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礼赞》 第1章 [穿越重生] 《怪物礼赞》作者:鲸癸【完结+番外】 文案: 在各种世界线里,总有一些不被世人接受的凶恶怪物,以及某些特例独行的人类,这些人类靠自己善良美好的心灵,驯服了怪物,让怪物和人类和解,最后大团圆。 但如果,驯服凶恶怪物的生物,是另一种品性未知的“怪物”呢? 主cp:看似高冷实则爱撒娇黑猫vs温柔姐姐型天然呆花神 怪奇物语: 一:以美人鱼为食的深海克总触手怪x杂食死鱼眼美人鱼 艾瑞亚(变出双腿):我不是人鱼。 修格斯(晃动触手):你当我是傻子吗? 二:不修边幅的男丧尸x洁癖女丧尸 晓(拿起搓澡巾):今天高低得给你洗个澡,过来! 暮(反手给她绑了):吼吼!(不要,我会淹死的!) 三:哑巴蝙蝠精x混血吃货女骑士 吉内芙拉:你不是母的吗?(看起来很好吃的那种) 切斯特:公的!公的!一直都是!(你是想吃我对吧?对吧?) 四:古堡诅咒娃娃x古堡怪物屋 唐沛(克洛丝):别的不说,明天必长五公分! 德哈尔(弯腰抱起):好了,该睡觉了。 五:时间恶灵“老头”x路痴少女 少女:你这里有wifi吗? “老头”:wifi是什么? 六:病娇变态魔法玫瑰x化作甘霖的圣女 圣女:你私藏了我的“一部分”吗? 玫瑰(收了收花瓣):没有! 七:影子怪物x无家可归的野鬼 影子:你该找到身体,这样才会有影子。 野鬼:可我要影子有什么用? 影子:这样我才能成为你 八:觉醒意识的机器人保镖x未觉醒意识的机器人管家 机器人管家:违背三大法则并非我所愿,只要你能看看我,我就能继续遵守 机器人保镖:赶快回去吧,我主人快被你气死了。 九:鸭鸭教父x雪豹下属 鸭鸭:我喜欢你的原型,实际上,你的任何样子我都爱,但是某些情况,请保持人型。 雪豹(舔舔爪子):一周三次 鸭鸭(笑得一脸阴险) 十:美梦女巫x噩梦男巫 美梦女巫:既然你始终不愿吃掉人类的美梦,那就吃掉我的美梦吧,我不想看着你饿死。 噩梦男巫:谢谢,噩梦也别有一番风味……呕! 十一:外星太子x虫族长公主(就原来放出又锁上的章节有大改,算重写) 太子:我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爱上你这个怪物了,哪怕看见你的原型,我也觉得可爱 长公主:真的吗?我要你们星球百分之二十的土地 太子:我多出百分之三十,嫁给我怎么样? 长公主:百分之四十。 太子:成交! 新增世界: 十二:森林龙女主x隐藏于皇室的翼龙男主 森林龙小 姐:我依稀记得……我要绑一个皇族参加成人仪式来着 翼龙殿下:你没抓错,我就是 森林龙小 姐:可你是龙…… 翼龙殿下:被皇族收养了 森林龙小 姐:所以现在的国王是…… 翼龙殿下:人类 森林龙小 姐:你是…… 翼龙殿下:龙 森林龙小 姐:所以…… 翼龙殿下:没错,你绑的不是人类,不过没关系,让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十三:魔王的幽灵骑士男主x死灵凤凰女勇者 幽灵骑士(脸红):你好香!!! 女勇者:呃……谢谢? 幽灵骑士(悄悄靠近):吸吸吸—— 女勇者(拔刀):就礼貌而言,离我远点儿,死骷髅! …… tips: 为了平衡其他文的更新频率,这本也是隔日更,周一满课不更(其余有特殊考试、作业,会提前通知)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甜文 快穿 未来架空 轻松 单元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修格斯、艾瑞娅等 ┃ 配角:等等 ┃ 其它:等等 一句话简介:怪物和“怪物”的互相治愈 立意:请珍爱身边的一切,你不知道哪个会先你一步离开 第116、120、181、247-250锁章暂无; 第1章 chapter1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宇宙之中,万物混沌,不分中外,众生皆是主宰,而掌管主宰的主宰,在天外之天上。 主宰无欲无求,各司其职,直到混沌中诞生一花,名南芜,见此花之人不同,花则百态,主宰因其思欲,花则因欲化人。 有欲则成人,是人则有欲。 混沌中南芜结识一黑猫,生欲生怨,怨灵回归本体,花瓣四散。 南芜花入混沌中,沉睡于主宰神识,此为南芜劫数。 一黑猫,强入混沌,寻花,寻人,寻南芜。 …… 充满未知的地方,一是高不可及的湛蓝天空,二是深不见底的蔚蓝深海。 有着“世界深海之最”称号的克拉霍夫海域,其岸边有座历史长达三百年的德克里亚王国。 一旦历史的时间过百,便会有不少传闻,德克里亚亦是如此。 德克里亚每年的三月都会经历一场为期一个月的暴雨,为了治理暴雨所带来的影响,德克里亚王国的国王会带领全国上下所有的魔法师,以及教廷的圣女,前去海边施法。 第2章 传闻里,这一场暴雨是来自海神的惩罚,德克里亚的第一代君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的子孙后代都必须接受这带着滔天怒火的暴雨。 连带着克拉霍夫海域里的人鱼族,也受到了牵连。 “艾瑞娅,你闻到了吗?今年的这场暴雨,带着点不寻常的味道。”芙依飘浮在海面上,对身边黑发黑瞳的人鱼问道。 艾瑞娅闻言,动动鼻子嗅了下,一双没有生气的死鱼眼看向芙依:“我闻到了一股臭味。”好比人类失足坠海无人打捞后,尸体泡到发胀腐烂的气味,因暴雨,分不清是岸上传来的,还是海底传来的。 “是吗?”芙依听完她的话,仔细闻了下,“我觉得是股血腥味。” “我的殿下,这里出现血腥味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艾瑞娅死海一般的眼看向岸边,又一位保护圣女的骑士失足落入海中。 溅起浪花的地方,水花四溅一瞬,恢复宁静,很快浮上一团红色。 骑士的身躯被海面下的不明生物撕裂,就要被分食殆尽。 好看的眉眼皱起,芙依抓住艾瑞娅的手臂轻晃:“我们去救他吧,坷拉的利齿会把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种长着尖锐背鳍的绿皮鱼怪,以人类为食,最爱结群捕食/精壮的男人,嘴皮无法包裹住的黄色利齿,能轻易破开骑士的盔甲。 保护圣女是他们的职责,为圣女而死是他们的荣耀,更何况他们迎接的是海神的愤怒。 这是他们该受的。 艾瑞娅抚开搭在臂上的手,对芙依摇头道:“这是他们的职责,芙依,海王吩咐过,成年之前,我们不能和任何一位人类接触。” 海面上空还飘着大雨,岸边的魔法师画的阵法只减缓了雨水降下的速度,雨量是一点儿没变。 圣女和教皇的吟诵,通过特殊的仪器传到海面上来,和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刺得艾瑞娅耳朵疼。 她蹙眉,死水一样的眼睛被瓢泼大雨搅得浑浊,视线从阴沉的天挪到芙依白皙的面庞上:“芙依,我想回去了。” 艾瑞娅平时不喜凫水,总是荡着涟漪的海面晃得她脑袋昏涨。 若不是她负责看管的芙依,喜欢上来玩耍,硬拉着她来看热闹,她是断不会游上来的。 芙依紧张着前面落水的骑士,在又一口獠牙要刺穿骑士胸前的盔甲时,她甩动尾巴,飞速向那边游去:“麻烦你告诉父亲,我会在晚饭前回去!” 艾瑞娅清点完那边坷拉的数量,在芙依能对付的范围内,便毫不担心地往海下游去。 阴沉的海面上,芙依的金发熠熠生辉。 人鱼的发色瞳孔多是金发碧眼,少有艾瑞娅这样的特殊情况。 在有待考究的人鱼历史中,黑发黑瞳是被第一任海王赐福的血脉,他们多数会成长为海巫,有着掌控整片海域的力量。 自出生起就拥有强大力量的海巫,必须要被送到海王的子嗣身边,辅佐下一任海王的成长。 海王的位置只有最出色的那一位孩子,能够继承。 现在统治着克拉霍夫海域的第十三位海王,为了能让逝去的王后所生的孩子——芙依,继承王位,并没有再度娶妻生子。 是以,只需要照顾一位继承人的艾瑞娅,是历代海巫继承人里,最轻松的一个。 毕竟拥有一头灿烂金发的芙依,亦有一颗如她金发般圣洁的心,再乖巧懂事不过。 艾瑞娅游到海下一千多米的位置,属于人鱼的国度就在那儿,海王将整座宫殿隐匿在了这里,没有其他生物敢来打扰。 她刚和护卫交涉完,耳边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艾瑞娅,我的孩子,请来主殿找我。” 海王的传音必须立即响应,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刻在血液里的条例。 艾瑞娅尾巴猛地一甩,冲了进去,那是比焦急的芙依还要快的速度。 目睹了这一幕的护卫感叹道:“艾瑞娅小姐的尾巴真有力量。” 同伴瞥他一眼:“那是当然的了,鱼尾是力量的象征,历代海巫的能力都传递到了艾瑞娅小姐身上,游泳的速度自然是比普通的人鱼快上几倍。” 艾瑞娅在主殿门前停下,对着主殿门口的两座雕像各鞠一躬,才朝殿内游去。 海王多玛坐在上面,右手的三叉戟闪着亮光。 艾瑞娅在殿前止住,微微俯身:“多玛陛下,愿海神的荣光永远照耀您。” “不用多礼,我亲爱的孩子。”多玛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艾瑞娅慢慢游上去,在距离海王三步远的位置停下,俯身鞠躬:“多玛陛下,芙依公主会在晚饭前回来。” “她又出海面了?”虽是疑问,多玛的表情却是习以为常。 由于第一任海王的女儿喜欢上了人类,那一届的海巫便创造了变出双腿的术法,流传至今,每条人鱼都能在人类和人鱼的躯体间自由转换。 也正因如此,多玛的女儿芙依很向往人类的事宜,人鱼十六岁成年,十四岁就能浮出海面,看人类的世界。 芙依安分了好几年,终于在今年的十四岁生日一过,就开始频繁拉着艾瑞娅到海面上游玩。 因着只有成人礼过了,才能变出双腿去岸上,所以比芙依大两岁的艾瑞娅再不想出海,也得陪她上去,在一旁看着她。 但芙依去的次数太多了,她再怎么陪同也有些腻味了,好在芙依这条玩心大的人鱼还算老实,从没有动过成年之前上岸的念头,她也就不用一直盯着她。 第3章 艾瑞娅颔首低眉道:“是的,多玛陛下,芙依公主去救那位骑士了。” “那位预言里的骑士?” “是的,陛下。” 多玛点点头,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三叉戟:“艾瑞娅,我亲爱的孩子,用你海巫的血脉再替我占卜一次吧。” 这样的占卜,她在这个月里已经做了好几次了,没有例外的结果,海王多玛不过是求个心安。 “好的,陛下。” 艾瑞娅双手举起,两掌之间发出耀眼的光芒,连她的黑发黑瞳都照亮了。 光球在掌中高速旋转,除了艾瑞娅,殿里没有一个人能看见里面的情景。 一段时间后,光球渐渐消失,艾瑞娅放下手,对海王多玛陈述那句已经说了不下二十次的预言:“永久沉睡并非死者,群星归位旧神必将复苏,克拉霍夫即是无尽黑海,十四王夫,教廷圣骑士终将带来光明。” 每听一遍,海王多玛就会更加安心,这是预言注定之事,无人能更改,克拉霍夫海域将永远掌握在他们克拉克王族手中。 “我明白了,孩子,”多玛抬手,一旁的侍卫捧着一颗耀眼的珍珠上前,“日后芙依还要多靠你照拂了。” “历代海巫的荣幸,陛下。”艾瑞娅双手接过侍卫手里的珍珠,俯身叩谢。 退出主殿,艾瑞娅捧着这颗时刻在发着耀眼光芒的珍珠,回到自己的住处。 海巫都喜欢散发耀眼光芒的东西,这也是他们有着强大力量,却仍旧忠心于克拉克王族的原因之一。 这颗珍珠甚至比克拉克王族历代遗传的耀眼金发还要明亮,光芒能普及她所到的每一间屋子,连角落也不放过。 不过这样珍贵的珍珠,艾瑞娅一进房间就随手扔在了一个角落里,那里会发光的珍宝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艾瑞娅是历代海巫里,唯一一位对发光物品没有太大兴趣的海巫,实际上,可以说她对任何事务都提不起本该有的兴趣。 并不是海巫生下的人鱼,就拥有海巫的血脉,每一个人鱼家庭,他们生的孩子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海巫,伟大的第一位海王利亚·克拉克的赐福是随机的。 艾瑞娅就是被万众人鱼羡慕的幸运儿,可惜这位幸运儿只想闲散度日。 在破卵而出的那天,她的父母刚看见她的黑发黑瞳,还没来得及抱她一下,就被海王的近侍抱走了,然后她就开始了满月就打工的日子。 海神可鉴,她艾瑞娅,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像一条死鱼一样,飘在海里,好好地享受海底柔和的流水。 但为了自己几乎没有见过面的父母,她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地好好当这个海巫继承人。 海王信奉初代海王利亚·克拉克,海巫则是信奉无名的海神。 艾瑞娅倒在贝壳里,握着自己做的护身符祈祷:伟大的、永不消逝的海神,请保佑我,明日不用再帮多玛·克拉克陛下占卜未来了。 这样的占卜很耗精力,天赋极高的海巫一个月也仅能占卜六次,而她这个月就占卜了二十二次。 这个三月,才过去两个星期。 “艾瑞娅大人,艾瑞娅大人!”艾瑞娅的房门被鱼尾大力拍开。 艾瑞娅正要对这种无礼的行为发怒,来报信的人鱼就对她大喊道:“公主殿下和骑士落入深海里了!” 她眉头一跳,耳边接收到海王多玛焦急的传音:艾瑞娅,我命令你立刻前往深海! -------------------- 添了一点黑猫和南芜的背景,不影响阅读,后期还会再改,但整体不会又太大的变化 第2章 chapter2 海巫拥有着掌控整片海域的力量,替克拉克王族干着各种麻烦事,甚至包括照顾继承人这种堪称打杂的工作。 因为强大的力量,不易死亡的躯体,他们必须走在所有危险的最前列。 艾瑞娅在接到海王的传音后,立刻甩尾向深海游去。 她从未去过深海,对一千米以下的海底世界,只有来自于海巫历代相传的古籍的印象。 可怖的怪物沉睡于海底,海巫永不得下潜惊扰它。 他们可以占卜过去,亦可占卜未来,因前几代海巫从未占卜到怪物的迹象,这种说法便成为了他们口中警示般的故事,不轻信却要遵守,毕竟古籍内容的真实性无人能证明。 艾瑞娅成年继任海巫的第一次占卜,便占卜出了海怪灭世的预言,就连结果如此,前几代海巫也从未把它联想成古籍里记载的怪物。 原因无他,那样的怪物若是真的存在,克拉克王族从一开始就不会诞生在克拉霍夫海域,甚至可以说,克拉霍夫海域根本就不会存在。 她的老师也在她之后,再度进行过占卜,不过他未能从光球里看见任何景象。 万事在不断变化,预言也不会完全唯一。 海王多玛也是在她第三次占卜出骑士消灭海怪,拯救克拉克王族的结局后,才重视了起来。 如今,不论预言是否准确,芙依和那位骑士都是克拉克王族的希望。 现在这两位希望即陷入致命的危险中,她不得不亲自去将他们救回来。 深海不是所有人鱼都能轻易下去的,普通的人鱼下潜不到一千米,就会被暗流撕碎,又或是遇上狩猎的坷拉和其他深海鱼怪,在这样黑漆漆的环境里,哪怕是处于海洋食物链顶端的人鱼,也无法招架。 第4章 艾瑞娅使出全力往下游去,甩开了身后的卫兵一大截距离。 越往下游,心里越是不安。 海巫的天赋让她在两岁时,就从刚出生的芙依身上,看见了她一生的轨迹,平静的生命线里,并未出现这种致命的误差。 芙依会救下骑士,被骑士藏进教廷里,发展出感情,然后回到克拉克王族,继承王位。 爱会让人甘愿付出,骑士会因为对芙依的爱恋,自愿拯救克拉克王族。 这期间,身体痊愈的骑士就是芙依的保护罩,芙依不会出现任何的生命危险。 只是因为去岸边救下骑士这种小事落入深海…… 艾瑞娅是万万不信的,以芙依的实力,哪怕坷拉偷袭,都不能将他们拖入海下一千米。 等解决完这件事,她会重新占卜一次,预言的命定轨迹估计已经发生转变。 快到两千米了,路上她杀了不少妄图偷袭她的鱼怪,夺取它们的记忆,可是这些鱼怪的记忆里,没有芙依和骑士的身影。 尽管不相信他们会进入黑暗地带,艾瑞娅仍旧向那儿靠近了,在海王的命令下,古籍的警示不值一提。 本以为按书上记载,黑暗地带会有更多杂食性鱼怪,艾瑞娅注意着身边的情况,发现这流速异常缓慢的海水里没有一只鱼怪。 蕴藏力量的黑发黑瞳的特殊体质,让她能在黑暗里看清一切。 下面有一团绿色的光芒在摇摆,艾瑞娅眯眼紧盯着这团奇怪的光,她能大致地观测出来,发光的物体处于她无法到达的,最深的海底位置。 海巫的身体能够承受的最大深度就到这里了,艾瑞娅环顾了一圈,转身向上游。 在快要到达黑暗和光明的分界线时,她感受到一阵细微的动荡,身体下意识的警惕,鱼尾紧绷刚要甩过去,头部就突然被一团不知明的硬物撞上。 艾瑞娅两眼发黑,昏阙过去,身体失去控制下沉,她刚停驻的位置蓦地出现一股强烈的暗流,将她卷进,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 “多玛陛下,我们找到公主殿下了。”侍卫进来报信,跟在他后面的,是一起找人的军团长蓝可,他背上背着的,正是满身伤痕的芙依。 多玛看见浑身是血的女儿,眼里闪过慌张,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艾瑞娅还没回来,送去希伯来那儿。” 他只能给现任海巫传音,卸任的希伯来他无法用最便捷的方式叫来。 “是,陛下。”蓝可把芙依交给女侍,上前问道,“多玛陛下,那位骑士怎么办?” 怕骑士在与芙依建立联系前醒来,,提早看见克拉克王宫,他叫侍卫背着他停在外面,等候发令。 多玛思忖着,他从未在艾瑞娅口中听说这次的意外,心里有些异样,思及那二十二次预言结局,他下了决定:“给他最简单的治疗,等芙依的伤恢复后,将他们一起送上岸。” “是,陛下。” 蓝可低声对侍卫吩咐,走上前在多玛耳边俯身道:“多玛陛下,艾瑞娅大人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什么?!”多玛只震惊一瞬,就恢复了神情,外表上看不出变化,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殿中除他和蓝可以外的侍从全都转移至了殿外。 移至殿门口的人鱼们还有点懵,就听见里面穿出海王低沉的声音:“所有人鱼在我传召之前,不得入内!” 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威压迫使外面的人鱼皆俯身行礼。 “莉娅。” “在。”被点名的女侍将身子压得更低,颤抖的嗓音迅速答应。 多玛半阖着眸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下达命令:“你带着一箱珠宝去找希伯来,选最亮的去,现在芙依应该已经醒了,叫希伯来立刻来议事殿找我。” 莉娅松了口气,连忙回答:“是。” 下一秒,另一个吩咐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你不用和希伯来一起回来。” “陛下?”她猜到了自己的任务,恐慌的音调变了形。 “你的能力仅此于卡诺伊娜,我需要你跟着芙依,一起去陆地上。” 果然,去往教廷的工作她无法躲过。 莉娅咽下慌乱,压低身子:“我明白了,陛下。” 芙依去教廷的这一遭必须要走,而且必须要一位得力助手陪她一起走,这位助手将会帮她挡下一切灾害。 预言里未指明帮手的姓名,这样“神圣”的位置被所有人鱼恐惧着。 早在第一次预言出来时,宫殿里不论职位大小的人鱼都知道了,一位命定之人将帮芙依抵挡所有灾祸,直到海怪现世的那天,他/她会为了保护王族的继承人光荣逝世。 人鱼本性利己,普通的人鱼不像海巫,他们侍奉克拉克王族仅仅是因为力量不及,而屈服于克拉克的威压,自内心里忠诚于王族的人鱼少之又少。 莉娅就是随大众的一类,她只想好好的活着,又不得不为了活着去赴死。 第一个需要承受的痛苦,便是教廷的吟诵,教廷为了替德克里亚王国抵挡暴雨,那些吟诵的咒文多数是用来对抗水族的力量。 只有海巫和海王不会受到影响,拥有魔力的人鱼则会感觉到肢体无力,而像他们这种靠体质爬上来的人鱼,则会感到钻心的痛苦。 暴雨期间,不会有人鱼妄想浮上海面透气。 第5章 她还记得在成年之前,她因贪玩在暴雨期间贸然浮出海面,那钻心的疼痛蔓延全身,她最疼爱的鱼尾好似断裂一般,只承受一瞬,她便昏阙过去。 莉娅越想越害怕,游往希伯来住处的速度也减缓了不少。 在离开海洋前,她还是在希伯来大人那里,讨要几瓶药水吧。 莉娅已经走远,宫外也开启了隔音罩,蓝可退开一点距离对海王汇报道:“多玛陛下,我们在去寻找芙依殿下的路上,艾瑞娅大人的速度较快,脱离了我们的队伍,进入了分界线。” “这个位置,海螺应该不会断联才对。”多玛听到这里,蹙了眉。 蓝可抬头,和多玛对视:“除此之外,陛下,我看见艾瑞娅大人略过了飘在海里的芙依殿下,就像……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没有看到一般?不可能!”海王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他坚信艾瑞娅的实力,千百年来,作为最出色的海巫,她的身体、力量,甚至是感知能力,都是最为强大的一个。 但触及蓝可悲恸又故作坚强的眼神,他一怔:“四周有异常吗?” “陛下……流速稳定,且无鱼怪。”他的声线颤抖,快要抑制不住情绪。 多玛深呼吸,劝诫道:“蓝可,不要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 抱握的指尖轻颤,蓝可低下头,张着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去找,动用一切力量去找!” “是!” …… 与动乱不安的王宫不同,在睡梦中感受到一阵颠簸的艾瑞娅,落入一片平缓的海流中,身下松软的砂砾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眼皮颤了颤,艾瑞娅并未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的艾瑞娅感觉到脸颊一阵瘙痒,她的手抚过去,只触到清凉的脸庞,随意抓挠了几下,她侧过身,又要继续睡去。 绵痒的感觉爬上尾部,触及敏感的地方,艾瑞娅立刻睁开了眼,同时身下也是一紧! 这是怎样的一幕?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蠕动的、流淌着黑雾的触手,那些触手从一个巨大的肉团里蜿蜒而出,抓住游荡的深海鱼类,轻甩两下,这些鱼虾便化作黑雾消失了。 祂在进食! 尾部传来的紧痛让艾瑞娅意识到了这点,或许其他海巫对那段文字记得不清楚,但她在这一刻能一字不差地想起。 来自深海的巨怪,以人鱼为食的修格斯,祂是真的存在! 她现在算是知道那团绿色的光亮来自于哪儿了。 修格斯并不只是黑色的肉团和蜿蜒的黑色触手,祂的肉团和触手上,长着类似于眼睛的晶体,那诱人的光亮就是从这些晶体里散发出来的。 迷惑理智般的美丽光芒,祂是在她进入分界线的那刻,就感知到了她的存在,祂在用绿光勾引她,祂知道她是海巫,祂知道他们喜欢发光的物体,祂……想吃掉她! 柔软无骨的触手在尾部收紧,蔓延上腰部,慢慢延长,软趴趴的路过胸的位置,最后落在脖颈上。 触手尖端出现在面前,变得尖锐,像是要进入她的口中。 那些鱼类被他吸食力量的画面,就发生在刚才,她记忆尤新。 不,不行!她得活着! 死水般的黑眼在沉静的几秒注视后,隐下了眼里的惊艳,出现片刻慌乱。 没有多想,她下意识将漂亮的蓝色尾巴变成了一双白皙的长腿,摇摆的触手突然停下,艾瑞娅瞪着一双死鱼眼,漠然开口:“我不是人鱼,你不喜欢吃。” 接着她听见肉团的底部,传来一道比海王还要沉稳且清冷的声音:“你当我是傻子吗?” -------------------- 第3章 chapter3 虽然是嘲讽式的话语,但声线很平稳,不高不低,就像一句简单的疑问。 艾瑞娅能从中听出讽刺的意味,还要多亏了她长时间在海王多玛的手下工作。 总爱称呼她为“亲爱的孩子”的海王,也会用阴阳怪气来表达对她未达理想的办事成果的不悦。 这句嘲讽过后,本已停下动作的触手,又开始了收紧趋势,只不过收紧到一个程度后,祂又停住了:“你怎么不害怕?” “我当然害怕,不然也不会说自己是人类了。”见骗不了祂,艾瑞娅索性将双腿变回鱼尾。 比起白皙的大长腿,她更喜欢漂亮的蓝色尾巴,飘凌的尾鳍在游泳时是柔软的薄纱状,攻击时能化作利刃,再方便不过了。 艾瑞娅的话,肉团并没有相信,像是为了证实祂的判断,祂伸出另一只触手,在她的身上到处摩挲,磨蹭过某个地方,艾瑞娅的眸色变深,牙齿不自觉地咬紧腮帮内部的嫩肉。 人鱼的牙齿很尖,一口就让她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我可是拥有二十八颗大脑,以及无数触点的高等生物,”祂的触手在艾瑞娅身上游走,平静的语气里有炫耀的意思。 “我能轻易感受到你的情绪,哪怕没有触碰到你,我也能感知到你身上一切细微的变化。你没有害怕,只有慌张。” 短短的一句话,给艾瑞娅提供了不少信息。 修格斯在传闻里,是力量强大的巨怪,生性暴虐,吞噬一切海洋生物,尤其最爱人鱼,祂的力量来自未知,也来自被祂吞噬的生物,是个能轻易倾覆克拉霍夫海洋的怪物。 第6章 艾瑞娅不顾咬破的肉壁,用嘴里的疼痛强迫自己忽略来自身上的痛痒感,她半眯着眼打量这个怪物。 从肉团里蜿蜒而出的,数不清的细长触手,全身流淌着黑雾,发着绿光的密密麻麻的晶体,以及占满了整个海底的,来自于祂身上的恶臭味。 这一定是修格斯。 但在祂的话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拥有高等力量的怪物,可不会用“高等生物”这种词汇形容自己。 在她思忖之时,修格斯用立在她眼前的触手尖撬开了她的嘴,将自己的触手塞进了她的牙齿间:“别咬,我不喜欢血腥味,很难闻。” 难闻?!她才是快要吐了! 恶臭味充斥在艾瑞娅的嘴里,一路流淌进胃部,在胃里四处乱蹿,没吐出来完全是多亏了堵着她嘴的触手。 她这才想起,这样的臭味和她在海面上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在阻止了艾瑞娅的齿尖后,肉团底部又发出一句疑问:“你很不舒服?为什么?” 艾瑞娅想解释,但张嘴就会流下口水,只能含着臭味十足的触手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肉团没再多问,就着这个姿势说道:“你的身体里有股强大的力量,我在深海里已经很久没有感知过这种力量了。” 祂身上的晶体散发的绿光变强了点,然后又减弱到原来的正常亮度,似乎是通过这些晶体感受了一下艾瑞娅内心的情绪。 见她没有反抗的意向,而且听得很认真,祂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对人鱼的肉没有兴趣,既然你现在无法离开深海,不如把力量分享给我” “如果,可以的话?” 清冷、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谈判,如果不是触手还在她的嘴里的话,她肯定是不会觉出强势的意味。 艾瑞娅唔唔两声,肉团取出了触手,悬在她的面前,上面的银丝混合进海水里。 这只该死的伪格罗! 艾瑞娅缓了一阵,硬生生压下反胃感,问:“我需要一个理由。” “很少有生物能有机会问我理由。”祂不断抓取鱼虾,吞噬它们的足肢证实了这点。 “不过,”肉团的一只触手在她面前晃晃,“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 所有晶体一齐发出耀眼的光芒,绿色的光耀里,艾瑞娅看到一颗被禁锢的心脏,黑色的荆棘里,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 熟知各种术法的艾瑞娅一眼看出,这是一种禁锢力量的术法,荆棘所展现出来的能量波动,让她明白,这种禁制无法轻易解开。 她想要的理由显而易见。 作为克拉克王族的海巫,一生该为其效奉的艾瑞娅,此刻应该在确认海怪的身份后,找机会杀了祂。 但……艾瑞娅喘息一声,漂亮干净的黑色眸子看着肉团身下和砂砾紧贴的部位,认真地询问:“除了帮你解除禁制外,我的力量能消除你身上的臭味吗?” “臭味?我没有臭味。”团子很诧异。 祂举着好几只触手晃荡,相互触碰,最后又放到了更加敏感的绿色晶体前,停顿一会儿,得出结论:“我不可能有臭味,海洋生物只有死后才会有腥臭味。” 艾瑞娅其实很想告诉祂,那已经不是腥臭味能形容的程度了,她歪着头问:“你能闻到我的血腥味吗?” “是的,很浓烈,而且很难闻,我讨厌血的味道,所以只吃鱼怪的力量,不食鱼肉……” “好了,我知道了。” 就像多年没有说话的人一样,祂一开口,就有些没完没了。 当然,这位伪格罗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点。 既然祂的触点对于气味是敏感的,那就表明祂的恶臭味并不是来自于躯体,而是加了禁制的力量。 艾瑞娅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平缓的水流,柔软的砂砾,还有可食用的鱼虾,如果恶臭能消除,这将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是的,在被卷入这个地方,察觉到海螺失联,也无法用传送法阵后的艾瑞娅就没打算回去。 这个地方满足了她梦想中的一切,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后续的事,她这算是帮王族监视怪物了,多玛·克拉克海王会放过她的。 艾瑞娅眨眨眼,眸子里的死水看起来很温柔:“既然你不会吃掉我,那我愿意在后面的时间里分享我的力量给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触手就迅速伸进了她的嘴里,紧贴在破皮的腮帮内壁上,通过她的血液,汲取她的力量。 刚进入时的势头很猛,腕足剧烈跳动,破裂的表皮上的血液很快就被吸了个干净。 艾瑞娅被祂的莽撞弄得一愣,她本意想先和他制定个契约,再让祂得到想要的,但祂过于迫不及待了。 果然是个伪格罗。 她忍住反胃感,把契约定进血液里,之后便一动不动,被动地接受祂的动作。 祂在汲取时,其他缠在艾瑞娅身上的触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一阵冲动过后,祂放松了力气,汲取的那只腕足也开始缓慢跳动。 艾瑞娅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好在在汲取力量的过程里,祂的足肢上恶臭味减弱了不少,许久过后,修格斯在一个临界点取出了腕足。 “非常抱歉,血液的味道太大了,下次我会在你的手臂上汲取力量。”平静的嗓音里带着些许不值一提的歉意。 第7章 艾瑞娅轻轻摇头:“没事,我在血液里加了契约,你会介意吗?” 这种契约能在祂恢复力量前,短暂地控制住祂。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吸足力量后,身体舒服不少的肉团子慢悠悠地甩着触手们,“你在深海里需要保护,在我的帮助下你能活得更长一点儿。” “谢谢。”艾瑞娅有些累了,松弛力量,让自己往下落去。 一只腕足在下面拖住她,轻轻地将她放在柔软的砂砾上,她这才仔细的感受到,没有了攻击力的触手,是多么的柔滑温柔。 将将躺下,背部靠在一块石头上,一只腕足就抓着一条鱼递到了她的面前:“我感觉到你饿了。”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饿了。”艾瑞娅接过这条丑得恶心的鱼。 事实上,海底的鱼类大多都长得跟玩儿似的,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随性所欲地生长。 但它们的肉质都非常鲜嫩,艾瑞娅还没下口就能猜出这条鱼的口感:“你要一起吃吗?” 她友好地走个过场,肉团如她所料地拒绝。 艾瑞娅熟练地在身后的礁石上,抠下一团绿色的,长相类似青苔的植物,将它抹在她撕下的鱼肉上,然后吃进嘴里。 这是王族军团里所有军官都会的吃法,需要长途跋涉去另一片海域进行外交的时候,没有宫厨的处理,这种名叫“摩雅”的植物,会大大提高鱼肉的口感和味道。 她刚吃了一口,就听见肉团底下发出疑问:“伪格罗是什么意思?” 艾瑞娅一噎,又面不改色地将鱼肉吞了下去:“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在汲取你的力量时,我能通过你的血液知道你的想法。” 这就有些尴尬了。 格罗在克拉霍夫海域的人鱼族群里,是人类里面绅士的意思,他们会用它来形容温柔、行为举止得体的人,至于伪格罗,那当然是伪绅士的意思。 肉团从开口说话的那刻开始,就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他的触手可没干一件好事,虚有其表,衣冠禽兽。 活脱脱的一个伪格罗。 艾瑞娅勾起嘴角:“是对温柔、行为举止得体的一类人鱼的夸赞。” 谎话得半真半假。 “这样的话,你可以用它称呼我,”祂又抓了一只虾放到她的面前,祂的触点告诉祂,艾瑞娅离吃饱还差一个程度。 “我没有名字,有个称呼是再好不过的了。” 艾瑞娅没想到祂会这么说,这只怪物意外地通人性,她想了想,甩掉鱼骨,接过那只比她两个手掌还大的虾,对肉团说道:“我想给你起个其他名字。” “可以。” “修格斯。”她用了祂的本名。 肉团对这个名字没有概念,只在她念出口时,觉得熟悉,触手摆动几下,祂答应了下来。 -------------------- 第4章 chapter4 蓝可从多玛·克拉克海王的宫殿里出来后,遣散了随侍,直接去了艾瑞娅的住所。 艾瑞娅喜静,住所不仅远离王宫,甚至远离她的老师希伯来,偏僻的位置只有她那强有力的尾巴才能在几分钟内到达。 至少像蓝可这样的军团长,也是花费了二十几分钟。 房门大敞开来,以艾瑞娅的性子来看,她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 蓝可游进屋内,环视一周,角落里的那堆珠宝特别显眼,他从怀里摸出一朵小花,无声笑笑。 暴雨只会降临在克拉霍夫海域和德克里亚王国,在罪孽之地以外的地方,其他国家的人民正在庆贺花神节。 这朵花是他去临海的海路上捡的。 陆地上过花神节的人类会将大量粉嫩的花朵扔进海里,他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每个人都高喊着:“格罗伊,格罗伊!” 庆贺着花神格罗伊的诞生日。 他记着艾瑞娅对珠宝不感兴趣,便带走最大最灿烂的一朵花,施上水罩保存下来,准备用它来当做礼物送出去。 海里不缺闪耀的珠宝,唯独缺开得灿烂的鲜花。 那些会伤人鱼的“开花”动物可算不上鲜花。 可惜,错失了送出去的良机。 蓝可游到贝壳床边,手指抚过凌乱的床铺,海水能迅速消掉所有余温,他无法判断艾瑞娅离开了多久。 他在床上坐下,拇指摁在贴身携带的海螺上,擦过一个眼睛图腾,血液流出,浸进图腾里,他贴近海螺低声轻唤:“艾瑞娅,艾瑞娅?” 无人应答。 蓝可无奈笑笑,他承认自己是抱有侥幸心理了。 和海巫远程传音,只有海王能够做到。 这只海螺是在他还是条没有实力的小人鱼时,艾瑞娅送他的,图腾和他们的血液建立了联系,只要一点点鲜血,就能和艾瑞娅通话。 作为一条瘦弱的小人鱼,他以前常受欺负,他靠这只海螺得到了艾瑞娅的保障。 这只海螺的交流距离比普通的海螺要宽广很多,现在收不到回音,除了进入深海的原因,再无其他。 “军长。”耳边传来下士的声音。 蓝可把海螺放进怀里,收起伤感:“怎么了?” 下士禀告道:“德罗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等我过来。”他站起身来,目光望向门外等待的士兵们,又恢复成了以往不怒自威的军团长。 第8章 …… 艾瑞娅是被触手挠醒的,她睁开眼,黑眸里没有起伏的情绪,带着询问看过去,修格斯晃着腕足对她说道:“我饿了。” 修格斯的学习能力很强,昨晚睡不着的时候,短暂的聊天就让祂能够像普通人鱼那样,用更加正常的话语和她说话。 昨晚她睡得很舒服,艾瑞娅能感受到,在她睡着后,修格斯用祂的触手们将她包裹了起来。 海底的砂砾里会有长着利齿的蠕虫,没有祂的保护,她昨晚是无法安睡下去。 而且被触手们包裹住后,在温度极低的海底里,她也没有觉得冷。 所以现在被修格斯挠醒,她毫无怨言地伸出手臂,用锋利的爪子划出一道伤口,一只冒着黑气的腕足很快就爬了上来,伤口的刺痛在和腕足接触后,瞬间消失。 祂用祂恢复不多的力量替她麻痹了痛感。 伪格罗倒像个真格罗了。 “你的眼睛,受过伤吗?”祂今天没有像昨日那般冒失,动作慢条斯理,还有心情和她闲聊。 艾瑞娅的手指抚过眼睑,这双眼珠转动较慢,没有神色的死鱼眼,还是第一次被人,啊,不,是被怪物问到。 王宫里的那些人鱼,包括芙依都没有发现她眼睛的变化,好像他们都觉得这是她本来的样子。 艾瑞娅满不在乎地回答:“受了点小伤。” “是为了那只叫蓝可的人鱼吗?”祂收回困在她手臂上的腕足,任由它们在海里轻晃。 手臂上的伤口在祂离开那刻愈合,艾瑞娅蹙眉:“你的读心技能是被动触发,还是主动触发?” “当然是被动的,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去控制它。”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失落,失落的同时,又像昨天那样,拖了条鱼和一只虾送到艾瑞娅面前。 祂这样一说,艾瑞娅也就不生气了,她更加好奇修格斯的感知能力,她刚才完全没有感觉到身后游过的两只早餐。 不过她先回答了修格斯的提问:“蓝可和我相反,他的潜力属于后天激发那类,我以前贸然的因为预言,把他招进军团里,导致了他的遇险,为了从坷拉口中救下他,我被毒素伤及了眼睛,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记得人鱼多是利己,预言而已,又怎么值得你去保护他?”独自生活多年的怪物,无法理解人鱼们的情感。 现下也没有其他可交流的人鱼,艾瑞娅对祂的不断提问没有不耐烦:“海巫要辅佐海王的继承人,我辅佐的这位,并不像前几任海王一样,有众多的支持者。” “而未来会成为军长,掌控所有人鱼军团的蓝可,能成为她的拥护者,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你看起来并不想为克拉克王族效忠。” 艾瑞娅的眸色微沉,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克拉克王宫里没有一位人鱼知晓,连她的老师希伯来也未曾发现过。 现在被这样一只孤独许久,连感情都不知道是何物的怪物点明,她着实觉得有些讽刺。 她收拾好情绪,心里对这只怪物的好感上涨不少,轻飘飘的声音传到修格斯那边:“天真的修格斯,海巫的命运是无法更改的。” “或许是这样,”修格斯没有对那样无礼的称呼生气,反而将触手覆到她的眼睛上:“这种毒素很好消退,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艾瑞娅摇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祂的触手:“在出手前,我预言过自己的下场,本该是瞎了双眼的我,只是被破坏了皮下神经,这样的结果已是一种变更,我不能进行第二次改变。” “我明白了,”修格斯收回触手,晃动两下又问道,“那你能帮助我吗?” 艾瑞娅摩挲着伤口愈合的地方:“我以为刚才已经帮过你了。” “你的血液里有其他契约的味道,我不喜欢。”祂忽短忽长的触手在海里飘动,看起来非常欠打,“或许那个契约在以前有用,现如今只是摆设,不是吗?”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艾瑞娅瞧着祂飘着黑雾的身躯,肆意流淌的黑雾,连带着绿色的晶体都包裹了一层薄薄的黑色。 这是祂被封印了力量的象征,即便是被封印,能力也在她之上。 在危机四伏的深海里,她只能依附于祂,更何况祂说得没错,在深海里,那个图腾就是个摆设,解除契约也没有问题。 艾瑞娅叹了口气,黑眸一亮,修格斯便感受到契约已经如他所愿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刚到分界线边的蓝可察觉出异样,他摸出怀里的海螺,上面的图腾像砂砾一般消失在海水里。 这只海螺变得与常物无异,他攥紧海螺,又松开手,任由它向深海坠去。 蓝可大手一挥,对前方穿好防护罩的精兵大喊道:“为了克拉克王族!” “为了克拉克王族!”一排人鱼兵卫响应号召,迅速向深海下潜。 趴在原地养神的修格斯,晶体闪烁,从背后悄悄地伸长了一根触手往上面探去。 艾瑞娅刚勘探完周围的情况,游回祂的身边,并未注意到祂伸出去的腕足:“你的气息能波及到多远?” “整个海底。” “我需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倒不是她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艾瑞娅只是担心自己的性命问题,纵使这里有只远古的怪物,但就目前祂被封印实力的情况来看。 第9章 很难保证没有其他危险的生物藏在暗处,准备随时吞掉她这个入侵者。 修格斯能全身而退,但她不能完全相信祂能护住自己。 听完她的话,修格斯没有异议,伸长了一根触手,越过艾瑞娅,往更加黑暗的地方延伸过去:“你的谨慎无可厚非,有意外就召唤我,虽然我不能移动过去,但我的触手可以。” “谢谢。”艾瑞娅扶着祂的触手,向着她无法看清的黑暗游了过去。 …… 芙依刚从希伯来的床上坐起,还未来得及和这位前任海巫道谢,就被莉娅请走了。 她有些不解,仍是乖乖地跟在了她的身侧:“莉娅,能告诉我原因吗?父亲以前是最不愿让我去海面上的,现在却让我直接去……陆地上,简直是匪夷所思。” 若是往常,她这样娇俏的语气还能逗乐莉娅,可现在被迫要去当她的挡箭牌的莉娅,心里只有不耐烦。 莉娅面无表情,语气还算得上得体:“公主殿下,您是知道的,我们只会听从吩咐,至于内因,我们是万万不能打听的。” “我明白了。”芙依心里不安,但也没有继续为难她。 不过到底是她服务了多年的公主,莉娅还是于心不忍,捻了点不要紧的说:“殿下,除了我,还有骑士会陪您一同待在陆地上。” “骑士?这是真的吗?”心里的不安一下就被消除,她惊喜地看向莉娅,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都快盖住了金发的光芒。 “这是真的,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希伯来在原地面带微笑,看着她们离开,他打了个响指,刚才接到他眼神,藏在暗处的侍卫游了出来,俯到他耳边轻语。 