《若草物语》 序章海棠春 昆仑虚内云雾缭绕，苍苍翠微之间，玉露琼浆的清香不时拂面而来，仙鹤自祥云中飞出，四下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仙屿楼台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若隐若现。 “唔……” 那身影伏在桌案处，眉间紧蹙，口中还在低声呢喃着什么，额头已然渗出了星星冷汗。 “若草，若草你在吗？” 一名姿容姝丽的女子脚踏轻雾，疾步走来。 半晌，都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那女子不由握紧了右手。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思索之际，她不由瞥向不远处的桌案，她欲寻之人正伏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 见状，那女子不禁凑近了几步，摇了摇她的身体。 “若草，醒醒，若草。” 数十声呼唤后，桌案上的却姑娘仍是一动不动，扯着衣袖，梦呓个不停。 “难道说——” 那女子皱了皱眉，似是已有了些许猜想。 是时，她衣袂轻扬，旋了半圈，施法进入了梦中。 忽而，眼前一道白光乍现，熟悉的人影随之出现在了若草的面前。 她如见救星一般，激动得两眼放光。 “凝香！” 那唤作凝香的女子一把拉起她的手，低声温柔道：“走，我带你出去。” 面前那个挡住二人去路的男人似乎十分不满，他微微仰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蔑视。 “你要带走她，也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哼。” 凝香将那小巧玲珑的身影护在身后，而后扬起下颚，不屑道：“我在跟我亲爱的若草说话，干你什么事啊？” 闻言，那男人敛眉，陡然现了原身。 一阵铺天盖地的沙尘过后，一只巨大的猫头鹰出现在两人身前。 “你以为我怕你啊。” 凝香伸出右手，伴随着一束耀眼的银光，她手上随之浮现出一把偃月刀。 “若草你退后。” 凝香向后几步，摆好架势，似是早已准备好了跟眼前之人开战。 “凝香你要小心。” 若草乖乖地躲了起来。 武艺方面她实在是要差出凝香太多了，还是不要给她添乱的好。 “晴飔，你小心别被我杀了。” 凝香转了转偃月刀，眯了眯那双赤红色的眼眸。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 晴飔磨了磨利爪，抟风翮而出。 “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小兔子的厉害。” 凝香几个迅步驾风而起，挥舞长刀，直冲晴飔的额头。 晴飔堪堪避过，那大刀毫不留情地划过他额头上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 凝香轻盈一跃，站到他的脊背上，左手扯过他的头上的翎羽。 “呃！” 晴飔剧烈地挣扎着，试图摆脱凝香的纠缠。 藏于树旁的若草不禁对眼前的情势有些担忧。 猛烈摇晃间，凝香到底是无法握紧，被晴飔甩了下来。 “凝香！” 若草不由惊呼出声。 凝香于空中转了一圈，稳稳落地，晴飔亦跟着落了下来，化为了人身。 见她并无大碍，若草不禁松了口气。 “晴飔，我们还没打完呢。” 凝香快如疾风地冲上前去，长刀无情地落在他面前的泥地上，砸出了个不小的凹陷。 晴飔轻呼一口气，方才要不是闪得快，他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丫头还真狠。 凝香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瞄准他的要害，又挥下一刀。 晴飔侧身躲过，随即变出自身惯用的方天画戟。 叮咣，金属碰撞发出的音响清脆悦耳，二人你来我往已有数十回合。 凝香一手借力，扫下一腿，晴飔向后空翻，与她拉开了少许距离。 “我也得帮忙才行。” 暗处的若草摘下手边的花掷了出去。 晴飔左右躲闪，却还是被花瓣划伤了脸颊。 凝香并未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她一掌拍向晴飔的胸口。 晴飔因这股重力而后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了一抹鲜红。 凝香再次挥刀，晴飔抬起画戟抵挡，这两刻钟的打斗，已让他有些分身乏术。 “啊……” 凝香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空中飘散着一绺被晴飔削断的银丝。 倏然，晴飔不见了踪影。 凝香换了副神色，似乎比先前要更加严肃了。 少顷，她转动偃月刀，挡下背后的突袭。 这猫头鹰还真是阴险。 凝香稍稍加重手中的力道，逼退晴飔。 “咳咳……” 晴飔的身形逐渐化作了一缕黑雾，消失不见了。 凝香又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直至彻底没有危险后，才拉着若草离开梦境。 …… 子夜，凄清寂静的林中，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形。 “噗……” 晴飔吐了一口血，险些脱力倒下。 这令人入梦的法术居然还会反噬。 “喂！凝香你要去哪里？” 若草急忙拉住面前这怒不可遏之人。 “我去找他算账去。” 此时的凝香俨然一只冒火的小白兔，一副逮谁咬谁的气鼓鼓模样。 “等等，凝香，等等。” 要不是若草扯着凝香的衣服，她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那个家伙，他居然施法让你入梦。” 凝香越想越气，久久都不能平复胸中的怒火。 须臾，若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凝香，凝香，你先坐下来。” 凝香虽是十分愠怒，却也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若草起身，倒了杯茶，递给凝香。 “来，凝香，你先听我说。” “才不要听，肯定是又要劝我不要跟他动手。” 凝香抱胸，偏过头，转向另一边。 见此情形，若草忍不住笑出了声，继续安抚着面前的这个炸了毛的小兔子。 在若草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诱下，凝香的怒气终是消下去了几分。 “也就是你是个好脾气，要是我的话——” 凝香的眼神愈发凌厉，攥紧的指节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好啦好啦，凝香不气了。” 若草摸了摸她的胸口，为她顺了顺气。 “都位列仙班了，你还是老样子。” 凝香放下茶杯，双臂向前，瘫在桌上。 “怎么想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若草望着她，很是和煦的笑了笑。 良久，凝香挽过若草的手，笑道：“不如我搬过来住吧。” 听她这样说，若草似是有些为难。 “不用了，我一直都在麻烦你。” 凝香抚摸着若草的手，那如宝石般殷红的眼眸盈满了微笑。 “那好吧，那我陪陪你好了。” 几日后，凝香正欲找若草下棋观花时，发现她正在写什么东西。 “嗯？凝香你来啦。” 若草挥了挥手，招呼她来这边坐下。 凝香刚一走近，便看到了不得了的事。 面前的少女被重重的提西摩草包裹住，并时不时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凝香有些呆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哇，都成仙了你怎么还堆这么一大堆。” “凝香，你要不要吃？” 说罢，若草将一缕青草塞入凝香的口中。 “唔……” 凝香干巴巴地嚼了嚼，倒还真是挺好吃的，但是给口水啊，要噎死了。 凝香如是想到。 若草将刚泡好的茶端到她唇边，笑意盈盈道：“来，给你茶。” 凝香接过茶，大口痛饮。 “呼……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是肚子里的豚鼠。” 若草笑着理了理凝香那头银色的发丝，缓缓道：“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的喜好。” “我的肚子有那么大吗？” 凝香挑了挑眉，略微贴近若草。 二人相视一笑。 俄顷，四周弥漫着爽朗的笑声。 第一章西江月 百年前，一只豚鼠正从洞穴中探出头来，经历了漫长修炼的她终于在今日化为了人形。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很是甜美地笑了笑。 稍作休憩后，那娇小玲珑的少女便挎着一个竹篮子，蹦蹦跳跳地跑向了树林。 俄顷，她略微踮起脚跟，摘下树上的果子。 忽而，一个尖利的声音随着微风遥遥传来。 “哈哈哈哈，快看啊，又是她！” “是啊，又是她！” “她是没挨揍够吗？” “看她那呆傻的样子，我都怕她污染了周围的空气！” “……” 那些嗤笑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并且距离少女越来越近。 他们是水貂，黄獐，秃鹫还有一些小型动物。 她虽然只有五百年的道行，却修得了一双慧眼，可以看穿那些身披人皮之物的本相。 那些人一拥而上，立即将少女围了起来。 这阵势不由让她有些心惊，她慌慌忙忙地后退，正欲现出原形逃走时，却发现已是无从躲藏。 “啊！” 少女被一掌掀翻在地，竹篮里的瓜果就这样凌乱地滚落出来，随即而来的便是冷酷的拳打脚踢。 “唔！啊啊啊！” 无情的巴掌仿若雨点般倾落下来，痛感乍时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少女双手环抱额头，瑟瑟缩缩，团成一个小球，意图避开这无休无止的欺凌。 挨打的部位异常的灼热，那火烧般的感觉仿佛要让她就此融化，恍惚迷离间，意识竟也开始模糊。 “你们这些人！都给我住手！” 一女子不知从何处现身，她一把抓住了身旁那位正欲继续挥拳的壮汉。 “你是什么人啊？胆敢坏我们的好事？” 那人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女子。 她发白如雪，云鬓花颜，如碧玺般赤红的眼眸闪烁着一丝凌厉。 众人皆停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向面前这位来者不善的姑娘。 得以片刻喘息的少女，挣扎着抬起头，瞥向那道白皙的身影。 来人正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白兔冷凝香。 “……哈……凝香……” 此时的她泪眼朦胧，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唇边亦溢出了一丝血迹。 凝香看了看遍体鳞伤的少女，目光扫过身前这些个恃强凌弱的人。 即便化为了人形，内里还是与禽兽无异。 “欺负弱小，你们好意思吗？” 她稍稍加重了些力道，那男人被捏得生痛，不禁咬了咬牙。 “你放手！” 那人挣了半天也无法挣开凝香的束缚，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其他人见此情形，深知眼前女子并不好惹，转眼间，便一哄而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乌合之众。” 凝香颇为不屑地轻哼一声，仍未放开那名壮汉。 “快给若草道歉！” “要我给她道歉？开什么玩笑！” 那男人双颊通红，青筋暴起，眉毛绞成了一团。 这小丫头居然这么大力气。 “呃！啊啊啊啊！” 骨节扭动的声响传入二人的耳畔，他的左臂被她卸了下来。 “再不道歉，我就再断你一条手臂。” 凝香敛眉，按住他的右臂，那凶煞的模样惊飞了周围的鸟雀。 “你这女人——！” 咔嚓，他另一条胳膊也被凝香折断了。 “哼，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男人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丢盔卸甲地狼狈逃窜。 “凝香……” 少女一手扶着胳膊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 见状，凝香即刻上前来搀扶。 “若草，你的伤怎么样？” 她注视着满身伤痕的少女，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忧伤，与先前那个凛然霸气的她截然不同。 若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凝香。”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会没事。” 凝香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将若草扛上了肩。 “走，我给你疗伤去。” “唔……凝香你放我下来了，我自己可以走的。” 若草挥舞着双手，未料到她会这么做的她显得有些慌乱。 “好啦，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凝香迈步向前走去，稍稍收紧了右手。 她生怕她再有个什么闪失。 以前她就是那种默默承受着一切，从不跟人提起自己事的人。 凝香似有若无地舒了口气。 不消片刻，二人便回到了住处。 “来。” 凝香很是娴熟地为若草包扎，她动作轻柔，恍若春风拂面，与先前那个气势汹汹的她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 “嘶……” 若草抿了抿唇，她似乎有些痛，但极力忍耐着发出声音。 “若草再忍忍，就快好了。” 凝香为她患处涂了些许药膏，便运功助她疗伤。 “嗯……” 若草点了点头。 凝香真是她的及时雨，只要她一有危险，她马上就会出现。 好像什么召唤精灵。 想至此处，若草不禁笑了起来。 一旁的凝香见她傻傻地笑个不停，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笑什么啊？第一次见人挨打还笑的……” “凝香你真是我的福星！” 若草笑靥如花，漆黑的瞳眸中倒映出那她狭长的身形。 四目相对，凝香竟有些迟滞。 “若草，你……” 凝香似是伪饰慌张般地搓了搓手，凝脂般的脸颊沾染上了一抹桃色。 她还真是会不觉羞耻地吐露出这样的话呢。 若草天真可爱善良，是这世间最纯洁的精灵。 在如此茫茫浊世，要保持这样的赤诚也十分不易。 四季轮转，又到了冷寒的冬季。 这一日，出门寻觅食物的若草恰巧在雪地中窥见了一个身影。 “嗯？” 她不由凑近瞧了瞧。 那包裹在重重雪影里的是一只快要冻死的鼩鼱。 “好可怜……” 若草不假思索地脱下了自己的毛皮，盖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良善都能换来美好的结局。 苏醒后的鼩鼱并不归还毛皮，还一溜烟地跑掉了。 “等……等等……阿嚏——” 失去了毛皮蔽体的若草比平常要更加虚弱，她眼睁睁地看着鼩鼱越跑越远。 …… “呜呜呜……” 若草坐在雪地中哭了起来。 她甚至连去找鼩鼱要回毛皮的勇气都没有。 此刻的她绝望无助，恰如没有化形之前的弱小豚鼠。 “呜呜呜呜……” 忙碌了一天的凝香刚放下东西，便听到了时断时续的抽噎声。 “是谁啊……” 她自言自语地从房中走了出来，查看情形。 凝香刚一抬眸，便看到了远处那个伏在雪地中哭泣的身影。 “若草……” 她不由快步凑上前，来到若草的身边。 是时，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好啦好啦，若草不哭不哭。” 她身体冰凉，想来应是在雪地中待了许久，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凝香……呜呜呜……我……” 若草断断续续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着急，慢慢说。” 凝香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为若草披上。 “今日我在外面找吃的……” 若草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对凝香讲了一遍。 …… “太过分了！” 听完她叙述的凝香气得差点跳起来。 “若草，你等我回来，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凝香握紧右手，疾步走远了，那速度快到若草拉都拉不住。 “凝香，等等……” 她话音未落，凝香便已与雪夜融为一体，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嘭，门被粗暴地踹开，凝香仰起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道：“拿来。” “什么？” 鼩鼱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亦有些惊慌。 “拿来。” 凝香又重复了一遍。 鼩鼱就是再傻也明白面前人的意思了，但他并不想交出那舒适的毛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你的机会用完了。” 