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魅(下)》 第一章 黑暗中,有什么声音在骚动。 肯 他听不清楚,但那声音持续不断。 肯 是什么?他试图分辨。 肯恩 那是谁? “屠肯恩!” 冷酷的声音叫唤着那个名字,如闪电般穿透黑暗,将他硬生生从黑色的泥沼中拖了出来。 屠肯恩。 对了,那是他。 他的名字,他的姓,rain给他的名字,屠海洋给他的姓—— “你他妈的给我把眼睛睁开!” 那是一句命令。 他奋力睁开了眼,看见了一个男人,那是另一个他。 那个男人戴着口罩,但他还是认出来他是那个和他有着同一张脸、同一双眼、同一双手,同样dna的男人。 “吸气!”那个男人的手在他胸口之中,挤压按摩着他的心脏,凶狠的瞪着他开口命令“吸气!” 他吸气,第一次没有成功,但他帮助着他,他再吸气,这一次他成功了,氧气经由氧气罩,穿过口鼻,充塞他的心肺,下一秒,他感觉胸中的那颗心脏跳动了起来。 男人送开了那颗心脏,抽回那戴着手术用手套沾满鲜血的大手,一个女人立刻过来接手替他缝合胸口,是rain。 恍惚中,他看见那男人的左手臂上插着一条细长的管子连接到他的手臂上,而他甚至还在帮他挖出卡在肩上的子弹、缝合伤口。 他无法好好思考,男人与女人的脸在眼前晃动,还有其他人在附近,但他看不清楚,辨认不出,他们的脸忽远忽近的,声音也忽远忽近的,但他知道,那男人和rain正合作无间的处理他的伤口。 那一秒,他知道他不会死,不能死。 屠震不会让他死,rain也不会,他与她都不允许。 他想要说话,但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光是要维持呼吸、心跳,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阿震,够了。”rain冷静的声音淡淡响起:‘你可以不用再输血给他了,他的出血已经止住,生命迹象也暂时恢复稳定,我们还有你们平常准备好的冷冻血液,可以让他自体输血,剩下的我会处理。“ 那个男人没有和她争执,他只是缝完了最后一针,剪掉了缝线,然后才拔掉手臂上那粗大的针,脱掉手术用手套,拿消毒过的棉花压在针孔上,往后靠坐在机舱上。 那一秒,他的视线和他在半空中交集。 肯恩看见男人一脸苍白的看着他,那男人的表情已经不再凶狠,湛蓝的瞳眸映着被戴上氧气罩的他。 “你这个蠢蛋。”男人张开嘴,吐出批评的字句。 他没力气回话,只是虚弱的看着他,怀疑这家伙知不知道在某种逻辑上,这也是在骂他自己,毕竟他们在身体与智慧上,完全一样,没有差异。 然后,他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几近黑暗,没来由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的手抽搐了一下,可刹那间,他感觉到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紧握。 “只是麻醉生效了。” 像是知道他的惊惧,他在朦胧的黑暗中,听见男人的声音。 “放心,我会叫醒你。” 他知道他会,但他混浊的脑袋想起了一件事,浮现了一张脸,他握紧那家伙的手,张嘴试图发声。 最初那家伙没有动静,然后他感觉到脸上的氧气罩被拿开。 “什么事?” 他将意识集中在舌头上,吐出几个字。 “你的信箱狩猎” “我收到了,我会处理。”男人开口承诺。 “找到他们”他艰难的说:“找到她” “我知道。”他说,然后替他将氧气罩戴回。 闻言,他这才闭上早已失去焦距的双眼,让自己被药效带走,陷入那片无尽的黑暗里。 *** 意愿、手术室、加护病房、普通病房—— 医生、护士、rain、屠震—— 他断断续续的醒来过,当他真的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好几天。 他是痛醒的。 可怕的疼痛占据全身上下,充斥着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肌肉、骨头。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硬生生拆开过一遍,他的右胸、左肩和腰腹、右脚都又痛又烫,但他欢迎那些疼痛,那表示他还活着,而且它们让他清醒过来。 敲打键盘的声音,轻轻在旁响起。 他转过头,看见屠震坐在一旁将长腿交叉架在病床上,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被放在他腿上,他垂着眼专注的盯着屏幕,十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 “我把止痛药停掉了。”像是察觉到他醒了过来,屠震头也不抬的开口:“若果你想,单击手里红色的按钮,就能让止痛药加入点滴中缓解疼痛。” 他垂眼,看见手中被放了一个红色的按钮,按钮链接到床旁的点滴架上,架子上挂着一瓶液体。 因为那满布身体的痛让他实在很不舒服,有那么一秒,他真的考虑按下那按钮,但到头来,他还是松开了手,舔着干涩的唇,张嘴吐出沙哑的字句。 “我这样就好。”他宁愿继续痛下去,也不愿意无法自主的躺在床上,他受够了那种日子。 “我调整过剂量,那不会让你昏睡过去。”男人说。 “我这样就好。”他强忍着痛坐起来,重复。 屠震抬起那双冷眼,看着他。 肯恩喘着气,镇定的回视着他。 坐在床边的男人盯着那浑身是伤却还是硬是要坐在床上,不肯躺下使用止痛剂的家伙,班上,才垂下眼再次看着他腿上的笔电,淡淡道:“随便你,我和rain说过你不会用,但她坚持我一定要提醒你。” 肯恩松了口气,喃喃道:“抱歉。” 对这个道歉,屠震只轻哼了一声。 趁屠震还在打计算机,肯恩慢慢活动着自己的手指与脚趾,虽然有些指头淤青了,但它们每一根都动了,就连被打上石膏的右脚脚趾也有反应。 他松了口气。 “你的腿骨没有断掉,只是裂了,打下次你不一定会这么幸运,你不是每一次都能来得及避开要害的,子弹也许会直接穿过心脏或打到大动脉。” 那讥讽的声音又想起,肯恩抬眼,只看见屠震仍在敲打计算机,薄唇吐出另一句“你应该要知道不要惹恼对你开枪的人。” “你怎么——”他怀疑他如何知道,然后突然醒悟:“屠勤来了。” 只有可能是屠勤,才会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那男人有很强的接触感应能力,能透过接触事物而看到留下来的意念。 “不是屠勤,屠勤昨天才到,是阿浪的老婆。”屠震继续敲打他的计算机,边说:“她坚持要跟来,她在直升机上感应到那场爆炸,她看见你被炸飞,还被那家伙射击,她差点跟着休克,阿浪不在,夏雨不得不帮她打镇定剂。” 最后一句,让他瞳眸收缩,更糟的是,那表示当时她也在那里,在城堡附近,而那该死的城堡里在过去那几天死的人足以媲美战场,那对能够感应谋杀案,却又被打了镇定剂而无法反抗的谈如茵而言,兼职就像活生生的地狱。 “她还好吗?”他嗄声问。 “阿浪来了。”屠震抬眼看着他,冷着脸说:“他气得要死,那是他的案子,他的老婆,不管是谈如茵或你,发现任何问题,都应该先知会他,而不是自己做决定。” “屠欢出事了,如茵姊知道屠欢对阿浪来说,就像亲妹妹一样,她知道阿浪必须去欧洲,而我刚好在好莱坞,我认识的人也刚好能弄到邀请函。” “玛丽•泰勒是客户,你应该知道,把客户差点害死对武哥来说是大忌。” 他的确知道,他也的确不该将玛丽牵扯进来,所以他不再辩解,只道歉。 “我很抱歉。” “你最好是。”屠震冷冷的说。 肯恩深吸了口气,再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问题,屠震不再指责他,只直接告诉他进展。 “我们找到了珍妮、玛丽、楚欣欣和林娜娜,武哥已经先安置了她们。城堡被烧毁了,但谈如茵设法从残骸中找出了黛安娜的日记,严风已经到了好莱坞去确认其中说的事。你的档案解释了一部分,玛丽•泰勒补充了细节,她说楚欣欣的朋友湛小姐应该和你在一起,我猜她就是那个被带走的。” 他心头紧抽,脸色苍白的点头:“对,她就是那个被带走的。” “阿浪的老婆看到的只有一部分,你从头再说一遍,我需要更多细节。” 肯恩深吸口气,背靠着身后的枕头,闭上眼,简单陈述那天发生的事。 半躺在床上的那个家伙语音平稳,平铺直述的交代那天的事,如果只听他说话,会以为他只是受了点轻伤,但屠震知道他不是,所以他抬眼朝他看去。 床上那家伙的下颚紧绷、双拳紧握在身侧,额际冒着青筋。 若不是太痛,这家伙绝不会让疼痛显露出来,他害怕被强制施打止痛剂或麻醉药,害怕再次被困住,害怕再也不能自由行动。 屠震知道他为什么会怕,是他也会怕,那是他为什么不强迫他使用止痛药的原因,他了解,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的恐惧。 有时候,会痛也是件好事。 还会痛,表示还活着;能够动,证明他是自由的。 他看着肯恩忍着痛,陈述那天发生的事,然后肯恩张开了眼,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做了总结。 “我认为带走她的那两个男人,都是幕后的玩家,那个猎人游戏的玩家。” 屠震同意这点,而这对那被带走的女人来说,真的很不幸。 “亚伦•艾斯真正的仆人在,两个星期前全部被解雇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镇上的人以为是因为他得了癌症快死了才会这么做。至于警方,他们说他们从来不曾接过亚伦堡的报案电话,更没派人去问案过,甚至不知道发生了谋杀案,显然你看见的那些警方,也是假的。” “这是场游戏,从头到尾都是。”肯恩看着他说:“对那些玩家来说,就只是场游戏,他们像看电影一样的欣赏这场猎杀,看人们被惊吓、被玩弄。” 屠震将笔电转过来,显示屏幕上的画像给他看。 “楚欣欣她们协助当地警方的嫌犯素描画家,画了几张素描,最清楚的是那位管家贝鲁斯,我怀疑那是他真正的脸,但我还是把他的脸输入了计算机,让系统从fbi、google及国际刑警组织等,不同的数个数据库去做人脸辨识。武哥让可菲和小花去调查亚伦•艾斯的财务及金钱流向,目前还没有什么结果。” “艾伦•爱死房间里的计算机呢?全毁了吗?”肯恩拧眉,追问。 “没有,但有人拔掉了计算机硬盘,所以我们目前有的,就是你寄来的复制档案,还有黛安娜的日记。” “那个猎人游戏呢?”他喉头紧缩的问。 “我在网络上搜寻过,到处都没有关于那个猎人游戏的消息,那是私人的游戏,架设在私人的服务器上,我写了程序,让它搜寻全球网络上所有的相关字词,或许会有人聊到相关讯息,但那需要时间。” 这消息,让肯恩心头一抽,瞳眸收缩。 但她没有时间,那些玩家不知道会对她做什么事。 他深吸口气,看着屠震,道:“你有纸笔吗?” 屠震一愣,很快领悟到他想做什么,他没多问,直接把笔电摊平递给他,道:“这是触控式的,你可以直接用手画在上面。” 肯恩抓着那触摸屏,打开绘图软件,开了一个空白的图档,直接以手指在上头快速的画出两张人脸。 那不是很容易的事,他每次移动手指,伤口就会被拉扯到,但他一声不吭的将那两人的模样画了出来;他的记忆力很好,素描对他从来就不是难事,他只需要把印在脑海里的事物复制出来。 但仅仅只是在屏幕上画图这么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浑身冒汗,肯恩画完之后,把屏幕还给屠震,看着他说:“贝鲁斯的脸也许是假的,但这两个男人不是,他们没想过要留我活口。” 他尽力不让手抖得太厉害,但屏幕仍然抖得很明显。 屠震对此没多说一句,只是接过手,道:“我已经让计算机锁定监控这附近所有能取得的交通画面,比对湛小姐的脸。我会把这两张脸加进去,一比对到相似的人脸,它会自动通知我。” 肯恩喘着气,靠回身后的枕头上,点头当做听到。 “我收集了现场的迹证快递回去。”屠震把笔电放到病床上,起身替他倒了杯水,将水递给他。“红红已经在实验室里做检验,或许她能找到线索。” 肯恩反射性将水接过手,但没有喝,只是抿唇垂眼看着手中的水杯,一手无意识的压着自己右胸上因为接过杯子而牵扯到的伤。 他在思考,屠震知道,他自己偶尔也会这样恍神。那个被绑架的女人困扰着他,屠震知道肯恩会觉得那是他的责任,湛可楠在他面前被带走,他清楚这家伙会有多自责。 屠震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肯恩一愣,回神抬眼朝他看来。 “你应该知道,湛小姐被绑架不是你能控制的事,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尽快让自己恢复过来,其他的事,我们会处理。” 肯恩看着他,深吸口气,点头同意。 “我知道。” “那就把水喝了,好好睡一觉,让你的身体有机会修复伤口。” 这男人是对的,此时此刻,他除了好好养病,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不再多说,只握紧了水杯,强迫自己喝水。 他慢慢的吞咽着,当他喝完一杯,床边的男人又替他倒了一杯。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裂的唇、燥热的舌,滑入喉中,舒缓了发炎的疼痛,但却无法舒缓那无能为力的感觉。 就在这时,屠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表,递给他。 “我把表面换过了,其他功能也修好了,幸好gps没有被撞坏。” 看见那支表,他眼角微抽。 身上的伤让肯恩就连动一下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但他仍伸手接过了那支表,将其紧握。 “我本来想把表留给她的,但她没有拿,如果她拿了表,她现在就会在这里。”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屠震挑眉,道:“如果她拿了表,你现在已经死了。” 肯恩一扯嘴角,垂眼自嘲的轻笑,但屠震看见他将那支表握得更紧,紧到指节都已泛白。 “你休息吧,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 “她的家人,湛小姐有人通知她家人了吗?” “她现在是失踪人口,警方已经连络过了,武哥认为在情况未明之前,不需要让她的家人知道我们在找人。” 有时候,太心急的家属反而会干扰他们的作业。 他清楚这一点,再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疲倦的吐出干哑的道谢。 “谢谢你。” 对这句谢,屠震没有客气,他点点头,知道这小子需要独处与休息,便不再打扰他,拿起放在床上的笔电,走了出去。 一阵凉风袭来,带来森林的香味,肯恩转头,看见窗外的碧云蓝天。 鸟儿在梳头啁啾,阳光穿透林叶,这世界看来如此平和,让那天的暴风雨好像假的一般,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 但它发生过,那些人死了,被狩猎、被谋杀,他清楚记得那一切,也清楚记得那个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 他记得她尝起来的味道,记得她散发的小小温暖,记得她如何伸出双手拥抱他,也记得他用尽所有力气,依然无法将她掌握,还是让她从手中滑了出去,让她被那家伙带走—— 半晌,他才发现手里传来刺痛感,他低头,看见被他握在右手的表虽然依然完好,但他左手的玻璃水杯不知何时已被他捏破。 第二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即便红眼的人不断奔走,但每回才找到的线索,在追查之后又会碰到死胡同,就连屠勤来了,也无能为力,那些人将所有的线索清得一乾二净。 rain和如茵姊每天都会来看他,阿浪也来过。 “抱歉。”他在只剩那男人时,开口解释:“我不是想插手你的案子。” 阿浪靠在窗边,双手在胸前交叉,抿唇看着他,半晌,才道:“你知道这整件事,我最不爽的是什么吗?”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最不爽的,是你认为可以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一切。”阿浪瞪着他说,并在他试图张嘴时,道:“别说你没有这样想,你他妈的就是这样想,所以才不曾通知小肥就在没有旁人支持的状况下来这里查案。” 肯恩无法否认这件事,只能坦承:“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他说的是实话,他没想到。 狗屎,就连阿浪自己也没想到,所以他猜他不能把事情全怪这臭小子头上。 “我希望你不要蠢得再有下次。”他没好气的说。 “不会再有下次。”肯恩看着那老大哥,开口承诺。 闻言,阿浪这才直起身子,上前把捏在手中的文件夹拿出来,递给他。 “这是严风今天传来的资料,阿震要我交给你,别让rain和茵茵看到,如果她们发现你在看工作档,我们每一个人的耳根子都会不得安宁,但我想你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他确实需要知道前因后果,他和阿浪道了谢,将档抽出来浏览,虽然早就猜到大半,但这档证实了他早先所猜测的事,亚伦•艾斯是为了女儿报仇。 那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曾利用过黛安娜,间接造成了她的忧郁症,让她即便脱离了那个环境,依然无法恢复过来。 他合上了文件,将它压在枕头下。 即便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依然没有消息。 然后,日子又往前推进,一天、一天、又一天 他开始可以下床,他的伤慢慢愈合结痂,他试着重新锻炼自己,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男人们持续让他知道最新的消息,但事情没有太大的进展。阿震追踪到了贝鲁斯的身分,但那家伙的数据当然也是虚拟的。小肥追查亚伦•艾斯的金钱流向,但那些钱在他死亡之前与之后,所有的开支与流向都很正常。加拿大海关没有湛可楠的出境记录,阿震的计算机也没有从中比对出谁的脸孔。 他不让自己多想,不敢让自己去想,他知道红眼的人在找她。倾全力去找,所以他不去想,只让自己吃饭、喝水、睡觉。 转眼,又数天。 他不敢想,他尽力了,但他越来越焦躁,也越来越压不住脾气。 而恶梦,连连,不停。 他不想吃药,所以无法深眠,他强迫自己在该睡的时候躺着,闭上眼,躺床上,有时候太累,他真的睡着了,可睡梦中,他总会回到爆炸现场,看见她从他手中滑了出去,看见她被那男人带走。 他挣扎着从梦中清醒,大汗淋漓,满布全身。 窗外阒黑一片,悄无声息。 病房里的灯是开着的,苍白的灯照亮一室,也照亮那个站在他床边,俯身抓着他肩头的男人。 是屠震。 肯恩坐起身来,抹去一脸的汗,喘着气,吞咽着口水,知道他能醒来,是因为他摇醒了自己。 他应该要道谢,但他的表显示着时间,现在是半夜两点,屠震不该在这里,他屏息开口问。 “有消息吗?” “没有。”屠震松开了他的肩头,替他倒了一杯水。 他应该要伸手去接,但他没有办法。 没有。 两个字,像锐利的箭,划破空气,狠狠的戳在他胸口。 那很痛,好痛。 他闭上眼,只觉无法呼吸,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 看他的样子不太对,屠震朝那止痛剂的按钮伸出手,谁知下一秒却被肯恩抓住了手腕,阻止了他。 “不用我没事”肯恩强忍那椎心的痛楚说。 他看起来不像没事,他额冒冷汗,肌肉紧绷,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太过用力而冒起,像纠结的树根那样鲜明。 “你需要止痛药。”屠震说。 “我不需要”他咬着牙道。 屠震拧眉,冷声指出:“你知道它会让你好过一点。” “它不会!”他猛地睁开眼,愤怒的低咆出声:“它只会让我看见我有多蠢,让我看见我的失败,让我看见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抓住她,让我看见我有多么无能为力——” 话到一半,肯恩看见男人错愕的脸,才发现自己正在发脾气,他蓦然一僵,猛地闭上了嘴。 寂静,充塞一室。 他僵硬的看着眼前缓缓挑起左眉的男人,强迫自己松开了手。 即便他迅速收敛了脾气,但空气中却仍残留着那抹鲜明又强烈的情绪。 屠肯恩没有脾气,几乎没有,和他比起来,肯恩平常在红眼简直就像天使。 他俊美、随和,容易相处,对所有人的要求几乎来者不拒,他甚至不抱怨,他总是调整自己,配合着每一个人。 他和凤力刚一起当孩子王,也和沉默的屠鹰一起做木工,他能和阿南在实验室里待上一整天,也可以和屠勤一起上山下海的去飙重型机车,他会陪阿浪一起练武,与阿磊一起跑步,也乐意与严风一起整理书写那些烦琐的文件报告,他甚至在回老家时会和帕哥一起去种菜。 不管红眼的人说什么,屠肯恩都不会生气,但他并不是真的没有脾气。 屠震知道,肯恩当然有脾气,他只是习惯把情绪藏起来。 屠肯恩之所以能和每个人都相处得那么好,是因为他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像变色龙一样模仿红眼的每一个人,然后再需要的时候,把那性格拿出来用。 因为童年生活环境的不同,肯恩向来比他更压抑、更懂得遮掩自己的情绪,他不能让自己生气,那会让那个人掌握他的弱点,拿来对付他、折磨他、测试他。 他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不让人发现,不让人察觉。 所以即便两人如此相像,纵然他与他有着同一副躯体,而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像他们俩一样了解对方,可过去这些年,他大部分的时候,并非真的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可是,在这一秒,在这一瞬间,当屠震看见肯恩眼中那鲜明的情绪,他确实了解,清楚知道,那满布他眼底,充塞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细胞的情绪是什么。 愤怒、不甘、愧疚—— 痛。 那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是积压在心底的痛。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它不会!它只会让我看见我有多蠢,让我看见我的失败,让我看见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抓住她,让我看见我有多么无能为力—— 他是如此害怕、那么空寂,为那个女人可能的遭遇感到惊慌忧虑,以致压在心中的话,就这样失控冲出了口。 看着眼前这家伙,忽然间,屠震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直在作恶梦。为什么被枪击中还要站起来,为什么明知不该抵抗应该要先求保命,却依然在枪口前站了起来。 在这之前,这家伙一直表现得相当镇定、十分冷静,他知道肯恩担心那个女人,会担心是正常的,但他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在乎,这已经远超过对一般受害者的同理心。 显然,湛可楠对肯恩来说,不只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女人。 “抱歉我不是”肯恩吞咽着口水,垂眼挪移开视线,耙着散乱的发,深吸口气,粗嗄的道:“我不需要止痛药我只是我需要听到一点好消息” 屠震看着他,松开了握着按钮的手,放下了水杯。 他知道为另一个人担心受怕是什么感觉,恐惧会像只大手紧抓着他的心,随着每一次的没有消息,将他的心抓得更紧,紧到他无法呼吸,以为自己就要窒息。 相较之下,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他确实不需要止痛药,他需要的是找到那个失踪的女人。 然后,屠震看见肯恩吸了口气,抬起苍白的脸,看着他,开口要求。 “让我试试神行者。” 屠震闻言浑身一僵,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不行。” “我可以找到她。”肯恩舔着干涩的唇说。 屠震瞪着他,冷着脸道:“我们当年就把它处理掉了,武哥亲手拆了它。” 神行者是恶魔的果实,是那个创造他们的恶魔所制造的罪恶机器,那个人跨越了道德的界限,把人当做动物,当成了试验品、白老鼠,神行者可以办到很多事,甚至能强制激发人脑的潜能,但它同时也毁了许多人,太多人因此而疯狂、死亡,能够使用神行者的人少之又少,到了最后,真正使用神行者又活下来的,只有三个。 为了不让更多人受害,红眼的人摧毁了它。 但是,床上那个该死的家伙并没有因此放弃。 “我知道你看过设计图。” 肯恩看着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们和一般人不一样,它就在你脑海里,你可以做得出来。” “你知道你在要求什么吗?”屠震拧眉眯眼,冷声说:“我不可能去做那该死的机器,更何况你自己也说过,你当年能利用神行者找到谈如茵,是因为rain和你说过红眼在哪一个地方,而且你他妈的运气该死的好,才能捕捉到她的意识,那还是因为谈如茵本身的心灵感应就很强。湛可楠就算有同样的能力,这世界这么大,你也无从找起,阿光当年失踪时,我们就讨论过这件事,一下子搜寻接收太多人的意识,会让你的大脑无法处理,你不是会就此疯掉,就是会因此迷失再也醒不过来——” “她是从我手中被带走的,到今天已经一个半月了。”肯恩蓝眸幽闇,暗哑开口:“不是一个星期,不是一个月,是整整四十五天。他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若要她死,就不会带走她,他们既然带走她,就不会杀了她,我们都知道一个人要是跨越了道德界限,可以有多疯狂,这些人把狩猎人类当游戏,对他们来说,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和动物没有两样,你想想她可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我不是不同情她。”屠震眼角微抽,握紧了拳,道:“但使用神行者太过冒险,那是在赌命。” “我愿意冒这个险。”肯恩说。 “我不愿意。”屠震恼火的斥喝。 肯恩看着那个男人,只再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失踪的是可菲姊呢?” 这一句,教屠震虎躯一震,脸色铁青。 “如果是她,你不会反对这个意见,你会立刻去做神行者,你会亲自使用它。你会用尽一切方式寻找她。” “湛可楠不是可菲,你才和那女人相处了三天,你和她几乎像是陌生人。”他脸色难看的提醒肯恩“这样做值得吗?” 是啊,值得吗? 他不知道,他没想过,他只是知道他必须这样做。 在这之前,他不敢想,不敢深想,不敢回想和她相处得那些美好细节,因为那真相让他如此害怕。 可是,在这时,在这秒,他猜他其实早已知道,就是知道,才无法接受她可能就此消失无踪。 肯恩看着眼前的男人,张开嘴,嗄声道:“她可以分辨我们两个人的不同。” 就为了这个? 屠震眼角微抽“那女人从来没见过我。” “她可以,她不只可以分辨你和我。”肯恩凝望着他,哑声说:“她可以分辨杰西和我的不同,她可以看见我。” 这一句,让屠震哑口。 肯恩勾起嘴角,沙哑的,缓缓的说:“她说她比较喜欢我,胜过杰西。” 他的嘴角有一抹笑,眼里却满布着痛。 “她要我做我自己就好,她喜欢,真正的我。” 屠震瞪着他,无言以对。 “我需要找到她。”肯恩直视着他,不再遮掩自己,第一次对自己和眼前这个和他如此相似的男人承认。 这句话,就这样冒了出来,在空气间震荡着。 是的,他需要。 他需要找到她,他需要她。 那个能够辨认他,真的喜欢他,愿意伸出双手拥抱他的女人。 “我需要。”他哑声重复,几近恳求。 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求之而不得的痛。 屠震知道,他看过同样的表情,在镜子里,在他自己脸上。 他无法拒绝他,但他又如何能够答应他? 第三章 敲门声突然响起。 “抱歉打扰两位。” 两个男人闻声一起抬头看去,只见门口走进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她穿着牛仔裤与t恤,手腕上戴着好几个纯银手环,耳垂上也有着又大又圆的银耳环,她将长发盘在头上,但仍有许多垂下,让他知道她的头发很长,和小吉普赛的一样。 女人非常的漂亮,浓眉大眼,挺鼻宽嘴,乍一看,无法分辨她的年龄究竟几岁,但他见过那双深邃且乌黑的眼,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除此之外,这女人也给人一种神秘的特质,和她一样。 “我是可楠的母亲,湛月暖。” 他愣了一楞,这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他原以为她只是她的亲戚,或许是表姊妹,他没想过她会是可楠的母亲。 湛月暖走到床边,当她看清他的长相,忍不住挑眉再看向站在另一旁的屠震,瞧着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问。 “你们是兄弟?” 肯恩微微一僵,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见屠震想也没想的开了口,应了一句。 “对,我们是兄弟。” 他不由自主的朝那男人看去,只见他将手放到他肩头上,屠震直视着那女人,道:“他是我弟弟。” 这一秒,喉紧心缩。 这些年,他知道屠海洋会收养他,是因为他长得和屠震一模一样,户籍上,他和他的确是兄弟,但这些年,这男人从来不曾主动提过这件事。 “你们很像,我很少看到长得这么像的兄弟。”湛月暖没多想,只笑了笑,然后走到他床边,看着他说:“我听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女儿的人。” 这一句,让肯恩瞳眸微缩,但他仍开口承认。 “我是。” “你听可楠说过我们得事?”她瞅着他问:“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 “对。” “但你没有来找我。”湛月暖挑眉说,一接到警方通知可楠失踪的消息,她就坐飞机赶了过来,起初她不知道红眼的存在,但当有人和她追踪着相同的讯息时,她很难不注意到这些人。 他深吸口气,看着她,指出重点“如果你找得到她,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说的没错。”她没有生气,只是在床边坐了下来,瞧着他承认:“我试过了,当你们的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时,我就试着找过她,但她消失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一瞬间,痛又上心,他不期望这个女人能给他希望,她如果能够预知,如果有关于小吉普赛的线索,不会等到现在才来,但在方才那几秒,他确实忍不住想要相信—— 湛月暖看见他眼里的痛,她挑起眉,知道自己没有来错。 这男人在乎,而她需要的就是相关的人在乎。 “我确实感应不到她。”湛月暖瞧着那男人说:“但你知道,我们这一行,很擅长找东西,遗失的东西。有时候人们掉了东西通常只是忘了把它收在哪里、落在哪里,人的脑很特别,新生成的记忆是在大脑的海马区,然后会在大脑额叶转成长期记忆,但有时人们会因为许多原因而不小心遗忘,像是经历重大创伤,或因为意外而遗忘,我们帮助他们想起来,回忆他们把那东西放在哪里。” 他的海马区和大脑额叶都没问题。 他记得事发时的每一分、每一秒,事实上,他记得太清楚了。 “她不是东西,我没有”肯恩喉头微紧,略一顿,才沙哑的看着她道:“遗失她。你的女儿被绑架了,我知道她在哪里被带走的,可是不知她被带去了什么地方。”而这当然和这女人所说的找东西完全是两回事,那些东西不曾被移动过,它们只是被忘记放在哪里而已,和她的状况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们老板和我说过了,而你确实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我是,但我已经把我记得的都说了。”肯恩说。 她耐着性子说:“当然你说了,你说了你注意到的,但你忽略了其他应该注意的,而我能帮你回溯重建现场,我问过了,你的朋友们都因为你的记忆力很好,所以并没有要求你去回忆说明那一切。” “我有。”站在床边的屠震开了口。 “你只是要他简述。”她抬眼瞧着他。“不是回溯重建现场。” 当那男人眼微眯,湛月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是对的。 “我虽然是灵媒,但我们这些江湖术士用的方法大部分都有科学根据,fbi也会用同样的技巧让目击者回溯犯罪现场,藉由诉说与问答回想,链接相关记忆。” 她将视线拉回病床上那个男人身上,道:“既然可楠是我的女儿,你又是最后一位见过她的人,我相信请你重述一次事情发生的经过,并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那的确不是。 肯恩看着那个女人,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把你的眼睛闭上。” “如果你是想催眠我,那并不容易。”他看着那女人,直接坦承:“不是我不愿意配合,我只是做不到。” “我不是要催眠你。”湛月暖瞧着他“我无法自己找到她,但透过你的回想,我可以帮你注意应该要注意的事。” 肯恩看着她,说:“我受过训练,我注意了所有该注意的事。” “那很好,但我的经验是,越是专业的人,越自负,越容易忽略某些小细节。” 这女人是对的,而他真的需要找到她。 “把眼睛闭上。”她要求。 他闭上了眼。 黑暗来袭,然后那女人温柔的声音悄然响起。 “现在让你自己回到那一天,那一个晚上,可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真丝的白色细肩带连身及膝洋装。” “鞋呢?” 他可以看见她小巧的luo足,看见她穿上了他的袜子,让那太大的布料包裹住她的小脚,然后她抬头对他微笑。 她的模样,看来如此甜美。 他气微窒,简略的说:“她没穿鞋,她的鞋掉了。” “那一晚,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他记得那个吻,那个要他小心点的吻,他记得她温柔的吻,记得她抚着他的脸的小手,记得她眼里那不曾掩藏的情,但他不想说出来,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她再问了一次。 他深吸口气,道:“我记得我们在图书室炸弹要爆炸了,所以我抓着她和珍妮往外跑。” 话出口,那些影像在脑海里浮现,清晰得一如才刚刚发生。 “然后呢?” “我踢开了落地门,炸弹爆了,把我们推到半空”他可以看见那一切,她惊恐的大眼,爆闪燃烧的火焰,她被火光照亮的小脸,他甚至能闻到炸弹爆开时的烟硝味,感觉到她从他掌握中滑走。 他不自觉握紧拳头,哑声说:“我试图拉住她,但没有成功,我们摔到不同的方向。” “可楠还好吗?我的女儿,她落在哪里?”她的音调很柔软,不疾不徐。 恍惚中他可以看见她狼狈的从草地上爬起来,那个身材娇小却无比勇敢的小女人,她的模样是如此清楚,那样鲜明,当她回头看见他,乌黑的大眼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浮现担心。 胸臆在那一瞬,像是被压上了颗石头。 他吞咽着口水,喉咙发干的说:“是的,她还好,她先落在树丛上,才摔到草地上,然后爬站起身,朝我走来,我受了伤,她想要帮我。” “后来呢?” 他浑身紧绷,声音粗嗄:“我知道有第二颗炸弹,我要她别过来,但她没有听到,她听不清楚,我们得听力都被第一波的炸弹暂时损伤了。” “所以她还是朝你跑来了?”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 他喘了口气,握紧拳头,额上青筋冒起,他忍着那痛楚,诉说着:“第二颗炸弹爆炸了,她被冲击波推倒,一块破裂的砖石击中了她,她趴倒在地上,没有再起来,我想过去查看她,但我的脚断了。” “然后有个男人来了?” “对。” “他在你哪一边?” “左前方。” “可楠呢?” “在我前面。” “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她再问。 “男人走到她身边,对我开了一枪,击中了我的左肩。” 说到这里,湛月暖注意到他的身体不自觉微微一震,在回溯当时记忆的过程中,他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汗水从他额际渗冒出来,她看过他的老板给她的报告,这个男人受了伤,很重的伤,几乎因此而丧命。 她知道回想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不幸的是,为了找回女儿,她还是得强迫他去想,去面对。 “他用左手还是右手开枪?” “左手。”他回答她的问题。“我中枪之后,他蹲了下来,对她微笑,伸手触碰她,我站起来试图阻止他,他朝我开了第二枪。” 她瞳眸微缩,悄悄覆住了他搁在膝腿上紧握成拳的手。 他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她将声音放得更软。 “现在,我要你别注意可楠,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但现在这个男人比较重要,他出现时,你一定曾抬起头看着他,你可以描述一下他吗?” “白人,棕发,大约一八二,八十公斤,他穿着真丝白衬衫、天鹅绒黑背心、米色领巾,双手戴着白色的手套,手上拿着一把枪。” 湛月暖吸气,再问:“另一个男人呢?你说你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朝那男人走去,他在抱怨,他说我是他的,因为我杀死了他的猎人,他已经花钱标下了我。”肯恩眼角抽搐,下颚紧绷的粗声说着:“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扁平的银盒,取出一张卡片扔给了他。” 闻言,她双眸一亮,但克制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状,只是柔声再问。 “银盒上有图案吗?” “有。” “什么图案?” 他毫不犹豫的道:“一头麋鹿,一座在树林中的城堡,两只天鹅在前方的水池里。” “很好,现在,往上看,告诉我,那银盒上方有没有刻英文字?” “ds,上面用花体字刻了ds。” “现在,我要你专心在那座城堡上,你注意看,你能描述它吗?” 肯恩在这时张开了眼,看着她道:“我能做得更好,我可以画给你看,你为什么在意这银盒?” 湛月暖收回了手,看着他说:“那个银盒是名片盒,在欧洲,某些人会将自家城堡或庄园刻在纯银打造的名片盒上,那是身分与地位的象征。” 屠震一愣,挑眉问:“你是说那名片盒上的城堡是真实存在的?” “对。”湛月暖抬眼看他“这种名片盒的形式,是为了彰显家族,通常名片盒上的那栋建筑都是家族历代传承的主屋。” 屠震没再多问,只是把笔电递给肯恩。 肯恩直接在上头画图,将看到的银盒图巨细靡遗的画了下来。 当他画图时,屠震从口袋中掏出一颗手掌大的小方块放到地上,然后关掉了灯,小方块在他的操作下亮了起来,投射出光线在病房的半空中,形成一整片虚拟屏幕。 湛月暖楞了一下,发现屏幕上出现了三个计算机窗口的投影,其中一个就是屠肯恩正在画的图案;她来之前就知道红眼意外调查公司不是一般的侦探社,但眼前这设备她虽然有听说过,还真的没实际看过。 屠肯恩快速的描绘着银盒的图案,那是很繁复的图案,但他完整将其呈现,从细致的花叶饰边,到三层楼城堡上的窗户样式、角楼,甚至其上飘扬的旗帜,前方水池上的波纹与天鹅,都无一遗漏。 虽然有些地方,因为被那男人的手遮住而空白着,但在那银盒的最上方,有着两个英文字母,d与s。 “这被藤蔓与这两根枯枝包围的英文字母,通常是那人姓名的缩写。”湛月暖上前,伸手指着那英文字母说:“有时候名片盒上会把家族纹章也刻上去,可惜中间这里被挡住了。” “那不是问题,有这栋建筑就够了。” 屠震说着,伸出双手直接从投射屏幕上将肯恩画的建筑截取下来,拉到另一边的窗口;肯恩心急的拔掉了手臂上的点滴,起身下了床,一拐一拐的拖着裹着石膏的右腿上前,将银盒上的花体字和麋鹿也截取出来。 屠震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两人快速的操作那虚拟的键盘和屏幕,联机回红眼公司主机,让屠震亲手组装的那台超级计算机从各种不同的数据库中,搜寻类似建筑、家族纹章,甚至是google上的照片。 半晌,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然后是更多照片。 湛月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两个男人默契十足,站在一起处理那些多不胜数的照片,计算机挑出相似的照片,屠震一边加强运算程序,更加精准的点选剔除那些照片,肯恩则输入更多他所记得的数据。 无数照片在屏幕上飞闪着,她压根来不及看,但那两个人一人站一边操作,一边竟然还同时伸手点住了一张照片。 他们一起将它放大。 那是一张风景照,角度略微偏差,但看得出来确实是同一座建筑。 另一个窗口几乎在同时,跳出了文字数据,屠震和肯恩同时敲打手边键盘,更多的数据跳了出来,从这座城堡的建造者,到历代的主人与城堡历史,还有最后的所有权人,以及更多不同角度的照片,甚至到后来连卫星照都出现了—— 她震惊的看着他们将那卫星空拍照放大,然后才发现那竟然是实时的画面,因为那城堡庄园外的花园里有人正在走动。 肯恩脸色苍白心如擂鼓的看着,迅速的放大检查画面里的人,那是个花匠,正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他将画面切换成军事卫星的热感应,建筑里有人,很多人,在不同的房间里活动着。 想也没想,他转身就走。 “你想去哪里?”屠震一把抓住他,挑眉质问。 “去找她。”肯恩说。 她在那里,就在那地方,他知道。 “这是迪利凯•史托的产业。”屠震看着他,拉出一旁的档放大,指着那个窗口说:“他是那个史托家族的人。” 史托家族数百年来掌控着西方世界的地下经济,他们控制着十数个国家的金融市场,家族企业囊括金融、矿业、纺织、航运,到上个世纪初,他们累积的财富已经足以轻易撼动这个世界,甚至曾发起战争,让数个国家改朝换代,至今仍有许多国家的元首是由他们扶植起来的。 为了杜绝争产及继承的问题,史托家的人永远以长房长子为第一继承人,他们不和外族通婚,家族财产绝不外流,也绝不公开其真正资产与身家,所有家族企业要职都由家族里的人担任,绝不委外经营,也绝对不让律师插手财产继承。 “我知道。”那些文件资料,他也看到了,但他也知道一件事。 “亚伦堡第一任主人的妻子,旧姓就叫史托。”肯恩紧握着拳,鼻翼歙张,沉声道:“这不可能是巧合,她一定在这里。史托家族里的人从来不公开露面,不曾有过一张照片外流。如果带走她的人是迪利凯•史托,就解释了许多事,包括为何比对搜寻不到那男人的照片,或者亚伦•艾斯的资产为何没有不正常流向,又为什么所有的相关证据查到了最后,都无法再继续追查下去;甚至连那些罪大恶极应该已经死亡或被判终生监禁的罪犯,为何会出现在那场狩猎游戏中,都有足够合理的解释。”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那传说中的金融帝国。 屠震一愣,却仍是冷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直接就这样闯进去,如果湛可楠真是迪利凯•史托带走的,他必定不会承认,寻求警方的协助只会打草惊蛇,若你想单枪匹马的直接闯进去,就只是找死,史托家族的人不会没有任何防备,这座庄园必然比他们平常的产业更加警卫森严,他们拥有自己的私人军队,训练有素的军队,绝不会让你来去自如,更别提要带一个人走,何况你他妈的现在脚上都还有石膏——” 他话未完,肯恩突然抬起裹着石膏的右脚,一脚踢向床柱,脚上的石膏瞬间碎裂成块,他顺手扯掉了缠绕着石膏的纱布,破碎的石膏掉落一地。 即便见多识广,湛月暖仍被这一脚吓得轻叫一声,伸手捂住了唇,不过眼前那两个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互相对峙着。 “现在没有了。”肯恩下颚紧绷的看着他道。 这家伙真是该死! 屠震额上的青筋因火气而抽动着,他瞪着这家伙,怒斥:“你必须信任我。” “你知道我信任你胜过任何人。”肯恩看着他,粗声说:“但我不能只待在这里,你知道我不能。” 该死!他还真他妈的知道! 屠震怒视着他,半晌方咒骂一声,松开了他的手,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电话铃声响起,半晌,一个窗口跳了出来,窗口里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luo着上半身、头发微乱,看起来像刚从床上爬起来。 “什么事?”男人声音极为低沉粗嗄,他在看到屠震一旁的肯恩时,朝他点了下头。 看见他,肯恩并不意外,他知道没有这个男人,屠震绝不会同意他去以身试险,这已经是屠震最大的让步,他喉头微紧,在屠震开口之前,哑声开口要求。 “我需要你的帮忙。” 那黑发黑眼的男人抬眼看着他,二话不说,只问。 “到哪里?” “罗马尼亚。” 第四章 深夜。 史托城堡庄园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处灯火依然微微的亮着。 但若仔细看,就能看见那庄园草坪外,有几名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带着德国狼犬在森林里来回巡视。 一公里外的山丘上,有个男人扛着墨绿色的背包,徒步来到一处制高点,他准时抵达早上来查看过的定点,从背包里拿出枪管配件,迅速将其组装好,——摆放在位置上,并安装了消音器。 他趴在地上,从夜视镜里瞄准那座城堡,然后搜寻那几名黑衣人,跟着再移动枪口,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要找的目标。 耳机里传来轻响。 “严风,你就定位了吗?我希望你已经到了,我不喜欢和狗打架。” 男人呢扬起嘴角,道:“我到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待在后面吹风,我就得待在这种鬼地方?” “力刚,当狙击手是要天分的,你的枪法实在太烂了,我怕被你射中我的脑袋。” 另一个男人语音带笑的开口插话,让严风忍不住扬起嘴角。 “阿浪,你没比我好到哪去,少在那边龟笑鳖无尾。” 屠震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你们俩别斗嘴了,肯恩和屠鹰快到了,目标在右翼二楼的第三个房间,行动时间是十分钟,记得做好自己的工作。还有两百公尺、一百公尺、五十公尺——” 严风将夜视镜向上移,很快找到那从天而降的黑色滑翔翼。 “三、二、一——”屠震数着屏幕上减少的距离,然后说:“到了。” 严风在确定那两人顺利降落在屋顶时,把枪口对准那两头狼犬,在它们嗅闻到外人味道,察觉异状开始吠叫之前,连续开了两枪。 剽悍的德国狼犬被麻醉针击中,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倒地不起,警卫大惊失色,他再连开六枪,把狼犬附近的警卫也一枪一个的全解决掉。 “搞定。”他开口通知,一边挪动枪口观察屋顶上方的两人,道:“他们进去了。” “监视镜头转向了,你们有三十秒。”屠震说。 严风挪动夜视镜,看见两道黑影从建筑右侧的垃圾子车里爬了出来,飞奔过草坪,来到建筑物下方。 “前方转角有人。”屠震开口提醒。 一个警卫从转角走出来,凤力刚一个大步上前夺走他的枪,阿浪抬脚旋身直踹那家伙的太阳穴,凤力刚转身刚好接住了那昏迷倒地的家伙,两人默契十足、悄无声息的搞定那倒霉的警卫,迅速将他拖到花园里藏好。 他看见他们朝城堡后方移动,屠震继续计时。 “五分钟。” “该死,这里比看起来的还大。”凤力刚边跑边咒骂。 “是你老了吧?”阿浪忍不住调侃他。 “我去你的。”凤力刚啐了一声,加快了脚步,一下子超过了阿浪。 “三分钟。”屠震淡然报时。 他们俩消失在建筑物的下一个转角。 半晌,凤力刚嘻笑的声音传来。 “搞定。” 当他们俩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建筑物后方冒出了浓烟。 严风没放下枪,挪移到一公尺外,抓住他早先强力固定在岩石上的特制长枪,瞄准目标窗口,窗子里没人,然后屠鹰出现了,在火灾警报声响起的同时,打开了窗,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侧身让开。 “安全人员已经往后移动去灭火。”屠震说:“监视器还有五秒移开,四、三、二、一,go。” 他吸气,屏息,稳稳的扣下扳机。 特殊的笔型子弹带着极细的特制钢丝,从枪口中冲了出去,他在它穿过窗户上方的砖石后,按下按钮,打开爪形倒勾,机器将特制的超细钢丝往回抽紧,让倒勾卡死在墙上,同时把钢丝在夜空中拉得笔直。 屠鹰伸手在钢丝上装上特制的吊锁,肯恩抱着那苍白的女人出现在窗边,替那女人上了安全索,然后抱着她一起出了窗,将她与自己扣上钢线,抓住小型输送机,让它送他俩过来。 严风再次挪移回原位,拿起先前那把枪,等着。 屠鹰跟在他身后,阿浪与凤力刚从墙外爬了上去垫后。 但就在五人还在草坪上空时,城堡庄园内传来狗吠,严风从耳机里听到狗叫声,但不知是从哪来的。屠震适时开了口。 “十点钟方向,两名武装警卫。” 他及时在对方发现肯恩他们时,开枪击倒那两个家伙和那只狼狗,但另一个人又冒了出来,他再次开枪,但这些人麻烦的就是出现了一个会跟着一个,接二连三的,就像粽子一样,他冷静的听着屠震的指示,将那些人一一解决。 然后下一秒,他突然一阵寒毛直悚。 有个人在看他、瞄准他,他知道,很清楚那种被猎杀的感觉,他挪动枪口,迅速找到那个趴在屋顶上的狙击手,但几乎在同时,对方扣下扳机,一颗子弹朝他飞来。 他手上的不是真枪实弹,无法开枪和对方硬碰硬,他飞快翻身,子弹击中岩石,弹跳擦过他的脸,他没有停下来,抓起另一把搁在旁边的长枪,瞄准。 但这一翻身已给了对方机会多开两枪,这回那家伙不是瞄准他,是钢索上的那几个人。 他扣下扳机前,已经听到两声枪响。 “阿浪,松手。”他冷静的朝垫后的关浪开口,同时将子弹击发。 阿浪咒骂一声,但听话的松开了手,他往下掉,凤力刚回身抓住了他。 他的子弹击中了第一颗子弹,但他来不及挡下第二枪。 屠鹰在这时回头,飞行的子弹在他的注视下,往旁歪了一下,从凤力刚身侧经过,消失在夜空中。 严风没时间松口气,枪声又响—— 他同时开枪,再一次击落那颗子弹,然后迅速再开一枪,他动作比较快,对方肩膀中弹,翻身弃枪躲了起来。 他连续几枪把那家伙逼得不敢起来,又开枪逼退想要进那间房间的人,肯恩和湛可楠,以及屠鹰、凤力刚和阿浪先后落了地,屠鹰抓起枪支帮他,肯恩抱着那女人迅速下山。 “他妈的,严风,你心脏实在有够大颗。”阿浪经过他身边时,抓起他的背包,丢下这句评语飞快跟着离开。 “好了,别和那些王八蛋玩了,咱们收工回家吃饭了。”凤力刚笑着按下钢索枪上的按钮,那倒勾八爪将那面墙炸开了一个洞,机器刷地迅速将钢线回收,然后他扛起那台特制钢索枪,转身就跑。 严风和屠鹰在爆炸引开那些人注意时,同时起身抓起剩下的工具,也一并拔腿开溜。 小山丘下的河里,阿浪已经发动了小型的水上飞机,肯恩抱着湛可楠坐在后座,凤力刚扛着特制枪,一马当先的跳了上去,屠鹰与严风随之在后,他们一上来,阿浪就将小飞机加速,离开水面,遁入夜空。 “你知道我最庆幸的是什么吗?”凤力刚爬到副驾驶座,戴上耳机,开心的问。 “什么?”阿浪挑眉。 “幸好岚姊不在这里。”凤力刚露出白牙,咧嘴一笑。 此话一出,除了肯恩之外,机上所有的男人都笑了。 严风坐在他对面,看见他把怀中那个瘦弱苍白,且昏迷不醒的女人,放在地上,正拿着手电筒在帮湛可楠检查瞳孔,他帮忙拿出生理食盐水的点滴袋,忍不住问。 “她还好吗?” “我不知道。”肯恩深吸口气,在她的上手臂绑上止血带,道:“她被打了药,虽然还有呼吸心跳,但她很虚弱,她太瘦了,比我之前看到她时,至少轻了六七公斤。” 说着,他接过屠鹰递过来的针筒,撕开点滴针的包装,拉开她的衣袖。 三个男人几乎同时一怔。 她细瘦的手臂上满布针孔和因为施打不良而造成的淤青,严风伸手拉开她靠他这边的那只左手,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 屠鹰脱掉她戴在手上的手套,她手背上也都是针孔和瘀血。 这一秒,肯恩心头抽紧,只觉得无法呼吸,他们三个没有再试图脱下她另一只手套,他们都知道,那里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不想再在她这伤痕累累的手上再戳上一针,但她的情况不好,他需要尽快将她体内的药物稀释掉。 “我来吧。”严风朝他伸出手。 肯恩摇摇头,深吸口气,哑声道:“我可以。” 说着,他强迫自己把针头插入她满布针孔的手臂,他尽量小心,但当针头刺入她肌肤里时,竟感觉比他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还要痛。 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一把点滴打好,立刻抽掉她手臂上方的止血带。 屠鹰递了条毛毯给他,严风帮他一起替她盖好,他握着她细瘦的小手,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本来就不大只,少了那几公斤之后,看起来更瘦了,方才在那房间里,当他将她抱起来时,真的很惊骇,她轻得像羽毛一样,像是随时都会在他怀中碎成片片,消失于无形。 她的手变得比之前更小,指节凸出,原本温暖的手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虽然那些人替她上了像洋娃娃般完美无瑕却太过浓厚的妆,他却只看到她妆容下消瘦的骨架,谁会睡觉时还上妆?他们在遮掩什么? 无法克制的,他开始拿酒精和棉花清除她脸上的妆,但那厚厚的妆容之下,只显露出更多的瘀青,他轻抚她的小脸,却无法止住手的颤抖。 他感觉喉咙紧缩着,热气在眼中聚集。 这一秒,他是如此害怕。 情不自禁的,他轻握着她的小手,将另一只手搁到她心口上,感觉她微弱的心跳,俯身低头在她耳畔哑声开口要求。 “小吉普赛,我很抱歉不要放弃拜托你别放弃” *** 在红眼几个男人的帮助下,肯恩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国家,转往法国,安排她和屠欢住进了同一间医院,让阿南一起照顾检查。 屠欢的状况很差,但小吉普赛的情况更糟糕。 她应该要醒了,却一直没有醒。 二十四小时过去、四十八小时过去、七十二小时过去—— 他知道情况不对,她的生命迹象十分微弱,这三天都待在加护病房里,湛月暖在女儿的病床旁寸步不离,她是她的母亲,而他只是个外人,他只能在固定的时间来探病,他不能握着她的手,不能陪在她身边,不能为她多做些什么。 他只能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她的母亲照顾她。 当阿南来到身边时,他忍不住开口问。 “她为什么没有醒?” 曾剑南拿着那最新的血液检验报告,看着肯恩,道:“她的血液报告显示药效已经代谢掉了,照理说,她应该要醒了,除非她曾经因为受伤停止呼吸心跳,造成脑部缺氧——” 肯恩气一窒,脸色刷白。 他看过她的伤势,也看过她的x光,除了被下药,她还曾被殴打过无数次,她的脑部除了那场爆炸造成的伤害,还有更新的伤痕。 “你是说,她会变成植物人?”他强迫自己将那话问出口。 阿南没有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女人帮他回答了。 “她不是植物人。”夏雨拿出另外两份报告,走过来,递给阿南:“这她的脑部断层扫描和核磁共振造影,她的脑部活动情况非常活跃,和植物人完全不同,也和被麻醉的人不一样,我认为她的脑没有问题。” 阿南将那些核磁共振造影拿出来看,同意道:“rain说的没错,她的脑部活动情况非常活跃,她的眼睛闭着,但她的视觉皮质仍然十分活跃,显示她正在作梦,她的脑部活动比一般植物人的情况好,甚至比正常的人更活跃。” “那她为什么没醒来?”肯恩将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疲惫的问。 “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有个推论。”阿南将那些报告交回给夏雨,让那女人解释:“这是你的专门,你来说吧。” 夏雨看着肯恩,深吸了口气,抱着那两件报告,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没将视线从床上那女人移开的男人,道:“人脑有自我保护的机制,若是遇到太过重大的惊吓,为了保护自己,通常会选择性遗忘,封锁那段记忆。当如此做也无法保护自己,她可能会因此觉得现实太痛苦,而决定要逃避现实。但那样做很危险,因为人脑很复杂,虽然有自我保护机制,但若遇到生存的危险,脑中的杏仁核这个部分,同时也会为了要预防危险而记住所有的恐怖细节,所以才会形成所谓的创伤后压力失常——” 她看着手中那些脑部造影,再看向那个在病房内的女人,道:“这些脑部造影如此活跃,她的心跳与血压也十分不稳,不是太低就是过高,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在作恶梦,作恶梦时,我们都会想醒过来,但她没有醒,我想她不是醒不过来,是不想醒来。” “为什么?”听到这一句,夏雨回头,才发现凤力刚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好奇的问。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肯恩已经嗄声开口回答。 “因为,她认为现实比她的恶梦还要可怕。” 这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沉默。 “所以,她会一直这样睡下去?就像睡美人一样?”凤力刚忍不住再问。 “那是最好的情况。”夏雨说。 肯恩下颚紧绷,胸口更紧。 夏雨注视着肯恩,深吸口气,道:“我不知道她的恶梦是什么,但那大量的消耗了她的精神与体力,而且她正不断复习那恐怖的经验,久了之后,她可能会失去求生意志,你应该比谁都还清楚。” 是的,他比谁都还清楚,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叫做失去求生意志,什么又叫做生不如死。而根据这几天屠震深入挖掘迪利凯•史托所查到的消息,过去那段时间,她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果可能,他会亲手将那伤害她的王八蛋千刀万剐,但此时此刻,她才是最重要的。 床上那个小女人,那么娇小、苍白、瘦弱,但他记得她微笑的模样,记得她因为他的吻羞红了脸,记得她因为担心他摔死火冒三丈的戳着他的胸膛对他叨念,记得她怒斥他闭嘴又将他拉下来用力亲吻他。 他记得她曾经多么温暖、勇敢,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记得和她相处得每一分、每一秒—— 肯恩将两手在口袋里紧握成拳,半晌,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女人,道:“我需要一张床。” 知道他想做什么,夏雨秀眉轻蹙,凝望着他,说:“你使用过神行者,你应该知道,在未经本人的同意下,进入别人的意识十分危险,人脑比计算机复杂许多,你也许会永远被困在其中,再也无法离开,也醒不过来。” 他美丽的蓝眸收缩着,她能看见他眼里潜藏的恐惧,她知道他有多么害怕再次被困在一张床上,被困在一具无法自由行动的躯壳里。 但他只是深吸了口气,哑声吐出一句话。 “她需要我。” 简单四个字,却道尽了一切。 他眼里虽有恐惧,却有更深的情意,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肯恩应该只和湛可楠相处两三天而已,但患难见真情,有时候这种事就是会发生,她身边这个男人就是最大的证明。 夏雨不再多说,只点点头,转身去帮他准备需要的东西。 第五章 她在一座城堡中。 她迷路了,她很确定。 虽然试过很多遍,她却怎样也找不到了离开这座城堡的出口。 她试着往上走,想走到天台去,但每当她来到顶楼时,打开应该通往屋外的门,就会发现那里不通往外头,而是一座她很确定应该在一楼的长廊。 长廊外的庭园有花草,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和她所在的这座塔楼成九十度角,那里的重心与引力和这边不一样,她不可能从那里走出去,她知道,她试过了,她理所当然在发现自己迷路的初始,曾经试着从一楼走出去。 不知在何时,不知从何处,她迷路了,迷失在这座奇怪的城堡之中。 这座城堡,有塔楼,有高墙,有无数的门,有不断涌出鲜血的房间,有上下颠倒的楼梯,有死状凄惨的尸体与鬼魂,还有一只背生双翼会喷火的龙,和穿着黑衣斗篷的斧头杀手。 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试着打开经过的每一扇门,门里不是有尸体或鬼魂,就是有飞龙,再不然就是会冒出那个可怕的斧头杀手。 尸体或鬼魂不会追杀她,遇到前者,她其实并不害怕,但后两者总是会在她猝不及防时出现。 每一次,她都只能拔腿狂奔,她不是每一次都能甩开那只龙与那可怕的斧头杀手,她常常被烧伤,或被逼得跳楼,甚至被斧头砍伤,起初那些伤总是在她没注意时就消失无踪。 只是,最近最近是多久呢? 她搞不清楚。 窗外,永远都是黑夜,很深很深的黑夜,万物漆黑、寂静,了无生息,即便她将整张脸贴在窗户上,也看不见外面;她曾经试着想从窗户爬出去,但那些窗子全都打不开,她用尽了一切办法,又踢、又踹、又拿东西砸,但那些玻璃窗却连丁点裂缝都没有。 她很累,累到不行,但她不太敢睡,那只龙和斧头杀手,总是会在她稍微放松下来时偷袭她。 奇怪,她刚刚在想什么? 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感觉心思涣散,然后才在看见自己手上的伤口时,想了起来。 是了,最近 她低头看着掌心上的擦伤,呆滞又疲惫的想着。 最近她的伤恢复得越来越慢,除了手上的擦伤,她的右肩也烧伤了,左小腿也在流血,好像是刚刚其中一个斧头杀手砍的,她应该要止血,应该拿东西把伤口包扎起来,但她想不起来应该包扎的理由 她累了,真的好累。 她分不清日夜,辨不明方向,她知道她曾经晓得城堡的出口在哪,她也试图计算过时间,分辨自己的位置,但所有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她忘掉了好多事,越来越多的事记不起来,就像她脑袋里破了个洞,那些事物在她逃命时一个个从那个洞里掉了出来,而她根本来不及捡拾。 门外再次有了声响,巨大的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又一步,越来越接近她所在的地方。 她应该要起来逃跑,但她想不起来为什么要逃跑。 为什么呢? 这年头才闪过,厚实的木门就被一柄斧头劈了开来,斧刃穿过木门,破裂的木屑飞散到半空中。 她浑身一颤,却仍然瞪着那扇门,脑筋迟钝的想着。 她不要再跑了,她不想再跑。 那家伙砍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一下比一下重,每一下都劈砍出更大的洞,每一下都像是摇晃着整个房间,她既恐惧又害怕,然后忽然间,劈砍的斧头停了下来。 她屏住气息,瞪着那扇被劈出一个大洞的门。 忽然间,那个大洞里出现了半张脸,那是个男人,很俊美的男人,然后他笑了,露出洁白又完美得白牙,对着她开了口。 “亲爱的。” 所有的勇气全都在那一秒瞬间溃散,无以名状的恐惧抓住了她,她反射性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仓皇逃生,再次开始奔跑。 那男人重新挥动斧头,劈开了门,追了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 她惊恐万分,推开另一扇门,穿过那个华丽的双套房,从另一边的门跑了出去,飞奔过长廊,狂奔下楼梯。 不能被抓到,决不能被抓到。 她一直跑一直跑,却在冲进中庭花园时,发现那头龙在那里,它转过身来,对着她张开血盆大口。 她楞站在当场,无法动弹,在那一秒,她可以闻到它嘴里的烟硝味,看见它那两排尖利的牙,她看见火焰从它喉咙深处冒了出来。 她死定了,来不及逃走,可说真的,在内心深处的某部分,她其实也不太想闪,被烧死都比被逮到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铁管突然从旁飞射而出,直戳进那只喷火龙的眼睛里。 喷火龙痛得怒嚎出声,火焰扫过她的脸,但只烧掉了她些许长发,因为有个七八岁的金发小男孩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抓住了她的手就往反方向跑。 因为除了斧头杀手,她从来没见过活生生的人,更别提像他那么小的孩子,她惊讶得忘了反抗,只能跟着那小男孩跑。 他带着她穿过花园,回到建筑中,奔上了塔楼,转进一间房,砰的关上了门。 “你想死吗?”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老气横秋的教训她:“看到喷火龙要跑是常识。” 她傻眼的看着眼前这穿着t恤牛仔裤的俊美金发小男孩,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反射性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我来不及” “安静。”他突然拉着她躲到床底下。 她死命都没听到,但她不由自主的照做,当她和那小男孩一起缩在大床下时,她发现他好像不只七八岁,似乎看来更像八九岁。 她有些困惑,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那小男孩只盯着床外,然后下一秒他松了口气,从床底下爬了出去,她迟疑了一下,跟着爬出去,发现他打开了房间里的柜子,将东西翻得到处都是。 她呆看着那个翻箱倒柜的小孩,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然后他抬起头问她。 “你知道医药箱在哪吗?” 她愣了一下,在她都还没意识到之前,就开了口“在吧台左边的抽屉里。” 他消失在吧台后,然后拿着医药箱走了过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蠢,他那么小,不可能是斧头杀手,而且他手里提着的不是斧头,是医药箱。 他来到她身前蹲下,开口命令:“坐下。” 为了她也不知道的原因,她乖乖坐了下来,他蹲跪在她身前,动作熟练的替她受伤的小腿消毒、止血、上药、包扎,一点也不像十一、二岁的孩子。 奇怪?他原先是十一、二岁吗?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觉再次紧张了起来,但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小心,像是怕弄痛了她。 “你是谁?”她越来越困惑,忍不住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爸妈呢?” 他肩颈微微一僵,金色的脑袋动也不动的,像是瞬间石化了。 然后她看见他抬起了头,用那双湛蓝的眼看着她,他的眼好蓝,但那不是冰块那样冷酷的蓝,反而带着海水的温暖。 “我没有爸妈,我是佛兰肯斯坦。”他说。 她愣住,这名字有点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少年站起身来,牵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再次开始奔跑。 可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终于有陪伴,也或许是因为他握着她的手如此坚定,她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惧害怕,这恐怖的城堡,好像也变得明亮了一些,没那么阴森。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 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又从何而来,可是这金发少年一次又一次的救了她,他陪着她在这恐怖的城堡里东奔西跑,一起对抗那些斧头杀手,一起躲避那头喷火龙。 仿佛从漫长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在和那少年逃命的过程中,她的思绪慢慢又变得清楚起来,他总是会猝不及防的突然问她一些事,一些她以为自己忘记的事,当他询问时,她总是会脱口回答,然后从那些模糊的记忆中想去来那些答案。 在他的问题下,她开始记得一些事,像是医药箱的位置、手机因为某个原因没有讯号、倒挂在水晶灯上的尸体叫莎拉、总是会出现在大厅的苍白女鬼是黛安娜、二楼那个残破的房间是日光室—— 当她记起那些事情时,也注意到那些曾经不断延伸的长廊和楼梯逐渐减少,那些扭曲变形的房间也开始变得正常。 同时,她的记忆终于能够连贯,等到他带着她躲进另一个房间时,她已经能认出来那是间图书室,很正常的图书室,那些书虽然很多。但没有像之前那样往黑暗深处无限扩张;她莫名其妙的记起来,上一回她在这里跑了不知多久还跑不出去,最后那喷火龙跑进来追杀她烧掉了一切。 不过,此时此刻,这间图书室又恢复了原状。 他抓着她躲进书桌底下,那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早在五个斧头杀手之前,他就已经超过了她的身高,稚嫩偏高的声音也不知在何时变得低沉,手臂与胸膛变得十分粗壮结实。 之前的少年早已完完全全变成了男人。 一位金发蓝眼、容貌俊美、体格结实的男人。 她应该要感到害怕,那个人那个斧头杀手也很俊美,美得像那种放在博物馆中展示的希腊雕像。 他与他都有着西方贵族般的五官,挺鼻、剑眉,如刀凿刻的脸孔。 可这个人,眼前这个男人的皮肤没有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他的肤色比较黝黑一些,他被阳光晒过,下巴上还有退掉的淡疤。 他虽然俊美,但并不完美,不像那个人干净整洁得一丝不苟,让人害怕。 而且,这男人还给她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像是他走路的样子、奔跑的模样、说话的方式,还有他那双总是藏了许多情绪在其中的蓝眸。 每当他握住她的手,当他那样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总让她莫名心安,即便是正在逃命也心安,就连他还是个男孩时也一样。 那很诡异,但每次他握住她的手,她总是感觉有种温暖从他的手传来,直达心口,宣誓承诺着他会保护她。 她不该有这种感觉,但她确实有。 第六章 在那大书桌下,他曲起了长脚,让她待在他怀中,右手铁臂环过她的肩头,靠外侧的左手则紧握着他方才从餐厅桌上拿来的银质餐刀。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他的。 她转头朝他看去,看见他脸上有着缓缓消逝的烧伤。 打从遇见他之后,她身上的伤就再也不曾多添上一道,但他的却增加了,每当遇到危险时,他总是会及时将她拉开,挡在她身前。 他替她挡了几次斧头,方才为了救她,还被那喷火龙烧伤了脸。 每一次受伤,他都会很快恢复,就像她当初一样,但她已经开始记得,记得她后来就再也没那么好运。 看着他脸上那缓缓消失的烫伤,她心微抽,不自禁的抬起手,抚着他脸上那淡去的伤疤,开口劝告:“别再这么做了,你不是超人,这些伤不会一直自行修复。” 他将视线拉了回来,凝望着她,眼里浮现某种激昂的情绪。 那湛蓝的眼眸,如此熟悉,教她心颤。 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刀,抬手覆住她在他脸上的小手。 他的手微暖、很大,完完全全的罩住了她的,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 她心头又颤,微抖。 “你不需要担心我。”他温柔的看着她,沙哑开口:“我不会痛。” 可她知道会,他会痛,只是痛觉神经比较迟钝,比较慢才开始痛,她不晓得她为什么知道,但她就是知道。 恍惚中,身旁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与她。 她可以听见屋外有风雨呼啸,看见他的脸被微弱的火光照亮。 这一切,那样似曾相识,她认得他,应该认得,但她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想不起来他是谁,那让她心口抽紧,紧到发痛。 “你是谁?”她忍不住,悄声再问。 “我是”他瞳眸微黯,暗哑开口:“佛兰肯斯坦。” “你不是。”她秀眉轻蹙,十分确定那不是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蓝眸收缩着,眼角微抽“因为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她知道,但这男人只是将她揽进怀中,轻拥。 她知道,他不肯说有他的理由,她依稀记得,隐约晓得,这男人的行为背后总有原因。 “你不说,我不会懂。” 她咕哝着,小声抗议,只察觉他轻压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肩头上,她无法抗拒,他的怀抱如此温暖,身上的味道那样熟悉。 “你应该要睡一下。”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转移了话题。 “我不能”她疲倦的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悄声说。 “为什么?”他再问。 “龙会来”她好累好累,累得几乎睁不开眼。 “我会保护你。”他说。 那是个承诺,让她心头怦然,他一直是这么做的,他保护着她,即便他从未说出口,可他确实在保护着她,但她不能睡,不可以。 “还有那些斧头杀手”她的眼皮垂落又扬起,再沉重的落下,她听见自己说。 “我会保护你。”他重复着,承诺。 那听起来像个誓言,每一个字,都悄悄从她耳中,落进了心底,安着她摇摆恐惧的心。 他环抱着她的铁臂为她屏挡了整个世界,稳定的心跳像安眠曲般在她耳边规律的跳动,热烫的体温则将她紧紧包裹,驱赶了寒冷。 虽然试图抗拒,她还是无法抵挡的合上了眼。 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小手仍紧揪着他胸前的衣,没有真的完全放松。 然后,男人听见,她张开嘴,悄悄的、悄悄的,说:“我睡着了会作恶梦” 他心一紧,只能收紧双臂,拥着她,哑声开口。 “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你保证?” 情不自禁的,他轻轻在她发上印下一吻,悄声说:“我保证。” 他的吻那样轻柔,她听着他的心跳,感觉他的温暖,不再挣扎着要保持清醒,只蜷缩在他的怀抱中,放松。 “睡吧,小吉普赛,别怕”他环抱着她,告诉她“不要怕” 她的身体变得更沉、呼吸更深。 他知道她开始睡着,他能看见阴暗的落地窗外,远方慢慢亮了起来,白光迤逦进窗,映照在她与他的身上。 世界,透着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异常透明。 不舍的,他抬手轻抚她的脸,用手指描绘她甜美的轮廓,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白光更亮,穿透了两人的身体。 他不想合眼,不想离开她,但他别无选择。 下一秒,白色的光亮到了极致,亮到他再也看不见她,他强迫自己放手,放开她。 黑暗,瞬间降临。 *** 他闭着眼,但他能听见机器运作的声音,闻到那总是飘散在医院空气中,混杂着药用酒精、消毒水、维他命与药丸的味道。 有个女人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看见rain。 缓缓的,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坐起身。 她递给他一杯水,他接过了手,却没有喝,只看着那个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开口问。 “她醒了?” “她醒了。” 夏雨温柔的看着他,回答了他的问题:“阿南正在检查她的状况。” 他喝了一口水,又喝一口,慢慢的、慢慢的再喝一口。 他很慢很慢的喝着水,然后放下杯子,手微抖的拿掉了贴在头脸上与身上的电极片,取下指头上监控血压与心跳的指套,还有插在手臂上的点滴针头。 夏雨看着他下了床,为了将湛可楠唤醒,他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不曾醒来也不曾下床,只靠医疗系统维生,所以走第一步时,他有些踉跄。 她其实准备了轮椅,她知道他也看到了,但他没有选择坐它。 跨出第二步时,他恢复了稳定。 虽然虚弱,但他走出了病房,经过走廊,一直来到那间他曾经驻足在窗外许久的加护病房外头,但他没有走进去,也没有停下来,他只是经过那间病房,经过那扇窗。 他只是需要看见她,一眼就好。 病房里,那个小女人已经坐了起来,阿南站在她的床边和她说话,她的母亲则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 她的脸色苍白,表情有些困惑,但没有恐惧。 然后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她转过头来,看着他。 一秒。 那瞬间,他知道他不自觉停了下来,明知不该,还是停了下来。 她楞看着他,眼里有着迷惑与茫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 一秒,好似永恒那么长。 这一秒,他只想推开门走进去,只想告诉她什么都不需要再害怕,他会和她在一起,他会保护她。 然后,他看见她眼底除了迷惘,还浮现小小的惊惧—— 他用尽所有力气,强迫自己拉回视线,强迫自己继续抬脚往前走,离开那扇窗,离开那间病房,离开她。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头也不回的扶着墙往前走,他慢慢的走到了转角,绕着医护站走了半圈,回到自己原来躺着的病房。 当他再次在那张病床上坐下时,早已大汗淋漓。 “她忘记了。” 自始至终都跟在他身后的夏雨,看见他的一举一动,当她跟他回房,只能开口道:“什么都不记得,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两个多月前,楚欣欣到店里找她的那一天,其他的,她都忘了。” “我知道。” 他深吸口气,再吸口气,试图平复胸中那纠结成一团的痛。 “那很好,”抬起手,他抹去脸上的汗水,听见自己粗哑淡漠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你也说过,那是她的自我保护机制,那些遭遇,她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记得,那会对她比较好。” “我知道我说过什么。”夏雨在床边坐下,轻触他的手臂,柔声道:“但也许你不需要完全从她眼前消失。” 他紧抓着床沿,抬眼看她,眼里满布无以名状的苦与痛。 “她把那些记忆封闭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她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对她来说那一切有多么恐怖,她宁愿死在恶梦里,也不想清醒过来面对它。” 他看见她站在那喷火龙前,他知道她仍有机会闪过,但她没有动,他看见她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很害怕,怕那个伤害她的变态,而有时候,死了真的比活着更好。 在她梦里,所有的斧头杀手都是那个男人,那个迪利凯•史托。 而那座乱七八糟的城堡里,有一个地方她绝对不去,无论再怎么危急,她也绝不去她住的那间房,她下意识在那上头加了许多锁。 他强行闯入了她的房间,他不是故意的,他刚进去时,以为她在那里,躲在那间房。 她不在,那房间里,只有她的记忆,她被羞辱、玩弄、殴打,拼了命在心里哭着呐喊求救,却没有人来救她的黑暗记忆—— 他知道她的遭遇生不如死,但真正看到、感受到那一切,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现实太痛苦,她宁愿把现实当作恶梦,恶梦当成现实,因为就连恶梦也比现实好,至少在梦里,她能逃跑。 所以她将那一切全都关了起来,层层封锁。 “我不会冒险让她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她不需要复习那一切。”肯恩看着眼前的女人,道:“她的记忆停留在去亚伦堡之前是有原因的,她必须忘了这一切,才不会想起那虐待她的变态。” 而那,包括了他。 “所以,我是不是需要消失在她眼前?”他蓝眸深幽,握紧了双拳,苦涩的道:“是的,我需要。” 因为她需要。 夏雨震慑的看着肯恩,领悟到他早在醒过来之前就决定好。 湛可楠不能想起他,不能记得他。 他的存在,只会成为开启她恶梦的钥匙。 肯恩咬紧了牙关,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吐出在她梦中,就已经得到的结论。 “所以,这样就好。” 如果可以保护她,可以不让她重新经历那一切,他愿意只当个陌生人就好。 他眼角微抽,苦涩的哑声道。 “这样就好” 第七章 天黑了。 又是一天。 时间总是在她稍不注意时,迅速溜走。 发现早已过了她打烊的时间,湛可楠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降临的夜幕,伸了个懒腰,起身收拾桌上的工具,然后到门外把外头的花盆搬进店里;她记得下午有客人说有台风要来了,似乎半夜就会登陆。 外头的风已经开始变强,还飘下了些雨,空气里充满着潮湿的味道。 忽然一阵强风刮来,将停放在对面店门口的单车吹倒在地。 她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看见对面的店老板匆匆跑了出来将车扶起,牵回屋内,路上有个行人手上提着一大袋的碗装泡面,另一位机车骑士前方更是堆满了饼干、面包等不需要煮食的干粮。 街上大部分的店都已经熄灯打烊,只有巷口那间便利商店还亮着灯。 幸好她下午就把食物买好了,她猜那间便利商店现在恐怕也没剩多少泡面能让人采买。 可楠庆幸的想着,一边加速收拾自己的小盆栽,然后关掉了招牌灯和店里的营业用灯,将铁卷门降了下来,然后上楼把二楼的窗户也都关上锁好,才回到房间的浴室里洗澡刷牙。 镜子里的女人,看起来不再瘦得像骷髅,她将脸凑近一些,撩起浏海。 她额头上的疤看起来还是有点恐怖,但在她努力使用美白产品之后,它总算没那么显眼了。 自从意外发生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她回到店里也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母亲一直派人守着她,要是她没接电话,湛月暖会立刻亲自登门查看,活像怕她一不小心会有个什么闪失似的。 她很好。 她失忆了,因为撞到了头,失去了整整两个月的记忆,但她很好。 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大老远跑去法国玩,然后失足摔下山坡,可既然所有人都这么说,她没有多加争辩。 她就是撞到头了,她就是忘记了,对于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也很无能为力。 她在法国的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然后又被带回山上老家养了一个月的病,才终于得已脱离苦海。 她一再重复和母亲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她不想再回山上去住,她当初会离开就是受不了家族里那些长辈的过度关心与干涉,或将她拿来和湛华比较。 当然没有人真的说出口,可她知道她们在这么做,她虽然没有天分,但她可是有耳朵的,偏偏有人讲话就是很没有大脑。 每当遇到这种事,湛华都比她还要尴尬,她很想告诉湛华不用介意,很奇怪的是,她真的已经不介意了,不介意被拿来比较,她甚至会拿来开玩笑,不过湛华却笑不出来。 自己的存在很困扰她,可楠知道。 每一个能捧着钱上山来和母亲请教的政商大老,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们就是会想和她说话,即便他们都知道继承者已经换成了湛华,但她是现任当家湛月暖的女儿,人们就是忍不住试图想要讨好她。 所以再一次的,她搬了出来,搬回店里,过她身为小老百姓的日子。 可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易,相较在山上安静清幽的湛家大宅,城市里有太多的声音,她总是会无预警的被一些突然响起的声响吓到。 大部分的时候,情况都还好,她好像又回到了事发之前的平静生活。 她每天起床会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顺便吃早餐,然后回来开门做生意,平常不是在做些纯银的设计,就是在和客人聊天,时间到了就吃饭,时间到了就打烊,然后上楼洗澡睡觉。 她过着规律的生活,日子平淡如水,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这样的日子很好。 她很好。 但有时候,当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当她站在街上看见玻璃里她自己的倒影,当她突然看见杂志或电视上的城堡,甚至只是童话故事,都会让她突然莫名其妙的恐慌起来,她的手心会冒汗、心跳会加快、血液瞬间冲上脑海,让她有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 可那一瞬,她总是会被吓得无法动弹,而那总是让她更加惊慌。 每一次,她都要僵在原地好一阵子,才有办法回神,有办法移动。 然后有一天,她经过了一家运动用品店,她想也没想就走进去买了慢跑鞋,从此之后,她每天都会去跑个五公里,那很奇怪的舒缓了部分的紧张。 她可以跑,跑得很远,跑得很快。 她撞到了头,她遗失了她生命中的两个月,但她很好,真的很好。 她的体重恢复了,身体变得比以前更健康,肤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只是,在内心深处,她知道,有些事情再也不一样了。 回到店里之后,她发现她变得很不喜欢待在狭窄的空间,她不自觉的会一直走到门口去检查出口,她也不再喜欢让店里看起来比较大的镜子,她总是会被吓到。 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拿布遮住了那面镜墙。 小镜子还好,她发现她不喜欢的是全身镜制造出来的空间,那总让她莫名紧张,总是感觉好像整个人要被吸进去、关起来一样。 而那,真的很让她害怕。 看着化妆镜中的女人,她轻抚着额上的疤。 她从没真的开口问过,没有质疑为何她会自己一个人跑去法国,没有质疑为什么她会剪去自己几乎留了一辈子的长发,但她知道母亲对她隐瞒了别的什么。 虽然老妈没有坚持不让她搬回来,但她晓得湛家的两名保镖就住在她的隔壁,他们在她回来的那一天就搬来了,那两个男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跟着她,没有靠得很近,也不会离得太远。 她不曾抗议,因为她知道那是有原因的,湛月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而她不想知道那是为什么。 如果她敢和自己承认,她其实有些害怕,所以才不问。 紧抿着唇,可楠放下手,让浏海垂落额头,然后她换上睡衣,回到房里,躺上了床。 风雨开始在外呼啸,吹得一楼的铁卷门不时哐啷作响,听起来还蛮恐怖的,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没什么好怕的。 她继续闭着眼,所在棉被中,告诉自己。 只是台风,就只是台风而已。 半梦半醒间,她能听到风雨声越来越大。 只要睡着就好,灯她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朦胧中,她在心里叨念着,有那么一会儿,情况改善了些,但闪电蓦地亮起,雷声倏然轰隆,震天炸地。 她心陡然一惊,吓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她想要起来,想要躲得离窗户远一点,但她醒不过来,睁不开眼,无法动弹。 不要紧张,别紧张,这只是因为她太累了,她不是真的不能动,她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 她一再告诉自己,一边试图要爬起身,但她越紧张、越用力,就越动不了。 忽然另一记闪电又来,轰雷又响,这一次,靠得好近,近到白光照亮一室,近到她以为那雷霆闪电穿窗而进,劈在了她身上。 她忍不住张嘴尖叫,但她的嘴张不开,声出不来,只有惊恐的泪夺眶。 她好害怕,无以名状的恐惧抓住了她,像一只巨爪,将她紧紧钉在床上—— *** 就在可楠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一秒,忽然间,有个男人从身后拥抱住她,将她拉到怀中。她想要挣扎,但却动不了,她恐惧不已,但那男人没有对她乱来,他只是轻轻的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耳边低语。 “小吉普赛,没事的、没事了” 她认得这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她记得这个称呼,那可爱的匿称,奇怪的安抚了她,让她稍微放松下来。 她喘着气,仍颤栗着,他来回轻抚着她光洁的手臂,不带任何猥亵**,只为了温暖安抚她。 “别怕,不要怕”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如此温柔,风雨仍在外头呼啸,但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怀抱着她,那如女妖般的风声,听来不再那么恐怖了。 她察觉到闪电和打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不再惊吓着她,就连那被风吹得哐啷作响的铁门声音也慢慢远去。 钉住她的恐惧缓缓消散,她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张开了泪眼。 她不再她原来的房间,不在自己的床上,她甚至不是躺着的。 她靠着身后的男人,坐在一棵大树下,在翠绿色的草坪上,前方不远处,有一望无际的海与天,阳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闪耀,一艘轮船缓缓驶过海天一线的那一方,白云在它之后往上堆栈,像棉花糖似的堆到了天上。 她可以闻到海的味道,闻到青草香,感觉到温暖的海风拂面。 可楠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呼吸急促、心脏狂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自己在作梦。 这一定是梦,否则她怎么可能眨眼从她的房间跑到这个地方? 但是,身后的男人如此真实又温暖。 他以一手松松的环抱着她,另一手轻轻的覆在她狂跳的心口上。 这姿势太过亲匿,却奇怪的安抚了她,惊惧悄悄散去,她缓缓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终于能动,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用双手轻轻环抱着她的男人—— 不由自主的,她停止了呼吸,她记得他,记得这个金发蓝眼的男人,记得他曾经和她在那漫长的恶梦中并肩作战,记得他保护了她。 她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忘了那恐怖的恶梦,但她醒来时,真的不记得曾经迷失在那城堡。 可是,当她看见他,她瞬间就想了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已经出现在她梦里好几次,早在她还躺在法国的医院里时,他就夜夜在她睡梦中出现。 每次她从梦中醒来,睡梦都会不记得,可只要她入睡看见他,梦里的一切都会清晰得像是才刚发生过。 望着眼前的男人,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他蓝眸收缩,屏住了气息,树荫与阳光,在他脸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跑哪去了?”她颤颤悄声问。 “我哪都没去。”他凝望着她,抬手拭去滑落她眼角的泪,告诉她“我一直在这里。” 确实,他一直陪着她。 每当她陷入恶梦,他总是会出现在她梦里,安抚她、拥抱她,替她挡去所有的风雨,驱走她那无以名状、讲不清楚、说不明白的恐惧。 他是她的梦,只在梦里出现,醒来就会消失。 她清醒之后,总记不得他,可她知道她能够那样子正常生活,是因为他。 因为他陪着她,在梦里陪着她。 刚清醒的那阵子,她总是觉得很累,为了她难以理解的原因,她每天光是要开口,都觉得好累,越晚越累,即便是亲如老妈,她也不想开口和她说话,可她知道若她保持沉默,只会让众人更担心。 所以。她逼着自己强颜欢笑,逼着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可是,那疲倦感依然无法消除,每每到了夜晚,那忧郁与恐慌的倾向就更严重,虽然她总是一沾枕就会睡着,却也常常觉得再也不愿意睁开眼起床面对这一切。 可是,他会出现,出现在她的梦里,陪着她。 一开始,大部分的时候他就只是这样温柔的环抱着她,他让她觉得安心,也没有一定要微笑的压力。 而她总是忍不住先开口的那一个。 他在梦里不着痕迹的鼓励着她,和她一起散步,与她闲聊。 他懂得很多奇怪的冷知识,他曾经在夜里教她辨认星座,也曾经让她看在高山上的云海,是他让她走进那间以前绝不可能走进去的运动用品店的。 第八章 当她告诉他,她白天遇到的情况时,他告诉她如果她想逃跑,或许应该去买双布鞋,真的跑一跑。 跑步可以消耗压力,他说。 那确实很有效。 “我报名了小型的马拉松。”她瞧着他,告诉他:“十公里的。” “我以为你说你每天才跑五公里。”他扬起嘴角,轻笑。 “嘿,不要操纵我。”她笑着伸手拍了他肩头一下。 “我有吗?”他挑眉,一脸无辜。 “你知道只要你说你觉得我做不到,”她将双手交抱在身前,好气又好笑的说:“我就会忍不住想证明我能做到。” 他笑了出来,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ok,我承认我知道你禁不起激。”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道歉。”她笑着伸手戳他的胸膛。 “它不是。”他轻笑着握住她看似凶狠的手指,温柔的看着她:“我很高兴你愿意尝试去跑马拉松。” 可楠小脸羞红,心却是暖的。 她知道,这男人是为了她好,他晓得她需要在现实生活中,转移她的注意力,所以才鼓励她去跑步—— 蓦地,远方隐约有雷声作响,那轰隆的雷响很远,但仍教她微微一颤,肌肉不自觉抽紧,慌张的转头朝远方海面上那洁白堆高的云朵看去。 察觉到她的恐惧,他伸手轻触她的下巴,让她把头赚回来,凝望着她道:“你不需要害怕,永远、永远都不需要害怕。” “因为你会保护我?”雷声又在远方轻响,她牵扯嘴角,紧张的笑问。 但他没有笑,他只开口说:“是的,因为我会保护你。” 换了别的人这样对她说,她一定会觉得很好笑,但当承诺是从眼前这男人嘴里说出口,只让她的心一颤,喉微紧。 他是认真的,她知道。 不是因为他曾和她并肩作战,曾经替她击倒梦中的坏蛋与恶龙,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别的她现在想不起来的原因,可她知道这男人说到做到。 情不自禁的,她再次抬手轻抚他的脸庞,凝望着他湛蓝的眼眸,低喃轻问:“为什么我醒来之后总记不得你?” “因为,我只是梦,我并不存在,你不需要记得我。” 他扯嘴角,笑着说,可她能看见,他眼里有着莫名的疼痛涌现,那让她心口跟着抽痛,待她回神,她已经倾身向前。捧着他的脸,吻了他。 他愣住,她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只是悄悄倒抽了口气。 她不是很擅长亲吻,她没有经验,但隐约中,她知道该怎么做,他尝起来那样熟悉,她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他一直帮着她、照顾她、保护她,他在乎她的想法,知道她的恐惧与害怕,她清楚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为她付出一切。 这个男人是她的,属于她。 他的蓝眸因欲望而变深,薄唇微颤,半张,吸着气。 她不知羞耻的贴着他的唇瓣,抚着他的脸庞,悄悄的、悄悄的,说出心底的渴望:“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只是梦” 他浑身一颤,蓝眸更深,深到像冒出了火,她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渴望,可以感觉到他握紧了她的腰,感觉到他微张的唇瓣,轻触着她的。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悄声开口轻问。 这一句,让他蓦然清醒过来。 噢,她真该死,她是个笨蛋,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天色因为他阴沉的情绪暗了下来,他在那一秒,退了开来,缩了回去,开口回了那个她听过太多次的名字。 “佛兰肯斯坦。” “这不是你的名字。”她微恼的瞪着他,佛兰肯斯坦这名字出自玛丽•雪莱在一八一八年出版的小说,她虽然在梦醒之后记不得他,但他所说的一切,却全都藏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在经过书局时,忍不住进去买了那本书回来看,就像她走进那间运动用品店一样。 她在乎这个男人,她喜欢他,她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他是如此真实,他不可能只是个梦,不会只是个梦。 或许她疯了,终于疯了,但是—— “佛兰肯斯坦是科学怪人的名字。”她坚定的看着他说。 他的蓝眸收缩,窜过更深的疼,他甚至松开了她,起身走了开来,粗声说:“那刚好也是我的名字。” 可楠不死心的追了上去:“胡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佛兰肯斯坦。”他再次粗声重复,迈开脚步往前走,穿过草坪,踩上公园里的小径。 可恶,她好像揍他,这男人为什么这么顽固? 她快步跟在他身后,气恼的握紧了拳,说:“佛兰肯斯坦是人造人,你不是。” 他浑身一僵,猛地停下了脚步。 天色更暗了,明亮的阳光被云遮掩。 远处的海浪拍打着提防,溅起丈高的白色浪花。 可楠有些惊慌,不由自主的伸手环抱着自己。 就在这时,她看见他转过身来,用那双深邃的蓝眸看着她。 “对不起,我错了。” 男人的眼里,满布泉涌的苦痛。 一股更深的恐慌,从心底窜出,可楠知道,这男人不是为了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在道歉,不是为了他压不住脾气而道歉,他是为了别的原因。 “我只是梦。”他告诉她,哑声道:“只是躲在你梦里的鬼魅。” “如果你只是梦,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是谁?”她看着他,小脸刷白,反问。 “因为我不重要。”他痛苦的看着她,嗄声说:“小吉普赛,你听清楚了,这是你的梦,你才是最重要的——” 心,痛如绞,似在烧。 “不,我不是”可楠摇着头,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强扯出笑容,道:“对不起,我不问了,不会再问了,你不要” 但他伸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不让她逃,狠着心说:“我只是你想象出来的同伴——” “不是”她死命的摇着头,忍不住往后再退:“你不是” 他伸出手,将颤抖的她拉进怀中,可他没有停下来,只是拥抱着她,哑声道:“我不是真的。”他粗声说。 “你是真的”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你很坚强。”他语音嗄哑的说。 “我不坚强”无法遏止的泪水夺眶,漫流。 “你很坚强,你知道的,你很坚强,你并不软弱,你不需要我,你知道你不该逃避现实,你知道你应该把我——”他顿了一下,痛苦的强迫自己将那话说出口:“把我忘了。”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痛,感觉到他和她一样痛。 “不要!我不要!你不只是我的梦!我知道——”她生气的伸手将他拉了下来,用力亲吻他,贴着他的唇含泪开口:“我不要忘了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话,摇晃着天地,摇晃着他。 她能看见他的动摇,感觉到他的渴望,但也感觉到更深的绝望涌现。 热泪滑落脸颊,她抚着他紧绷的脸庞,哽咽开口恳求。 “让我和你在一起” 他气一窒,眼角抽紧,然后他低下了头,捧着她的脸,吻去她的泪。 有那么一秒,可楠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她能感觉到他的情意。 可下一瞬,他凝望着她,抚着她的小脸,暗哑的道:“你不可以陷在梦里面,不要是因为我,别是为了我。” 她想要开口,他已经低头吻了她。 那个吻,如此温柔、那般深情,让那个她的心为之颤抖。 “对不起。”他痛苦的悄声说。 下一秒,这个世界只剩下她。 狂风乍起,吹落了大树枝头上每一片翠绿的叶,只剩枯枝。 你不可以陷在梦里面,不要是因为我,别是为了我 这一瞬,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不会来她梦中。 她失去他了,这一次是永久的。 无以名状的痛苦包裹着她,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绝望的黑暗来临,笼罩了一切。 *** 他醒了。 他知道,他可以听见风雨在屋外呼啸着,摇晃撕扯着一切。 肯恩睁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巴着脸,只觉得痛,觉得自己也正被撕裂。 痛苦像只大手紧抓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该去找她,当她醒来之后,他就不该再去梦里找她,但她在作恶梦,每当她睡着,她就会作恶梦,他能听见她的尖叫穿过医院走廊,在空气中回荡。 他没有办法放着不管,他无法对她鲜明的痛苦和恐惧视而不见,所以他再次回到她梦中,安慰她,保护她。 他告诉自己,就那几天就好,等她不再那么害怕就好,让他陪着她,撑过一开始就好。 但现实中,她死命都不记得,他只是个陌生人,可在梦里,他能喝她在一起,在梦里,她依赖他、信任他、喜欢他,甚至像是 爱着他。 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她,到她的梦里,当她的英雄,即便她出了院,回了家,他依然无法真的放手。 他以为他可以这样子继续下去,他不能在现实生活中拥有她,但在梦里他可以,在梦里他可以—— 他该死的可以! 对自己的愤怒攫住了他,肯恩失控的抓起床边的水杯,用力砸了出去,水杯撞到墙上,破成片片,但那一点也没有让他好过一点。 他早该知道那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太过自私,太过盲目,他就是忍不住想偷一点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可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伤害她,让她不愿意去面对真正的现实。 他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他早就知道了,他不晓得的,是他竟然如此渴望。 一开始,他以为只要把她就回来就好,然后他以为只要她清醒过来就好,跟着他以为只要她不作恶梦就好—— 但他想要的不只这些,他想要更多更多,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我要和你在一起让我和你在一起 她哭着求他,他能清楚看见她的表情,那让他几乎当场崩溃。 他多想告诉她,他的心,但他不可以。 佛兰肯斯坦是人造人,你不是。 她这么说着,但她错了,搞错了。 当她问他名字,他知道自己不能告诉她,不能冒险让她回想起来,所以脱口说了第一个浮现脑海的那个名字。 他在说出口的那瞬间,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她,无法真正拥有她。 佛兰肯斯坦不是人造人,是制造怪物的那一个,他想要自己是创造者,而不是、不是那个——被制造出来的怪物。 肯恩痛苦的伸手耙过乱发,摸到其下的伤疤,它其实没有那么明显,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 他不是科学怪人,是人造的人,是不该存在世间的怪物。 即便她没有遭受那样的折磨,她都不一定能接受他,更何况是现在。 坐在床边,他额冒青筋、痛苦的喘着气,他不应该那么痛,他的痛觉神经在那场手术中受了伤,但胸口的疼痛与愤怒依然无法遏止。 所有的苦与痛,塞满了心肺,充塞口鼻,一路上了眼,满溢,流泻过他的脸庞,蜿蜒、滑落—— *** 可楠张开眼,感觉自己人躺在床上,漆黑的夜里,外头风雨依然在奔腾呼啸,雷声轰隆,闪电劈过夜空,但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了。 她觉得好痛,心好痛,挖心掏肺的痛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 早在醒来之前,她就早已哭湿了枕头,她试图控制自己,试图深呼吸,但滚烫的热泪依然失去控制的一再泉涌。 她痛苦的在黑夜中环抱着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仍止不住那仿佛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剧痛。 她试过了,试过不要崩溃,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咬着自己抖颤的唇,但几分钟后,她依然压不下心口那难以承受的痛,忍不住在床上嚎啕大哭,哭到完全停不下来,却完全不知道是为了是什么 第九章 世界如此黑暗。 明明是秋老虎的天,外头阳光灿烂,蓝天一望无际,她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什么都是灰黑色的。 当然它们不是真的没有别的颜色,只是一切都如此黯淡无光,像被人罩上了灰色的纱帐。 打从台风夜,她自无名的梦中惊醒,无法控制的崩溃痛哭之后,她就对所有的人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她知道她做了一个梦,但她不记得她梦到了什么。 她夜夜从梦中哭醒过来,哭得眼肿鼻痛,泣不成声,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她连那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每当天亮,她都不想从床上爬起来,踏步想动,只想继续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逃避这灰暗的世界。 即便母亲来电,她都不想接,但她不想母亲看到她这个样子,不接电话只会让湛月暖火速奔来,所以她最终还是接了,只是她厌倦了强颜欢笑,她知道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连假笑都做不到。 “我很好,你不需要过来。”她告诉母亲,眼也不眨的说谎:“只是有点累,大概是生理期要来了。” 母亲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进心里,只是重复一句。 “我很好。” 但她一点也不好,她的状况不对劲,她知道。 日夜交替,情况完全没有改善。 她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也不在乎日夜颠倒,她沮丧又痛苦,不管她吃什么、做什么,无论如何就是振作不起来。 唯一改变的,就是那之前她无论如何尝试,却完全无法遏制的泪,停了。 像是它们终于流尽,见了底,完全枯竭干涸。 她红肿的眼消了,只留下淡淡的黑眼圈。 她明明一直在睡,却不觉得自己有休息到。 她的情绪低落得吓人,当她从床上爬起来到厕所去解决生理需要时,镜子里的女人披头散发,两眼红肿,苍白的没有血色。 她看起来很糟糕,像个精神病患。 说真的,她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她只想爬回床上埋头睡觉。 可母亲的来电让她知道,如果被湛家的保镖发现她是这幅样子,她会立刻被带回老家,检查他的心理状况。 她不想应付母亲,不想面对任何人。 