几句话间,希伯来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抬手叫侍卫先行离开,对着芙依的方向念了句咒语,很快又恢复了往常般得体的笑容:“我可怜的艾瑞娅,这样的麻烦就该给个教训。” -------------------- 第5章 chapter5 她猜得果然没错,深海里的危险生物不止有修格斯。 艾瑞娅抬头,这只占据了三分之二洞穴的巨大甲壳怪物已经醒过来了,它的外表就像一只雀尾螳螂虾,只不过体型是其几百倍。 他们对视一眼,她清楚地看见虾怪的两只钳状掠足跃跃欲试。 修格斯的触手伸出的长度,不在艾瑞娅的视野范围内,她甚至找不到末端触手的落点在哪儿。 未知的地方太多,在判断出这只深海巨怪的战斗力前,艾瑞娅不会轻举妄动,但她擅于利用自己所有的优势。 握着触手的手晃了两下,触手像橡皮筋一样,跟着她的动作弹了弾,怕修格斯睡着了,艾瑞娅口中还念了句召唤的咒语。 甲壳怪物感知到危险,刚要弹出一只掠足,就被猛地伸出的触手缠住了身子,看不见落脚点的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来,缠住了它的两只掠足,叫它无法动弹。 巨怪慌张地转动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足肢收紧,坚硬的甲壳发出破裂声,它发不出一点尖叫,只有高速转动着的眼睛,显示出它的恐惧。 “等等。”艾瑞娅捏了一下绷紧的腕足,“它的肉质会和小的那种一样吗?我是说,它们既然长得这么像的话。” 艾瑞娅等了会儿,才听到修格斯堪称慵懒的,慢悠悠地回答:“我没吃过,触点给我的感觉是……它们应该有一样的味道。” “这样的话,就别绞碎了,我想当做今天的伙食。”艾瑞娅说完就松开了抓着腕足的手,挪到一旁等祂解决。 修格斯的效率很高,几声破碎的甲壳声后,这只雀尾螳螂虾怪倒地不起。 艾瑞娅抬头往前面黑黢黢的地方看了眼,海底还有很多地方她没有探索,可是把这个庞然大物丢在这里,很快就会被其他鱼虾分食,更别提还有埋在砂砾里的蠕虫。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就有只触手缠住了她的腰,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把她往回拖。 巨怪的身体祂也没落下,只不过速度稍快一点儿,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她,先行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也多亏了祂不紧不慢的速度,艾瑞娅看到了很多她刚才忽略的地方。 摇摆的花状海葵,茂盛的红树林,扁平的松藻。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光的话,这真算得上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了。 这个无光地带里需要光合作用的海洋生物,估计都是靠着她腰上这只触手本体的绿色晶体的光存活。 汲取力量,又给予力量吗? 艾瑞娅的腰间中央正好有颗晶体,这是她第一次正视它。 这是她见过最闪耀的东西了,就连房间角落里的那堆珠宝都不及它分毫。 艾瑞娅现在有些后悔刚才的自己只顾着猎奇了,可惜了这般漂亮的风景。 “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回来的?不是说只有在碰到血的时候,才会读出想法吗?”艾瑞娅被祂稳稳地放在礁石上后,一边处理虾怪,一边提问道。 倒不是不相信修格斯之前的话,她只是好奇一只靠触点辨析环境的怪物,是怎么做到对她的情绪变化这么敏感的? “靠我的触点……” “停——”艾瑞娅对祂举爪子,“你说得这么笼统,会让我对你的信任减少几分。” 第10章 如果祂转圈的腕足是在表达情绪的话,修格斯现在肯定是无奈。 “它更像你们说的一种直觉。” 艾瑞娅的表情告诉了祂,她完全不能理解,修格斯便换了种说法:“我的晶体和触点们虽然不能直接看出生物的外表,但它们能让我分辨生物的形态。” “在我的大脑里,生物就像一个不断散发着黑雾的、有轮廓的物体,我通过晶体和触点感受这些黑雾,从黑雾中分析生物的意图。” “就像这样。”祂的足肢缠上艾瑞娅举着的爪子手腕,蜷成一个小圈,滑嫩冰凉的触感刺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在她出现这种症状前,修格斯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手腕上缠绕成一圈的腕足慢慢升温,最后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温度上。 “不过这种意图分析并不具体。” 艾瑞娅完全被祂的身体机能震惊到了,不自觉地摩挲手指,她面上维持着镇定,实际上已经在心里把祂大卸八块了。 海巫们平日除了占卜和育人子弟外,还会研究医学。 小病靠鱼医,大病及疑难杂症找海巫。 号称“罗伦萨之手”的海巫们,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自然是解剖了不少尸体,物种千奇百怪,甚至是人类他们都解剖过。 艾瑞娅熟记上百种生物的身体结构,毫无疑问,修格斯的身体是最吸引她的一个。 “不行。”修格斯比之前还要冷淡的嗓音,将她从妄想中拉了回来。 艾瑞娅用浅笑掩盖想法:“什么?” “在禁制完全解除之前,我不能让你解剖我,足肢也不行,没有足够的力量,它们离开我的身体就会化成黑烟,而重新生长却要花很长的时间。” “那真是太可惜了。”艾瑞娅略带遗憾地开口。 缠着她手腕的足肢轻轻摩挲,修格斯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禁制解除后,我可以送你一根,反正是会再长的东西,就当做报酬了。” 艾瑞娅眯眼瞧着包裹住祂身体的黑雾,缓缓开口:“那就,谢谢了” 正要收回的足肢一顿,黑团子本能地感受到危险,悄悄晃悠着触手们,打探四周的情况。 艾瑞娅已经重新低下头去处理虾怪了,那种危险感转瞬即逝,祂收短触手,趴在地上养精蓄锐。 艾瑞娅继续分解虾肉,将它们排列在礁石上。 她从刚才就在想,没有足够的力量,离体的触手就会消失,断肢生长缓慢,是不是就能说明,修格斯目前的力量,任何伤口都可能是致命的表现? 若真是这样……那她必须得保证那些经过的鱼怪不会伤了祂。 凡事都有例外,偷袭的鱼怪一旦有了鱼死网破的心态,修格斯就会落了下风。 等到了那个地步,便是寡不敌众,成群的鱼怪能撕了他们。 她拿起一块虾肉沾了点“摩雅”,游近修格斯:“要吃点吗?” “唔。”祂刚才又打盹了,最近有了从艾瑞娅身上得到的力量,祂浑身爽利不少,睡意也多了起来。 祂保持清醒的某些大脑们叫祂拒绝:“我不需要进食。” 艾瑞娅举着鲜嫩的虾肉,坚持道:“不需要不代表不能。” 力量达到一定的程度可以取消进食环节,但需要睡眠的修格斯显然没有恢复到那个地步,祂巨大的肉团就是实体,只吸取力量不见得就是恢复实力的好方法。 多吃多补,这个道理适用于一切生物。 艾瑞娅举着虾肉不放,绿色的“摩雅”让这团虾肉看起来美味极了,像是人类的餐桌上,加了芥末的生鲜。 在她的一再坚持下,肉团子妥协了,用触手卷走了她手里的虾肉团,塞到身下。 团子吃团子,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有趣。 艾瑞娅看着一弹一弹,咀嚼虾肉的肉团子问道:“好吃吗?” 她本以为这种巨怪的肉会很老,但是刚才用指甲切肉时才发现,肉质嫩到一捏就碎。 鲜美的虾肉配上带着酸甜味的“摩雅”,两种食物的汁/水在嘴里迸发,非常的开胃。 修格斯很诚实,用实际行动表达了祂的满意,长长的触手重新伸到艾瑞娅的面前,肉团子的底部发出稍显别扭的声音:“还能再吃吗?” 这样的结果,哪怕是多了一张要吃饭的嘴,也叫艾瑞娅非常满意。 她用两只手去拿礁石上处理好的虾团,递给飘在海里的触手们,由它们将虾肉送到团子的嘴里。 触手有很多,但艾瑞娅只有两只手。 所以礁石上的虾肉团很快就吃没了,她干脆游到巨怪旁边,切下一团虾肉蘸好“摩雅”,就递给旁边等着的触手。 他们一个递,一个接,没一会巨怪就被解决了一大半。 这个时候修格斯也吃饱了,祂回过神来看向多出大半个空壳子的巨怪,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愧疚的意味:“抱歉,我吃得太多了。” 然而艾瑞娅看着尾部剩下的肉想着,离达标还差很远。 “没事,”她摇了摇头,“这些已经够我吃了。” 修格斯伸长了腕足,向上方探去:“你本来打算吃一天的,现在只够你吃一个中午。” 说着祂已经捉到了好几只鱼虾放到地上,堆着一座矮山的鱼虾挡在面前,艾瑞娅歪头去看修格斯:“你不能识物的晶体,是怎么判断时间的?” 第11章 说实在的,才来这个无光地带两天,双眼正常的艾瑞娅,已经不能通过生物钟判断时间了。 这只活了几千年的怪物,身体结构带给祂的便利真是令人咂舌称奇。 “我的触手能探出很远,只要靠近分界线,我就能用触点和晶体判断时间。” “那你能用触手送我上去吗?” “你明明不想回去。” 祂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真实想法。 艾瑞娅难得有些羞耻,收回脑袋,又欲盖弥彰地游到矮“山”的顶端虚空坐下:“只是走个形式。” 表现一下这届克拉克王族的海巫,那丁点微不足道的忠心。 修格斯晃悠着触手,告诉她:“由于禁制的原因,我的触手无法探出分界线,而且也无法送外物上去。” “那真是太可惜了。”和她听说不能解剖祂时的语气一模一样,但面上却无一点遗憾,“应该有军团来找我了吧。” “嗯,可惜被暗流撕碎了。”祂在告诉她这个事实的同时,悄悄地用身体下的晶体刺探了一下她此刻的情绪。 无悲无喜,像是事不关己。 漂亮的蓝色鱼尾在海水里摇摆,尾鳍扫过修格斯的触手尖,她浑然不觉,打发时间一般地开口:“修格斯,既然你不能看到环境真正的样子,那我就给你讲讲吧。” “好。”祂没有拒绝。 “那是一个色彩灿烂的世界。” -------------------- 第6章 chapter6 人鱼精兵德罗们的身体素质,及蕴藏的魔力,是普通士兵的几十倍。 他们有序地下潜到指定位置,进入分界线以内。 这里已经属于无光地带,穿好防护甲的德罗们,因为脑袋上的头盔,能看见的视野更加昏暗。 头盔里有交流装置,他们通过装置给自己的伙伴打气。 “大家放轻松,就像之前训练那样。”说话的是条有着银色鱼尾的人鱼,他手里的照明器让他的银色鱼尾更显明亮,“一切为了克拉克王族。” “呲嗞——” 一阵不稳定的噪音后,传声器里传来同伴们的声音:“一切为了克拉克王族。” 一行德罗深吸一口气,缓缓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照明器是白色的光芒,在黑色地带四处扫荡,滑过一个地方,一位德罗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关掉照明器。 那团绿色的光芒更加闪烁了,他不受控制地游过去。 身边的同伴看见他关掉照明器,慌忙去拉他:“嘿,亚当!这是违反规定的,快把照明器打开!” 被拉住的德罗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往那团绿色靠近。 他这副着了魔的样子,唬住了同伴。 出于好心,这位同伴没有松手,跟着他向绿光靠近,同时又试图唤醒他的神志:“行了,亚当,再往前游就脱离队伍了,亚当?亚……” 他后续的声音被眼前的一幕堵在喉里。 摇曳的绿光附着在黑色的触手上,怪异的景象却没令他们逃跑,反而想愈发想向它们靠近。 亚当有一瞬恢复了理智,痴迷的面上露出恐惧,慌张中,他将抓着他的同伴推向这十几根触手,转身逃开。 然而,就在耳边传来同伴的尖叫的同时,那些触手也缠向了他。 骨头层层碎裂,同伴的痛呼早已消失,他的尖叫刚刚开始。 所有德罗的传声器里,都发出了“呲嗞”的干扰声,在干扰声之后,他们听见了迟来的尖叫。 银尾的人鱼忙对那边传话:“亚当?亚当!” 没有回应,他又唤道:“格林!格林!听到请回话!” 回应他的是更加刺耳的干扰声,所有德罗被这道不断加大的声音刺得头痛,他们在黑暗里莽撞翻滚,最后不知是谁先撞上触手。 接二连三地,所有德罗都发出了惨叫,黑暗里透过绿光,能看见一片又一片的黑烟。 分界线外的蓝可听到了装置里的轰鸣,上前拿过下士手中的传声器呼唤:“德罗,听到请回答,德罗,听到请回答。”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两声呼唤后,他便将传声器还给下士,转身对身后上千名德罗通知道:“第一分队德罗,全体死亡。” …… “修格斯,你在听吗?”艾瑞娅注意到祂喜欢晃悠的触手突然停住,便停下讲话问道。 修格斯沉默了会儿,伸出一根触手圈住艾瑞娅的腰,将她从矮“山”上抱下来:“艾瑞娅,来找你的德罗们都死了。” 蓦地得知了这么个消息,艾瑞娅没反应过来,呐呐道:“有多少德罗?” “一个分队。” 一个分队,也就是三十五名德罗。 对于德罗类的精兵来说,这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她没想到海王为了找她,能这么大动干戈。 不过也有可能是蓝可自作主张。 修格斯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触点能告诉祂的,只有艾瑞娅那处变不惊的情绪。 “我刚才讲到哪儿了?”沉默良久的艾瑞娅突然问道。 修格斯的触手还圈在她身上,听见这句话后,把她拉进了一点:“你不问问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不重要。”艾瑞娅确实不怎么在意,多玛·克拉克找她也只是为了那个预言而已,而这些屈服于海王威压的德罗们,没人不知道深海的危险,都是自愿来送死的,何必抬高他们。 第12章 人鱼本性利己。 这是修格斯在苏醒后,第一次遇到误闯进深海的人鱼,回忆起的一句话。 艾瑞娅不是第一条被卷进这个海底的人鱼,在此之前还有两条人鱼来到过祂的面前。 两条有着和艾瑞娅同种颜色鱼尾的人鱼,亮眼程度却不及她半分。 她们一看见祂就哭了,祂那时刚醒,只觉得饿得慌,身体上的各种不适本就让祂烦躁,她们的哭声直接勾起了祂暴虐的本性。 “我只会放过一条人鱼,是哪一条你们自己选。” 祂只是随口说说,实际上两条人鱼,一条都跑不了。 可是恐惧之下,她们居然相信了。 争先恐后地将同伴往祂面前推,到最后,短发的那条用礁石砸晕了长发的那条,将她推到祂面前,然后在祂进食的时候,奋力往上面逃。 是的,祂那时候饿极了,是有进食的想法。 可惜她们的臭味太浓了,吞食完长发的人鱼,神志恢复不少的祂看见被暗流撕成碎片的短发人鱼,肉/体从上面落下。 实在是太臭了,肉团不断膨胀,祂最后将长发的人鱼吐了出来,将她连同死去的短发人鱼,一同扫进黑暗里。 没多久臭味便消失了,数不清的鱼怪分食完了残渣。 至此,祂的进食变成了吞噬力量。 修格斯的记忆很好,回忆到这里,触点还很给力地模拟了当时的臭味,肉团收缩,祂又有点想吐了。 “修格斯,你不舒服吗?”艾瑞娅从收紧的触手感知到异样。 闷闷的声音从肉团底下传出:“我没事。” 艾瑞娅看了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你讲到了红树林。” “哦,对。红树林,真不敢相信,你把它们养得太好了。” “我的二十八颗大脑告诉我,我需要回馈这个海底世界。” 修格斯被她的话成功带跑,平静的话语间有些洋洋得意。 这是一只骄傲的伪格罗。 艾瑞娅对此不作评价,抬手拍拍腰间的触手,打算去处理后面成堆的鱼虾。 他们聊了太久,都快错过了晚餐时间。 “艾瑞娅,”触手在她拿到一条鱼的时候,点了点她光洁的后背,“请给我多加一点那个绿色的玩意儿。” 艾瑞娅闻言,剖开鱼肉蘸了一大团绿色玩意儿,然后纠正道:“这叫‘摩雅’,修格斯。” “哦,那请给我再多加点摩雅。” 准备递给触手的手又收回,她又从礁石上扣下一大坨,抹在鱼肉上,重新递过去。 在触手要接过时,海底晃动起来,艾瑞娅手一松,鱼肉落下,被另一只手快的触手捡到,迅速塞到了肉团底下。 肉团蠕动,没有过多在意这起震动。 反倒是艾瑞娅停了下来,黑眸里闪着暗光,她抬头看了眼,对肉团说道:“修格斯,我可能要回去了。” “又一名海巫?”带来这起震荡的力量,同艾瑞娅身体里流动的力量非常相似,修格斯作此判断。 “不,”艾瑞娅摇了摇头,“他曾经是一名海巫。” “你们很熟吗?” “他是我的老师,曾经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巫。” 她说完这句话,转回身去处理剩下的鱼肉。 王宫里,多玛冷眼看着被希伯来震碎的议事殿大门,坐在王座上等他开口。 “我尊敬的陛下,多有打扰。”希伯来脸上挂着笑,右手搭在胸口上,微微欠身。 “无妨,”多玛抬手,碎石飞向破碎处,被损坏的大门恢复如初,他抬掌指向身旁的座位,“坐下吧,希伯来,大家都在等你。” 几个议事的大臣都已落座,对于希伯来堪称闹事般的入场都不动声色,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毕竟惹了希伯来不快的是海王,可不是他们,他们可不希望惹火上身。 希伯来笑容不变,往海王身边的位置走去,路过第二个顺位时,他抬手拍向这个位置上的大臣的肩膀:“格吉尔·艾伯特,你把女儿教得很好。” 被突然点名的大臣心下一紧,强装镇定地开口:“大人谬赞了,莉娅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确实如此,”希伯来坐下,拉近椅子,勾着笑看向海王,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惜学不长久。” 自己女儿去送死的事,已是人尽皆知,来议事殿的路上,不少大臣都对他面露同情,这么直白地点出来的,还只有希伯来这一条人鱼。 艾伯特对此事不满已久,奈何下指令的是海王,他无法改变一切,现在希伯来当众给海王找不痛快,他也就没有接话。 希伯来的眼光太过直接,海王攥紧了三叉戟的手柄,沉声道:“利亚·克拉克会保佑每一位孩子。” 冠冕堂皇。 现任君王都无法保证的事,去指望一个死了几千年的初代海王? 希伯来的笑意渐渐变冷,收回了目光:“接着各位的话继续讨论吧。” 不少下臣都松了口气,坐在长桌尾端的一条人鱼起身,慢慢开口:“我觉得,事到如今,先找到艾瑞娅大人才是正事,公主殿下还未到教廷,此事可以暂缓。” “要我说,”年事较高的一条人鱼反驳道,“艾瑞娅大人现在生死不明,与其浪费德罗们的生命,不如先派一些去公主殿下那儿,好为明路做准备。” 第13章 两个观点一抛出,众臣各抒己见,竞相争论起来。 无人看见已经冷脸的希伯来。 叩叩。 希伯来握拳在桌上敲了两下,所有人鱼都迅速安静下来,等他说话。 “陛下是怎么看的呢?” 多玛感受到他锐利的注视,咽了口唾沫,下达指令:“再派一千德罗。” 年长的人鱼听见这句话后,面色一喜,却在下一句话黑了脸。 “供希伯来使用。” 命令已出,占相反观点的人鱼都不再纠缠,道了声是,便相继离开。 唯有希伯来还在位置上坐着,等人鱼都散去后,才起身对海王行了个臣子礼:“那就多谢陛下了。” 接着不管多玛是个什么脸色,直接离开了议事殿。 议事殿门口,希伯来看着还未走远的老人鱼的背影,轻笑了声:“这么老了,还议什么国事。” 话音刚落,老人鱼就被劫走了。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议事殿大门,轻声说道:“海巫可不是什么烂摊子都能解决。” 希伯来甩尾前往分界线,而身后传来巨响,这次碎掉的,不止是门了。 多玛坐在废墟中间,阴沉着脸:“卡洛伊娜,把莱茵提上来,替了那个老家伙的位置。” “是,陛下,那希伯来大人……”她弯着腰询问。 三叉戟往废墟上一震,一些在暗处的人鱼睁了眼。 “交给消失的艾瑞娅吧。” -------------------- 第7章 chapter7 艾瑞娅确实从那场震荡里,感受到了自己老师的力量。 但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了,都没有看见有人鱼从上面下来,她猜测希伯来可能被分界线以内的什么东西拌住了。 她拿着虾肉转身,看见用触手抓了不少鱼虾的修格斯,难得冷了语气:“你如果再开这种玩笑,我就让你吃不加摩雅的虾肉。” 没有摩雅的虾肉就是黑暗料理,恶臭至极。 修格斯默默松开了触手们:“抱歉,这实在是太好玩了。” 随着吸食的力量越来越多,加上艾瑞娅对祂身体上的投喂,祂的睡眠开始减少,清醒的时间越多,就越让祂体会到了无聊的感觉。 长时间被困在一个地方的怪物,只有拿另一条被困的人鱼逗乐,打发时间。 这半个月里,祂用艾瑞娅“要走了”那句话,开了半个月的玩笑,艾瑞娅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修格斯为她准备好的行李。 因为她“要离开”了。 “我承认,我对时间的判断有点误差,”艾瑞娅把虾肉塞到触手圈里,“但这不代表我不会离开。” 触手摇晃两下,修格斯不置可否地回了句:“也许应该更耐心点儿。” 祂说得很对。 那场震荡能传到海底,就说明施力的人鱼要么离这里很近,要么运动的魔力不少。 她太过相信自己老师的实力,倒是忘记了希伯来在她上任时,分给她了不少力量,要对付一路上过来的鱼怪们,得花费不少时间。 这半个月就是最好的证明。 艾瑞娅上前拍了拍修格斯的肉身,肉团子很配合的从身后伸出一根触手,延伸到黑暗里。 半个月的时间她去了海底的不少地方,奈何克拉霍夫的海底世界太过广大,她至今还没完成探索,只能依靠修格斯的讲述,将它划分成不同的板块,一一探寻。 去过的地方,有点危险的巨怪都叫修格斯处理了,长得还算过得去的,就当他们的伙食,丑的就拖到红树林那边当养料。 由于他们过分挑食,那片红树林被他们滋养得极好。 艾瑞娅像往常一样,抓住触手,贴着肉身往前游。 今天的出发点,让她有了别的想法。 偶尔会碰到蠕动的肉团子的背部,传来阵阵棉痒,艾瑞娅松开手转身,拍拍肉团子:“修格斯,给我看看你的嘴。” 她自第一天看见修格斯的进食方式后,就开始好奇祂的嘴长什么样子了。 刚开始还不太熟,她开不了这个口,怕强行动手的时候,修格斯忍不住把她吃了。 现下熟识起来,又有了契约,就不怕祂会怎么样。 秉着对“罗伦萨之手”这个称号的传承,她今天务必要把黑团子翻个面。 海神的眼珠子! 修格斯默默地在心里用了艾瑞娅常说的感叹句,这人鱼现在是真够放肆的。 拥有二十八颗大脑的高等生物岂能屈服。 然后,修格斯沉默地翻了个身。 原以为会打持久战的艾瑞娅,被祂这么干脆的反应搞懵了。 只怔愣了一两秒,她就抬手向团子探身靠近。 还没等她看清,修格斯的嘴部就凹陷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弹出来的肉壁,滑嫩嫩的,挡住了她本来要探究的一切。 千年的老怪物不是在羞耻,而是艾瑞娅越发靠近这个地方,祂越是有种想咬她一口的感觉。 她的手指细长,比珍珠还要白嫩的手在祂眼里可比虾肉美味。 尽管祂讨厌血腥味。 艾瑞娅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才是意料之外。 嘴部收缩的一幕,在她看来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她又拍了拍弹性十足的黑团子,再一次尝试:“修格斯,把嘴放出来。” 第14章 黑团子听完她的话,又把嘴往里塞了点,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行。” “我以为你刚才的反应是同意了。” 确实是同意了,如果不是牙齿突然发痒的话。 祂还在思索着怎么让艾瑞娅打消念头,这条疯狂且没有耐性的人鱼已经上手了。 底部的肉比其他地方敏感,所有触手因为艾瑞娅冲动的动作开始轻颤,连伸进黑暗的那根触手都大幅度摆动着。 嘴部被其他黑色的肉掩盖,上面还蒙上一层黑色的雾,艾瑞娅找不准位置,只能凭感觉下手。 摸索几番后,她找到了肉层最薄的地方,果断伸手摁了进去。 指尖传来刺痛,铁锈味的散出让他们两个瞬间愣住了。 血液在口中越包越多,即使没有看见,她也能感觉得出来这道伤口不小,可能……划破动脉了。 死寂之余,艾瑞娅淡定开口:“你的牙齿是不是锋利过头了?” 腕足尽数喷出,缠在艾瑞娅的身上,将她拉开十米远。 一些触手包裹在她受伤的手臂上,修格斯用最为强盛的晶体力量替她疗伤。 幽幽绿光间,艾瑞娅看见黑团子身上的黑雾愈发浓重,在海底里肆意弥散开来。 其余的触手疯狂甩动,在一只不受控制地打在艾瑞娅身上后,腰间和手腕上的触手迅速生长,蜿蜒而上将她全身完全包裹在里面。 艾瑞娅被锁在黑暗里,失去了所有视野。 她从来没有见过修格斯发狂,第一次碰到她的血,祂有过短暂的失礼,但又很快的克制住了。 这样可怖的一幕,因着那些绿光,带着蛊惑人心般的美。 艾瑞娅在触手间掰开一道缝隙,她看见照亮整个海底的绿色光芒,吸引来了大量鱼群和鱼怪。 它们围着黑雾转圈,奋不顾身地向里面冲去,又被一根根野蛮生长的触手穿破身体,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鱼群的消失并没有让这些生物退却,泥沙里有甲壳类生物不断跑出,蠕虫也向那边爬去。 万般奇异壮美的生物,死在散发着妖冶绿光的触手之下。 只有艾瑞娅这处是安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触手不再抓取那些生物,它们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球体包裹住黑雾弥漫的□□,一大一小的两个触手球将那些生物隔绝在外。 妖冶的绿光暗淡下来,不断靠近的生物在这一瞬悬停,接着便像是失去记忆一般,若无其事地离开此处。 这个地方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静。 艾瑞娅眨眨眼,将手指卡进缝隙里,试图掰开一个洞口出去。 她慢慢用力,触手立刻绷紧,连同最后一道缝隙也消失了。 黑暗里,无法察看修格斯此时的状况,她一用力,触手就会再一次收紧,艾瑞娅索性在里面坐下,等修格斯调整好后,把她放出去。 她心里有预感,这半个月的投食,已经让修格斯恢复了一小半力量,尽管不能让祂直接回到祂本来的实力,但至少这一部分的力量不会再将它锁在原地。 希伯来睁眼看了看这发着七彩光芒的空间,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带给他一种眩晕感。 他被困在这里好几个星期了,海王送给他的一千名替死鬼,早在进入分界线那刻,全体死亡。 甚至不需要鱼怪们的动手。 “他真该庆幸他不是个秃子。”他重新闭上眼。 海王和海巫历来是互相制约,互相忌惮。 第一任海王利亚·克拉克,唯一一位和海巫成婚的国王,把他自己所有的力量献给了爱人,为了表达忠贞,第一任海巫与海王立下血誓,海巫将永远侍奉克拉克王国,而海王也将给历届海巫至高无上的荣耀。 金发是最直接的制约证明。 第一代海巫喜欢发光发亮的东西,她强大的力量传到每一代,后代也继承了这种习性。 而到了他这一代,因为他自身本就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制约减弱,多玛·克拉克在第一时间察觉后,就想弄死他了。 可惜的是,弄死海巫,是对利亚·克拉克的不敬,这会让他丢掉王位,而他体内的还残留着些许契约的影响,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他和多玛·克拉克的关系就这样诡异的和平下去。 事到如今,多玛·克拉克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不过一千名德罗而已,他就派了五千名罗伦萨来对付。 罗伦萨作为独属于海王的暗兵,实力远在德罗之上,该说他谨慎,还是说他胆小…… 希伯来不再考虑这件事,他闭着眼起身,在这个空间里四处游走。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碰到了觅食的阿刻洛伊得斯,人首鸟身却常化作人鱼用歌声制造幻觉的怪物。 而后他突然想起这种怪物是无法下潜到分界线以内的,能用这么强大的力量制造出这个空间,这只怪物的本体,肯定不容小觑。 这个空间似乎能够随意延展,他游走的这段时间,从未碰到过它的界线。 一筹莫展的同时,他只期望艾瑞娅别碰上了这只怪物。 游了没多久,希伯来察觉到力量的波动,思虑一阵,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四周的七彩空间快速消褪,逃一般的往海底缩去。 他眯着眼,敏锐地发现,退去的空间是由一些触手状的东西筑成,而在这些触手上面,他似乎闻到了……艾瑞娅的气息。 第15章 ……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艾瑞娅最后在触手球里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触手球早已散开,她睡在几根触手做成的小平台上。 “修格斯,你还好……”艾瑞娅眯蒙着眼翻身,没说完的话哽在喉里。 本该弥漫着浓重黑雾的肉团子,已经不再是黑团子。 它变成了……男人?! 艾瑞娅面色冷静,慢条斯理地游到这个肤白貌美,黑发绿瞳的男人面前,然后抬手捏住了他的脸:“修格斯?” “是我。”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的声线。 两只不属于人类范畴的生物就这么互相对视着,过了一会儿,他们默契地齐声道:“海神的眼珠子!” -------------------- 可能有几个世界不会按文案顺序来 第8章 chapter8 修格斯料想到她会这么惊叹一句,配合着开口,又听见她下一句话。 “你还分雌雄?” 不关心他为什么会化形,反而关心他的性别,这也挺符合她不在点上的关注方式。 组成小平台的触手迅速收回,混杂在其他触手里。 艾瑞娅的手指还停留在脸上,他没有躲开,就着这个姿势开口:“不分性别,只是觉得这样应该会方便点儿。” “确实,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艾瑞娅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恢复了多少?能离开这儿了吗?” 他点点头,晃着身下的触手们,往前游了点,他躺了很久的地方空余出一个大坑。 修格斯在艾瑞娅面前停下,几乎是鼻尖贴鼻尖的距离,他抬手拂过艾瑞娅的长发,低喃道:“黑色的。” 艾瑞娅没有拍开他无礼的手,嗯了声,又说道:“你也有。” 只不过他的黑发很短,摸上去有点拉手。 修格斯接着又摸向艾瑞娅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吐露出略显兴奋的言语:“也是黑色的。” 艾瑞娅体谅这只怪物的兴致,毕竟他半瞎了几千年了。 她眨了下眼,睫毛扫过修格斯的指腹,他不适应地收回了手。 “你的眼睛是晶体化成的吗?” 他化形后,她最先注意到了他的绿色眼眸,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投喂的摩雅太多了,才让他幻化出和摩雅颜色差不多的眼睛。 但后来再仔细看看,他的瞳孔的颜色比摩雅深很多,就像芙依救下的那名骑士的宝剑上,镶嵌的绿宝石。 它们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那耀眼炫目的光芒,一个来自于日光,一个来自于他本身。 或许是因为她意志坚定,又或许是因为他吸收过她的血液。 墨绿瞳色带来的诱惑并没有波及到她。 修格斯点头:“是来自于我的晶体。” 作为本体的晶体不能识物,反而是化身成眼睛后才能看见,这就有点奇怪了。 想解剖他的艾瑞娅犯了难。 以后契约结束了,她到底是要修格斯本体的触手,还是他化身后的肢体才好? 许是现在恢复了部分力量的修格斯能力提高,瞬间看出来艾瑞娅的想法,解释道:“本体只能看到轮廓,是因为晶体的力量太过强大,会受视野的影响,久而久之形成了自我保护机制。” “幻化出人性后,其余晶体会分担眼睛的力量,自我保护机制便减弱了。” 这也太方便了,艾瑞娅绕着他转圈打量。 他只化出了半身,下半身的粗/长触手还随意放着,有些悬在水中打圈,这表示他很惬意。 观察入神的艾瑞娅没留意到尾巴下面飞上来的腕足,打在上面,差点来了个后空翻。 好在修格斯用腕足圈住了她的腰,冰冰凉凉的附在肚子上,艾瑞娅打了一个激灵,腕足升温到她能够接受的温度。 “你这个没办法收起来吗?” 触手把她带到修格斯的面前,她被吊着,听他略带歉意地说道:“还差一点。” 禁制要消除一半才能完全化形,现在还有三分之二。 “应该快了。”艾瑞娅很乐观。 想不乐观也不行,她有预感,希伯来老师快要找来了,要是到时候他没恢复,看见他本体的希伯来一定会和他打一架。 哪怕是对上还没恢复力量的修格斯,她和老师加起来都杀不了他。 那可不行,希伯来老师一定会死。 利己的人鱼,是尊师敬长的人鱼。 “既然你可以离开这儿了,那我就带你去个地方吧。” 艾瑞娅抓住他的手,往黑暗里游去,蓝色的鱼尾在前面上下摆动,后面的触手像八爪鱼一样伸缩。 修格斯的绿色眼眸里,全是肆意摆动的蓝色鱼尾。 比海水湛蓝的蓝色,流畅的线条,以及和水母的伞尾一样轻薄的鱼鳍,完完全全地吸引走了他的视线。 他以前经常在睡眼朦胧中,看见艾瑞娅打理她的鱼尾,频率是至少每周四次。 他只当她是条有洁癖的人鱼。 现在看来,这般漂亮强劲的鱼尾,不好好打理,有点对不起它。 直到到了目的地,修格斯才回过神来。 这里有几块巨大的礁石,除此之外,到处生长着一堆紫色的,形似珊瑚的植物。 深海里几乎不能生长植物,这种能活下来的,多数是靠修格斯的晶体散发出来的奇迹。 第16章 艾瑞娅上前掰下一段,这一段足够她清理完整条鱼尾了。 她找到一块礁石坐下,给修格斯做示范:“你看好了,先将这一段的皮撕下一圈,再抹在上面,等变得滑滑的以后,再用前段没撕掉皮的地方擦掉,就洗干净了。” 这种方式比她来分界线以前要麻烦,人鱼通常都是用一种特殊的海藻处理鱼尾,随意擦拭几下后,在海水里甩动几下就洗好了。 可惜分界线以内没有光,那种海藻根本无法在这儿生长。 她也是“旱”了好几天,才发现的这种清洁植物。 艾瑞娅的示范,修格斯不仅看懂了,也听懂了,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教自己这个。 高等生物能抵挡脏污,不需要清洁。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高等生物不需要洗澡?” 摇摆的触手顿住。 “你真应该好好闻闻。”艾瑞娅扔掉那节枝丫,抓住一只飘在水中的腕足,递到修格斯面前。 修格斯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但他给予了这条胆大的人鱼尊重,以她所言,将鼻尖贴近嗅了嗅。 只几秒,他就不动声色地退开,用平淡的语气叹了句:“海神的鼻子。” 还真会举一反三。 艾瑞娅知道他信了,退到一边,给他让出位置。 修格斯默默地游到礁石背后清洗。 要说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修格斯的臭味不再是来自于禁制,而是他本身,那就不得不提那个难眠的夜晚了。 海底的夜晚没有区别,修格斯在“进食”完后,就睡过去了,那段时间他很疲惫,入睡的速度很快,而且睡得很死。 她找不到说话的人,也提前睡了。 凭借好几个星期培养出来的习惯,修格斯在熟睡中,用触手把她裹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禁制的不断减少下,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臭了。 她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味道就会全部散去,但事与愿违,恶臭味最后降到一个程度后,就没再变化。 那肯定不再是禁制散发的味道了。 臭味不强,却无处不在,偶尔一个愣神就会闻到。 她被裹在这堆触手里,在若有若无的臭味中睡着了,不过到了后半夜,睡熟的修格斯侧了个身。 是的,他侧了个身。 被他用触手裹了些时日的艾瑞娅,已经习惯了他不安分的睡姿,被裹成球的她经常被他甩来甩去。 但那个晚上,侧身的修格斯把剩下的触手全都搭在了裹她的触手上,重量被表层的触手承受着,她只能通过逐渐浓重的臭味判断出,这是全部了。 那种味道,就好比住在克拉霍夫海岸边的渔夫捕鱼时,掉进海里的草编鞋! 她整晚都在做同一个噩梦,梦里,她在啃渔夫的鞋,而她面前还有一堆堆成小山的渔夫鞋! 永不消逝的海神,愿这种植物能够拯救修格斯身上的味道。 来自您虔诚的信徒。 “艾瑞娅。”她刚刚祷告完,修格斯就在礁石背后唤她。 艾瑞娅向礁石靠近:“怎么了?” “我能不能只洗一半?” “只洗一半?什么意思?” 本就半耷拉着的眼又紧了几分,艾瑞娅游到礁石背后。 这里已经散落了不少用过的植物枝丫,修格斯的双手各拿一根,还有不少触手也卷着,互相擦洗。 她从修格斯淡漠的表情里,读出了为难。 “我没办法全部洗干净。” 像是为了证明,他停下动作,扬起了所有触手。 这些触手,没有上万只,也得有上千只,更别说它们还会分裂,要全都处理,是个大麻烦。 这也是她只教他打理方法,而不亲自帮他收拾的原因。 海神可鉴,她的懒是字面上,最纯粹、最直白的懒。 艾瑞娅思忖再三,选择了逃避:“我以为你会有办法。” “如果能全部变成人形的话。”修格斯随口说道。 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艾瑞娅张开双手,语气冷静:“来吧。” 两只腕足缓缓搭在她的手臂上,将她的手拉下,耳边是修格斯更加沉稳的声音:“你会死的。” 想要一次性恢复到只有一半禁制的水平,会消耗她几乎全身的血液和力量,不过几秒她就会死亡,他不想这样。 “没事。” 她的话让准备老老实实清洗的修格斯重新抬眼看她,一黑一绿的眸子对上视线,他在里面看见了认真。 艾瑞娅现在是真不在意死亡的问题了,当初被修格斯捕获,怕被吃掉,只是因为她奋斗许久的愿望还未实现。 但在这里的半个多月里,她已经无数次像她梦想的那样,用死鱼一样的姿势在水里飘着,为了更符合那种感觉,修格斯还很配合地用触手在她身下轻托着她,让她闭着眼享受。 新的海巫已经开始接受教育,就算她死了,也不会给克拉克带来太大的动荡。 预言已经给出,剩下的就是海王多玛的事了。 现在的她,心甘情愿的死去。 -------------------- 第9章 chapter9 修格斯没想到一件小事能扯到这么深的层面上去,他错开眼,低头指挥触手去捡落在地上的枝丫:“别开玩笑了,艾瑞娅,这是个巨大的工程。” 第17章 他用她教的方式开玩笑般的,转移了话题。 艾瑞娅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她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又无法解释,便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想了另一个办法。” 她拍拍他的触手,示意他把所有枝丫的皮全剥了,尽数摆在地上,又叫他折了更多的枝丫,不剥皮摆在另一边,形成了两个大“圆盘”。 “你先在这里蹭蹭,”艾瑞娅先指着白色的那个剥了皮“圆盘”,又指向另一个紫色的“圆盘”,“然后再到这边蹭蹭,就可以洗干净了。” 这真是个绝妙的解决方案,她在心里暗自夸赞自己。 听完她的话,修格斯没有立刻表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两只面瘫的非人类生物沉默地对视了良久,最后修格斯先打破了平静:“这很不雅观。” “你一只怪物要什么雅观?”艾瑞娅一不小心把心里的叫法说了出来。 第一次被叫做怪物的修格斯再次陷入沉默。 “对不起。”艾瑞娅很快道歉,她倒不是觉得修格斯会被这个词伤害,只是心理上过不去,好歹是相依为命许久的搭档。 修格斯低着头,安静良久,开口道:“我要吃这么多的摩雅。” 他用触手比了个和“圆盘”一样大的圈。 自从多了这么个大胃王,近距离的摩雅都快被他们消灭干净了,只有去更远的地方找找看。 当然,不会是她一个人去。 艾瑞娅立刻答应下来:“好。” 这种洗法效率很高,没一会儿修格斯就从后面出来了。 艾瑞娅最先感受到的,便是缠上腰间的柔软触手,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臭味,周身都是植物汁液带来的浓香。 除却第一次被缠上的恐惧,之后再被它圈住,也只有点儿似有非无的痒意。她一点儿力也没用,蓝色的鱼尾在后面轻摆,顺着修格斯的力道往前游。 他倒是自觉,没有把采摘摩雅的事全权交给她,甚至就没打算让她动手。 修格斯把艾瑞娅放到一块礁石上,游到那些凌乱排列的小石块之间,低着头询问:“艾瑞娅,应该摘墨绿色的,还是浅绿色的?” “浅绿色。”艾瑞娅扬声回答。 有劳动力可用,她也就没有闲不住的道理。 艾瑞娅心安理得地靠在礁石上,闭上眼养神。 修格斯周身的气息很容易随环境改变,这可能是属于他自身保护机制的一部分,刚才清洁枝丫带给它的浓香,在这一瞬间被淡雅的摩雅清香给取代,很容易让人产生睡意。 她眯蒙着眼,便真快要睡过去了。 “艾瑞娅,艾瑞娅……” 在修格斯的轻唤中,她慢慢睁开眼,看见他几乎显现出来的触手,都或多或少的卷了些摩雅。 难怪没有用触手叫醒她。 修格斯贯爱用这种方式叫她,尤其是在她睡在他裹的触手球里犯懒的时候。 但凡她冒出了要饿一天的念头,触手们就会立刻感知到,然后球顶就会伸出一根腕足来挠她的脸。 艾瑞娅觉得自己最近可能胖了,否则修格斯不会独独对她的脸感兴趣。 “艾瑞娅?”卷着摩雅的腕足在她眼前晃了晃,修格斯不知道艾瑞娅为什么没有反应。 愣神片刻,艾瑞娅在身后的礁石上扣下一团长老了的摩雅,放在修格斯眼旁比对:“还真是一模一样。” 幽绿深邃的眼眸,和长老后叶片里全是海水的摩雅如出一辙。 最后没有多余的触手圈人鱼的修格斯,是用双手把艾瑞娅抱回去的。 大概是因为刚幻形,还没适应自己多了双手,也就没有用手去采摘摩雅。 回到居住地后,修格斯将东西全部放下,落到地上的除了摩雅,还有数不清的鱼虾,这些都是他在路上抓的。 “你都能抓鱼虾了,怎么不用触手带我回来?” 艾瑞娅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后者在她的注视下,挪开眼神,自顾自的处理鱼虾,蘸上摩雅往嘴里塞。 徒留她一条人鱼站在原地自我怀疑。 艾瑞娅先是揉了揉脸,再掐着自己的腰游到修格斯面前:“修格斯,我是不是胖了?” “没有。”他嘴里嚼着虾肉,一本正经。 艾瑞娅没接茬,等了会儿,果不其然,拥有二十八颗大脑的修格斯,他的触手异常诚实地缠了上来。 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在念些什么,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触手做了多么不雅观的事。 “修格斯。” “嗯?” 修格斯回过神,扔下手里啃了一半的虾肉,疑惑地看着她。 艾瑞娅盯着他的绿色眸子,态度颇为认真:“我要节食。” 他还不知作何反应,漂亮的鱼尾一甩就背着他蹲坐在了一旁,大有一副今天要一粒食不进,一滴水不喝的样子。 这可就难办了。 他的主食不能只有摩雅,一天要吸食艾瑞娅不少力量,她若是不吃饭,不过半天,必死无疑。 鲜活的蓝色鱼尾像那两条人鱼一样,缓缓沉下。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 被禁锢了多年的修格斯,头一遭体会到了苦恼的感觉。 这一瞬间,连手里蘸满了摩雅的鱼虾都不香了。 艾瑞娅背对着修格斯,看不见他此刻的反应,只觉得有些后悔,被困在触手里这么长时间,之后又忙活了这么久,她是真的饿了。 第18章 绝对不是她食量大,这只能怪海巫的体能消耗太快了。 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海巫是讲信用的海巫。 一双死鱼眼闭上,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艾瑞娅如是想到。 彻底放松下来的她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触手悄悄冒了出来,托在她的腋下,然后轻松一抛。 艾瑞娅整条人鱼往上冲了老高,在快要靠近另一个分层时,又缓缓沉了下去。 早就被吓得睁开了眼的艾瑞娅不做任何反应,这期间她没有用力,不是她不想,而是完全不能,修格斯的力量完全掌控了她,她只能被动的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这样被抛了四五个来回,在她快要忍不住要吐的感觉后,修格斯拖着她轻轻放下。 艾瑞娅顺势倒在地上,选择躺平。 说实话,如果是普通的人鱼,早就被吓死了。 在她准备质问时,修格斯递来了一大块剥好了的鱼肉,鲜嫩的摩雅和粉嫩的鱼肉散发出来的味道勾得她想要放弃了抵抗。 “不用节食,我会帮你。” 合着刚才那几个来回是在帮她减肥,惊吓减肥? 鱼肉又往前送了送,彻底抵在了艾瑞娅的嘴唇上,在他的坚持下,她最后还是张开了嘴,把鱼肉卷了进去。 果然,人鱼要在饿到了极致,才会觉得吃腻了的鱼肉好吃。 一口还没嚼完,修格斯又送来一大团鱼肉。 有了第一口,就会有第二口。 酸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散开来,艾瑞娅吃得很坦然,惊吓会消耗大量体能,就当是减肥了吧。 两人的位置调了个个儿,以前是艾瑞娅投喂修格斯,今天是修格斯投喂艾瑞娅,偏偏这两只非人类生物自己没发现,动作做起来怡然自得。 “为什么想要减肥?”据他所知,人鱼这样的生物向来是随性而活,他们不在乎外界的评价,想怎么来怎么来。 是以,他们在海洋里算不上讨人喜欢的生物,也就不明所以的人类还流传着美丽妖艳的人鱼有无比高尚的心的传说。 吃了个半饱,艾瑞娅停住嘴回答他的问题:“历届海巫都必须有完美的形体,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不是不想回去?”修格斯对完美一词没有概念,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艾瑞娅时,她的身材,毕竟是用触手缠过的,印象很深刻。 倘若那种纤细柔软,又不失肌肉张力的身体就是完美的话。 那么艾瑞娅的身材很完美,即使现在长肉了,依旧很完美。 这是二十八颗大脑带给他自信判断。 艾瑞娅靠在礁石上,让自己的脊椎舒展得更舒适一点:“不想回去,不是不回去,或许要等很久,或许就在明天。” “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吗?” 他的话让艾瑞娅抬了眼瞧他,一向冷静平稳的声线,艾瑞娅照旧在里面读出了他本来的意思。 修格斯是真想跟她走。 他在深海无光地带生活了千百年,有想要出去看看的心很正常,怪物也不都是无欲无求,它们也会觉得无聊。 但这不是她想带就能带走的,艾瑞娅半磕着眼,认真考虑。 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大致确定修格斯就是预言中的怪物,能灭世的力量即便没有完全恢复,也是不容小觑。 她能看出来,正在杀来的路上的希伯来不会看不出来。 拼实力拼不过,她的老师就一定会使阴招。 整个克拉克王宫的人鱼都知道,希伯来这条阴险狡诈的人鱼,锻造出来的法器损人至极。 一个月之前艾瑞娅肯定是无所谓,但现在…… 冬暖夏凉的触手床没了,她会很困扰的。 更何况修格斯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灭世的想法。 思忖再三,艾瑞娅才开口道:“好。” “谢谢。”修格斯递上了鱼肉,现在能安心吃饭了。 -------------------- 第10章 chapter10 无光地带的时间很难计算,艾瑞娅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反倒是修格斯会每天告知她,她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最近,修格斯变得有些虚弱,就连进食都提不起劲来,摩雅塞到嘴边,他也不张口。 明知道这是力量进一步解放时,禁制带来的影响,艾瑞娅还是多出了别样的感觉。 修格斯早已因为虚弱,恢复成了本体的样子。 肉团和触手上的晶体一齐亮了一瞬,艾瑞娅知道这是时间走过整点的提醒。 她主动起身,游向黑团子,抬手在富有弹性的皮肤上拍了两拍,她启唇轻唤:“修格斯,修格斯……” 没有回答,又是昏死过去的一天。 艾瑞娅用尽全力抬起一根腕足,盖在身上,眯了眯眼,她张开利爪,准备在被腕足盖住的腹部上,划出几道口子。 锋利的指甲刚要落下,身上的腕足就开始收紧,完全遮住了落爪点。 “修格斯?”艾瑞娅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就躺在右手侧的黑团子没有一点动静,她收起爪子,在昏睡中的黑团子身上安抚性地抚摸。 感觉到腕足的放松后,艾瑞娅重新张开爪子。 在快要落下之时,腕足又无意识地收紧,挡住了惨白的肌肤。 “拜托,修格斯……你睡得够久了。” 第19章 说话间,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白得不成样子的肤色和嘴唇。 挣扎再三,哪怕已经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中,修格斯依旧没有妥协。 最后艾瑞娅黑着脸推开了身上的腕足,放下话来:“不管你了。” 说罢,她便向黑暗中游去,身后的黑团子在她转身的同时,亮起了所有晶体。 狠话放是放了,但让她真不管修格斯,她暂时还做不到。 黑团子虽然昏死过去了几天,但保护她的职责,他依旧完成得很好。 晚上也有无意识地将她包裹进触手球里,确保她能好好入睡。 艾瑞娅薅下最后一团摩雅,原路返回。 如果修格斯能熬过去禁制的痛苦,他就能重获新生;如果失败了…… 艾瑞娅摇摇头,加快了速度。 现在的处境,不容许有第二种可能。 出来之前,她还有点生气修格斯拒绝吸食力量的任性,她本以为恢复本体后,他对血液的厌恶也恢复到以往。 不过这样的怀疑,在采摘摩雅时,看见自己苍白的手指后,彻底打消。 艾瑞娅背靠礁石,面对着黑团子坐下,她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蘸了摩雅的鱼虾,到了后面,为了加快速度,她连摩雅也懒得蘸了。 没有调味的深海鱼虾尽是怪异的咸腥味,她抑制住反胃感,运动自己体内的力量,让它们浮现到表面,使自己的肤色看起来不再那么惨白。 做完一切后,艾瑞娅神色恍惚地向修格斯游去,迷糊间,印入眼里的幽幽绿光不断闪烁。 腹部的刺痛并没有让她清醒过来,血液成流般地往外涌出,没入海水里,腕足缠上了腰间,艾瑞娅昏了过去。 闭上眼,疯狂摆动的触手,亮彻无光地带的晶体,以及成堆化成黑烟的深海生物,全都被阻挡在了黑暗里。 黑团不断膨胀翻滚,艾瑞娅稳稳地飘在水里,陷入沉睡。 无光地带的时间在绿光里快速流逝,强烈的力量喷薄而出。 逐渐恢复成本来颜色的海水里,失去支撑的艾瑞娅缓缓下沉,落入一双手臂中。 黑发绿眸的男人抱着艾瑞娅走到礁石旁,他垂眸,视线落在艾瑞娅腹部的伤口上,绿光析出,利爪抓出的伤口在几秒内愈合。 他靠在礁石上,闭上双眼收紧手臂,和艾瑞娅一同熟睡。 …… 艾瑞娅有很长时间没有感觉到这种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了,几乎在胃酸翻涌上来的一瞬,她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修格斯毛毛剌剌的黑发,她抬手摸向黑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修格斯睡得不安稳,头皮传来被摩挲的痒意,他咕哝着睁开眼:“你还好吗?” 已经知道是真实场景的艾瑞娅依旧没有放下手,轻轻揉着刺刺的黑色短发,这种刺刺的感觉很容易上瘾,她嗯了声:“我饿了。” 修格斯早有准备,贴在礁石的背部伸出一根腕足,将不远处的晚餐拖了过来,蘸上摩雅,递到艾瑞娅嘴边。 艾瑞娅嚼着鲜嫩的鱼肉,觉得修格斯长出触手的地方有些奇怪,但由于还处在混沌中的脑子不能思考,她就没有多想,认认真真地用餐。 前面堆成小山的晚餐,修格斯一口没动,全都被艾瑞娅吃完了。 吃饱喝足后,清醒不少的艾瑞娅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鱼尾下面坐着的,不再是以往柔软无骨的触手,取而代之的是两条像棍子一样,稍硬又附着着皮肉的东西。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艾瑞娅低下了头,穿着黑色薄纱裤的双腿被压在鱼尾之下,一双向来处变不惊的死鱼眼,头一遭瞪到了最大的弧度。 “为什么是人腿?” “化形而来的。” “我知道,但为什么是人腿?” 她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是她第一次和人类近距离接触,或许应该说是,类人类生物。 每一位海巫的性格不同,且不一定相处很好,但他们有个一致且无法撼动的特点,那就是——讨厌人类。 海巫找海巫帮忙,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看在我们都讨厌人类的份上。 这是刻在骨子里,生理般的厌恶,普通的人鱼无从知晓。 艾瑞娅对人类的讨厌没有其他海巫那般深,是以她才没有在看见这双腿的时候,直接给修格斯一巴掌。 感到一阵莫名恶意的修格斯抱着她站了起来,两条肌肉线条优美又笔直的腿稳健地在海底行走。 “你好像很讨厌这双腿。”他在陈述事实,却又无法理解。 艾瑞娅闭闭眼,看习惯后,这双腿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她开口解释:“无意冒犯,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嗯,”修格斯回答了她之前的话,“人类的腿是我化形时,身体下意识的选择,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幻化出鱼尾,或者你更喜欢以前的触手?” “不了,维持你选择的样子就好。”艾瑞娅相信力量的驱使。 修格斯带着她在海底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无光地带被他溢出的力量照亮,那片红树林,终于迎来了另一位参观者。 “我滋养的东西长这个样子?”修格斯指着一条身子扁平,眼睛还长到一起的褐色鱼询问。 艾瑞娅想了想修格斯以前的样子,真心觉得他没资格这么嫌弃一条鱼,但她对这位盟友非常友好,便出声宽慰:“也许它们将力量都用在了自保上。” 第20章 这样的话很管用,平静清冷的嗓音里,不再有失望和嫌弃的味道:“可怜的低等生物,自保在危险的分界线里确实很重要。” 之前触手无法藏起来,很容易勾到红树林里的枝丫,他没能在可以离开巨坑后,陪艾瑞娅好好逛逛。 现在有了双腿,他非常有兴致地抱着艾瑞娅到处走。 至于为什么是抱着,两只非人类生物完全没有想明白。 “修格斯,我们应该考虑早餐的问题了。”艾瑞娅从修格斯的怀中起来,严肃地通知他。 修格斯不解:“不是像以前一样吗?” “我也想,但是不能,”艾瑞娅牵着他往红树林外游,“你虚弱的那几天,进食的速度有点快。” 有点这个形容词还是保守了,入眼的全是光秃秃的礁石,或者附着了老摩雅的石块。 修格斯不太想承认这是高等生物的他,吃出来的样子。 艾瑞娅觉出他的纠结,很贴心地说道:“鲜嫩的摩雅会在明年重新长出来,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吃其他地方的。” 她的意思很明确,就算是刻意忽略也能轻易察觉到。 不知道为什么,拥有二十八颗大脑的高等生物,做了此生最快的决断:“我无法办到。” 他从背后探出几根触手尖,在海水中仔细探究艾瑞娅的情绪。 艾瑞娅依旧很平静,得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失望,他便牵着她往回走:“禁制在分界线内还有限制,要等几天才行。” “好。”等到回复的艾瑞娅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 修格斯沉默着,他想不明白。 从认识艾瑞娅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并不喜欢海巫的生活。 但是,在他身边的每一天,艾瑞娅都在以海巫的水准要求自己,并不断表现出要回去的想法。 在面临死亡的选择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死神罗伦萨的怀抱中,但在得知不用死亡后,她又会为回到克拉克重作打算。 相熟相知这么多天,他深刻地了解到了人鱼这种矛盾体。 这没关系,拥有二十八颗大脑的他会帮她做出最佳的选择。 在最佳的选择里,一切依她所想。 “唔,怎么了?”艾瑞娅擦了下被撞倒的鼻子,抬头看向突然停下的修格斯。 绿色的眸子闪出凌厉的亮光,一片平静下暗藏杀意,她听见修格斯低沉的回复:“有入侵者。” 骨感的腰背处冒出无数摇晃的触手,艾瑞娅在晃动的触手间瞧见了巨坑里立着的背影。 -------------------- 第11章 chapter11 那条人鱼背对着他们站立在巨坑中央,及肩的金色短发在水中飘扬,蓝色的鱼尾紧绷着,蕴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 只一瞬艾瑞娅便反应了过来,伸手抓住修格斯背后的两根腕足往后扯。 修格斯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杀意都减少了半分,仓皇后退,被扯住的两根腕足根部一阵发麻。 两只非人类迅速在身旁的一块礁石背后蹲下,来不及解释,艾瑞娅只告诉修格斯:“触手收回去,快化出鱼尾。” 修格斯早一步感知到她略显慌乱的情绪,老实地隐藏起了触手,按她的要求将双腿化成了鱼尾,只不过这条鱼尾是黑色的,如黑曜石那般深沉的颜色。 “能换成蓝色吗?” 黑色是修格斯本体的颜色,但以他自身高超的调节能力,换种颜色不是个难事。 他正要照做,遮挡他们的礁石伴随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碎石横飞,慌乱中,修格斯抬起手朝艾瑞娅扑过去,以他的速度,再次放出触手不是难事,但这就违背了艾瑞娅的意愿。 黑色褪去,脊背恢复成普通人鱼的样子,修格斯紧绷着脸。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碎石擦着脸颊过去,血液渗出融进海水里,艾瑞娅脸上出现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修格斯抓着艾瑞娅的手紧了几分,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他面上不显,朝那条金发人鱼望过去,目光相及一瞬,他还未发力,那条胆大妄为的人鱼就挪开了眼,将视线落到了艾瑞娅的侧脸上。 修格斯下意识地将身前的艾瑞娅摁进怀里,还未动用自己的力量,那金发人鱼的蓝色鱼尾一震,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像是瞬移过来的一般,这个速度足以彰显他的力量。 “艾瑞娅。”金发的人鱼开了口,声音里满含温柔。 听见他叫了艾瑞娅的名字,修格斯的脊背再次泛起黑色,想要给这条人鱼一个教训。 艾瑞娅的手下滑,摁在腰背处,一个激灵,那片黑色便隐去。 修格斯在她的眼里看见了制止,却仍是没有放开抓着她的手。 倒是那尾金发人鱼不耐烦了,上前抓住修格斯的手腕,将他拉开。 这个动作他用了十成十的力,因艾瑞娅的嘱咐,修格斯没有用力量去抵挡,轻而易举地被他拉开半米远。 “好久不见了,老师。”艾瑞娅对着金发人鱼弯腰,准备行个学生礼。 一双手就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身子抬起来,轻声呢喃:“我的艾瑞娅……” 这声呢喃乍一听很是温柔缱绻,但若像艾瑞娅一样,靠得如此近的话,这轻飘飘,觉不出感情的一句话,只叫人毛骨悚然。 第21章 指腹在伤口上摩挲而过,红色的口子在眨眼间愈合。 希伯来在这个愈合的位置落下一吻,抬头看向艾瑞娅黑沉沉的眸子,笑问道:“我可怜的艾瑞娅,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老师,”尽管艾瑞娅并不习惯这样近的接触,但她还是没有退开,转头看向一旁的修格斯说道,“他保护了我很久。” “是吗?”指腹仍流连在那个位置上,希伯来没有分给修格斯一点视线,“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他,他叫什么名字?” 艾瑞娅不做犹豫,“修格斯。” “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有点危险。” 希伯来这才分了半分视线给修格斯,眼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光。 “我起的,我喜欢这个名字。”艾瑞娅不咸不淡地说道,“他和我都是被意外卷进来的,不过他来得比我早。” 修格斯从未被艾瑞娅以外的人鱼这么注视过,他浑身戒备,又强力克制。 艾瑞娅这次得补偿他,他这样想着,等着希伯来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希伯来听完艾瑞娅的话,就转回了头问:“受伤了吗?”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希伯来丈量着这个巨坑的尺寸。 艾瑞娅明白他的意思,坦然道:“一只巨怪而已,不难对付。” 他久而不语,过了半晌才开口,慢条斯理地抛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克拉克反动了。” 这样的消息,若是在上面被听去了,足以发动政变。 艾瑞娅却是早有所感那般,“等了这么久才下手,也是难为他了。” 希伯来笑而不语,又蓦地看向前面的修格斯,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真是辛苦了。” 修格斯一直观察着希伯来的动静,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敌意。 他不害怕希伯来把他阻挠他的事说出去,拖了这么久才找到艾瑞娅,是他能力有问题,怪不得他。 高等生物与生俱来的自信,让他相信,就算艾瑞娅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他。 “我们得回去了。”希伯来几乎是擦着修格斯的肩膀过去,“上面的党派需要整理一下。” 他走到一处站定,扔给艾瑞娅一颗海蓝色珍珠,“我先回去,你准备好后跟上来。” 在走之前,他瞥了眼修格斯,提醒道:“罗伦萨会把他扔去阿克苏的。” 一个盛产原始野蛮的黑尾人鱼的地方,他们的第一任君王还咬过利亚·克拉克一口,阿克苏和克拉克算是世仇了。 希伯来捏碎了手里的珠子,这颗珍珠的粉末多得诡异,在海水中弥散开来,包裹住他的全身,海水平缓流动,粉末冲散开后,人鱼也消失在原地。 “人鱼都这么好骗吗?”修格斯将鱼尾变幻回触手,腕足缠上艾瑞娅的腰。 艾瑞娅顺着腰间的力量游到修格斯身边,“他只是愿意相信我。” “他明明知道我不是人鱼。” 虽然没有确定他是什么生物,但那句提醒就足以表明希伯来知道他不是普通生物。 “所以他会勉强自己,把你当做一条人鱼。” 在教导她的第一天,希伯来就对她意外地纵容。 纵容到就连撒谎,他也会将谎言变成真的,艾瑞娅小时候还是有人鱼的天性,顽皮且好奇心强盛,经常撒谎逃课,然后带着芙依和蓝可去抓鱼怪。 不过她撒谎的习惯,在希伯来为她圆谎,端了一窝坷拉的老巢后,成功地纠正了过来。 纵然坷拉长得难看,但它们的幼崽仍有和人鱼幼崽一般的叫声。 来自猩红一片的血液中的哭喊,她真不想再听第二次。 艾瑞娅眨眨眼,摸向腰间的腕足:“走之前,你得把它们变成和我颜色一样的鱼尾。” “我们必须现在走吗?”腕足收紧了几分,替他诉说着不情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哪怕修格斯的面上再没有起伏,她也能从其他地方观察到他的意愿。 艾瑞娅没有强行拉开腕足,而是轻轻揉捏着,像往常一样劝慰道:“抱歉,修格斯,我说过我总是要回去的。” 不用她再说第二句话,修格斯已然将触手幻化成了鱼尾。 既然他想跟着一起去,就不得不遵守点儿规矩。 “谢谢。”艾瑞娅由衷地道谢。 她自动地牵起了修格斯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捏碎了珠子。 粉末将他们包裹住,遮住了他们的视野。 修格斯只能用晶体幻化成的眼睛,去窥探自己和艾瑞娅居住多日的海底。 没了他,分界线内不可能再有光芒出现,那片海藻,那茂盛的红树林不多时日就会死亡,还有那块他亲自睡出来的深坑,频繁进出的蠕虫们也会将它填平。 说不出是什么心境,修格斯从背后伸出一根腕足,在上面扣下一块晶体,然后用腕足扔了出去。 他们消失的瞬间,绿色的晶体缓缓沉下。 它闪耀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海底,这是最后一次,来自怪物的馈赠。 分界线外升起一团水泡,散开后,艾瑞娅和修格斯便出现在了这里。 这里和里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骤然强烈的光芒刺得艾瑞娅眯了下眼,修格斯伸出触手替她遮挡。 相较于人鱼,修格斯本身的调节能力,让他对环境的改变没有多少不适,在艾瑞娅还在适应光线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打量起了这个地方。 第22章 艾瑞娅眨了几次眼,觉得差不多了,就点了点挡在眼上的腕足。 触手慢悠悠地收回腰背,她看见修格斯正盯着一处发呆,“修格斯。” 他闻声转头,“你可以把它们带回我的住处。” 艾瑞娅的许可让修格斯放开了手脚去摘那边的摩雅,怪物对于感兴趣的事物总是会无度索取。 这点在海底那些光秃秃的礁石上就能体现。 不过怪物偶尔也会克制,但只是在汲取她的力量的时候。 她看着修格斯忙碌的背影唤道:“修格斯,虽然你很喜欢摩雅,但这里还会有更好吃的东西。” 再不提醒他适可而止的话,周边某些浮游生物就活不下去了。 修格斯闻言顿了下,还是伸手摘了最后一块,才游回艾瑞娅的身边。 艾瑞娅低垂着眸子,心里想着事,把修格斯带回来不是个明智之举,多玛·克拉克在血脉上昏庸,但在煽动政变上并不无能。 一旦修格斯的本体暴露,群起而攻只是时间问题。 尊重时间的发展是将预知的利益最大化的唯一途径,艾瑞娅一直遵循着这点。 当然了,以后也会继续遵循下去。 修格斯背后伸出了些触手,没有在海底时那样壮观,却也是能让普通人鱼尖叫出来的程度。 她上前接过触手卷着的摩雅,用商量的语气开口:“它们能只在我们独处的时候,才放出来吗?” 尽管修格斯在海底已经很大程度地做到了格罗的标准,但艾瑞娅仍旧记得他骨子里就是个伪格罗,商量的语气比强硬的要求更容易达到目的。 修格斯显然很受用,他收起了所有触手,从外表上看,他完全就是条普普通通的人鱼,除了相对出色的外貌,没有一点能吸引起外人的注意。 她正要带着修格斯去往她的住所,腰间就缠上了一根黑色的腕足。 艾瑞娅低头看了眼,这只触手又像遵守承诺般收了回去,她听见修格斯在身后开口:“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转身和修格斯对视,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杀了一些人鱼。” 艾瑞娅眸色一闪,她以为他知道她知道。 “来找你的那些,包括你们叫做罗伦萨的人鱼。” 海王的私人暗卫,死了也没什么,反正会一波又一波的补上。 修格斯坦白这件事,就是想看看艾瑞娅的态度,但她反倒没有任何表示,这种最平静地对待方式,倒让他更加不满意。 于是,他继续说道:“希伯来也差点死了。” 啊,这个她也知道。 艾瑞娅想起老师在抱自己的时候,身上浅色的勒痕,想来修格斯当时也是下了死手的。 “我知道了。”艾瑞娅回过身,准备带路。 这样理智的且不站边的态度,修格斯非常不满意。 伪格罗就是伪格罗,跟在后面不说,装着一副不适应鱼尾的样子,故意在后面拖路程的进度。 艾瑞娅叹了口气,减慢了速度,头也不回地说道:“下次小点力气,他不仅是海巫,还是我的老师。” “好。”不规矩的鱼尾总算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 -------------------- 第12章 chapter12 “尊敬的多玛陛下,”艾瑞娅游进大殿,在神色不明的海王面前低头,“愿海神的荣光永远照耀您。” 信奉海神的海巫,只会用海神的名义来祝福,哪怕赐福他们的是第一任海王利亚·克拉克。 “你受苦了,我亲爱的孩子。”冠冕堂皇的措词,让艾瑞娅实在提不起兴致。 肩背隐隐作痛,艾瑞娅心里压抑着烦躁。 昨晚修格斯看中了她的贝壳床,这张贝壳床是蓝可按照她的体型找来的,让她在舒展身体之余,还有很多空间供她翻滚。 但是,在修格斯挤上来后,能翻滚的地方就变少了,等他舒展开腕足,她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被迫躺在他的触手上,凹凸不平的触感一瞬间将她带回海底。 她适应了触手是一回事,修格斯喜欢上了她的贝壳床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安稳的睡姿,让她整晚都不得安眠。 打发完多玛·克拉克就去拜托蓝可再找一张床吧。 “艾瑞娅。” “是,陛下。”她回过神,抬头对上多玛的眼。 多玛·克拉克的笑容愈发慈爱,“看来,这次意外让你学会了走神。” 艾瑞娅垂眼,无意义的玩笑,没必要去搭茬。 “你能安全回来,我真的很高兴。”多玛·克拉克难得地从王座上起身,向她游来。 作为一条长期在喜怒不定的上司手下工作的人鱼,艾瑞娅很轻易地读懂了他背后的意思,“让您费心了,多玛陛下,海底没有任何东西。” 多玛眸色微闪,“艾瑞娅,再用你海巫的血脉,替我占卜一次吧。” 他已经游到了跟前,靠得很近,这个距离对占卜没有影响,艾瑞娅也就没有出声提醒,抬起双手,调动体内的力量。 在海底的时候,她的大部分力量都传给了修格斯,还未彻底恢复的身体,不确定是否能得到准确的占卜结果。 早知道就不一大早直接过来了,反正多玛已经派了罗伦萨来监视她,早来晚来都没什么区别,有这个被压榨的时间,不如和修格斯一起多睡会儿懒觉。 第23章 今天早上,她还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缠人的触手拉开。 现在想想,她也是非要遭这个罪。 手心间的光球不断膨胀,高速旋转,艾瑞娅瞳孔里的景象飞速变化。 就算站得如此贴近,多玛·克拉克依旧无法从她的眸子里看清任何事物,反倒被高亮的光球刺得眯了眼。 “一切照旧,多玛陛下。”艾瑞娅的光球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多玛盯着她的眼睛,刚才混乱不清的脑子这才舒缓下来。 “我不想打击你,我的孩子,”他游回殿台上的王座,“也许海底有什么生物已经影响了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艾瑞娅听见殿内的四角暗处传来利器出鞘的声音。 修格斯的存在昨晚就被他们发现了,她有把握罗伦萨们察觉不到他的本体,就算海巫的障眼法出了差错,修格斯自身的调节能力也不会。 所以,这只能是一场试探。 这么直接地摆在明面上,显然是有什么事已经让多玛·克拉克没了耐心。 艾瑞娅俯身,将姿态放得更低,“请相信我,陛下,就算那只早该死了的怪物伤了我,我的能力也不会被影响,命运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暗处闪了下白光,利器直直地指向她,并没有收回。 她身姿不变,海巫不喜欢伏低做小,纵使她有芙依作为王牌,不怕多玛·克拉克对她不利,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得不暂时为修格斯考虑一下。 “莉娅被教廷抓获的事,也是命运的安排?”海王多玛的语气里,带了点愠怒。 唯一一位被芙依带上陆地的侍女,才几个月就被抓获了,还是以女巫的名义被抓,这对他的女儿很不利。 没了莉娅,难道他能指望那位骑士替他的女儿挡灾吗? 艾瑞娅也想到了一层,命运并没有被更改,这一点她很确定,她试图回忆在光球里看到的景象,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思索了一阵,她想了起来。 教廷尖锐的屋顶上方,一道身影急速下坠,在海水里溅起水花,几秒间便晕开了一片鲜艳的红色。 莉娅会死,但不是现在。 艾瑞娅直起身子,看向多玛·克拉克:“陛下,命运的全貌无法被窥探,您既然选择莉娅,就得自己承担里面的变数,教廷一事是我无法知道的,来自于命运的安排。” 说着,她环顾四周,那些对她横眉冷对的罗伦萨的身影一概不见,只有伸出来的利器,似乎下一秒就能横穿过她的身体。 这还是她任职的两年来,第一次和多玛剑拔弩张的对峙。 不得不说,这种和皇室作对的感觉真的……上瘾。 艾瑞娅永远半垂着的眼,在此刻发出逼人的势气:“如果可以,我想她的死期能够延迟到……事件的末端。” 多玛·克拉克坐在王座上,握着三叉戟的手渐渐收紧。 艾瑞娅不怕激怒他,至少在暗处的利器已经收回了。 “既然这样,我的孩子,”思虑过后,他的态度缓和不少,“我需要你去陆地一趟。” 他似乎看出了艾瑞娅的犹豫,像是不经意般说了下一句话:“阿克苏的国土比克拉克宽广很多……” “我明白了,陛下。”不等他说完,艾瑞娅就应了下来。 克拉克能用修格斯的事来威胁她,不外乎是件好事,这证明他暂时还没有发现修格斯的本体。 而且,至少那张贝壳床不用再拜托蓝可去找了。 嘭—— 艾瑞娅刚游至屋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巨响。 紧随其后的是飞出来的珠宝。 一颗颗珍珠,一串串项链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奇珍异宝,不要钱似地往外丢。 有些砸在了礁石上直接碎开,有些落在了砂砾里。 艾瑞娅双手抬起,轻轻往下一震,即将磕在礁石上的珠宝尽数悬停在水中,她双手聚拢,它们便自发地聚成一团。 她隔空拖着珠宝堆,往屋内游,语气不甚平静:“我记得我们之前谈过这个问题。” 珠宝在原来的角落放下,艾瑞娅转身看向趴在贝壳床内的修格斯,等着他的解释。 之前在分界线内时,因为她出去太久,他一只怪物睡醒无聊,就会乱扔小石块,控诉她背着他偷偷出去“玩”。 她不知道修格斯在遇见她之前,是不是也这样耐不住寂寞,但她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坏习惯,于是他们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了谈。 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她准备足够多的摩雅,让修格斯吃东西打发时间,而他就别再乱扔石块挡她的路。 按理来说,改掉一个坏习惯对于他这种“高等生物”并不困难。 她就差把这句话写在脸上了,修格斯自然也看得出来。 又是一次来自两个面瘫的对视,他败下阵来,抬手指向一边被忽略掉的蓝可,“入侵者。” 冷冷的三个字,和在海底见到希伯来的反应一模一样。 看见门外的蓝可,艾瑞娅有那么一瞬大脑是不清醒的。 她速度再快,也不该忽略掉门口的蓝可才对,沉静几秒后,她扶额,看来确实是最近力量损耗得太严重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这是蓝可,不是入侵者。”艾瑞娅拍掉他指着人鱼的手,“而且这不能成为你乱扔东西的理由。” 第24章 倒不是她很在乎这些珍贵的珠宝,这毕竟是海王亲自打赏的,背着人鱼,她怎么处理都没问题,但至少在人前要装好样子。 修格斯把脸埋在柔软的垫子里,昨晚这么尝试过一次后,他就爱这么睡了,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蓝可,好久不见。”艾瑞娅游出了门,和蓝可打招呼。 蓝可漂亮的浅色眸子扫了眼床上的修格斯,带着笑对艾瑞娅说道:“你设了水屏,我进不去。” 水屏就是薄薄的一层透明水罩,她出门前特地设下,以防罗伦萨进来招惹修格斯,以他的脾性,暗处的十几名罗伦萨会直接变成供养他的养料。 艾瑞娅当然记得自己以前没这个习惯,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就略过了这个话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昨晚听希伯来老师说你回来了,想来看看你” 浅色的眸子不敢到处乱看,只大致确认了艾瑞娅没有外伤后,他就收回了视线。 “我没事,海底除了黑了点,‘物资’还算充足。” “那就好,我之后会去查明你被卷进去的原因。” “不用了,”艾瑞娅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解释道,“我既然已经回来了,就没必要再让格罗们去冒险了。” 蓝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明白了。” “之后会去陆地上吗?”他又问道。 军团的消息灵敏,可能在她去殿前问候之前,他就知道了谈话的内容。 “是的,上面出了点问题,需要我去解决。” 德克里亚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她是真不想去踏足,恐怕还未等她上岸,岸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声就在她耳边炸开了。 昨晚修格斯说得很对,回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可以派点德罗给你,另外再带上这个,”蓝可摸出一个小巧的海螺递给她,“上次螺纹消失,我猜想你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很担心,所以做了个新的……” 黑色的海螺在克拉克可不常见,这样的海螺做出来的传音器会更加稳定,结契的时候耗费的力量也更少,在侍女之间很抢手。 黑得发亮的颜色就像她的眼睛,或者说甚至比她常年波澜不惊的瞳色更加耀眼。 艾瑞娅没有接下这只海螺,“当时确实出了点儿意外,但请相信我,这个意外不是危险的方面。” 看出了她的意思,蓝可握紧海螺收回了手,“至少德罗这件事,别拒绝我,这样我会放心点儿。” 他恳求的眼神和小时候一样,艾瑞娅想到了芙依,他们两个总爱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让她对一些事情放宽条件。 “好,我收下了。” 在她同意后,面前的人鱼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浅色的眸子配上金色的短发,真真让人移不开眼。 就连对这方面不甚在意的艾瑞娅,也不得不感叹一句,金色真是个漂亮的颜色。 “那我就先走了,你多加小心。” 蓝可刚要转身,艾瑞娅就叫住了他:“顺路的话,能帮我把老师叫过来吗?” “当然可以。” “谢谢。” 两条人鱼异常默契,半句没提修格斯的事情。 殊不知,在艾瑞娅转身的那刻,黑色海螺尖锐的棱角,刺破了蓝可的手心,淡淡的腥味很快就被海水冲散。 -------------------- 第13章 chapter13 德克里亚的渔业很发达,暴雨期的三月一过,海边的渔夫们就会迎来一次特殊的丰收时期。 “圣地亚哥,这次你应该收获不少吧。”男人边拖拽着渔网往岸上走,边对不远处小船上深褐色肤色的男人喊道。 那位名叫圣地亚哥的男人抹了把脸,抬脚踩上船上的一个大箱子,大笑着回答:“感谢海神,公主殿下都会对我的‘伽嘿’感到惊讶的!” 每年三月后的收渔期,德克里亚的皇室会为渔民举办一次比赛,参赛项目分为三种,一种是比赛捕到的海类生物的大小,最大者获胜;一种是比较海类生物的外貌,最稀奇者获胜;最后一种,也是最难的一种,独自捕到一只凶狠的坷拉的渔夫,将有权利参加皇室的宴会,从而获得一个皇家职位。 渔夫们把自己用来参赛的作品做“伽嘿”,因为他们坚信,收网时喊“伽嘿”能得到海神的眷顾,那一网的鱼将会给他们带来数不清的富贵。 得到这个消息的男人也没嫉妒,冲他摆摆手,继续拖着网往岸上走。 圣地亚哥低下头将船里的一些大鱼扔回海里,这些鱼打远处看就是不小的个头,他不仅扔得不心疼,嘴里喊念念有词:“海神保佑,我将用一网海灵,换取一次国王对伽嘿的青睐……” 只要今晚的结果不出差错,那他将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起初还是在用手扔,最后他干脆是连渔网都不要了,用小刀在上面划出一个大洞,任凭鱼儿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他踩着船沿打开了酒囊,仰头猛灌。 “啊——”他喟叹一声,低头擦嘴,却在海水里看到了一团黑影。 这黑影像是在水里面,还没他破开的网洞大,他瞧不仔细,蹲下来趴在船沿边向下探。 手在水面上拨了拨,他确定了,这团黑影就是在水下。好奇这团影子是什么,圣地亚哥抬头猛吸一口气,准备埋进水里。 第25章 在他低头的一瞬,黑影突然变大,在水下涨开笼罩着整个船底,他被吓得气哽在喉咙里,猛地咳嗽起来。 黑影不断上浮,咳嗽间,圣地亚哥感受到船身的晃动,好奇的心瞬间被惊惧替代,他匆匆拉起船帆想要驶离,还没来得及驾驶,就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不止是他,在他转头的过程里,他看见几乎整片海域,包括陆地上的一些地方,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他听见什么东西破水而出,仰头,看见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那直入天际的身躯,和垂到教廷尖端的柔顺长发,沉静的面容美得让他忘记了逃跑这件大事。 圣地亚哥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在他下意识地想要臣服时,他听见了“女神”不怒自威的嗓音:“最后一次狂风作乱的暴雨期已经过去,伟大的德克里亚将迎来它永不衰退的光明。” 岸边,陆地上,包括远在王宫大殿里的国王,德克里亚的全体人民都听到这条通告,他们纷纷从家中跑到屋外,赤脚或半/裸,在看见这样高大的存在后,不顾一切地,纷纷跪在了地上。 这是对未知力量的臣服,不知谁高喊了一句:“伟大的海神!伟大的德克里亚!” 街上的人群跟着附和: “伟大的海神!伟大的德克里亚!” 渺小又无知的生命,秉着对神明的憧憬,奉献出自己的信仰。 “圣地亚哥。” 被叫出名字的渔夫心口一紧,却不敢抬头,将身子埋得更低,颤颤巍巍地回答:“是……”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好在“女神”并不在乎,“海神听到了你的祈祷,嘱我予你祝福。” 话音落下,圣地亚哥的前方出现一阵不小的流水声,他被声响吸引,下意识抬起了头,只见半米高的水柱立在前面,里面一只看不清样貌的生物不停挣扎。 “啊!”生物破水而出,落在他面前,他吓得跌坐在甲板上,不住地后退。 待离那生物有段距离后,他才仔细去看。 这生物浑身青色,砸在甲板上,将木板染上了一圈同样的颜色。 它本是半人半鱼尾的样貌,却在水滴逐渐干涸的过程中,变成了人首鸟身的怪物。 圣地亚哥被这奇异的一幕唬住,惊叫出声:“阿刻罗伊得斯!传说中的塞壬!” 克拉霍夫海域上,每年都会失踪不少渔夫,每失踪一人,都和这传闻中的怪物逃不了干系。 