凝香撸了撸衣袖，而后犹如迅雷般冲上前，对着鼩鼱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啊！你！” 鼩鼱被她打的疼痛难忍，奈何自己武力和法术又在她之下，只得讨饶认输。 “给你。” 他乖乖递上了若草的毛皮，登时逃离了此地。 “哼，要是再让我看见你……” 凝香的这句话属实是将鼩鼱吓得不轻，几日后，他仓皇举家搬离了这里。 …… “还好有你在，凝香。” 若草扑向凝香的怀中。 凝香抚摩着那抹纤弱，劝慰道：“以后可不要再弄丢重要的东西了。” 第二章破阵子 今日若草如往常一样，重复着单调但并不乏味的生活。 “嗯哼哼?” 若草手下的动作十分欢快，神色亦显得无比轻松。 俄顷，她将切好的菜丢入锅中烹煮。 忽而，一个声音透过帘幕遥遥传来。 “哇，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凝香噌噌几步凑了过来，刚把手伸向瓷盘，就被若草轻拍了下。 “等会儿再吃了，看把你馋的。” “诶嘿嘿嘿，若草你的厨艺最好了。” 凝香搓了搓手，满眼期待地注视着那即将出锅的美食。 是时，若草边盛菜边笑道：“口水都流出来了，凝香。” “快点啊，若草。” 凝香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着实令若草忍俊不禁，此时的她急不可耐，仿佛下一刻便会冲上前来将盘中的东西吃干抹净。 又过了一会儿，凝香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桌边。 少时，她饮下一口汤，露出些许欣喜和赞叹的目光。 “嗯……若草，你的厨艺还是那么好。” 凝香大快朵颐，嘴里堆满了食物，有些口齿不清。 若草双手托腮，温柔地望向眼前人。 “慢点吃，凝香。” 她的食用速度真是让若草都叹为观止。 若草居住的周边有很多精怪，且不说她的天敌猫头鹰晴飔，其他人似乎也都对这位善良真诚的姑娘颇有微词。 一日，林中的一角，聚集了一众小型动物，他们似是在议论着什么。 “我跟你们说，她可是口蜜腹剑，阴险得很，千万不要和她做朋友，不然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和离继续侃侃而谈，散播些本就不存在的谣言。 岚烟刚忙接过话茬，压低声音，道：“你说的没错，我那天也……” “……” 在场众人皆不由点头应和，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乎什么是真实的，只是跟人一起霸凌弱小而感到无比愉悦，一群没有良知、善恶不分的妖怪而已。 这猫鼬—— 远处的流霜听闻此言，愠怒地握紧了右手，奈何他生性胆小，并不敢冲上去同这些人辩解。 “若草明明是个好姑娘。” …… 风拂杨柳，一缕和煦的光洒在晴飔的脸上，他不由蹙了蹙眉，换了个姿势。 他虽已修得了人身，但仍然保留了白天睡觉的习惯。 “呼……” 晴飔入睡时锋芒尽敛，仿若一幅精致美人画。 如果忽略他是猛禽的话，应也有不少姑娘对其芳心暗许，继而疯狂地展开追求。 倏尔，一只松鼠蹑手蹑脚的正欲从他身边经过，却被倚在树后之人逮了个正着。 他星目剑眉，靡颜腻理，脂玉般的脸颊上满是杀意。 “你放手啦！” 松鼠剧烈地挣扎了许久，也没能脱离他的束缚。 她本也不想穿过这片树林，但母亲病重，不得已前去采药。 晴飔是这附近臭名昭着的恶鸟，即便是化为了人形，也没有动物敢招惹他，穿越他所属的领地。 “呜呜呜……你快放了我……呜呜呜……” 松鼠不由哭出了声，然而晴飔却仍是一脸凶恶。 少顷，他颇为不屑地轻笑道：“哪有人会放掉到嘴的食物。” 不远处树上的青阳淡然地凝视着一切，一言不发。 他若跟晴飔不是同一类别的鸟，恐怕也会落得跟眼前的这只松鼠一样的下场，成为他的口中食。 “休得猖狂！” 一声叫喊划破空寂，晴飔一个疏忽被身前的小刺猬扎了一手的血。 “快走！” 刺猬变为人形，一把拉过松鼠的手，开始狂奔。 “……你！” 恼羞成怒的晴飔乍时现了原身，拍打着翅膀追了上去。 松鼠跑得气喘吁吁，一边换气一边道：“……莳萝，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吃掉。” 莳萝拉着她窜入一边的土穴中。 晴飔见她们越潜越深，也只得就此作罢。 “哼，下次再让我看见……” 他盯着土洞看了半晌后，飞离了此地。 竹林内，一个清丽的身影若隐若现，那人似乎正在桌上写着些什么。 “嗯。” 望着宣纸上的墨迹，她露出很是满意的笑容。 须臾，呵斥责骂声响彻她的耳畔。 “冷凝香，你太过分了！” 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缓缓迈步走了过来，她抱胸仰起头，翡翠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夕曛，你找我什么事啊？” 凝香对面前之人的兴师问罪不以为然，手中并未停下书写。 夕曛稍稍向前，一手按在桌边，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几日你才打伤我的亲族。” “那是因为他们欺凌弱小。” 凝香看都不看身前人一眼，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宣纸上。 然而她那傲睨自若的态度激怒了夕曛。 “冷凝香，你别目中无人！” 夕曛的指节捏得噼里啪啦直响，这似乎是她怒火爆发前的最后通牒。 凝香鄙夷地瞥了夕曛一眼，道：“哼，不过是条绿虫子而已。” “冷凝香！” 再也抑制不住怒意的夕曛一脚踢向了木桌。 然而她的攻击被凝香轻易接下。 她笔锋凌厉，纸上的浓墨亦随之氤氲开来。 凝香那不可一世的姿态让夕曛燃起了丝丝缕缕的怒意。 这女人—— 还是那么的讨厌。 凝香一手接下夕曛的攻击，另一手则泼墨挥毫。 她安之若素，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夕曛似乎并未对她的书写造成任何影响。 夕曛扫下一腿，凝香向后一跃，灵活避开。 好机会。 夕曛趁机踢翻木桌，一掌冲凝香的胸口而来。 凝香不急不躁，转动毛笔，那几滴墨汁随即化作了锋利的刀，直冲夕曛。 夕曛慌忙闪躲，却还是被刀锋划破了衣襟。 就在这片刻间，凝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起了木桌，旁若无人地落下了几个字。 夕曛那姣好的面容早已扭成了一团，她几个迅步冲上前，挥拳打向凝香的额头。 凝香侧身躲过，同她对了一掌。 夕曛不满她的游刃有余，抬腿踢向她手中的毛笔。 凝香在那一脚落下之前，便已将毛笔掷了出去。 “唔……” 夕曛捂着胸口，凝香方才的那一拳险些震碎她的五脏六腑。 凝香左手接过毛笔，略微扬起下巴。 “还要打吗？夕曛。” 夕曛拭了拭唇角的血迹，抬头不甘示弱道：“……当然。” 倏然，她抽出白绫打向木桌。 嘭，那看似柔软的白绫却将木桌击了个粉碎。 凝香向后空翻，拾起地上的断竹，挡下夕曛的猛攻。 那两道白绫裹挟着狂风将凝香裹于其中。 凝香轻挥衣袖，几缕光刀袭向夕曛。 “啊……” 夕曛有些愕然，她的白绫尽数碎裂，飘散在地。 恰在此刻，她变出两把短刀，抬手挡下竹棒。 然而凝香的那股重力将她击出很远。 “呃……” 夕曛的手被震得生痛。 她跟凝香的实力实在是要差出太多了。 这几回合下来，她越发难以应付。 夕曛双颊微红，不禁轻喘了起来。 她手中的断竹似乎也与寻常的竹子不同，同铁制的兵器相撞，却依旧没有断裂。 一阵耀眼的绿光伴随着清脆声席卷而来，刺得夕曛一时睁不开眼。 待她看清面前时，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你这是什么？” 凝香右手握着一根葱翠似玉的竹棒，虽然外表看似十分普通，但夕曛还是感觉那武器并不一般。 “上古神器——” 凝香转了转竹棒，毫不留情地击向夕曛。 “玄素。” 夕曛一个躲闪不及，被竹棒戳中了腹部。 “唔……” 凝香并未错过这绝好的机会，又一棒挥向了她的脑袋。 在那棒无情落下之前，夕曛变作了原形，刚欲逃走之时，被凝香捏着三寸拎了起来。 “你就这么点本事？” “你快放了我！” 那青蛇剧烈地摇晃，意图摆脱凝香。 “好。” 凝香嫌弃地将青蛇甩了出去。 “呃……痛……” 青蛇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树上，而后夹着尾巴、仓皇地逃离了这里。 第三章瑞鹤仙 “这女人——” 夕曛眉间微蹙，抚摸着左肩那道已然干涸的狭长伤口，咬了咬牙。 “总有一天我要让她——” 她被凝香伤得很重，浑身剧痛难忍，已有数日无法维持人形了。 “夕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旁的金环蛇，放下托盘，金色的瞳眸间流露出似有若无的悲伤。 夕曛端起茶杯，轻舒一口气道：“继续监视她好了。” “是。” 金环蛇点了点头，随即招呼其他人离开了。 夕曛抬头，默然地凝视了许久虚空后，恶狠狠道：“我绝不会放过那只小兔子的。” 今夜一如平常，若草话别了凝香后，便早早躺在了床上，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今日她做了个并不寻常的梦。 “这里是……？” 若草颇为疑惑地眨了眨眼。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仙鹤在云中穿行，袅袅轻雾缭绕琼楼玉宇，四下恍若仙阙。 是时，她稍稍向前走了几步，隐约间她嗅到了一丝瑶草的芳香。 这里似乎并不是她居住的地方。 “这里难道是……？” 若草不由自主地迈步走入那缕五彩祥光中。 “……您是？” 站在若草面前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人，他似乎已年过百岁，却精神矍铄，那飘然洒脱、落拓不羁的气质倒像是哪里的仙人。 闻言，老人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少女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人。 “老仙人……” 半晌，那老人捋了捋胡子，很是和蔼地笑道：“若草，你天真善良，真诚待人，我把这个送给你。” 若草慌忙接过老人手中那个玉璧模样的物什，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您给我？” 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不禁令若草受宠若惊。 除了凝香，还从没有人待她这般好，那些个曾经跟她一起跟她生活过的豚鼠甚至连一点干草都不愿意分给她。 况且她与这位老仙人应是初次见面。 他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好？ 若草望着玉璧，发起呆来。 “收下吧，若草。” 老人温柔的话语将她拉回了现实，他轻轻为她合上了右手。 “您为什么要……？” 若草欲言又止，不禁犹豫起来，此时的她不知该不该接受这份莫名的美意。 “此物融掉服下就可直接飞升太乙金仙。” 若草正欲继续询问时，那老仙人却忽然大笑出声，轻盈地踏着步子离开了。 “请等……” 若草话音未落，那老人便消失不见了。 须臾，他那醇厚的声音随风幽幽而来。 “好好珍惜，若草。” 忽而，若草缓缓睁开双眸，方才她好像做了一个怪梦。 俄顷，她坐起身，揉了揉额头，摊开右手才发现，她竟一直握着一块玉璧。 原来是真的。 若草有些错愕，望着玉璧看了好久。 那玉璧非常精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还不时散发着些许璀璨的光。 这的确不是凡间之物，若草翻过玉璧，又细细看了看反面。 少顷，她自言自语道：“服下就可直接飞升……” 确实是不错，可她总感觉如此珍贵的东西不该随随便便用掉。 若草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玉璧，缩回到温暖的被团中，梦会周公。 翌日，天刚破晓，若草便已起了床，匆匆前往了凝香的住处。 凝香居住的洞穴距离她很近，没花多少时间，她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门前。 “凝香，你在吗？” 若草徐徐掀起帘幕，走近瞧了瞧。 她房间的门正大开着，若草抬眸，环顾四周，何处都寻不见她的踪影。 不知是去了哪儿。 倏然，一缕轻快柔美的歌声传入了若草的耳畔，她不由回头望去。 这不经意的一瞥却恰好看到了正于庭院中侍弄花草的凝香。 若草略显激动地走出洞穴，轻声唤道：“凝香。” 凝香回眸，轻勾朱唇，露出一抹令她再熟悉不过的微笑。 “哎呀，若草你来了。” 少时，凝香拉过若草，带她去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啊？” 凝香倒了两杯茶后，微微偏过头，望向若草。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 若草鼓起双颊，佯装出一副嗔怪的样子。 凝香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还是那么可爱。 既而，凝香抚摸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亲爱的若草，你快说说，是什么事？” “你看这个，凝香。” 若草将玉璧出示给面前人看。 “这是什么？” 凝香定睛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那玉璧的玄机。 她未曾见过这般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凝香隐隐感觉那并不是一块玉璧这么简单。 “这个是一位老仙人赠予我的，他跟我说……” 若草将昨夜梦中发生之事对凝香和盘托出。 …… “原来如此。” 凝香点了点头，迅疾将玉璧塞回到若草手里。 俄而，凝香换了副神色，略显凝重地问道：“若草，这件事你有跟别人说起过吗？” “没有。” 若草摇了摇头，继而，她眼中闪过少许沮丧和失落。 “而且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就算是要说也都无人可说。” 若草叹了口气，这玉璧依稀让她感到一丝不妙。 似是看透了她的担忧，凝香握住她的手，抚慰道：“别害怕若草，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不让人伤你分毫。” “嗯……谢谢你，凝香。” 若草试着回握她的手，勉强露出笑容。 然而二人的对话被躲于暗处的和离听了个一清二楚。 片晌，她施展法术，化作一阵清风离开了。 “嗯？” 凝香敛眉，陡然站起身，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窥视她们。 凝香眯了眯那双艳红似血的瞳眸，环视周围。 未几，她指着不远处树上的鸺鹠，不满道：“青阳，你给我下来。” “哼。” 青阳并不理会凝香的叫嚣，而是拍拍翅膀飞走了。 “休走！” 凝香刚想要追上去，却被若草扯住了衣裙。 “算了，凝香。” 四目相对，若草眼中尽是无奈的央求。 “好吧。” 凝香握紧左手，稍稍平静了下焦躁的内心，愤懑地坐回到石桌旁。 “若不是你拉住我，我今日定要将他——” 嘭，面前的石桌乍时化作了齑粉，身旁的凝香愈发火冒三丈。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凝香最厉害了！” 若草凑了过来，摸了摸她的胸口。 “唉，你啊……” 见此情形，凝香有些无可奈何。 这件事一旦被旁人知晓—— 第四章风入松 若草手里有仙人所赠至宝之事不胫而走，她不得已东躲西藏，逃避各方的追杀。 这下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快交出来！” 和离招呼其他人，将若草团团围住。 一旁的岚烟帮腔道：“就是就是，快交出来！” 那些人仍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若草迫不得已，化作原形逃走。 “快抓住她！” 和离很快化形追了上去，那几只动物见状，亦紧跟上前。 得到就可飞升太乙金仙的宝物，可不能让她一人独吞了。 那些人争先恐后，有如疾风般追逐着眼前这名无辜的少女。 若草就这样狂奔了十几里，少时，终于跑不动的她想要停下来暂作休息，但又怕后面的人趁机追上来。 此时的她已然精疲力竭，若不是还有些修为，她可能早就瘫倒在了路上。 忽而，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晴飔拍打着翅膀，卷起一阵旋风，众妖兽不由见之心惊。 他性情暴烈，凶狠残忍，众人皆有耳闻。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招惹面前这位杀人如麻的主儿。 半晌，晴飔皱了皱眉，颇为不屑地吐出几个字。 “还不快滚！” “是是！” 乍时，妖怪们仿若一盘散沙，四散而逃。 和离望着眼前的青年，蹙了蹙眉。 “哼。” 眨眼间，她亦隐遁了身形。 若草战战兢兢地同晴飔对视，略微后退了几步。 他眼中尽是猛禽盯住猎物的狰狞。 须臾，晴飔伸出手道：“给我。” “……什么？” 若草握紧右手，稍稍平复了下紊乱的呼吸。 “你知道的。” 晴飔的视线在少女身上不停游走，那凌厉的感觉仿佛能穿透她的躯体，直达她的内心。 若草拾起身旁的竹棒，胆小怯懦的她第一次有了直面强敌的勇气。 那东西绝对不能落入他的手中。 若晴飔得到此物飞升成仙—— 那将会给仙界带来一场巨大的浩劫。 如果给了他，自己岂不是也变成了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对不起。”