她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她念过心理学,那是家族里的必须课,她知道她有很严重的忧郁倾向,不知名的痛苦存在她的内心她需要帮助,但她不想和人说话。 外头阳光灿烂,她看见日光从窗帘缝里透了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金色的线,落在一双被她放在门边的慢跑鞋上。 它们看起来闪闪发亮。 我很高兴 恍惚中,有声音影影约约的浮现,但那东西一闪而逝。 她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但当她转过头,什么也没有。 屋子里没有别人,没有任何人在说话。 老天,她开始出现幻听了。 她摇摇头,知道自己需要出去走走,跑步总能舒缓她的紧张,或许能缓解她的痛苦。 所以,她强迫自己爬下床,强迫自己拿起梳子梳头,强迫自己开始吃东西,然后她强迫自己穿上运动衣,套上慢跑鞋,下楼出门,开始跑步。 那一天开始,她天天强迫自己去跑。 她跑了又跑,不断地交替双脚,让汗水浸湿她全身上下,让思绪完全放空,让疲倦麻痹一切,让她可以累到晚上粘枕就能睡着。 因为她没有固定的慢跑线路,看守她的那两位保镖,每天轮流跟着她跑她因此让自己放得更空,让脚下的鞋压过一条有一条的大街小巷,知道跑累了才停下来,然后慢慢往回走。 那无名的痛楚阴魂不散,但她强迫自己忽略它。 半个月后,她终于能够和人正常说话,虽然仍无法振奋起来,但她勉强能和人打招呼,也能挤出笑容。 她再次开始开门做生意,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 只是,她发现她再也不喜欢黑夜,她变得不再期待睡眠,曾经有一阵子,她睡觉之后,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可以忍受,她再次得到了活下去的力气,可如今,那只像是种苦刑。 她睡起来,总是觉得身体沉重的像铁块,比睡前更累,而且万分痛苦。 睡觉,变成一种必须要做的功课。 她总是在床上躺上好几个小时,又是甚至会醒到天亮,因为太过劳累,才真的能够谁着。 躺在暗沉的夜里,她辗转难眠,到了三点,她累到了极点却仍无法睡着,当天将未明时,她再次翻身,手背却压倒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不想理会它,蛋挞坚硬的角,戳着她的手背,试图将他推开,却发现那东西被压在她的枕头下,只露出了一角。 那是一本书。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上个月去买回来的书,她一直没有看完,她没有被放回书架上,因为她每天睡前才翻看没几页就会睡着,它就这样一直留在她的床上,摊开着,不知何时被她推到枕头底下。 为了某种她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她没有继续将它推开,她只是把它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看着它。 那是一本小说,一本一八一八年由玛丽•雪莱书写的小说—— 科学怪人 心头,莫名一颤。 她无法将它放下,没有办法把视线移开,她的头隐隐作痛。 科学怪人,是中译名。 它真正的原文书名,被印在书皮上。 franstein 刹那间,仿佛被闪电劈开了迷雾,她喘了口气,紧抓着那本书。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佛兰肯斯坦。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回答着她的问题。 一双湛蓝的瞳眸浮现在眼前,那双眼睛很蓝,像大海那般蓝,似黑夜那样深。 她心跳的飞快,努力抓住那双蓝色的眼,不让它消失在黑夜中,她反射性的抬手,试图抓住他,当然她什么也没抓到,她身前只有空气,可当她抬起手的那一秒,她发现她摸过那个男人,她摸过他,摸过他的脸,不止一次。 她知道,知道他站着是多高,知道他坐着将她拥在怀中时又高她多少,她的手记得,记得他的轮廓,记得他有多温暖,记得他的下巴渗冒出的胡渣时,摸起来的感觉。 他模糊的脸孔,随着手的记忆,在脑海里开始清楚起来。 那双蓝色的眼眸似水,如海,漾着柔情万千。 她疯了,终于疯了。 可楠想着,但她能看见那个男人,那俊美无俦,金发懒眼的男人,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拿混着汗水,雨水,和森林草木的味道。 然后他笑了,唇角轻扬,微勾,让她的心抖,教她的魂颤。 我很高兴你愿意尝试去跑马拉松 她听见他说,满心满眼的温柔。 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毫无预警的泉涌,落下。 告诉我你是谁? 佛兰肯斯坦。 那不是他的名字,她知道。 为什么我醒来之后不记得你? 因为,我只是梦,我的存在,你不需要记得我。 不,不对,他存在,她知道。 我只是梦只是躲在你梦里的鬼魅 他不是,他不只是她的梦,不只是梦里的鬼魅。 你很坚强,你知道的,你很坚强,你并不软弱你不需要我,你知道你不该逃避现实,你知道应该把我忘了把我忘了 他存在,一定存在,所以他才在梦里对她下暗示,所以他才不肯告诉她真正的名字,所以他才要她把他忘了。 你不可以陷在梦里,不要是因为我,别是为了我 痛,从灵魂深处涌了出来,奔窜四肢百骸,充满她身上每一寸细胞。 现在,她终于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的不是东西,不是物品,不只是记忆。 你不需要害怕,永远,永远都不需要害怕 她失去了他。 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 她失去那个爱着她,她也真心爱的男人。 泪水再次决堤,难以形容的伤痛让她哭得不能自己。 记忆的牢笼崩了一个缺口,关于他的梦一个个浮现,他陪着她在那迷宫一般的城堡里奔跑,保护她,为她阻挡一切可能的伤害。 她倾尽所有一切去抓住那些幻觉。 不,那不是幻觉,那个男人不是幻觉。 他不是梦,其他的或许是,但他不是,她知道梦是什么样子,梦不会像他那样真实,不会拥有那样强烈的情绪,不会有那么多的细节。 她记得他说话的样子,微笑的样子,走路活动的模样,她甚至记得她尝起来的味道,他摸起来的感觉,她记得他眼角的纹路,他皮肤的温度,头发的触感 或许她真的病了,或许这只是因为她睡前看了这本恐怖小说,所以才将梦与现实搞混,但她无法排除他是真实存在这个念头,没有办法将他存在这件事推出脑海。 她知道他存在,不只是在梦里。 梦不可能描绘不存在的人到如此真实细致的地步,她一定见过他,摸过他,吻过他,拥抱过他 而这一切和她遗失的那两个月有关。 在这之前,她不想去面对,不想知道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害怕。 光是想到就毛骨悚然,莫名恐惧,无端害怕。 可是,想要见他的冲动无比强烈,远远胜过那威胁她的恐惧,她知道她需要看见他,需要碰触他,她需要他,她必须找到他。 她泪流满面的在回神的这瞬间,抓起手机,想要询问母亲关于她遗失的记忆,但她没有按下设定好的快速拨号键,在那一秒,她想起老妈不可能告诉她真相。 她失忆的那两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可怕到让她不愿意去面对,可怕到让湛月暖打定主意隐瞒那件事。 母亲不会说的,她比任何人都还擅长保守秘密。 医院,她得回那间医院,她必须回到法国,她在那里被送医,她知道如果她要找他,必须先查出自己那两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她移动手机,按下查号台,问了航空公司的电话,然后打过去替自己订了一张机票。 要甩掉那两位湛家的保镖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他做的轻而易举,她从小就被保镖跟着,她知道该如何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来。 她没有收拾行李,只拿了手机,护照和钱包,她知道自己不能被那两个保镖发现她要去哪里,或做什么,母亲会让他们阻止她。 所以她坐在床上等,等时间流逝,等人车往来,然后她穿上运动服,套上布鞋,下楼去晨跑,他们其中一个人跟了上来。 她跑到一半时,毫无预警的拐进捷运站,她从来没有在跑步时去搭大众交通工具,她看见他推开拥挤的人群,冲下手扶梯,但捷运车厢的门已经关上,快速驶离。 男人懊恼的看着她,火速压着耳上的蓝牙耳机通知同伴,但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来得及,现在是上下班时间,到处都在塞车。 直飞的航班晚上才有,她到街上把自己的存款提出来,买了一个新的随身包包和一些必须用品,然后转到机场,搭上了飞机。 飞机上很冷,空中小姐给了她一条毯子,她的位子在最后一排,靠窗,她运气很好,旁边没有其他乘客。 因为将近两天一夜无眠,她不自觉合上了眼。 法国很远,她时睡时醒,恍惚中,画面闪过。 城堡,斧头,森林,暴雨中—— 她听见雷响,感觉到白光从眼前闪过。 倒吊的人,崩塌的塔楼,手持斧头的死神,闪电与落雷,完美的骑士—— 男人微笑着,她没有办法动弹,没有办法——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差点叫出声,但她很快发现自己人在哪,她看见那个小小的飞机窗,看见窗外乌云满布,不时有阵阵闪电划过夜空,有那么一秒,她只能僵嘬在位子上喘气。 然后她飞快伸出手,将窗子拉了下来,遮住外面的狂风暴雨。 她全身衣物都被汗水浸湿,她以手背遮住眼,感觉手仍然不住的颤抖。 完美的骑士,有着完美的微笑。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那一身完美,和那让她害怕的微笑。 至少她可以动,她能动。 这念头无端闪过,让她惊恐,忽然间,一只手轻触她的肩膀,她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然后才发现是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 “小姐,你还好吧?你需要帮助吗?”空姐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不用。”她摇摇头,舔着干涩的唇:“谢谢你。” “也许你需要我帮你倒一杯水?”见这位客人脸色苍白,直冒冷汗,空姐好心的说。 她感激的点点头,空姐替她倒来白开水,她和那位好心的女人道了谢,接过手,将水紧紧捧在手中,一点一点地喝着。 飞机飞越暴风雨,不再因为轮流而震动,但她再也无法合眼睡觉,她一路上都睁着眼睛,感觉那无形的恐惧越来越深。 你很坚强,你并不软弱你不需要我 他错了。 她一点也不坚强,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转身逃跑,她真的有种想跳起来要求飞机掉头的冲动。 但她想见他,想见他。 她环抱着自己,忍耐着,压抑着,让这架飞机,载着她飞越夜空。 第十章 她抵达时,当地已经是早上。 当飞机降落时,她一点也不想走下去,她想要原机返回,但她强迫自己跟着前面的人下了飞机,强迫自己走出海关,青坡自己上了出租车。 即便是在车上,她都还想叫司机掉头,载她回机场。 可她知道,如果她离开,她再也不会有勇气回到这里。 出租车将车停在医院门口,她付了钱,深呼吸,然后下了车。 她原以为这会很难,但这天风和日丽,而眼前这栋医院就如她记忆中的样子,它坐落在郊区,占地十分宽敞,她记得刚清醒时,母亲曾推着太过虚弱只能做轮椅的她,到外面的草坪散步,她记得阳光洒在身上有多么温暖。 她应该要打电话和母亲报平安,现在她在法国了,她亲爱的老妈远在千里之外,没有办法来得及阻止她。 她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按下快捷键,超那栋白色的建筑走去。 电话响了几声,然后通了。 “喂?可楠?你在哪?你跑到哪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她抱歉的说:“我在法国。” 听到这一句,湛月暖沉默了一秒,然后柔声开口:“宝贝,你跑到哪里做什么?” “我需要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她来到医院门口。 “你撞到头了。”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我失忆的最主要原因。”可楠扯了下嘴角,道:“我必须面对它。” “你不需要面对它,有些真相不值得去面对。”湛月暖焦虑的说:“你需要的是把它抛在脑后。” 所以,确实有一个真相在那里。 “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她开口说。 “可楠,别那么做,你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湛月暖试图阻止女儿,但可楠只是打断了她。 “妈,对不起,我再打给你。” 然后没等母亲回答,直接挂断电话,同时按掉了电源。 她走过回转的门,感觉冷气迎面而来,她知道自己住哪间房,她搭电梯上楼,走向先前住的病房。 那里已经有别人住了,她对那地方没有太大的感觉,她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走,来到那件她当初躺了两个星期的加护病房。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个有印象的地方。 加护病房是空的,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忍不住走了进去。 她记得她睁开了眼,记得她看见医院的天花板,记得她看到了母亲的脸,还有一位华裔的医生在床边。 尼克,他叫尼克,有个中文名字,叫曾剑南。 那医生十分亲切风趣,常常和她开玩笑聊天,他很照顾她,事实上,他来她病房来得很勤快,远超过一般主治医生应该待的时间。 她当初没想这么多,现在想想,那医生真的很怪。 可楠转过身,看见那扇面对走廊的落地玻璃窗,忽然间,她浑身一震,想起一件事。 她见过他,那个男人,那个在她梦中的男人。 当那位医生和她说话时,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不觉转头看回去,有一个金发蓝眼的男人穿着病人袍站在那里,他看起来十分虚弱,眼眶凹陷,胡渣满脸,但还是帅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他用一种很特别的神情看着她,蓝眸深深,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认识他,但她不记得他,她想不起来,她的头瞬间痛了起来。 然后下一瞬,他挪开视线,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他身后的美女医生跟着他,离开前也看了她一眼。 然后她床边的那位华裔医生挡住了她的视线,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可楠捂着唇,脸色苍白,浑身直颤的想着。 所以她真的见过他,他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他只停留了那么一秒,她以为他也就只是个病人,所以她没有再多想,当时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深想,她很累,既累又疲倦。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但她知道那男人认识她,知道她,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小姐,这里不能进来。” 这句法文,让她吓了一跳,抬眼只看见一位年纪有一点的护士站在她身边,一脸严肃。 她的法文不好,只会简单的几个字,但她想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猛然回神,尴尬的用英文道歉:“只是我之前住在这里,我看着它空着才会——” “你之前住在这里?”听见英文,护士楞了一下,仔细再看她,然后想了起来,发现是以前的病人,而且已经康复,让护士心情立时愉悦了起来,惊喜的也改用英文和她沟通:“湛小姐?!你看起来好多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谢谢你。”可楠强迫自己微笑,道:“事实上,我这次来,是想找人,之前和我同时间,有个男人也住在这里。”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他还是形容了一下他的模样。 “甜心,抱歉,这里来往的人太多了,我实在想不起来。”护士抱歉的道:“再说,医院也规定,不能透露病人的资料。” 可楠心里一紧,忙再道:“他当时帮了我一个忙,我想要亲自谢谢他。” 会是瞅着他,叹了口气,问:“他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一下,只能说:“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 “那我可真的无能为力了。”护士一耸肩,抱歉的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身走了出去。 可楠不死心,匆匆跟上,询问哪根在他身后的那位女医生。 “拿你能告诉我,当初替我治疗的医生,尼克•曾在哪里吗?”她记得养病时,曾几次看见那女医生和尼克在走廊上说话。 “尼克?”想起那家伙,让护士停下了脚步,露出了微笑,道:“亲爱的,尼克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他是你母亲请来的,不过他真是个甜心,不是吗?” “我母亲请来的?”她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吗?” 可楠摇摇头,不死心的再问:“请问,你知道如何联系曾医生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抱歉,你出院之后,他就离开了。”护士摇了摇头。 这下,她真的没了辙。 可楠脸色苍白,本以为这条线就这样断了,谁知那护士突然道:“噢,嘿,等等,尼克那是给了我一张名片,我记得我收在抽屉里。” 说着,护士匆匆往护理站走去,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下,递了一张名片给她。 她接过手,看见上面只用中英文写了简单的信息,他的姓名,电子邮箱,和电话,还有一间公司的名称——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 这间公司名称好熟,让她心头一阵狂跳,脑袋再次隐隐作痛。 因为如此,她知道她找对了方向。 “他说他现在在这间公司,若我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他。”护士笑着说。 “谢谢你。”可楠激动的抓着名片,忍不住抱了那护士小姐一下,含泪真心的和那护士道谢。“真的,谢谢你,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护士笑了笑,和她摆摆手,就转身去忙了。 告别了那护士,她转身快步离开医院,拿出手机来拨打那支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一位女人接了起来。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您好。”女人的声音甜美,说的是中文。 她压着心口,道:“您好,我想找曾剑南医生。” “阿南?阿南他去接小朋友放学。请问您贵姓大名?等他回来,我再请他回电给您。” “呃,不用了。”她紧张地说:“我要去赶飞机,我再和他联络,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你们公司的地址吗?” “当然。”女人迅速的报了一个地址。 她听到那地址愣了一下,那和她住的地方在同一个城市。 女人积极的说:“我们的上班时间是九点到五点,但若有紧急情况,您随时都能打来,虽然下班时间之后是语音信箱,但只要依照指示,计算机会自动通知我们的调查员,我们会立刻派人过去为客户解决问题——啊,还是你现在就需要帮忙?对不起,我光顾着说话,你人在哪?我马上派人过去。” “不用了,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了,我自己会过去。” 说着,可楠匆忙按掉了通话键,然后迅速拨打航空公司去订机票,谁知机票已经没有空位,她得等候补。 她应该要找间旅馆躺下来休息,但她还是直接到了机场,坐在那里等机位,她不想再多等一天,她宁愿在这里碰碰运气。 机场里人来人往,她疲倦的坐在椅子上,随让累极,他的精神却因为肾上腺素而过度亢奋,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说真的,她也不太想睡,她只是不断回忆整理那些在脑海里的细节。 她等了好几个小时,中间去买了好几杯咖啡,她买了笔记本把自己锁想到的,记起来的东西全写下来。 她的特征,迷宫城堡,斧头死神,倒塌的塔楼,喷火龙 那个倒吊在水晶灯上女人莎拉,在床上被烛台捅死的某个胖子 她不想重复那个噩梦但她发现这么做让她的记忆更加清晰,当她开始画那迷宫似的城堡时,她发现她画出了城堡的外观,她在梦里没到外面去过,但她开始画就停不下来,她记得那城堡的样子,它建在孤立的悬崖上,前方有石桥,后方有一个院刊像是灯,但她知道那其实是古董电梯的东西。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停下了笔,看着那副草率的素描,心脏狂跳,然后她发现她刚刚不止画了这一张素描,她还画了其他的东西。 日光室,图书室,然后是长餐桌 那餐桌让她头很痛,它有些地方不对,她很害怕,莫名恐慌,她迅速将笔记本合起来,不想再看到它。 可是,另一个有着长餐桌的画面冒了出来,和她画的不一样,餐桌上没有别人。水晶灯在她头上闪耀,她坐在最尾端,餐桌上摆好了银制的餐具,反射着灯光。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男人站在她身后,贴在她耳边,亲吻着她的脸颊 那感觉如此真实,她吓得回头。 她身后没有人靠的那么近,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停下脚步看她一眼。 “亲爱的,抱歉我晚餐迟到了。” 她从位子上弹了起来,惊慌的再回头,手上的笔和笔记本以其掉落在地。 这一回,人们转过了头,奇怪地看着她。 但他们都离她很远,没有人近得就在她耳边。 可楠白着脸,匆匆蹲了下来,抖着手将笔记本和笔塞进包包里。 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拉起,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刚吞下三明治的胃蓦然一阵翻腾,她忍不住缩手,用另一只手抹着手背。 她需要去洗把脸,还有手。 那真实的触感让她只觉恶心有害怕。 可楠起身,背着包包快速的往化妆间走去,她洗好了脸和颈子,也洗了手,事实上,她洗了太多遍,直到差点把自己搓下一层皮来。 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叫她亲爱的?为什么他要和她道歉晚餐迟到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害怕? 镜子里的女人,脸上血色尽失,苍白的像鬼,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手还在抖,她抽了擦手纸把手擦干,那包包里的面纸擦去脸上的水。 她的头痛得厉害,冷水也没有办法让它好一点。 她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可楠深呼吸,转身推门出去,试着走到机场外头透气,谁知却在门口撞到了一个男人,是她不小心,她走得太快了,恍神得很厉害,她没有注意看,她正要开口道歉,那股可怕的臭味却窜进鼻腔中,让她差点吐了出来。 那其实是香味,但是太浓了,反而变得好臭。 好臭—— 无以名状的恐慌,让她在还没来得及发现之前,就已经开始害怕。 她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她抬起头,看见那个完美男人。 男人脸上有着高傲又嫌恶的表情,但在看见她时,他愣了一下,棕烟中瞬间浮现激昂的情绪,然后他笑了,嘴角不高不低的微扬,露出完美的笑容。 长餐桌,下午茶,四柱大床—— 这一秒,可楠无法控制的颤栗着,知觉手脚冰冷,恐惧的连心跳都停了。 不会枯萎的温室花房,旋转的跳舞厅—— 男人微笑抬起头,触碰她的脸,她想闪躲,但她动不了。 她无法动弹,恐惧占据了她的身体,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完全无法呼吸。 他亲吻她的手指,他抚摸她的身体,他掐住她的脖子,殴打动弹不得的她——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低头凑得更近,她能看见他眼里透着兴奋的神情,能闻到他身上可怕的香味,她恐惧得不能自己。 他张开嘴,露出完美洁白的牙,吐出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亲爱的,好久不见。” 她想逃跑,但她动不了,绝望笼罩着她,然后下一秒—— 她吐了。 她把胃酸和咖啡还有之前吃的三明治全都吐了出来,一股脑全吐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这一吐,让他错愕且愤怒,他完美的脸孔扭曲。 “噢—噢—你做了什么?!”他尖叫,真的是尖叫,双手高举得像三岁小孩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尖叫。 但她只注意到,原来自己不是不能动,她可以动,恐怖的反胃让她弯腰吐了第二次,彻底毁了他那纯白的西装。 他因为太过震惊而松开了手,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那很痛,但也打醒了她,给了她机会,他放开了她,可楠想也没想,转身就跑,用尽全力往前跑,她推开人群,钻过人潮,冲过大厅,她可以听到身后的追逐与喧嚣,听到他愤怒地斥喝,她回头看见他指使着几名穿西装的男人追赶着她,他们速度很快,甚至毫不客气的打到了上前的航警。 她害怕得要命,心肺大力跳动着,她回头继续逃命,冲上二楼,他们追了上来,有两个男人速度特别快,人们闪避着那两个凶神恶煞,男人伸出手要抓她,她可以感觉到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肩膀,她惊喘着,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抓住的那瞬间,一支雨伞从旁边戳来,狠狠击中了那男人的肋骨,男人痛的缩手,拿雨伞的人回身踹出一脚,将另一个人踹飞了出去,跟着狠狠挥出一拳,直击第一个男人的太阳穴,将那人打倒在地。 她的拳很重,那家伙没再爬起来,被他踹飞的家伙很倒霉的摔下了楼。 帮她的男人,有着一头金发,蓝色的眼眸,和差不多的身高,有那么一秒,她心脏狂跳,以为是她要找的那个—— 但他的身形不一样,发型也不太一样,那不是他。 男人解决完那两个人,停也没停,转身就朝她走来。 不是他。 她喉紧缩,但男人将围在自己颈上的布料扯了下来,随手抖成披肩,罩在她肩膀上,顺势把原本戴在他头上的红色棒球帽脱下,戴到了她头上,搂着他的肩往前。 “别停下来。” 他说的是中文,她没有迟疑,立刻跟着他走,两人快步穿过人群,其他追逐她的人经过两人的身边,她将头低垂,让帽子遮住她大半个脸,但她发现他带着她往出海关的方向去,忍不住开口。 “我没有机票。”她惊慌地说。 “你不需要机票。”男人说着,将一张文件塞给她。“等一下把这张交给海关。” 文件上写着她的名字,她脚上没停,但心里异常惊慌,以为自己刚出狼嘴又入虎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母亲让我来的,把你的护照拿出来。”他说着,没带她排队,却从另一处特别通关口进去,他用流利的法语和人沟通,对方很快放他与她通行。 她按照他的指示做,让海关看她的护照,跟着他过了海关,从特别通道走出建筑,男人带着她一路通行无阻的上了一架私人飞机。 她本来有些迟疑,然后她发现飞机的主人不是别人,是一位世界知名的超级富豪,那富豪身家亿万,娶了一个科学家老婆,这对夫妻有名不是因为他们有钱,是因为他们捐出了研发出来的奈米医学科技。 那位有着鹰钩鼻的亿万富豪站在登机门外,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看见他俩来了,富豪和那男人点了下头,然后朝她伸出手。 “湛小姐,你好。” “你好。”她万分惊讶,只能也伸出了手。 富豪的手十分结实有力,他直视着她的眼,点点头,然后收回手。 那瞬间,她忽然知道,她能够这么顺利的通关,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巴特先生,谢谢你。”她开口谢道。 “这没什么,我只是刚好要到亚洲去。” 他淡然的说着,转身上了飞机,身边的男人护着她一起跟上。 直到在那宽敞又舒服地位子上坐下,可楠都还有些怔忪恍惚,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般。 飞机很快的起飞了,男人从她身边走开,回来时拿了一罐瓶装水给她。 她看着眼前这同样身手利落,有着金发蓝眼的家伙,将水接过了手,然后问。 “你是谁?” “我叫莫磊,我是红眼意外调查公司的调查员。” 第十一章 她睡着了。 极度的疲倦,让她在太过宽敞舒服地位子上打起瞌睡。 她应该要保持她的警觉,但莫磊让她和母亲通了电话,让她确定了他的身份。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是母亲请来找她的人。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这男人对她的问题大部分都会回答。 他是她妈请来找她的人。是的,他们公司有一位叫曾剑南的医生。是的,曾医生曾经受聘于她母亲到法国帮她看病。不过,上一次他并没有和曾医生一起到法国,他在执行特别的任务。 “你怎么知道我在机场?” 他将双手交抱在胸前,瞅着她淡淡的问:“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你能让自己躺下来休息一下吗?” 为了得到答案,她想也没想的点头。 他看着她,开口道:“我们公司会追踪所有来电,你是老客户,你的手机号码被登记在我们的系统里,当湛夫人通知我们需要寻找你时,我们知道你已经打算回来了,畏推测你应该在机场,所以查询了航空公司,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候补名单上,我想既然刚好我得陪巴特先生去亚洲,他应该不介意顺道载你一程。” 她闻言忍不住在问:“你们既然是意外调查公司,为什么我会成为你们的老客户?” 莫磊挑眉“你同意了,刚刚那是最后一个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情。”她脸色苍白的仰望着他,双手在腿上紧绞。“如果是你,你不会想知道吗?” 他眼角微抽,顿了一下,才道:“你母亲发现你失踪了,所以委托我们找你。” “你们在哪里找到我的?”她再问。 “你需要休息了。”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抬手替她调暗了灯光。 “莫先生——”她匆匆站起身:“至少告诉我那个追我的男人是谁?” “晚安。”他没有在回答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朝她一颔首,丢下这句,就转身走开去找那位在另一个房间的亿万富豪了。 她有些懊恼,但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追上去。 这位莫磊很明显是巴特先生雇佣的调查员,而这是巴特先生的飞机,她能顺道搭上一程已经很偷笑了,主动过去骚扰对方雇佣的人实在太没礼貌。 其他的问题,她可以等他回来,他总是会再出现的。 所以,她重新做回了她的位子,等待。 也许她应该吧灯光调亮,但说真的,太久没睡让她的眼睛干涩畏光,她打开矿泉水补充水分,喝了水也没让她好一点,她觉得好累,可楠揉搓着自己疲倦得几乎麻木的脸,试图振作,但这椅子实在太舒服,它甚至能整个摊平,没有多久她就开始打起瞌睡。 噩梦又连连,但因为太累,她反而无法轻易醒来。 恐怖的片段交错着,接二连三,她听见自己尖叫,她知道那是梦,但还是忍不住尖叫。 然后那个男人来到身边,她觉得很抱歉,她想告诉他,她很抱歉,她不是故意要叫那么大声,她在做噩梦,但她醒不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抱歉 她不断的想着,她以为自己没说口,然后她听见他说。 你不需要道歉不需要 她屏住了气息,那是他,她知道。 她感觉自己飘浮了起来,跟着她发现,不是她在飘浮,是男人将她抱了起来。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你错了错了我需要你 她紧揪着他的衣襟,哽咽地说着。 他将她放到了一张床上,和她一起躺下,拥抱着她。 你需要睡觉睡吧,别怕别害怕 他抚着她的脸,告诉她。 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吻去她脸上的泪,将她紧拥。 “她在找你。” 当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莫磊靠在墙上,看着那个男人,道。 “她不是”他气息一窒,断然否认:“她不是在找我。” 莫磊将可楠的笔记本摊开来,推到他面前。 肯恩低头看去,顿时屏住了呼吸,她在笔记本上画了图,那是张男人的脸,拥有各种不同的角度,不一样的神情。 那是他。 “她在找你。”莫磊重申:“他会甩掉保镖,是为了想找到你,你应该告诉她真相。” “你知道我不能。”他粗声说。 莫磊指着那本笔记本:“看看那本笔记,她在寻找答案,她已经开始想起来了,她很顽固,她迟早会找到答案。” 肯恩没有伸手去拿,她只是哑声道:“她会记得是因为遇见迪利凯,我们之前找不到他,所以拿他没办法,但情况已经改变了。” 确实,情况已经改变了。 没有人想到,那原本发现自己性命岌岌可危的蠢蛋躲了三个月就以为天下太平,按耐不住性子又冒了出来,他们很快发现了他的踪迹,没有直接解决他,只是为了要查出那该死的的狩猎游戏幕后的主使者,迪利凯•史托只是其中一位玩家而已,他们需要追踪迪利凯,才能将那些玩家和幕后主使者全都揪出来。 湛可楠会出现完全是天杀的意外。 莫磊瞅着他,没在和他争辩,只问:“你丫我看着她,直到事情结束吗?” “如果可以的话。”肯恩瞳眸一黯说。 “我会看着她。”莫磊眼也不眨的承诺 飞机在卡塔尔短暂下降,让肯恩下飞机和武哥会和,又再次起飞,然后才一路直达目的地。 湛可楠没有醒来,莫磊也没叫醒她,只是抱着她到轮椅上,让那超级富豪靠特权带两人出机场,坐上那宽敞的黑头大轿车。 当车往前开出机场,上了高速公路,那位拄着拐杖的巴特先生看着对面那小子,问。 “要先送这位小姐回家吗?” 莫磊坐在他对面,看着那个躺在身边依然昏迷不醒的女人一眼,道:“不,我不会送她回家。” 巴特先生挑起眉“我以为你答应了屠肯恩。” “我只是答应了我会看着她。”莫磊眼也不眨的说:“没说我会送她回家。” 男人眉毛挑得更高,但还是按下通话键,要司机把车开到红眼,毕竟他这次来就是为了道红眼。 结果等他到了破旧的老公寓,还真是开了点眼界。 对那破烂的外貌他没有什么意见,红眼的老板韩武麟小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对地下室设备超级好的实验室,手术房和超级计算机,他也没多惊讶,毕竟红眼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 让他大开眼界的,是那些身在世界各地,却利用超级计算机,在网络上吵成一团的员工。 身材健美的美女在城市里以极为惊险的速度飙着车;戴着银项链的男人倒挂在黑夜里的高楼上,正拿着工具切开窗户玻璃;看起来像家庭主妇的女人在厨房里炖着汤;另一个男人在雨林河边拿肉喂食鳄鱼;一个痞子般的男人穿着运动服在晨跑;西装男则正在剪着某栋建筑的电线;大卷发的女人低头看着显微镜;绑着小辫子的白袍男人替另一个男人缝着手臂上的伤口,旁边有个男人正在吃便当 有些画面里没有人,只有移动的风景,但还是有声音传出来。 