皇家的船队派出了一支又一支,从未抓住过它,只有幸存下来的人带回来的恐惧在渔夫中流传。 这可是比坷拉还要值钱的怪物! 思量出它价值的圣地亚哥,立即恢复叩首,虔诚地大喊:“感恩海神的恩赐!” 艾瑞娅没有接话,静默地看向远处王宫的位置,她在等待,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这个计划是临时商讨出来的,又或者说是她的老师希伯来单方面决定的计划。 无论她怎么下套,怎么劝说,希伯来老师都用微笑回避了去陆地上这件事。 摆明了一个态度,出主意可以,做后盾可以,去陆地,想都别想。 她只能带着修格斯和蓝可分配的德罗,浩浩荡荡地浮上浅海。 伪装成海神的传音者来到陆地上,有利有弊。 好处是,依照德克里亚人民对海神的信仰,她的身份能轻易救下莉娅,并给后面的处事带来不小的便利。 坏处则是,声望的效益只能维持这一年,倘若一年内事件得不到解决,明年三月的暴雨便会拆穿她的谎言,届时,难免会与人类产生不小的纠纷。 她只求早日解决,早日脱身。 教廷的人已经全都看见了这个幻像,目击者和信徒足够了,她无需再做样子。 艾瑞娅算着时间,给身后的德罗打了个手势,所有德罗拿出了对待国王般的最佳状态,严阵以待。 她抬手,消除了幻像。 海面和陆地发生不小的震荡,艾瑞娅合时宜地以人身大小出现在海面上。 为了给人类一种信任感,她舍弃了鱼尾,赤足踩在水面上,身后的格罗们亦是如此,拿着兵器跟着她往岸上走。 在人类的传说里,只有神职才能在水面上行走。 身旁的修格斯显然不适应这种人多的场面,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杀气,悄声提醒,“修格斯,现在就杀人可不行。” 自从离开了分界线,他的脾性就不像以前那般气定神闲。 修格斯因为这句话挣扎了几下,还是压抑住了脊背处蠢蠢欲动的触手们。 他身上穿着的服饰和艾瑞娅的相差无几,华丽且吸引眼球,但他更喜欢在海里时的装扮,那种布料少得可怜的服饰,让他一抬触手,就能圈住艾瑞娅的腰,触及她的肌肤。 而现在处处都是阻隔的粗糙感觉,他从触手开始就感受到不适。 他的各种感官是普通生物的几百倍,比别的生物更能感觉到环境细致的改变,也更容易产生警惕。 二十八颗大脑带来的紧绷感让他很累,杀意也就来得很轻松。 不过这不是在分界线里,既然在艾瑞娅的地盘上,他会遵守艾瑞娅的规矩,现在不能杀人,那就再等等。 他们一步步走到岸上,王宫的人来得很快,马车停在坡地上,男人被侍从簇拥着下了马车往这边走来。 第26章 德克里亚的国王三十好几,身材保养得很好,仪容举止优雅得体,他走到艾瑞娅面前缓缓俯身,给予王室最高的礼仪——面神礼。 这种礼仪只在教廷的壁画里出现过,传说那是德克里亚第一任新王接受海神赐福时,行的大礼。 国王的尊敬打消了在场某些人最后的疑虑,艾瑞娅的神职在他们的心里已是板上定钉的事实。 艾瑞娅睨了眼这位跪在地上,俯首堪臣的国王,心下明白了一切。 看来教皇和国王的龃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否则也不会在教皇来前,就马不停蹄地过来表忠心。 还真是海里、岸上一个景儿。 “还请大人随我会皇宫,宫内我已叫人安排好了一切。”年轻的国王费利佩抬头绽出一个笑容,叫修格斯后背发痒,触手又要破皮而出。 艾瑞娅恰到好处地收回被握着的手,面上看不出情绪,语气淡淡道:“劳驾了。” 她带着身边的修格斯走上了马车,剩下的德罗们数量颇多,马车不够,侍从们不敢随便安排。 正为难着,这些像是女神护卫的人,将手中的兵器往地上一杵,便出现了一匹匹蓝色的宝马,在他们身边嘶鸣。 他们在众人的瞩目下翻身上马,跟在皇室的马车后面。 艾瑞娅一上车就设下了屏障,她和修格斯面对面坐着,腰间是他缠上来的黑色触手,腕足尖已经不老实地撩开衣摆,伸到里面去了。 艾瑞娅早已适应,神色自若地吩咐修格斯接下来的事宜,“一会儿下了马车,你就探探芙依的感觉。” “不是教皇?” “嗯,过去了这么久,我需要知道她的想法。” 马车驶过树荫,斑驳的光影落在艾瑞娅神色莫测的脸上。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情感一向淡漠的修格斯,居然开始怀念起了分界线内的日子。 明明他早已被关厌烦了。 他一直注意着艾瑞娅的表情,缠上去的触手略微紧绷,能给他最快的反馈。 可此时,他有些读不懂艾瑞娅的情绪了,五味杂陈的感受传递上来,艾瑞娅轻声回复他:“谁知道呢……” -------------------- 第14章 chapter14 海面奇观一事,除了平头老百姓外,没人相信,尤其是处在上位者位置的教廷人员和国王。 费利佩在王宫听到艾瑞娅声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是个假货。 每一任德克里亚的国王须知,拥有神职的传音者同海神一样,从不启唇说话,祂们声音只会通过你的颅顶传到颅内,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大脑到身心的压迫感。 艾瑞娅知晓这位年轻的帝王并没有相信他们,不过,他若想逃脱教廷的控制,他必须比任何人都要深信他们。 这也是他们出次决策的原因之一,他们要守住的,是群众的信仰。 马车驶入王宫,花园里的侍从们看见马车标识,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对着马车弯腰鞠躬。 繁琐的礼仪显然不只是做给皇帝看的。 驾马的人远远瞧见宫门口站着的人,慢慢刹停了马车。 待车陆续停好,他回身对马车内的国王悄声道:“国王陛下,是教皇和圣女大人。” 车内的国王闭着眼,指尖敲了敲权杖。 怀表发出滴答声,不若几秒,他睁眼道:“去告知后面的大人。” 管家下了车,站在车边对后面的骑士们打了个手势。 艾瑞娅正准备将腰间愈发放肆的触手扯出来,车窗就被敲响了。 “何事?” 不怒自威的声音让来通知的骑士有些胆颤,尤其是被不知名力量封印的车窗,以及后面跟着的,一排排训练有素,虎视眈眈的神职护卫,无一不让他想骑马逃走。 他喘了口气,“大人,教皇和圣女大人想见见您……” 甫一说完这句话,他的嘴角就滑下血丝,面具外看不出异样。 他在这一瞬明白了大人的想法,退到一边,对前面的人示意,车队继续前进。 谁都没有对突然消失的教皇和圣女发出疑惑,除非他们对生命不再敬畏。 艾瑞娅淡定地将触手抽出来,捋了捋衣摆,“费利佩未免想得太好了点儿。” “不如直接杀掉他,我化作他的样子。”空气中都是飘忽不定的气息,修格斯探出了费利佩中立的想法。 这种态度虽然不会给艾瑞娅带来太多麻烦,但该有的阻力还是存在的。 他希望艾瑞娅能早点儿解决,这样的话,直接成为主要人物,是最方便的渠道。 “谢谢,”艾瑞娅客套了一下,“还不是时候。” 花园里水池喷泉的声音愈渐明显,他们在国王之后下了马车,在她站定的那刻,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不敢瞧上一眼。 艾瑞娅打了个响指,后面的格罗会意,隐匿了自己的身姿。 趴在地上的众人,只看见幽蓝色的马蹄消失在眼前,惊惶之下,皆将额头死死地贴在了地上。 艾瑞娅带着修格斯越过国王往里走,似乎比费利佩还要熟悉这个王宫。 费利佩招侍卫上前,耳语几句便跟了上去。 “大人有何事宜?我会嘱咐下面的人立刻去办。”他看似将姿态放得很低,实际上语气里依旧带着君主的傲然,显然只打算做个样子。 第27章 “费利佩,”艾瑞娅垂眼打量他一瞬,答非所问道:“我希望待会儿,你能用跑的。” 他还在思忖这句话的意思,眨眼间,面前的两位已经消失。 议事厅内。 教皇和圣女面带微笑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位“神明”。 “或许,我应该给大人行个礼。”圣莱纳斯动动手腕,被禁锢在扶手上的双手依旧不能挣脱。 “无碍,”艾瑞娅抓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轻抬手指,一旁圣女身上的禁锢慢慢加深,“神会宽恕人类的失误,何况教皇的忠心天地可鉴。” “啊——”疼痛让达拉发出一声痛呼。 圣莱纳斯马上呵斥:“达拉!” “抱歉,教皇阁下,抱歉,大人。”达拉轻声道歉,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身体的不适,面上保持着得体的笑。 “艾瑞娅。”脑海里突然传来修格斯的声音,艾瑞娅眯了眸子。 面前的教皇还在说话,她没有移开视线。 纵然海巫的力量是人类的几百倍,但像修格斯这样,不做什么血契,就能轻松脑内传音的,只有少数。 她不动声色地敲敲手指,示意他继续。 修格斯感知教皇和圣女的情绪完全是无意之举,这两人之间一直涌动着他从未探知过,且浓重的氛围,尤其是在那个圣女痛呼的时候,呵斥她的教皇情绪非常复杂:担忧、怨怼、恼怒…… 比起这个,他选了艾瑞娅更感兴趣的事说:“那个圣女,是条人鱼。” 敲击的手指一顿,又很快恢复之前的频率。 艾瑞娅收回思绪,回复了教皇的问话:“我来是为了带走莉娅。” 圣莱纳斯的表情僵住,他以为她刚才根本没再听他讲话。 明明是个假货,却将要求这么大胆地说出来,真是叫人恼怒。 他压着火气,不再试图去解除无法撼动的禁锢,“大人,她是女巫,这不合规……” “现在不是了。”艾瑞娅站起来,一直忍耐着痛苦的达拉松了口气。 她轻轻挥手,议事厅的门被大力打开,国王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来得很及时,费利佩,”她毫不犹豫地将国王拖下水,“我想你的圣女需要医生。” 费利佩喘着气,微微调整呼吸,大步朝圣女走去。 路过圣莱纳斯身边,他注意到了这位教皇锐利的眼神,他向圣女伸出一只手,“来吧,圣女殿下,您的老毛病需要再看看。” 达拉还在犹豫,费利佩已经抓住了她的手,打算带她离开。 走前,他看了眼对面的位置,两位“神明”又消失掉了。 圣莱纳斯略带警告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希望您能认清局势,我尊敬的陛下。” “教皇阁下,那是自然的。” …… 人鱼和人鱼之间的阶级,不在于地位,取决于力量的大小,它们会自愿臣服于强大的海洋生物,无关乎它本性的好坏。 力量强大的生物,能轻易感知弱小生物的能力。 艾瑞娅从见到这位圣女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起了她的身份。 力量高于人类,却弱于人鱼;信仰神明,却未得到神明的垂怜。 她的血统自然不会纯洁。 “艾瑞娅,”修格斯唤醒她,“这个侍女的体质太差,何不让我伪装成她的样子?” 莉娅是所有普通人鱼里,体质还算不错的了。 艾瑞娅看了他一眼,深知这只海怪已经快忍耐到了极点。 他在深海里的猎杀手法干净利落,那些食物几乎是在瞬间死亡,根本感受不到多余的痛苦,不过自从离开分界线,陌生的环境让他虐杀的本性逐渐暴露。 高度适应力的躯体果然无法和内心等同。 用几滴血安抚他,也未尝不可。 “修格斯。”她叫了声他的名字。 柔软带着点凉意的指尖触及他的腰背,敏感的脊背瞬间僵直,他隐约能感觉出艾瑞娅的意图,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体内的禁制解除大半后,艾瑞娅在有意控制他“进食”的次数,尤其是来到了克拉克,他简直像个“素食主义”,这里的素食自然是指不吸食血液里的力量。 意图太明显,他甚至不需要细想。 艾瑞娅撩起了他的上衣,指腹触及肌肤的那刻,触手试探性地探出一点尖儿来。 他没有调整温度机制,冰冰凉凉有些黏糊的尖端在感受到她的顺从后,迅速包裹住了她的手指。 圈住她的触手缓慢跳动,她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修格斯把麻痹她的痛感当做了本能。 他很克制,没多久就停下来了,自觉地维持她的“有意”。 “我觉得这个侍女也许会有更大的用处。”修格斯用触手磨蹭着艾瑞娅的手指,他改变了说法。 艾瑞娅轻轻用力便挣开了,又帮他把上衣打理整齐,带着他去了刑场。 他们上岸的时间太晚,今天恰好是莉娅的行刑日。 半球体的刑场,观众席上坐满了德克里亚的居民,就连场外,也被士兵拦下了不少无法进来观看的人。 人类对女巫的恐惧被人有意扎根在了心里,无法轻易拔除。 海巫没有随意穿梭的能力,她能带着修格斯在王宫里任意穿行,也多亏了希伯来动用力量在王宫的陆地下方画下的巨大传送阵。 第28章 也因为这个传送阵,他们到达刑场时,受刑仪式刚刚开始。 艾瑞娅和修格斯隐匿在黑暗里,外面是德克里亚居民义愤填膺地咒骂,上了头的年轻人还在不断地往场地里面仍烂菜叶子。 她可怜的替罪羊莉娅,被绑在高台中央一根粗/长的木柱上,不得动弹。 而木柱底部,是成堆的枯木枝丫,五个穿着斗篷的行刑人站在台下将高台围住,他们的双手高举火把,嘴里高声歌唱:“愿伟大的海神宽恕我们的罪过,请勿憎恨我们,我们不会恐惧,请饶恕我们,我们无法逃避……” 海神的眼珠子,隔壁信奉光明神的国家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艾瑞娅腹诽着,从黑暗中踱步走向光明,她轻轻抬手,五根火炬尽数熄灭。 行刑人惊讶地抬起头来,向她看去,认清人后,又迅速跪下。 豆大的汗滴落在地上,分不清是刚才高温的火把导致的,还是他们的恐惧。 上午的阵仗不小,看台上的人都认识这位海神的“传音者”,他们恭敬又虔诚,却也有着愚昧的大胆,“大人也是来惩罚女巫的吗?” 刚一问出口,那人便后悔了,他抱着侥幸心理,妄图“神明”无法从这几万人中认出他来。 然而,几秒后的威压打破了他的幻想,此刻,他身上的汗液,不亚于场内的行刑人。 这位传音者……似乎并没有传言那般温和。 “我是来释放她的。”艾瑞娅眼里透着寒光,却无一人看见。 行刑人中,带头的那位忐忑地反驳:“大人,女巫不可饶恕。” “这句话,你应该亲自告诉海神。”话里带着点点叫人发寒的笑意。 行刑长将头下压:“不敢。” 谁都知道,见海神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死亡。 德克里亚有个流传千年的传说,人死后的灵魂,会由人鱼的地狱死者罗伦萨来收割,而罗伦萨是残忍的,只有最干净的灵魂才能完整地到达海神那儿。 沾染无数人命的他,自觉没有这份殊荣。 艾瑞娅走向高台,她瞧了眼修格斯,他便上前给莉娅松绑。 如果可以,她并不是很想随意使唤这只凶残的海怪,但让他沾点儿“神”的身份,更容易隐藏他的本来面目。 心如死灰的莉娅在感受到手腕的解放后,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艾瑞娅逆着光的和熙笑容,泪一下便涌了上来。 她刚要开口,艾瑞娅便转身对众人说道:“海神告知我,教廷冤枉了圣洁的灵魂,念在他们的忠诚,海神宽恕他们的过失,不过,错误必须立即停止。” “感谢海神!”所有人都高呼。 实际上,来观看处刑的人,都不知道这位被判为女巫的女孩儿做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教廷给出的结果,然后来伸张正义罢了。 艾瑞娅回过身,莉娅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让她安心的光芒。 -------------------- 第15章 chapter15 专为教廷人士服务的圣医不在殿内,不需要做样子的达拉一进门就甩开了费利佩的手。 她活动了下手腕,皱着眉问他:“她的力量怎会如此强大?” “您都无从知晓,更别说我这个傀儡了,”费利佩的话里带着明明白白的讽刺,“圣女殿下。” “您是个聪明人,”达拉无所谓他的语气,已是强弩之末,翻不起水花,她适当性地给予警告:“可别去指望一个假货……” “我会采纳您的意见。”费利佩笑着看向她,达拉心里一紧,直觉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他就抓住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温柔、圣洁,能给予乞丐一个拥抱的圣女殿下,其实是一个十足的洁癖重症患者。 而我们深受人民爱戴的国王陛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添堵的机会。 圣女殿下这次能膈应上一天了。 不顾达拉黑下的脸,他满意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 莉娅跟在艾瑞娅身后,她摸不清海巫大人带来的这个男人的身份,只能跟他保持了点距离,然后上前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她的脊骨处传来一阵寒颤。 她偏头看了眼那个算得上少年的黑发男人,他并没有在看她。 脊骨处的寒意并未减少,她只得强迫自己忽略,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艾瑞娅,一种威压感让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艾瑞娅大人来陆地上是有什么事吗?” “自然是来带你回家。”她的声音极近温柔,连一旁的修格斯都没想到,她还能这样说话。 简单的话语让这个小姑娘热泪盈眶,她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天知道她这段时间里都遭遇了什么。 上岸不过一个多月,她就帮公主挡去了大大小小十几件灾事。 芙依是安全了,和她的骑士里克相亲相爱,可她呢? 她在马车底下侥幸存活,又替芙依喝下暗□□药的果酒,还帮她解决了不少杀手…… 可当那个该死的圣女带人抓走她的时候,她侍奉了多年的公主殿下又是怎样看她的? 满脸惊惧、难以置信。 明明人鱼才是一族的,她不过在岸上和她的骑士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个多月的幸福时光,她就以为她是人类了吗? 第29章 莉娅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刚想道谢,就听见艾瑞娅说道:“不过不是现在。” 她瞪大了眼,顺着艾瑞娅的视线看过去,不长的廊道尽头,站着的是她的公主殿下。 莉娅不可置信地转回头看艾瑞娅,海巫大人眼里的光一如把她从高台上带下来的那刻,她瞬间镇定下来,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她提起残破不堪的裙摆,微微屈膝,对正前方的人行礼,“公主殿下。” 他们上岸的身份设定就是来自北边国度的公主和侍女,不怕在人前这样称呼。 芙依走上前,她的身后还跟着侍卫,无法过多言语,只能用简单地说一句:“抱歉莉娅,是我误会你了。” 她依旧在海王多玛的保护下,摆着一无所知的姿态。 有了艾瑞娅,莉娅已经不再那样愤怒,海巫是超越各种生物的强大存在,她不用再担惊受怕,于是行了个更加谦卑的礼仪,柔声道:“殿下无需多言。” 芙依松了口气,露出笑来,转头看向艾瑞娅。 她想和她说说话,却被她悄悄竖起地一根食指,住了嘴。 她和艾瑞娅是自小的交情,多少有些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想到外人对艾瑞娅的称呼,她转而提起华丽的裙摆屈膝,“参见大人。” “殿下不必多礼。”艾瑞娅说完话,留下莉娅就走了。 …… “那个叫芙依的女人,在回避你。”修格斯在她背后说道。 艾瑞娅回想了一下刚才芙依的表现,如果不是修格斯,她确实想不到芙依有这种心思。 不过才一个月,就被圣女洗了脑。 若是放在前几任子嗣较多的朝代,芙依是够不上继承人资格的。 “谢谢。”她由衷地向修格斯道谢,“你先回房间吧,或者到处转转也可以。” 用完就丢的恶劣习性确实是艾瑞娅的作风。 修格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后背,丢下一句话:“他们没给我准备房间。” 本在找传音器的艾瑞娅停下动作,回身和黑发男人的绿色眸子对上,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你的削弱做得太过了点。” 为了隐藏他那引人注目的绿瞳黑发,他们极有默契的达成共识,用他自身超强的适应机制来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手段在生物界很常见,就像章鱼利用环境躲避危险一样。 她了解修格斯的实力,他不可能把握不了这个度,想来除了故意为之这点,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艾瑞娅在纯洁的绿色眸子注视下,冷漠地吐出一句话:“我不会再和你一起睡觉的。” 他一天改不掉用触手裹她的习惯,她就得忍受一整个晚上被他甩来甩去的睡觉方式。 然而,她有能力说服这个深海海怪的话,她就不会把他带出深海了。 最后修格斯还是如愿以偿地躺在了那张大床上,侧着身子看她和她的老师通话。 “这样看来,芙依和骑士的感情培养得差不多了。”希伯来带着几分玩味开口。 “确实是这样,”艾瑞娅扯出衣领里的腕足,攥在手心里,“要拉快进度吗?” 希伯来没有立刻回答:“占卜过了吗?” “嗯,”艾瑞娅揉揉眉心,“大致走向没有变化,莉娅这条线也拉回了正轨。” “那就顺其自然。” “好。” 通话结束,艾瑞娅再低头,身上已经缠上数不清的触手,一如在深海里那样。 腕足在身体里憋了一天,到这时修格斯才毫无顾忌地尽数释放出来,满满当当地铺在房间里,若是有人要进来,都不一定推得开门。 艾瑞娅的手心还攥着一根,腕足尖端更是得寸进尺地借势在她手指上绕了一圈。 她在深海里怎么就没发现,这只怪物古老的年龄下,有颗这么孩童的心。 “我觉得你应该洗澡了。”她嗅到了空气里的一些臭味,禁制一天没有完全解除,臭味就无法彻底消散。 修格斯听完这句话愣了几秒,这几秒里,不少触手像蛇一样蜿蜒蠕动,缓慢回收,他错开眼道:“下次吧。” 他上次这么说还是在上次。 她也不勉强,洗漱完就倒床上睡了。 几秒后,熄了灯的房间里,传出一道声音,“修格斯,有点冷。” 男人默默将她压在身下的那几根腕足加热。 他是恒温生物,喜欢的温度处于较低范围,频繁加热会让他的腕足逐渐变得细小,但比起变小的触手,他更知道怎样让艾瑞娅感到愧疚,然后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改变温度。 深夜,在艾瑞娅熟睡后,房间里亮起微弱的绿光。 闭着眼的她并没有欣赏到这一幕美景。 偌大的房间的地砖上,横亘着数不清的黑色腕足,就连墙壁也被占领了,像是人类身上突起的青筋,又像是古堡上附着的藤蔓。 它们齐齐发着墨绿色的光芒,时强时弱。 渐渐地,墙上的腕足渗透进墙壁里,房间里的绿色光芒少去大半,它们同树木扎根于大地一样,在里面野蛮生长。 石灰掉落的声响不易被人察觉,不若几分钟,整个王宫都陷入了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中。 黑幕下,昏昏欲睡的哨兵们,未能看见墙上微弱的绿光。 刚刚摆脱体质的困扰,不再需要睡眠的怪物睁开了眼。 第30章 祂看了眼被包裹在触手里,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少女,缓缓收紧缠绕在她身上的腕足,直至她发出一声呓语,又松开。 而后祂又闭上了眼,监视着王宫里的一切。 翌日。 房门敲响的第一声,艾瑞娅就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黏着在天花板上的黑色腕足。 第二道敲门声响起,她一巴掌拍在修格斯脸上,这样唐突、大胆的举措现在不做,以后可就做不了了。 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绿色的眸子发着幽幽的光芒,晃了艾瑞娅的眼。 屋内肆意摆放的触手慢慢退去,艾瑞娅这才对外面的人喊道:“进来吧。” 圣女达拉带着不少侍女进来,看见床上坐起的人,仪态整洁,眼神清醒,半点没有刚睡醒的懵懂。 看起来像位真正的神明。 她试探着开口:“看来不需要侍女来帮大人打理了。” 艾瑞娅无心和她周旋,“海神不用休息,但祂派来陆地上的使者,我,需要休息。” “请饶恕我,大人。”达拉忙不迭地跪下,后面的侍女被她的举动给吓住,也慌忙跟着跪下。 这是想强制性地给普通人灌输神明暴虐的形象,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艾瑞娅有些在意另一点,倘若说昨天他们忽略了修格斯的存在,是因为修格斯刻意削弱自己的能力,再加上他们总是行跪拜礼,无法注意到修格斯。 那今天,这个拥有力量的圣女,为何能忽略掉她床上的男人? 她低头看向环着她腰的修格斯,后者对她眨了下眼。 她再抬头,和没得到指令,抬头看她的圣女对视。 女人的眼里有疑惑,却没有看见房间里有男人的惊讶。 圣女确确实实没有看见修格斯。 艾瑞娅想了下,问:“找我何事?” 达拉听罢,对身后的侍女摆摆手,待所有人都出去,合上门后,她准备站起来,刚起来一半,又被一股力量压跪在地上。 “就这么说吧。”艾瑞娅向后倒,靠在床头上,神情漠然。 达拉勉强维持着笑问:“请问大人是水族吗?” 艾瑞娅没有搭腔,她愈发放肆,咬着这点不放:“看样子是了,昨天我就有点儿怀疑,你用来牵制我的力量,有股海洋的气息……” 只有拥有同种力量的种族才会嗅到对方的气息,她显然是忘了这点,动用力量挣脱了艾瑞娅刚才对她的压制。 她并未注意到她用尽全力挣开的束缚,不过是艾瑞娅的一点点力量。 达拉站起来,立在艾瑞娅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过是条人鱼,伪装成……” 后面的话止于湿掉得的裙摆,不知是什么打翻了柜子上的水盆,昨晚浸泡过传音器的海水,艾瑞娅并没有倒掉。 现下全部浸湿了达拉的下半身。 接着,两人的视线里,出现一条黑色的,鳞片几乎开裂的鱼尾。 -------------------- 第16章 chapter16 “啊——”达拉尖叫一声,摔在地上。 她笨拙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不适应这副躯体,而屡次失败。 真是讽刺,身为一条人鱼,却不知如何使用鱼尾。 艾瑞娅一向波澜不惊的死鱼眼里,也透露出点点嘲讽。 水盆是修格斯推翻的,她看见了那根触手,并没有出言阻止。 这个圣女确实惹到她了。 这时,修格斯传到她脑海里的一句话,让她更加觉得可笑。 “黑尾……阿克苏的野蛮人鱼,”艾瑞娅不管达拉悲愤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教皇阁下看见这条鱼尾会怎么样?” “夜晚,鱼尾可没办法缠上他的腰。” 两句话如同惊雷打在达拉的心上,她已经被逼出泪花,嘴里开始念起抵抗水族的咒文。 干枯开裂的鳞片因为吟诵的力量掉落几片,水族排斥的咒文带来巨大的疼痛,但胜在有用,痛苦之后,鱼尾慢慢变回双腿。 达拉撑着柜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她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尽管满腔愤怒,但好歹学会了收敛,“你的力量……不应该这么强。” 若不是力量的压制,她刚才不会这么狼狈地露出鱼尾。 海神可鉴,刚才还真不是艾瑞娅做出来的事,这一切要怪挂在她腰上的怪物。 祂显然在不满被巴掌叫醒的事。 不过达拉说得也没错,她的力量确实比普通的海巫强太多了。 克拉克海巫后期的力量,源自每一届海巫的延续,下一代在本身的力量基础上,能成长到多强,取决于前辈们施舍了多少。 而她的力量能突然强大到伪装神明,还是因为她的老师在她上岸前,带着她挨个去敲还活着的前四代海巫的房门,“劝说”他们把力量传授给她。 力量流失到一个临界点,就会死亡。 所以他们多是不愿意的,至于希伯来怎样“劝说”成功的,她不好细讲。 总之,在她上岸前,她带着修格斯去吃了四次席。 人鱼利己这点,真是海神赐予的罪过啊。 “神明的力量本就强大,不是吗?”艾瑞娅轻松地说出口,她要让达拉自己在众人面前承认她神明的身份。 “您说得没错。”她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假意的恭敬,“我希望大人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第31章 “阿克苏和克拉克……” “可我已经不是阿克苏的人了。” 她甚至不再用人鱼称呼自己,也是这点让艾瑞娅歇了掌控她的心思。 要完完全全掌控一个人,或是一条人鱼非常简单,只需要抓住他们的信仰。而一条早已摒弃了鱼尾的人鱼,连族人都谈不上,更何况信仰。 无时无刻带着修格斯,真是艾瑞娅做过得最正确的决定,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抓住了圣女的把柄。 达拉还在忐忑地等待她的回答,她已然没了周旋的兴味,随口应付道:“以海神起誓,秘密永远都会是秘密。” 人鱼最高的承诺,达拉还未忘却这点,她放下心来,深深地看了眼艾瑞娅,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大门合上,艾瑞娅拉开腰间的手,问道:“你的力量又变强了?” 男人坐起来,高她半个头的身子压在她的肩上,“昨天吃了个半饱。” 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血液带来的力量出乎她的意料,她能感觉得出来,修格斯将要完全解除禁制了。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她掀开被子,下床去衣橱边换衣服,边对外面的男人说道:“你要吃段时间的素了。” “好。”修格斯没有异议。 圣女打发走了,艾瑞娅却直觉没那么轻松。 而她的直觉总是很对。 本打算借公费带修格斯去街上玩的艾瑞娅,临了出门遇上了来拜访的芙依。 艾瑞娅偏头看了眼她举着的准备敲门的手,摘下脑袋上的遮阳帽,转身往里走,“进来吧。” 听见这句话的修格斯掀开被子躺回原位,照旧做一个“隐形人”。 “昨天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呢?”甩开侍女的芙依自行端起桌上的茶壶倒茶,“我许久没看到生面孔了,是父亲最近提拔上来的吗?” 艾瑞娅的视线扫过放在她面前的茶杯,“不是,他是我从深海带回来的。” 芙依明显一愣,“你去了深海?”她的表情是实实在在的一无所知。 饶是再了解她的没心没肺的艾瑞娅,也难以置信,这位她负责教导的继承人,居然一个多月都没过问过她的情况。 伟大的海神啊,真是世态炎凉。 艾瑞娅只是随便在心里调侃,实际上并没有多难受。 人鱼本就利己,这种生物有多少感情可想而知。 “找你的路上出了点儿意外,不过问题不大。” “那就好。” 芙依不再提这件事,她打心底里认为艾瑞娅不会出什么事故,更别说她现在好好地坐在她对面。 “找我有事吗?”艾瑞娅见她已经忘了修格斯的事,适时转移了话题。 芙依笑了笑:“我想问问父亲接下来的安排。” “陛下吩咐我来照顾你,顺便帮帮莉娅。”她如实回答。 芙依:“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了。” 艾瑞娅不动神色地打量她,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怎么觉得这位继承人比以前还要蠢了点儿。 莉娅的事,在她心里似乎连个警示都算不上。 臀部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艾瑞娅下意识挺直了背。 “怎么了?”芙依那双圆不溜秋的碧色瞳孔盯着她。 艾瑞娅的指尖在膝上敲了敲,一只手在腿上摊开来,等着灵活的触手过来。 黑色腕足上的晶体发着莹莹绿光,好似一条小蛇,试探性地探出小脑袋在她的掌心里点了点。 没察觉到危险的腕足,很自然地将自己搁在了细嫩的掌心里。 艾瑞娅立刻收紧,把它抓在了手心里。 “没什么,你继续。”她在芙依疑惑的注视下回了话。 要抓住拥有二十八颗大脑的高等生物的腕足实属不易,她的肌肉不能有一点紧绷,甚至是注意力都不能放在上面半分。 艾瑞娅一面应付和芙依的交谈,一面用手指掐住了修格斯腕足上的晶体。 床上耸起的被尖僵了下,艾瑞娅手心里的腕足也不再动弹。 “预言现在有影响吗?”瓷白色的茶杯遮住了芙依的脸。 艾瑞娅心想,终于把目的摆到明面上来了。 “没有变化。” “那就好。” 芙依不再多留,拉开椅子站起来,“我就先走了,里克约我去看马赛,德克里亚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借此机会到处逛逛。” “我会的。”艾瑞娅没有起来送她。 门锁发出喀嗒一声,修格斯掀开了被子,仰躺在床上。 “艾瑞娅。” “嗯?” 她凝视着她没动过一口的茶水,红色的液体里,是她的倒影。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你扣我的晶体的时候。” “然后呢?”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它很像昨晚我窥探到的达拉和圣莱纳斯,却又没有那么恶心。” 艾瑞娅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就是不说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修格斯从床上坐了起来,幽绿色的瞳孔注视着女人的背影。 艾瑞娅扶着桌面起身,把茶水倒进没有收拾掉的水盆里,重新戴上遮阳帽,“你是只古老的怪物了,应该学会自己寻找答案。” 自从离开了分界线,艾瑞娅就没再刻意去教修格斯人鱼或者人类的情感和生存方式,因为她知道,自己学来的情感,才更加深刻。 第32章 芙依说得没错,德克里亚确实是个好地方,当然仅仅是对于人类来讲。 沿街的吆喝声,比克拉克的人鱼求偶的声音还要大。 艾瑞娅捏着眉心,她想她不适应的不是那些抵抗水族的咒文,而是太过吵闹的环境。 这还是她头一遭怀念起和修格斯一起待在深海里的日子。 修格斯感觉出她的情感变化,说话的语气里,都流露出一些不易叫人察觉的轻快,“我们可以随时回去。” “是你,可以随时回去。”她纠正了修格斯的话。 怪物没有生气,他很懂得怎么给自己找乐子,一如他在深海里,拿艾瑞娅逗乐那般,他拿起摊位上的一颗苹果,对艾瑞娅说道:“也许我们可以提前收拾行李。” 这是他们之间才懂的玩笑,也是艾瑞娅拿他没有办法的玩笑。 烦躁减退不少,她仍然无法在表情上表达出来,只能将这份快乐付诸于行动,满足身边这只怪物的好奇欲和购物欲。 直到吆喝声减小,太阳落到了教廷的顶端,他们才在街边停下。 艾瑞娅对身边的老怪物说道:“今晚不能带你体会酒馆的住宿了。” “为什么?”修格斯把提不了的东西塞进身体里。 艾瑞娅说出残酷的事实:“我们没钱了。” 因为计划里没有太大的开销,她并没有向多玛索要太多的钱财,而德克里亚的国王费利佩,显然没有想象到“神明”也需要花钱。 修格斯翻动一本游记,提出一个建议:“你可以哭出来,珍珠能够付钱。” “修格斯,”艾瑞娅夺过他手里的游记,扔进不远处的垃圾堆里,“那是传说,人鱼不能哭出珍珠。” 修格斯:“……” “你活了这么久,吃过这么多人鱼,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又没让人鱼哭过,也没让你哭过。” 没有起伏的嗓音里是理直气壮。 两只面瘫对视一眼,艾瑞娅叹了口气,“回去吧,我有点儿累了。” “好。”阴影下,触手缠在了她的腰上。 -------------------- 第17章 chapter17 秘密永远都会是秘密,但不会只是两个人的秘密。 这是一张好用的底牌,身为教皇,圣莱纳斯知情后,不可能会爱上阿克苏的野蛮人鱼。 艾瑞娅盘算着,找个恰当的时间把这张底牌用出去,算是报复达拉策反了她的继承人。 不过,昨天达拉的那出戏演得真不错,憎恨、羞耻、不堪,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人的脸上能出现这么多的情感。 圣女不去当个戏子真是太可惜了。 艾瑞娅咀嚼着嘴里的牛肉,有些怀念深海里的大鱼。 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其他原因,消失了一整个上午的修格斯推开了门,手里正好提着一条金枪鱼,个头还不小。 黑色的腕足毫不客气地把金枪鱼扔到吃饭的桌上,摇晃的桌子震得餐盘叮当响。 “去海边玩了?”艾瑞娅问。 腕足收回脊背里,修格斯在她对面坐下,“是一个男人送来的贡品。” 艾瑞娅回忆了一下上岸后她做了些什么,才收到的贡品,很快就想起那个叫圣地亚哥的男人。 掌控舆论的最好方式,就是掌握舆论的发散中心。 他们上岸前做了些调查,远近闻名的捕鱼高手,人际关系网良好的圣地亚哥,无疑是用来立威的最好人选。 前天晚上的比赛,她和修格斯端着“神明”的架子,躲清闲没有出席。 想来圣地亚哥凭借着“神明”的钦点和那只阿刻罗伊得斯,在皇室里取得了一个不错的职位。 “他拉来了几车的鱼,我只带回来了这条用来做早餐。” 修格斯向她完整讲述了,他是如何站在宫殿门前,看见那几车满框的大鱼,然后大摇大摆地顺走自己的“早餐”。 看来这个职位是在皇家船队里了。 艾瑞娅擦擦嘴,把没吃完的牛肉放到一边,伸出利爪处理这条金枪鱼。 “修格斯,最近不要单独行动,圣女已经盯上你了。”她把肉片摆到盘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把里面的摩雅倒在上面。 修格斯昨天就察觉到了,他吃着摩雅,不怎么在意地问:“要杀掉吗?” “不要单独行动。”她重复了一遍。 那就是不能杀了。 他们现在的食量远不敌在深海,等身高的金枪鱼只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艾瑞娅是因为体力消耗得少,修格斯只是纯纯的解馋。 他当着艾瑞娅的面把剩下的金枪鱼塞进身体里,艾瑞娅也是昨天才知道他有冰窖的功能。 这一幕实在太恶,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嫌弃过修格斯的艾瑞娅,也忍不住说了句:“这条鱼下次就别叫我享用了。” 修格斯感觉出了她的嫌弃,沉默一瞬,在心里暗暗决定,他下次一定要用触手把鱼肉塞进她嘴里。 吃饱喝足就该谈正事,艾瑞娅擦拭着手上的水滴问道:“昨晚有什么发现吗?” “有,那奇怪的感觉也想骑士和你的公主。”尽管话里听不出情绪来,修格斯却是很不自在,导致他收缩触手的地方发热发痒。 艾瑞娅眨了下眼,彻底把芙依从继承人里划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奉献出身体,身为克拉克未来的女王,这太没分寸了。 第33章 如果可以,她很想劝多玛·克拉克再生一个。 再不济,把他弄残了,抱一个被抛弃的人鱼回来,另立新王。 脑海里天马行空了会儿,艾瑞娅眨了下眼,管我什么事,我就想做一条死鱼,在海里漂来漂去罢了。 “还有呢?” “她很喜欢圣女。” 人类这虚伪的演技和可恶的洗脑能力。 修格斯的绿色眼睛亮了瞬,他实时感知艾瑞娅的情绪,认真道:“艾瑞娅,我们会深海吧。” 如此类似于逃跑的话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符,他只是觉得这样说了,他的晶体不会难受。 修格斯比艾瑞娅所想的,还要早明白某些情感,不论是人鱼,还是人类。 这似乎和他杀掉多少猎物无关,有种与生俱来的感觉。 但艾瑞娅总是复杂的,他很少在她身上只感受到一种情绪,多是交杂在一起,弄得他的晶体很难受。 他可以屏蔽对其他人的探究,但他不愿意屏蔽对艾瑞娅的。 到昨天为止,他并没有彻底学会的,仍是分析艾瑞娅的感受,以及被她扣/弄晶体时的怪感。 好在今天只剩下第一件了。 艾瑞娅听完他的话很想笑,她觉得她应该笑一下,她也这么做了。 她笑的次数不多,几乎都是在修格斯面前,不过这只海怪总会在看见她嘴角的弧度后,呆愣几秒。 艾瑞娅无法解释她是怎么从他不变的表情里,看出呆愣来的。 她想,这应该是一种天赋。 修格斯沉默几秒后,问她:“人鱼利己,对吗?” “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清楚。”毕竟两条姐妹鱼互相伤害的故事出自他口。 “那你利的己里,有我?” 他问得很委婉,又带着几分强势,伪格罗的精神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艾瑞娅想了下,开口道:“不要告诉我,你和我一起睡觉仅仅是把我当做抱枕,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低级怪物,这样……” “太恶心了。” 她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段话,她不适应,显然修格斯也不适应。 艾瑞娅顺着他的话强调:“确实很恶心。” “所以,我们今晚能做点其他的事吗?像他们一样,但没那么恶心。” 修格斯的双标与日俱增,丝毫没觉得这件事放在艾瑞娅和他身上,跟那些人没多大不同。 出于学术上的考虑,艾瑞娅很乐意和修格斯的触手们玩耍,但现在的处境显然不合时宜,拥有“罗伦萨之手”之称的海巫小姐狠下心拒绝:“下次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熟悉,像是他拒绝了前几天的洗澡。 “鉴于我们的关系已经发生变化,我想你应该已经学会如何同伴侣相处了。”艾瑞娅看出他的不满,出言提醒。 人类的文字比人鱼的还要简单,修格斯确实从不少书籍上学习了这件事,尤其是那本名叫《如何让妻子离不开你:好丈夫的一百个秘诀》的书。 里面第一条便是:永远不要反驳你的妻子。 而第二条写着:如果她是错的,请参考第一条。 修格斯没有遇见过同类,第一个看上的便是异族。 严格意义上讲,这个异族之前还在他的食谱上。 所以,他很相信这本书上的话。 而海巫小姐极其信任她新伴侣的好奇心,以及学习能力。 于是,就这件事上,一鱼一怪意外达成了共识。 房门敲响时,修格斯刚用腕足把艾瑞娅层层裹住,他面无表情地放开艾瑞娅,然后用极大的力量拉开了房门。 圣莱纳斯站在门口有些意外,走进来后行了个礼,“很抱歉贸然打扰了,大人。” 他的到来在艾瑞娅的意料之类,她甚至算准了这三人来的顺序。 