若草喃喃自语道。 “……” 晴飔敛眉，失去了全部耐心的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直冲若草而来。 若草侧过身，堪堪避过他那致命的一掌。 “呼……” 即使弱小如她，也有绝不退让的时刻。 若草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瞳眸中满是凛然之色。 “你还有机会。” 晴飔逼近若草，以些许怜悯的目光打量着身前这略显孱弱的少女。 “把它给我。” “恕我拒绝。” 若草话音刚落，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脚。 “唔……” 所幸没有撞到身后的石头上，不然自己就是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俄顷，她站起身，拭了拭唇边的血迹。 “快交出来！” 若草抬起竹棒，勉强接下晴飔的重击，她险些被他击飞出去。 “呃……” 是时，若草挥动竹棒向前，她轻咬下唇，强忍着筋骨传来的疼痛。 这样看来，就算是凝香对上了他，也很难全身而退。 若草低头避开晴飔那一拳，不料他左手竟按住竹棒，将她甩了出去。 “唔……” 嘭，若草直接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骤然一股撕裂的痛感导向她的四肢，进而扩散至她的全身。 俄而，她扶着胸口，坐起身，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哼。” 晴飔抱胸，一脸不以为然。 “因为你有它。” 若草不语，只是静静地同他对视。 自己这点微弱的力量同他相比简直是蚍蜉撼树，现下应尽快想个办法脱身。 晴飔缓缓走近若草，垂眸俯瞰她，道：“你要是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痛快的死。” “这不可能。” 若草一棒打向晴飔的额头，他慌忙偏过身，那一棒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气急败坏的晴飔登时现了原身，呼扇着羽翼，意图抓走她。 若草慌张举起竹棒，然而那竹棒被晴飔狠厉一爪，迅疾断裂开来。 “啊……” 若草被逼退了数步，失去了护身武器的她不得已化为原形奔走逃窜。 疲惫不堪的她又被晴飔追了几百里。 若草瞥了一眼地上那抹移动的黑影，他追了她这么久，还不肯放过她。 忽然，地底传出了少许挖土的声响，凝香宛若疾雷般从土中冒头，她一把拉过若草，潜入土中，不见了踪影。 “该死。” 晴飔恼怒地抓起脚边的沙子，并将其狠狠地丢了出去。 另一边，凝香牵着若草的手，返回了自己家中。 望着安然无恙的若草，她不由松了口气。 少顷，凝香抱起胸，眉目间写满了无奈。 “要没有我啊，你早被那凶神恶煞的怪鸟吃了。” 若草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唇边扬起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你又救了我一命，凝香。” 翌日，若草徐徐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令她有些陌生的景象。 恍惚之间，她这才想起，这几日她被追杀之事。 昨日她还遭遇了晴飔，她好像还没来得及跟凝香说些什么，就昏了过去。 此刻的她应是睡在凝香的床上。 未几，凝香端着一碗羹汤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她轻轻吹了吹调羹，一脸温柔道：“来，吃点东西吧。” “谢谢你，凝香。” 若草喝下了一小口，一丝暖意逐渐氤氲开来，不禁让她安心了下来。 凝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喝完了最后一口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既而，刚想要下床的若草被凝香伸手拦下。 “不要乱动，你伤的很重，若不是我以真气护住了你的五脏六腑……” 凝香摇了摇头，话语间的意味不言而喻。 “还好有你在。” 若草脸色苍白，吐字都显得有气无力。 凝香望着她，顿觉有些心痛。 为什么这么好的姑娘总会遇上这样的事。 “我不会放过那只猫头鹰的。” 她一拳打向旁边的木桌，好在她这次只用了三成的力，不然木桌又要变作粉末。 凝香托腮，思索了良晌后，开口道：“你不如吃掉它算了。” 若草当即否定道：“不行，我怎能抛弃你一人独自成仙呢。” “好吧，但是若草，我们之后怕是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凝香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日后要是再出现什么妖怪，她不知还能不能应付得来。 凝香深知她无欲无求，对成仙得道亦没有如此多的苛求，她大概只想要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若草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姑娘。 只不过，一味的退让逃避只会招致另一场灾祸。 休息了几日后，若草身体已无大碍。 这一日，她被凝香拉着在院内习武。 “是这样，若草。” 凝香稍微抬了抬若草的手臂。 现今的她正将自己的武艺悉数传给她。 这样即便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也能与人对上几招，最起码不至于被人按在地上打。 第五章兰陵王 “哇，凝香你快来看，这个好大！” 若草有些激动地望着脚下的这棵大竹笋。 一旁的凝香闻声凑过了来，搓了搓手，道：“做汤喝一定很不错。” 见状，若草不禁掩面偷笑。 “口水都流下来了，凝香。” “你少打趣我了。” 凝香叉腰，故作恼怒地仰起了头，那满是娇嗔的模样倒是也有几分可爱。 今日闲来无事，她二人遂出外采集些野菜蔬果，继续着平淡如水却又危机四伏的日常。 若草小心翼翼地挥动着铲子，挖下那颗巨大的竹笋。 半晌，她抬起头，瞥向身旁人。 “凝香你那边怎么样了？” 凝香望着满满登登的竹篮，露出些许满足的笑容。 “我也差不多了。” “那我们去前面看看。” 若草缓缓起身，步入竹林深处。 然而她一脚刚踏进去，林中的鸟雀便竞相飞出。 凝香不由敛眉，很是严肃地凝视着眼前。 忽然，一抹阴森诡谲的巨影裹挟着无边的晦暗将她们笼入那密不透风的幽冥中。 “哼。” 晴飔翻身落下云头，化作了一个唇红齿白的俊雅青年。 凝香迅疾伸出手挡在那抹娇小的身形前，压低声音，道：“若草，你退后。” 若草接过她的竹篮，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那个猫头鹰的恐怖实力，她是有切身体会的。 不知凝香能不能应付得来。 “让我来会会他。” 凝香随即变出玄素，蹙眉凌然，同晴飔对峙。 若草有些紧张地注视着身前那剑拔弩张的两人。 “凝香，你要小心。” “放心吧，若草。” 凝香转了转玄素，恍若流星似的冲上前。 晴飔似乎颇为不屑，他只以一手对战凝香。 嘭，玄素打在石头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空气中乍时充满了尘土瓦砾，一时呛得人睁不开眼。 倏然，晴飔自烟尘中窜了出来，踢向凝香。 凝香不慌不忙地抬起玄素格挡，并接下他那挥来的一拳。 此时藏于暗处的若草心可谓是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凝香挥舞着玄素，卷起阵阵狂烈的风，那根上古神器在她手上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须臾，一条苍绿色的巨龙长啸着划开空寂，飞向晴飔。 晴飔左右躲闪，腾挪翻转却还是被那龙掀倒在地。 “咳咳——” 晴飔握紧右手，自知他有些轻敌。 “没想到这小兔子竟也有此等神兵利器。” 凝香并未错过这片刻，她挥棒瞄准晴飔的额头。 叮咣，她那一棒被他抓住，他的手臂不知何时变作了鹰爪。 凝香敛眉，暗道不妙，下一刻她胸前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掌。 她就这样飞了出去，撞倒了不少树木花草。 “凝香……” 见此情形，若草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而晴飔似是并不想跟眼前人缠斗，如鬼魅般出现在角落里少女的身前。 “啊……” 若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晴飔就已无情地落下了爪子。 “不好。” 凝香摘下手边竹叶，掷了出去。 那片片竹叶似刀，划伤了晴飔的脸颊。 少时，他舔了舔左颊的血迹，神色愈发乖戾。 “你的对手是我。” 凝香拭了拭唇角，扶着胸口站起身。 倏尔，她闪动身形，有如疾雷霹雳，转动手腕，落下棒雨。 晴飔转身以铁鞭轻松接下了凝香的攻击。 她挥棒同他对阵了数十回合。 俄而，凝香左手借力，俯身朝晴飔的下方扫下一腿。 晴飔向后一跃，空翻躲过。 是时，凝香偏过头，避开他那一拳，抬臂格挡他的铁鞭。 竹林内不时奏响叮叮咣咣的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却又暗藏杀机。 凝香以棒撑地面，侧空翻跃到晴飔身后。 玄素与铁鞭碰撞，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两人的战况逐渐焦灼。 凝香稍稍用力，击退晴飔。 忽而，一缕清风拂过二人的面颊。 凝香那头银丝随风摇曳，晴飔那漆黑如墨的发丝亦随之摆动。 想不到他竟是这般难缠的对手。 凝香握紧玄素，眯起眼眸，她双颊微红，不由轻轻喘息。 晴飔轻哼一声，仿若离弦的箭于凝香面前现身，他挥舞铁鞭，直奔她的命门。 他招招狠辣歹毒，没有半点对生命的敬畏，杀人对他来说也惯常如吃饭饮水。 凝香左手挡下，右手挥向晴飔的心口。 然而她那一拳被他轻易接下，他手下铁鞭宛若一头邪虎，那凌厉的猛攻纷至沓来。 凝香渐渐有些分身乏术，再这样下去，她必败无疑。 未料想她一个不留神，竟被晴飔抓伤了右臂。 “呃……” 凝香咬了咬牙，不想就此罢休。 远处的若草立即丢出一颗以法术幻化的烟雾弹，拉着凝香匆匆离开了此地。 “凝香，快走。” 若草牵着她，从方才她挖好的土洞处迅速逃离。 “该死。” 晴飔盯着这时时映入瞳眸中的浓浓烟雾，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 “又让她给跑了。” …… “回我家好了，我给你治伤。” 若草边说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她眉目间不禁流露出一丝担忧。 “嗯。” 凝香点了点头，迈步跟上前来。 然而土穴中的二人还未入门，便听到了砸东西的响声。 “怎么回事？” 若草同凝香来到离门不远的地方，偷偷窥视房内。 “……” “找到了吗？” “没有。” “你那边呢？” “没有，这混账东西到底把东西藏到哪儿去了！” “所有地方都搜遍了，也没看见哪里有。” 房中那乌泱泱的一群正是若草所熟知的妖怪，岚烟和离也在其中。 他们东翻西找，乱砸乱丢，少女那温馨的小窝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 若草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她并未过多逗留，而是挽过凝香，急速走远了。 这一路上，凝香的手臂仍不停地滴血，点点鲜红溅落在地面上，化为一朵朵赤红的血色莲花。 她强撑着身体，安慰身边人，道：“若草，你别伤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雪恨的……” 若草望着凝香，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她微微垂下头，眼角已然湿润。 除了凝香，再也没有其他人像她这般如此在乎她，如此善待她了。 “……凝香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若草搀着凝香，走出土穴。 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山前。 若草见四下寂静，无人搅扰，便松了口气，扶着凝香坐了下来。 “……哈……这里……” 凝香似乎认出了这周围的光景，眸中闪过些许欣喜。 “嗯？这里怎么了？” 若草不解地眨了眨眼。 “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凝香的脸色越发苍白，吐字都显得十分勉强。 “那我们快走，我去给你疗伤。” 若草不由分说地背起凝香，朝着她口中的木屋走去。 才走了几步，凝香就感觉身下之人的步履不似往常那般轻盈了。 未几，她迷迷糊糊的开口道：“哈……若草……你快放我下来吧……” 若草对凝香的话置若罔闻，略微加快了些脚步。 见她一直不回话，凝香继续在她耳旁说道：“……你快放我下来吧……我这么重都得把你压扁了。” 现下的她也未曾想过，那身姿看似娇小玲珑的少女竟也能背得动她。 一刻钟后，若草终于来到了木屋中，她小心谨慎地将凝香放到了床上，似是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又给她增添了新的伤口。 “药在哪里？” 若草稍微为凝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后，便去找药。 “在那个架子上。” 凝香倚在床头，她似是意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奈何失血过多的她头竟也越来越昏了。 若草在架子上翻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止血的草药，她只得先将消炎的药物熬煮好，喂凝香服下。 这种时候，她还真庆幸自己是个妖怪。 倘若没有法力的话，这药恐怕是要煎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好。 望着眼前人喝下最后一口药后，若草急忙站起身，变出一个小包袱就准备出门。 “凝香，忍着点，我这就去给你采药。” “等……” 凝香话音未落，她便已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唉……” 若草驾风进入山中，开始采药。 她虽然武艺法术皆不精湛，却深谙药理。 “就是这个。” 若草将草药塞进包袱里，又采了些凝神补气的药草。 几刻钟后，她正欲赶回为凝香治疗时，和离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若草凝注着她，一言不发。 和离缓缓绕到若草身边，轻声笑道：“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若草护紧包袱，仍不搭话。 和离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只要你把那个东西交出来，我自会放你走。” “哼，你休想。” 若草趁和离不加防备之际，打了她一掌，而后现出原形，朝山下跑去。 被一掌打翻在地的和离望着那抹逐步远去的花白身影，咬牙切齿道：“这女人——！” 不甘就此罢手的她亦现出了原形，追了上去。 若草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登时施了一个分身的法术，变出了数个自己，分别跑往不同的方向。 和离无法辨别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便亦化了数个分身分头追去。 然而此刻的她并未发现真正的若草早已不在了那些个豚鼠之间了。 “呼……” 终于甩掉她了。 若草隐于一棵树旁，从另一条路回到小木屋中。 嘎吱，是开门的响动。 凝香刚一听到推门的声音，便起身探头张望。 “怎么去了那么久？” 凝香目光游离，似是在查看她受伤与否。 若草胡乱地揩拭着脸上的脏污，佯装无事道：“多采了些草药回来，好给你补补身子。” 凝香望着面前人缄口不言。 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她真是连说谎都不会说。 凝香自知若草定是又向她隐瞒了自身深陷险境之事。 既而，她握住若草的手，郑重其事道：“若草，不要一个人承担，我与你共进退。” “嗯。” 若草漆黑的瞳中闪烁着几许晶莹。 她逢此劫难，凝香依然对她不离不弃，时刻守护在她的身边。若是她独自一人，恐怕早就—— “忍着点，凝香。” 若草上过药后，便开始为坐在床边的病患包扎伤口。 凝香双眸微阖，脑中又浮现出那个不可一世的狂傲身影。 “他这一爪我早晚会还给他的。” 第六章一剪梅 若草略显呆然地凝视着虚空，良久，她轻叹了口气。 家是回不去了。 就现在情形来说，那些人肯定还守在她家中，静待她自投罗网。 似是看出了少女的忧虑，凝香出言劝慰道：“不如你就住在我这里吧。” “可是……” 若草紧张地移开视线，呼吸一时间急促起来。 凝香徐徐挽起她的手，笑道：“也好方便照顾我。” “太麻烦你了……” 见状，凝香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跟我还说这么客气的话。” “唔……” 若草纠结了良晌后，采取了一个较为折中的手段，她决定在凝香居住的木屋旁另盖一间小房子。 