画面上男男女女,无论有没有看着镜头都在抢着发言,七嘴八舌的争论着,他们吵得全都是同一件事—— 该不该让湛可楠知道屠肯恩的存在。 就在那操控计算机的男人受不了想把所有人断线时开头的大姐头大喝一声:“别吵了!吵死了!韩武麟,你是老板,你怎么说?” “嘿,岚姐,这不公平,你知道武哥是怕老婆俱乐部的会长,他一定是听你的——” “最好他什么都会同意我!你以为他没注意会让阿磊带湛可楠会红眼吗?韩武麟,别看戏了,快点从你的狗嘴里吐出象牙来。” 其中一个原先只有大海的画面晃了一下,之间红眼的老板手拎着一杯香槟,靠在一艘豪华游艇边,看着所有人道:“当然,我们必须尊重肯恩的决定。” 几个女人纷纷倒抽口气,急着抗议发言,就那大姐头一句话没吭就挑起了眉,跟着下一秒,韩武麟伸出食指,加了但是。 “不过,在事情结束前,基于保护客户的立场,我认为——” 他说出自己的决定。 女人们一愣,纷纷住了口。 “武哥,你确定吗?”坐在超级计算机前的男人挑眉问。 “当然。”韩武麟斩钉截铁的说。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对的,虽然还有人有意见,但屠震已经将所有的通讯都切断,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那个从一进门就没出过声的亿万富豪,开口道歉。 “抱歉,让你久等了,只是一点家庭纠纷。” 这小子的说法让拄着拐杖的男人一愣。 仔细一想起来,刚刚那确实是家庭纠纷,不是一家人还很难吵得那么凶,怪不得他觉得这场面很眼熟。 他扯了下嘴角,严重难得的透出一抹笑意,看着那男人,道:“我相信你有东西要给我看。” “是的。”屠震点头,一边伸手叫出几个画面:“抱歉让你亲自跑这一趟,但我认为这数据若是传送出去,有可能会被截取,我们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需要你过来确认。” 看到银幕上出现的东西之后,男人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浏览那些画面,看到最后甚至忍不住震怒的飙出了脏话。 “先生,我想这代表你站在我们这一边。” “小子,我很清楚,我和史托家族的人从来就不是朋友。” 屠震点头承认“似的,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们才会找了他来。 “你需要什么?”男人瞪着他问。 屠震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说:“我要史托家族彻底垮台,一毛不剩。” “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有好几百年的老本。” “但你办得到。”屠震陈述。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再开口时,二话不说,只问了一句。 “你想从谁开始?” “迪利凯•史托” 那是十分混乱的两个月,为了幕后主谋,他们没有将狩猎游戏掀出来,但迪利凯•史托各种大大小小诸如绑架、谋杀、买卖军火、走私贩毒等等的犯罪事证被起了底,上了网络及新闻,在短短几天内散布到全世界,人们争相指责,史托家族试图掩盖,但有了巴特家族的金钱援助及在台面下的政治操作,事情再也无法遮掩,几个国家的官方政府纷纷声明会追查迪利凯•史托被指控的犯罪。 事情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甚至牵连到史托家族的其他人,为了维护家族利益,史托家族的人决定断尾求生,他们出面声称对迪利凯•史托所做的一切行为皆不知情,并已将他逐出家族。 两个月,迪利凯•史托被剥夺了他所有的财产,变成了通缉犯,他试图逃亡,但红眼的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当迪利凯被关进牢房时,看见有个男人已经坐在那里。 男人身穿囚服,有着金发蓝眼,阴沉的瞪着他。 “你——”认出那张脸,迪利凯一惊,脸色微变:“是你,怎么可能,你应该,应该已经——”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那男人从牢房的床上站了起来。 “我应该已经如何?”男人朝他靠近,冷声说:“死了?” “你想做什么?!是为了那个女人吗?她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她逃走了,有人救走了她——” 男人没有停下来,只是继续朝他走来。 “别过来,你别过来——”迪利凯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一边朝门外喊:“警官,警——” 男人一拳揍在他脸上,打断他惊慌的喊叫。 迪利凯被走到在地,痛喊出声,男人一脚再往那王八蛋肚子上踹去,制止他鸡猫子鬼叫的声音,然后他将他抓了起来,一拳一圈的痛揍在他的身上,无论他如何讨饶或者反抗,那残酷得像死神的男人依然没有停手,只是狠狠的将他痛殴一顿,直到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再也无力动弹。 男人没有停下拳头,迪利凯能尝到自己的血,感觉到骨头一根根被他打断,他从来不曾感觉到死亡离他那么近,他甚至早已没有力气在讨饶。 恍惚间,他看到另一记拳头落下,紧闭的牢门在这时终于开了。 有伟警官冲了进来,抓住了那男人的手阻止了他。 “喂,我们需要他活着。” 终于,男人停了下来,他站起身,喘着气,垂落的双手指节,全是血。 “也许该由我接手。”警官说。 “不需要。”男人粗声道:“我会处理,你出去。” 警官拧眉看着他。 “我不会杀了他。”男人冷声说。 警官点点头,走了出去,牢门再次被关上。 迪利凯恐惧不已,害怕得泪流满面。 男人蹲在他眼前,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鼻青脸肿的脸拉离地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低声说。 “我现在要开始问你问题。”他冷酷的看着他,语调平静地说:“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不会因为你对我说谎或者隐瞒一个字,就杀了你,因为我真的很期待,可以回来一直和你待在这里,每一天,每一夜,重温刚刚那几个小时。” 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迪利凯的眼睛肿了起来,但他能从那残存的视线中,看到男人蓝宝石一般冰冷的眼瞳里残酷的无情和绝对的保证。 在那刚刚漫长得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时间里,迪利凯不是不曾试着反抗过,但这家伙根本疯了,他完全不阻挡他的反击,只顾着痛殴他。 他从来不曾感觉如此害怕,这男人是认真的,他真的打算和她一直待在这里,住在同一间牢房,日夜折磨他。 迪利凯惊恐的张开嘴,即便鲜血和牙齿从嘴里和鼻孔里流出来,他依然用尽所有力气,在他开始问问题时,把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男人将他留在牢房,敲了敲门。 那位警官走了过来,掏出钥匙开了门。 看见那像团烂泥般,完全瘫倒在地上,四肢还呈现奇怪角度的家伙,警官挑眉,问:“他死了吗?” “没有。”男人让他拷上手铐,道:“只是昏过去了。” 警官领着他走去牢房,把门关好上锁,开玩笑的说。 “说真的,你还真忍得住,要我早把他宰了。” “只是宰了他,太便宜他了。”他说。 那警官愣了一下,笑了出来:“也是。” 男人没有笑,他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全身肌肉依然紧绷着,散发着黑暗暴戾之气。 “你刚刚说的该不会是认真的吧?你想在回来这鬼地方,和他一直呆在同一个牢房里?”他忍不住问。 男人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薄唇一动不动,只沉默。 真他妈的狗屎,他是认真的! 瞧着他那模样,穿着警官制服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道:“我知道你很想宰了那王八蛋,但我们还需要他,有些人说话就是不老实。” 男人握紧指节血迹斑斑的双拳,吐出一句。 “我知道。” 好吧,他想这小子真的知道,所以那王八蛋才能留下一条狗命。 第十二章 过去整整两个月,肯恩被韩武麟支使着,几乎绕着地球跑了好几圈,他不让自己多想,他信任莫磊,他知道他答应了就会做到,他不能到她身边,只能尽力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 莫磊每天都会传讯息给他,告知她的状况,有一次,甚至有一张照片。 她在睡觉,表情还算安详,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但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他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删除掉,他不想冒险让人找到她。 当他从那家伙的口中问出更多的线索之后,韩武麟将他召回了红眼。 “狗屎,你看起来真糟糕。”韩武麟看见他,挑眉道:“给阿南看过了?” “看过了。”肯恩扯了下嘴角“只是皮肉伤。” “很好,从今天开始,给你放一个月的假——” 他张嘴欲言,却见韩武麟抬起了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案子牵连甚广,事情不会那么快就有下文。去休息,把伤养好再回来,若有任何情况,我会通知你,你知道我需要人手时,从来不会客气。” 肯恩闻言,这才闭上了嘴。 “你有什么打算吗?”韩武麟放下手,问。 “睡觉。”他疲倦地说。 “去耿叔那儿吧,我们隔壁被人买下来了,要敲掉重建,要搞上好一阵子,你可以开车吗?” “可以。”肯恩点头。 “那你开我的车去吧。”韩武麟将车钥匙丢给他。“我会帮你通知耿叔。” 他伸手接住车钥匙,转身走了出去,撑着疲倦的身体,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那远在纵谷里被农田和防风林围绕的大房子。 因为已经入了冬,田里的稻子都已经收割,剩菜园里还有些零星的蔬菜,屋前的大树落了许多叶,只残存几片巴掌大的红叶还未完全凋零。 菜园里有个高大的男子,看见他时直起了身子,和他点了下头,他举手回以招呼,然后将车停在屋子前的广场,和另外一台小货车及黑色休旅车并排。 寒风呼呼吹过,但眼前这大屋即便在寒冬中看来也异常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闻到厨房那儿飘来食物的香味,还有些活动的声响,但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所以没有朝那儿走去,只是从外侧的楼梯上了楼,走过长廊,打开那属于他的房间,爬上了床。 他应该要脱掉衣服,洗个澡再睡,但他累得要命,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才粘枕,他迅速进入梦乡。 不久,他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沿冷汗直冒的喘着气,双拳因愤怒而紧握。 天黑了,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他看了眼手表,才过了一个小时。 该死,他原以为抓到迪利凯之后,噩梦就不会再来,蛋挞总是会梦见那场爆炸,梦见她的噩梦—— 过去那几个月,他一直有想亲手掐死那王八蛋,将那变态大卸八块的冲动,就连痛殴过他之后的现在,还是有。 这种无以名状的愤怒和冲动,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怪物。 昏沉又不爽的,他抹着脸,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灌掉了大半罐,然后脱掉全身上下的束缚,再次躺上了床。 他应该要好好的洗个澡,那会让他舒服一点闻起来不会那么臭。 但说真的,谁在乎呢? 他翻过身,继续睡,一个晚上,他不断被那可恶的梦境骚扰,到最后连那些过往也一并蜂拥而上。 坐着轮椅的男人,有着天使与恶魔的脸孔 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人们围绕着他,像动物一样的审视他 针头、机械、穿着白袍的男人们、动弹不得的自己 他知道这是梦,那已经过去了,却仍害怕过去是现实,而这些年,这些年只是他的梦,rain死了,红眼和阿震不存在,而他依然躺在那张床上,被医疗器材包围着,被困在那副残缺的身体里。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如此的恐惧,忍不住奋力挣扎着,但梦境如蛛网紧紧裹着他,越来越密,让他无法动弹,让他无法呼吸。 蓦地,有一只温暖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 小手轻轻地摸着他,描绘着他的轮廓,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那温柔的抚触,拨开了那些纠缠的混沌,拂去了那些晦暗的梦境。 然后,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没事了你知道的那只是梦而已 他屏住了气息,感觉她钻入他怀里,伸出双手拥抱着他。 这才是梦,他晓得,他一辈子不可能成真的梦。 他颤颤吸着气,感觉自己终于能动弹,能够伸出手将她也拥在怀里,紧紧,静静地压在心口。 翌日清晨,他在平静的晨光中醒来。 太阳从东方升起,越过山,迤逦过草原、田野,悄悄爬过草原,上了墙,进了窗,来到他床上。 他睁开眼,怀里无人,诺大的木床上,只有他一个。 那是梦,他知道。 明明知道,却仍觉得自己像是嗅闻到了她的味道。 无名的疼痛,抓住了心口。 那股想要见她的冲动又再次上涌,他闭上眼,才强迫自己缓缓坐起身,走进浴室冲澡。 虽然出了太阳,但水仍是冻的,他过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 冰冷的水冲刷去一身脏污,他能看见水流过他的身体都变成灰色的了,他将热水打开,拿肥皂把自己从头到脚洗过一遍,才拿着毛巾把自己擦干,回到房里,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套上,下楼去。 厨房里已经有人在活动,食物的香味传来,他走过去,看见晓夜姐在料理台前的背影,她身边有个女人,在帮忙煎蛋。 女人将黑发用鲨鱼夹松松的夹着,一边做早餐,一边和晓夜姐说话。 晓夜姐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轻轻,回荡一室。 有那么几秒,他无法动弹,只能傻站着。 她煎好了山一般多的荷包蛋,又转身去拿橱柜中装莎拉的玻璃碗。 他可以看见她唇边浅浅的笑窝,看见晨光将她的发丝染成金黄,看见她纤细的手腕不再瘦得像皮包骨,看见她胸前的水晶项链折射着窗外的晨光。 然后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回首抬眼,对上了他的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着,他早该转身离开,早该发现是她时,就立刻离开这里,闪得远远的。 他不能见她,不能让她看见。 但他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呼吸,无法好好思考,他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的身体不肯动,他的双脚像是被十寸长钢钉活活钉到了地板上。 看见他,她停住了动作,屏住了呼吸,笑意从她的唇边消逝,乌黑的大眼睛微微睁得更大,柔嫩的粉唇微张。 那一秒,全世界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如梦如幻的她。 然后,那个如梦如幻的女人缓缓吸了口气,再吐了出来。 “嗨。”她凝望着他,隔着一整个厨房和餐桌,再次扬起了嘴角,对着他露出甜美的微笑:“早安。” 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他知道,他应该干脆转身走人,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像是再次被夺走了行动的能力,他呆看着她,一瞬间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小子,你杵在这里做什么?睡傻啦?”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猛地回神,只看见耿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张嘴催促他:“要吃饭就赶紧进去啊,别站在这挡路。” “没错没错,别站在这挡路,我饿死了。”凤力刚跟在耿野身后,一边忍不住道:“耿叔,我当初就和你说要做开放式厨房,你偏要弄个门,你看现在都塞车了。” 他说的没错,凤力刚身后还站了好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 肯恩错愕的瞪着那些人,红眼的员工几乎到齐了一半,他们个个在他侧身回头时,争先恐后的挤过他身边,抢先找了张椅子坐下,每个人进门后,除了和晓夜问安,也不忘和那女人招呼。被这些饿死鬼占据,厨房里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她微笑着和每个人问早安,一边把碗盘分给大家,然后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不进去吗?”另一个男人开口。 他再次转身,看到那个该死的莫磊,他将他抓到了一旁的楼梯口,脸色铁青的低声质问:“你在搞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答应过会送她回家的。” “我没说过会送她回家。”莫磊眼也不眨的的说:“我只说我会看着她,与其在湛家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我认为耿叔这里比湛家更安全,再说她一睡觉就会做噩梦将较,谈如茵和晓夜姐都在这里,他们才有办法让她好好休息。” 阿磊是对的,但是—— “你应该告诉我她在这。”他粗声说。 “为什么?”莫磊挑眉“他看见你有歇斯底里吗?昨天半夜你有听见让她惊声尖叫吗?你看她现在气色多好?” 阿磊的问题让他一愣。 她没有,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因为噩梦而尖叫,而且她的气色真的很好。 然后忽然间,他领悟过来,不觉气一窒。 “她们对她下了双重暗示?”他哑声质问。 莫磊瞅着他,不答反问:“你不是希望她忘了你?” 肯恩浑身一震,脸色刷白,瞳眸收缩。 半响,他放开他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你不希望她忘了你? 他是希望,他希望她忘了他,彻底的忘了他。 忘了他,她才能好好的过她的日子;忘了他,她就什么也不会想起,不会想起那个恶魔,不需要在经历那场恐怖的遭遇 似的,他希望她忘了他。 现在她忘了,真的忘了,连梦也不再,而他没有办法呼吸。 他没有办法走进去,没有办法面对她,没有办法靠近她而不将她拥入怀中,强迫她想起自己。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她的话在脑海中回响,一再重复。 我想加你,我想见你 他以为她做得到,以为他可以。 他可以忍受她忘了他,可以远离他,可以只当个陌生人,他真的以为他可以。 你错了错了我需要你 痛苦包裹着他,充满了他,驱策着他往前走,她走过田埂,越过小溪,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试图磨光那股无以名状的愤怒与冲动。但他们不肯平息,只是不断怒吼咆哮着。 为什么她得忘了他?为什么他就得放弃她?为什么他不能和她在一起? 他考虑买票坐车回到红眼,甚至考虑离开这座岛,但当天黑,他发现他走回了那栋在黑夜里绽放光明与温暖的大屋。 远远地,他站在黑暗中,全身都充满了想见她的渴望。 那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触动他心的女人,她看见了他,真正的他,她要他做他自己,她说她喜欢他胜过杰西。 但他如何能够做真正的自己?她如何能够接受真正的他? 这是不对的,他不该回来,不该走进去,不该去见她,不该让她有机会想起,不该对她有所奢望,可明明有这么多的不该,却仍浇不熄想见她的冲动。 事实是,她一直以为她需要他,可他才是需要她的那个人—— 事实是,当她试图找他时,他内心激动不已,甚至因此振奋起来—— 事实是,他不想要她忘了他,不想要放弃她,他该死的想要和她在一起—— 事实是,他始终在心中怀抱卑鄙又自私的妄想,妄想她会在内心深处一直记得他,妄想她会一直试图寻找他,妄想他能在她心里,永远都能有那么一个无可取代的位置—— 事实是,他其实比谁都还要自私。 他想和她在一起,很想,很想—— 很想。 第十三章 可楠站在后院,将晾干的衣服全部取下,收到洗衣篮里。 这阵子,她已经习惯了待在这里的日子,做着这些简单又必须的工作。 这地方的太阳很大,只要天气好,常常一早洗的衣服,到了晚上就干了。 前些日子有寒流,天冷的吓人,今天一出太阳,她忙把衣服都拿出来洗,不过冬天只要太阳一下山,气温就一路往下掉。 气象说今天晚上韩流又要再来,眼看好像要飘雨,她加快了收衣的动作,然后抱着洗衣篮转身,却被那个人影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个男人站在那里,一脸阴沉,满眼渴望。 他看起来好狼狈,却又帅得不可思议。 寒风吹拂着他金色小麦般的乱发,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如刀凿刻的脸上,也将他那脸伤照得清楚无比。 眼前这男人,像恶魔一样阴沉,像天使一样美丽。 她压着狂跳的心口,看着那男人朝她走来,不禁屏住了气息。 他来到她面前,抬手轻抚着她的脸,她微启的唇。 他的指尖寒冻,冷得像冰;他的眼神却像燃着青色的火,热到不行。 她不自觉微颤着,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感觉到他灼热的吐息,拂来,钻进她的心肺里。 然后他低下头来,满满的,满满的,吻了她。 她不敢相信,她手中的洗衣篮掉到了地上,翻倒在一旁,她没有注意,她的注意力全都被他吸引占据。 他的吻如此缓慢又动人,她能尝到眼前这男人嘴里苦涩的味道,能感觉到他的唇微颤,感觉到他深深的吸气,再吸气,感觉到他的渴望和压抑。 她不自觉得跟着喘息,情不自禁的张嘴,渴望,微颤,回应。 他贴着她的唇,摩挲,呼吸,颤栗。 冰冷的手指,抚着她的唇,经过她的颈,滑过她的肩,握住了她的小手。 肯恩将她的手握紧,感觉手心渐暖。 好暖。 他不应该直接就这样吻她,但当他看见她,他无法正确的思考,他只是本能的朝她走去,当他低下头,当他亲吻她,他其实没有真的在想,但有那么一秒,他真的,真的很害怕她会拒绝,会逃走,可她没有。 她吃惊的抽气,但没有逃走,她站在原地,依然站在这里,微启的粉唇几乎贴着他的轻喘着,氤氲朦胧的黑眸有些迷离,一只小手不知何时搁在他的胸口,揪着他的衣。 恐惧,渴望,一并充塞于心,而他感觉,那颗心,也被她的小手紧紧揪着。 他的眼角微抽,屏息的等着她把他推开,等着她抽回被他紧握住的手。 可她没有,她松开了手,用指尖,轻触他下巴上的伤疤,叫他颤颤深吸了一口气。 “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轻柔的要求,微弱且抖颤,小声的几乎消散在寒风里。 忽然间,在无法忍受这一切。 他希望她认得他,还记得他,希望她永远永远,度不会忘记他。 他不想只当陌生人,不要只当陌生人,他要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无法控制的,他伸手将她拉进怀中,再次亲吻她。 这一次,没有遮掩,没有保留,不再压抑—— 那娇小的女人没有推开他,没有惊声尖叫,她只是攀着他的肩颈,娇喘。 捧抱着她的腰臀,他讲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压倒了屋外的墙上。 他啃咬吮吸着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胸口,她的心 他是如此的饥渴,像饿了太久的野兽,急着想将她吞吃殆尽。 她瑟缩着,嘤咛着,因为他扯下了她的毛衣和内衣而惊喘,因为他把手指探进她腿间而娇颤,也许她曾推过他,抗拒他,但他不记得,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片段,他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请,他只记得他想和她在一起,他需要和她在一起,他需要她接纳他,包围他,需要他。 这样不行,他的理智隐约在远处发出警讯,但他无法控制,他不想感觉,不想知道,他没有办法接受她有可能拒绝他,他强迫她响应他,他知道该如何让她想要他,如何点燃她的欲望,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他的诱哄而春潮泛滥,润泽着他粗糙的手指。 他疯了,已经疯狂。 可他需要她记得他,他知道,至少她的身体需要、且记得—— 她甩了他一巴掌,那不痛,但她很用力,用力到他想忽略都没有办法。 他反射性的抬眼,才发现虽然她脸泛红潮,氤氲黑眸却不知何时盈满了泪光,还有—— 恐惧。 肯恩僵住,才想起她的遭遇,才醒觉自己做了最不该对她做的事。 她喘着气,发微乱,浑身抖颤如风中落叶。 下一秒,她垂下泪眼,伸出双手,用力的推着他的胸膛,试图将他推开。 恐怖的罪恶感吞吃着他,让他差点放了手,但他是如此害怕,他知道他要是让她走了,她不会再让他靠近。 他不敢放开她,不敢就此退开,他继续将她固定在墙上,死白着脸开口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抱歉”他痛苦的喘着气,大手紧抓着她的腰,抓着她嫩白的腿侧,额头抵着她的额,慌乱的暗哑恳求:“别怕我你别怕我” 晶莹的泪水滚落她的眼眶,鞭笞着他的心。 “你想打我,想揍我都行”他失去了所有的方寸,颤声道:“拜托你不要怕我不要拒绝我” 他仓皇失措的恳求,让她停止了双手的推拒。 可她没有抬眼,她不看看他。 他心口抽紧,哑声再道歉:“我很抱歉,我不是我不是想伤害你”她眼中的泪水,再滚落一串。 他痛苦难当的,一再低声道歉、恳求。 “请你原谅我别拒绝我” 但她一直不肯抬眼,她的身体也一直在颤抖,他知道自己过了头,知道他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 他伤害了她,就像那个变态一样。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怪物,甚至不肯放她走。 “对不起” 当她的泪再夺眶,他心痛不已的吻去那串泪,然后终于强迫自己放开了她,强迫自己松开了手。 寒风飒飒吹拂而过,带来冰冷的雨丝。 他想强迫自己退开,但那真的很痛、很难。像是要剥去他一层皮,掏挖出他的心那样的痛、那么的难。 他将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难忍的闭眼,转身。 岂料,她原本搁在他胸膛上为了推开他的手,却紧紧揪住了他的衣。 刹那间,他停下动作,止住呼吸,连心跳也停。 他睁开眼,看见他真的抓着他,小手将她的衬衫揪紧。 那不是他的幻觉,不是他的想象,他抬眼,然后听见,也看见她开了口。 “为为什么?”她的粉唇微颤,用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哽咽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依然低垂着头,也依然落着泪。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然后那些字句,从心头升涌,漫上来喉,滚出了嘴。 “因为”他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痛苦的坦承:“我需要你”她娇躯微微一颤,终于缓缓抬起了泪眼,用那双泪眼盈盈的黑眸看着他。 “你说什么?”她抖着唇,轻问。 “我需要你。”他重复,在无法压抑的将内心最深的渴望吐了出口:“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瞳眸收缩,颤颤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 让他不敢相信的,她松开了他的衣,抬手再次轻抚他的脸,她的手在颤,让他的心也颤,她微颤的指尖,抚过他的脸庞,抚上他的唇,然后他听见她张开了嘴,好小声,好小声的要求。 “再说一次。” 他张嘴,哑声再说了一次:“我想和你在一起。” 泪水再次漫出她水漾的眼眸,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然后出乎意料之外的,她伸出了双手,抓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拉了下来,踮起脚,颤颤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秒,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他能尝到她的味道,能尝到她的泪水,能感觉到她的唇舌描绘着他的唇瓣,吮吸着他,甚至探进他嘴里,和他唇舌交缠。 他不由自主的回应着她,不由自主的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一开始,他还怕她又推开他,但她没有,虽然眸中有泪但她伸出双手,拥抱着他,抚摸着他。 她抚着他的脸、他的肩颈、他的胸膛,虽然在他吮吻她时,她还是会轻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欲望。 这一次,她是自愿的。 当她张开小嘴迎合他的唇舌,当她伸手紧攀着他的背肌,当她昂首献出更多柔嫩的肌肤,他能感觉到她的热情、他的欢迎、她的需要,和他一样深入骨血的需要。 她要他,需要他,那让他无法自己。 冬雨,渐渐大了起来,被风打在他的背上,湿了他的衣。 可他不介意,不在意。 他的世界只剩眼前这个温暖又甜美的小女人,只剩她,只有她。 在这风雨飘摇,如梦似幻的冬夜,他拥吻着求之不得的小女人,将自己深深埋进了她湿热紧致、甜蜜如火的身体里。 她粉唇微张,悄悄抽了口气,双手紧揪住他的发,他能感觉到她的甜蜜润泽着他,紧裹着他,温暖了他。 她双颊酡红,她贴在他心上的心也在狂跳,它抵着他,飞快的跳。 他感觉到她的小手再次摸上了他的脸,看见她用那双氤氲的黑眸凝望着他,贴着他微喘的唇,吐气如兰的悄悄又问他。 “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心抽紧,可这一回,再没隐瞒,再不掩盖。 她需要知道,而他想要她知道。 “肯恩。”他进得更深,看着她蛾眉微蹙,昂首呻吟出声,小脸变得更红,黑眸因他的进击而变深。 “肯恩”她水眸颤颤,粉唇微张,吟哦着。 “似的,肯恩。”他捧抱着她的腰臀,缓缓退出,再悍然重新深入,嘎声吐出自己的姓名:“屠肯恩。” 她黑眸更深,娇躯因他的深入瑟缩颤栗着,紧抓着他厚实的肩头。 他凝望着她越来越深遂迷茫的黑眸,越来越火烫烧红的小脸,情不自禁的吻着她水嫩嫩微启娇喘的红唇,将自己一再一再的深深埋入她热烫的身体里,直到她无法自己的紧紧以腿勾着他的腰,迎合着他的进占,难以自己的娇喊出声。 她好热、好烫,他将自己给了她,让自己停留在她体内,很久很久,感觉着她的需要,她情潮的余韵,然后看着她从**与高潮中回过神来,看着羞窘上了她的眼。 有那么一瞬,他能看见她眼里有些许慌乱,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知道。 肯恩低头缓缓吻去残留在她眼睫上的泪水,吮吻这她的唇,将她抱了起来从外侧的楼梯上了楼,穿过走廊,回到房间,然后再一次的,和她**。 第十四章 冬夜,寒风在窗外呼啸,将细雨吹得歪斜。 可楠慌乱的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头悸颤。 然后,她感觉到身后有个男人,环抱着她,紧贴着她,结实却温暖,他的大手轻覆在她狂跳的心上。 “没事,只是梦。”那将她从梦中唤醒的男人说,哑声开口重复告诉她:“别怕,你可以动。” 他说的没错,她可以动,她动了动搁在枕上的手指,它们听话的抬了起来,每一根手指都很乖。 他伸手,轻触她那几根抬起来的手指,抚摸,轻握,动作无比温柔。 可楠屏住了呼吸,然后在那男人怀中转过身。 她可以动,可以翻身,可以看见那个在她身后的男人。 即便窗外一片漆黑,但他桌上的电子闹钟散发着微弱的光,她能看见湛蓝如青空大海的眼,金黄如小麦稻穗的发,还有那张俊美却伤痕累累的脸。 当她看见眼前的男人,还以为犹在梦中,另一个梦。 可他是真的,她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她热烫的体温,还有那一下下跳动的心,他的胸膛上,有一道以前没有的平整伤疤,她能感觉到那疤痕在她指尖下些微凸起。 这段时间,他忙着伤害自己。 他脸上和身上的伤痕以倍数增加,手术的缝线在他身上无处不在,他的额头、手臂、下巴、小腿、腹部、胸膛—— 这么多的伤,如此多的疤,让他看起来万分残破,就像科学怪人里那个被拼凑出来的怪物。 她将掌心贴平在他心口上的伤疤上,感觉到他心跳的频率因此加快,她不由自主的抬眼朝他看去。 就在这一秒,当她抚摸那道疤,当他看见她眼里的疼,肯恩确认了一件事。 她记得,真的记得,然后他知道,她从来不曾忘记。 莫磊不曾真的这样说,他只是问他,那王八蛋故意误导他。 他喉微紧,张嘴暗哑的说:“如茵与晓夜没有对你做双重暗示,没有封锁你的记忆。” “没有。”她开口承认。 之前在楼下,害怕失去她这件事,让他失去了控制,昏了头,没有办法好好思考,只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和她在一起,等她真的睡着,他才回神,才察觉了这件事。 因为记得,才会让他靠近,才会愿意原谅他,才会伸出双手拥抱他;即便他伤害了她,如此彻底地惊吓了她。 “你记得?”他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忍不住确认。 “是的,”可楠心疼的抬眼凝望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脸,柔声道:“我记得。” “记得什么?”他屏息开口问。 “我的梦,那个绑架我的人,狩猎游戏,斧头杀手,亚伦堡还有”她温柔的看着他,伸手抚着他下巴上的伤,他脸上的淤青与浮肿。 “你。” 但那是全部。 他震慑的看着那小女人,只觉得一颗心再次被她揪抓着。 “我记得你。”可按望着他,抚着他紧绷的眼角,悄悄说:“我记得你叫我小吉普赛,记得你带我在暴风雨中狂奔,记得你救了我,记得你照顾我,温暖我我记得你和我在一起” 他的心,大大力的跳动了一下。 “我记得,你和我回到城堡,然后,图书室爆炸了。”提到那件事,她瞳眸收缩了一下,眼里有着惊吓。 他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紧绷的身体。 她的小手溜到他在那场爆炸中受伤的额头,那伤淡了,但那里被挖去了一小块肉,微微下陷。 “我看见你倒在街上,我想去帮你,然后另一场爆炸将我炸昏过去,醒来我已经在另一座房子里,和那个那个人在一起” 她的气微窒,身颤栗。 “别怕。”肯恩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你不需要再害怕。” 那温暖结实的怀抱,让眼眶微湿,她深呼吸,嗅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他身上的味道是真实的,混杂着汗水、田野、泥土与风雨的气味。