决心静观其变的费利佩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何事?”艾瑞娅端坐。 圣莱纳斯进来后就一直垂着眼,似乎仅仅是来拜托她一件事,“三日后,克拉霍夫海域有场大型捕捞活动,我想拜托大人届时能给渔民们赐福,保佑德克里亚的人民平安。” 赐福而已,对“神明”来说事件小事。 她颔首道:“可以。” “感谢大人的恩典,感谢伟大的海神。”他不做多留,立刻退了出去。 艾瑞娅看着合上的大门,久而不语。 先是达拉故意在她这儿露破绽,试探修格斯的实力,后是芙依亲自过来探风声,再有圣莱纳斯过来抛诱饵。 三个人配合紧密,天衣无缝。 艾瑞娅直觉他们要动手了,她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个部分,但始终是想不到。 不过她能确定一点,那张底牌不能对教皇用了,虽然确定了圣莱纳斯不知道达拉人鱼的身份,但他似乎……不会介意自己睡了条鱼。 这份痴情在她的意料之外。 修格斯知道她烦躁着,没来打扰她。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她思忖再三,做了这个月的第二次占卜。 白色光球高速转动,她看了无数次,预言里的灵魂,有的聆听、有的逃跑藏匿起来,大多数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那宏伟的景象。 主线没有丝毫变化。 艾瑞娅放下手,陷入沉思。 按理说,作为克拉克的海巫,她应该是要把控预言,让命运杀掉修格斯,到他戳破那层关系纸之前,她都应该这么想,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第34章 顺应预言,不干涉,不改造。 可预言会自我改变,那千万次变化里,都指向修格斯的死局,这很不对劲。 换个说法,一个人照镜子,卸妆前和卸妆后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就是无法控制的人为改变,导致看到的结果不同。 预言里的灾害涉及了以德克里亚为中心的,周围所有地域。 数以万计的人口,变数有多少可想而知。 若说这些变数导致的结局有两个,艾瑞娅就认命了,不会妄图去干涉命运;可偏偏皆是宏观景象的消逝,修格斯的死亡。 她想认命,都觉得这个命运假得可以。 越是深想,越是怀疑。 她抬起双手,又开始了新的占卜。 -------------------- 第18章 chapter18 昨天艾瑞娅占卜到了深夜,不下百次的占卜让她透支了体力,昏厥过去。 修格斯用触手包裹住她,温和的绿光传递给她力量。 夜里,她躺在柔软无骨的腕足上面做了个梦,这个梦里,她身临其境,旁观了千万种结局相同,但过程不同的预言。 她同那些灵魂一起聆听;一同逃跑藏匿;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窥探那宏伟的景象。 终于,在无数次未知的恐惧折磨下,她抓住了那条她自始至终忽略掉的线索。 艾瑞娅在绿色荧光中惊醒坐起,她喘息几声,做了最后一次占卜。 在炫目的白光里,她确定了她想要的答案。 …… “修格斯。”艾瑞娅换好衣服,从衣橱里走出来,“我今天得出去一趟,你尽量待在城堡里。” 修格斯知道夜里的艾瑞娅做了他不知道的打算,作为一只体贴的怪物,他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长廊上,路过的女仆看见来人,有些诧异,惊诧过后又立刻屈膝俯身,连拜见的话语都不敢轻易说出。 原因无他,有意隐藏行踪的艾瑞娅从未让她们发现自己离开房间过。 这些不常见到“神明”的平民,对她的身份充满了敬畏。 艾瑞娅在一位肩膀略微颤抖的女仆前驻足,“请问你知道芙依的房间在哪儿吗?”她尽量放慢了语速,她的声线一向没有太大的起伏,而且不像修格斯的声音,清冷中自带一种亲近感。 她猜测那可能是捕食者天生的诱惑技能,而她只能从头开始学习这种亲和力。 努力后的成效很大,本来被洁白的裙摆吓得怔愣住的女仆,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回答的腔调里,甚至还带着些许激动,“大人,请……请让我为您带路吧。” “多谢。” 能替“神明”带路,得到“神明”的感谢,不亚于得到一次神的祝福。 这简直是能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女仆走在前面,步履轻快又急切。 就在快因为紧张忘记走路方式的时候,她终于成功地将“神明”带到了芙依的房门前。 她上前敲敲门,得到里面下人的回复后,回身对艾瑞娅鞠躬:“大人,就是这儿了。” 艾瑞娅再次说了句谢谢,她的平易近人换来了女仆的一次大胆。 小姑娘抬头偷瞧了她一眼,白皙的面容仿佛带着圣洁的柔光,女仆看呆了,羞红了脸,觉得冒犯,鞠躬变成了跪下。 她羞得连句罪过都说不出口,恍然间,她感觉到额间一丝暖意。 这暖意来得迅速、短暂,一瞬就消失了,仿若是她的一个错觉。 不过她那鼓跳如雷的心脏在这之后平稳了下来,安定得她感觉自己并未身处于德克里亚的城堡里,而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上漂浮,如同死亡一般宁静。 房门合上的“喀嗒”声让她回过神来,女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得到了“神明”的祝福。 她用双手死命将嘴捂住,才没让自己因为狂喜尖叫出来,片刻之后,她缓过神来,对着关上的房门送上她这一生最虔诚的祝神礼。 人类过于渺小,使他们伟大的,是他们的信仰。 艾瑞娅深知如何获得这些从未触及过未知领域的生物的信仰,只要依他们心中所想,满足他们的欲望,扩大他们的贪婪,再在这基础上施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让他们误以为是恩典。 然后他们身上就会生出无数的丝线,你可以通过这些丝线,控制他们、操作他们、利用他们。 满足幻想后的人类啊,无知且狂妄。 “艾……”芙依跳下床,正要向艾瑞娅奔去,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侍女后,又堪堪停住脚,提裙屈膝,“失礼了,大人。” “无碍。”艾瑞娅抬手,无形的屏障在她们周围升起,形成一个半圆的罩子,将侍女隔绝在外面。 芙依这才上前抓住她的手,“艾瑞娅,是有关预言的事吗?” 艾瑞娅比芙依高出半个头,此刻低垂着眼和她对视。 须臾,她后退一步,挣开了芙依的手,与她拉开些许距离。 芙依与她相处甚久,甚是了解她的本性,对于她的冷淡,也只是摸了下鼻子,笑着带了过去。 “差不多,”艾瑞娅说道,“三天后的那场赐福,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芙依端正了态度,“什么?” “详细事宜,我一会儿再告诉你,”她卖了个关子,“在此之前,你需要帮我选一件礼服。” 第35章 人鱼的审美放在岸上连门都出不了,作为一个备受注目的“神明”,她必须要做到时刻完美。 做人类的神真不容易,这比海巫的完美身材这条不成文的规定还要麻烦。 芙依明白她的意思,但说来惭愧,她到现在也没弄懂人类的审美,曳地的裙摆难以行动,那些贵族的妇人却乐此不疲。 她仔细考虑了一下,提议道:“去萨维尔街吧,皇室的御用裁缝住那儿,可以拜托他们给你做一件。” 艾瑞娅颔首,撤掉了屏障。 萨维尔街就在王宫外面,与高耸的城墙之间隔了条海参崴酒街,那是骑士最爱去歇脚的地方。 为了不引人注目,艾瑞娅披了件暗色的斗篷,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艾瑞娅,你真应该去海参崴酒街逛逛,那里风土人情是克拉克无法企及的。”芙依操着一口流利的德克里亚语,从重逢到现在,她一直未用克拉克的人鱼语言和艾瑞娅交流。 倒不是说有多大的家国情怀,艾瑞娅只是单纯地有些反感。 这就好比,你精心照顾的珠宝,终究还是被人盗了去,染上些许尘埃。 她摩挲着食指,看向窗外,红裙的舞女被骑士簇拥着舞蹈,几杯酒后,几位骑士揽着舞女的腰往酒馆的二楼走去。 “你经常来这儿吗?”艾瑞娅启唇问道 “嗯……”芙依眨了下眼,“也没有,里克带我来过一次,就在我刚上岸的那个晚上。” 破身的时间比她想得还要早。 “看样子,你们相处得不错。”艾瑞娅随口说了句。 芙依的表情变得娇羞起来,“是的,前不久他还向我求婚了。” “恭喜。”面前的人始终不知道有关命运的一切,艾瑞娅没由来地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但这些同情不值一提,很快便消散了。 艾瑞娅不经意间开口:“我听说,骑士一生只效忠一位主人。” “是这样的。”少女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显示出落寞。 “里克作为圣骑士,效忠的是圣女殿下吧。” “对,他很得圣女殿下的信任,未来会接手整个教廷的骑士团。” 她说得很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你很喜欢那位圣女吗?” “当然,她对我很好,知道我是人鱼后,还想办法替我隐瞒,能在陆地上遇见一位体贴的同族,真的非常不……” 芙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心翼翼地观察艾瑞娅的表情。 艾瑞娅勾唇,“你不用担心,这些我都知道。” “呼——”芙依叹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之间只是误会。” “误会?” “嗯,不过看到你们已经互相透露了秘密,我就放心了。” 她说完哼着小调往窗外看去,执意不再继续这件事。 本以为圣女完全策反了她,结果仅仅只是利用…… 艾瑞娅想了下,要出口的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弯,改变了计划,“芙依,赐福结束后,回克拉克举办婚礼吧。” 欣赏美景的少女立刻转回头,太阳的金斑撒在她的金发上,明媚的笑容是连艾瑞娅都不得不承认的美。 属于裁缝的萨维尔街,热闹程度丝毫不输骑士们的海参崴酒街,名气或大或小的裁缝都住在这儿,小铺子靠吆喝过日子,大铺子则靠发着“呵呵”笑声的贵族度日。 来这里的人不只是些达官显赫,艾瑞娅披着暗色斗篷跟在芙依身后,混迹在人群里,就像一滴水落进大海,溅不起水花。 萨维尔街的裁缝们热爱自己的作品,给这条街定了规定,进街前,手里不能提任何东西,连杯水也不可以。 他们杜绝一切会破坏衣服美感,搞砸生意的东西。 是以,这也是全城唯一一处来客两手空空,街角没有乞丐的地方,。 “诺曼,你现在有空吗?”芙依站在门口,向里面的人询问。 能让公主问候时间的裁缝,也就数这家专为皇室服务的设计师了。 男人正在用条软尺量一件衣服的袖长,他皱着眉,训斥一旁的学徒:“腕口的金色浪纹比我预设的要长一英尺,不懂一英尺的概念,可以去喝几杯酒,海参崴的老板比我更乐意教你。” 他的斥责没有起伏,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尽管这样的温柔刀已经快让小学徒哭出来了。 学徒取走衣服的时间里,他抽空回复了芙依一句:“公主殿下,请动动您的眼睛,有没有空,我想我不必再做解释。” 这算是整个德克里亚的人捧出来的脾气。 芙依上前,作为公主,却赔着笑,“我愿意等等,今天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男人不以为意,反倒嗤笑一声:“公主殿下愿意等,是我的荣幸,如果您乐意等到明天的话。” “可否……”艾瑞娅上前一步,在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来的男人身后摘下兜帽,“拜托您帮我做件衣服?” 单这时,这位和他的名字“诺曼”一样,富有创造力且高傲的男人终于转过了头。 萨维尔街的裁缝不仅仅是裁缝,他们是设计师,是美的追求者。 对美的狂热早已不局限在衣服上,那是刻进骨子里的疯狂 只一眼,他就将手里的软尺挂到了脖颈上,黑发黑瞳,极具异域的美让他怔愣片刻,在呆滞中单膝跪下,右手抚向左胸,虔诚地行礼:“失礼了,我的大人。” 第36章 艾瑞娅觉得,收服人心这件事,比她想的容易多了。 -------------------- 第19章 chapter19 放鸽子这件事,拥有无数根触手的修格斯做起来比她顺手多了。 艾瑞娅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见修格斯了,只有醒来后身旁不正常的温度表明他晚上回来过。 捕捞活动从早晨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作为备受信任的,拥有“神职”的传音者,她不得不盛装出席。 艾瑞娅将代表信仰海神的蓝宝石项链戴在脖颈上。 一袭纯白的裙装,点缀的一滴蔚蓝,像是大片眼白中的一颗蓝色眼珠,充满神秘和压迫感。 她摩挲着这颗蓝宝石,看着镜子问道:“要和我一起去海边吗?” 镜子里,比蓝宝石耀眼美艳的绿色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修格斯上前,先伸出的是一根黑色的腕足,圈住人后,又环上他强劲有力的手臂。 “为什么不是绿色?”修格斯透过镜子去观察那颗蓝宝石。 他抱着艾瑞娅的腰,把下颚搁在她肩上,不知道他这两天学了些什么,这种暧昧的姿势他做得越发顺手。 艾瑞娅被他的发丝磨得脖颈发痒,偏了下头,“因为这是信仰海神,所代表的颜色。” “谁规定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大海吧。” 谁都没有过问对方,这两天里都干了些什么,这个王宫里保藏的秘密太多,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愿多言语。 海边的日出通常在四点到五点之间,艾瑞娅和修格斯来到海岸上,海面上跃动着金色的光斑,半轮圆日正慢慢往上游,想要游离这深海。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修格斯看着这抹景象,眼里的光似乎是来自天边,又似乎是来自他本身。 听到这话,本打算直接带人去高台上的艾瑞娅收住了脚,落回原地。 海里的生物就算不曾见过这样明媚灿烂的颜色,也少有没日没夜待在漆黑如墨的深海里。 唯有修格斯,躺在冰冷黑暗的深海沙地上,晃悠着祂的腕足,靠自身创造出光芒。 艾瑞娅眨了下眼,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仍旧记得将她诱惑进分界线内的那团绿光的样子。 蔚蓝之下是黑暗中的艳丽,跳跃舞动,刹那间寒冷的分界线周围,竟产生出如日出日落时的浅海那般的温暖。 也许当时冲进分界线里的她,并不全是找人的理性。 “修格斯,”她同他看向海面一处,“我见过比这更美的景色。” 脊背处的绵痒证实了修格斯的猜测,艾瑞娅一定是在说他的眼睛。 他侧目望向艾瑞娅的侧脸,做出一个承诺:“等力量恢复后,你可以对我的身体做任何事。”想解剖便解剖吧。 这次不是为了偿还她流失的血液,仅仅是为了讨她欢心。 高台的周围站了一圈教廷的人,他们身披深红色斗篷,人手一本有着棕色封皮的经书,沉重的颜色让整片海滩上,只有这一处周围保持了安静。 费利佩在教皇的注视下,上前跪下,在她圣洁的裙摆上落下一吻:“早上好,我敬爱的大人。” 冲周围人惊讶的目光,看起来这算是能载入史册的一幕了。 圣莱纳斯似笑非笑地瞥了费利佩一眼,上前一步,来到艾瑞娅面前。 红色兜帽下,他的半张脸都陷入阴影之中,“大人,请上高台吧。” 艾瑞娅扫了一眼棕色封皮上的文字,上面既不是德克里亚的语言,亦不是通用的经体文字,歪歪扭扭的个体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她走向高台的中央,俯视着下面聚集的人群,一眼就将那些满怀期待、敬仰的眼神看尽。 “明明是百年的暴雨神罚,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信徒?”无人看见修格斯上了高台,站在她的身后。 艾瑞娅沉默一瞬,轻声答道:“恐惧之下是对未知的敬畏。” “tekli—li,tekli—li!”红衣之徒开始了他们的吟唱。 阴森的腔调,未知的语句,这倒不像是在乞求海神的神迹,更像是在召唤更加恐怖的存在。 再看下面的人类,无一不对他们的吟唱露出痴狂的表情。 以往赐福一事都交由圣女来做,而今有了艾瑞娅的存在,那种“人类”的身份就对群众不管用了。 艾瑞娅每在吟唱落音之时,发出一道更加奇怪的声音,又在他们高唱之时,唱念奇怪的咒语,然后在结束之时,她对着海边的天际弯下了腰,仿佛海神就在那里破水而出,看着这些渺小的人类。 “神明”的态度换来了人群更虔诚的反应,他们对着艾瑞娅屈膝行礼,又回身对着大海跪下磕头,感谢海神的恩赐。 渔民欢喜雀跃地同家人们告别,所有人都笃定,这次出海之行,能换来他们一生的荣华富贵。 在场只有修格斯和芙依这些人鱼才知道,艾瑞娅刚才的吟唱和咒文,全都是人鱼族的语言。 不过她稍加了修饰,他们也就不懂其中本来的意思。 达拉来到艾瑞娅身边,她的身后跟着一位骑士,同她一起行礼。 “劳烦大人了。”达拉带着微笑,递出一杯果酒。 那次房间里的对话算不上愉快,达拉带了几分求和的意思。 艾瑞娅接过银制酒杯,端在手里,没有送到嘴边。 第37章 这是她第二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位预言里,能杀死海怪的骑士,不得不说,预言没有弄错他的实力,几米远的位置仍然让她感受到了他体内蕴藏着的巨大力量。 她扫视几眼,启唇说道:“神明的职责罢了。” 艾瑞娅越过她,离开这片海滩,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一只脚刚刚踩上台阶,她就听到一声惊呼。 顺着声音看去,正好是里克扶住达拉的腰,没让她被沙坑绊倒的画面。 同样看到这副画面的,还有他们身后即将潸然泪下的芙依。 她没想走出的棋子,还是走了出去。 “我感觉到了芙依的杀意。”修格斯在她耳边悄声道。 她用了之前的一句话回复:“还不到时候,修格斯。” …… 即将举办婚礼的女孩儿,不论种族,她们都会有着同样激动的心情。 因此,看见穿着人类的婚纱,贸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芙依,艾瑞娅并没有多惊讶,还就这件婚纱做出了评价,“就算穿人类的婚纱,也应该绣上克拉克的国花,而不德克里亚的。” “这是诺曼设计的裙子,更好看一点,不是吗?” 人鱼怎么会欣赏得了人类的审美。 所以,艾瑞娅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就拆穿了这个谎言。 芙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容收敛过后,带着些阴郁,她问得认真:“艾瑞娅,我能杀掉达拉吗?” 若说阿克苏的人鱼,是天生的暴虐生物,那克拉克的人鱼便是善于伪装的暴虐生物。 说到底,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我教过你,芙依,”艾瑞娅拿出了继承人老师的态度,“一件行事要有它的理由。” 芙依突然暴怒,一切的天真温柔不复存在,“求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求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芙依跌坐在地毯上,这一句更像是带着哽咽的呓语。 “我以为是骑士团的任务变多了……可我和他的每一次偶遇,都有达拉的存在……” “有几次夜晚,我甚至看见他从达拉的房间里出来……” 她抬头看向艾瑞娅,泪水里包裹着怀疑:“艾瑞娅……他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王夫吗?” “王夫只有在你继位后,才能这样称呼,”艾瑞娅上前,用拇指揩掉了她的泪水,“现在我能肯定地告诉你,他会是你的丈夫。” “我听到一个传闻……”芙依喘息几声,冷静过后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裙摆,恢复了公主的姿态,“我和里克的婚约不过是为了抵御海怪,保护克拉克王国……” “应该还有第二个。” “你是让海怪复苏的那个海巫。” 芙依无法从她的脸上读出信息来,直接问道:“您觉得,我应该相信哪一个呢?” 这样的敬称在成年后,就没再有过了。 艾瑞娅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您早该问我的,可是你没有。” 芙依在这句看似文不对题的话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离开这个房间之前,芙依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艾瑞娅,我比你所想的,要更加适合继承人的身份。” 大门合上,修格斯和艾瑞娅面对面的站着。 “你在紧张,为什么?”墙上的腕足和他脊背里的,一起显现出来,密密麻麻的晶体看起来十分骇人。 艾瑞娅在他冰冷的触碰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抬手抓住一根腕足,“我允许你用本来的温度触碰我,可不是让你来捉弄我的。” 软软的足肢手感过于良好,她忍不住揉捏了几下,才向修格斯解释:“我只是有些担心计划的走向。”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修格斯环抱住她,“但你的计划一定会成功,我向你保证。” “借你吉言。” 沿海的德克里亚靠渔业维持着整个国家的经济,是以,今日从早到晚都是欢歌宴舞,举国欢庆着这个在平民眼里,异常重要的日子。 费利佩走到艾瑞娅身边,含笑说道:“我想,大人今天应该体会到了我的诚意。” 何止是体会,简直是记忆犹新。 艾瑞娅瞥了他一眼,“不知陛是如何想通的?” “只要结果对了,不就行了?”他笑了下,又严肃地问,“大人有多大的几率能保住德克里亚?” 艾瑞娅想了想,看着他吐出一个数字:“六成。” -------------------- 第20章 chapter20 夜晚的海岸比白日更加热闹,海参崴酒街摆到了海滩上来,就连从早忙到完的集市商人和萨维尔街裁缝,也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活计,聚集在这片海滩上。 伴随着人群的说笑,酒杯的碰撞声,看不清海平线的远处,升起了一点亮光。 它先是一圈,比天边的圆月小了很多,但渐渐地,那个远处,浮出了更多的光亮。 那是出海的船只。 人潮里有女人惊呼一声,接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数起了船只数量。 一,二,三…… 二十八只船,不论私有、商用,不论船只大小,皆平安归来。 百年的出船历史,船队皆是去往那狂涛巨浪、暗流汹涌的地方,捕捞迁徙的鱼群。 运气好的话,还能带回来几只鱼怪;运气不好,就只能被卷入漩涡,被暗流撕碎,成为鱼群的养料。 第38章 这是唯一一次,所有船队完完整整地归来,无一失踪。 还未等船全部停靠在岸,围观的人群便相互簇拥着踏进海里。 男人的酒杯失手落下,啤酒和海水浸湿了他们的靴子;女人们提着裙摆,不顾海水的阻力,欢笑着向从船上跳下的家人们走去。 各色的裙摆在海面上摊开,同那些落入水里的酒杯溅起的水花,自成一道风景。 德克里亚建立几百年来,这是第一次在大型的捕捞活动结束后,没有在海岸边听见女人的哭嚎,男人的闷吼。 费利佩在高处看到这般景象,不由地怀疑,这个来德克里亚行骗的女人,是否真的是位神明。 “感谢大人的赐福,这是我特地为您捕捞上来的塞壬,还请您收下我的感恩!” 之前那两车鱼在圣地亚哥心里,显然有些差强人意,于是,他便用塞壬来回馈神明赠予的塞壬,他要让神明知道,圣地亚哥是值得神明的认可! 和家人、兄弟拥抱过后的渔民听见这动静,争先效仿,纷纷拿出自己捕捞上来的最大的一条鱼,来到她的面前跪下。 尽管远不敌圣地亚哥的“伽嘿”,但用来表达自己忠诚的信仰,完全足够了。 艾瑞娅仍旧站在今早赐福的那座高台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 有了贡品,有了神的宽容,这些人无一不大起了胆子,用一双双亮晶晶的眼注视着高台上的艾瑞娅。 他们的眼里,皆是虔诚的信奉。 艾瑞娅看着这一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 “你在难过?”身后响起修格斯的声音。 她摇摇头,“不,修格斯,用‘可悲’这个词来解释,会更加到位。”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她的头发上传来一丝痒意。 修格斯在用触手摩挲她的头发。 艾瑞娅眨了下眼,轻吸了一口气,对下面的人喊道:“恩赐来自于海神,我无福消受你们的供奉。” 渔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伟大的海神将永远记得你们的感恩。”她张开双手,高声道。 所有人重新匍匐在地上,高喊:“感谢伟大的海神!”并在心里做了同一个决定,一定要将手里肥美的大鱼送进海神殿。 艾瑞娅收回手,在小腹上交叠,离开了高台。 “臣民们,”再说话,高台上的人已经换成了国王陛下,“皇室为你们举办了宴会,欢迎各位的平安归来,大家今晚就尽情欢乐,一醉方休!” 渔民们这才注意到,岸上的小镇,将灯一路点入了宫殿,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长桌宴席。 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商讨好轮班卸货的顺序后,大家拉着亲友镇上跑去。 恢复宁静的海面之下,是几条往海下游去的鱼尾。 蓝色的光里,闪烁着几道绿色的光点。 多玛·克拉克拿着金色的三叉戟,坐在王座上,他的右手边站着希伯来。 克拉克的王位继承仪式,只需要海巫、国王、以及史典大臣到场即可。 在象征着王权的三叉戟和王冠交由给继承人后,上一任国王会借助海巫的力量,将传位辞传音给克拉霍夫海域的所有人鱼。 多玛的史典大臣据说是在议事殿里,惹了希伯来不快后,就消失了。 也不知卡诺伊娜找的接替者去了哪儿,总而言之,顶替上这个职位的人鱼,最后变成了希伯来。 他端着载有王冠的垫子,往台下看去。 本该以芙依为主的继承仪式,希伯来的视线却是一直放在同芙依一起进殿的艾瑞娅身上,直白得都让身旁的多玛咳嗽了一声。 直到艾瑞娅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才将视线放到了中间的芙依身上。 芙依上前,按照惯例俯身行礼,问候国王:“参见陛下,愿海王利亚的荣光与您同在。” 多玛的眼里尽是欣慰,笑意快要满溢出来。 他抬了下手,希伯来从他身侧游到芙依面前,将垫子在她埋下的头上高举,“芙依·伊斯福·坦尔·克拉克。” “臣在。” “你是否愿意进行宣誓?” “我愿意。” “你是否郑重承诺并宣誓,将以克拉克荣典和习俗管理克拉克王国及克拉霍夫海域,以及你的属地和属于或属于他们的任何其他领土的人民?”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在你所有的判决中,以仁慈及强制的方式执行荣典和正义?”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竭尽全力维护克拉克的信仰?” “我愿意,并承诺我将做到宣誓中的一切。” “请起身。” 芙依直起了身子,侧身面向艾瑞娅。 艾瑞娅上前接过垫子上的王冠,和她面对面。 这一幕不论是芙依,还是艾瑞娅,她们都等了太久了。 她们几乎是屏息凝视着对方,直到艾瑞娅举起王冠,对她宣誓:“我将以海王利亚的名义起誓,永远效忠您,我的芙依殿下。” 芙依郑重地低下头,王冠的重量压在了她的头顶,她稳健地起身,转身对他们微笑,对上一任国王,她的父亲多玛微笑。 多玛·克拉克双手握住三叉戟,重重往下一杵,一圈圈金色的波纹在三叉戟底部荡漾开来,将传位辞传遍整个克拉霍夫海域。 第39章 多少个王朝的更替,承载了太多历史的克拉克,迎来了它全新的转折点,这片历史悠久的海洋,开启了一场新的变革。 事情还没解决,是以,继位仪式刚刚结束,她们就得立即离开。 艾瑞娅游在前面,察觉到芙依的动作变得缓慢,她问道:“你们举办仪式了吗?” “还没有。”芙依的语气有些低沉。 越往上游,海水的波动越激烈,艾瑞娅与浅海隔了点距离停下。 芙依不明所以,也跟着停在她的身后。 一黑一金的发丝被海水带着舞动,一起一落之间,芙依看见了一只黑色的眸子。 发丝再度落下,那只黑得发亮的瞳孔又消失了。 恍若间,艾瑞娅侧头看她的那个动作似乎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她眨了下眼,听见艾瑞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不得不承认,那是她认识艾瑞娅到现在,听过的她最温柔的声音。 “芙依,我许诺过了。” 芙依瞪大了眼,不知道作何反应,只闷闷答了句:“嗯,我明白。” 临近出海,芙依听到了里克的呼唤,他在叫她的名字。 她加快了速度冒出海面,看到了在岸边焦急寻她的里克。 芙依没想到里克会因为她短暂的离开,前来找寻她。 这种散发着他在乎她的讯息的行为,让她心跳加速,不由地用力甩尾,想要立刻到达岸边。 刚游没多远,芙依就想起来被她忽略掉的人,她停住动作,转身看向艾瑞娅。 夜晚的海水并不安静,今晚似乎要下雨,天空阴霾一片,没有一颗星星,还刮着风。 她们被海水带动着摇摆。 再又一次起风之际,芙依冲着艾瑞娅大喊:“你向我保证!” “以海王利亚的名义!”艾瑞娅亦高声地回答了她。 话音落下,艾瑞娅借着船上微弱的光亮,瞧见了芙依脸上的笑。 金色好似永远都会成为天真的代表色。 她看见芙依靠近了岸边,身为刚刚继位的女王,芙依依旧像小孩儿那般,玩闹似的,趁着走到海边的骑士的晃神,一个起跳就将人抱住,带进了海里。 他们的全身都湿透了,头发、衣服都在这瞬间沾染上咸腥味。 艾瑞娅没有从那位大骑士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恼怒,男人放声大笑,上前抱住了他的公主,哪怕海水之下,他的双腿碰到的是条鱼尾。 这个距离,遇上海水声,她听不清芙依同里克说了什么。 但这句话之后,她看见骑士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和芙依的手贴在了一起。 这是属于人鱼的婚礼仪式。 看到这里,艾瑞娅抬起自己的右手,化出利爪。 又刮了一道风,天上的云被吹散,一轮圆月凌空出现。 暗色起伏的海水里,几滴暗红落入其中。 更深的海面之下,一双绿眸在黑暗中睁开。 潜伏的鱼群察觉到危险,迅速结伴逃离,却是晚了一步。 几根从黑暗中甩出的腕足,笔直地插进它们的身体里,几次挣扎过后,它们尽数化作了黑烟。 -------------------- 第21章 chapter21 祂本来是听艾瑞娅的话,在她的房间里休息,以便度过冗长的继位仪式。 但当那浓烈的铁锈味,混杂着海水的咸腥飘到祂这里后,事情的走向就开始不受控制。 祂先是陷入了一个深沉的睡眠,灵魂仿佛漂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星空里,可祂又很清楚,灵魂的概念无法在祂身上体现。 无数幻彩的星宿将祂包围住,一如祂为希伯来制造的那场幻想。 祂陷入了自己的包围圈中。 意识逐渐缥缈,祂甚至感觉不到二十八颗大脑的运作。 “快跑!” “地陷了!” “啊!” 祂被女人的尖叫吵醒,神识回笼过后,二十八颗大脑带来的烦躁无比清晰。 祂彻底睁开了“眼”,通体是晶体发出的刺眼绿光,无数腕足从黑色的肉球里伸出,无意识地横过海滩,穿破建筑。 德克里亚王国因海上蓦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发生不小的地动,下陷的路面将四处逃窜的人类卷了进去。 贵族的马车也没能幸免,马的前蹄撕破长空,一声嘶鸣过后,白马载着人奔向了死亡。 不断有女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泣从岸边传到海面上来,空气里逐渐厚重的血腥味让修格斯回过神。 祂的原型比以前大了许多,露出的上半身直入天际,而水下的部分,已经迈入了分界线,踩在了深海里的沙地上。 教廷里的人乘着几艘小船,在海面上把祂围住。 五艘小船,五个顶点,一场激烈的海浪,一个扭曲的五芒星。 棕色封皮的书在他们手中摊开,祂听见那些人整齐划一地唱念:“tekli—li,tekli—li!” 咒语好像生了效,蓝色的光将祂整个笼罩,祂十分清醒地感知着自己体内急速流逝的力量。 要打破一个古老的阵法,对于现在的祂来说,何其简单。 祂正要摆脱困境,却看见不远处,教廷尖塔的青铜钟下,拥有一头显眼金发的女人将一位黑发女子禁锢在前方。 那金发的圣女冲着祂讥笑,她手里的东西反射出一道白光,锋利的刀片死抵艾瑞娅的咽喉。 第40章 她不可能逃不掉。 在祂用消逝的力量,去窥探她的身体前,祂都是这样所想。 传说只是传说,人鱼的眼泪不会化作珍贵的珍珠;人鱼的鲜血也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人鱼的歌喉并不全是天籁;人鱼也不都是金发碧眼…… 身受禁制的祂,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分清了游记和传记里记载的内容。 而祂没想到,在两本书上都有记载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人鱼在濒死的过程里,他们的身体会在瞬间失去所有的颜色,而颜色褪去那刻,便是他们在阳光下化作绚丽泡沫的时刻。 令祂没有想到的是,拥有深沉的黑发黑尾的艾瑞娅,化作泡沫后,亦是那样的美丽。 消逝的美好,就如同祂体内逐渐流逝的力量。 理应待在一起。 黑色□□和腕足上的绿光慢慢减弱,晶体暗淡下来,变成了老摩雅的颜色。 倒下那刻,祂看见岸上的骑士身披银色的盔甲,朝祂冲过来。 祂不想挣扎,受住了里克的长剑,白光乍现,祂化作黑烟,同那些泡沫消散在空中。 本该沉睡于克拉霍夫海域底下的海怪,与将祂唤醒的海巫一同死在了大骑士的手下,德克里亚最终迎来了它的光明。 达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笑出声。 这个计划她筹备了十二年。 十二年里,她受的苦,受的难,皆是促使她达到目的的动力! 她站在青铜钟下,肆意大笑。 海面上的大风早在修格斯消失的那刻,变成了和熙的微风,将她的金色发丝轻轻带起,扫过脸颊,刺激出点点痒意。 达拉笑够了,直起身来,用手将碎发别至耳后。 她一眼就望到了海岸上的圣莱纳斯,脸上止不住的微笑,她放声大喊:“圣莱纳斯!” 和教徒交谈的教皇听到了她的叫声,抬眼和她对视,她浑身自由的活力,让他也露出了笑。 他不由地上前一步,正要同她喊话,青铜钟下发生的一切,将他未出口的话堵在喉里。 笑容僵在他的脸上,他呢喃出声:“达拉……” 扑哧—— 他低头看去,一把银色的长剑穿膛而过,血液无法污染那颗镶嵌在剑把中央的蓝宝石,从晶莹的蓝色上缓缓滑下。 拥有海洋颜色的宝石,是教廷和皇室的象征。 这样质地纯粹、干净的蓝宝石,整个德克里亚只有他赠予给里克的那颗,能达到这种程度。 长剑拔出,圣莱纳斯失力倒在沙地上,血色晕染了湿润的沙砾,又被涨起的浪潮带走。 他张张嘴,终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睁着眼死死看着海上消失的幻象,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里克抬头看了眼青铜钟下,那里的人已经离开,他冷着脸低头砍下圣莱纳斯的脑袋,将它扔进海里。 海上晕起一团深红,又很快消失。 里克确定头颅已经被鱼怪分食,这才走向空旷的海滩上,一处突兀的阴影边单膝跪下。 他的左手压着刀柄,右手抚胸,对着阴影行了个骑士礼,恭敬地参拜:“艾瑞娅大人,圣莱纳斯已经死了。” 阴影消失,艾瑞娅出现在他面前,“达拉呢?” “还活着,芙依已经将她送去了海神殿,希伯来大人在那儿看着。” 艾瑞娅点点头,转身往海神殿走去。 里克站在原地打了个手势,一旁的人上前拖走了圣莱纳斯的尸体。 他看了眼正去往海神殿的,艾瑞娅的背影。 几根黑色的腕足从殿内甩出,包裹住黑发的少女,只一瞬,就没了影子。 他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忘掉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达拉被绑在海神殿中央的一根木桩上,阳光从顶上的圆孔照下,她的姿势如同被行女巫之刑的莉娅。 单从她抬头那刻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出她的虚弱,所以在场除了修格斯,谁都没有听清她这句话。 而修格斯更是不可能帮她重复。 艾瑞娅走到芙依面前,在她身下的阵法前停下。 她正要坐下,海神殿里的黑暗处伸出几根触手,纠缠扭曲在一起,形成一个黑色的圆凳。 从细节上照顾伴侣。 这是修格斯从那本书上得来的经验。 艾瑞娅坐在上面,和达拉对视。 这种造型奇特的圆凳太过突兀,达拉终于发现了修格斯的存在,她的眼里满是惊惧:“祂会害死所有人。” 达拉显然是知道真正的预言结果。 艾瑞娅在梦境里旁观了上千个预言的景象,它们无一例外,存在同一个失误,那就是——里面没有身为关键人物的她。 按照海巫预言的能力,不论是第一视角还是第三视角,里面该出现的人物一个都不会少,而她在梦里,仿佛是后期加上的一个角色。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海巫制造幻象的能力。 而预言,是只有克拉克的海巫才拥有的能力。 也就是因为这样,艾瑞娅才太过依赖自己的预言,差点着了达拉的道。 艾瑞娅没从任何渠道听说过夺走预言能力的方法,所以她想弄清这点。 毕竟,因为她们同时拥有预言能力,导致结果充满了一切变数,她已经无法从预言里得知,修格斯和克拉克本来的结果。 第41章 艾瑞娅思索半晌,直白地问道:“你的预言能力如何得来的?” “真是愚蠢!”达拉冲她大笑:“克拉克的海巫和阿克苏又有什么区别!” 艾瑞娅任她嘲讽,直至达拉笑够以后,她才陈述事实:“圣莱纳斯死了。” 这话直接激怒了达拉,她猛地往前一扯,脸上和下身渗出鳞片,暴起的阿克苏人鱼力量竟让她生生将绳索扯断。 她的双手化出利爪,就在要掐住艾瑞娅的那刻,身下的法阵发出光芒,硬生生地将她吸附在地上。 黑色的鱼尾打在地上,啪啪作响,她怒目而视,血丝几乎布满整个眼眶。 达拉发出几声嘶吼,嘴里叫嚣着:“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艾瑞娅全程坐在修格斯用触手组成的圆凳上,没受到一点惊扰,倒是有几分不耐烦。 搭在腿上的双手轻轻一拍,法阵发出更加强烈的光,将达拉拼命直起的上半身压倒在地。 人鱼之力被彻底吸收干净,达拉现在成了一只空有鳞片的怪物。 艾瑞娅挥手,达拉被一股力量吊起,悬在她面前。 成王败寇。失去一切反转机会后,开始破罐破摔的行为,存在于每个物种,达拉此刻也颇有几分这种意味。 她一言不发,只用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盯着眼前的人,直到艾瑞娅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怀孕了。” “……什么?” 达拉不敢相信,怀疑是幻听,却又听见艾瑞娅继续说道:“克拉霍夫海域的各个人鱼国家皆有规定,海巫不得与人类通婚,违者处死。” 法典里的这条规定,是各族人鱼为了防止强大的海巫力量被人类利用,所设下的。 不过因着海巫天生厌恶人类的基因,这条规定在历史上还没有真正实施过。 半吊在空中的身子微微颤抖,黑色的鱼尾已然没了力气发泄愤怒。 “不过克拉克法典有明确规定,有孕的海巫可在生下孩子后,接受刑罚,由处死改为终身监禁。”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达拉哽咽着,几欲说不出话来。 “信不信由你,我只需要盘问出事情的经过。” “你不如杀了我。” “你早该死了。”她狼狈的样子,没有勾起艾瑞娅丝毫同情,“若不是我传话回去,阿克苏的国王早该亲自过来了。” 阿克苏的国王暴虐成性,这种背叛人鱼,和人类搅在一起的海巫,他不会容忍。 体内的生命之力所剩无几,达拉听到“阿克苏”三个字,不愿多说,梗着脖颈,静待死亡。 艾瑞娅猜出她的心思,“法阵没有画完整,不会夺取你所有的力量。外面的事情已经摆平,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等你开口,而你,你所料想的最坏结局,并非死亡。” “而是不久后,看着自己产下一子,而他又因为法阵直接夭折,至于你,则会因为饥饿慢慢失去意识,产生幻觉,然后吃掉自己的孩子。” 她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而这本就是生性残暴的阿克苏人鱼的天性。 在阿克苏,生物本身的欲望强过一切后期学会情感。 本来打算死撑着的达拉在听完一切后,泄了力气。 要她因为本性吃掉她和圣莱纳斯的孩子,这件事的本身比死亡还要可怕。 海神殿里陷入一片死寂,而这死寂之后,便是一道绝望的声音。 达拉要坦白的事情很简单,不长不短,刚好讲到天上的乌云遮住太阳的那刻。 海神殿内听完的人,只觉得可笑。 让克拉克焦虑多年的事情真相,居然只是因为“海巫不能与人类通婚”的规定。 希伯来嗤笑一声,施力加强了阵法,让达拉疼昏了过去。 “走吧,艾瑞娅,该让这些糟心的事落下帷幕了。”希伯来对他的学生伸出手。 