凝香闻言，即刻起身，道：“好，我与你同去。” “你的伤还没完全恢复，我自己去就好了。” 若草不徐不疾地收起包袱，就准备出门。 是时，凝香按住她的手，严肃道：“我没事了，再说你一个人前去我也不放心。” “凝香……” 若草静默地凝视着眼前人出神。 “而且带着‘那个东西’跑来跑去，你也不怕遇上什么危险？” 凝香边说边朝门边走去。 若草有些无奈地舒了口气，左右也拗不过凝香的她，只得允许她同行。 两人未花多久便来到了对面的山上，目之所及皆是苍绿满林，令若草有些目不暇接。 半晌，若草偏过头，询问起身旁人来。 “哪种比较好啊？凝香。” 凝香缓缓走到一棵云杉旁，抬头瞧了瞧。 “应该是这个。” 须臾，若草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为了盖房子而剥夺这些树木的生命什么的。 他们也有成仙得道的机会，可是她—— 一旁的凝香似是看出了若草的犹豫，拍了拍她的肩，道：“别想太多了。” “嗯。” 若草点了点头，二人随即开始工作。 有了凝香的帮助，她很快便完成了最后的采集。 “呼……” 若草拭了拭额头的晶莹，低头看向面前的木堆。 凝香早已体贴地为她切割好了。 “你的伤还未痊愈，还是不要使用法力的好。” 若草取出怀中的手帕，为她轻拭额角。 “没事的，若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凝香握起右手，唇边扬起一抹笑容。 若草戳了戳她手臂内侧的凸起，故意调侃道：“凝香，你是男孩子吗？” 凝香佯装嗔怒，抱胸偏过头。 “哼，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少女忍着略微抽搐的唇角，三步两步凑到凝香身边。 俄顷，她摇了摇她的手臂，讨好道：“开玩笑的了，好凝香，别生气嘛。” “真的吗？” 凝香眯起一只眼，不时窥视若草。 若草不语，却笑了起来，并且越笑声音越大。 凝香同她对视了一眼，亦不禁笑了起来。 四下宁静祥和，九死一生的二人难得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 翌日清晨，若草抱着一个木盆，来到溪边浣纱。 有些事情虽然也可以用法力来解决，但少女总觉得这是自己的修行，所以事事亲力亲为。 若草拿出一件衣服，继而取出木棒，敲了起来。 “嗯？” 似乎感觉有什么人正在暗处注视着自己，她不禁回头看向身后的那片树林。 那身影在同她对上目光前就已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是谁呢……”若草不禁自言自语道。 “给你这个，若草。” 凝香不知何时笑意盈盈的于她面前现身，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朵桃花簪在了她那乌黑的发丝间。 若草轻抚发间的花，不由羞红了脸。 “凝香……” “若草你真可爱！” 凝香提起裙摆，在她身旁坐下。 风拂杨柳，卷起丝丝暖意，亦吹乱了姑娘们的衣裙，两人静静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刻。 过了好一会儿，若草收起洗好的衣服，皱了皱眉，似是有些犹疑。 她不知此事该不该同凝香讲。 依照她的性格肯定又会把人暴揍一顿然后再心满意足的离开。 “怎么了若草？” 凝香率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 若草揉搓着双手，似乎十分紧张。 凝香撸起袖子，宽慰她道：“没事的若草，天塌下来我顶着。” 若草垂着头，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 凝香还是对她这么好。 少时，她眉间微蹙，缓缓道：“……凝香，这几日我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凝香思索了片刻后，揽过若草的肩，压低声音道：“我们这样……若草……” 她似是已有了应对的良策。 几日后，若草又于溪边浣纱，一切与往常那般，无异，平静如水。 既而，她放下衣服，那个身影果不其然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若草一个翻身跃向树丛，这一动作着实吓了那身影一跳，他还未来得及逃离，便被她死死攥在了手里。 “你不是若草……” 流霜被身前的若草攥得有些难受，他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的，我不是。” 凝香解除变身的法术，她不由定睛看了看他。 此人竟是流霜，她依稀记得他常常躲在很远的地方，望着若草出神。 凝香松开他，摇了摇头。 亏他能跟来这里。 流霜一句话都不说，慌忙逃离了这里。 凝香神情复杂地望着那已然不见的身影。 未几，她一手托腮，轻声喃喃道：“我还真是不喜欢这种既不坦率，又畏首畏尾的人。”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刚刚到来的若草并不解个中深意，而是眨了眨眼，问道：“什么？” “没什么。” 凝香笑着牵过若草的手，走远了。 “哼。” 树影下的和离似乎非常气愤，仍对前几日被耍之事耿耿于怀。 她见二人走进木屋后，便化作一缕清风不见了。 若草如此风平浪静的生活持续到一只狸花猫的意外闯入。 一日，他趁若草不备，盗取了那块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玉璧。 凝香刚推门进来，便看到了躲在角落中低声哭泣的若草，她伏下身，温柔地揩拭着她的泪水，询问缘由。 “呜呜呜……凝香……” 若草扑到凝香怀中，止不住的啜泣。 “别着急，慢慢说。” 凝香抚摸着她的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怀中之人才镇定了下来。 “玉璧被一只狸花猫偷走了。” 若草抽噎了几声，稍微抱紧凝香。 此时的她梨花带雨，甚是娇媚，令人不禁心生爱怜。 “什么？！” 凝香气得差点没有当场跳起来。 “走，我带你去找他。” 凝香不容分说地拉起若草的手，带着她飞向不知名的地方。 若草还没来得及问她是如何知道那只狸花猫的落脚处的，二人便已来到了一处寂静清幽的宅院前。 “曜灵，你给我出来！” 凝香上前几步，正欲一脚踹飞房门时，门内之人便边打哈欠边走了出来。 “呼啊……是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语气间隐约流露出一丝猫儿独有的嘤咛。 凝香稍稍安抚若草，将她护在身后，而后伸手厉声道：“交出来！” “你是说这个吗？” 曜灵伸了个懒腰，有些不以为然。 凝香一把夺回他左手上的玉璧，拉着若草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待二人行至很远处，那慵懒的声音透过微风遥遥传来。 “重要的东西要好好保管。” 凝香回眸，瞪了他一眼。 曜灵的态度不明，行事更是捉摸不定，她也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要你管啊！” 凝香以法术传声回去，那声音有些震耳欲聋。 见此情形，若草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凝香……” “哼，怕什么？是他先欺负你的。” 少顷，凝香带着些许怨气和不满道：“这是的，他以为他是什么怪盗吗？” 第七章怕春归 房内，两位姑娘对视了半晌后，凝香微微蹙眉，开口道：“你随身带着这个东西太危险了。” 若草凝思了片刻，她的神情亦显得特别严肃。 “那……把它藏起来？” 凝香拍了拍手，随即应和道：“这是个好办法，但是我们要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闻言，若草垂眸，不禁喃喃自语道：“找不到的地方……” 她与凝香商议了许久了后，决定飞往距离这里十万之遥的仙山—— 岱舆。 两人选了一条较为僻静的小路，驾云前往。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少女们按下云头，来到烟雾缭绕的深山之中。 这一路没有任何追兵，想来应是二人到访此处之事还未被他人所知晓。 不然—— 其他妖怪姑且不论，像晴飔这般穷凶极恶之人，是绝不会放过她们的。 凝香四下看了看，清静幽深，除了不时掠过林间的萧萧风声，听不到别的响动。 “来，若草。” 未几，她拉过身旁人的手，略显谨慎地向前走去。 这地方她二人从未来过，不知会隐伏着什么危机。 若草跟随凝香，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眼前这片苍翠茂密的丛林里，直到于一处洞穴前停下脚步。 “你快去吧。”凝香松开手，小声催促道。 “你不跟我一起吗？凝香。” 若草看向身后人，似是有些犹豫。 “你快进去吧，我守在门外。” 凝香推了一把若草，少女那娇小的身躯在这不重不轻的力道下，缓缓滑向洞内。 既而，若草朝里面瞧了瞧，虽是黑黢黢的一片，却好像没有什么气息，似乎无人居住。 这里应是一个废弃之地。 俄顷，若草俯下身，拨开面前的青草。 洞外的凝香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托腮，另一手则卷起自己的发丝，似是十分无聊。 一刻钟后，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若草，藏好了吗？” 少女闻声而至，徐徐从洞穴中走出。 “嗯，我们快走吧。” 若草点了点头，而后同凝香驾风离开了此地。 两人抄近路返回住处，然而刚走没几刻钟，夕曛便带着一堆人，赶来堵截她们。 “凝香，这么着急是去哪里啊？” 夕曛妖娆地迈着步子，来到凝香身前，她身后还跟着许些人，个个孔武有力，来者不善。 “哼。” 凝香及时将若草护在身后，略微仰起头。 夕曛见状，继续挑衅道：“赶紧把那东西交出来，你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凝香抱胸，颇为不屑地笑了起来。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你！” 夕曛被戳到痛处非常不悦，脸上的游刃有余霎时间消匿得无影无踪。 须臾，她挥了挥手，满是愠怒地命令道：“给我上！” 那些身材魁梧的壮汉即刻涌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凝香伸手，掌中多了一根绿玉棒。 俄而，她稍稍压低声音道：“若草，别离开我身边。” “你要小心。” 若草后退几步，同她背靠背。 凝香仿若惊雷霹雳，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冲向人群。 “啊！” 顷刻间，那些个壮汉尽被玄素所伤，痛得倒在了地上，大声喊叫。 “你们就这么点本事？” 凝香转了转玄素，唇边扬起抹乖张的弧度。 “冷凝香，你不要欺人太甚！” 夕曛手执双刀劈了过来。 凝香一个侧身躲过，少顷，她挑了挑眉，道：“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啊？” 她那略带轻浮的语调令夕曛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夕曛敛了敛眉，随即施展分身的法术，直逼凝香而来。 凝香一掌击退面前人，一个筋斗跃向后方，挥动玄素。 不消片刻，那些分身便皆败倒在了她的裙下。 角落里的若草不禁有些愕然。 一到这种时候，她就感觉凝香是个战斗狂人。 叮咣，兵器相撞，两人你来我往已经数招。 是时，夕曛身下幻化出一条巨大的蛇尾，意图将凝香缠缚绞杀。 凝香瞥了一眼，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她不慌不忙转动手腕，玄素就这样直直地插入了她的蛇尾中。 “啊啊啊！” 几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耳畔，凝香被她扰得有些心烦，嫌弃地皱了皱眉。 夕曛额头不知何时已然渗出了星星晶莹，她咬了咬牙，卷动蛇尾，扫向凝香。 凝香身姿灵动，向后空翻，那蛇尾打在地上，挟起一阵飞沙。 “咳咳……” 凝香亦被这风沙迷了眼。 夕曛暗叹好机会，几个迅步冲进烟雾中，并向下挥出钢刀。 未料凝香轻松避开了她那一招，轻盈一跃，站在了她的刀上。 夕曛抿了抿唇，收回右手的刀，左手挥刀直奔凝香的面门而来。 凝香挡下她攻击的同时，一腿踢向夕曛的小腹。 夕曛慌忙以刀格挡，却还是被她击中，脚下的土地凹陷了几分，她险些又要被她打得骨断筋折。 忽而，那群壮汉重整旗鼓，又朝凝香扑了过来。 “雕虫小技。” 凝香不徐不疾，将玄素插在地上，登时一条苍龙一跃而起。 那龙翻起一阵阵旋风，尖啸着直逼众人而来。 壮汉们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那巨龙一击，再也无法起身应战。 凝香并未错过这绝好的时机，挥棒瞄准夕曛的额头。 夕曛堪堪避开，却又挨了她一拳。 左右也无法取胜的她只得化为原形，仓皇逃离。 “哼。” 凝香正欲追上前去，却被若草扯住了衣袖。 “若草……” 凝香的语气间满溢出了无奈，现下她只想趁此机会要了她的命。 不然那狠辣的女人还不知会使出些什么样的招数。 少时，若草轻叹了口气，道：“穷寇莫追，凝香。” 凝香一拳捶在身旁的树上，那点火就着的模样惊得林中鸟雀四散而逃。 夕曛运功，疗好了内伤，此时的她依然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成仙良机。 “不如……” 夕曛眯了眯眼，心中似是有了对策。 良晌，她探出玉手，细细摩挲着，那如凝脂般的脊背上正盛开着一簇簇娇艳的彼岸花。 “嘶……” 这里她至今犹感痛楚。 “早晚有一日，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 黄昏将至，晴飔的住处来访了一位意外之客。 “你怎么来了？” 晴飔双眸微阖，一副不想搭理眼前人的样子。 “自然是有事相求。” 夕曛无视了他的冷傲，径直走到他身前。 她的脚步声惹得晴飔烦躁不已，他不由睁眼，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妖艳的女人来。 她指如削葱根，口入含朱丹，纤腰袅娜，不经盈盈一握，一双杏眼魅惑妖冶，勾魂摄魄。 倏而，一缕微风拂开她的旗袍，他隐约窥见她左腿间纹有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晴飔扬起下巴，向后一靠。 见此情形，夕曛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谄媚逢迎的笑。 少焉，她抚摸着他的手背，媚笑道：“别说这么绝情的话，你我都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应当联手。” 那娇声若是旁人听了，肯定骨酥筋麻，落入她的陷阱中，任由这位美娇娘恣意妄为，但晴飔并不吃这一套。 他甩开夕曛，丝毫不给她留面子，带着些许嫌恶道：“我才不会跟你这地上的爬虫合作。” “你不要……！” 夕曛正欲发作，说他不识好歹，却又畏惧他的凶狠残忍，无可奈何之下，转身悻悻离开了。 晴飔轻哼一声，对其嗤之以鼻，他甚至连追逐此人的兴趣都没有。 片晌，他跃到枝头，抱臂进入了梦乡。 返回路上，夕曛仍不肯罢休，行至一处溪水前，她抬眸望了望，不由驻足凝思。 听闻此间有一道人，炼制各种奇药。 自己何不—— 想至此处，夕曛匆匆飞向那隐于轻雾间的楼阁。 一炷香后，她见到了那位花白胡子的老道人，并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的丹药。 “这药会让人丧失所有修为，即使是仙人和精怪也不例外，你要谨慎使用。” 夕曛徐徐抚摩着手中的瓷瓶，若有所思。 这小瓶子还真是没少花她的银子和她各种能用以交易的筹码。 她还担心这东西会不好用呢。 至于道人那后几句告诫的话，完全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 第八章琐窗寒 “哦！这个看起来很棒！” 凝香望着树底下的蕈菇，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若不是为了要给我亲爱的若草熬汤，我真想现在就把你们一口吞掉。” 凝香挥动着小铲子，挖下那些个并不起眼的蘑菇。 为了感谢若草这段时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打算采些山珍，给她将养身体。 她实在是太瘦弱了，不多吃点怎么行。 凝香边想边将一把菌子胡乱地塞进篮子里，继而迈步，向前走去。 未几，行至一棵树旁，少女不经意地抬头一瞥，又看到了那抹慵懒闲适的身影。 他枕着手臂，神色惬意，玄青色的衣摆随意顺着树枝垂了下来，毫无谦谦君子的模样，然细看之下，却也是个眉清目秀的文雅青年。 他正是前几日盗宝的狸花猫曜灵。 “你又来做什么？” 凝香皱了皱眉，满是不悦。 树上的男子打了个哈欠，而后不紧不慢道：“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凝香垂眸，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这没由头的话让她顿觉不妙，她顾不得眼前之人是否在骗她，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这里。 