她知道,他在外头早了一天,才会有这些味道,阿磊给了她一个可以显示他gps定位的屏幕,让她可以看到他不曾真的离开这个纵谷区;若非如此,她早就追出去。 深深地,她吸了口气,将他那真实的味道纳入心肺。充盈骨血,她好怕他不回来,好怕他真的又逃走,躲着她,避着她,但他回来了,回到她身边。 “我知道他被抓了,如茵姐和我说你抓了他。”她深吸口气,把小脸抬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抚着他刚刚掌掴他的地方,说:“我很抱歉,我不是我能并不是故意要只是你吓到我了” 他蓝眸深深,透着疼,心疼:“是我的错,不是你,我以为以为你忘了我” “我没有。” “忘了我对你比较好” “你错了。”她哑声告诉他:“那并没有比较好,我觉得很孤单、很害怕,我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但我想不起来,我好痛恨自己想不起来,我好痛恨自己如此软弱。” 泪水盈上她乌黑的瞳眸,满溢。 “我以为我疯了,我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 她知道,他担心她,所以打听过她的消息,知道她并不好受,但她开始跑步,开始生活,他以为她终究会撑过去。 谁知道她竟开始想了起来,开始寻找他,甚至因此跑到法国—— 她在找他。 天知道当他听见这件事,他有多么惊恐,又那般振奋,但他不敢让自己深想,他不能让她记得他。 他喉紧心痛的吻去她脸上的泪,再次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以为那样最好。” “那样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好你说你会保护我的,你说你会陪我一起无论我在哪里,你都会陪我一起但你离开了我” 她在他怀里哭了出来,那些泉涌的泪,让他心痛,只能一再拂去她的泪,亲吻她颤抖的唇,道歉。 “我很抱歉,我只是试图,做我觉得对你最好的事” 她知道,一直知道他是为了她好,知道他的离开有所苦衷。 你不可以陷在梦里面,不要是因为我,别是为了我 这男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抬起泪眼看着他,伸手压着他的唇,告诉他:“你知道吗?或许你的智商很高,或许你是天才,但你不总是对的。” 这一句,教他心又痛。 她知道他是天才,他从没说过,但她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如茵她们”和她说了什么? 他沙哑的话语中,透着难以遮掩的畏怖,他的话没问完,可她知道他在问什么,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不是,她们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是我。”可楠吸了吸鼻子,望着眼前的男人,说:“我自己想起来的。” 肯恩一愣,只见她将泪湿的发掠到耳后,看着他悄声告诉他经过。 “阿磊带我来大屋,安排我住在另一边,可我感觉到你,我看见你,我以为我疯了,我看见走进这间房,我推开门,跟着你进门,你消失了,可是这个房间有你的味道。” “你住在这里。”他忽然领悟,难怪他一直闻到她的味道,他还以为是他的幻觉。 “我没有,阿磊说这里有人住了,他不肯告诉我你是谁,但我每天晚上睡着都会梦游,梦到自己在这里找到你。” 可楠瞧着眼前伤痕累累的男人,抚着他额上的疤,他脸上的伤,哑声道:“我没有住在这里,但我睡在这里。” 心口,因她的话而震颤。 “每一天,每一夜”她抚着他的唇,告诉他:“只要我睡着,就会在这里醒来。这个房间,这张床,有你的味道,它让我安心,只有在这张床,我才能真正的睡着,好好地睡上一觉。我睡在这里,然后我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回来。刚恢复的时候,我好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可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好气、好气,我好想揍你,如果你是那时出现,我一定会揍你。” “你昨夜在这里?”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哑声颤问。 她看着他,眼也不眨的说:“我在这里才睡得着。” 所以,昨晚那不是梦。 他一凛,气又窒。 昨晚她在这里,安抚着他,拥抱着他。 可他不只做了一次噩梦,那个关于那个人的噩梦 而她一直在,在他怀里,在他梦里,抚慰他,拥抱他。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是我,我自己想起来。 我看见你,我以为我疯了,但我看见你走进这间房。 她有能力,特殊的能力,虽然她无法控制它,但她确实拥有异能。 他震慑的看着她,看着眼前的小女人,霍然间领悟了一件事—— 她什么都知道,在昨夜,就什么都已经晓得。 她在他梦里,她看了他的梦。 针筒、手术房、明亮的灯光,还有他。 机械、神行者、麦德罗,还有他。 病床、点滴、仪器,还有他。 被当成实验品的他、被当成容器的他、被拿来替换的他、被困住的他—— 可怕的恶寒从胸腹中爬升上来,他觉得他要吐了,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她知道,让她看到,那一切—— 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再看她,害怕看见她真实的感受,那一秒,几乎翻身想要逃命,但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飞快地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脖颈。 “不要”可楠心跳飞快,她知道他又多强壮,如果他想,他随时都可能拉开她,离开她:“拜托你”“别再躲我”她瑟瑟颤抖着,好害怕他就这样逃走,慌忙的要求:“别再避着我” 他浑身一颤,听见她说。 “你消失之后,我想起你,你说你是梦,但你不是,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坚强、没有那么勇敢,我需要你,我知道我需要你。我在亚伦堡能活下来,是因为你。我在噩梦中没有放弃,是因为你。恢复记忆之后,我没有崩溃,是因为你。” 不觉中,他张开眼,看见她用深情的双眸凝望着他,斩钉截铁的说。 “以为你是真的,因为你存在,现实很可怕,这个世界很恐怖,但你在这里,所以我可以,也愿意留在这里。” 这些话语,如此清楚、鲜明,钻耳入心,让他心头蓦然热了起来,让他全身血液因此沸腾。 “为什么?你为什么愿意?” “因为即便我失去记忆,我还是记得你,我知道有个男人不会放弃,我知道那个男人会找到我,我是对的,你找到我,你在现实中找到我,你在噩梦中找到我。当我在现实中记起你,我的记忆模糊不清,但我好想见你,好想好想,然后有一天,当我为了找你,来到这里,躺在这里,在黑夜里,我突然了解,我什么如此想见你。” “为什么?”他不得不问,不能不问,他想知道,迫切渴望听到她说,说更多,关于她对他的需要。 “因为我想告诉你,”她缩回一只环着他脖颈的手,抚着他的唇,轻轻的在其上印上一吻,低语:“我爱你。” 他瞳眸瞬间放大,震慑的看着她。 “屠肯恩,我爱你。” 他说不出话来,挤不出声来,几乎有些耳鸣。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她用无比温柔,亲吻着他,她吻着他额上的疤,吻着他嘴角的伤,吻着他眼角的淤青。 难以形容的酥麻酸软,从她的唇印上的地方,传遍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往下,吻着他心上的疤,让他的心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她将她推平在床上,而他无法阻止她,只能感觉她柔软的发,刷过他的胸膛,只能感觉她的小嘴抚慰他,只能看着那不可思议的小女人再往下,吻着她腹上的疤,然后是他的腿侧,他曾经裂开的小腿,她吻遍了他身上的新伤、旧疤,甚至是他的脚趾头。 那感觉太好,那么好,好到他几乎有些晕眩,什么都无法做,就只能看着她、感觉她。 当她停下来,他腿间的欲望,早已完全挺立了起来,勃发昂扬。 他看见她在看,害怕吓到她,他试图伸手拉被遮掩,但她推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微抖,黑眸中除了羞,还有惧。 “你不需要怎么做。”他反握住她的小手。 所以,他确实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她知道他有能力入她梦里来,之前她只是怀疑他看过她的记忆,知道她的遭遇,可他的反应,让她确定了这件事。 “你知道,那人,他没有办法他硬不起来”她看着他,告诉他:“你不一样。” 他是不一样,他硬得像根铁棒。 才吐出那句话,她已经红了脸,她不是害怕,不是没有想起,可她不喜欢自己记得那种感觉,所以她仍然瞅着他,害羞但坚持的说:“所以,事实上,我想我需要,我需要用新的经验,取代它。” 肯恩哑口,心紧,她眼里虽仍有畏惧,但一脸坚持。 不觉中,他松开了她的手。 下一秒,她手微抖的,掌握住了他,让他深吸了口气。 他的那里很硬、很烫、粗长且光滑,有一些青筋在其上,和那人的软弱,完完全全不一样。 她忍不住悄悄收紧手指,可楠感觉它在瞬间变得更硬,它在她手中悸动,而他的大腿和小肮的肌肉都同时抽紧。 她抬眼,看见他下颚紧绷,眼角微搐,蓝眸好深、好深。 然后,她知道,它是他,它和他相连着,是他的一部分,在这之前,她只知道当他和她在一起时,她会有什么感觉,从不知道,他的感觉是什么。 可是,显然他和她一样敏感,她看见她手中的他,渗出一滴液体,像她腿间的敏感一样,她忍不住好奇的抚摸着他,他腿腹的肌肉抽得更紧,变得更硬,她手中的他也是,她甚至感觉到他变得更大更烫。 她轻轻又再收紧手指,听见他抽了口气,她抬眼看着他,感觉自己掌握的不只是他身上的一部分,而是他。 忽然间,莫名的冲动,让她忍不住低下头,张开小嘴,舔了他一下。 那感觉像是最温柔的闪电,让他如遭雷击。 她又舔了他一下,那柔软的舌头,刷过他。 再一次的,他抓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拉了上来,可楠惊呼出声,小手抵着他硬如钢铁的胸膛,双手因为他抓握着她的腰臀不由自主的分开,跨坐在她的小肮上,她感觉自己压着他的分身,她慌忙跪直身体,想要往旁边挪移开来,怕压痛了他,谁知道她才刚试图跪起,他却往上挺腰,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已经在她身体里了。 噢,他不一样,绝绝对对不一样。 可楠轻抽口气,因为没有料到的刺激腿一软,整个人又做了回去,他抓握着她的腰臀,同时往上挺动。她呻吟出声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却因此靠得他的脸更近,她羞得满脸通红,慢了半拍才发现他能这么简单就进来,是因为她早就因为他而湿透。 她想以手撑起自己,但他已经抬手握住她的后颈,将她往下拉,昂首亲吻她。 他的唇舌那般热烫强势,她无法不张嘴响应他。 当她发现,他已经不知在何时,带着她翻身,和她交换了上下位置。 天快亮了,窗外远方的夜,浮现一抹微光。 肯恩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看着她的脸,在其上寻找着畏惧、惊恐、害怕,他没有找到,她美丽的黑眸里的惊惧已经消失,只充盈着因他而起的羞怯和渴望。 这女人需要他,想要他。 她的心,抵着他的心狂跳。 我爱你。 她说,他有听到。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不晓得她明知道他真有问题,为何还能够爱他。 也许她没真的看到,那手术很复杂,他恐怖的噩梦很复杂,不像她的那样简单明白,也许她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屠肯恩,我爱你。 她说了,而他无法不紧紧抓着这句话。 他想要她,想要她,想要这个女人是他的,只属于他。 他忍不住将她的手抓到枕边,和她十指交扣,缓缓的,满满的,律动。 可楠脸红心跳的感觉到他压在她身上,用那双蓝得不可思议的蓝眸专注的看着她,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来回,虽然慢,但他进得很深,他一次又一次的深重进击,让她深深陷入床垫与枕头中,让她昂首呻吟,感觉那累积的压力被他磨得越来越旺,教她不由自主扣紧了他的手指,难耐的蹙眉娇喘轻喊。 “肯恩拜托你”“小吉普赛,告诉我,你需要我。”他吮吻这她的唇,慢慢的退了出来,看着她的眼要求。 “我我要你”她黑眸迷蒙的嘤咛喘息着:“我需要你”他蓝眸微紧,鼻翼微张,让自己重新深埋进她柔嫩湿紧的甜蜜中,再说:“告诉我,你爱我。” “我爱你”她神情迷乱的望着他,粉唇微颤的告诉他:“肯恩,我爱你”一股热气从心头迅速扩散,让他紧绷的小肮,变得更硬。 他低下头,用一种无与伦比的热情吻着她,贪婪的和她索要更多更多她愿意给予的一切,然后他加快了速度,带着她迅速攀上高潮。 第十五章 天,完全亮了。 肯恩从睡梦中惊醒,床上又只剩他一个人。 那不可能是梦,他能清楚的闻到她的味道,还能感觉到他和她合而为一,感觉她伸出双手拥抱他,紧紧裹着他—— 但她不在这里,他的房间除了他没有别人。 一瞬间,莫名惊慌,明明理智清楚,她不能不存在,但他无法控制他的恐慌,他飞快的下了床,打开浴室的门。 她不在那里。 她一定在,一定得在。 他抓了件长裤套上,没穿鞋就开门走了下去。 那不是梦,他知道,她只是下去吃饭了,他冲下楼梯,她不在厨房。 厨房里没有人,只有一锅炖好的汤。 那不是梦,他知道。 我爱你。 她说了,不只一次,他能看见她迷茫、羞涩有温柔的眼,看见她小脸满布因他而起的欲望和渴望,嘤咛着他的名字,一再重复。 肯恩,我爱你 那不会是梦,不会只是一场梦!那不是他的妄想—— “肯恩?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你还好吧?” 他猛然回身,看见晓夜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看见他惊慌的模样而站了起来,他想开口问她知不知道她在那里被送医,却又害怕得到她不存在的答案。 “我没事。”肯恩匆匆回了一句,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 他越来越恐慌,快步转身走回楼上,打开客房里的每一扇门,但她到处都不在,他觉得自己快吐出来。 她一定在,一定在,但她在哪里?快想快想—— 晒衣场?! 她昨天衣服收到一半就被他打断,她一定在那里,一定在那个地方,捡她的衣服,收那篮子。 他不自觉跑过长廊,他踏进风中,来到大屋外侧的楼梯口,朝楼下晒衣场看去—— 那地方空无一人,他触目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晒衣绳在风中颤抖,到处不见任何人影。 刹那间,心痛如绞,他紧握着门把,无法呼吸,只觉得四肢在瞬间寒冻如冰。 不要是梦,那不能是梦——不可能是—— 世界在摇晃,他站不住脚,他坐倒在楼梯上,将头埋进双膝之间,痛苦得以手遮住冰冷麻木的脸,十指穿过乱发抓着头。 该死!他需要她,他需要那个梦是真的,他需要她是真的,他需要她爱他——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仍觉愤怒的热泪浸湿眼眶,就在他觉得心痛得快要裂开时,忽然间,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啊,可恶。” 那是一声小小的轻喊咕哝抱怨,夹杂在风中,非常微弱。 但他听见了,他不敢相信,猛然抬首,只看见正前方有个小小的身影从因为休耕而种满波斯菊的花田里站了起来,女人的动作有些笨拙,因为她将洗衣篮搁抱在腰侧上,她背对着他,往前又走了几步,然后又消失在花田中。 他屏住呼吸,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寒风呼呼吹拂而过,大片粉嫩的波斯菊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却不曾倾倒。 然后,那小女人再次出现,空出来的手上抓着另一件衣物。 她将它高举,抖了一抖,才把它丢进洗衣篮里,然后转身走了回来。 风吹得她黑发飞扬,她畏冷的抬起自由的手,遮着迎风面那侧的耳朵,粉的、紫的大波斯菊在她身边摇晃,她抱着那篮衣物,低头小心翼翼地走在田里,小小的脸被冷风吹得泛红。 走在波斯菊花田里的她,看起来如梦如幻,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消散。 当他察觉,他已经下楼,打不穿过晒衣场,跳进花田,飞奔来到她面前。 因为怕跌倒,她一直地垂着眼注意脚边,可楠事先看到他的赤脚,抬眼才看见他。 发现是他,她有些害羞,忍不住热了耳,红了脸。 “嗨早” 他没开口,只是低头看着她。 他的沉默,让她不自觉红着脸,开口解释“我来捡衣服,昨天晚上有些、有些被风吹到田里了” 她话还没说完,因为她发现,他用一种炽热的眼神看着她,让她脸红心跳的忘了话尾。 然后他抬起头,轻触她的脸,他的手指好冰,冷得像冰块一样,那让她担心了起来,正欲抬手握住他的手,他却将双手都覆在她脸上,俯下身来,好温柔、好温柔的亲吻她。 他的手是冰的,但他的嘴是暖的。 这下子,她真的完全忘记自己在干嘛。 被她靠在腰侧的洗衣篮又掉了,落在花田中,衣物再次散落一地。 当他停下那个吻,她傻傻的呆看着眼前的这男人,发现自己的双手竟不自觉环抱着他的腰背。 “早。”他说。 她猛然回神,一下子红了脸,羞窘的道:“早” 他的手仍覆在她脸上,但已经暖了起来,他的神情有些奇怪,然后在她看清之前,他推了开来,弯身蹲下捡拾起倒地的洗衣篮和衣物,他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它们的存在,一时间好尴尬连忙跟着蹲下收拾那些衣物。 当两人将所有衣物收回洗衣篮里,他起身牵握住她的手,抓起洗衣篮的提把,往回走。 可楠注意到他打着赤脚,还luo着上半身,说真的,要她不注意到真的很难,天光下,他的肌肉和疤痕都万分鲜明,他的黑色运动裤就挂在他挺翘的窄臀上,那附近也有一道白色的疤,他的背和后腰真的是很诱人,却也很让人心疼。 花田和晒衣场之间有块一公尺的落差,他之前是从另一边下来的,但他没有绕路,只是提着洗衣篮,手一撑就轻松爬了上去,再回身朝她伸出手,把她也拉了上去。 “你吃了没有?”当他仍环抱着她的腰时,开口问。 “还没。”她羞窘的摇摇头,她起床后就想来这篮被她遗忘的衣服,慌忙就先下来收拾这些。 “我也还没。”他说着,再次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回到大屋,途中不忘在门边停下来把脚擦干净,她换上室内鞋,看见他打着赤脚踩在木头地板上,他牵着她到洗衣房,和她一起把篮子里的衣服分类;说真的,他会把衣服分类这件事让她有点吃惊,她还没说他自己就先拿了另一个篮子开始分类了。 当他发现自己前天穿的衣服也在这篮子里时,他顿了一下。 她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他的衣服也在这里,但他只是顿了那么一下下又继续动作,他先洗了浅色的衣服,深色的放一边,然后他按下洗衣机按钮,再次牵握着她的手,穿过一楼走廊,经过客厅,走进厨房。 客厅里有人,是晓夜姐,她拿着手机在说话,看见他牵着她经过,她挑起眉,然后扬起嘴角。 可楠莫名红了脸,只能匆匆和那女人点了下头,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 踏进厨房,她扯了扯她的手。 肯恩回头,只见她一脸温柔地看着他说。 “你想吃什么?我弄给你。” 她凝望着他,心头微蹙,这是他本来想说的话,但她先说了,而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她想弄东西给自己吃的感觉。 所以,他开口吐出一句。 “荷包蛋。” 踏步只煎了荷包蛋给他吃,还弄了茶油拌面线,烫了今早刚采收的新鲜地瓜叶,又舀了两碗蔬菜汤,然后帮他切了一些水果,无论她端上桌的是什么,他全数照单全收。 当他吃到那碗面线,有些微愣。 那面看起来很素淡,但他吃得出来她是用冷压的茶油直接下去拌的,还加了一点点麻油,些许的盐和油葱,尝起来十分香软。她连那荷包蛋,都刻意用同一种茶油下去煎,地瓜叶也是用同样的油去拌,但调味都有不同,荷包蛋只撒了盐,地瓜叶却加了些许乌醋、蒜泥和上好的酱油。 所有的东西都在同一种基调上去做了不同的变化,让他们不会互相冲突,却也各有特色,她把味道平衡的很好。 可楠坐在他对面,看见他的表情,忍不住笑问:“你以为我只会煎荷包蛋,对不对?” “我没想那么多。”他抬眼,老实说:“我点荷包蛋,是因为昨天我没吃到。” “你想吃,和我说一声,我随时”她没多想话就出口,然后才发现这句话有多傻,不禁羞窘的自动消音。 拜托,煎荷包蛋那么简单,谁不会做,那需要她特别弄给他?她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因为尴尬,她慌忙垂下眼,赶紧吃自己的面线,谁知他却开了口。 “随时怎么样?” 听见他沙哑的追问,她微愣抬眼,只见对面那男人,双眼又炽热了起来。 “荷包蛋很简单的。”她脸红心跳的搪塞着说。 “我不会。”他眼也不眨的说。 “你怎么可能——” “我不会。”他打断她,重申。 那是句谎话,她知道,他也知道她知道,可楠愣看着他,小脸莫名又烧红,让耳也微热,然后她听见自己说。 “我在做给你吃。” 蓝色的眼,亮了起来,让她心头小鹿一阵乱撞,忙害羞的再次垂眼吃她自己的早午餐。 吃完饭后,耿叔刚好带着新鲜的海鲜回来,她陈这两个男人在说话,上楼去替他拿了一件毛衣;她真的不是很能够接受他这样一直落着上半身,虽然他好像不会冷,但她知道其实会,他只是对冷热很迟钝,她怀疑他曾经因为这样感冒很多次。 谁知她才刚关上衣柜,一回头就看见他在他身后,害她差点叫了出来。 “肯恩,你吓了我一跳。”可楠压着心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你不是在和耿叔说话?” 她才吓他一跳,他才一不注意,她马上就不见了,还他当下差点又以为自己在做梦,幸好他及时看见她的裙摆消失在楼梯口。 “你不见了,我以为你”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眼角抽紧,声音沙哑,他话没说完,可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以为她是梦。 “我不是梦。”她抬手,抚着他渗冒出胡渣的脸,悄声道:“就像你不是梦一样,那天晚上,我来你房间,看见你在床上,也以为你是梦,但你不是,你没有消失,你很温暖,有心跳,而且臭的要命” 说到这,她皱了下鼻子,但眼里有笑。 他脸上浮现一抹尴尬“我只是我累了” “我知道。”她看得出来,他脸上身上都有新添的伤,疲惫写满了他的脸,在他的全身上下,即便睡着,他也无法放松,频发恶梦。 可楠仰望着他,悄声道:“老实说,我真的不介意,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你那么臭,让我知道你一定是真的。” 他知道她不介意,他隐约记得她上了床,蜷缩在他怀里,拥抱着他。 卷帘的,她抚着他的眼角眉梢,抚着他的发,他的耳,他的脖颈,他能看见,即便她这么说,她乌黑的瞳眸中犹有些许的不安与坎坷,然后他才发现,她其实也有凝惧,害怕这一切,只是梦一场。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过去的几个月,他对她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他一直知道她在哪里,知道她真实存在,可是她不知道,她在现实和虚幻中寻找他,即便无法确定他真的存在,她还是不曾放弃。 可是,她依然找了他,等待他,原谅他。 莫名的情绪上涌,让血液再次沸腾起来,他没有想,只是低头亲吻她,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吻,她悄悄抽了口气,脸上再次浮现羞怯的神情,水漾的眸子变得如子夜那般深。 他忍不住又亲吻她,再吻她,吮吻着她柔嫩的唇。 她能感觉他的手爬上了他的胸口,攀上了他的脖颈,感觉她张开嘴回应他感觉她的体温辐射而来。 但那不够,还是不够。 肯恩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回床上,确认眼前这小女人的真实存在。 第十六章 男人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低垂,呼吸规律深长。 窗外有淡淡的天光透进,悄悄洒落他脸上。 昨夜的强风,在上午就停了。但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只有灰色的云在天上堆积着。 他的胡渣还没剃掉,在那均没有伤痕累累的脸庞上,增添了几许沧桑。 他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可是每当她偷偷爬起来,他立刻就会跟着清醒过来,他知道他的不安,所以干脆认分的陪着他一起上床睡觉。 她睡了几个小时,再醒来发现他的手在她脸上。 他是睡着的,但他怀疑他曾醒来过,醒来查看她的存在,然后又再次睡着。 没有人来敲她的门,没有人试图寻找她,像是所有人,都知道肯恩已经回来,知道她人在他床上。 她总是在他的床上,在他还没有回来时就已经是这样,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她应该要觉得不好意思,但她无暇顾及旁人的看法,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只想陪着他一起;而她真的觉得,大屋里的其他人,都知道这一点,没有人愿意和他多说几句关于他的谁,但也没有人阻止她进这个房间。 肯恩。 他告诉了她,他的名字。 她怀疑他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她早恢复了记忆,但她忍不住问,忍不住想听到她的回答,听到他告诉她。 屠肯恩。 悄悄地,她将手搁在他手心上,那里的疤,让她很在意,她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他,她有很多事想知道,还有很多事想知道,但她不想和红眼的人打探,她想要他自己告诉她,心甘情愿的告诉她,心甘情愿让她知道 偷偷的,她朝他更偎近了些,和他靠更近,感觉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他存在,真的存在。 深深地,她吸了口气,将他的味道吸进心肺里,然后她再次闭上眼,缩在她怀里,直到他的心跳,催眠了她,入梦乡。 又是夜,她被噩梦惊醒。 他还在睡,她不想吵他他好不容易才又睡着。 他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从腰上挪开,偷偷溜下床,快步走到浴室里站在莲蓬头下,让水冲刷身体。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能感觉到那变态的抚摸,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肥皂清洗自己,直到他将自己的肌肤搓得红肿,直到她都快吧一层皮搓下来,直到男人的大手抓住了她拿着海绵的手。 她惊喘一声,恐慌回头,看见肯恩。 “抱歉,吵到你我只是,突然想洗澡”她想挤出笑容,想对他微笑,她试了,但她做不到,她的笑不成笑,她知道,她能从他眼中,晓得他也知道。 一时间,感觉赤luo,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 “抱歉,我需要把肥皂冲掉”她又试着牵扯嘴角“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肯恩看着她,只觉得心痛若烧。 她才下床,他已经醒了过来,看见她走进浴室,他以为她只是解决生理需要,谁知道却听水声响起,她在洗澡,他想和她一起,可等到了门口,当他推开门,却看见她不停得刷洗自己。 她很干净,比他干净多了,但她停不下来他能看见她脸上痛苦惊慌的表情。 他不得不上前,抓住她,阻止她。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过去这一天一夜,她虽然表现得很正常,但那只是她佯装出来的模样。 她的手在抖,她的笑容在扭曲,她的皮肤被她刷得通红。 “别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强颜欢笑。”他说着,抬手欲覆住她的脸。 那一瞬间,她往后缩了一下,那让他的手僵停在半空,然他的心更痛。 “对不起”她抬起抓着肥皂的右手以手背掩嘴道歉,惊慌的大眼里盈满泪水,结巴着解释:“我不是怕你我是我” 她话到一半,说不口,虽然她晓得,他什么都知道,但她就是说不出口。 可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不是怕他,她是觉得自己脏,所以她才这样反复洗刷自己。 她的表情如此破碎、自卑。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还能再更痛,但他真的很痛,通道像是被捏碎了。 他再次朝她伸出手,这一次,她没有闪、没有躲,可他看得出来、感觉得到,那一瞬间她其实想逃。 “肥皂。”他没有碰她,只将手伸到她面前,和她要。 她不应该再洗下去了,她知道,所以她抖着手把右手的肥皂给了他。 “海绵。”他再说。 她把左手的海绵给了他。 可楠本以为他会叫她从浴白里跨出去,但他只是把海绵抹上肥皂,打出柔软细致的泡沫。 “你做什么?”她忍不住问。 他看着她,说:“记得你昨晚说过,要用新的经验取代不好的吗?” 她记得,那一次,她玩弄了他。 回忆让她的黑眸变深,跟着浮现羞窘,然后当她察觉他想做什么,小脸蓦然泛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认为这、这是个好主意” “你觉得没用?”他看着她问。 她脸更红,一时哑口。 “你觉得我给你的感觉,和他一样?”肯恩往前一步,靠近她。 “你不知道”她面红耳赤,万分虚弱的说。 “不,我不知道。”他告诉她“你才知道。” 说着,他在她的注视下,将沾满泡沫的手,抹上了她的腰侧。 他沾了泡沫的大手又湿又滑,不像海绵那样粗糙,她倒抽口气,往后退,但他跨进浴白里,大手跟了上来,而她贴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 “那人、那人没有没有帮我洗澡”她慌张的抓住他从她腰往上滑的大手,告诉他。“他是个、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有洁癖” “但他让人帮你洗澡。”他垂眼看着她说:“我们一次解决。” 几乎在同时,他另一只大手覆了上来,缓缓抚过她的肩头,她的手臂。 “你不喜欢,随时可以叫停。”他说。 她没有办法呼吸,只觉得羞窘,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感觉他的大手从外侧的手臂,滑到了内侧的腋下,然后滑上了她的酥胸,捧握住。 她轻喘一声,看见他的手指带着泡沫在灯光下,轻轻夹住她挺立的蓓蕾。 “你要我停下来吗?”他问。 可楠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开始揉搓她的酥胸,他没有用力,他的动作不轻不重,但就是—— 天啊她没有没有办法思考 然后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逃开了她的掌握,抚着她的腰侧,滑到她腰后。 往下。 “肯恩”可楠抖颤的惊呼出声。 她能感觉他湿滑的手指滑过**间,她抽了口气,羞得往前缩,却只是让整个人贴到他身上,清楚感觉他的欲望坚硬又热烫的抵着她的小肮,让她脸更红。 而他的大手不离不弃,甚至更加往下,滑入她腿间。 她以为他要更进一步,他却把手往外滑,捧着她的臀,轻轻在揉搓。 那让她站不住脚只觉得两腿发软,但他稳稳地站着,如盘石一般让她依靠着,然后他交换两只手的进度。 “小吉普赛”他低头贴在她耳畔问:“你要我停下来吗?” 他那两只手再次往上滑过她的胸侧,拇指抚过双乳的娇点,然后往上,搓洗她的腋下,那好痒,她缩回双臂,但他的双掌早已溜到她背后,按摩着她的脊椎,按开她根本不知道紧绷纠结的肌肉。 “不不要”她浑身发软,那感觉太舒服,她没有办法说谎,只能攀着他的肩颈,嘤咛出声:“别停下来” 她柔软的双峰贴压在他的胸膛上,感觉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敲击着她,而他那双手,在她身上划过来又滑过去,轻轻地揉搓,缓缓的抚弄。 她的酥胸、脖颈、luo背与腰臀,她敏感的双耳、手臂、小肮、每一根手指,他都没有放过。 他让她完全失了神,然后他蹲跪了下来,大手滑向她的双腿,前面、侧面、后面,腿间。 可楠回神弯腰匆匆抓住他的手,但他手指早已抵达,抚着,揉着她早已湿透的柔嫩,她轻喊一声,腿软的改抓住他的肩头,咬唇。 她快要她站不住了 他并没有真的把手指伸进去,可那对她来说,已经太过刺激,她腿软的做倒,但他没让她摔倒在浴白里,他捧抱住她,让她半坐在浴白尾端靠着墙,他蹲跪在她身前,抬起她的右脚,放到他自己腿上,再一次把泡沫打上,开始洗她的大腿、小腿、脚趾、脚心,跟着往上,在往上,然后再她快要不行时,换了左脚清洗、揉搓。 他确实是在帮她洗澡,可另一方面,这个澡也洗的太香艳,而她真的无法拒绝,也没有办法反抗。 当他这样看着她,这样抚摸她,除了任他摆布,除了努力维持平衡,她什么也无法想。 他帮她洗了澡,还洗了头,甚至洗了脸,他做尽一切帮人清洁身体应该要做的事,同时也颠覆了她对洗澡这件事的所有看法。 终于,他打开莲蓬头的开关,帮她冲洗,抱着她回房,打开房间的灯,吹干她的发。 当他替她吹头发,那几分钟,她有些慌神,身体里累积着没有完全释放的压力,但他的大手揉搓着她的头皮,感觉好舒服。 然后他终于让她躺上了床。 她以为可以睡觉了,却感觉它在抚摸她的脚趾,她心头一惊,猛的坐了起来,试图缩脚,但他已经在她脚拇指上印上一吻。 她轻喘空气,肯恩抬眼看她,再问:“你要我停下来吗?” 她不知道,她有点害怕,但是他仍轻握着她的脚踝,拇指轻轻拂过她的脚背,在那儿画着圆圈,带来莫名的酥麻酸软。 她不想记得那个人对她做的事,但她确实记得,那让她很害怕,可是他不一样,他做着同样的事,带来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她不想记得那恶心的感觉,她确实需要他抹去那感受。 所以她张开嘴,哑声说:“不我不要你停下来” 肯恩蓝眸一黯,他知道她很害怕,她的声音微抖,他手中的小脚也微微轻颤,但她眼里有着坚定的意志。 她是他勇敢地小吉普赛。 他看着她,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再次低下头来,吻着她的脚趾,她的脚背,甚至是她的脚心。 他伸舌舔了她的脚心,因为痒,她几乎想再次抽腿,然后他轻轻的咬了她一下,可楠抽了口气,那不会痛,她只感觉有电流从他咬她的那里直窜小肮,让她肌肉抽紧,不自觉抓着腰侧的床单。 “你咬我”她喘着气,满脸通红地说。 “是的,我咬你。”他承认,将她的脚拉过身侧,往上抚摸她洁白的小腿,他亲吻她的脚背,在那里轻轻又咬了一下,然后伸舌抚平。 他没有真的握住她的脚,他只是松松的拢着,她随时想抽腿都行,但她发现他不想。 他的唇舌微热,她的双手粗糙但触碰十分温柔,而且他很注意她,他一直看着她,注意着她的反应,不像那个变态只专注在他自己身上。那人抚摸她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可是眼前的男人抚摸她,是为了满足她、讨好她。 他的手,滑上又滑下,他的唇舌吮吻着她,轻咬着她,然后一路向上,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没有放过任何一寸肌肤。 当他吮吻着她的大腿内侧时,她喘着气,羞得满脸通红,当他试图更加往上,她羞窘的伸手挡住他的脸:“不需要这样,已经够了,没有、没有那么上来——” 肯恩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她挡在他眼前的手心,蓝眸深深地凝望着她说:“我知道,但我想要。” 他想要让她彻底忘记不快的经验,从今以后,就只记得他,只记得他如何取悦她,如何讨好她,如何和她在一起。 