艾瑞娅停在海神殿门口,黑色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希伯来的脸庞,末了,她勾唇笑了下,尽管眼里依旧平淡如水,但希伯来此刻却瞧出了几分解脱的意味。 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她会想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希伯来有些生气,可他愿意为艾瑞娅的一切行事找好借口。 于是,在艾瑞娅有所动作前,他直接将自己传送回了克拉克。 -------------------- 第22章 chapter22 信仰,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人鱼自起源起,就信奉代代所传颂的海神,伟大的海神创造了克拉霍夫,祂理应是克拉霍夫的统治者,理应接受克拉霍夫海域所有生物的供奉。 而克拉克的创造者,利亚·麦当夫·瓦切利斯特·克拉克竟妄想越过海神,成为人鱼的新信仰! 身为海神最忠诚的信徒,阿克苏的人鱼自然是不允许的,接着便有了人鱼历史上最经典的那一口。 也是直接导致克拉克和阿克苏成为世仇的一口。 希伯来回到克拉克后,并没有直接去议事殿拜见两位因意外进行外交的国王。 他待在自己的居所里,翻阅古籍,从克拉霍夫的诞生,查到克拉克和阿克苏,再查到德克里亚。 他并不觉得除了信仰海神这点外,这三个种族不同的国家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艾瑞娅在他被传送走之前,告诉了他一句话: 第42章 “老师,我并未在预言里,看见任何真正的结局。” 话里的结局必定关乎这三个国家,所以它们也不得不有联系。 古籍里记载,海神挑选了海巫这个派系,将能力送给了最具天赋的那一批。这批海巫到后面因人鱼国的分立,逐渐集中在了克拉克,最后在克拉克一脉相传。 力量继承原则,让海巫的预言能力一代强于一代,预言的结果也只会越来越确定,甚至中有一天能估算出上万种可能。 若艾瑞娅未能看见真正的可能结局的原因,是达拉意外拥有的预言能力。 那在达拉力量消失之后,为何仍旧没有占卜出结局? 希伯来的周围浮起了几十本书,将他围在中央,他闭着眼,几十本书同时翻动。 遽然,某一本书率先停了下来,他睁开眼,游向那本古籍。 特殊材质制成纸张没有因为海水而有所损害,在指尖触碰到上面的文字那刻,其余的古籍纷纷掉落在地。 这一页,记载的时间线正是克拉霍夫第一次出现三月暴雨的时候。 海神带来的暴雨惩戒,是克拉霍夫海域经久不衰的传言。 可惩戒的原因,却无从知晓。 倘若,他排除的那条关联,就是影响预言结局的关联呢? 希伯来这样想着,地势突然发生动荡。 他运作力量,堪堪稳住身子,动荡刚停住,外面传来大喊:“希伯来大人!希伯来大人!主殿塌了!” 希伯来合上书,放进收纳袋里,跟着报信的侍卫前往主殿。 他到底还是和那两位情绪不稳的国王对上了。 “希伯来,我需要一个解释。” 三叉戟悬浮在殿台之上,闪烁的金光维持着大殿的稳定,数块巨石飞上房顶,在缺口出愈合。 希伯来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您应该询问您旁边那位陛下了。” “注重你的言辞!”曼彻斯特·阿克苏不愿让其他人鱼提醒他,他们的国家出现了一个叛徒。 祸水东引,多玛·克拉克不是看不出来,他瞥了眼一旁准备动手的曼彻斯特·阿克苏,为了避免多余的事端,立马上前立在希伯来面前,压低声音命令:“艾瑞娅到底在做什么?马上告诉我实话!” 他隐约觉得和预言有关,心里焦躁不安。 “我的陛下,我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坏事。”希伯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这是他的实话。 对于希伯来来说,艾瑞娅在他这里就没做过坏事。 多玛拿他没办法,决定派人上去,他唤来卡诺伊娜,“你上去看看,那孩子很尊重你。” “是,陛下。”卡诺伊娜转身便往殿外游,侍女服也没打算换下。 希伯来看着她,神色不明。 不知怎么回事,卡诺伊娜游到殿门口就停了下来,抬着头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 “卡诺伊娜?”多玛皱着眉叫侍女长的名字。 向来敬重他,对他马首是瞻的卡诺伊娜,此刻连都头没回一个,就这么在那儿站着,维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不变。 曼彻斯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直接甩尾到了卡诺伊娜的身边。 他张嘴又闭上,想要呵斥她的话语,被她脸上痴迷的神色给吓了回去。 这位克拉克的侍女长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嘴角甚至垂涎,放大的瞳孔里,跃动着幽绿色的光。 曼彻斯特正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惜,不过刚刚偏头的功夫,一根黑色的、有殿柱那般粗壮的未知生物的腕足,直穿过她的腹部,插进地里。 鲜血喷涌而出,纵使这样,卡诺伊娜脸上的痴迷也未减少半分。 黑色腕足跳动着,上面的晶体闪烁着绿光,几秒后,被贯穿腹部的人鱼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海……海怪……是……海怪。”多玛·克拉克已经被吓到失语,无声地呢喃。 距离腕足最近的曼彻斯特率先反应过来,拿着象征着阿克苏权势的黑色三叉戟刺了过去,却听嘡的一声,刀柄处断裂,三叉戟周身的光辉顷刻消失。 曼彻斯特怎么也想不到,蕴藏阿克苏力量的三叉戟居然连一道划痕都未在上面划出。 他弃掉手上那截刀柄,转而去捡前半截,准备再试一次。 可还未等他直起身子,那根可怕的腕足又有了动作。 它拔地而起,掀开了一层层地砖,直直朝多玛·克拉克逼近。 殿台上的多玛仓皇退开,而他身前悬停的金色三叉戟却遭了殃,再阻止已然来不及。 耀眼的金光被黑色包裹侵蚀,断成三节,犹如垃圾一般被他扔在地上。 金色三叉戟是克拉克宫殿的力量之源,失去支撑的克拉克王宫,在这一瞬间开始坍塌。 黑色的腕足以极快的速度收缩,离开了此处,多玛在它退去的那刻,才找到了呼吸方式,他向一旁看去。 本该在那儿的希伯来,早已不知踪影。 他颓然跌在殿台上,看着自己的宫殿崩塌,王座掩埋在废墟之下。 “罗伦萨……”失去三叉戟后,这是最后一道王的命令。 …… 黑色的肉球压倒了视野内所有可见的建筑,在人群的恐慌声中,一声尖叫突起。 “你承诺过!发过誓!”芙依对着海神殿废墟上的庞然大物怒吼。 第43章 扭曲的怪物体上,一抹白色亮得刺眼。 身着白裙的艾瑞娅,惨白着脸,虚弱地看过去,她的左手手腕上缠绕着黑色的腕足,腕足之间的鲜红是那般显眼。 这一刻竟是一种诡谲般的美。 她眉眼里的生气所剩无几,远处的芙依未能看清,只揣着愤怒、质问。 艾瑞娅收回眼,尽量抬高了声音回答道:“我发过誓,但那是以海王利亚的名义。” 芙依被堵得说不出话,是了,她怎么会不明白了,海巫这一类群体,只信奉海神,只信奉那传闻中的海神! “可你背弃了克拉克!”她不甘,这是她的国家,她的全部。 “得了,芙依,”艾瑞娅用一种堪称恶劣的语气同她说话,“我们都知道,你根本不在乎克拉克。” 芙依恼羞成怒:“别拿你肮脏的心思揣摩我!” “是吗?”艾瑞娅不以为然,“蓝可遇险那天,地图可是你拿出来的。” 她以海巫的身份,招他进入军团的当天,她以公主的身份,怂恿他逃走。 芙依比她还想逃离克拉克的控制。 否则,也不会来到岸上后,就这么快地融入德克里亚。 芙依没想到她会提这件事,脸一红,僵硬地反驳:“我不是……可你是克拉克的海巫……” “先有海巫,再有的克拉克,”艾瑞娅不假思索,说得狠绝,“芙依,别再像个孩子一样。” “我想不明白!”芙依赌气大喊,“是你说的,一切行事都需要理由。” 达拉遇上还是渔夫的圣莱纳斯,为了圣莱纳斯背弃了阿克苏,又为了圣莱纳斯和她的未来,谋杀了克拉克的一位海巫,用秘法夺走了预言的能力。 那么,艾瑞娅又能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预言吗?”她这样猜测,“告诉我,你在预言里看到了什么?” 她又这样笃定。 可艾瑞娅没有言语,不再看她,偏头的那刻,几根腕足立起,将她遮住。 芙依这下是连人都见不到了。 黑色肉团愈渐庞大,她有些害怕,距离上一次动荡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下一次动手,也许就是海怪彻底被唤醒的时候。 她思索着下一步的办法。 几道风声擦耳而过,立起的腕足被削断,芙依抬眸,没看见任何一道人影。 无声、无息、无影,是罗伦萨! 芙依立即向身后看去,她的父亲——多玛·克拉克,被德罗精兵包围着,站在海面上,左手未持一物。 “三叉戟……”她的眼眶蓄满了泪。 三叉戟是权利的象征,失去了三叉戟的国王,只能靠血脉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而这次命令之后,克拉克的所有侍仆、卫兵将会获得自由。 多玛已经瞧见了一切,他对芙依伸出一只手,笑着说道:“芙依,对属于你的精兵,来下达你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命令吧。” 与此同时,与教廷余下的吟诵师谈判失败的费利佩跨上了战马,他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成了那四成的概率。 此刻,他接受了那四成,从腰间拔出长剑直指长空,对万千的骑士、士兵大喊:“誓死守卫国家!誓死守卫德克里亚!” “誓死守卫国家!誓死守卫德克里亚!” 混沌的意识中,修格斯恢复了一点儿意识,他最先感受到的,便是死死缠住艾瑞娅手腕不放的那根腕足。 源源不断的力量涌进来,他慌了神,想要抽回。 可那根柔软的触手却像是在她的手上生了根,生出了独立的思想,完全不受控制。 “艾瑞娅。”修格斯沉了声。 黑发的少女在他的包围里抬起了头,她似乎很累,蹒跚地上前,将脑袋轻轻地搁在了他的黑色□□上,“修格斯。” “我在。”他动起了其他触手,去拉扯那根固执的腕足,“你做了什么打算?” 他能感知到,他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杀了不少人。 最先死的,就是克拉克的侍女长,他从艾瑞娅的血液里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他不受控制地毁了那个地方。 艾瑞娅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他,叫他停住其他触手的动作。 她的指尖擦过晶体,说得认真:“修格斯,罗伦萨来了,你要杀掉他们。” “然后呢?”他的行动力之高,周边的肃杀感瞬间消失。 几具人鱼的尸体从不知名的地方落下,挡在逃亡的人面前,又是一阵惊慌马乱的尖叫。 “然后,芙依会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海边的德罗准备就绪。 “里克会跟着费利佩从后方前来,和芙依汇合,围堵你。” 东边倒塌的宫殿,传来铿锵的利器和马蹄声。 “你呢?”修格斯抓住了重点。 艾瑞娅勾唇,沉静的眸子看着他的晶体,用一只手做了个攥拳、松开的动作。 他还未能理解,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将他围住。 也在这是,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禁制……解除了。 失去的记忆公平地在二十八颗大脑里浮现,他浑身疼痛,暴虐难忍。 “艾瑞娅……” 他轻唤,却见本被腕足纠缠的黑发少女,眨眼间就化作了泡沫,一如她用鲜血为达拉制造的幻象。 第44章 她对她的死相太过清楚了点儿。 修格斯没了顾忌,暴虐的心思不再控制。 黑团上的触手疯狂舞动,绿光耀眼闪烁,他甚至都没有亲自动手,不少人鱼的士兵就在绿光的诱惑之下自刎了。 人类的力量更为渺小,他们不受太多绿光的控制,却被恐惧扼住了喉。 不知不觉中,只有两边的领袖冲到了最前面。 一个是看见艾瑞娅消失后,失去了理智的蓝可;一个是看见芙依的恐慌后,不再镇定的里克。 里克紧握一把镶了蓝宝石的长剑,从一根抬起的腕足下滑过,冲到芙依面前,替她斩断了将要落下的一根触手。 可那些触手根本就未高看过他们,它们的目的很明确,直冲向外围的三人。 多玛·克拉克、曼彻斯特·阿克苏、费利佩·卢卡,被触手抓住,高高吊起。 一时间,三方的士兵都不再冲锋了,慌张地随着触手而动,想要接住摇摇欲坠的他们。 “克拉克、阿克苏、卢卡,三位背神者的后代,”黑色的肉团底下传出令人胆颤的声音,“该清算一下你们祖辈留下的债了。” -------------------- 第23章 chapter23 海神殿已然成了一片狼藉,达拉身下的阵法也在这场变故中失去了本来的作用。 她睁开眼,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色肉团映入眼帘。 达拉是在场最靠近恐怖源的一个,她却没有害怕,反而大笑:“哈哈……我就知道,艾瑞娅会毁了你们,毁了你们所有人!”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咳咳!”达拉还未将话说完,就被一根触手绑起来,吊到空中。 骨骼扭曲断裂的声音让在场的人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还有几个骑士握着剑后退了几步。 达拉的□□还未出口,就被一只黑色的三叉戟刺穿了头部。 死了就没了折磨的意义,修格斯松开触手,任她落下去,砸在其他身体上,发出一声闷响。 多玛·克拉克对她的死害怕中带着可惜,他听到了达拉所喊的话,这让他明白过来,艾瑞娅当初的预言已经不可信了。 而现在可以轻信的预言,也死在了那具尸体里。 “恶心的叛徒。”他听见曼彻斯特·阿克苏这样骂道。 不过刚刚说出口,阿克苏就被收紧的腕足绞到昏厥,期间来不及尖叫。 多玛移开眼,放轻了呼吸。 “一昧相信预言的愚蠢生物。” 多玛·克拉克猛地抬头,绿幽幽的晶体映照出他的恐慌,这个怪物居然不通过血液,就能轻易感知他的想法和情绪。 他有个不好的猜测,“你……知道预言?” 修格斯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轻蔑:“我创造的预言,自然是一清二楚。” 祂的话让克拉克的人鱼一惊,他们对未来的所有筹谋,在祂的眼里不过就是个知道结局的无趣的笑话。 “你说的背神者的后代,是什么意思?”费利佩强忍住身上的痛意,问出这句话。 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没有天赋力量的他是被抓起来的三人中,体质最差的一个,问话间,不断收紧的腕足,让他疼痛无比。 他有感觉,他的肋骨估计已经断了。 庞大的怪物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祂似乎陷入了沉思,但有力的触手,却让他们明白,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下一场杀戮。 “里克。”芙依仰头盯着这怪物,凑上前对里克耳语,“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知道预言的时间不长,对艾瑞娅的预言仍旧抱有幻想,可里克不这么认为,“殿下,祂刚才……” “嘘,我知道,里克,我都知道,”芙依视线未移,“但我在赌,赌这个怪物和艾瑞娅的关系……” “……我明白了,”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里克调整呼吸,脚在地上踩实,“那就请您保护好自己。” 说着,他便一跃而起,越过一根根触手,将长剑狠狠刺入了修格斯的身体。 阿克苏无法用三叉戟穿破的肉壁,被他轻而易举地化出一个大口。 他转动刀柄,试图给怪物带来疼痛,却听见怪物对他问道:“你觉得在艾瑞娅的计划下,你的忠诚是因为爱?还是人鱼的血盟?” 人鱼的血盟? 里克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他转头看向下面的芙依,他的殿下避开了他的视线。 想来不是件好事,他皱眉回答得坚定:“自然是我的爱。” 在回答以后,那道伤口乍现一道白光,不过同幻象里的不一样,这道白光过后,死去的是在场的所有士兵。 他们化作黑烟,齐齐飘向黑色肉团,附着在上面,给予更多的力量。 除了死去艾瑞娅,一切都与达拉的预言相反。 里克松开手,落到地上,准备逃离。 这种可怖的气息,比他在海神殿门口感受到的那次还要叫人害怕。 “我可爱的艾瑞娅,你到底是从哪儿捡回来的这只肮脏的怪物……”希伯来略过里克,缓步上前。 “你倒是挺会说服自己。”修格斯的一颗晶体骤然亮了很多,像是一只眼睛对着希伯来,这个人鱼在相信艾瑞娅的话后,认定了祂人鱼的身份,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更改。 希伯来笑笑,“我的艾瑞娅从来不会犯错。” 第45章 “你有着和艾瑞娅一样复杂的情感,我倒是看不透你对艾瑞娅,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一切生物的感情源自欲望,对祂来说,何其简单。 恐惧海怪,想要克拉克长存的多玛;一心要夺回统治权的费利佩;妄想改变未来,保住爱人的达拉;爱慕艾瑞娅的蓝可…… 这些欲望太过简单,都省得祂去分析。 唯独希伯来和艾瑞娅,他们的欲望太过纯粹,找不到任何由头。 “您毕竟是海神,不了解我们的情感何其正常。” 想通艾瑞娅的打算后,希伯来认可祂的身份尤其迅速。 不过这句话无疑是道惊雷,在发抖的人群里炸开。 “不……不可能……”多玛呢喃出声。 费利佩接受得更加快速,他的信仰向来是见风使舵。 他忍着剧痛,撑着身上的腕足低头:“伟大的海神,向您献上我的臣服。” 这一低头,是对高等文明的屈从。 修格斯在希伯来出来后,就失了对他们的关注,此刻也是直接松开触手,放了他们,漂浮的触手集中到一处,祂幽幽开口:“我有了全部的记忆,但我无法将他们同这些事串联,艾瑞娅的目的,我无法猜测。” 祂的意思很明确,结果却不如意。 希伯来后退几步,张开双手,他身后不远处的海面上,乌云密集,雷电闪烁之间,出现一道人形的剪影。 剪影的大小不输修格斯,甚至比祂还要高大,散发着微光的淡灰色面纱让祂看起来比修格斯要柔和许多。 “塔维尔·亚特·乌姆尔。”修格斯叫祂的名字。 作为为数不多对低等文明的生物和善、仁慈的神,祂通常被祂们叫做“心软的走狗”。 剪影走进,他们才看清,这个生物真的只是道影子。 祂开口之际,他们都找不到祂发声的地方,只觉得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修格斯,我告诉过你,预言的能力交给他们不是个好玩儿的决定。”塔维尔·亚特·乌姆尔的嗓音听起来很和善,隐约间能察觉出祂带了点笑意。 比起修格斯,祂的形象更让多玛他们亲近。 信仰是力量的源泉,一旦动摇,就会减弱。 达拉就是这样将自己逼近了死亡。 而没有信仰的费利佩,和又一个信仰动摇的多玛·克拉克,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 他们惊呼出声,芙依跪在地上对剪影乞求:“请神明救救我的父亲!” 里克察觉出不对劲,想拦却没拦住她。 就算堵住了这句话,改变的信仰又如何能拦住? 他感受到多玛和芙依身上流逝的力量,只觉得绝望。 塔维尔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包容:“抱歉,孩子,只有修格斯会接受信徒。”祂的话语却又那么叫人失望。 塔维尔·亚特·乌姆尔,为数不多对低等文明和善、仁慈的神,也是为数不多会做表面功夫的神,祂的内心和所有神一样,只把这一切都当做消遣。 这种作风,对比其他神来说,确实算得上“心软的走狗”。 祂转向修格斯说道:“这一场玩乐里,你投入的精力太多了点。” 修格斯不置可否:“我从来不会对我的决定后悔。” “你现在知道了结果,它并不如意。” “那是还没到本来的结果。” “你不能指望一个比你小几千岁的低等生物。” “艾瑞娅,这是她的名字。” “呵,”塔维尔笑出了声,“心软的走狗这个称呼,可以换个神来担当了。” “从你在预言里,看见她的第一眼,你就做了错误的决定,我只当你是无聊了,找找乐子,倒没想到你把自己搭了进去,连被我封印这种事都能忍受。” 晶体的光线减弱,修格斯回答道:“为此,我可以付出更多。” 不把这个世界当回事儿的神,有着无比充裕的时间。 克拉霍夫一开始也不过是祂消遣的地方,直到这里诞生出生命。 这些生命会说话,会争吵,拥有自己的文明,文明之间有交好、有冲突。 他的第一个信徒就是在冲突中诞生,那是最早创建信仰的种族——人鱼的海巫。 那条雌性人鱼哭泣着,浑身是渴求力量的欲望,她嘴里念着自创的词汇,乞求一个不存在的、她心里的神明来拯救她。 祂就这样出现了,冒充了她嘴里的“海神”,给予了她预言的力量。 祂想知道,拥有窥探未来力量的生物,会如何处置她一定会消亡的生命。 祂饶有兴致的看她用力量称王,然后又因为预言,将王位给了一条雄性人鱼。 利亚·克拉克,祂最忠诚的信徒,也是看见祂真身后,第一位要杀死祂的信徒。 克拉克、阿克苏、德克里亚,发生了上千次冲突的三个国家,从未如此团结过,他们妄图召唤更加强大的力量来压制祂。 闹腾的动静太大,塔维尔也就这么过来参观了。 “杀掉吧。”塔维尔这样提议道。 杀掉一个愚蠢吵闹的低等文明很简单,但杀掉一个让祂产生情感的文明,一点儿也不容易。 祂在预言里看见了艾瑞娅,一条聪明的、能让祂提起兴趣的、在所有预言里都存在的人鱼。 第46章 修格斯太好奇了,好奇不断发生变化的未来,会给祂和她一个怎样的结局。 祂就这样选择了沉睡,躺在塔维尔降下的封印之上。 “修格斯,预言真的是你的能力吗?”塔维尔·亚特·乌姆尔的剪影低着头,“还是说,你是预言的能力?” 这无疑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但祂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 修格斯晃了晃触手,说道:“塔维尔,物质和意识的关系本就很难确认。” “我倒觉得挺容易。”希伯来现在是场上唯一敢开口说话的人了。 剪影将身子弯得更低,“你的力量很强大,哪怕分给了其他人,依旧很浓郁……可它似乎不来自修格斯……” “神,它来自于我本身。” “你不像是会向我们低头的物种。” “确实是这样,但我会为了我的目的低头……您能帮助我的艾瑞娅。” “死亡不在任何神明的掌控之中,它无法逆转。” “您是关键。高等之外,亦有高等。” “她想要的求全,也许会是毁灭。” “我只要她能活着。” 塔维尔·亚特·乌姆尔喜欢有趣的事,祂本就和善的态度,又深了几分,“你不适合神职的身份,但我很乐意赐予你一个。” “这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得到了希伯来的拒绝,祂又转向修格斯,“依他所言,你必须做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关乎修格斯前面走的每一步。 “……真希望它是彩色的。”修格斯晃动的触手全部停下。 塔维尔笑了,“祝你如愿。” 高等文明的力量下,创造、毁灭一个文明何其简单。 刺眼的白光覆盖了所有人、所有物,高大的剪影自昏暗的海面上来,又在白色的世界里离去。 荒芜白色的世界里,先是出现了一片海,再是陆地,再是文明。 人鱼的出现统治了海域,人类的文明占据了所有的陆地。 海巫依旧是讨厌人类,他们在历史的更迭里,依旧是抵抗不住发光物品的诱惑,为金发的开国女王举办了她和人类骑士的婚礼。 受到人鱼国庇护的人类国王从教廷手中夺回了他的政权。 北边的人鱼国依着他们的本性,不断发动战争,向外扩张版图。战乱里,一条金发黑尾的人鱼救下了落海的渔夫…… 预言存在无数的可能,你踏出一步,就会有无数个结果,只有历史的可能是必然。 修格斯在混沌中看见艾瑞娅时,想明白了塔维尔·亚特·乌姆尔的问题。 祂的触手尽数包裹在艾瑞娅身上,闷闷地问:“你是如何知晓的这些?” 艾瑞娅有些喘不过气,拍拍祂诉说思念的腕足们,待它们松弛下来后,回答道:“大概是我不相信预言后,灵光乍现吧。” 那个握拳又张开的动作,不过是叫祂挣脱出来罢了。 她没有告诉祂,她死后看见了一只花臂黑猫,也没有告诉祂,那诡异的花纹来自一个更高的维度。 艾瑞娅始终记得修格斯是只伪格罗,更高的存在只会让祂徒生烦恼。 “我在这个地方飘够了,修格斯。”她再没了当死鱼的心情。 混沌的世界里,彩色的宇宙全是数不清的星宿,这是修格斯的意识。 祂私心想将艾瑞娅困在祂的意识里,但祂记得那本守则里的话:好丈夫不能对妻子说谎。 所以祂很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反对意见。 不过祂的伴侣对祂也足够尊重,祂的艾瑞娅同意再在这里待上一个月。 祂没有告知艾瑞娅,意识里面的时间根本不能叫做时间。 在这无期的一个月里,祂可以履行祂对艾瑞娅的承诺,证明她“罗伦萨之手”的身份,祂也可以和艾瑞娅一起做些不干净的事儿…… 修格斯在这一刻突然想到,祂和那位叫里克的骑士在得知结果后,做了一样的选择。 里克不相信血盟的力量,而祂不再相信预言的力量…… -------------------- # 我想吃你,你想吃我,真是个和谐的关系 第24章 chapter24 马车在山路上奔驰,窗帘被疾风刮起,树林间斑驳的光影从缝隙中落到车内人的脸上,照亮了红色的血痕。 额顶的汗水滑落,赶马的人一刻也不敢懈怠,省去了擦汗的时间,双手紧捏缰绳,赶着马驶入城镇。 “避让!避让!这是吉内芙拉骑士的马车!避让!” 有人站在路中央他也没停止甩动缰绳,只不住地用大喊提醒街上的人避让。 他高昂的声调惊到了集市上的人,在听清内容后,皆惶恐避开。 太阳快要落下山头,是城堡关门的时间。 守门人正要收起吊桥,准备关城门。 赶马的年轻人心一横,缰绳用力一甩,“驾!” 黑色的骏马带着后面的车厢跃起,越过河面,落到断桥的对面。车厢只颠簸了下,里面的人依旧稳稳坐在软垫上,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大门的士兵将长枪交叉,试图拦住他们盘问身份。 他又忙不迭地大喊:“都让开,蓟花为证,这是吉内芙拉大人的马车!” 守卫闻言慌忙收枪退到一边,接着低下头颅弯腰行礼。 第47章 马车带起一地泥灰飞驰而过,穿过草坪,驶过花园,终于赶在太阳的额头埋下山尖前,将马车停在了宫殿门口。 “吁——”黑马将将刹停,男人便立马跳下去,走到内侧拉开车厢门低头行礼,“我们到了,吉内芙拉大人。” 汗湿的手在布麻裤上擦了又擦,他也没敢伸出手接人。 听说车夫在骑士下车时,伸手接人是对他们不尊重,但切茜娅·达尔文每次都没省略这个环节。 他第一天当吉内芙拉大人的马车车夫,一时也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 在他纠结的时间里,银色发亮的铁靴已越过踏板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女骑士单手抱着头盔,抬头看了眼渐渐隐没的太阳,轻声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她拿出一枚金币,年轻人低着头,没有注意,一时也没伸手去接。 “瓦拉卡。”她唤了声他的名字。 年轻人心下一紧,闻声抬头,目睹尊容后,又意识到自己的不敬,仓皇弯腰。 不过在这一抬一低的过程里,他总算注意到女骑士手里捏着的金闪闪的物件儿。 他双手摊开举过头顶,冰冰凉凉的小圆块儿落到手心,坠感真实。这块金币几乎能抵他以前三个月的工钱,他将头埋得更深,“谢谢吉内芙拉大人。” “在这儿等着。”不带起伏的嗓音一出来,瓦拉卡立刻答道:“是!吉内芙拉大人。” 女骑士颔首踱步往宫殿内走去,没行一两步,又似想起什么般地回头,用右手扯下腰间不加任何装饰的银剑,用剑鞘尖端部分挑起了年轻人的下颚。 脑袋的高度固定到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正好能看清她带血且肃穆的面庞,瓦拉卡有些惶恐,眼珠在眼眶里左转右移就是不敢直视她。 “以后就把头颅低到这个位置,”看见年轻人因为这句话终于看向她时,吉内芙拉复又开口,“那是奴隶该有的态度,你是个有工作的车夫,该给自己点儿尊严。” 她说完便转过身去,迈上台阶。 银白色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脑后,因为刚从交战的峡谷赶回来,有些凌乱,束发的丝带亦是要掉不掉地圈着发尾。 但这不影响,不影响这位年轻人凭着刚升起的皎洁的月光,将这位女骑士温柔的银发记在心里。 “坎贝尔,你来得太晚了。”托曼二世,爱德华·亚瑟·蒙巴顿·托曼坐在圣托曼椅上,神色不虞地看着姗姗来迟的吉内芙拉。 吉内芙拉行上见君礼,“国王殿下,按信件所说,最迟在金乌西坠之后,皎兔东升之前赶回,我认为自己并未迟到。” “什么狗屁信件!”托曼二世气得冲她扔自己手中的权杖。 吉内芙拉一个抬手,便稳稳地接住权杖,将权杖攥在手心里。她用袖腕处柔软的布料,擦拭干净手柄上的灰,接着双手呈上去。 “我的国王,您的言辞是有言官记录的,”吉内芙拉对托曼二世说道,“我以为切茜娅已经代理了您给所有骑士的信件。” 提到切茜娅,托曼二世的态度好了些,“事实上,她只受理了给你的信件。” “再好不过了,殿下。”吉内芙拉退回原位。 大殿陷入短暂的沉默过后,托曼二世不耐烦地敲打指尖,“峡谷一战如何?” “亚历山大愿意割让两成属地。”她毕恭毕敬地回答。 “两成,”托曼二世哼了声,“也不过是让他把上一代的土地还了回来。” “您说的是,国王殿下。” 吉内芙拉的性子不似切茜娅·达尔文那样活跃,实在不讨喜。 托曼二世有些躁动,权杖底部让他在地上敲打作响,“昨日一过,你便十八了,是吧?” “是这样的。” “成为高级骑士前的历练,也该开始了。” 她大致能猜出后面的话,也就没有搭茬。 “我同圣女商量过了,派你去恶魔城历练,救出我的可爱的小女儿萨芬娜。”托曼二世说这话时,一双鹰隼般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似乎只要她流露出一点不满,或是抗拒,她便会被立即执行火刑。 不过吉内芙拉如他所料那般,微微颔首应下了这份差事,便转身离开大殿。 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一套也适用于骑士。 见习骑士只受初级骑士管辖,初级骑士服从于中级骑士,中级骑士则听令于高级骑士,高级骑士受制于大骑士。 低阶级的人可以不听令于高出自己两阶级以上的人,但不可不尊敬,同阶级的人也必须互相敬重。 吉内芙拉·坎贝尔,见习女骑士,本应听令于第三队的初级骑士长瓦伦汀,但因为体内圣洁和罪孽交杂的血液,不得不受制于三个人,托曼二世、圣女圣嘉勒、大骑士切茜娅·达尔文。 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她的侧脸。她轻轻一瞥,血渍的背后是洁白的圆月。 她抬起手,用大拇指蹭掉了脸颊上的血污。 杂种的血脉真是罪过啊。 夜间有些冷意,瓦拉卡跺着脚在原地搓手等待,听见里面传来几道铁靴的咔嗒声,他立即站直了身躯,打开车门,“吉内芙拉大人,现在是回庄园吗?” 吉内芙拉踏上踏板,“先去科尔库索庄园。” 骑士在贵族阶级中,算是贵族的最低层。即便如此,因为托曼二世和圣嘉勒对骑士的推崇,以及不断修改的有关骑士授奖的法律,骑士的生活并不比那些享有爵位的贵族差。 第48章 大骑士之一,切茜娅·达尔文得了托曼二世和圣女的宠爱,所获采邑和钱财甚至超过了部分伯爵。 科尔库索庄园,拥有最大公顷蓟花的庄园。门卫在看见马车上的标志后,还不等瓦拉卡提醒,便自行开了门放行。 女人穿着低胸的丝绸睡衣,外搭一件蕾丝睡袍,坐在窗前的看台上,冲泡红茶。 声后厚重的房门被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对进来的人问道:“加牛奶吗?” “我不喝。”吉内芙拉进去后关上门。 “前日宴会上,查尔斯公爵送的唐宁红茶,味道还不错,你会喜欢的。”她像是没听见吉内芙拉说的话,将茶杯往前推了点距离。 吉内芙拉走上前,端起茶杯,“明日我带哪些人上路?” “我给你写了张高级骑士身份证明,你带三队初级骑士,两队中级骑士,一队高级骑士出发。” 一队骑士也不过十人左右,算上她一共才六十一人,去的目的地是恶魔城,这样的人数还算少的了。 途经的“在深处”森林,就能让他们刷去一半的人。 “我不需要初级骑士,是个拖累。”吉内芙拉低头看着茶杯里的红茶,开口拒绝道。 “在深处”的危险对于初级骑士来说,完全就是送死。 就算侥幸活着走出森林,也不可能活着到达恶魔城。 “吉内芙拉,”女人端着茶杯转了身子,面对她低头啜了口红茶,“我还是见习骑士的时候,就独自一人穿过了‘在深处’。” 切茜娅·达尔文,最年轻的女大骑士这样的头衔,还不及唯一独自穿过“在深处”的见习骑士这个名头来得响亮。 但天赋型选手,普通人又如何媲美。 “三队中级骑士,一队高级骑士,人太多了我嫌烦。” “随你。” 吉内芙拉将红茶杯放回看台上,荡漾的茶水一口未动。 “明日一早,圣嘉勒会亲自为你们送行,势必是个大场面。”她的话让正准备开门的吉内芙拉手一顿。 切茜娅放下茶杯,走到床边拉开一旁柜子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短剑向吉内芙拉走去,“叫你过来,是想给你这个,从拉克拉收上来的,传说中月的打铁匠的封锤之作。” 传闻里,月的打铁匠所锻造出来的兵器,受到过上帝的祝福,能够对抗各种恶魔,教廷里的骑士几乎人手一把。 封锤之作“trap”,魔力更大。传说只要将它刺入恶魔的心脏,哪怕没有咒语,也能让恶魔灰飞烟灭,不分阶层。(恶魔没有心脏,所以传说只是传说) 白色的房门被吉内芙拉大力推开,她看了眼切茜娅含笑的脸,接过了短剑,“我知道了。” -------------------- 第25章 chapter25 托曼帝国总共有一千万左右的人口,万人空巷的场景,从皇宫外围辐射开,一直到周边的城镇。 不论能否亲眼见到圣女为出行的骑士们祈福,对上帝的敬畏也足够让他们跪在街道上,直到典礼结束。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愿神的光辉永远照耀托曼帝国,感恩其对骑士们的庇佑,愿此行平安,愿神灵常在……” 四十名骑士单膝跪在自己随行的马边,单手画十字再握拳,“感谢吾主。” 唯有吉内芙拉是个例外,她站在圣女身边,既不像其他骑士和平民一样跪拜,亦不像圣嘉勒一样闭眼祈祷。 她就这么站着,俯瞰着这些永远忠于神的人类。 右手边的切茜娅闭眼低头,嘴微微张着轻声念祷词。以吉内芙拉对她的了解,这位年轻的大骑士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么。 大骑士切茜娅,并不相信神明。 吉内芙拉依旧记得切茜娅从恶魔手上,救下她的那天,浅栗色双眸眯起,单手背着她,另一只手拿剑斩下了恶魔的脑袋,明明年龄同她差不多,却微微偏头教育起她来,“上帝永远不会保佑祷告的人类,记住这点。” 那场与恶魔的战争里,切茜娅在骑士团队收获了大批信徒。 虚伪的女人会受神明的庇佑吗?她不由地侧目看去,又收回视线,上帝的意愿她应当是看不懂的。 走神间,圣嘉勒已经停止了祷告,站到了她面前,“见习骑士,吉内芙拉。” 一旁端着装有圣水的金盆的神父走上前,圣嘉勒抓了点水,撒在吉内芙拉的头顶,“上帝会祛除你的罪孽……” 只有她的祝福词与众不同。 “上路吧,我忠诚的骑士们。” 吉内芙拉下到台下,径直走到自己的黑色骏马旁,她翻身上马,扯动缰绳调头从队伍让出的小道,骑行到队伍后面。 有了她带头,剩下的四十名骑士才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一阵参差不齐的呵马声过后,拯救公主的骑士队伍上路了。 切茜娅的话一向没错,圣嘉勒的送行确实是个大场面。 他们的车队走出主城,趟过溪水,奔向下一座小镇,看到的朝拜人群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 所谓的盛况空前,大抵是如此了。 天快黑下来时,他们刚刚到达“在深处”森林外的一家酒馆。 “天黑不宜入深处,在这儿歇一夜吧。”同行的高级骑士柯尔斯顿骑到她身边建议道。 高级骑士身份证明是切茜娅赐给吉内芙拉的话语权,他不得不用高级骑士的态度去对待她,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 第49章 吉内芙拉朝这家不大不小的酒馆看去,柔和的灯光下,是歌女妩媚的歌声,玻璃碰撞的清脆,无一不在蛊惑这些劳累了一天的骑士。 她高声道:“下马,休息。” 铁甲咔嗒作响,她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向马厩。 四十名骑士挤进这家小酒馆,乌泱泱的人群让里面沉溺于酒精、女色的男人们齐齐噤声,一时间酒也醒了不少。 老板从吧台过来,一眼瞧出他们剑柄上的皇家标志,恭敬道:“各位骑士大人,鄙人的小酒馆可能房间不够,不知你们有多少人要住店?” “四十人。”吉内芙拉环视着酒馆内部,轻声开口。 “这……”老板搓着手笑笑,“可能要麻烦各位大人挤一挤了,店里就剩十间房了。” “可以。”吉内芙拉摸出一袋银币放到老板手心,转身对后面的骑士喊道,“好好玩,玩够了就睡,明早六点启程。” 她的话对于累够了的中级骑士们像是天籁,他们摘下头盔齐声欢呼。 吉内芙拉回过头,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坐下。她饿极了,队伍的粮食有限,她几乎一整天都在忍受饥饿。 等餐的过程中,她下意识去关注这群笑闹的中级骑士,其他高级骑士同她一样,保存着体力,坐在一起看这些人玩乐。 高级骑士之所以能成为高级骑士,全因为都是直面过生死,从死神手里逃生的骑士,他们经历过更为险境的险境,比这些晚辈更懂得这条前往恶魔城的路上,将要经历的是什么。 而托曼二世的性子却是不会叫那些中级骑士知晓具体的任务。在祷告时,他们或许还以为只是一次有关领土的打仗罢了,也许规模会比以前大上那么一点儿,但不至于让他们献出生命。 托曼帝国的骑士远近闻名,他们以为他们会活着回去。 是该玩乐,且得好好玩乐。 也许这将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玩乐了。 酒馆的灯从深夜亮到了天亮,最后撑到回房间睡觉的,也就高级骑士和部分中级骑士,大部分刚上任的中级骑士直接累到睡在了酒桌旁,地板上。 那一袋银币的收入确实让老板很高兴,但他没想到,仅仅一名女骑士就给他吃回本了。 酒馆是从他爷爷的爷爷手里继承下来的,有些年头的店翻修过后,仍旧保持着量足味美的口碑。 他们会看着客人的体型上菜,不存在有吃不饱或是吃不完一说。之前也不是没接待过骑士,对于骑士的食量,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第一次上完菜,等她叫第二次菜时,他只当厨子把女骑士的饭量,算成了普通女人。 可当他们端上男人的量后,又经历了第三次叫菜,他这就不得不开始重视了。 漂亮的女骑士坐在角落也很显眼。他一晚上全盯着她看了,饭菜酒水没有浪费,他就算想提醒,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向上帝祈祷她的每一次抬手,都将是最后一次叫菜。 事实证明,切茜娅的话不无道理,上帝不会庇佑祷告的人类。 吉内芙拉是在老板含泪的注视下,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楼下的骑士在听到马的嘶鸣后,醒过来。 他们仓皇地跑出去,脸色不大好,以为会听到责骂。这是骑士里常有的事,等待上司将尖靴子踢向自己的屁股,他们才算过了责罚的一关。 但当他们从前辈手中接过缰绳,也未听到一句责骂,接收到一道谴责的眼神后,他们感到奇怪,却又更加老实,他们开始感念上帝管辖的世界真是美好。 老板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是啊,上帝管辖的世界很美好,期望美好的世界别再让他遇上这样能吃的女骑士了。 只有神才知道,他有多害怕他们腰间的长剑,而那名女骑士,腰间别了两把剑!一长一短,他不希望任何一把落到他的脖颈上。 队伍已经消失在树林间,老板转身回到大厅。在擦拭吧台时,他看见了一个钱袋,又一袋银币。 下面压着一张字条:补上的餐费。 他想起了那位坐在女骑士对桌,自称柯尔斯顿的高级骑士,顿时间感激涕零。 这……这也不够啊,骑士大人。 …… “在深处”森林有多大,没人知道。 大骑士切茜娅不过十分钟,就从里面出来了。除她以外的大骑士,多数花费了数十个小时,而更下面的骑士,没能从里面出来…… 这片临近进口的空地还算安全,吉内芙拉安排骑士们下马,重新整理一下装备。 尽管觉得没有必要,骑士们还是照做了,为了那张高级骑士身份证明。 “吉内芙拉,不论怎样,他们都会死的。”柯尔斯顿收紧腰带,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除了他们,谁都知道他们是替死鬼。 托曼二世很抠门,他送来的中级骑士多是将将上任的骑士,至于上任理由……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至少要让他们死得甘心。”吉内芙拉摸向短剑上的蓝宝石,这几乎成了月的打铁匠的标志,每一柄刀剑上都会被他嵌上一颗上品蓝宝石,他相信纯洁的宝石能净化一切恶祟。 柯尔斯顿低头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过多言语。 吉内芙拉从地上站起来,“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他们高声应答,满腔热血。 第50章 所有人牵着马往里面走,拨开树枝,去往更黑暗的地界。 他们走了段距离,被迫下马的骑士们被盔甲的重量弄得有些疲惫,无人敢出声请求休息。