须臾，凝香粗暴地推开了门，随即唤道：“若草，你在吗？若草。” 恰在此时，她刚好看到夕曛欲对一只三花豚鼠下手，她毫不迟疑地挥出一棒，击向她的右臂，救下了那只豚鼠。 “凝香……” 小豚鼠见“救星”回来，一脸期待地朝她投去目光。 夕曛轻咬下唇，凝香那一棒伤得她不轻。 “哼。” 她摸了摸受伤的手臂，霎时间化作一阵阴风飞走，凝香刚想去追，却又想起眼前这个小豚鼠若是没有自己的保护，非得命丧黄泉不可。 无奈之际，她只得放弃。 嘭，凝香愤怒地一拳砸向桌子。 “让绿虫子捡回了一条命。” 是时，她走近小豚鼠，瞧了半晌。 从方才开始，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若草为何化为了原身？ 凝香拾起地上那残破的药碗，轻轻嗅了嗅。 这味道似乎有些—— “若草你怎么了？” 凝香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眉眼间的焦急已是呼之欲出。 小豚鼠泪眼汪汪地望着眼前人。 凝香不忍看她这般模样，遂抱起小豚鼠，摸了摸她的毛。 “别着急若草，慢慢说。” 小豚鼠将凝香不在的那数刻钟所发生之事尽数对她言明。 今日若草如往常那般起床梳洗，进而准备两个人的饭菜。 但是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她房间的门不知为何总被风吹开。 若草不得已停下烹饪，前去关门。 然而此刻的少女并未注意到一个身影趁她不备，将一些白色粉末倒入了她茶碗中。 料理果蔬之时，她觉得口渴，就饮了一口茶。 只不过，才饮下一口，她就顿感不适。 陶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若草一手捂着肚子，咬了咬牙，额头渗出涔涔冷汗，似乎颇为痛苦。 不消片刻，她便化为了原形，恢复到了以前三花豚鼠的模样。 然而她还没有缓过神，夕曛便突然闯入了她的房中，好在凝香及时出现，不然—— …… 若草抓了抓头，近乎哭着开口道：“怎么办凝香？” 凝香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桌子上，抬眸凝视着虚空。 “若草，我会让那个给你下药的人付出代价的。” “凝香……” 小豚鼠扭动着小身子，靠上面前的少女。 俄顷，她在她左颊处，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你要小心。” 既而，凝香抚摸着小豚鼠，安抚道：“嗯，你先躲起来，我来想办法。” 若草目送少女离开后，便溜进了灶台旁的小洞里。 凝香匆忙驾风而去，赶去千里之外的洞窟，寻找母亲帮忙。 一路上她焦躁不已，且不说有没有人拦路，以她目前的脚力来说，她再快也要飞半个时辰。 早知道就好好跟师父学习飞举之功了。 凝香手搭凉棚，望向远处的重峦迭嶂。 好在她一路安然无恙，想来若草丧失修为之事还未被他人所知。 凝香一个翻身跃下云头，慌忙走进洞窟之中。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 凝香化作原形，在洞中穿行。 她已有许久未回家了，也不知母亲怎么样了。 忽而，地下传来一声响动，只听“咚”的一声，凝香钻出了土洞，来到了地上。 这陡然出现的白色身影吓了寒酥一跳，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看了看。 “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毛手毛脚的。” 寒酥叹了口气，不禁摇了摇头。 这孩子一千多岁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娘，您快跟我来。” 凝香不容分说，拉起寒酥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 正欲飞身出去的凝香被身前人一把拽了回来。 “你这孩子，急急忙忙地拉我过来什么事啊？” 寒酥刚想让她坐下来慢慢说，然而凝香却愈发心焦，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出大事了，娘。” 凝香的声音竟带着一丝哭腔。 寒酥不禁换了副神色，以往她就是再着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知是怎么了。 “什么事？” 凝香稍稍攥紧母亲的手，缓缓蹙眉道：“若草不知被何人下了毒，现今已丧失了所有修为，无法维持人形了。” 寒酥闻言，左手托腮，思忖了片晌。 “听闻昆仑虚有一种仙草能让妖兽重新化形。” “那我去找。”凝香不假思索道。 寒酥并未多加阻拦，而是吐出十分开明的话语。 “好，你去吧，孩子路上要多加小心。” 凝香刚走了几步，便忽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母亲，便又折返回来。 “孩儿临走之前还要拜托母亲一件事。” 寒酥点了点头，心领神会道：“安心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若草的。” 倏然，凝香扑到母亲怀中，同她紧紧相拥。 “娘你真好！” 寒酥徐徐抚摩着她的后背。 “那孩儿去了。” 凝香话别了母亲后，便驾云离开了此地。 为了帮若草恢复修为，她打算独闯龙潭虎穴。 那仙草据说在昆仑虚中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若草边想边朝昆仑虚的方向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寒酥亦飞向了千里之外，赶往了若草的住处。 第九章浪淘沙 凝香这一路艰难险阻，还有不少恶妖恶怪挡住路，大小数百战，今日他终于来到了昆仑虚脚下。 少时，她抬起头凝视着云霭里那竦峙的山峰。 这里的景色确与凡尘之地不同。 但愿能够顺利的找到母亲所说的仙草。 凝香正准备穿过面前的这层仙瘴，深入丛林时，一个声音唤住了她的脚步。 “就这样进去，你会死的。” 那声音透着一丝倦怠，凝香隐约猜到了来人。 “你怎么会那么好心来告诉我？” 凝香回过头，抱胸倚在一棵树后。 曜灵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道：“进这里需要甘露回霞。” 闻言，凝香疑惑地眨了眨眼。 什么？ 甘露回霞？ 是个什么东西来着？ 无视了凝香那不解的目光，曜灵一个翻身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到底是什么……” 凝香敛眉沉思，似乎颇为无奈。 倏然，她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头，将信将疑地去寻他说的东西。 那应是一种草药，以前似乎听若草提起过，是仙界的灵花。 凝香凭借着模糊的记忆走进身后的浓雾中，雾霭一时让她看不清周围，她找寻了许久，才在其中的一棵树下觅到了那朵花的踪影。 白色的花瓣晶莹剔透，薄如蝉翼，散发着点点萤火般的光芒，似乎还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凝香刚想靠近去采花，那花附近却突然窜出一堆精怪。 少女伸手，变出随身的武器，那阵耀眼的绿光刺得那些精怪不时发出叫喊。 “是些什么怪物啊……” 凝香三两步冲上前，挥棒撂倒了一个精怪，那些妖怪的模样实在太过怪异，像是很多动物拼接在了一起，过去她也只在《山海经》听说过这样的怪物，没想到真实存在。 一只独眼独腿的怪物随之扑向凝香，她侧身躲过，一棒将那怪打翻在地。 那些怪物见状，皆纷纷咆哮着袭向少女。 凝香催动法术，灵活跃出他们的包围。 玄素重重地落在了那些怪物的身上，他们低声嘶吼了几声，便化作几缕黑烟消失了。 “这花的守卫还真是不怎么样……” 凝香摘下花后，便疾速地返回仙瘴前，不假思索地穿了过去。 …… 凝香缓缓睁开双眼，她同若草躺在草地上，四下闲适宁静，可凝香却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给，凝香。” 若草将编织好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凝香有些讶然地望向眼前人。 若草莞尔一笑，道：“很适合你呢。” 凝香思绪飘忽，若草的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走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若草拉起迷茫中的凝香，朝远处的小木屋走去。 此时的凝香困惑好似池中之水，源源不断地溢出池塘。 她肯定是忘记了什么，可她又怎样都想不起来。 明明是十分重要的事。 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须臾，凝香松开了手，她面色凝重地望向若草。 “怎么了？凝香。” 若草很是迷惑地歪过头看向她。 “对不起若草，我不能跟你去。” 凝香盯着她看了片晌，随即转身离开了此地。 “凝香，你等等……” 若草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化入风中。 她现在应该做的是—— …… 凝香皱了皱眉，她于一处树下醒了过来。 “想不到昆仑虚竟也如此暗藏杀机。” 凝香扶着树站起身来，若不是她意志坚定，恐怕早已陷入幻境中再也出不来了。 然而她刚走了没几步，便又看到了那个让她厌恶的熟悉身影。 真有够阴魂不散的。 “你怎么还活着啊？” 凝香语气间透着一丝阴冷，她这次准备彻底除掉这条青蛇。 夕曛撩起额前的发丝，哂笑道：“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无非就是再除掉你一次就是了。” 凝香几个迅步飞上前，冲着夕曛挥下数棒。 棒棒凌厉入骨，直逼夕曛的要害。 夕曛抬起双刀格挡，身子微微后倾，意图避开她毫不留情的攻击。 这女人—— 看来她今日是真想要了我的命。 咚，玉棒落在夕曛的腰腹，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呃……” 夕曛痛得缩着身体直躲，凝香又于她额头处落下了一棒。 却被她死死抓住，凝香见那一棒无法挥下，遂一掌打向她的胸口。 夕曛被击出好远，她吐出了一口鲜血，不停地大口喘息。 “今日我不管你让不让开，我都要铲除你这作恶多端的妖怪。” 凝香的棒舞得虎虎生风，仿佛空气都因此而颤动不已。 夕曛抬头，眯了眯那双翠绿色的眼眸。 她还是这么厉害。 “是你太弱了。” 凝香如鬼魅般于夕曛面前现身，又挥下一棒。 这一棒似乎裹挟着不一样的力量，上古神器的威力竟被她发挥到了七成。 苍龙一跃而起，卷起周遭的树叶，狂风席卷着大地，一时间天昏地暗，仿若漆黑的末日降临。 “拿命来。” 凝香双手执棒重重挥了下去，夕曛迅疾化为原身逃离，却还是被她那一棒伤到了筋骨。 “想跑？” 凝香左手轻挥，指间的竹叶悉数飞出，它们像锋利的刀刃一样，牢牢地将青蛇钉在了原地。 青蛇扭动挣扎了数下，无法摆脱凝香的束缚。 “我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凝香转动玄素，对于夕曛的求饶她置若罔闻。 “凝香，我求你……” 嘭，有如巨石般碎裂的声音响彻耳畔，那青蛇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棒，已然奄奄一息。 “呃……唔……” 凝香正欲再挥下一棒，了结此人时，耳边似乎却传来了什么响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同为妖兽，你又何苦要她性命？” 凝香双眸微阖，屏蔽了那道不知名的声音。 然而就在她欲杀掉夕曛之时，她却不见了踪影。 “该死，伤得那么重，居然还能逃走。” 凝香收起玄素，即刻寻找母亲所说的仙草。 她亦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 “……哈……啊……哈啊……” 一处树旁，夕曛正大口喘着气，她这次差点连命都丢了。 精疲力竭的她正靠在一块石头旁休息。 这小兔子还真狠啊。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寒酥立即将若草变小，放入了一个木匣子内。 “若草，千万别出声。” 匣中的小豚鼠应和了一声。 寒酥收起木匣子，躲入了她提前挖好的坑洞中。 嘭，一股巨力击飞了木门，晴飔缓缓走了进来，似是感知到了他的杀气，寒酥不禁一激灵。 凝香遭遇了这般劲敌竟也能死里逃生。 “我只想要我说过的东西。” 晴飔那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房间内，二人皆不由心惊。 寒酥施法，自坑洞中越逃越远。 只要还在地洞里，他就是有移山倒海的本事也无法撼动她们分毫。 晴飔飞身出去，继续寻觅那二人的踪影。 盒中的若草不禁有些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太大意了，也不会把她们都搅进来。 也知道凝香怎么样了？ 小豚鼠缩成一团，躲在盒中的角落。 所幸这盒子是个宝物，一般妖怪无法感知到她。 第十章定风波 凝香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仙草的生长之处。 此地云雾缭绕，五色霞光，远霭千岩合，幽声百籁喧。 凝香不由驻足观赏了片刻。 这里像是什么神仙的洞府，两旁还有仙鹤童子守护。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采到它。” 凝香握拳，几个箭步踏波而去，正欲采草时，仙鹤童子们抬手拦住了她。 左边的童子厉声开口道：“何方妖孽？竟想偷盗仙草？” “出口妖孽闭口妖孽的，枉你们活了那么久，神仙难道都如此自命清高吗？” 凝香随即唤出玄素，挥动玉棒，意图击退他们。 鹤童子们甩动衣袖，挥出一道光，脚下的潭水不由卷起阵阵清波。 凝香挥舞玄素，飞身向前，与那光相撞。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十里之外似乎都能听到他们那激烈的打斗声。 凝香一个翻身避开那道白光，白光落在她身后的山石上，飞溅起点点土砾粉末。 “真棘手。”少女低声喃喃道。 鹤童子们联手发出的攻击威力巨大，即便不是相生相克，凝香一时也无法战胜他们二人。 “今日就是粉身碎骨，我也非拿到它不可。” 凝香握紧玄素，微微仰起头，赤红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气势。 倏尔，一条苍龙腾空而起，裹挟着阵阵凛冽的风，袭向鹤童子。 见此情形，鹤童子们不慌不忙，双手相碰，化出一面太极盾，挡下了那条来势汹汹的巨龙。 凝香趁机转动玄素，并击出一掌。 左边的童子同凝香对了一掌，右边的童子则一掌打向凝香的胸口。 “啊……” 凝香撞到身后的岩石上，手中的玄素也滚落在地。 这二童子勠力同心，着实难敌。 “妖孽你还不快点离开！” 鹤童子们摆好架势，他们的法术虽然并不高深，但两人配合的极好，凝香难有机会取胜。 “拿不到仙草，我绝不离开。” 凝香重整态势，冲着二人挥下玄素。 嘭，两股法力相撞，水花四溅，凝香闪躲不及，被那余波震飞出去。 “要想个办法……” 凝香苦战不下，心中愈发焦急。 恰在此时，一位神仙脚踏云步，悠然而来。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吵吵闹闹。” 那神仙挥了挥拂尘，鹤童子们纷纷弯腰行礼。 凝香亦不由抬头瞧了几眼。 她对眼前这位目光炯炯有神、神采卓越飘逸的老人还是略有耳闻的。 想来此人应是传闻中的南极仙翁。 凝香静静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南极仙翁捋了捋胡子，笑道：“你为什么要盗仙草？” “我要救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凝香转了转玄素，仍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别怪我不尊老，请你快让开！” “真是个率性的小兔子。” 凝香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南极仙翁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时，他不紧不慢道：“只要你把你手中的竹棒予我，我就给你这株仙草。” “给你。” 凝香毫不犹豫地将玄素抛了出去，掷向老仙人。 南极仙翁伸手接过，细细把玩了片晌。 凝香手中的神器玄素正是混沌初开之时，天地所孕育的一件灵宝。 既而，南极仙翁举起玄素，颇为好奇道：“你就不问我要这个做什么吗？” “你拿都拿去了，可不要食言。” 凝香有些答非所问，此刻的她已是心焦不已。 未几，南极仙翁将玄素还给了凝香。 “去采药吧。”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他轻挥拂尘，飘然离去。 凝香眨了眨眼，现下的她仍有些不解其意。 这老头搞什么鬼。 然而凝香并未过多停留，一个飞身来到山石旁，采下了面前那抹散发着莹莹光亮的碧绿色仙草。 欣喜之余，她赶忙往回飞去。 也不知若草和母亲怎么样了。 凝香将仙草收入怀中，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萦绕在眉宇间的那团阴霾也悉数散去。 不巧她刚飞离昆仑虚没多久，就撞上了晴飔。 凝香不假思索地朝他挥棒，经历了数场恶战的她已是精疲力竭，却也不得不战斗。 