可楠的小脸热烫烧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看着他拉开她地手,低下头来,抚摸着她的腰臀,分开她颤抖的双腿,舔吻着她的甜蜜。 天啊那一秒,双手在也撑不住自己,可楠整个人往后躺在床上,无法承受的弓身揪抓着身旁的枕头,虽然看不见,她能感觉到他品尝着她。 她浑身发烫,肌肉抽紧,难耐他这般挑逗,因为之前那太长的前戏,她几乎在瞬间就达到了高潮,他没有停下来,他继续送她上那浪潮,再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在脑后,只感觉到他,只记得他。 然后他终于抬起头来,俯身悬在她身上,低头亲吻她,捧抱着她的腰臀,将自己的悍然挺送进她炽热的身体里,和她在一起。 即便几乎快要失神,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躯早已布满热汗,就和她一样,两人的汗水交融在一起,早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难以自己的喊出他的名字时,他浑身一震,把自己全给了她。 第十七章 “肯恩?”“嗯?” “你记得黛安娜吗?” 听到女人的问题,男人一愣,抬眼看着她。 眼前的小女人,全身上下只套着他的旧毛衣,正拿着药箱替他额头上的缝线消毒上药,那是很小的伤,而且因为痛觉神经迟钝,他早就不觉得痛,可那很困扰她,他对于伤口因为洗澡碰到水后变红这件事,表现得有点歇斯底里,在早上醒来发现之后,坚持要立刻处理它。 虽然他和她说它并不会那么简单就因此感染,但他看得出来,那无法降低她的焦虑,而被她照顾、关系的感觉很好,所以他没有再多加争辩,只让她去拿了医药箱来,做她想做的事。 过去几天,她一次也没有提过关于亚伦堡的事,他也不行主动提起,怕她又想起自己是去了亚伦堡才会被绑架,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来。 他本想过些日子再说,但她显然已经决定要一口气面对这件事。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眼里也没有惊恐,所以他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记得。” “你可以告诉我,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吗?”可楠知道他一定去追查过,红眼事意外调查公司,他的个性有很执着,不肯能没去追查过。 “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在梦里一直梦到她。”她帮他消毒好额头上的伤口,忍不住处理了一下他下巴上的伤口,碰到水后,他有些结痂微微发胀边缘也泛红。 这男人对自己的身体真的很忽视。 她忍不住想碎念他的冲动,只是那棉花沾了酒精替他消毒,边瞅了他一眼,边说:“而且,我想那是所有事情的开端如果她没有出事,亚伦•艾斯就不会为了复仇,在城堡里办狩猎游戏。” 她说的没错,而他知道,她是受害者,她想知道为什么。 所以他看着她,道:“黛安娜去好莱坞时,发展不是很顺利,所以后来她和一位制作人在一起,好得到演出的机会,她得到了那个角色,但那制作人带她出席他的派对,然后要求她应付一位导演,然后是金主,还有其他的。当她发现情况失控时,已经无法脱身,那场派对不止她一个受害者,另外有个小明星在事后崩溃举枪自杀了。” 可楠震慑的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忽然领悟过来,她跪坐回腿上,看着他问:“制作人事马可士?” “恩。”他点头。 “莎拉•亚当斯呢?她做了什么?”她再问。 “是那电影的编剧,她认为黛安娜的角色不必要,所以把那角色取消掉了。” “戴维呢?” “他让黛安娜吸食了毒品,害他染上了毒瘾。名单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曾对黛安娜做过不好的事,而她把那些事全写到日记里,那是她的复仇名单。” “如果她想复仇,为什么她还要自杀?”她真的不了解。 他看着她说:“她本来或许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来她发现,就算亚伦死了,她也无法继承他的遗产。” “为什么?黛安娜不是他的女儿吗?” “她是,但亚伦•艾斯的父亲是史托家族的一员。”肯恩看着她说。 可楠一震,脸微白。 那个人也姓史托,她在被绑架期间,再被当做人偶的时候,她听得见,也看得见,她听过别人叫喊他。 她知道他叫迪利凯•史托。 看她脸色发白,肯恩握住她的手,道:“他无法再伤害你了,我会保护你。” 似的,他会保护她,他真的保护了她。 她知道他为她做了什么。 “我知道,我没事。”可楠看着眼前的男人,回握住他的大手“你继续说。” 她需要知道前因后果,所以科恩握着她,继续说。 “亚伦是私生子,所以跟着母姓,但他的钱都是史托家族的,而史托家族的钱是不允许外流的,他们能够接受私生子,但一个私生子的私生女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接受的界限,他们不承认黛安娜事家族的一员,亚伦死后,黛安娜一毛也拿不到,就算亚伦想留钱给她,也做不到。” 这些事,都是红眼事后查出来的,所以当时他们才无法从资金流向找出问题,史托家族太有钱,他们不缺钱,所以没有去动亚伦•艾斯的钱,但也不允许亚伦将钱留给自己的女儿。 “所以,黛安娜才如此绝望”可楠领悟过来,黛安娜以为生父找到了她,以为复仇有望,谁知到头来,什么都是空的,只有痛苦还存在。 “黛安娜自杀后,亚伦找到红眼,确认她是自杀,他知道黛安娜虽然是自杀,但一定是因为曾经有人对不起她,所以派人去追查她之前的遭遇,才有了这场狩猎游戏。他办生日宴会只是为了有理由将那些名单上的人聚集起来,但只邀他们会引起戒心,而对玩家来说,那场游戏也许要更多的猎物才会有趣,名单之外的人会被邀请,只是因为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 可楠扯了下嘴角,不由得苦笑“你记得我们曾聊过,为什么有人要把马可士的死栽赃到我身上吗?” “记得。”他记得和她相处的所有片段。 可楠握紧他的手,哑声看着他,吐出那个人的名字。 “因为那样比较有趣,迪利凯•史托,他觉得我很有趣,他想看看我会有什么反应,他们那些人挑选猎物的方式,就是在新闻上、报纸杂志上,随意挑选自己感兴趣的人,演员、运动员、罪犯,各种可能会让游戏更刺激的人。他们设计游戏的桥段,然后以此下注,下注的这个人会逃走还是会反抗,那个人可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存活几个小时,他们只要兴起,就会在游戏中增添新的赌局” 肯恩一愣,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她深吸了口气,黑眸微缩,道:“你知道,我被打了药。” 她知道,他看过她部分封存的记忆。 “他把我像娃娃一样摆设起来,在不同的时间,放在他觉得我应该要在的地方,我没有办法动,但我听得见,也看得到。有时候,他会在我面前上网玩那些残忍的游戏,嘲笑那些人的惊恐、害怕,他还把它们录起来,重复播放” 他握紧她的手,伸手抚着她苍白的小脸,吻去她滑落眼角的泪。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过去的几个月自己哭了,但他将她拉到腿上环抱着,安慰着、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你不需要担心,他再也不能伤害你。” 她蜷缩在他怀里,无声的落泪,好半响,才平息下来。 他什么也没再多说,只是就这样靠着床头,环抱着她,让她依靠,她发现两人的姿势就像在那小屋前一样。 这样半坐着偎靠着他,让她莫名安心,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体温与呼吸。 他的大手抚着她的手腕内侧,以拇指摩挲着她的脉动,然后又溜回去抚着她的掌心,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大手。 他的手很大,比她的大好多,他若想,轻易就能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这男人就连手背上都有伤疤,新的、旧的、浅的、深的,她情不自禁的将它拉到唇边亲吻,悄悄道。 “谢谢你没有放弃寻找我。”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头在她发上轻轻印了一记温柔的吻。 那吻,如此轻,却充满怜惜,温暖了她的心。 她喉头一哽,把他的手压在心口上,将小脸靠在他胸膛的那道疤痕上,听着他的心跳。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为她做了什么,真的知道。 对这个男人,除了不舍、除了心疼,她只有满心的情意。 第十八章 日子,像做梦一样。 他和她**,和她一起泡澡,让她帮他的伤口上药。 她与他**,同他一起牵着手在田埂中漫步,陪着他睡到日上三竿。 偶尔,她还是会被自己的噩梦侵扰,每当那时,他总回唤醒她,再次和她**,帮助她放松入眠。 那一夜之后,她再也不曾过度搓洗清洁自己,当他那样将她全身上下洗过一遍,舔吻过一遍之后,她不再觉得自己身上像被裹上了洗不掉的脏污,被他那样对待过,她真的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充满了他的味道。 她喜欢这样,喜欢感觉自己沾染了他的味道,喜欢自己属于他。 大屋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但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感觉,他们无论男女,总是在他身边为她空出一个位子,当他无意识的伸手触碰她,或低头亲吻她,或牵握着她的手时,没有人吭过一句话。 随着和他相处的时间增加,可楠渐渐看见这个男人不同的面貌,真是的生活面貌。 虽然伤没完全好,但他每天都会到大屋里的健身房去运动,他有着超前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耿叔把他当做会走路的计算机和百科全书,什么账单都丢给他处理,他眨眼间就能把那些事情处理掉。 而且,他不只会将衣服分类,也会帮忙打扫、擦地。 这屋子很大,除了每个人自己的房间,公共区域的走廊全部都要扫上一遍就要花上一个多小时,之前住在这里时,她得找事情忙,总是会主动帮忙擦扫,结果这几天她一直陪着他睡觉休息,没有打扫,地板虽然没有很脏,但赤脚踩上去还是会沾染到灰尘,红眼的男人都不爱穿鞋,耿叔更不用说,肯恩也一样。 他们不在意,她却看不下去。 她本想帮晓夜姐煮完鸡汤再找个时间来弄,谁知道一回神只见他在擦地,而且是跪着擦,动作熟练万分。 她看傻了眼,她真的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跪在地板上擦地。 他看起来是这么的她不知道,他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帮忙做家务事的人,但他做的很好。 眼前的画面如此诡异,但有那么顺眼。 他拿了抹布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擦地板,他看见她,扬起了嘴角。 她与他一起擦完了一二楼的走廊和楼梯,又一起打扫了客厅,整个扫完之后,她累得满头大汗,他再次帮她洗了澡,然后和她一起睡了午觉。 两人错过了午餐,下午两点,他和她一起吃了饭,被耿叔叫到外头帮忙架烤肉架,她则帮着晓夜姐一起清洗蔬菜、水果。 当他们生起了火,烤起了肉,然后没有多久,屋子里的男人被烤肉香吸引,一个跟着一个出现。 女人们对太多的肉没兴趣,全聚在宽敞的客厅里聊天泡下午茶。 晓夜姐事她最熟的,秀秀事阿磊的老婆,蔚蓝事耿家最小的女儿,初镜则是老大,她住在隔壁,她老公是那位脸上有烧伤的伊拉帕。 如茵姐的老公也是红眼的员工,他们住在附近,有自己的房子,她知道谈如茵是为了她才暂时搬过来住,这女人和肯恩一样,有特殊的能力,她刚到这里,精神状况并不稳定,是她和晓夜姐轮流帮着她,才让她有办法好好睡上一阵子。 而那位看起来像冰山的混血美女夏雨则是凤力刚的老婆,她就是当初那位照顾肯恩的女医生,可楠一开始对她会嫁给凤力刚这种爱耍嘴皮的男人觉得很惊讶,但后来她发现夏雨在凤力刚的面前,会不自觉得流露出温柔的神情,而那个老是喜欢开玩笑的凤力刚,一到夏雨身边就乖得像小猫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里的人,夫妻感情都很好,让人看了心生羡慕。 可楠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她们的对话中,发现最近大屋里人那么多,是因为最近红眼隔壁的大楼在装修,所以他们一半的人都住到了这里来,只有还在处理案子的留在公司。 “对了,晓夜姐,念棠最近有和你联络吗?” “那孩子我懒得理他了,他出去我就当丢掉,回来我才当捡到。” 她好气又好笑的回答,让女人们笑了出来。 “秀秀,你还有几个月会生?” “还早呢,大概要再四个月吧” 和在湛家不一样,她在这里有种奇怪的归属感,因为安心,她缩在沙发上,听着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几乎就要睡着。 就在这时,耿蔚蓝突然捧着一杯热可可,挤到她身边来,悄声问。 “可楠,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天我听到凤哥和阿浪在斗嘴吵谁比较持久什么的,但我爸听到了之后吐槽说,肯恩因为痛觉神经比较迟钝,所以应该比一般人要持久,他才是第一名,否则怎么会和你老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出现。所以,我爸说的是真的吗?” 她傻眼,一下子醒了过来,瞬间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回道:“呃,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耿蔚蓝杏眼圆睁,瞠目结舌的惊呼:“你不是天天都和肯恩一起睡?他没吃了你吗?” 她音量一拉高,让可楠更窘,只见所有的女人都因此转头看着她,害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幸好晓夜姐开口拯救了她。 “耿蔚蓝,你在这里瞎说什么?!”邬晓夜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宝贝女儿“你太闲了是不是?去厨房切点水果拿出去给你爸。” “我只是好奇啊。”耿蔚蓝站起身,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忍不住说:“别说你们没在想这件事,他们斗嘴完那天晚上,你们整个晚上都吵得要命,我还得戴耳塞才有办法睡觉——” 这下子,所有女人的脸都红了起来。 客厅里在瞬间陷入了沉寂,每个人都尴尬得要命,就可楠偷偷松了口气,正当她想开口打碎沉默转移话题时,却听见晓夜姐在把小女儿支走后,竟然接着问。 “所以,他表现的怎么样?” 可楠傻眼看着她,小脸瞬间再次窜红,尴尬的要命。 “抱歉,因为肯恩一直没有长期的交往对象,所以我老公有点担心,他可能在那方面有些问题——” “他很好。”她面红耳赤的抬起手迅速打断她。“真的很好。” “很好是几分钟?” 让她惊讶的是,夏雨竟然是问这个问题的人,而且她看来真的很认真的想知道答案。 “夏雨。”谈如茵红着脸说:“我想我们不需要问那么详细。” 夏雨正色道:“我需要,我是他的医生,我得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但肯恩不肯和我谈这个问题。” 耿初静闻言,忍不住插嘴:“你知道,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想和你谈这件事很正常,我相信如果他有问题,他会和阿南说的。” 夏雨看着那女人,问:“如果伊拉帕有同样的问题,你觉得她会去找医生吗?他们是男人,男人都爱面子。” 说得对。 晓夜闻言,转头看向可楠,道:“我知道这很让你尴尬,但也许你们应该到旁边去谈谈。” 夏雨起身,可楠不得不跟了上去,到角落里低声交谈。 “抱歉,我不想让你这么尴尬,但很久以前,他出了一场意外,当时是我帮他动的手术,几个月后,我才发现她的神经受了伤,让他对温度和痛觉都没有那么敏感。” 可楠能看见这女人的眼中有着很深的愧疚,她不自觉得轻触她的手。 “那不是你的错,他知道你尽力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他和你谈过这件事?”夏雨一愣,惊讶地看着她问。 “没有。”可楠摇头坦承,道:“但我知道,我我有些感应的能力,这段时间能力变强了,我可以我有时能看见他的梦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不太能控制它,晓夜姐正在帮我。” 夏雨瞧着她“肯恩知道你知道吗?” “也许吧,我们还没真的谈过这件事。”可楠缩回手,看着窗外的那个男人,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头朝她看来,然后扬起了嘴角,她忍不住回以微笑。 看见她的笑,夏雨跟着她的视线往外看,看见肯恩的笑容。 有那么一秒,心紧喉缩。 她很少管闲事,可是这一次,她真的忍不住和身旁的女人道:“我从看来没见过他怎么在乎谁,也许他不是很擅长表达情感,也许你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辛苦,但他和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需要时间” 可楠将视线拉回来,看见眼前这位冰山美人悄声开口为那男人和她要求。 “请多给他一点时间。” “你放心。”可楠看着她,柔声道:“如果他不想说,我不会逼他的,我只要他和我在一起就好,其他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忽然间,夏雨了解,眼前的女人早已爱上了他。 这一秒,她真的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忍住上涌的泪水,对湛可楠露出真心的微笑,开口问。 “所以,你说他好是几分钟?” 可楠一呆,没想到她会继续追问这个。 “我,我不知道”她摸着发红的小脸说:“我没,我没注意” “他的功能是正常的?” 夏雨再问,虽然她知道就算脊髓受了伤,那件事还是能透过迷走神经引起反应,而他甚至没有伤到脊髓,只是痛觉神经有些损伤,不一定会有这方面的问题,但肯恩不让她全面检查他的神经系统,她实在很难不去担心这件事。 可楠羞窘的点点头,只能再强调:“他很好。” “我明天就要回红眼了。”夏雨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了一支电话号码给她:“如果有任何问题,你随时都可以打这支电话给我。” 可楠别无选择,只能红着脸手下。 “如果他让你太累,你也可以和我说。”说到这,就连夏雨也忍不住脸红。“我会要力刚和他谈谈。” “他没有让我太累,”想到刚刚蔚蓝说的话,可楠真是羞到不行,只能满脸通红的解释:“我们都很累,需要休息我们在房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我是说,真的睡觉,不是在你知道不是说我们没有可他的伤没有完全好”天啊,她真的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 “那很好。”夏雨笑看着她说:“真的很好。” 她小脸暴红,只能紧张的挥动手指道:“那、那个,我去帮忙切水果。” “我和你一起吧。”夏雨笑着说:“一起做,比较快,那些男人很能吃的。” 她同意,那些男人真的很能吃。 无论如何,至少话题转开了。 夏雨事用刀的好手,蔚蓝也不差,反而是她的动作真的比较慢,不过那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其他的女人也陆续走进来帮忙。 她们一起把水果端了出去,当她把水果拿去给肯恩时,他吃了两块水梨,忍不住问。 “你刚和rain在聊什么?” 可楠的脸又红了起来,她不想说谎骗他,但也实在无法实话实说,只能道:“她给了我她的手机号码。” 这小女人脸这么红,让他挑起了眉,然后瞬间领悟出她们的话题是什么,他好气又好笑的开口道歉。 “抱歉,rain对我有点过度关心。” “我知道她只是好意。”她红着脸说。 他牵握着她的手,然后喂了她一片夹了烤肉的面包,她乖乖咬了一口,她知道他担心她太瘦了,所以很喜欢喂她吃东西,可等她吃了,才发现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看她,害她连耳朵都红了起来,超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那娇羞的模样超可爱,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她。 这个吻的时间实在太长,可楠羞得从头到脚都红了起来。 平常一声不吭的凤力刚,终于一摔烤肉夹,忍不住开了口。 “可恶,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老婆,输人不输阵——” “凤力刚,你敢——” 夏雨威胁的话没说完,因为那**已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来了一个激情的法式长吻了。 欢乐的笑声,顿时充满空气中。 就连肯恩都停下了那记长吻,笑了出来。 直到这时,可楠才发现他是故意拖长那个吻的,他知道那些男人有多介意这件事,就连耿叔都将晓夜姐拉进怀中。 可楠忍不住也跟着笑出声来,他又吻了她,一下,再一下,她则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回应他的吻,再也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因为其他男人绝对不会只让肯恩专美于前,没人会有空再注意她与他。 第十九章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 肯恩没有再作关于他自己的噩梦,会看见他早已醒来,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侧躺在她身边,用一种让人看了万分心疼的神情看着她。 她知道他害怕她会消失,她能体会他的不安,就像她一样的不安。 所以她总是忍不住亲吻他、抚摸他,直到他再次和她合而为一,深深地埋在她的身体里,让她包裹着他,感觉彼此。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饥渴的女人,但她真的好爱和他在一起,感觉他那样的渴望她,用尽一切方法疼宠着她。 他常常会在**的时候要求她说爱他,刚开始一两次她还会觉得害羞,但她知道他需要听到,所以她总是会响应他的要求,虽然他一次也未曾提过。 说真的,他不是没有期待,可他晓得他害怕什么。 她不强迫他,也不要求他说出口,她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就好,只要他还愿意待在他身边就好。 他回到她身边了,没有再逃,没有再躲,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很够。 冬天的暖阳升起,越过海,越过山,再一次的,如昨日一般,悄悄爬上了墙,透进了窗。 肯恩如常醒来。 怀中的小女人,仍在。 她的黑眼圈,已经完全消失,消瘦的小脸,在他这三个星期的喂食下,慢慢恢复原有的样子,他替她削去头发又变长了些,乌黑的发圈着她的脸,从他这里看过去,她雪白的肌肤像是能透光。 昨夜,他又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很美的梦。 在梦里,他和她度过了风霜寒暑,度过了春夏秋冬。 她嫁给了他,和他一起携手白头。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覆住了那张小脸,他能够感觉到,她的温暖一点一点的,渗透进指尖,暖了手。 她粉嫩的唇在睡梦中弯起,微扬,绽出一朵温柔的花。 他知道,她认出了他来,还没睡醒就认出了他来。 那带着一股小小的、小小的他说不出来的什么在心头 然后,她在晨光中,缓缓醒了过来,他知道她醒了,他能看见她的睫毛微颤,看见她睁开了惺忪的眼,再看到他的那一刹,她心跳加快,子夜般的黑眸里露出愉悦与羞怯混合在一起的神情。 下一秒,她也伸出了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他下巴上的胡渣。 心中那不明所以的情绪扩大、在扩大,包裹住了他,让头皮微微酥麻,让心温暖的颤抖。 然后他终于明白,那是什么。 凝望着眼前这可爱的小女人,肯恩张嘴,轻问。 “你陪我去走走好不好?” 她想也没想,没问他要走去哪里,没问他要去多久,她只微笑,回了一个字。 “好。” 他开车带她出了纵谷,穿越整个市区,到了一间靠海的餐厅。 她看过这个地方,大屋里有这间餐厅的照片,红眼的很多人都在这里拍过照,他把车停好,她和他一起下车,看见有个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桃花,何桃花。 可楠认得她,桃花事晓夜姐的好朋友。 “肯恩?”桃花看见他,露出笑容,快步迎了上前来,伸出双手抱了他一下。“你伤好多了吗?” “好多了,抱歉现在才过来。”他伸手回了桃花一个拥抱 “没关系,我本来想过去,但晓夜和我说你在忙。”她笑看着他说。 肯恩脸上难得浮现一抹尴尬,然后他后退一步,介绍身边的女人。 “桃花,这是可楠。” “我知道,我们见过了。”桃花笑了出来,上前也抱了可楠一下“很高兴看到你起色好多了。” “谢谢。”可楠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也会抱了她一下。 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一直很温暖,在她精神状况最差的时候,曾来大屋陪过她,何桃花一直对她很好,她知道她在这里开餐厅,但一直没有机会过来;有阵子,她真的不是很想离开那间屋子,她害怕她回来之后,人们会搞苏塔,他的房间一直不存在。 桃花开心的笑着,然后热情的勾着她的手。 “你饿了吧?一起来吃早餐吧。” 她确实饿了,她回头看向肯恩,只见他跟在她们身后,朝她微笑。 桃花带着她穿过餐厅,来到宽敞的厨房,里面已经有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在那里煮着一锅汤,听见声响,她回过头来。 “肯恩?”看见他,美女放下了锅勺,露出了笑容,然后瞧着她伸出了手:“你一定是可楠,我是屠爱,肯恩的小妹,如果你觉得我们长得不像,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一串的介绍,真的让可楠吓了一跳,不禁回头看他。 那男人站在她身后,低垂着眼看着她,眼里有一些,她不是很确定的情绪。 等等,屠爱和何桃花长得很像,她看得出来屠爱事何桃花的女儿,那表示肯恩事桃花的儿子,也就是说—— “这是你家?”她忍不住脱口。 肯恩将两手插在裤口袋里,点了下头“嗯,这是我家。” 她愣住了,一时间,莫名的脸红,心跳飞快。 她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带她回家,她怀疑他是否知道,带女人回家对一般人来说,是有意义的。 但他牵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走向餐桌,让她在他身边坐下。 她整个早餐都吃得心神不宁的。 屠家的人陆续出现,身材高大的像巨人一样的屠海洋是最后落坐的。 从早餐的对话中,她很快发现。 除了屠爱,他还有一个妹妹屠欢,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但今天只有老大屠勒在家,江静荷是他的老婆,老二屠鹰与老三屠震都结婚了,除了大人,餐桌上还有五个孩子,但她搞不清楚他们谁是谁的儿子或者女儿,因为那些小朋友根本安静不下来,吃完就一溜烟跑出去玩了。 屠家的人待她很自然,没有什么禁忌的话题,她知道屠家四兄弟和大妹都在红眼工作,她甚至听到屠勒和屠肯恩说过两天要去欧洲,帮屠欢逮人。 “需要我帮忙吗?”肯恩问。 “不用,你留在这里就好,屠鹰说他有空,海洋也会去,家里得有个男人在。” “恩。”肯恩点头。 “你的伤还好吗?” “好得差不多了。” 屠勒点点头,不再多说,只转过头去回答老婆的问题。 屠家的气氛很好,和耿家差不多,虽然屠海洋十分沉默寡言,但桃花是个热情的女人,屠爱和屠欢更是遗传了母亲的开朗热情,餐桌上不时会有笑声传出来。 可楠其实早见过海洋和桃花,耿家夫妻和屠家夫妇是交情很好的朋友,桃花和海洋常去大屋,她知道再过几个月,他们俩就会搬到大屋过退休生活;海洋和桃花事很好的人,但她不知道肯恩和这对夫妻有关系,即便屠海洋事光头,但他的眉毛可是黑黑的,就像屠爱所说,他和屠家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她从来没将肯恩与屠家人想在一起。 可是,他们显然真是一家人。 桃花待他就像是亲生儿子一样。 饭后,桃花不让他们在餐厅帮忙,坚持今天天气那么好,一定要肯恩带可楠去海边的单车道散步。可楠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注意到餐厅前面的风景很眼熟,她忍不住想去看看。 冬天的暖阳很舒服,洒在人身上,让人打骨子里暖了起来。 他牵握着她的手,漫步在单车道上。 可楠很想问他,他为什么要带她回家,为什么要介绍他的家人和她认识,但她不敢,她忍不住有所期待,却又害怕是自己想太多。 当两人踏上那片翠绿色的草坪,经过树荫底下,看见宽阔的海,远方的云,她认出那片景色,不禁回头看着他。 “你带我来过这里。”她讶异的指了出来:“在梦里。” “嗯。”他扬起嘴角“我喜欢这里,我想你也会喜欢。” 她是喜欢,着宽广的天地,这样的蓝天白云,大树绿地,让她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我还以为只是梦,我不知道真有这地方。”她微笑,回头再朝那蓝天大海看去,不禁深吸了口气,风中有海的味道,微微的咸,椰子树迎风摇曳着,颇有南方异国的风情。 “这里好漂亮。”她笑着说。 她看起来很开心,好漂亮,海风吹拂着她的发,阳光轻轻的洒在她脸上。 她拉着他往前走,试着想看看前面的模样,然后她忽然慢下了脚步,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在嘴角。 他看见她看见的。 那是一颗大树,那是他梦里离开她的地方。 他握紧了她的手,那让她抬起了头,转头看他。 “我很抱歉。”他说,真心诚意的说。 她看着他,然后笑了出来,只再次拉着他的手上前。 “你跟我来。” 他乖乖跟上,她带他走到大树下,要他坐好,然后她也跟着做下,蜷缩在他怀中,还拉着他的手,环住他的腰。 冬阳微暖,但在树荫下,风吹来是冷的。 她瑟缩了一下,他伸手将她拉得更近,以双臂和双掌为她挡去寒风,她抬起左手抚着他的脸,笑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发现她想做什么,他喉咙微紧,但仍开了口。“肯恩,我叫屠肯恩。” “肯恩,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她微笑再问。 “小吉普赛。”他故意说。 “喂!”她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胸膛一下。 他抓住她的小手,然后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道:“可楠,你叫湛可楠,可爱的可,楠树的楠。” “所以你是屠家第四个儿子?”她抚着他的下巴,问。 “恩。”他点头。 “他们收养了你?” “是的,他们收养了我,在我”她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他可以简单带过这件事,可他知道她需要知道,也应该知道。 “在我成年之后。” 可楠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她感觉到他的紧张,察觉到他的阴郁。 不由自主的,她屏住呼吸,然后听见他扯着嘴角,道。 “你应该要问我为什么。” 她凝望着他紧绷的眼“如果你不想提,我不需要知道。” “你需要,而我要你知道。”他抚着她的小脸,哑声道:“我想你也已经知道,我有些状况” 是的,她知道他有些状况。 在这之前,当她来到这里,当她恢复记忆,她只知道他有事瞒着她,不知道他瞒着她什么,他的家人,那些朋友,都不肯说,没有人愿意透露。 可是,她的感应能力在这段时间里增强了,当他尚未回来之前,她睡在他的床上,感觉着他,也做着他的噩梦,比她的噩梦,还要恐怖万千倍的噩梦。 而那只让她对这个男人,更加心疼。 “问我为什么。”他看着她说:“为什么屠家在我成年之后,还需要收养我。” 可楠心一紧,依他的要求,悄悄开了口。 “为什么?” 他再吸一口气,噶声说:“因为在那之前,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身份,没有户口,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姓名。所以他们给了我一个身份,一个户口,海洋让我冠他的姓,是因为我和屠震一样,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和他,我们是” 他喉头紧缩着,没有办法真的说出口。 她没有强迫他,她知道他说不出口,可他想要说,而她晓得他需要说出来。 所以,缓缓的,她将小手覆在他的心口,就在他平整的手术疤痕上,她轻抚着那道疤,悄声问。 “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无法拒绝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晓得她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会问,只是为了让他能够继续下去,所以他张开嘴,回答。 “你在亚伦堡被带走后,我伤得太重,心跳停了,屠震不得不帮我开胸按摩心脏。” “你差点死了。”她心疼的说。 我没有。”他握住她的手,压在心口。 可楠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然后是他的耳,跟着是那藏在发中的疤。 他眼角微抽,心跳得更快,呼吸完全止息。 那道疤,看不到,藏在发中,很不明显,但她能感觉到,能抚摸到。 “告诉我。”她心疼得凝望着他,悄悄再问:“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猜到他早就知道了,就像她早就想起他的名字,就像她其实知道他曾被开过心,曾经被开过脑—— 是的,她知道。 他能从她那充满心疼与柔情的黑眸中看出来,她知道了什么事,但她依然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他其实有点难以想象她如何能够接受,但她一直在这里,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依然在这里,而那给了她坦承的勇气。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开了口。 “我是约翰•麦德罗的复制人,是他制造出来替换的身体。” 她的眼里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有让他心疼的疼。 然后,她悄声再问。 “约翰•麦德罗是谁?” 凝望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小女人,他开始说,告诉她那一切的过往,告诉她那疯狂科学家约翰•麦德罗所做的一切。 可楠安静的听着他说,听着他告诉她,他小时候过着非人的生活,他的物质生活很好,他不愁吃穿,可是他从小就被科学家围绕检查,被二十四个小时监控着,圈养着,他每天定时起床,在固定的时间运动,在固定的时间看书,一天做五次不同的身体检查。 “我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他苦涩的告诉她:“只要我达到学习的成绩,那些穿着白袍的人就会很高兴,无论是运动,念书,还是其他。他们教我各种不同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武术、绘画、乐器,我试着做到最好,比教导我的老师还好,因为如此,我才开始发现不对劲。” “为什么?”她小手搁在他心口上,问。 “人是有情绪的。”他淡淡地说:“当我做得太好,我发现那些人乍看很高兴,眼里却有着不快,当我直接点出他们教学上的错误,有些人会当场恼羞成怒,他们会人不说出实话,有些人甚至直接称我是怪物,是佛兰肯斯坦,然后下一次,帮我上课的人就会换成另一个。我问每个我能见到的人,什么是怪物,什么又是佛兰肯斯坦,没有回答我,没人敢。” “然后有一天,夏雨出现了。”他哑声说:“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她还说服了麦德罗,让我可以到海边玩,那是我第一次走出那栋建筑,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有那么多的水,她告诉我那是海,告诉我,我其实住在一座小岛上,她在沙滩上花世界地图给我看。” “她教了我很多事,陪了我好几年,还给了我一个名字,她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名字,她叫我肯恩,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看待,虽然我知道,她隐瞒了我一些事,可我晓得他是为了我好,但是后来,她发现真相,她听到麦德罗想要做啥呢,她没有办法阻止,等我醒来时,我已经——我被换掉了——” 听到这,可楠摘忍不住,不禁双手拥抱着他。 他喉头一哽,没有停下来,值继续道:“我变成了麦德罗,或者,或者你可以说,麦德罗变成了我。rain一直和我道歉,她说她会想办法救我,我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事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小时候,我还以为,等我长大了,就能和身旁那些穿白袍的大人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从头到尾,我就只是个等着被替换的容器,只是一副身体,他让我学习那些,学习那所有的一切,责骂惩罚那些伤害我的人,只是要确定我的身体功能是正常的——” 突然间,可楠知道,这就是原因。 他这般轻忽自己身体的真正原因,麦德罗要他的身体,要他是完好无缺的,而他不喜欢那样,他痛恨着自己只是一具身体,痛恨被当成容器,所以他让自己倚在受伤,让伤疤留在身上。 她拥抱着他,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伤痕累累的的灵魂,难以制止的泪水夺眶。 他紧紧环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嗅闻着她身上温暖香甜的味道,感觉她的体温辐射温暖了他,感觉她的双手,抚摸着他、拥抱着他。安慰着他。 第二十章 阳光轻暖,穿林透叶。 远方海天一色,波光粼粼。 缓缓的,他哑声再开口。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很想死,但rain求我不要,她逃出去找人帮忙,我知道麦德罗会找人追杀她。那些人继续拿我当实验品,即便事老朽的身体,也是麦德罗的,但我的脑不是,而他们想要神行者的实验资料,那那反而让我有机会连络上谈如茵” 他告诉她那段经历,告诉她,夏雨如何逃了出去,如何连络上红眼的人他们又如何救了他。 当他终于说完,她早已泪流满面,却还是强迫自己问。 “你为什么告诉我,你是佛兰肯斯坦?” “因为他是人,佛兰肯斯坦是人,我想要当人。”他痛苦地看着她噶哑的道:“我不想当怪物。” 这一句,让她气一窒,心痛道不能自己,泪水又夺眶。 她抬手抚着他的脸庞,亲吻他、告诉他:“你不是怪物,你不是,他才是,麦德罗才是。就算你是,我也不介意,不在乎,即便你是怪物,我也愿意当怪物的新娘——” 热气,倏然上涌,裹住心头。 他屏息看着她,哑声轻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可楠含泪微笑,心疼的说:“我说过了,我会在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无论你是谁,不管你在哪里,在梦里,或者在这里,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喉紧心缩的看着眼前这可爱的小女人,无法自己的伸出双手,捧着她为他泪湿的小脸,亲吻着她的唇,哑声再问:“所以,如果我和你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句话,如此自卑,那样害怕,他眼中有着早餐前同样的情绪。 所以,他确实事知道的,知道带她回家见父母,是有意义的。 可楠喉头一哽,抬起手,爱恋的抚着他小麦色的金发,抚着她眼角眉梢,抚着他为她受的每一处伤疤,然后将手,搁在他心上,柔声道。 “你把如果拿掉,再问一次。” 他吸气,手颤抖,心颤栗。 他能在她黑色的瞳眸中,看见自己。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覆住她搁在他心上的手,张开嘴。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美很美。梦里面,你嫁给了我,和我一起生活,一同白首醒来后,我看见你,就在我身边我发现我希望” 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但唇边有笑在飞。 他声暗哑,抖颤的大手,捧着她的脸,用满心的渴望说。 “我希望那不只是梦,不知是一场梦。” 他颤颤喘了口气,真心的道:“如果如果那是梦,这一切,也是场梦,而我依然在那张床上,就算我还被困在那里,被困在那副身躯里,也没关系,因为就算失去世界,至少我还有你,若我还有你,要我困在那里一辈子我也愿意。” 晶莹的泪,从她的眼眶滑落,湿润了他的指尖。 这是她这一生,听到过最让她心疼,也最美的情话。 她知道他的感觉,她能体会他的恐惧,了解他所说的一切。 她还以为,他就只会拿掉那句如果,没有想到,他会吐出这些,会告诉她这些,会就这样,把心交给她。 海风拂来,扬起他的发,她能看见,那双蓝眸中,撼动她心的情意。 然后,他悄悄地、悄悄地,张开嘴,问。 “湛可楠,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泪流满面的抓住他在她脸上的双手,拉到唇边亲吻,然后压在心口。 “是的,我愿意”她哭着微笑,笑着流泪。“我愿意嫁给你,不管是在哪里,若这是梦,我不会再醒,若梦醒了,我也会找到你”她的话,让他湿了眼眶,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深吻。 “我爱你,我再也不会,绝对不会离开你了。” 这些话,甜了耳,暖了心。 她含泪微笑,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需要担心,因为他在这里,在她怀里,无论将来这么样,她都会有他,陪着一起。 听见两人决定结婚的消息,桃花的泪掉得比谁都还快,她既开心有高兴,在对她又亲又抱之后。 那天晚上,她和肯恩就住在屠家,桃花在送海洋和屠欢、屠勒去坐飞机之后,从房间里拿出好几本相簿,坚持要给她看肯恩的旧照片。 桃花笑着在旁边对着几张照片指指点点,屠爱也忍不住凑过来解说。 母女两人,争相告诉她,这张相片是何年何月拍的,当时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可以看到,他在海边,在船上,在操场上,看到他第一次踢足球,第一次钓鱼,第一次落海 他初来乍到时,神情忧郁,表情僵硬,那个时候,他好年轻,才二十岁,皮肤有些苍白,虽然有肌肉,却不像现在这样壮硕。 屠家的人,每年都会替他庆祝生日,每年生日都会拍照,一开始他还真笑不太出来,可后来,他拍照时开始会笑了,虽然已开始笑得有些僵,有点勉强,但到最后也逐渐变得自然起来。 然后,她突然看见一张照片,照片里,有另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们俩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很认真的在下棋。 “对了,肯恩,那局棋你和阿震哥谁赢啦?”屠爱看到那张照片,突然想起来,不禁回头问那因为尴尬,躲到吧台那儿去的小扮。 “对啊,谁赢了?”桃花也好奇起来:“你们下个没完,我都等累了。” 肯恩手里拿着啤酒,抬手耙过金发,脸上浮现一丝尴尬,说:“我们还在下。” “你开玩笑吧?”屠爱一愣“那好几年前的事耶。” “震哥把棋局移到计算机里了,想到下一步再去移棋。” “你们也太夸张了!”屠爱翻了个白眼。 可楠笑了出来,正想往下再翻一页,屠爱却在这时,用手肘戳了戳她“可楠,等一下,你猜猜他们俩是谁?” 桃花好笑的说:“屠爱,最好你自己认得出来——” 谁知她话没说完,就见可楠想也没想,指着右边那个男人,道:“这一个。” “咦?骗人!你怎么知道?”屠爱吃了一惊。 就连肯恩都愣了一下,忍不住走了过来。 那真的是他,可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他知道她分得出来他和震哥的差别,但照片是平面的,他们俩在照片上,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沉思的表情都相同。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他看着她问。 她伸出手,指着他右手臂的一条旧痕,温柔的说:“因为这个。” 因为是很多年前受的伤,那条疤在他手上很淡,几乎看不见了,可是在照片里却很明显,那时他才刚受伤没多久。 他没想到她会注意到。 屠爱忍不住低头查看那张照片和肯恩手上的伤疤,赞叹的说:“可楠,你的观察力也太好了。” “嗳,你这孩子不懂,这是因为爱。”桃花笑着调侃两人。“因为爱。” “等等,我不信,我要再试一次。”屠爱说着翻开桌上的另外一本相簿,找到更久远的一页打开来。 “这张这张,你看这两人谁是谁?” 可楠脸微红,但仍低头看去,可这一看,她愣了一下,那张照片,不是只有两个人,是四个人在渔船上的合照,他们两个站在后面,前面却有另外两个少年,手拿鱼叉嬉皮笑脸地蹲着。 她一下子白了脸,没有说出肯恩是哪个,反倒指着那少年问。 “他是谁?” 屠爱的笑容消失在嘴角,道:“那是阿光,阿磊的双胞胎兄弟。” 见她表情不对,肯恩问:“怎么了?” “他他是不是失踪了?”可楠问。 “你怎么知道?”屠爱一怔,问:“阿磊和你说的?” “不是。”可楠仰头看着他,忧虑地道:“肯恩,我见过他。” 所有人尽皆以楞,桃花更是霍然转过身,猛抓着她的手:“你见过阿光?你确定?” “我、我不确定,我需要其他照片,你们有他最后的照片吗?”她之前没认出来,是因为现在的莫磊和这个少年差了至少十岁,模样已经改变,可她见到的,是这个少年的阿光。 屠爱闻言,立即抽出其中一本,翻到其中一页,道:“这是他最后拍的照片。” 那一页有好几张那两个少年或坐或站,或躺或卧的照片,那一个叫阿光的特别搞笑,什么喜怒哀乐夸张的表情都有。 她看见那些表情,也看到了那个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让她确定地开了口。“我见过他,虽然我看见他时,他年纪比较大一点,但确实是他,他戴着同一条项链。” “在哪里?”肯恩问。 她深吸了口气,告诉他:“在迪利凯的另一场狩猎游戏里。” 肯恩低咒一声,想也没想,立刻打电话回红眼给阿震。 “谁是迪利凯?”屠爱问。 可楠很不想说,但还是不得不说:“他就是绑架我的那个人。” 桃花脸一白,捂着唇,然后下一秒,她站起身来,指挥屠爱:“打电话给你耿叔,叫他立刻过来,我去隔壁找莫森如月——” 两个女人快步离开,剩下可楠一个人坐在餐桌上,肯恩讲完手机,来到她身前蹲跪下来,看着她:“迪利凯的计算机早在他被逮捕钱就被人销毁了,对不起,但阿光失踪很久了,你确定那是他?” 她点头“我确定,迪利凯很喜欢重看那几次的游戏,因为他虽然年纪最小,但他撑得最久” “几次?”他眼角一抽,声微哑。 “他很厉害,一直没有被追到,但那里是一座岛,他没有办法离开。”可楠顿了一下,紧绞着双手,告诉他“他有恐水症,他们会故意将他逼到海边,他们甚至故意给他机会,让他得到一条小船,但他没有办法,他没办法上那条船,所以他把船让给了别人,但那个人最后还是死了。” “阿光呢?” 她抱歉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迪利凯没有提过。” 肯恩握住她的双手,道:“我必须去欧洲一趟。” “我知道。”她反握着他的大手,望着他说:“我和你一起去,别叫我在这里等,我不想再等待了。” “你知道我是要去——” 可楠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微笑道:“我知道,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肯恩心头一紧,不禁伸手将她紧拥在怀中。 “我爱你。” 她环抱着身前的男人,感觉胸中的心,用力地跳。 “我也爱你。”她喉头微哽,抚着他的背,说“你不用担心,他一定还活着,那孩子都很坚强的求生意志,阿磊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一起去把他的兄弟找回来吧。” 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阿光失踪太久,虽然她没有说,但他晓得他最后一次看到的阿光,不会比当年大上多少,否则她不会认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有太多的事可以发生,阿光不一定还在那座岛,但他喜欢她正面的想法。 “好。”他退了开来,看着她,开口承诺:“我们一起。” 她微笑起来,深情地再给了他一个吻。 这个女人,让他心动,也心暖。 他知道这一生,他再也不会觉得孤单,感觉寂寞,因为无论到哪里,她都会和他在一起。 是梦,是幻,是真,都好。 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再担忧会梦醒,因为她的爱,给他对抗世界的勇气,让他再无所惧。 脚步声传来,他和她一起站了起来,面对赶来的家人。 生命很痛苦,现实很可怕,不是那么和平简单,不总是那么幸福美满,但这一切都很值得。 因为他知道,他可以和她一起携手面对未来。 全书完 番外味道 叮铃叮铃—— 玻璃门被推开,门上的水晶风铃轻响,她抬起头,看见来人,露出微笑,和他挥了下手,一边继续讲手机。 这间店很小,男人几步就来到她面前。 他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每次来都觉得很神秘,奇怪这么小的空间,她怎么能塞进那么多的东西。 她小小的桌子,像个打翻的珠宝盒,散落着各种不同的水晶、石头、银线与半宝石。她一边收拾着那些工具,一边和手机那头的人说话,他没有注意听她说什么,但他很喜欢听到她的声音就这样在身边轻轻地响,也很喜欢她离他这么近。 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来这里的原因,这间店很小,小到她就是会靠他靠得很近,近道转身就会碰到他。 她要摆东西,转过身时,几乎就在他怀中,他不想让开,她好气又好笑地看他一眼,继续试图把一盒小珠子收到后面的高墙上,但她太矮了,放不太上去,他伸出手从她高举的手中接过那盒珠子,放到它应该待的地方。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好奇地低头嗅闻着她身上混合着的花香与果香,忍不住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更拉向自己。 天气热,她穿得不多,他可以轻易地将手探进她素白的亚麻短衫里,抚着她细白的肌肤,她维持了跑步的习惯,但女人和男人真的是不同的动物,她虽然有些肌肉,摸起来就是好软。 他的行为,让她悄悄抽了口气,双耳泛红,但没有将他的手拉开,只是把手搁在他的手臂上。 他安分了一下子,但她讲个没完,柔软的身子又那么诱人地贴着他,而且她闻起来真的好香,像某种甜点。 花香是玫瑰,她知道,但另外一种水果香,他想了一下,想不起来,不禁低头凑得更近,张嘴舔吻她的肌肤。 她又抽口气,小手抓紧他的手,他能摸到她的心因他的触碰和舔吻跳得飞快,他喜欢她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把手指探进她的蕾丝胸罩里,抚弄她敏感的蓓蕾。 “什么?是,肯恩已经来了他来接我下班” 然后他张开嘴,叼住她的耳垂,吮吻。 “没,他没我呃你说什么?” 可楠脸红心跳的,整个人被他弄得有点恍神。 “对不起,我一边在收收东西” 当他另一只手往下钻进她裙子里,她知道自己再也讲不下去,只能羞红着脸道:“欣欣,我、我再和你联络” 楚欣欣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不用了,你忙你的吧,叫床别叫得太大声啊,bye!” 她面红耳赤地听到好友挂断了电话,而且他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句,因为他伸手将她手上的手机拿开,搁到了桌子上。 “肯恩” 他在她转头抗议时,亲吻她的唇,和她唇舌交缠,热烫的大手揉搓逗弄。 “啊等等外面” 可楠呻吟出声,面红耳赤地抓着他的手。 “会有人啊”她咬住唇,忍住那声呻吟,双颊红到发烫,感觉身体因为他的逗弄,涌出甜蜜的热潮,浸湿了他的手指,让她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她知道,他的身体挡住了她,外面来往的人根本看不见自己,看不见他在对她做什么,但这实在是太—— 她腿软得站不住脚,但他撑住了她。 他在她上半身的手消失了两秒,然后她听见自动铁卷门下降的声音。 他又吻她,再吻她,她的耳垂,她的后颈,她的肩头,不知在何时,他撩起了她的裙子,扯掉了她的小内裤,然后下一秒,他从后面进入了她,和她在一起。 她拧眉轻喊出声,她想要碰他,但他在身后,她只能颤抖着抓着他在身前的铁臂,他深深地来回,一次两次三次,她颤栗地攀上了一个小小的浪潮,他将她转了过来。 男人脸庞紧绷,深邃的蓝眸充满渴望。 眼前的男人那般让人爱恋,可楠无法思考,不自觉伸手轻抚他的脸,吻着他的唇,然后她感觉他捧抱着她,重新回到她身体里,她颤颤吸了口气,他轻轻啃咬吮吻她水嫩的唇瓣,抱着她上了那窄小的楼梯。她浑身颤栗,小脸羞红发烫,但她无法抗拒他,只能伸出双手攀着他的肩颈,让他带着她回到了她那小小的房间。 他和她一起上了床,跪在她腿间,脱掉了她与他的上衣,解开了她的蕾丝胸罩,低头含吻品尝她,那柔嫩的丰盈在他舌上轻颤,在他嘴里微抖,他感觉她弓起身子,听到她嘤咛出声。 他强迫自己从她温暖紧窒的身体里退开,顺便脱下了她的长裙与他自己剩下的全部衣物,然后他看着她,再次亲吻她,品尝她,用唇舌舔吻她颈上的脉搏,她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收缩的小肮,她可爱的肚脐,然后他重新覆上她的身,感觉她柔嫩雪白的肌肤贴着他的,那么细致、如此美好眼前的小女人,黑眸氤氲,小脸酡红,水嫩的唇半张微启,像是在等待他的疼宠。 缓缓地,他抚着她,重新慢慢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难耐地昂首,小小的娇吟逸出她的嫩唇,他低头亲吻她,贪婪地用全身上下品尝着她,让自己一再反复来回地磨着、蹭着、揉着,感觉她的肌肤、她的水嫩、她的颤栗。 “肯恩” 她的小手紧攀着他,小小的指甲陷入他的背肌,难耐地轻喊他的名,然后又因为察觉而松开。 他不会痛,不太会痛,可她不喜欢他受伤,但他喜欢她因为想要他而忘记这件事,他加快速度,更快更深,更重,无法压抑的催逼着她,让她不再能思考,让她因为需要而攀抓着他,忘情地需要—— 她娇喘嘤咛着,水漾的黑眸因为过度的**失了神,小小的指甲再次陷入他的背肌,下一秒,她忘情地喊着他的名字,被他推上了巅峰。 她浑身潮红汗湿,气息急促,看起来如此性感,那么可爱。 他再次亲吻她,吞去了她的娇喊,让自己和她一起得到释放。 欢爱过后,他覆在她身上,感觉她的心,和他的一起跳动着,互相应和。 原本攀爬在他背上的小手缓缓摊平,偷偷摸索轻抚着那被印出来的小小凹痕。肯恩能感觉到她的愧疚和不舍,那让他心微暖,他抓下她的小手,怀抱着她,翻过身,让她躺在他身上。 可楠好气又好笑,但没有抗议,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总是故意这样,可她懒得再和他争这个,每次说到最后,他还是依然故我。 喟叹了口气,她枕在他胸膛上,让他握着她的手。她喜欢他握着她的手,她喜欢这样躺在他身上,听到他的心在跳。 “荔枝。”他想起来了。 “什么?”她困惑地呢喃着。 他笑了起来,说:“你身上有玫瑰和荔枝的味道。” 她羞红了脸,从他身上爬起来:“不是我身上,我买了荔枝放在楼下。” 他跟着她坐起身,凑到她颈窝嗅闻一下,只道:“没有,是在你身上。” “才没有。” 她溜下了床,他一把抓住她。 “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这里床太小了,你看你脚都悬在外头。”她小店楼上的床对他来说真的太小,他的脚若不曲起来就会悬在床尾,他右脚的旧伤还没完全好,她注意到只要到了晚上,他走起路来会有些微跛,若还让较悬着一晚上,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好气又好笑地拍着他的脚掌说:“快点起来,我们冲个澡再回去睡觉。” “为什么要冲澡?回去再洗不就好了?”虽然这么问,他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她进了那小小的浴室。 “你刚刚才说我身上都是荔枝的味道。”她咕哝着。 “是玫瑰和荔枝,那很好闻,像甜点。”他说着一边低头闻了一下,再道“而且你现在闻起来都是我的味道。” 可恶,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我喜欢你闻起来有我的味道。”他说。 可楠无言地看着他,只有脸更红。 他笑了出来,低头再吻她,又吻她,然后他放开了她,确定她站稳了,才退了一步。 她有些晕然,等他踏出浴室才回过神来。 “你要去哪里?”见他开始穿衣服,她错愕地问“你不洗吗?” “我回去再洗,我在这里,你洗不干净的,我到楼下等你。”他穿上裤子,套上t恤,回身看着她,嘴角噙着笑说:“况且,我喜欢身上有你的味道。” 这话,让她小脸暴红。 他下了楼,才帮她捡起被他扯坏掉在地上的贴身衣物,她已经出现在楼梯口,身上套着另一件洋装。 她没有冲澡,他知道,她动作没有那么快。 当她满脸通红地经过他身边时,他能闻到她身上还有他的味道。 “我只是为了要省水。”她按下自动铁卷门的遥控器时,红着脸说:“反正回去还是要再洗一次。” 但那只是借口,他知道,她是因为他说的话才这么做的。 她想让他知道,她也喜欢身上有他的味道,即便那可能会让她担心被人发现才刚和他打滚过。 他藏不住脸上的笑,她则消不去脸上的红。 当她坐上他的车时,他忍不住再吻她,笑着说“小吉普赛,谢谢你为了我,忍着不洗澡。” “是回去才洗,不是不洗。”她羞窘强调。 他笑得更开心了,只抚着她的小脸道“回去我和你一起洗。” 她全身红到发烫,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期待和他一起洗澡。 她的默许,让他蓝眸加深,温柔地,再在她柔嫩的唇上,印下一吻。 “湛可楠,我爱你。” 她嘴角绽出一抹笑,张嘴回道。 “屠肯恩,我爱你。” 他的心,因为她,在夜中,微微的暖,轻轻的摇。 他是个怪物,他知道。 但即便如此,她仍愿意为他放弃全世界,只为和他在一起。 载着身旁心爱的女人,他小心地开着车,穿越整个城市,往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她轻声地和他说着她今天在店里发生的事,那些细碎的事不是很重要,但他很喜欢听,听她说话,听她轻笑,听她和他诉说平凡的一天。 城市的黑夜,星星很少,但他能感觉,幸福包围环绕 番外完 后记黑洁明 肯恩。 他是一个让我头痛的家伙,我从来没写过哪个角色像他一样,这么的,如此的,那样的压抑,果然这家伙和阿震是同款的,而且真的超级不听话,都不乖乖让我顺顺地写。(趴地喷泪) 他的生长背景和环境让他从一开始就是不快乐、不开心的家伙,虽然后来被屠家领去,被耿家照顾,过程和阿浪很像,但这家伙比阿浪年纪更大才到那里,所以要他有所改变真的很难。不过因为如此,阿浪其实颇能了解肯恩部分的心态,对他会特别照顾,加上如茵和肯恩有类似的能力,有些事还真的只有他们俩谈得来,这两个人才会瞒着阿浪试图处理问题。 这一点,其实是好心办坏事,但偏偏家人之中就是会出现这种问题啊。(笑) 所以这群人虽然大部分没有血缘关系,不过的确是家人无误。 肯恩和阿震是很像的,因为基因的关系,他们有些行为和反应会有些类似,和肯恩相比,死小孩阿震其实幸运很多,就因为如此,他对肯恩也有很特殊的心结,会想照顾他,但因为他个性龟毛又不想靠太近。 没办法,因为阿震就是死小孩啊!死小孩到老都是死小孩,这种人是不会改变的!(摊手) 所以我看肯恩应该之后还是不会改变太多,应该也是这种死性格。 话说回来,肯恩可以成长为一个好人,rain其实是最大的原因,对肯恩来说,rain像老师也像姊姊,rain会对他那么好,一方面是同情,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也在肯恩身上找到了亲情,而那是她的双亲都缺乏也无法给予的东西。 麦德罗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不懂得爱吧,哈哈 这本书写到很后面时,有读者传来了一个换脑实验的新闻给我看,而且据说早在上个世纪中期就有俄罗斯的科学家在猴子身上做过实验;如今听说若想要在人身上实验,技术上据说可以实现,但有道德争议。说真的我吓了一跳,不过当我在写这个桥段时,确实有想过如果我会想到,应该也有科学家会这么想,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科学和医学都一直在进步,过去很多以往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都有可能了,我只希望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前进。 肯恩的心结是很严重的,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敢让人看见真正的自己,但和红眼及耿屠莫三家的人相处久了,又很羡慕大家都有灵魂伴侣,可偏偏他什么都做得到,就是没办法让别人看见他的弱点,因为那和他的生存本能相关,若不是遇见可楠这个半吊子灵媒,能力要灵光不灵光,他应该会一辈子都只能羡慕又嫉妒地看着别人,然后自己默默在角落里孤独终老吧。 可楠。 湛家是有特异功能的遗传的,而且她们家几百年来都靠这过日子,恐怕也是演化出来的生存技巧。 身为一个天才的女儿,可楠其实是很辛苦的,她大半辈子都在寻求认同,达到大家对她的期望,然后终于体认到她再怎么样努力都不可能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算命师与灵媒,我认为着两种人其实是观察很细微且十分了解人类行为及心理学的人,只是在东方我们不称这叫心理学,就像可楠在书中所说,因为没有像心理医院这样一个精准的学习认证过程,所以难免良莠不齐。 虽然湛家人有特异功能,不过在湛家心理学是从小必修的课程,可惜可楠也没学好啦,因为读书也是需要天分的啊。偏偏心理学和知道该如何说话都是这一行的必修学科,所以对可楠来说,要继承家业真是比登天还难。(笑) 幸好她最后想通了,决定要自己出来独立,也是因为她这种坚强的性格,才吸引了肯恩。 总之,这一对真的是很辛苦、很辛苦,但幸好最后苦尽笆来啊。 不过老实说,这本书,我真的一度有—— 惨了,我上下集可能写不完的感觉。 所以如果有人觉得它很厚,没错,它真的很厚,厚到我很无言,因为光是我删掉重写,删掉重写,再重写再重写再重写再重写再重写的段落就能凑成一本的字数,这是我为什么这次隔了这么久才出的最主要的原因。 结果写到后面真的是腰酸加背痛,左右肩落枕重复发作,眼看右手又要肿起来了,颈椎也痛到我想哭,左大腿的旧伤还开始抽筋,到了后来我真的觉得我和肯恩与可楠一样就像个破布娃娃,偏偏它还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完全一副不想结束的样子,害无耻小黑我真的是差点写到口吐白沫。(我昏) 这次真的要谢谢出版社让我拖了又拖,拖了再拖,差点拖到天边去,我都想叫人把我拖出去拿狗头铡铡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肯恩的错啦。(趴地啜泣) 没错,我就是要拿肯恩当垫背的,因为他都不会反抗,哈哈哈哈哈—— anyway,虽然我说他何阿震这死小孩在某方面很像,但他其实可爱一点点啦,不过一想到他的可爱是压抑出来的,就忍不住让人想摸摸他的头,把他秀秀一下。 然后有看书的人都知道,某人终于有下落了,至于是什么下落,到底会何时出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那就只能请您下回待续啦。 这就是人生啊。 话说回来,我搞不好会先去写“魔影魅灵”也说不一定,谁知道呢?人生很难说的啦,呵呵。 另外,这回当然书衣还是有附上像是英文小诗的东西,虽然说是小诗,但其实比较像歌词,讲述两人的心情,所以文法并没有那么正确,只求说出两人的心声啰。 话说,我英文老师要是看到这一段应该会气到吐血三升,大概会把我抓回去重新再训练。我知道英文诗有它应该要有的格式,但亲爱的老师,我要认真地说,文字就是用来表达意思的,意思有到,大家有了解我在说什么就好啦。(笑) 最后附上几个无耻小黑我的连络方式,请大家有空上网来玩喔。 facebook黑洁明-爱,就是力量:https://www。facebook/love。black。jasmine 黑色茉莉网站:http://www。blackjasmine。net/blacktalk。htm 新浪微博:http://weibo/blackjasmine e-mail:&mailto:eidams21&>eidams21。hinet。net 基本上,就是这样子啦,谢谢大家对小黑我的支持,咱们下回见啦。(笑) 红眼猛男介绍PARTⅢ 红颜猛男在介绍过前面两轮之后,这次终于要来介绍虽然是和武哥一样是创社元老,但年纪其实都很轻的屠家三兄弟啦。 屠勤 职称:调查员 花名:小黄 当然介绍一定要从老大开始,身为屠家老大,屠勤性格沉稳、温柔、体贴,会做家事,会疼老婆,出得厅堂,入得闺房,一整个就是现代新好男人的超级标准模范。 不过屠勤虽然人好,还是有冲动的时候,因为拥有接触感应的特异功能,他累积很多压力,但也很懂得放松,他平常的嗜好就是骑重型机车,和老婆一起泡澡、找老婆一块做床上运动,所以小花的身材一直被他保持得很好,哈哈哈哈 因此他虽然不是样样都顶尖,但他的战力图是正五角形,因为他从小就很清楚无论是身体或心理,自己一定要有在各方面都维持平衡,才不会轻易崩坏,结果久了就成习惯了。 后来遇到静荷,他平衡得就更好了,但他至今都是要回到家和老婆在一起,才能真正地好好睡上一觉。 屠勤的重型机车其实不只一辆,他有好几辆,平常放假就带着老婆一起出去玩,然后他真的会蹲在车库里拿牙刷清洁它们。不过当然老婆还是他的心头好,他可以出借重机给兄弟,老婆可是碰一下都会被他揍的。(笑) 屠鹰 职称:调查员 花名:小黑 身为老二的屠鹰是沉默的高手,耐力也很好,热爱制作手工艺,但他可一点都不娘,他的武功在红眼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他的战力图歪得有点严重。(笑) 皮肤黝黑的他是拉丁裔,轮廓很深,非常的帅,但他对亲生父母没有印象,虽然他确实会说西班牙语,不过那是他长大因工作需要才去学的。 屠鹰和屠勤一样有特异功能,他的能力是念动力,因为如此才会被万恶的麦德罗拿来研究,儿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不被允许使用双手的,以至于他后来很爱使用双手,热爱做手工艺的他甚至会打毛线,而且手艺很好,少年时期曾经花了一整个冬天用钩针钩出一张超华丽的毯子,到现在还挂在屠家餐厅的墙上,后来他儿子的婴儿用品有很多都是他自己钩的。(笑) 屠鹰和水净是先上车后补票,儿子和他一样沉默,父子俩可以在同一张沙发上做自己的事,半天也不会吭上一声。 虽然儿子和屠鹰一样帅,水净还是很担心自家儿子长大后会因为太过沉默而找不到老婆。 屠震 职称:调查员 花名:小白 超级宅男兼死小孩屠震,看图就知道他个性有多差,他是个天才,也是个超级计算机黑客,红眼的计算机系统都是他自己组装,使用的也是他自己写的程序和软件。 虽然智商很高,但是阿震的脾气超级不好,证明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有一好没两好,哈哈。 他会长成这样也是因为其实他在成长过程中,年纪是最小的,反正天塌下来,上面也有两个哥哥撑着,身为老么的他有严重的老么性格,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有这种自觉,但长大之后因为遇到小肥有发现到,所以收敛很多。 他的战力图很可怕,太聪明让他对很多事都不太有耐心,一整个就像尖锐的石头,光是用看的都觉得很痛。虽然如此,他却很听两位哥哥的话,听大哥是因为屠勤真的很有大哥风范,出了事会帮他担着,听二哥是因为屠鹰话少,他还是哪天开了口,那绝对很重要。 阿震性格差,和他不同于常人的出生也很有关系,一直到现在,他对自己身体健康仍有某种程度的焦虑,只有和小肥在一起能让他感觉好一点。 他是天才,想太多所以常常睡不着,除了和小肥一起宅在家,他把很多时间都花在计算机科技和医学研究上。 虽然阿震的脾气真的超级差,对谁都摆臭脸,但面对小肥时,他会不自觉地放下戒心,露出万分温柔的神情,甚至会陪她一起上街买东西或倒垃圾,这种反差让红眼其他女人常常看了非常傻眼,只能收,有爱真的就不同,爱就是力量,哈哈。 至于家事,虽然屠震是个死小孩,但所有的家事都会做,毕竟是桃花教出来的孩子,屠家的孩子都会被要求得会洗衣煮饭兼打扫,至少基本功一定要有,因为何桃花和屠海洋都认为这是生活的基本技能,所以屠家三兄弟都会基本家事,屠勤、屠鹰对食物的执着就还好,但屠震一整个嘴刁,他虽然很会煮,因为嘴刁所以很会煮,但一忙起来要是没空煮饭,食物要是太难吃,他就宁愿只喝牛奶盒维他命度日。 在小肥来红眼之前,当时还只是高中生的阿震就曾经做过这种事,还因刺激被阿南恐吓过,说他要是不乖乖吃饭会很容易生病死掉之类的,虽然阿南这样说也没错啦,人不吃饭真的很容易生病死掉,阿震这死小孩不这样恐吓他,他还真不会乖乖听话,但事后回想起来,阿南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医生啊。(笑) 可菲的厨艺后来变得很好,就是因为阿震嘴刁爱挑食,不过红眼其他猛男对食物的要求并不是那么高。 所以他家事指数只有三,并不是他不会做,他其实都会,平常有空甚至会帮小肥一起打扫,但是他要是一忙起来,就会窝在他的计算机室几天几夜不出来也不洗澡,这时候武哥就会出动小肥当诱饵,要阿震载小肥去买家用品。 这招会有效是因为这家伙占有欲很强,超市和菜市场又是一个到处都有试吃品,还有一堆婆婆妈妈会在那边寻找好媳妇的地方,小肥却是一位只要有人给她东西吃,她就会认为对方是好人,会傻傻跟着走的小笨蛋,所以他真的会怕人家把他单纯可爱又好骗的小肥给拐跑。(喷笑ing) 总之呢,屠震先生就是一个脾气很差、有点自闭、爱生闷气、爱吃醋,非常地自以为是,但其实又很死心眼,很爱老婆的一个死小孩。 大概有人觉得怎么阿震的介绍特别多,因为他本文都写了上中下三本了,介绍要不多也很难啦,哈哈 以上,就是红眼猛男屠家三兄弟的介绍,之后还是会陆续推出q版红眼猛男喔,敬请期待红眼意外调查公司part4! 再次感谢游圭秀老师帮无耻小黑我画的q版猛男,她八月也有新漫画“驯汉记”将在东立出版社的星少女月刊连载喔,什么?漫画名很熟悉?因为“驯汉记”就是我家台籍小女佣胖鲸鱼典心在友社出版的小说改编的,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这样我才可以要她们两个请我吃饭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