他们的双眼告诉他们自己,上级们的沉默另有隐情。 “啊——”一名位置较后的中级骑士被石块绊倒,他刚要起身道歉,却被一声又一声的马啼止住。 前面的树林飞出乌泱泱的一片,他们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生物,就被倒下的马和车压在了地上。 躲开的一些骑士看清了生物,慌忙用打火石点火,却始终打不燃。 骏马在他们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变成一具干尸。他们拔出腰间的长剑,在空中胡乱挥舞,阻挡进攻的蝙蝠,防止下一个变成干尸的是自己。 传闻中的“在深处”,如今在他们的心里彻底清晰起来。 呲——亮起了火光。 蝙蝠如旋风而来,又如旋风般离去,密密麻麻依旧很难看清它们的具体样貌。 “谢谢。”柯尔斯顿收起长剑,向吉内芙拉道谢。 刚才是她在蝙蝠向他涌来时,将他拉到了她的身边,点燃了火炬。 草地上一片狼藉,多是将绿色蹂躏的血红,血腥浓郁得刺鼻。火把的光亮将这一片照得更加明亮的一刻,地上的惨状就完全无法忽略了。 “杰兰特,”吉内芙拉将火把递给旁边一个男人,“麻烦你了。” 被叫做杰兰特的男人接过火把,走上前。为死人诵悼词的事,他已经看神父做过了很多次,他们通常都会高歌:死亡不是令人悲伤的事…… 这件并不悲伤的事就发生在眼前,被神父赋予这个能力的他看着十几具干尸,开启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悼念,“痛苦只在一瞬,悲伤会脱离灵魂,你们的事迹会被帝国铭记,愿你们在天国与上帝相聚……” 杰兰特想,他毕竟是名骑士,即便被授予了这支队伍里牧师的身份,他的心也是属于骑士的,一名高昂的骑士会直面困苦,永不宣扬死亡的苦难。 他放低了火把,点燃了一匹黑马的身体,熊熊大火蔓延开来,顷刻间带走了草地上的灵魂。 -------------------- 第26章 chapter26 十三位中级骑士,仅仅刚进入“在深处”,他们便失去了十三名中级骑士。 有的为了自己,更多的是成了挡箭牌。 那些所谓的高级骑士用起人来,丝毫不手软,他们轻轻一扯便把人带到了面前,然后獠牙刺入的血管便不长在他们的脖颈上。 灵魂被大火带走,剩下的是一片灰烬。 吉内芙拉垂眸看着草地上混作一团的黑灰、固体,已经无法辨认出每个死去的骑士的骨灰。她闭眼,开口下达命令:“继续赶路吧。” “现在你觉得他们死得甘心吗?吉内芙拉。”失去了马匹的柯尔斯顿,背起一袋干粮步行到吉内芙拉身边。 民间的平民提及吉内芙拉,总会说道,多么严厉又仁慈的一位大人。严厉又仁慈,她的身世带给人们的恐惧,使她微不足道的怜悯更加具有光辉。 人类总是这样,好人的好不值一提,坏人的好却能宽恕坏人。 尽管吉内芙拉救了他,但他不由地想,这件事本可避免,在乌云遮住太阳前,穿过这片阴冷的区域,可她却选择让骑士们在空地上整理装备。 他的眼睛,能分辨出人的好坏,至少现在看来,吉内芙拉的好不占多数。 “柯尔斯顿,”吉内芙拉抬眸看向他,“这种事就该交给上帝判断。” 他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得噤声走进队伍里赶路。 吉内芙拉落到了队尾,她抬脚要跟上去,脚底的绵软却使她停下。她挪开右脚,低头看清了刚才被她踩在脚下的毛绒绒的东西。 她用剑尖轻轻戳了下这团白色,剑尖下的小东西发出“叽”的一声。 吉内芙拉沉默了,她弯腰捏着它的一边小翅膀,将它捡起来,左摆右摆地翻看。接着又凑近它的嘴轻嗅,没有血腥味。 恰巧这只蝙蝠睁开了眼,即便翅膀被她捏在手中,它也没有挣扎。用红色的双眼注视着吉内芙拉,两双红色的眸子视线撞到一块儿。 吉内芙拉:食物! 蝙蝠:食物! “喂,柯尔斯顿!”她扬声对快要走远的人问道,“蝙蝠该怎么吃?” 柯尔斯顿只当她在开玩笑,头也不回地大声回答,“比起吃,你更应该杀掉它!” 她把蝙蝠抓在手心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脸颊上,被柯尔斯顿的剑误伤到的擦伤正刺激着它的本性。 吉内芙拉回忆着刚才的蝙蝠大军,她印象深刻,并没有在那群黑不溜秋的生物里,看见过这么显眼的白色。 话说回来,这世界上有白色的蝙蝠吗? 切茜娅救下她的那天,她快见完了这世上所有种类的恶魔,包括蝙蝠。那场大战里,几乎都是黑色的生物,这类异种般的白色根本不存在。 所以……这是只畸形蝙蝠? 有关畸形的猜测并不能阻止吉内芙拉将它当做储备粮,昨晚她的饥饿让她失去了些许理智,导致她在柯尔斯顿面前暴露了食量。 柯尔斯顿从未信任过她,总是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也因此她失去了和干粮接触的机会。 就算没有明说,她也明白柯尔斯顿的意思,在他的眼里,她就好比暴食的代表别西卜。想到这儿,她觉得有些可笑,毕竟她的全名是吉内芙拉·贝利尔。 第51章 贝利尔,怠惰的代表。 她决定留下这只蝙蝠,人类的食物带来的饱腹感,远不及吃掉一只恶魔的血脉。 圣嘉勒对她的耐饿训练并没能带来太大的效果,因此她被允许在任务中,快要失去理智那刻,吃掉一只恶魔,且只能吃掉一只。 太多了会让她的外貌更加偏向恶魔,那样圣嘉勒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这是圣嘉勒最不愿看到的事。 都快要失去理智了,她又怎么能判断自己吃掉的是恶魔,还是……一些别的东西? 提前备好是个不错的决定。 吉内芙拉把这只白色的储备粮扔进了马背上的行囊袋里,牵着缰绳跟上队伍。 蝙蝠依旧很安静,安静得让吉内芙拉以为它又昏了过去。她能嗅到死亡的味道,这只蝙蝠即便翅膀受了伤,暂时也死不了。 “在深处”不断变化的光线不容易分辨时间,饥饿的状态告诉他们现在估计在正午左右,他们应该吃午餐了。 河流的附近比较亮敞,他们决定在此稍作休息,再重新上路。 有了早晨的经验,他们现在谨慎多了,即便是简单的休憩,也会画好安全线,在周围淋上一圈受过祝福的圣水,并点燃火焰。 “我记得我是叫你杀掉它,而不是留下它。”柯尔斯顿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干粮。 高级骑士总有些优于常人的地方,这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只是体质因为长久以来的训练变得更好了。而好巧不巧的是,柯尔斯顿正好嗅觉异于常人。 柯尔斯顿眼神挪向黑马上的背包,冷冷道:“太臭了。” “你应该先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干粮分配有限,吉内芙拉三两口就啃完了,拔开水壶塞子反驳他。 柯尔斯顿扯扯衣领,“你应该先注意队友的安全。” “它嘴里没有血腥味。” “这并不代表它不吸血。” 说到这里,柯尔斯顿的语气算不上友善了,“圣女大人的宽容就该被你这样玩弄吗?” “他们死去的样子就出现在几个小时前,我不相信你的记忆力会差到这个地步,高级骑士证明并不能代表什么,你依旧是个见习骑士,学不会周全考虑的见习骑士!” 柯尔斯顿没有让别人看笑话的习惯,他压低声音,几近嘶哑般低吼完这段话。 他仍然是个守规矩的人,守规矩到刻板。在表达完这些不满后,他轻咳一声,理了理衣领,轻声道歉:“抱歉,原谅我口不择言地说出这些事实,高级骑士大人。” 小小的争论并没有让柯尔斯顿离开这里,哪怕刚才是他自己在控诉,又是他自己先行道歉,也没有影响到他,他依旧是坐在吉内芙拉身边,优雅地啃着发硬的面包。 吉内芙拉曾经在瓦伦汀手下做事,也出过不少柯尔斯顿带领的任务。接触多了,有些时候她也不免在想,柯尔斯顿真的是从见习骑士一步步走过来的吗? 这倒不是在怀疑他的实力,而是好奇他不同于其他骑士不拘小节的作风。 不得不说,柯尔斯顿让她想到了切茜娅。 他故作优雅的姿态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一般这种时候,都是他们想要为某件他们挑起的势头翻篇。 但他的规矩又恰恰和切茜娅相反。 切茜娅只是表面规矩,而她能看出,柯尔斯顿的规矩是刻进了骨子里。 塞进水壶塞后,吉内芙拉抬手擦掉了额上的汗。 汗水流过脸颊上,她才因为刺痛发现脸上的伤口,她甚至没有想起是如何受的伤,在柯尔斯顿又一次为他的“过失”道歉之前。 “没什么,柯尔斯顿,”吉内芙拉向后靠在树干上,“你说得没错,没有血腥味并不代表那个小东西不吸血。” 她总算知道刚才的对视是怎么回事了。 与其说是对视,倒不如是那只蝙蝠对她的血液产生了兴趣。 它直愣愣的眼神让她差点忘记了它的恶魔血脉,红色的眼珠子在恶魔之间并不稀奇,她的眼睛吸引不了它。 毕竟它也有这么一双红色。 “但你应该清楚,我是个比它更危险的存在。” 她的侧目引来了柯尔斯顿的转头,红色的眸子直视着他的双眼。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用她的反省换来这场对视,更何况严格意义上讲,她并没有在反省。 吉内芙拉的双眼并不如传言那般柔和,他很好奇那些平民是怎么从这么渗人的红眸里,看出仁慈的。 看来托曼帝国的日子好起来后,平民都忘记了恶魔带来的痛苦。 柯尔斯顿不自在地移开眼,语气有些生硬,“以前只有一个危险,现在有两个了。” “别这样说,柯尔,”来了个男人在他们中间挤下,“可控和不可控有很大区别。” “能让我看一眼那只蝙蝠吗?”对柯尔斯顿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吉内芙拉。 “亚瑟,恕我拒绝。”吉内芙拉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骏马边。 被拒绝了,亚瑟也未过多纠缠,“女士有拒绝绅士的权利。” 吉内芙拉走开后,亚瑟也回到了人群里。冷硬的面包嚼起来索然无味,只有柯尔斯顿还在原地慢悠悠吃。 这次任务让吉内芙拉更加深切地认知到,切茜娅是个完全没有绘画天赋的大骑士,她给的地图成功地让所有人都迷了路。 第52章 “喂,德鲁!还要走多久啊?”队里有人不耐烦了。 叫德鲁的中级骑士拿着地图横看竖看,怎么都看不明白。他合上纸张,欲哭无泪地回头对吉内芙拉哽咽道:“吉内芙拉大人,我……好像迷路了。” “啊?德鲁你是想死吗?” “德鲁,你的废物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嘘!大家冷静!”亚瑟走上前,“对自己的队友宽容一点。” 他在队里的威望不比柯尔斯顿差,一出声都安静了下来。亚瑟走到德鲁身边,伸出手,“地图给我看看吧。” “好……好。”德鲁手中的地图差点没拿稳,手忙脚乱地递给他。 亚瑟盯着它看得认真,所有人都屏息等他下达一个正确的前进指令。 须臾过后,他摊开手笑,“我看不懂。” 大家心中闪过了然,他这玩乐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不如让吉内芙拉看看吧,”亚瑟将地图递给她,“你和切茜娅大人这么熟,多少能看懂点儿……” 吉内芙拉推开他的手,“我和她并不熟。” 这是实话,很多事并不像人们看到的那样,具体的关系只有当局人才清楚。 “嗯……”亚瑟努努嘴,视线滑过马背上的背包,“那就都跟着我走吧,碰碰运气……” 哦,大家差点忘了,他还有个“运气王亚瑟”的称号。 亚瑟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随便指了个方向,“现在……重新出发!” -------------------- 第27章 chapter27 “运气王亚瑟”。 在众人陷入沼泽之前,他们都还是很相信这个称号的。 曾经的亚瑟从民间赌场,混迹到皇室贵族的赌场,从来没有输过一场赌局。 哪怕你同他在酒馆喝酒,赌下一个进来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都不会失手一把。 画有地图的纸张淹没进泥土里,不多久,所有人的下场都会同它一样。 “各位,”亚瑟一面摸索着自己的腰,一面笑着安抚同伴,“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不是我带路,也许会遇到更大的危险呢?” 这……他说得也不无道理。 终于,一阵寻找过后,亚瑟摸到了之前绑在腰上的绳子。 他在一端绑上重物,往岸上一甩,将绳子缠在了岸边的树上。试了试松紧度后,他扯着绳子将自己往岸边拖。 上岸后,又用绳子将其他人也拉了上来。 亚瑟带着吉内芙拉的背包走过来,将背包递给她,“吉内芙拉,和你的伙伴道个别吧。”这条路是在所有人踏上后,突然变成的沼泽,他们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 她的黑马受了惊,挣扎过程中陷进污泥里,堵住了呼吸道,成为了最先失去生命的一个。 吉内芙拉看着大半个身子陷在泥里,甚至因为毛色,分不清形体的黑马,漠然开口,“不用了。” 天快黑了,他们失了方向,只能在这里面住一晚。但要找到合适扎营的地方,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继续赶路吧。”她收回眼。 “我有个主意,”亚瑟看了眼对污泥颇有微词的柯尔斯顿,压低声音开口,“不如让你的背包带路如何?” 柯尔斯顿甩甩有些发麻的腿,态度不耐烦且刻薄,“这种嗜血的怪物能够带路?它顶多在吃饱后跑路!” “柯尔斯顿,”亚瑟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不能否认它是这片森林的常驻民,在有人进来前,它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饿肚子。” 吉内芙拉并不是很相信亚瑟说这话的目的,他显然是个爱看热闹且好奇心旺盛的人,现在估计在心里幻想着待会儿能引起的轰动。 “亚瑟,我拒绝。”吉内芙拉将背包挂在肩上。 “不,吉内芙拉,”亚瑟放开柯尔斯顿,抬起双手将她推到一边讲话,“只需要一点点血,它能为你做任何事。” 她收紧握肩带的手,“别再让柯尔斯顿担惊受怕了。” “担惊受怕?那家伙?不可能的,”亚瑟伸出一根手指轻晃,“要知道,对人类来说,可怕的是吸血鬼、恶魔,而不是这种半成品,更何况还是只有瑕疵的半成品。” 听着他的描述,吉内芙拉心下了然,他果然是打开看过了。 这只蝙蝠没咬他,还真是个好脾气的。 “蝙蝠只有经历过死亡,才能变成吸血鬼。在此之前,你都可以养着它,让它为你做事。蝙蝠都很聪明,别埋没了你血液的用途。” “你说的都是传说。” “有说,才能传。” 亚瑟看了看她的背包,又看着她笑,像是想起什么来,哦了声,“忘了件事,养过一阵儿后,它的口感会好上很多。” “你还吃过蝙蝠?”吉内芙拉歪了下头,凌乱的碎发垂下一缕,滑过眼睑有些痒。 她正要抬手拿开,亚瑟先出手帮她撩到了脑后,“要知道,出什么任务,去哪儿出任务,出多久的任务,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路上会吃掉什么生物,我们自己也不能预料。” 见她有所松动,他再接再厉道:“高级骑士和大骑士有很大的差距,而你的能力已经到了大骑士,你应该对于自己解决突发状况的能力表现出应有的信任。” 他展现出来友好,吉内芙拉不太适应。她不是没听出来亚瑟的刻意夸赞,即便里面带着几分真诚。 第53章 真诚得让人奇怪。 她时常看不懂人们对她的看法,她将柯尔斯顿那样的人归为一类,又将圣嘉勒那样的人归为一类,切茜娅又是单独的一类。 她更喜欢柯尔斯顿直接表现出来的不满,圣嘉勒摆在明面上的利用,这样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去和他们周旋。 反倒是切茜娅那样的人,让她无所适从。 体内一半恶魔的血液,免不了让她多想。 切茜娅对她很好,好的没有目的。恰恰是没有目的,才让她觉得她别有居心。 至少她保持了十几年都没能叫她看出来,这已经够让她困扰了。 再多出一个亚瑟……她想她可以不做骑士,去做大臣了。 托曼二世的心眼可比这些人更好揣测。 吉内芙拉深吸一口气,“试试看,不过得避着他们,出了意外我会吃掉它。”剩下的十七名中级骑士再经历一次动乱,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崩溃。 “你考虑得很周全。”亚瑟挑了下眉,拿出一根银质小针递给她。 吉内芙拉用它刺破了食指,如眼瞳般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她将手伸进了背包,小小的动静让她确认了蝙蝠还醒着。 那群黑色的蝙蝠,在顷刻间就解决了一匹马,让她不得不下意识地将另一只手放在短刀上防备着。 但短短的刺痛过后就结束了,她收回手,上面的血珠已经被舔舐干净。 “你怎么确定它不会吸干我的血?”吉内芙拉抬头和亚瑟对视。 后者轻笑了下,“你相信你的直觉,我相信我的运气。”他看出来她对他的不信任。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又是为什么做了这些准备?”背包里的蝙蝠已经开始扑腾了起来,吉内芙拉根据它冲撞的方向往前走。 “都跟上!”招呼完等待的人后,亚瑟老神在在地跟在她身后,“去的地方多了,知道得就多了。绳索是因为我有用它勒死敌人的癖好,而银针只不过是方便被抓后逃跑。” 沾过血腥的人,多少都有点儿不太正常。 吉内芙拉没再同他说话,安静地走在前面带路。 蝙蝠的路线选得没错,在这次前进的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在找到一处勉强合适扎营的地方后,他们便卸下自己背的东西,开始为露宿做准备。 “其实,我从刚才就有些在意……”亚瑟对着正在生火的柯尔斯顿问道,“她是真的没有发现我们被跟踪了吗?” 柯尔斯顿往火里扔了跟柴,“怎么不自信了?你亲口承认的大骑士能力。” “我总不能全然靠自己的运气。”亚瑟将双手垫在脑后,躺在草地上。 有中级骑士,高级骑士就不需要做这些防御的打杂工作。中级骑士们根据划出来的区域,谨慎地浇上圣水。 在去到下一个城镇,拿到新的圣水前,他们得省着点儿用,但又不能在防御上马虎。 “维克多,你看见了吗?”男人停住浇灌的手,对身旁的人问。 维克多拧上盖子,“怎么了?” “刚才灌木好像动了。” “如果不是兔子,那就是你饿出幻觉了。” 在做完准备工作前,他们并不能像高级骑士那样休息。 可立夫依然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兔子,也不是幻觉,灌木真的动了,里面有根像蛇一样的东西缩了过去。” “也许那就是蛇呢?”维克多打了个哈欠,“你身为骑士居然怕蛇,这不是件值得说出口的事。” 他拿着水壶向里走,立夫不安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不是,维克多,那真的……”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直直往前走的维克多意识到不对,慢慢停住了脚转身。刚才和他争论的人已然消失在原地,“……立夫?” 楞在原地反应几秒后,他抬脚向前挪动,黑暗中不知什么东西伸了出来,缠住他的腰将他拖进了黑暗。 灌木丛松动了几下,叶片挤在一起发出几声窸窣,又回归宁静。 坐在火边擦刀的吉内芙拉在亚瑟的注视下站了起来,离开营地往黑暗中走去。 “不去帮忙吗?”亚瑟撑着草地坐起来。 “不需要,”柯尔斯顿用树枝挑了下柴火,“除却思想,她的实力确实到达了大骑士的水平。” 听了这话,亚瑟并未重新躺回去,而是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灰,“我有些在乎赌注结果……” …… “在深处”的危险一成不变,不会凭空产生新的阻碍。突然出现的沼泽只会是人为,而并非自然。 但在知晓来者所属派系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一旦撕破脸,又会是一次大规模的死亡。 吉内芙拉走到一处停下,面前的大树上,两边的枝干一边挂了一具尸体。 左边的立夫闭着眼,脖颈被细细的藤蔓缠住、穿过,又从咽喉上去,在嘴里开了朵巨大的、艳丽的白色鲜花。 右边吊着的维克多则是被缠住了脑袋,在眼睛处开了两朵鲜艳的白花。 “我以为要再多死几个人,你才会出来。”穿着白色斗篷的两个女人从树干背后走出。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异口同声的声音也相差无几。 吉内芙拉拔出了长剑,“我说过,我不喜欢这样。” 第54章 “你不喜欢圣嘉勒都忍了,怎么不能忍忍我们?”又是一次同时开口,“我们照顾了你这么久……这就是一个孩子对待‘母亲’的态度吗?” -------------------- 第28章 chapter28 切斯特在黑暗中睁眼,红色的眸子发着光。 他是“在深处”里唯一一只白色蝙蝠,也是唯一一只从未成功喝到血的白色蝙蝠。 自诞生起,他就知道自己有双孱弱的翅膀。 尽管很漂亮,但飞得很慢。 不健康的身体让他被同类排斥。即便带着他一起捕猎,也会在言语、肢体上嘲弄他。 这个女人的血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到的第一滴血。 浓郁的香甜刺激着他,他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能再度飞起来。但在扇动几下后,才发现受了重伤的翅膀变得更加羸弱,根本支撑不起他的重量。 他扑棱着翅膀,舔干净了她的血。 血液对蝙蝠尤其重要。只有不停地捕捉猎物,吸干猎物的血,他们才能成长。从一只蝙蝠化形,成为恶魔城的吸血鬼,是每只“在深处”的蝙蝠梦寐以求的事。 化形要吸多少血,他无从知晓。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同类那样优秀的捕食能力,不能像他们那样放肆地吸干猎物的血。 是以,在对血液渴望的同时,他也在克制。 退开后恢复的清醒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那女人身上的杀气不止一星半点儿。 为了更长远的发展,他替他们带路,她喂养他,这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可惜的是在交易成立后的几个钟而已,他便嗅到了她身上浓重的死气,死气中还伴随着白桦女巫冷冽的气息。 切斯特睁开眼,在背包里坐起来。 他的身体帮不上忙,只期望她别死了。 …… 死气是她最常闻到的味道。 这个世界每天要死去的人很多,气味通常是从四面八方袭来。但嗅到自己身上的死气,这还是第一次。 吉内芙拉跳离原地,本该缠上她的枝蔓搭上了她的长剑,缠绕几圈后开出几朵小花。接着,一阵风吹来,被腐化的剑刃像灰烬一样被吹散,徒留根剑柄握在她的手里。 汗水从脸颊滑下,本该滴到剑刃上的汗滴,现在落在虚空,被风吹散。 她看着面前全身雪白的两位女巫晃了眼。 或许不该说第一次。和白桦女巫生活在一起的,小时候的她,每天都能闻到从自己身上传来的刺鼻气味。 那是瘴气……她们是这么告诉她的。 一如现在,“那是瘴气,亲爱的。”她们踱步向她走来,她根本无法动弹。 握着剑柄的手在发抖,吉内芙拉心里并不害怕,即便这两名白桦女巫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一左一右地抱住她。 小时候她们就爱这么抱她……像这样,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地夸赞她。 “我们可爱的女儿……抛弃你的人,一定没仔细看你的长发,比沼泽柔软,比月色皎洁……” “他一定没有注意到你的眼睛……如心脏般鲜红剔透的眼睛……” 双手还在发抖,她感受到女巫身上的冰冷,她们惨白的肌肤贴在她的脸颊上,使她冷到麻木。 吉内芙拉木然地听着熟悉的轻言细语。 “瘴气混乱了你的脑子,我们亲爱的女儿……就和以前一样……” 嵌有蓝宝石的短刀刺出,在手里炫了个刀花,便划过白桦女巫的脖颈。两颗头颅断裂,下坠间头颅像瓷器一般破碎,化为齑粉被风吹散,剩下的身躯亦被风侵蚀。 果然不是本体。 吉内芙拉拍掉落在身上的灰,将短刀插回刀鞘里。 甩了甩刚才因为受控,有些发麻的手,她转身往营地那边走去。 每踏出一步,四周的雾气便浓厚一分,萦绕开来的雾气挡住了所有路线,吉内芙拉不得不再度停下来。 这下真是瘴气了。 伴随瘴气而来的,还有她身上抹不开的死气味。 ……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柯尔斯顿拍掉手上的面包碎屑。 亚瑟上前拿出水壶,用嘴咬掉塞子,将里面需要省吃俭用的圣水四处挥洒。柯尔斯顿瞧出不对,拔出银剑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我赢了,”他解下腰上的绳子,“但我们遇上了大麻烦。” 话音刚落,瘴气便弥散过来,将营地团团包住。昏昏欲睡的骑士们瞬间清醒,拔出剑聚集到一起。 吉内芙拉的身世在托曼帝国里,不是什么秘密。 拥有恶魔血液的孩子被父母抛弃,幼年又被白桦女巫抚养,在“在深处”里与黑暗生物生活了八年之久,直到遇上路过森林的切茜娅,被带回帝国。 她是否会带着在帝国学会的能力,回到“在深处”,再度投入黑暗的怀抱,一直是圣嘉勒的心结。 以至于花了三千金币找上了他,来监视吉内芙拉的一举一动。 不管这项任务以前由谁负责,对于亚瑟来说,这是件好差事,他握紧绳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三千金币!柯尔斯顿,那可是一整箱金币!” “我敢打赌,圣嘉勒以后的嫁妆都没这个价钱!” 瘴气愈渐浓郁,刺鼻难闻,柯尔斯顿自顾不暇,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不管你在笑什么,现在可不是个值得高兴的情况。” 第55章 “啊——”有人叫出声来。 他们顺着声音望过去,瘴气里晃动着像触手一样的东西,将几名骑士接连拖走。 柯尔斯顿拿着剑劈过去,还是晚了一步,“该死!” 他听见打火石撞击的声音,又匆忙跑过去踢开,对吓楞的骑士训斥道:“瘴气里点火,你是想把所有人都烧死吗?!” 蹲在地上的骑士还没回过神来,柯尔斯顿的眼睛往一旁瞥去,眼疾手快地挥动剑刃。 枝蔓落到骑士怀里,还在狂躁地蠕动,他吓得甩开枝蔓,跌坐在地上尖叫出声。 “用圣水。” 身后传来灼烧的声音,柯尔斯顿回过头,看见亚瑟用水壶淋过的枝蔓萎缩断裂,断开处像是被火烧过的炭渣。 “全部都用圣水!” 得到命令的骑士们终于从慌乱恐惧中回过神,纷纷往空中挥洒圣水。 少顷过后,在一片灼烧声中,遮挡视线的瘴气逐渐退散,他们再度看见了同伴们的脸。 “死了多少人?”柯尔斯顿握紧剑,走向营地中央的杰兰特。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嘛……”亚瑟拍了拍杰兰特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别多想,卡夫卡,上帝让你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你背负悲痛的。” 杰兰特抬手摸了下眼,哽咽地回答了柯尔斯顿的话,“存活……五人,埃夫隆大人。” 也是苟延残喘的五人。 除他们以外的两人,一名高级骑士,一名中级骑士,皆受了重伤,低声呜咽着。 亚瑟在一地狼藉里找到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绷带给他们包扎,“有我在你们死不了。” 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他的运气在以往的任务里,带回了所有人。 他们躺在地上,望着乌云散开后布满星宿的夜空,缓缓地点下头。 “还要在这里住吗?”亚瑟给绷带打了个结。 他的话一问出口,杰兰特·卡夫卡又是一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便听见柯尔斯顿说道:“当然,已经没有圣水了,换地方等于自投罗网。” 柯尔斯顿的话没有问题,杰兰特只好放下私心,垂下头为他们重新生火,尽可能的忽略周围的景象。 死去的二十一名同伴的尸体,就悬在圣水圈外的树干上,风一吹,吱呀吱呀地晃着响。 并不恐怖,只能说诡异。 被枝蔓缠绕的尸体,开着花。 红、蓝、绿、黄、白……在蜿蜒的枝蔓上朵朵绽开,饱含生命力。 生命力之下,是面色发灰,接近腐朽的尸体。 再美的花也没眼看过去。 火星在火堆里跳跃,杰兰特翻动着柴问:“吉内芙拉大人呢?” 柯尔斯顿看向蹲在地上照顾伤员的亚瑟,后者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血渍,站起来走向他,然后蓦地一笑,“我忘记了。” 柯尔斯顿脸黑下来,拖着他往林子里走。 “诶,等等……”亚瑟挣脱开来,“我们都去找人了,杰兰特怎么办?他一个人可做不到边守夜,边照顾两个伤员。” 柯尔斯顿冷冷地看着他,闭眼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留在这里,天亮之后你们还没回来,我们就按原路返回。” 这件任务本就是交由吉内芙拉负责,关键人物失踪了,他们也没理由继续下去。 “交给我吧。”亚瑟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 “亚瑟,”柯尔斯顿蓦地叫住了他,“没了她,回去了也是死,你明白吗?” 背对着他的亚瑟正色起来,“明白。” …… 用惯了长剑的吉内芙拉暂且还未适应这柄短刀,四面八方从瘴气里飞来的枝蔓让她应接不暇。 她身上没有带圣水,只能在每一次挥刀前吟诵祷词,“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邪祟退散!” 白桦女巫崇尚黑暗,崇尚恶魔,却不是黑暗、恶魔本身。 因此祷词带来的力量微乎其微。 在被一根枝蔓缠住拿刀的手后,她便不再挣扎了。 “猎物挣扎得越厉害,它们便收得越紧。只有在猎物的一切生命体征消失后,它们才会停下来,并开出最鲜艳的花。” 那是她想吃肉的那天,白桦女巫用白桦枝藤为她捕杀兔子时说的话。 她们抓着她的肩膀,面前是被枝蔓缠绕,不断蹬腿的雪白兔子,白色的绒毛就和白桦女巫的头发、睫毛、眼睛、皮肤一样。 银铃般的笑声响在她头顶,白色兔子死在了她的面前,身上开着白色的花。 那是吉内芙拉第一次吃上肉,也是第一次看见死亡。 -------------------- 第29章 chapter29 身上的枝蔓在她放缓呼吸,调整好心跳频率后,减缓了收缩速度。 枝蔓已经爬到了脖颈上,她知道这样下去只是等死而已,却也无可奈何。 白桦女巫从未以本体形式出现过,哪怕是抚养她的那段时间,她也没能找到过她们的本体。 她几乎能预料出柯尔斯顿得知她失踪后的表情。 所有人都称呼她为吉内芙拉,少有人记得她是吉内芙拉·贝利尔。 圣嘉勒曾违背教廷,用性命和恶魔做交易,要替她改掉这个名讳,却惨遭反噬。恶魔的罪恶无法玷污它,上帝的圣洁无法净化它。 遭遇反噬的圣嘉勒,终年穿着长袍,长袍之下是被腐蚀过后的伤痕。 第56章 一半的恶魔血液,成了她的全部。 教廷的人视她为眼中钉,她的每一次出行,必会受到监视。 而这次失去监视的她,给骑士们带来的,便是一次攸关性命的惩处。 “吉内芙拉……”脖颈上的枝蔓快让她说不出话来。 吉内芙拉·贝利尔,这个救过她无数次性命的名字,如今梗在喉里,无法完整念出。 贝利尔就像三根刺,一旦到了咽喉处,便在那儿生根发芽。 人在濒死时,总会开启走马灯,回顾完自己的一生。 而吉内芙拉的回顾却是从三岁开始,她独自一人跑在“在深处”,也许是在追逐什么,也许是在躲避什么。 直到她摔倒,破烂的裙摆下,是被蹭破皮的膝盖。 血腥味吸引来蝙蝠,她哭着爬起来,一刻不停地往前跑。 可她还是被长翅膀的这群家伙抓住了,它们的爪子勾住了她的裙子,将她往后扯,獠牙刺入后颈,她疼得尖叫。 趴在地上,手指嵌入泥土里,颤颤巍巍地往前爬,想要爬里蝙蝠群。 “贝利尔,别害怕……贝利尔,别哭……” 她忘记了所有事、所有人,却记得这个名字。 一阵白光过后,再睁眼,蝙蝠已经不见了。 她趴在地上,带有泥土的手摸向后背,没有伤口,光滑的一片。她低下头,就连摔倒时的擦伤也没了。 草地上出现两双光洁的脚,她抬头看去,和白色的瞳孔对上,之后便是她和白桦女巫们的故事。 生活在“在深处”的白桦女巫,有着天使般圣洁的白,白得像恶魔一样让人恐惧。 她们叫她女儿,叫她贝利尔。 贝利尔,贝利尔。 名字的姓氏占据了她幼时的八年,。害怕了,她唤自己贝利尔;受伤了,她唤自己贝利尔;遇险了,她唤自己贝利尔…… 后来她遇见切茜娅,记忆起,第一个看见的人类。 之后的十几年里,吉内芙拉成了她的全部,切茜娅告诉她,“你只能是吉内芙拉。” “咳咳……”收紧的枝蔓快让她窒息,“吉内芙拉……” 她再一次尝试念出全名,却又一次在关键一刻止住,像是生疏了那个姓氏。 “吉内芙拉……吉内芙拉……”缺少氧气的她快要窒息昏迷过去。 这一刻的吉内芙拉,想要死去。 喀嚓—— 枝蔓断裂,她摔在地上,翅膀拍在脸上隐隐作痛,她也未醒。 白色的蝙蝠落在头上,对想要上前的黑色生物龇牙咧嘴。 这是切斯特第一次发狠。 …… 吉内芙拉再度醒来时,已经进入后半夜,身上的布料微微湿润发凉。 她抬起双手,一低头,头顶的蝙蝠便落到手心里。 它似乎是太累了,还没醒,不过翅膀上的伤已经好全了。 吉内芙拉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它带着绒毛的肉翅,有些诧异她的血带来的效果。 张着嘴呼吸的蝙蝠露出了一点点舌尖,叫吉内芙拉正好瞧见了它被灼烧过的舌头。她用食指轻轻扒开它的嘴,完整地看清了里面被烧黑的舌头、口腔壁。 就连牙齿上都沾着一些黑斑。 这是圣水对抗魔物才会出现的效果。 她捡起地上断掉的枝蔓,月光下,上面的碳痕尤其显眼。 圣水能消退部分枝蔓,但要解决掉所有枝蔓,需要更多的圣水。 这只蝙蝠也不知道来回飞了几趟。 身为魔物,光是接触到圣水就很难受了,它偏偏还含着水,来回了好几趟。 吉内芙拉戳了下它柔软的肚子,之前被剑点到了这个地方还会发出“叽”的一声,现在只能勉强张张嘴。 它也真是命大,但凡再多喝一点圣水,它就要化成黑灰了…… 思前想后,吉内芙拉捡起落在不远处的短刀,用刀刃划破手心。鲜艳的血液顺着刀刃滑向衔接处的蓝宝石,将它从上到下洗涤干净。 她握紧手,将手心的血滴入蝙蝠的嘴里,念出了那个有十几年没念过的名字,“贝利尔……” 血色慢慢褪去,牙齿和舌头上的黑斑明显减少。 吉内芙拉只喂了一点,便不再继续了。毕竟是恶魔名讳带来的力量,她不确定是否会和它体内残留的圣水相冲。 带着血渍的“trap”插进土里,也许传言中月的打铁匠所信奉的蓝宝石,恰有奇效。后半夜他们没受到任何侵扰,安安稳稳地度过了。 天刚微微亮,树林里的动静吵醒了吉内芙拉。 她拔出刀,眼神凌厉地朝那边看去,来者被她的眼神一惊,抬手木愣愣地打了声招呼,“哟!” 看见是亚瑟,吉内芙拉这才收了刀站起来,蝙蝠被她放进衣兜里,“其他人呢?” 亚瑟望了望天,云层游荡开,让太阳露了脸,“大概都走了吧……” “走了?”吉内芙拉蹙起眉头。 亚瑟抬手安抚,“放心,找到你之前,我就燃了烟。” “没找到我你就敢燃烟……” “我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嘛……你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怎么会轻易死在这里。” 吉内芙拉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这边瘴气散得晚,过来时周旋了一会儿。”亚瑟抬手蹭掉脸上的血,脸颊上只是血渍,擦掉后俊秀的脸庞显出来,连点擦伤都没有。 第57章 大部分的伤都在身上、手臂上,他的盔甲也掉了块儿,胸膛上的布料不知道被什么生物抓了下,布料撕破后,露出带有血色爪痕的胸膛。 这是……光护着脸去了? 吉内芙拉看了会儿,问:“要回去拿换的衣服吗?” 柯尔斯顿要走的话,应该会把他们的背包留在原地,方便他们后续的前行。 亚瑟点头,转向来时的路,“嗯,反正要走原来的路。” 蝙蝠还在她衣兜里睡着,她跟着亚瑟回到营地,看见树上开的花,姹紫嫣红的美丽之下一碰就会碎掉的尸体。 亚瑟捡起地上的背包,从里面翻出新的衣服,也不避讳背后的人,直接脱下肩上的盔甲和上衣,露出精壮的身体,脊背上多是褐色的伤痕。 吉内芙拉在灌木旁停下,“亚瑟。” “怎么了?”他听见声音,一边往头上套衣服,一边回头看她。 吉内芙拉抓住一旁的灌木,碾碎了叶片,“我们先去找白桦女巫。”她的语气不是在商量,有些强硬。 “好。”他眨了下眼,将吉内芙拉的背包扔过去。 亚瑟不是那种会跟着别人一起,头脑一热就去干什么事的人,他更多的是在权衡利弊。“在深处”的女巫不少,白桦女巫算是里面的大头,解决掉她们,之后的路会便捷很多。 当然,他不会去考虑干不过这个选项,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和吉内芙拉共事,但听过她传闻的人,都会将她当做最大的王牌。 穿戴好盔甲,这一场赌局,他决定全压了。 吉内芙拉接着背包,将蝙蝠放进去。 不断摇晃的背包弄醒了虚弱的切斯特,他张张嘴,痛感减少了很多,动动舌头还有股子甜味。 他随着背包的震荡,颠来倒去,努力回忆昏睡前的事。 天亮后,那个叫柯尔斯顿的男人就直接带着人离开了,没有带走所有行李,把他留在了原地。 来自吉内芙拉身上的死气混在瘴气里,越来越严重,他有些坐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长期饭票,这么快就要无了,他怎么甘心。 吉内芙拉的背包里有壶圣水,他本想带过去找她,但饿了太久的身子,即便伤痛都消失了,也很难提起这么重的水壶。 他考虑再三,还是选择拔掉塞子,用嘴去接圣水。 受过祝福的圣水不断灼烧他的舌头、牙齿,他记忆起的一生都在遭受痛苦,这一点对他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 等他穿过层层瘴气,看见被枝蔓禁锢在半空中的吉内芙拉后。 他才开始质疑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多此一举。 枝蔓下半阖的双眼里,全是死气。耀眼的红瞳暗淡下来,连月色都无法将它照亮。 在他愣神片刻,已经无意识将圣水浇在了枝蔓上面。 脖颈上的枝蔓退开,被禁锢的人已经合上了眼。 切斯特蓦然想起他混迹在其他蝙蝠里,看见的吉内芙拉。被风带起的银发划过眼睑,红色的眼里波澜不惊,一个剑花便点燃了火,将同伴拉到了她身边。 被火惊扰的蝙蝠们,像龙卷风一般逃走,只有他被其他蝙蝠的翅膀扇到了骑士的剑上,受了严重的刀伤落在地上。 这样的人会想死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想活下去的。 切斯特煽动翅膀,趴在背包的缝隙边往外看,女人放大的脸就在眼前。他看不见她红色的眼,只能通过她白皙的脸庞,判断现在的她并没有想死。 昨晚的场景像个错觉。 恶魔的双眼永远不会是黑色,皮肤永远不会被晒黑。 她满足了这两点特质,这让他不由地想,或许这个叫吉内芙拉的女人同他一样,是个特别的存在。 …… “埃夫隆大人,我们真的不和他们一起了吗?”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好走,他们已经背着人出了“在深处”。 “狼烟不是找到人了,”柯尔斯顿走在前面,脚步未停地回答,“而是叫我们回去。” 一听没找到人,杰兰特停下来,有些慌乱,“那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吉内芙拉由亚瑟负责了,就这么告诉他们。” 太阳高悬,他们回到了之前的小酒馆。 -------------------- 第30章 chapter30 “你一直没有见过她们的本体吗?”亚瑟将绳子绑在树干上,荡过一条河,又将绳子扔给她。 吉内芙拉抓住绳子,荡过河流,“我以前问过她们……” 白桦女巫热衷于给她讲睡前故事,她睡在树洞里的每一晚,都会得到一个独属于她的故事。 “在深处”就像一个万花筒,奇异的事件不断发生,不断变化。她一个接一个地提问,女巫用一个又一个故事解答。 有关女巫的故事,始于一个刮大风的夜晚。她躺在树叶堆上,提及了她们被风化的脚。 接着白桦女巫用手遮住了她的眼,开始讲起两棵树。 两棵巨大的白桦树,树干高入云端,也许就连上帝都见过它们的枝丫。 所有巫师的力量都来自于他们信奉的生物。生物倾向光明,获得的力量便会使其成为白巫师;生物背靠黑暗,获得力量后便会成为黑巫师。 白桦树,便是白桦女巫的力量来源。但偏偏这种植物,既不是上帝的代表物之一,也不能作为恶魔法器使用,站位模糊不定。 第58章 黑巫师可以做尽好事,白巫师也可以做尽坏事。 信仰的好坏通常并不能决定巫师的好坏。更何况是信奉白桦树的巫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白桦女巫在“在深处”森林里,没有干过一件好事。 白桦女巫告诉她,“巫师信奉的生物不一定是他们喜欢的。”至少,她们就很讨厌白桦树。 “信奉是变相的束缚。”她们动动被风化的脚说道,“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然后日复一日,她们每天加强自己对白桦树的信奉。 “听起来,她们对你还不错,你怎么会和切茜娅那个女人走了?”亚瑟拿开挡在眼前的树枝问道。 吉内芙拉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死气),回答道:“也许并不好,亚瑟,这就是我想离开的原因。” 见亚瑟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她拔出“trap”,准备用它来砍掉这一片茂盛又挡路的枝丫。 “等等。”亚瑟抬手拦下,拔出自己的佩剑,“你这完全就是大材小用,还是我来吧。” 亚瑟的佩剑和她之前的差不多,没有多余的装饰和花纹,刀身很简单。 大部分的骑士都有收藏兵器的习惯,尤其是佩剑,出任务总会喜欢带最好最顺手的一把,但上面繁复的花纹、铭文,又会让部分骑士用起来畏手畏脚。 除了砍人,其他地方他们是舍不得用的。 毕竟,要驯服一把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之前的佩剑呢?”亚瑟走在前面开路。 