晴飔轻松接下她那一棒，并挥拳打向她。 凝香及时抬掌化解了他的攻击。 俄顷，她轻呼了一口气。 好险。 再挨他一拳，自己绝对会没命。 晴飔打量着眼前人，略微俯瞰她，道：“你今日似乎很弱。” “除掉你也足够了。” 凝香抬腿踢向晴飔，他稍稍后倾，避开那一腿。 “恐怕不行吧。” 晴飔一手握住玄素，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不试试又如何知道？” 凝香甩开晴飔，后退了几步。 “哼，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 晴飔双手抱胸，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你若是天，那我就将它戳个窟窿出来给你看。” 凝香双手执棒，舞动着狂风，重重落下。 晴飔跃向后方，手握铁鞭，一双漆黑瞳眸满是杀意。 两兵器乒乒乓乓，你来我往，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凝香轻咬下唇，手下加重力道，却仍不敌他。 这几日她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赶赴昆仑，大大小小的战斗更是数不胜数，亦耗费了不少真气。现在的凝香已没有多余的精力与他缠斗。 似乎看透了凝香无意与他争斗，他步步紧逼，凝香越发难以招架。 这猫头鹰甚是难缠。 凝香腹诽了一句，随之催动法力。 玄素拂起绿叶，咆哮着直冲晴飔而来。 晴飔手执铁鞭挡下重击，不料正中凝香的下怀，苍龙又一次扑向他。 他未能来得及闪躲，被龙贯穿，进而飞了出去。 凝香旋即化风逃脱，晴飔见状不妙，化作原身，拍打着翅膀，追了上去。 …… 凝香回到住处时，已是翌日晌午。 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返回了家中，即刻将仙草交与了母亲。 “娘，快……” 寒酥扶着凝香坐下，并将仙草喂小豚鼠服下。 不消片刻，她便化成了人形。 “凝香，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若草注视着浑身是血的她，不免有些慌张。 “我……若草，我没事……” 凝香脱力，瘫倒在桌上。 寒酥为其把脉之后，喂她服下了一颗丹药。 “失血过多，并无大碍。” 寒酥摸了摸凝香的脊背，道了句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 若草立即将凝香搬上了床。 “凝香……” 少女呆呆地坐在床边，守着身前人，静待她醒来。 若草伸手，准备施法关门之时，却发现自己失了法术。 虽化作了人形，仍还是没办法取回部分能力。 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 若不是凝香，她恐怕再也没机会化成人形了。 良久，床上的少女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定了定睛，仍有些神志不清。 “凝香，是我啊，我是若草。” 若草握住她的手，拍了两下，示意她安心。 须臾，凝香勉强抬起头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了。” 若草理了理她的鬓发，唇边扬起一抹弧度。 凝香见她确实无碍，亦露出一抹笑容。 第十一章月华清 “嗯嗯，比之前好多了。”凝香点了点头，赞叹道。 “是凝香教得好。” 少女莞尔一笑，继续按照她所传授的方法修习武艺和法术。 这几日凝香住了过来，一来为了保护她不受恶妖的伤害欺凌，二来则是给她当陪练，帮助她尽快恢复法力。 “说起来……” 凝香望向远处，微微握拳。 还没有找那条绿虫子算账呢。 “喂！凝香！你要去哪里啊？” 若草拉都拉不住眼前人，凝香飞身卷起一阵狂风，不消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去哪里了……” 若草不由轻舒了口气。 夕曛今日正在运功疗伤，她被凝香伤到了心脉，一时半会儿很难恢复，也许她比失去法力的若草伤得还要重。 “嘶……” 左肩胛骨的痛感不时导向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有烈焰在灼烧着她的神经。 夕曛忍不住停了下来，抬手抚摸肩膀。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其他蛇的叫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 守在门口的小蛇急急忙忙地来到夕曛面前。 “……什么事？” 夕曛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这一次要不是靠着内丹，她早就无法维持人形了。 小蛇气喘吁吁地指着洞外，道：“那只小兔子她又来了！” 闻言，夕曛乍时脸色铁青，她重伤未愈，一旦遭遇凝香，必死无疑。 想来她不会再放过自己了。 夕曛轻挥衣袖，一个翻身化作原形，有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命。 约莫一炷香左右，凝香来到了夕曛栖身的洞窟。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少女左看右看，都不见一条蛇的踪影。 “难不成……” 嘭，凝香一拳砸在洞外的石壁上，左手顺势捻了个诀，一条火龙随之腾空而起，扑向洞穴。 一刻钟后便将四下烧了个干干净净。 “哼。” 凝香转身离开了这里。 …… “你去哪里了？” 若草为凝香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抬手拂拭她的脸颊。 “我去找绿虫子算账去了。” 凝香双手叉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结果又被她给跑了。” 凝香向前几步，坐在石凳上，胡乱地饮下一口茶。 “好了好了，凝香不气不气。” 若草摸了摸她的头，唇边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真是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她可是欲置你于死地的人啊。” 凝香抱胸，转向另一边，怒气似乎仍未消散。 见她两颊鼓鼓的着实可爱，若草不禁伸手戳了戳她。 “若草……” 翌日，若草正欲给凝香送些汤菜，便发现她一直没有起床。 “凝香，你怎么了？” 若草放下托盘，来到床边坐下。 “嗯……没什么事……阿嚏……” 凝香扯了扯被子，又将下半身缩了回去，随即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若草将手放在她额头上，一阵略微炽热的感觉传来。 俄顷，她摇了摇头，道：“你染上了风寒了。” “没什么事啦。” 凝香接过若草递来的手帕，随意擦拭了一番。 “你躺好，我去给你熬药。” 若草为凝香掖好被角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若草，我没事，阿嚏，我真的没事啦！” 床上凝香的呼唤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若草驾风，来到一座山前。 少顷，她稍微仰头看向绝壁，那山崖石缝间生长的正是她欲寻觅的灵芝。 若草施展法术，飞到那处陡峭之中。 她迅疾采下灵芝，放进包袱里。 然而少女刚准备往回赶时，一个抬头便看见了那抹凶戾的身影。 若草惊得不由后退了几步。 晴飔眯了眯眼，稍稍俯瞰她，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若草的身子不由颤抖起来，刚恢复微弱功力的她显然不是眼前这位彪形大汉的对手。 就算是寻常的她也只有任由面前人肆意宰割的份。 若草正盘算着如何逃走，晴飔却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喘息的间隙。 “交出来。” 晴飔嗓音低沉，透着一股威压。 若草敛眉，颇为严肃道：“我是不会给你的。” 怎料她话音刚落便挨了他一爪子，胸前被他抓得鲜血淋漓。 “啊！” 若草不由发出阵阵惊呼，她下意识护住心口。 晴飔不依不饶，正准备发起猛攻之时，凝香及时赶到，挥舞玄素，挡下他的攻击。 “好险……” 若草不禁松了口气。 “怎么又是你？” 晴飔见大好之事又被这只小兔子搅局，心中愈发恼火。 “这是我对你说的话。” 凝香上前挥下一棒，晴飔一掌击退她，变出随身的兵器。 “死猫头鹰，你有完没完啊？” 凝香转动玄素，似乎想要跟他大战一场。 一旁的若草不禁有些担忧，凝香的风寒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哼。” 晴飔瞥了一眼身前人，换了副神色。 这小兔子虽是不如自己，但她手上的上古神器还是令他有些畏惧。 现今她还未能发挥出那神器的全部能力。 必须趁此机会除掉她，以绝后患。 晴飔想至此处，不禁握紧了钢鞭。 “有什么事你尽管冲着我来，总欺负弱小算什么。” 凝香不由分说挥棒向前，晴飔以钢鞭格挡。 两兵器于空中擦出了点点火星，凝香似乎因风寒而有些力不从心。 “凝香……” 若草望向打斗中的二人，皱了皱眉。 晴飔左手挥鞭挡下凝香的一腿，此时他被她缠住，无力抽身去抓若草。 数回合下来，凝香不由轻喘起来，她的脸颊越发红润滚烫，头脑亦开始昏沉。 必须速战速决。 凝香向下挥棒，同时解放了玄素。 她从一开始就封印了神器的部分能力，就算她再修炼，也最多只能发挥出原本的八成威力。 这次为了救若草—— 凝香挽过角落里少女的手，两人即刻跑远了。 倏然，洪水夹杂着狂风席卷而来，意图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晴飔慌忙化形飞走，却被空中那晦暗的黑色旋涡死死拖住。 他费力挣扎了半晌，也是徒劳无功。 “这小兔子——” 空中的猫头鹰不由谩骂起来，然而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周围除了呼啸的风，听不见一丝声响。 他低头一看，那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该死——！” 晴飔咬了咬牙，凌厉的鹰爪在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忍着点疼啊。” 凝香指尖轻柔地抚摩着她的锁骨，将药膏涂在她的伤口处。 “你说你啊，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给我采药。” 凝香涂好药后，便卷动纱布，为她包扎。 “呃……” 一股炽烈的痛感登时传遍了少女的全身，她不禁呻吟出声。 见此情形，凝香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这死鸟也真是的，等我回头替你报仇。” 须臾，若草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那阵痛感仍没有平息下来。 “不，不用了凝香……” “你就是太善良了。” 凝香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子时，若草辗转反侧，有些难以入眠，遂起身去屋外观景。 今夜是十五，一轮明月正高悬于夜空之上。 若草缓缓行至庭前的石桌旁，却发现凝香正举杯独酌。 “凝香。” 若草于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怎么也没睡？” 凝香浅笑嫣然，提着衣袖，为她倒了一杯茶。 若草同她碰了碰杯，而后望向天空，笑了笑。 “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嗯。” 凝香点了点头，轻声应和。 第十二章相见欢 这一日，少女们相对而坐，若草眉间微蹙，有些沉闷，一桌饭吃完，她都没有说些什么。 凝香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遂开口笑了笑，道：“走吧，今日我们去凡间转转。” 若草揉搓着双手，有些紧张地喃喃自语。 “凡间……”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一处繁华的街市。 “来，若草。” 凝香挽过身边人的手朝里面走去。 街边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久居深林的若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有些激动亦有些紧张，握住凝香的手的力道都不由重了几分。 忽而，一缕肉香随风沁入二人的鼻腔。 凝香蹙了蹙眉，似乎有些愠怒。 “凝香……” 若草踮起脚，探出手抚摸她的额头。 “人类的欲望真的是无穷无尽。” 凝香意有所指的道了句，随即拉着若草向前走远了。 那是烤兔肉的香味，难怪凝香会这么生气。 若草不时抬眸望向眼前人。 她似乎比过去要沉稳多了。 自打从昆仑虚回来，她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以往的她定会冲上去，将那小贩暴揍一顿才肯罢休。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步入一家茶馆内。 若草提起裙摆，坐了下来。 小二赶忙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来两杯龙井。” 凝香冲着店小二莞尔一笑。 “好嘞。” 小二转身便去泡茶了。 若草目送他走远，不由打量起店内人来。 坐在角落里的那抹白色身影夺去了她的目光。 他目若朗星，丰神俊逸，明眸皓齿，飘飘不染尘埃。 是时，他轻挥折扇，一股谦谦君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凝香顺着若草的视线望去。 她轻舒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面色清冷的男子。 然而若草已然看穿了他的原身，她下意识地扯紧身旁人的衣服。 “怎么了若草？” 凝香望着慌乱的少女，有些讶然。 半晌，若草缓缓开口道：“他是隼，凝香。” “若草，不怕。” 凝香摸了摸她的手，宽慰她道：“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嗯。” 若草点了点头。 角落中的男子似乎也早已发现了窥视他的少女们，然而他毫不在意，继续饮着茶。 两人又逗留了一会儿，凝香忽然想起母亲托付自己的事，她还未办妥。 “若草，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稍候就回来。” 凝香轻按若草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自己则疾步匆匆跑远了。 “是什么事啊……” 若草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然而凝香并未如她所说的很快回来，少女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她，已有些担心，遂起身前去寻找。 那娇小的身形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须臾，她身后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要找什么人啊？” 若草回过身，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看起来已有些年岁，却仍旧风韵犹存。 “我找……” 初涉人世的若草不知人间险恶，对面前这个女人悉数吐露。 女人听完了她说的话后，便拉起她的手，向远处走去。 “姑娘，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找她。” “啊……等……” 若草的话还未说完，便化入了人流中。 这一切皆被隐于暗处的青年看在眼里，他正是若草在店内邂逅的男子。 “呃……这里是……？” 若草望着门前的牌匾有些愕然，门外还站着不少漂亮姑娘。 难道这就是凡人口中的青楼？ 此时的若草仍有些懵懂，还以为凝香真的在这里。 直到她被老板领进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女人的丑恶嘴脸，让她发怵。 原来凡人都如此的—— 若草还未来得及感叹，几个不怀好意的彪形大汉便涌上前。 一旁的女人连声催促道：“来，快穿上吧。” 若草战战兢兢地摊开衣裙。 那衣服实在是—— 就是以妖怪的视角来看也太暴露了。 “我……” 若草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什么？赶紧换上！” 那女人的扭曲面容着实将若草吓得不轻，与方才那慈眉善目的样子相比，前后判若两人。 少女直缩身子往角落里躲。 那些个彪形大汉皆露出居心叵测的笑容，若草惊得险些现出原形。 “快点换上！” 女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那几名大汉亦随她走了出去。 若草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凝香应会来救她脱离魔窟，现下先依了他们，也好免受些苦头。 “这衣服好难穿——” 若草刚穿了一半，一个白色的人影便落在了她的窗边。 “你，你是……” 少女认出了面前人，正欲寒暄几句，那男人却突然伸出了手。 “跟我走。” “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若草被他揽入怀中，有如疾雷般飞离了这里。 眼前的光影忽隐忽现，不消片刻二人便回到了街市上。 好快。 真不愧是隼。 若草略微抬头，看了看他，这一路上她近乎什么都没有看清。 那男子瞥了她一眼后，瞬时脸红到耳根。 若草雪肩微露，云鬓蓬松，透过胸前那丝丝缕缕的薄纱，一览无余。 俄顷，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少女的身上。 “女孩子不可以随随便便把身子给人看。” 若草低声应和了一句。 他对她的感觉是否也是强大的一方对于弱小的保护欲，还是—— 少顷，若草微微颔首，道：“谢谢。” 当看到她双颊处晕散开的红霞时，他唇边扬起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只觉这姑娘真真是可爱的紧。 “抢了我的人还想走？” 老鸨不知何时追了过来，见她仍旧不依不饶，白衣男子遂甩了百两黄金给她，而后拉着若草，迅疾飞远了。 树影之间，两个身影若隐若现。 若草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注视着身前人。 “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霆霓。” 他孤傲出尘，却如翱翔于天际的猛禽。 既而，若草垂眸，缓缓道：“请公子告知家住何处，日后我也好还你。” “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霆霓很是恬淡的笑了笑。 闻言，若草略显迟滞地眨了眨眼。 他们什么时候做了朋友？ 此刻的少女还有些不太懂情窦初开的男人的小心思。 气氛正值微妙的时刻，一个凌厉声音遥遥传来。 “喂！白头鸟！你要对我心爱的若草做什么？” 凝香随之将迷茫的少女护在身后，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见状，若草扯了扯凝香的衣袖。 “呃……凝香你先听我……” 凝香伸手打断她，道：“不要说了，准是他欺负你！看我替你好好教训他！” 凝香几个箭步冲上前，那速度快到若草都拉都拉不住。 霆霓抬手，挡下她那一拳，刚想辩解些什么，凝香又抬腿踢了过来。 “凝香！” 不远处的若草意图让她停下，奈何酣战中的少女全然听不见她的呼唤。 “唉……” 若草无奈地望向那二人。 “喂，你出手啊！” 凝香一腿击退霆霓，摆开架势，似乎准备大干一场。 霆霓眯了眯眼，一拳袭向凝香。 凝香按住他的右手，出拳打向他的小腹。 霆霓挣开少女，向后一跃。 凝香又同他对了数掌。 两人就这样战了十数个回合，直到凝香感到疲倦才结束。 …… “原来真是我误会你了。” 凝香爽快地同霆霓致歉，并请他于一家店内吃饭。 “今日多亏公子相救。” 若草饮下一杯酒，很是温婉地笑了笑。 “小事而已。” 霆霓亦浅酌了一口，他的客套话让凝香倍感不适。 此事虽说是她的错，可她对面前这只鸟依然没有放松丝毫戒备。 日暮将至，霆霓似乎还有其他事，便草草地话别了两位姑娘。 第十三章鹊桥仙 霆霓放下画笔，望着桌上的画满意地颔了颔首。 画中所所绘之人正是她前几日所见的姑娘——若草。 “不知何时能再见她一面……” 霆霓将画装裱好后，便挂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自上次草草话别她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了。 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这几日家中有事，他又不能随意去找她，不然他真想即刻飞过去。 “嗯……若草，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 凝香吞下糕点后，捧起茶杯，饮下一口。 “那我们出去看看？” 若草端着刚做好的汤走了过来。 “好。”凝香笑着答道。 七夕当日，少女们往来于街前，面前皆是琳琅满目，不禁令其眼花缭乱。 “哇，凝香你看这个。” 若草举起了一张狐狸面具，于身边人眼前晃了晃。 凝香不由后退了几步。 “快放下吧，若草。” 她慌忙拉起少女往别的摊位走去。 “凝香……” 若草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任由她拉着自己。 还以为凝香修炼了千年不会怕这种东西。 拉扯之中，若草的手帕不知何时自怀中飞出，飘落在了地上。 待二人消失不见后，一抹白色身影自角落中缓缓走出，拾起了那方手帕，朝着远处翘起了唇角。 “你看这个。” 凝香拿起一支蝴蝶模样的发钗给若草看。 “嗯，很好看。”若草笑着赞叹道。 “这个我要了。” 凝香随即买下发钗，挽过若草的手走远了。 从方才开始她就有嗅到一股饭香味。 肚子早已在抗议她的不公了。 凝香为她倒了一杯茶，偏过头问道：“若草，你要吃什么？” “随便就好。” 若草双手交迭，坐姿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 “小二。” 凝香挥手招呼店小二过来，而后乱七八糟的点了一大堆。 “若草你也吃啊？” 凝香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连吐字都有些不清晰。 见此情形，若草抬袖掩面，有些忍俊不禁。 “凝香你慢点吃。” 一顿狼吞虎咽后，留下桌上一片狼藉，凝香则满足地向后一靠，摸了摸肚子。 “吃得好饱。” 是时，若草见她唇边粘了些汤汁，正欲给她擦拭时，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手帕。 “咦？我的手帕呢？” 若草又翻找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 对面的凝香颇为不解地注视着她。 若草伸手掏向口袋，摸了好半天。 良晌，她略微蹙了蹙眉，道：“……我的手帕不见了。” “是不是掉哪里了？” 凝香瞥了一眼地面，环顾四周，亦没有寻到。 见若草一副沮丧失落的神情，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走吧，我陪你出去找找。” “嗯。” 若草随凝香出了店门，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又回到了街上。 “那手帕是你送我的。” 若草低着头，继续寻找着。 “实在找不到我再送你一条吧。”凝香宽慰她道。 从以前就没人送过她什么东西，她亦没有什么朋友，真心待她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不仅如此，她还被骗了很多次。 也难怪会如此珍惜这条凝香赠予她的手帕。 一路上若草只顾着低头行走，竟连撞到了人都浑然不觉。 “若草……” 凝香将少女，拉回到自己身边。 若草抬起头，她眼前映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与霆霓不同，多了几许雍容华贵之气。 “对不住，公子。” 若草不禁红了脸庞，连忙同他致歉。 “不碍事，姑娘还好吗？” 那青年不时投来些许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 若草搓了搓手，似乎有些紧张。 一旁的凝香敛了敛眉，收紧了右手，这个男人总给他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须臾，青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将右手的物什出示给少女们看。 “姑娘，你是在找这个吗？” 若草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啊，正是。” 青年上前几步，将手帕交还到了少女的手中。 若草看向手帕，不禁有些欣喜。 “怎么在公子手中？” 闻言，青年轻声笑道：“偶然拾得。” “多谢公子。” 若草正想再同眼前人聊几句，身旁的凝香却在此时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离开。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青年冲着二人行了一礼。 若草不禁细细打量起他来。 身前这位青年风采卓然，器宇不凡，一双瞳眸细长有神，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少许贵族的气息。 细看之下，她亦看出了他的原身。 他是雪狐。 “若草。” 少女俯身还了一礼。 俄顷，青年转了转那双狭长的眼眸。 这姑娘正是他欲找寻之人。 “在下白藏。” 若草正欲同凝香返回之时，小巷中却忽然窜出几个人影，看样子似乎是来抓她的。 “小心，若草。” 凝香刚唤出玄素，准备大干一场时，却被突然涌来的人流挤走了。 “哇啊啊啊！怎么回事！” 凝香被越挤越远，她渐渐有些看不清若草了。 “凝香！” 若草的呼喊已无法传入凝香的耳中。 “姑娘不必惊慌。” 白藏走了过来，及时将少女护在身后。 “白公子……” 若草抬眸望向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暖意。 除了凝香，基本没有人在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思忖之时，白藏已放倒了数人，其余众人吓得四散而逃，边跑还边放出狠话。 “呃……” 若草亦有些愕然，对这只白狐狸的实力有了更新的认知。 “若草——！” 凝香一个翻身，于少女面前平稳落地。 见状，若草赶忙迎上前去。 “我没事，凝香。” “没事就好……” 凝香视线游离，在白藏身上飘忽不定。 这男人总让她感觉有些—— “白公子，等下有没有时间？” 若草想要请白藏吃饭，答谢他今日救命之恩，可身边的凝香觉得此事不妥，不容分说地拉起若草的手就往外面走。 半晌，若草的声音幽幽传来。 “白公子再会。” “再会。” 白藏挥了挥手，亦离开了此地。 若草就这样被她拉着走了好远，直至一处僻静之地。 这里除了她们再无他人。 少顷，凝香舒了口气，少有的欲言又止。 “若草你有没有觉得那几人是他故意找来的……” “你想太多了吧。” 若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凝香微微垂眸，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像你这般天真的女孩子，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我就当你是赞扬我了。” 若草噌噌几步，凑了过来，挽起凝香的手臂。 “你这丫头……” 凝香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 小巷内，几个身影于月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辛苦诸位了。” 那黑影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塞入那领头的人手中，而后转身不知向何处去了。 忽明忽暗的灯火落在那人的脸上，映照出他的容颜。 此人正是白藏。 他惬意地背过手，脚步无比轻快。 第十四章秋波媚 之后的几日，白藏时常会来找若草。 若草因凝香的话还是保留了一点戒备之心，但此时的她并未注意到自己已一点点落入他编织好的陷阱中。 “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的笑毫无瑕疵，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若草亦有些沦陷了。 半晌，她红着脸点了点头，笑道：“嗯。” 待白藏走后，若草将他送的花插入了一个瓷瓶中。 少女托腮，静静望着那些五彩斑斓出神。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凝香的话令若草一激灵，她差点没下意识地变回豚鼠。 “不要吓我啊，凝香。” 若草松了口气，瘫在桌上。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有事，凝香于她身旁坐下，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一点不像平常的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若草抬起下巴，看了看凝香。 俄顷，她探出手摸了摸眼前的花。 “一看不见他就日思夜想的……” 闻言，凝香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开口道：“我觉得白藏不可信。” “你是说他在骗我？” 若草不禁直起身，稍稍靠向凝香。 凝香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略显郑重其事地劝告道：“你还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为好。” “凝香，你该不会是对狐狸有成见吧？” 若草还是忍不住问出这样的话。 凝香虽不惧飞禽，却是对狐狸这种压制她的走兽感到畏怯。 “我是真心劝你，若你日后被他骗了……” 凝香皱了皱眉，她有些不敢去想。 若草这种天真的精灵哪里是狐狸这般狡猾动物的对手。 凝香不清楚白藏究竟有何目的，但她的感觉一直在告知她，此人不可信。 盲目信之的话，总有一日会粉身碎骨。 “不，他是不会骗我的。” 若草有些听不进去凝香的话，现下的她沉醉于温柔乡中，竟已遗忘那块玉璧的事了。 凝香有些无奈，左右也劝不动她，只得叹了口气。 “那好吧，你既然这么相信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见状，若草拉过身边人的手，莞尔一笑。 “我就知道凝香你对我最好了！” 凝香见少女如此兴奋，亦不想打破她的美好。 少顷，她思索了片刻后，缓缓道：“但是我们可以再试探他一下。” “你说吧，怎么试探？” 若草摇晃着凝香的手，自己亦随之摆来摆去。 凝香略微贴近若草，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这样……” 她将如何以玉璧引狐狸现出原形等等尽数对若草和盘托出。 “不行，我不同意。” 若草少有的反对了起来，平日里凝香的话，她都是说一不二。 “若草你听我说……” 凝香再次陈述了其间的利害关系。 两人谈了许久，若草终是被凝香说动了，遂听从了她的提案。 然她们的计策被远在千里之外的白藏得知。 须臾，他放下茶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我去准备，你自己万事小心。” 凝香拍了拍若草后，迈步走向门外。 若草抬眸，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凝香……” 几日后，若草被白藏约到了一处湖畔赏月。 未几，画舫之中走出一个身影，他徐徐撩起帘幕，冲着少女笑了笑。 “若草，来。” “嗯。” 少女接过他的手，双颊不由染上了淡淡桃色。 画舫内，二人相对而坐，白藏为她斟了杯酒。 若草连忙挥手，道：“啊，我不怎么饮酒的。” “没事的，这酒不醉人。” 白藏见她慌张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心道这姑娘还真是可爱。 若草注视着他将面前的两个酒杯填满。 少时，她悄声呢喃了句。 “……只怕是人自醉。” 是时，白藏勾起唇角，顺着她的话，道：“那就不醉不归。” “嗯。” 若草应和了一声，内心不由升起丝丝欣喜。 倘若凝香在场，又要劝她小心谨慎了。 平日里她也不许她饮酒。 可是像这般亲密的接触，除了凝香，也没有他人了。 他真的对自己很好。 “姑娘，请。” 白藏同她碰了碰杯，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若草见他喝了个精光，自己不喝又感觉对不起他，遂亦全部饮下。 两人就这样对饮了许久，酒过三巡，若草感到有些头晕。 白藏见势不妙，遂凑了过来，扶起她重新坐好。 “若草你怎么样？” “……我没事……” 若草的意识有些飘忽，她甚至有些看不清眼前人。 白藏垂下头，自责道：“都怪我，不该让你喝这么多的。” “没事，没事，你无须过分苛责自己……” 若草的脸颊此刻红的像熟透了的樱桃，朱唇红润，举手投足间亦是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既而，白藏试探似的开口道：“那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 若草刚一随他出了画舫，迎面便拂来了一阵疏凉。 “湖风寒冷，小心着凉。” 白藏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少女披上。 “嗯，谢谢。” 若草裹紧外衣，露出一抹称得上是开心的笑容。 她的真心于此得到了回报。 纯真的少女深信不疑。 若草环抱身体，微微仰起头。 俄而，她不禁感叹道：“月色很美呢。” 白藏抬起头，月色如水洒落在二人身上。 “若草，你也很美。” 他由衷的赞叹让身旁人羞红了脸。 少女将脸埋进双臂间，身体则缩成了一个小球。 还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一时让若草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草，若草。” 白藏敲了敲身边的那团，并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良久，少女终于探出了头，她眨了眨眼，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白藏笑而不语。 继而，他向后一仰，倚在船后，缓缓吐出几个字。 “真想永远跟你一起欣赏这湖光月色。” 这委婉的表白令若草不禁有些触动，她已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 少焉，他牵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酣醉的少女不知何时靠在他的肩头进入了梦乡。 在她最后一抹思绪消逝前，他似乎听到怀中人正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我也想……白藏……” 第十五章生查子 这几日凝香都在找能够仿制那块玉璧的人，但是只要她将那玉的模样说与工匠听，就都被拒绝了。 凝香满是不解。 难道赝品也这么难仿制吗？ 今日她沿着母亲所说的路线，去寻找那位传闻中的工匠大师。 “希望这次……” 凝香驾云而起，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她离开的这数日，也不知若草怎么样了。 一个时辰后，凝香来到了一处僻静清幽之地，这里山明水秀，风光绮丽，胜过世外桃源。 凝香环顾四周，东南角的一个小木屋夺去了她的视线。 想来应是这里。 少女不假思索地迈步朝小木屋走去。 片刻后，她终于来到了那位工匠面前。 “你说的这个玉，我可以仿制，但只能做到八分像。” 工匠双手交迭，面色亦显得有些凝重。 “八分就够了，拜托您了。” 那白狐狸并未见过真品什么样，所以他定会相信此物就是真的。 凝香如是想到。 此时的少女并不知道她的计划已被白藏尽数知晓。 凝香又于此地逗留了数日，直到玉璧做成，她才返回住处。 “嗯？” 若草揉了揉眼，模糊迷离间，她似是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凝香你回来了？” 少女缓步而来，随即于她身边坐了下来，将一块玉璧在她眼前晃了晃。 “哇，真的好像。”若草不禁拍手赞叹道。 半晌，凝香略显严肃地开口。 “若草你可不要走漏了风声。” “嗯。”少女轻声应和道。 困倦的若草正准备躺下时，凝香却忽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凝香？” 若草勉强抬起头，望向眼前人。 “你身上有那狐狸的味道，你没被他怎么样吧？” 凝香不由分说地掀起若草的衣物，查看她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凝香凝香，什么都没发生啦！” 在若草的连连劝阻下，面前之人这才没有将她剥了个精光。 她就这样陪她折腾了许久，直至天边破晓，她才得以安稳地进入梦乡。 “呼……” 几日后的元夕佳节，白藏请若草和她同逛灯市。 这狐狸又安的什么心？ 一路上凝香的目光始终落在白藏身上。 白藏笑而不语，对身边人的不善置若罔闻，继续侃侃而谈。 若草一双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她似乎对于白藏所讲之事很感兴趣。 百年来她从未涉足人类聚集之地，所见所闻都感觉新鲜。 “白公子与我二人如此亲近，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凝香的突然发问并未让白藏感到惊慌，他自始至终都十分淡然自若。 “什么杀身之祸？” 白藏不禁有些疑惑，继而，他挑了挑眉，笑道：“莫不是二位姑娘惹上了什么仇家？” “白公子当真不知？” 凝香微微攥拳，这狐狸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 一旁的若草云里雾里，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但隐约感觉此事似乎与那块玉璧有关。 白藏摇了摇头，那狭长的眼眸闪过一瞬的狡黠。 “那我就给白公子讲个故事。” 凝香背过手，转向另一边，不紧不慢道：“数月前，一个姑娘偶然得了一块玉璧，仙人告诉她，得此物便可飞升太乙金仙。可那姑娘舍不得用，不想却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被四方追杀一直到现在。” “你要跟我说什么？” 见白藏仍是一副不解的神情，凝香不禁有些愠怒，心中暗叹这狐狸甚是能装。 “这就是那块玉璧。” 凝香将那块仿制的玉璧拿给白藏看。 然而他依旧不为所动。 这不禁让凝香有些意外，不知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忽而，一阵阴风怒号，飞沙走石，吹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凝香看清之时，她右手的玉璧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不由错愕了片晌。 不知是被哪个妖怪抢走了。 凝香正欲追出去，却被白藏按住了肩膀。 “我替姑娘寻回。” 白藏迅疾消失，赶去追那消散的阴风了。 凝香见他去追，便不再跟上前去。 身旁的若草不禁投来目光。 “凝香……” “这狐狸不知是何居心，对一块假玉也如此上心。” 凝香抱胸，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凝香，我们不该欺骗他。” 若草低头，有些欲言又止。 她始终认为不该以这种手段来试探白藏。 “若草，你还不相信我吗？” 凝香拉过她的手，于一边坐下。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凝香……” 凝香伸手打断若草，垂眸喃喃自语道：“等下就见分晓了。” 两刻钟后，白藏踏风而来，他身姿飘逸，一袭白衣上未染丝毫尘埃。 凝香见之不禁有些讶异。 他到底是用何手段取回的？ 这狐狸的实力恐怕在自己之上。 “给，姑娘。” 他将玉璧交还给了凝香。 凝香同他道了谢，几人又逛了一会儿后，便分开了。 “现在你还怀疑他吗？” 若草凝香并排向前走去，不时抚摸着右手的玉璧。 凝香皱了皱眉，少时，她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还是不相信他。” 凝香徐徐靠近若草，压低声音道：“这次他虽然没有露出马脚，但我还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你还是对他多加防备的好。” “嗯。” 若草见凝香少有的郑重，还是应下了她的劝告。 可她总感觉她有些小题大做了。 酒馆内，两个身影依稀可见。 倏然，一缕清风拂过窗棂，卷起几许如墨般的发丝。 玄英向后一靠，很是随意道：“怎么样？得手了吗？” “还没有。” 白藏把玩着茶杯，看不出在想什么。 闻言，玄英不禁轻勾唇角，露出些许嘲讽般的笑容。 “真让人想不到，我还以为你早就得手了呢。” 白藏敛眉，心中似是有些不悦。 良晌，他轻舒一口气，道：“她身边总有人护着。” “是什么人啊？” 玄英取出一枚金币置于桌上，不以为然地望向对面人。 白藏饮下一口酒，微微仰起头，道：“是一只小白兔。” 见状，玄英竟忍不住大笑起来，未几，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胸口，道：“我说白藏啊，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本体是什么了？” 白藏不由抬眸同他对视，他似乎透过他那双黑色的瞳眸看到了他灰狼的原身。 “她不同于一般白兔，手中有上古神器玄素。” 玄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道：“哦，那你找我来，是为了商议对策的？” 白藏注视着对面的男人，一言不发。 “你误了太多时间了，须知道时间就是金钱。” 玄英弹起金币，眉目间带着些放荡不羁。 “我对经商没有兴趣。” 白藏起身，朝门边走去。 玄英放下茶杯，不禁轻哼一声。 须臾，白藏的声音遥遥传来。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第十六章雨霖铃 “我已经办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玄英抱臂向后一靠，漆黑的瞳眸中隐约流露出一丝凶狠。 白藏放下茶杯，眯了眯那双狭长的眼眸，淡淡道：“我只要能除掉她。” 闻言，玄英颇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这次那小兔子就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白藏瞥了一眼对面人后，随即望向窗外。 两日前，凝香与若草喝茶闲谈时，她收到了一张字条和几缕银发。 少女扫过纸上的文字，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身旁的若草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凝香？” “我出去几日，若草你等我回来。” 凝香话音未落便飞身出去，不知是去了哪里。 若草望着她的背影，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凝香片刻不停地赶回家中，然而还未入门，便发现有几个妖怪正绑缚着一个银发女人。 “娘！” 凝香不禁惊呼出声，她几个迅步上前，却又害怕母亲因她而受伤，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苦战不下之时，领头的男人居高临下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凝香握紧玄素，微微抬头。 “你们想要什么？” 男人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和你母亲的命。” “口气还真不小。” 凝香不禁冷笑出声，轻甩玄素，意图再次冲上前。 那些妖怪见状，赶忙退下，将寒酥推了出去。 凝香一惊，连忙收棒。 方才险些伤了自己的母亲。 “你们也未免太奸诈了。” 领头的男人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道：“我确与你们无冤无仇，但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不要怪我们。” 双方对峙之时，一只小刺猬刚好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她正是莳萝。 凝香虽厉害，可硬碰硬是没用的。 莳萝转身，迅疾离开了此地，前往了霆霓的住处。 “他对凝香的事略有耳闻，想来应会赶来帮忙。” 这几日凝香不在身边，若草总感觉有些空落落的，而且白藏似乎也有些反常。 比寻常看起来更为神秘了，也不知在搞些什么。 少女凝望着夜空，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若草。” 身旁人的轻声呼唤打破了她的沉思。 “怎么了？” 若草回头冲着白藏莞尔一笑。 “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说罢，他将一件外衣披到若草身上。 “谢谢你。” 少女稍稍低头，双颊已染上了抹浅浅的樱花色。 未几，他拉着她回到了屋内，将几盘果子摆在了她的身前。 若草低头瞧了瞧，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讶异。 “你还会这个？” 面前的那一盘盘皆小巧精致，散发着浓郁的麦香，上面似乎还刻有花纹。 “闲来无事，聊以自慰。” 白藏低眉浅笑，为少女倒了一杯茶。 过了好一会儿，若草都没有任何动作。 见此情形，白藏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不，没什么……” 若草摇了摇头，此时的她五味陈杂。 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悲伤。 只可惜凝香无法品尝到这般美味。 “那就尝尝看。” 白藏伸手邀请道，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嗯。” 若草拿起一块递入口中，轻轻嚼了嚼。 清香酥脆，入口即化，油而不腻。 他的厨艺竟也如此高超。 “很好吃。” 白藏很是和蔼地笑了笑，继而，柔声劝慰道：“喜欢就多吃一点。” 倏尔，若草脸红到耳根，支支吾吾，不敢同面前人对视。 “嗯？怎么了？” 白藏有些不解其意，他不清楚为什么对面的少女会突然有如此这般的反应，还以为自己捅了什么马蜂窝。 若草慌忙移开视线，揉搓着双手，低声道：“没什么，就是你一直看着我……” “那还真是失礼了。” 白藏垂眸，不禁勾起唇角。 几日后的一天，若草泡了茶，正准备端给白藏时，却听到他房内有响动。 似乎有什么人在跟他说话。 若草不禁驻足，停了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 白藏语气间流露出些许焦急，不似平常那般泰然自若了。 “你看这是什么？” 玄英伸出右手，掌中多了一个黄褐色的纸包。 白藏似乎嗅到了空中残留的味道，不禁蹙了蹙眉。 “你还真是有够不择手段的。” 玄英翘起腿，略微仰起头，道：“别这么说，你我可是同类人。” 沉默了良晌后，白藏轻舒一口气。 “你要我给她下药？” 玄英托腮，故意戏谑他道：“你难道就不想看她为你神魂颠倒吗？” 白藏握紧右手，一言不发。 虽然他平日里以君子自居，但从他以不法的手段接近她的那一刻时，他就已经丢弃掉了他身为君子所该有的矜持。 “这次我就不收你额外费用了。” 玄英的话不禁让白藏有些触动，让他忆起了他最初来到此的目的。 须臾，他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你还真是精打细算。” “别说那么绝情的话，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玄英对于他的讽刺一笑而过，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既而，白藏好似在质问自己内心般地开口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玄英将纸包推到他身前，缓缓道：“这是双赢，白藏。” 白藏缄默不言，凝脂般的脸上竟显现出几许凝重。 玄英看破似的继续调侃他，道：“你该不会真的是喜欢上那孩子了吧？” 白藏抱胸，注视着对面人，一声不吭。 门外的若草将这二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得知真相的她心灰意冷，一个晃神，手下不稳，茶盘跌落在地，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少女则哭着转身离开了这里。 待屋内人赶去追时，她已然不见了踪影。 “我们分头去找。” 白藏瞥了一眼玄英后，亦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了。 “真没想到会这样。” 玄英叹了口气，亦化形朝远处的树林去了。 一刻钟后，若草来到一处断崖旁。 她近乎咆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四周静谧，只有她那哭喊的声音回荡在峡谷间。 那哀痛欲绝的哭嚎渐渐融入了风中，随之消逝。 这苍茫的尘世间又有谁会在意一只豚鼠的死活呢？ 若草徐徐阖眸，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一切。 再次醒来之时，若草已身处在一个奇幻的山谷中。 “……我没死吗？” 少女抚摸着额头，下了床。 “你醒了。” 一旁的老人挥了挥拂尘，唇边扬起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这是哪儿？是您救了我吗？” 若草有些战战兢兢，不敢看向老人。 “这是方外之地，我不过是一个道人，哪有救你的本事。” 老人转向另一边，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那是谁？” 若草提起裙子，跪坐下来。 眼前这位老人看起来似乎有几百多岁了，却精神矍铄，丝毫不显老态。 实在不像是一个普通道人。 也许他就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 老人燃起香炉，答非所问道：“你以后就跟着我修行吧。” 若草眼眸闪烁了一瞬，即刻叩首行礼。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好。” 老人捋了捋髭须后，将少女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