吉内芙拉在后面拿着刀注意周遭的情况,“被枝蔓的毒腐蚀了。”现在一想,白桦女巫对她放水太多了。 缠绕她几个小时的枝蔓,连麻痹神经的毒素都未曾放出过。 “出了‘在深处’,有一座小镇,我们先绕路去那儿给你找把剑,再去恶魔城。” “嗯。” 故事总是带有夸张性。 白桦女巫口中直入天际的白桦树,并不存在。原型只是混迹在这片白桦林里,再普通不过的树,找起来着实困难。 “我以为‘在深处’里的树都是同一个种类,倒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大一片白桦林。”亚瑟踩在柔软的叶片上,抬头环顾这些高耸的树木。 这个季节还未入秋,“在深处”多是深绿色的树木,高处的枝叶挤在一起,遮住大片的光线,让整个森林变得阴冷又昏暗。 倒显得这片莫名入秋的白桦林有些亮敞了。 脚底下的黄色叶片触感真实,吉内芙拉捡起一片,举在光线下翻看,颜色、脉络、干燥程度,确确实实是入秋后的白桦树叶。 吉内芙拉拔出短刀“trap”,往最近的一棵白桦树走去。 “在深处”是托曼帝国境内最奇异的森林,这一点不可否认。 但再奇异,它的生长也不会违背自然的规律。 长期生活在森林里的巫师,他们依附于森林给予的力量,更加不会去做对力量有所损害的事…… 插入树干的短刀上,镶嵌在刀柄处的蓝宝石被树叶间的光线照亮。 几乎是瞬间内,地上的白桦树叶如海水一般涨起,没过了大腿,不断增多。 “吉内芙拉!”亚瑟将绳子的一端扔给她。 不过刚刚接住,他们便被掩埋了。 还没来得及挣扎,大风便呼啸而过,带起所有金黄的白桦树叶,往天上飞去。被叶子遮盖的草地顷刻间显出原貌。 感受到手心里,来自麻绳的粗糙感,吉内芙拉试探性地喊道:“亚瑟?” 无人应答。 她还是处在这片白桦林,不过多了些迷雾,像瘴气那般厚重,却又没有瘴气那样难闻。 绳子的另一端藏在雾里,看不清实状。 她尝试用力一扯,另一端亦是用相同力道回应了她。 吉内芙拉看了眼手中的金色麻绳,抬脚往雾中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手中的麻绳依旧绷得很紧。须臾过后,她又回到了原地。 吉内芙拉抬手摩挲过树干上的刀痕,思考着现在的处境。 亚瑟的这根绳子并不是很长,可以确定他们相隔的距离并不远。但他们并不能听到对方说话,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这场雾气,将她和亚瑟隔在了两个空间。 这是以前白桦女巫和她玩捉迷藏时的常用手段。 雾蒙蒙的天突然下起了小雪。不多久,地上便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本是长着一片金色叶片的白桦树,又在短时间内,变成了光秃秃的树干。细短的分枝被雪的重量压断,啪的一声落到了吉内芙拉前面的雪地上。 前面的草丛传来窸窣声,她望过去,一只雪白的兔子跳了出来,落在雪地上停住,用前爪梳洗长耳朵。 “兔子?”吉内芙拉莫名觉得眼熟,“白色……” 她像是想起什么,取下肩上的背包,解开绳子往里一看。 白色的蝙蝠缩在角落里,宽大的肉翅收在胸前,瞪着一双红色的豆豆眼和她对视。 “饿了吗?”吉内芙拉对他问道。 切斯特张张嘴,嗓子带着干涩的疼痛,发不出一点声音。 见吉内芙拉没有反应,以为是她没看见自己的口型,便扑棱着翅膀飞到她面前,做着口型。 不过他忘了一点,在成为血族之前,身为蝙蝠的他并不能说人类的语言,即便做了口型,人类也看不懂。 第59章 吉内芙拉也确实没看懂他在说什么,但好在她能观察动作。 这般急切的样子,想来也是饿了。 蝙蝠被灼烧的牙齿还未好全,吉内芙拉像之前那样,在手心里划了条血痕,握紧手心往他嘴里滴血。 旧伤上添上新的疤痕,这已经是吉内芙拉习惯了的常态,她丝毫不觉得手心有疼痛的感觉,仍由鲜血大颗滴落。 没怎么捕到过猎物的切斯特,并不在意这种对于其他蝙蝠来说,有些屈辱地进食方式。 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时刻能比得上现在了。 哪怕他睡在狭小的背包里,不能一口气喝血喝个饱。但背包柔软、温暖,血香甜可口,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给切斯特喂过血后,她闻到一股死气的味道,就在附近。 吉内芙拉抬头往前方看去,那只从草丛里跳出的兔子还蹲在原地,没有注意到自己站在死亡的边缘。 雪地上的影子里突然冒出几根枝蔓,将雪白的兔子包裹住。 它根本逃脱不了,害怕地不停蹬腿。 兔子的心脏很小,枝蔓还未开始释放毒素,它就已经被吓死了。 慢慢地,毒素释放后,枝蔓上诞生出花苞,像裙摆一样绽放成白色的花朵。 和她第一次看见的死亡一模一样。 吉内芙拉走过去,在枝蔓上撒下圣水,用刀割断。她提着兔子耳朵走到一棵白桦树下,捡来树枝点燃,将兔子处理后,架在火上烧烤。 她的身上开始出现淡淡的死气,她罔若未觉,静待兔子烤熟。 在白桦女巫为想吃肉的她,捕来兔子的那晚,她一口未动。胃饿得犯疼,也没吃进一点儿东西。 她的胃口很大,在饿了三天以后,她因为失去理智,不分种类地吃掉了好些生物。 再清醒过来,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和兔子绒毛。 “在深处”的黑暗生物很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她会优先选择最容易填饱肚子的魔物,而不是这种雪白的兔子。 从带血的双手中,抬起头和如同天使般美丽的两位白桦女巫对视后,一切便不言而喻。 她从那一刻就清醒过来,身为吉内芙拉,她并不感激收养她的白桦女巫。 她们讲述的每一个故事,束缚与被束缚……从来不是为了博得她的同情。她们唤她女儿,唤她贝利尔,又怎会相信她拥有同理心。 所以她跑了,用贝利尔的姓氏,脱离了她们的掌控,让切茜娅带着她逃跑了。 被束缚的白桦女巫从来都不是希望她解救她们,她们只想利用那个名字,那个包含力量的名字束缚她,同她们一起,沉沦在黑暗里。 吉内芙拉从火上拿起烤熟的兔子,对切斯特问道:“你也能闻到死气?” 切斯特没法回答她,只能站在她的肩膀上,同她一起看着烤熟的兔子。 吉内芙拉心下了然,“在我吃下兔子后,身上死气最盛的那刻,咬我一口,但别吸我的血,听到了吗?” 切斯特飞到她眼前,示意自己已然明白。 吉内芙拉用刀切下一块肉,做了决定。既然她们想让贝利尔成为她的束缚,那么她会再次用这个姓氏逃离。 -------------------- 第31章 chapter31 贝利尔是个恶魔的姓氏,是在她跟着切茜娅逃出“在深处”后才得知的事。 利剑抵在喉处,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切茜娅是想杀了她的。 至于之后为什么收了剑,她无从知晓。 不过那个事件之后,她彻头彻尾地了解了恶魔姓氏的强大之处。 贝利尔这个名字,能够助她度过一切危及生命的险境。 力量一旦动用,不论严重程度,能够直接解决一切麻烦。 吉内芙拉将有些烤焦的兔肉放进嘴里咀嚼,没有经过白桦女巫处理过的兔肉,里面的毒素很快便会蔓延全身。 随着她的成长,姓氏的力量不再那么容易开启了。她只能尝试将自己置入险境中,去刺激这个力量的发生。 枝蔓的毒素具有麻痹作用,生效速度很快,在失去意识前,她还需要一点疼痛刺激,才能清醒地喊出姓氏。 一块兔肉咽下后,吉内芙拉靠在白桦树上,在心里默念那三个字。 她能清楚地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像灼烧过后的气味越来越浓重。意识逐渐涣散,倒地的那刻,脖颈传来刺痛,吉内芙拉勉强维持清醒,气若吐丝般地开口,“……贝利尔。” 强烈的白光猛地出现,又立刻消失,大风四起,树叶哗哗作响。 四周的景象即刻变化,切斯特无暇顾及,扇动着翅膀,悬停在吉内芙拉头顶,等她恢复。 身体里的毒素逐渐消失,发麻的身体慢慢恢复后,吉内芙拉双手撑在满地的黄叶上坐起,她眨眨眼,打开地上的背包,问道:“要进来吗?” 切斯特飞到她肩上停下,用行动拒绝了这一提议。 一向羸弱的身体,好不容易在吃了两次血后,开始恢复成健康蝙蝠的体力,他肯定是要活动活动翅膀,免得它们的肌肉萎缩掉。 “终于肯从背包里出来了,”亚瑟走过来,看了眼切斯特,捡起落在地上的绳子,再度绑在腰上,然后对她伸出手,“还好吗?” 吉内芙拉看着这只手反应了会儿,兀自站了起来。 第60章 亚瑟也不在意,跟着站起来,“我想,我们找到她们了。”他往一旁看去,带着吉内芙拉也顺势侧了头。 铺天盖地的黄叶,唯有这一处是光秃秃的树干,枝丫上还有雪渣,一秋一冬,两个景象。 两棵交缠在一起的白桦树,拧成一股,形成一棵全新的,明显高于其他树的白桦树,在森林里冒了个尖儿,但没能直入天际,上至天堂。 白桦树发着莹莹白光,吉内芙拉忍不住抬手抚去,像是为了回应她那般,光亮强烈了几分。 “这是白桦女巫的力量本源,不是她们的本体。”吉内芙拉看过后说道。 亚瑟却不以为然,“信奉是变相的束缚,你觉得她们会在哪儿?” 谁能想到白桦女巫口中的两棵白桦树,竟是纠缠在一起的。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吉内芙拉抬首看向树干缠绕最紧的部分,树的光源似乎就来自于那儿。 心下有了猜测,她拔出“trap”,光源的位置有些高,她不得不咬着短刀向上爬。 切斯特从她肩膀上飞起,跟着她一起往上面去。 纠缠的树干缝隙间,两个灵体像水一般从光源处渗透出,飘荡到吉内芙拉身边。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贝利尔。” “坏孩子贝利尔。” “除了我们谁会爱你?” “坏孩子注定会被抛弃。” “坏孩子。” “坏孩子。” “坏孩子……” 灵体不断在她耳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却没有做出一点儿实质性的伤害。她并没有去细究这里面的原因,在她决定这么做时,一切原因都不重要了。 爬到相应位置,吉内芙拉拿下嘴上咬着的短刀,用力刺下去。 缠绕最紧的地方比她想象得要脆弱,光源在渐渐消失,缠绕在一起的两棵白桦树,在此刻突然从顶端开始解体,震得树干摇晃不已。 手上抓住的枝干蓦地断裂,吉内芙拉从上面掉下。 见此情形,悬在空中的切斯特急急调转方向朝她飞去,却见吉内芙拉在空中做了个灵活的转体,便轻松地落在地上。 刚伸出双手准备接人的亚瑟堪堪收回手,向吉内芙拉走去,“没事吧?”他问的是听见那些话之后。 而她回答的是落地之后的事,“没事。” “你应该离切茜娅远点,多和圣嘉勒相处试试。”见她真的没事,亚瑟开玩笑地说道。 拥有一具妖娆身材,和一张魅惑面孔的切茜娅从不撒娇,也不依靠男人;长相温和,举止永远优雅得体的圣嘉勒,擅长利用自身的优势让男人为她卖力。 这是高级骑士和大骑士内,人尽皆知的事。 身为圣嘉勒和切茜娅的重点关注对象,吉内芙拉自然也是知晓话里暗含的意思,但她不懂,“为什么?” 亚瑟理所当然道:“如果你多学学圣嘉勒,那么从一开始,出力的就会是我,刚才在空中也不需要做这么高难度的反应,要知道现在受伤可是件很麻烦的事。” 切斯特落在吉内芙拉肩上,因为蝙蝠群经常八卦,所以对外界有所耳闻的他,不怎么同意这个男人的观点。 若凡事都靠别人,她的血统早就让她死了千万次了。 吉内芙拉半恶魔的血统,在他第三次喝到她的血时,就猜出来了。毕竟拥有恶魔成分的血,自带的侵略力量难以叫人忽略。 吉内芙拉回答:“把后背交给别人是个危险的决定。” 是个聪明人,切斯特想道。 分开的白桦树没有倒下,而是同其他树一样,笔直的挺立在那儿,除了比其他树高点儿,再无更多的不同。 一秋一冬的景象如水墨般晕开,融入了森林的气候,白桦林重回青绿的树叶。 她完全没想到,被束缚的白桦女巫已经能左右白桦林的变化了。与其说是束缚,现在用寄生更容易诠释。 吉内芙拉看见这幅奇异的景象,眼里像是晕染了红墨,瞧不出是什么情感。 在树分开后,他们看见了一条小道,不远处还有一块路标,箭头指着小道的尽头——□□镇。 正好是他们打算绕路去的那个小镇。 “早知道这么容易解决,就直接来找本体了。”亚瑟抓了抓头发,抬脚往小道上走去。 吉内芙拉没有立刻跟上去,在切斯特的翅膀拍在脸上后,她才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然后向外走去。 她走后,身后的树木像是在移动,巨大的响声让她和亚瑟停下回头。 不若几秒,出口就被几颗普普通通的红杉替代了。 “吉内芙拉,”亚瑟唤她,“‘在深处’的演替而已,别看了,走吧。” “在深处”少有人穿越也是因为它的“演替”,每当有一个人成功穿过森林,里面的树木便会自发挪动位置,改变它的出口。 切茜娅给的地图是她演算出来的出口位置,至于演算得正不正确,他们已经无法去验证了。 吉内芙拉眨了下眼,在亚瑟的催促下转身。 她不知道刚才所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穿着斗篷,全身雪白的白桦女巫在逐渐合上的出口处,手牵着手看着她。 不是易碎的傀儡,也不是摸不着的灵体,而是真真正正的白桦女巫,她们的本体。 若她现在肯问问切斯特,他一定会用翅膀回答她,那不是错觉。 第61章 不过她对于有关白桦女巫的答案已经不感兴趣了。 噌—— 她听见拔剑的声音,抬首看去,亚瑟拿着剑挡在她前面,而在他前面的,是一群黑色的,上下飞动的吸血蝙蝠。 虽然出现了小道,但周围还有许多森林的树木,四周都是树荫,它们敢飞出来也很正常。 “如果在被咬之后,我能成为血族,我会很愿意献出我的一点点血,”亚瑟咬着笑说道,“但只有干尸这种选项,让我觉得很不值得。” 嚓,吉内芙拉点燃了火,“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变成异类的想法。” “在他们那儿可不算异类,”它们还没有发动攻击,亚瑟饶有闲情地同她聊天,“血族除了不喜阳光,没什么不好,几乎能瞬间移动的速度,一拳打穿承重墙的力气,不需要睡眠的体质,近乎完美的身体。” “而且……” 一只飞在最前面的蝙蝠率先发动攻击,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向亚瑟扑去,同亚瑟的剑刃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我在哪儿都能混出个贵族的位置来。” 他确实有自信说出这句话,所有高级骑士中,只有他晋升的速度最快,且没有过什么大的功绩,唯一得到的骑士勋章,还是莉莉勋章。 莉莉“lily”,象征着好运的百合花。 托曼二世惊愕于他在大大小小三十几次任务中,活着回来的事迹,授予他的。 普天之下,靠运气获得勋章的,只有他一人了。 “我想,你说得很有道理。”吉内芙拉举着火把朝他走去。 燃起火焰后,蝙蝠群就开始狂躁起来,形成一个大圈将他们包围在中央。 亚瑟观察着这些蝙蝠的姿态,猜测道:“我觉得,他们盯上的,可能是你肩膀上的小东西。” 此话一出,吉内芙拉这才去察看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肩膀上的白色蝙蝠。 它没有太大的反应,这种宏伟的场景也没吸引到它,在她看过去后,反而还疑惑地看她一眼。 似是在问,看我做什么? 吉内芙拉收回眼,高举火把,让那些蝙蝠退了几分。 “吉内芙拉,”亚瑟玩儿了个剑花,“前面镇上有很多吃的,但如果你认定了这只蝙蝠,我们可以试试冲出去。” 沉默片刻后,吉内芙拉启唇道:“那就麻烦你了。” -------------------- 第32章 chapter32 “恶魔城里的亲王是不会允许蝙蝠进入的,现在回来还有机会。” 机会? 黑色绒毛下的红色瞳孔着实不太好看,切斯特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往吉内芙拉的银发里凑了凑,相同颜色的发丝将他藏了起来。 蝙蝠生来高傲、自大。所谓的机会不过就是让他带着畸形的身份,回到族群,然后对他们感恩戴德罢了。 他不愿多谈的态度引起蝙蝠群的不满。 “我们收留你,给你住的地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过度贪婪的灵魂连地狱也不会收取。” 蝙蝠之间交流的声音,人类无法听见。亚瑟一边疑惑着蝙蝠群停下进攻的原因,一边寻找能够突破的空隙。 吉内芙拉试着将火把往前送了送,却发现面前的这群蝙蝠并没有后退。火把在森林里面,明明对驱赶大部分黑暗生物很管用。 埋首在头发里的切斯特察觉到她突然一僵的身体,探出头来看。 飞在圈内的这群蝙蝠,绒毛颜色更深,身上没有萦绕着浅浅的黑气,一双红色的眸子看起来阴冷发亮。 蝙蝠的一生会经历两个阶段,双眼黑沉、周身是黑暗气息的渴血期;眼眸呈血红色,毛色深沉的异变期。 渴血期的蝙蝠样貌同普通蝙蝠无差,对血的欲/望强大,尝到血的那刻,会本能的吸走所有的血,其自身不稳定的力量无法自由收放黑暗气息,导致身体总是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而异变期的蝙蝠,因为吸食过足够的血液,从渴血期存活下来,拥有了稳定的力量,身体慢慢向血族靠近,体表的黑气能自由收放,随时会因为契机变成血族。 黑气本是黑暗生物用来恐吓敌方所释放的物质,但不受力量控制而溢出的黑气,很容易被火焰点燃,仅仅是离火源太过靠近,便会因为骤升的温度而自燃。 挡在内圈的,明显是异变期的蝙蝠。 看到此情景,切斯特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为首一只形态诡异的蝙蝠警惕地开口。 切斯特拍打着翅膀,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无所畏惧的样子引得蝙蝠群躁动起来。 生来便是白色绒毛,不会经历渴血期的他,招惹的是族群的嫉妒,还是羞愧……他始终分不清他们的情感。 或者说,凭本能活着的黑暗生物,有什么情感可言呢? 刚刚恢复的翅膀还不完全适应,他用尽全力加快速度往蝙蝠群冲去。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的黑色蝙蝠躲闪开来,让出一条道。 亚瑟借此机会,拉着吉内芙拉冲出了蝙蝠群。 切斯特体力不支,刚想跟上去,就被同类用爪子抓住了翅膀。 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撕扯着他羸弱的身体。 被亚瑟拖着跑的吉内芙拉侧身扔出手里的火把,火把在空中旋转几圈,打中蝙蝠群。一瞬间,火把像是点燃火线那般,将部分蝙蝠点燃,其余蝙蝠手忙脚乱地躲开火焰。 第62章 切斯特忍住被烧伤地疼痛,死命地往吉内芙拉那边飞去。断了骨头的翅膀难以支撑这个力道,他堪堪飞到一半就失力落下。 注意着身后动向的吉内芙拉甩开亚瑟的手,跑过去伸手接住了切斯特。 …… 小道凹凸不平,车轮行驶在上面有些颠簸。 车后面的载货板只有两侧有低矮的栏板,为了防止吉内芙拉掉下去,亚瑟坐在她对面,双脚抵住栏板,将她圈在里面。 后车的栏板不大,将脚横过去,还得屈膝才能坐下。 吉内芙拉盘腿坐着,不顾车的颠簸,用衣服上扯下的布料给切斯特包扎。 普通的农民对蝙蝠这类生物都有忌讳,她借着亚瑟竖起的腿遮挡。 “它都睡了多少次了?”亚瑟靠在栏板上,笑道,“这么点儿伤就扛不住了,你还不如换个魔物当储备粮,吃了它万一适得其反呢?” “嘘。”载他们的车夫就在旁边,吉内芙拉不想引起太大的动静。 她发出这个声音的形态太像个小孩子,亚瑟顿时觉得稀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要知道,吉内芙拉在民间可有着严肃又仁慈的女骑士的传闻。仁慈,他没觉得;严肃,倒是经常在她脸上看到。 这一反差,难免叫他有些好奇。 吉内芙拉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没出言制止,只解释道:“别节外生枝。况且,我不打算吃它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遇上这么多麻烦,都没扔掉它,费心劳力地带着他一起出来,还帮他躲开麻烦的族群,就是为了把他给你当宠物养?”亚瑟夸张地开口。 他这样说话通常是在开玩笑,吉内芙拉没搭理他,集中手上的工作。 切斯特的白色绒毛上沾了灰,风干的血液将它的绒毛黏在了一起,看起来没之前漂亮了。 止完血,将布料打了个结后,吉内芙拉用手拈掉了它绒毛上的血块,准备再用刀划出一道口子,给切斯特喂血。 亚瑟见状变了脸色,起身抬手抓住了她拿刀的手,用眼神示意。 吉内芙拉看了眼赶马的车夫,放下了刀。 “两位骑士是从城内过来的吗?”戴着草帽的车夫甩动缰绳问道。 他们身上带有皇室标志的东西,几乎都交代给了“在深处”,车夫单通过他们的穿着,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亚瑟坐了回去,手搭在栏板上,调笑道:“我们是从维尔镇来的,接了个找人的活儿。” “维尔镇?”车夫重复了遍名字,“原来是雇佣兵啊,怎么穿了套骑士的衣服?” 亚瑟回复道:“前几个月,我们去城内参加骑士选拔,没通过,这才回来重新接活儿。” 车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要是在年轻点儿,说不定就能过了。” “怎么说?” “我听说呀,城里有个叫吉内芙拉的骑士,八岁就被圣女选进骑士队了,还有现在的大骑士切茜娅,也是在小时候就进了骑士队,还有瓦伦汀……” “今年新招的骑士,也多是小孩子。” 亚瑟摸了吧自己的金色寸头,状似无奈地说道:“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嘛……” “是啊,不容易,”车夫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含着口痰的嗓子沙哑开口,“我们镇和你们镇上的人,为了讨生活都不容易,去城里的路隔了个‘在深处’,要去找个活计,或是做点买卖,得绕到亚历山大帝国的领土去了。” 他似乎对自己的肺病很有考究,抽了口叶子烟,又清了口嗓子,甩着缰绳继续说道:“现在两国交战,亚历山大大帝对托曼帝国的平民有了防备,走他们的镇子绕个路,都不行了……对了,你们是怎么去的城里?” 叶子烟的烟雾浓厚,绕过车夫跑到后车,呛得吉内芙拉咳嗽了一声。 “我们在亚历山大的克里克镇有熟人,花了点儿钱,托他们送我们去的。”亚瑟继续撒谎圆了过去。 “这样啊……,”车夫放下烟草,仔细地盯着前方的路况,“□□镇的农民勉强度日,商人的货大都砸在了手里,维尔镇的,又都是死的死,伤得伤……” 靠雇佣兵出名的维尔镇总是奔赴在危险的前面,只要价钱到位,不论身份、地位,什么人给的活都接。 这种容易出间谍的地方能够存活下来,全是因为托曼二世不着调的性子,扬言亚历山大帝国雇佣了本国的雇佣兵,还解决不掉他们,那就是废物帝国,他要在外交上狠狠地嘲笑他们。 事实证明,他这步棋走对了。 几个帝国的雇佣,反而形成了一个实力平衡的僵持状态,给了托曼二世更多的时间和亚历山大周旋,拿回以前的领土。 “吁——”车夫咬着烟,提醒道,“二位,已经到了。” “谢了。”亚瑟跳下车,双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摩挲半晌,掏出一枚银币递给让他们搭顺风车的车夫。 他挥别车夫,等到拉干草的车消失在拐角处,他才盯着那边,对身边还在看蝙蝠的人说道:“我们没钱了。” “嗯?” …… 吉内芙拉跟在亚瑟身后进了赌场,看着场内激动得大笑大喊的男人、女人,她蹙着眉问道:“为什么□□镇这么穷了,还会有赌场?” 赌场里太过喧闹,亚瑟扯着嗓子告诉她,“那是底层人看见的生活!现在,我们得看看地主们是怎么过活的!” 第63章 □□镇在托曼帝国的领土里,不算个小镇子。在战争前,这里的人靠着去亚历山大帝国的领土倒卖粮食、水果、珠宝、兵器之类的东西,赚了不少钱。 即便交战了,他们的买卖还能和维尔镇的人做,雇佣兵拿命换的钱可不少。再不济还有些从恶魔城出来的巫师,也会来这儿买东西。 而这些事,是常年被监视,往返于战场和帝国的吉内芙拉无法知晓的。 一个地方有人,就会有活得好的人,和活得差的人。 只有活得差的人,才会认为整个社会都活得艰难。 吉内芙拉看见满桌的筹码,大口喝着啤酒的男人,靠在男人身上,穿着暴露、姿势妖娆的女人,相信了亚瑟说的话。 她总是往返于战场和帝国之间,却从没有见过平民的战场。 如此对比,过分差距。 亚瑟在赌场环视了一圈,选了个较大但又不是场里最大的桌子,在一边停下。 他先是托着腮,看了会儿桌面上的赌局,然后转身对吉内芙拉伸出手,“你真的愿意把‘trap’拿给我赌吗?” “我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吉内芙拉解掉腰上的扣子,将装有短刀的刀鞘放到亚瑟的手里,“再者,我确实不太适应这把刀。” 亚瑟拔出短刀察看,银色的刀身在煤油灯下熠熠生辉,他合上刀,笑道:“可别让切茜娅知道你对我说了这种话,她会杀了我的。” 吉内芙拉不懂他的意思,偏头问:“为什么?” “没什么,”亚瑟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看我给你赢顿大餐回来。” -------------------- 第33章 chapter33 实木桌上铺着红丝绒布,桌边的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几乎要袒露胸脯的女荷官站在中间,一张一张地往桌上扔牌。 挺着大肚腩,穿着红丝绸制的衣服,手上带三四个嵌宝石的金戒指的男人,眼神不屑,对他对面的亚瑟出言不逊:“你的宝剑没有告诉你,卖命的活儿,来钱更快吗?” 这个男人一进来,他就派人去打听了。不过是养马的车夫顺路载回来的落魄雇佣兵罢了,还有胆子进他开的赌场……他会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人,输得连裤衩都不剩。 “没有,”亚瑟摸过桌上的两张牌,压在手心下,“不过它倒是劝我,遇见个‘贵人’,就该好好报答人家。” 男人看了眼牌,讥笑了声,运筹帷幄地扔出筹码,“你的宝剑,我会好好爱护的。” 夕阳已经盖满了山头。 亚瑟看了眼外面逐渐暗下的天色,打了个哈欠,扔出了比那个男人还多的筹码,加注道:“叫牌。” 桌上发出五张牌。 “加。”男人端着酒杯笑着,加了筹码。 亚瑟注意到角落里,靠着墙的吉内芙拉困倦地低着头,手臂一顶,推倒了他剩下的所有筹码,“叫牌。” 他看见亚瑟这种做法,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变了脸色。手里的酒杯因为他的一顿,洒出酒来。 “trap”作为月的打铁匠的封锤之作,哪怕在镇子里,也有不小的名气。在场的人都期望他能输掉这把刀,好让自己占个便宜,从赌场场主菲利克斯手上买下来,所以吩咐人给了他不少筹码。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不安常理出牌,才第二次押注,就推了所有的筹码,还都是叫牌。这得是有多好的牌,才能有这种底气? 换个人来都不敢跟着他一起疯,但他对面偏偏是赌场场主,有钱人只会在乎输赢,不会在乎盈亏。 菲利克斯脸色着实不好,他好奇是什么牌给了亚瑟底气,大手一挥,翻开了自己的牌。 两张同色a、k出现在桌面上,菲利克斯阴沉着脸问:“你是什么牌?” 亚瑟没有直接回答他,扔出自己的牌,引得在场人一片哗然。 两张同色2和桌上公牌中的两张凑成了对。 除非菲利克斯手里的两张牌,同桌上的公牌同花色,否则赢不了。 而那种牌型,抽到的概率极小极小。 菲利克斯的脸涨成猪肝色,恼怒地抓过一旁女荷官的头发,将她摁在桌上打骂:“婊/子,你是怎么发得牌?!” 亚瑟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而是径直走过去,拿走了自己应得的金币,然后对角落的吉内芙拉招招手。 两人往赌场外走去,菲利克斯扔开女人,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这个叫亚瑟的男人,似乎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自己的牌……他挥手叫来下人,在下人耳边低语几句,冷笑一声后,放人离开。 “给,谢谢,你的刀作用不小啊。”亚瑟把“trap”扔给吉内芙拉,不带丝毫留恋。 吉内芙拉低声回应:“不客气。” 亚瑟瞧出她情绪的不对,问道:“在想刚才那个女人?我劝你最好别管……” 他话还没说完,吉内芙拉就反驳了,“不是,我在想这么晚了,药房是不是关门了。” 亚瑟这才看见她不拿刀的另一只手蜷缩着,轻握着那只白色蝙蝠。 这蝙蝠生得太小了,个头比包围他们的那些蝙蝠小上了许多,也难怪他没注意。 “你刚才在里面低头看蝙蝠?” “嗯。” 亚瑟看着她,搓搓自己的寸头,有些无奈道:“不愧是贝利尔啊……” 第64章 “我觉得,这和我的姓氏没有关系。”吉内芙拉绑好短刀,抬头看他,“她一个女人,选择这种工作前,不会没考虑过这样的事,该为她负责的,是她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很同情苦难中的妇女。”亚瑟靠着墙,才发现里面女人的尖叫已经没有了。 吉内芙拉抬脚往街上走去,“我是很同情她们,亚瑟。但不是所有苦难中的妇女都会把自己置于这个地步。” “不可否认,也有迫于无奈走上这步路的女人,但跟她处境一样的女人,少有乞求我去帮忙的。开过口的女人,在我帮助过后,依旧会继续这样的生活,有些为了家人,有些为了奢靡的生活。” “既然帮不帮忙,之后的结果都一样,我又何必主动去做这种无用功?我能否带公主回去,躲过火刑都还不清楚,谈何拯救她们?那是帝国该做的事。” 她少有这么大费口舌的时候,亚瑟跟在后面,猜测自己刚才是否有哪句话的说法,激怒了她。 “另外,”他猜得不错,不过不是激怒,而是有些在意,吉内芙拉走在前面问道,“你似乎不怎么避讳我的姓氏。” 贝利尔三个字带给圣嘉勒的反噬有目共睹,即便她在后期的表现,让很多平民都忘了这件事,甚至开始同情她,这个姓氏依旧不会在人们口中提起。 但亚瑟不一样,他叫她吉内芙拉,似乎仅仅是因为叫顺口了。倘若想叫一次贝利尔,并不需要像圣嘉勒和那些平民一样,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轻易就能开口了。 她的话,亚瑟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道:“吉内芙拉……贝利尔,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吉内芙拉·贝利尔?” 吉内芙拉停下来盯着他,末了,她闭眼转头,看向一边,“你说得没错,我们到了。” 掌管财政的亚瑟上前敲响了药房的门。 吃饱喝足有些困倦的医师在被打扰后,不耐烦地出来给他们开门,拉开门还没抱怨上几句,就被人怼了一袋金币。 有钱好办事儿。 在给足费用后,医师给他们开足了药品,还顺带送了个装药的布包,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对于一人一个背包,再无更多的行李的两人,多个布包再好不过了。 等吉内芙拉蹲在门口,替切斯特上完药后,亚瑟才带着她离开药房,准备抄近道回到赌场那条主街,主街上吃饭的地方比较多,也方便他们找住宿。 甫一进巷子,前后的巷口就出来两波人将他们堵住了,一人拿了个家伙,向他们靠近。 “请问,”亚瑟眯着眼,对前后两波人问,“拦住我们有什么事吗?” 他完全忘记了这些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些人。 还是吉内芙拉告诉他,“他们是赌场里的人。” “啧。”亚瑟心情不美妙起来,解下了腰间的绳子。 小地方的赌馆果然输不起,每次他在外面出完任务,去当地的赌场玩时,都会碰上这种情况。 赢得太多,不准他走;赢得太讽刺人,更不准他走。 有一说一,大部分情况下,他赌场上的态度还真不是故意的。 就拿今天来说,煤油灯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吉内芙拉很像饿过头,快失去清醒的样子。 他当时不把人带走,别说整个赌场的人了,他自己都要完。 但这种事他能解释吗? 他解释个屁! 他运气好,他们应该去找幸运女神的麻烦,而不是他! 越想越不爽,亚瑟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绷紧了手中的绳子,“退到一边去,吉内芙拉。” 吉内芙拉看了眼他的脸色,手里还握着一团毛绒绒,想了下,退到一边靠墙站着。 一群人见他有反抗意识,直接抄起家伙冲了上来。 亚瑟一个侧身躲开了攻击,抬脚将人踹开。 踉跄的人差点撞到吉内芙拉。 说是让她退到一边,结果还是多多少少会波及到她一点儿。 于是她站在原地,靠闪身躲开,就是不主动出手。 反倒是亚瑟完全变了脸,总是向上扬的嘴角,此刻抿着,满脸的不爽。 又男人从后面冲撞过来,他没回头,就给了人精准一击,然后用手勾着人的脖子,轻轻跳起,双腿夹住了前面一个男人的脖颈。 接着一个旋转,轻而易举地拧断了两个人的脖颈。 又有人攻过来,他直接甩出了绳子绞住对方的脖子,再绕到身后,双手扯着绳子用力往两边一扯,又解决一个。 接下来,几乎上前的每一个人都被他用这种方式了解了。 剩下的零零散散的三个人,举着刀、棍,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跑。 “呃——呃——”被绳子绞住的人发出难受的吸气声。 拿刀的一个人,害怕得手抖,一个没拿稳,刀就掉了下去,落地前划破了自己的手。 刚刚的杀戮没有出现一点血,直到现在,那个失误伤到自己的人,流了血,血腥味才在巷子里弥散开来。 一直在发泄不满的亚瑟回过神,猛然回头看向吉内芙拉。 因为不停躲闪,头发已经散开的她背对着光源。 一阵风吹过,被月光照耀的发丝翩翩起舞,亚瑟看着她没有聚焦,血红的眼,慢慢后退了一步。 第65章 这一步里,他不停地计算吉内芙拉挨饿的时间。 她表现得太正常了,就连赚钱后,也是先去的药店,他更是忘了她的饥饿时间。 现在仔细计算,从“在深处”出来到现在。 她已经饿了两天多了。 人的受饿极限是十四天,这两天对于普通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吉内芙拉来说…… 却是饥饿蚕食理智的最佳阶段。 圣嘉勒在她的身上下了禁止吃/人的禁制,必要时期只能吃一只魔物。 现在最近的魔物在她自己手上,她却没有丝毫想吃的意思,像是忘了那般,直直地盯着他。 或许……更应该说是盯着他身后流血的人。 一瞬间,完全是一瞬间。 吉内芙拉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快到没有影子,想要越过他去啃食他身后的人。 亚瑟趁此抱住她,被她的力道冲撞也不撒手,抱着她一起翻滚出了巷子,进了主街。 巷子里的人这才想到逃跑。 失去理智的吉内芙拉无法正确的动用力量,只能埋在亚瑟的怀里大力挣扎。 亚瑟顾不上后背的疼痛,抱着她往路边的摊位挪动,抬手将钱扔给老板,用力拍向摊位的柱脚吼道:“拿吃的过来!”吉内芙拉告诉过他,不打算吃那只蝙蝠了,他也不能强硬地抢过来,给她塞下去。 他刚吼完这一句,肩上就传来疼痛。 为了不过多地引人注目,他和吉内芙拉出了赌场就换了普通人的衣服,没了盔甲的遮挡,发了狠的吉内芙拉直接咬破了他的皮肉。 他咬着牙对吓傻了的摊位老板喊道:“快点!” 摊位老板是卖面包的,正好摆出来的是比较难嚼的干面包。 亚瑟用它塞进了吉内芙拉的嘴里,替换了自己的肩膀。 他脱身出来,看着匍匐在地上,不停吃面包的吉内芙拉,喘着粗气又给了老板一点钱,“你的面包我全包了。” “……好。”老板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了好。 人群在之后的平静慢慢散去,亚瑟坐在街边给吉内芙拉递食物。 他突然发现吉内芙拉只用右手抓东西,便探身去看她左手,这一看把他气笑了。 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好好地握着那只昏迷不醒的残缺蝙蝠。 他嗤了声,骂道:“白眼狼!” -------------------- 第34章 chapter34 手指缕着头发,亚瑟看着这头银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在吉内芙拉要转头时,他抬手将她的头转了回去,语气不好地说道:“你吃你的,头发我来编。” 骑士团对于女骑士的装束没有太大的要求,更别说在一次训练里,切茜娅随口夸了句吉内芙拉的头发好看。这之后,那些队长更不会让她剪头发了。 这才导致她的头发长这么长。 “你真该庆幸圣嘉勒也是这个发色。”亚瑟系好绳结,靠在椅子上,肩膀已经上了药,他这一动扯到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 吉内芙拉八岁离开“在深处”,来到托曼帝国。当时的圣嘉勒作为刚上任的圣女已小有名气,人们对白发的态度,不再持刻板观念。 会被当作恶魔之子抓起来,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血红色双瞳。 高吊在木桩上,即将被行使火刑的她,得到了圣嘉勒的“怜悯”,圣嘉勒宽恕她,给出机会,提出平等。 所谓的“平等”,不过只是圣嘉勒用来巩固地位的说辞罢了,而恰好吉内芙拉的发色同她一样,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她手中的靶子。 但平民们的观念确实有所改变。 人们对红瞳依旧抱有恐惧,却不会排斥白发。因为圣嘉勒,他们“宽恕”了吉内芙拉。 像□□镇这种靠近恶魔城,又远离城区的地方,包容度就更高了。褪去骑士装,吉内芙拉顶多被人当做巫师,并不吸引注意。 “听着,亚瑟,”吉内芙拉咽下嘴里的饭菜,放下餐具,“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不是她第一次失控,但却是她第一次咬了自己的同伴。 出任务的机会很多,并不是每次都有充足的食物。她通常会在一个临界点,去找吃的,只不过这次情况特殊,饥饿感一直存在,她却怎么都没想起吃东西的事来。 吉内芙拉揉着切斯特的绒毛,对这个错误感到羞愧。 “我接受你的道歉。”摇晃着椅子的腿放下,亚瑟坐好后,说道,“幸好刚才那些人只是以为我们在打架,不然我们还得重新考虑下住宿的问题。” □□镇和维尔镇往来密切,随性的雇佣兵当街斗殴属于常态,人们自然而然地将这类突发事件归为了意见不合的争执。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亚瑟挑了下眉。 吉内芙拉看着手里的蝙蝠没说话。 亚瑟又闭上眼,“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你要想清楚……你对它的在意程度,直接影响切茜娅的态度。” “我以为最大的问题在圣嘉勒。”吉内芙拉皱着眉看向他。 亚瑟见她一脸懵懂的样子,笑了声,解释道:“表面上是三个人在管你,实际的话语权其实是在切茜娅。” 说着,他又凑到她眼前,几乎是鼻尖相碰的距离,“想知道为什么吗?” 灼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吉内芙拉却只觉得脊背发凉,她直觉这个问题不该继续下去,便偏了头躲开,“不想知道。” 第66章 “……随你。”亚瑟闭眼坐了回去。 过了会儿,亚瑟问她:“还饿吗?”他丝毫没觉得,桌上堆叠起来的四十几个盘子和碗是个庞大的数量。 这让吉内芙拉有些诧异,不过她还是摇摇头,“不用了。”她已经吃饱了,现在更想回房间给切斯特喂食。 这里人来人往,她不能光明正大地把切斯特拿出来。 亚瑟招来女侍结账。在付金币时,那位穿着薄裙,围了条围裙的艳丽女侍一手拿着装金币的袋子,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抚向亚瑟的衣领,朝自己那方拽了拽,“请问……” 她看了眼对面的吉内芙拉,靠近亚瑟的耳边将剩下的话悄声说完。 吉内芙拉看见亚瑟慢慢扬起的笑脸,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不解地问:“你在城里不是有相好的吗?” 出城那天,那个漂亮的金发女人还来拦马了,递给亚瑟一个用蓝宝石制成的护身符,质地算不上上乘,但也不便宜。单看女人十指带伤的手就知道,她靠绣品攒了有一段时间的钱。 这个插曲让出行的骑士团热闹了一阵,完完全全的羡煞旁人。 “那都是过去式了,”亚瑟推开女人,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女人也不继续纠缠,拿着钱就离开了,他接着说道,“每次都是要命的任务,我当然得向前看。” 吉内芙拉没有问他,有没有这样告知那个女人,她只是推开椅子起身道:“我回房了。” “别给那个畸形喂血!”亚瑟看着她上了楼,待门关上,才起身离开。 从小旅店的后厨出去,便是一个用来洗碗、洗衣服的空地,临近小河。 刚才那个女侍,就靠在河边的一棵树干上咬着烟。 亚瑟走上前,摸出火柴给她点了个火,递过去,“柯尔斯顿说了些什么?” 女人似乎并不打算抽烟,接过燃起的火柴,没带停顿的,将它扔进了一旁的河里,又递给亚瑟一封信,“我又不能看内容,你是指望那只鸽子,告诉我柯尔斯顿的态度吗?同一种错误,我可不会犯第二次。” “别认真,我就是开个玩笑。”亚瑟道歉的样子极其不真诚,根本没看她,自顾自地当着她的面拆开了信。 信里所写的字数不多,不过几秒钟,他就看完了。将信对折后,他又擦燃一根火柴,放到信纸的下方,连同信封一起点燃。 灰烬被风吹进河里,亚瑟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女人再度开口,似是不经意地问:“信上说了什么?” “你刚才还说,”亚瑟笑出声,停住脚回头看她,“同样的错不会犯第二次。” 女人嗤了声,咬着烟越过他往前走,“我就是顺了个嘴。” “圣嘉勒对我的决定很生气,另外,”亚瑟叫住她,“柯尔斯顿在信里说……” “他说什么了?”女人转过身,眼里的期待快要满溢出来,面上却还是强装镇定。 亚瑟故意拖长了调子:“他还说——” “妈的!”女人把空地上,洗碗的水盆里的洗碗帕砸到了他脸上,“泰丝迟早要把你甩了!” 亚瑟扯下帕子,不再闹她,“柯尔斯顿说你可以回去了。” “芜湖!”女人不顾形象地惊呼出声,在原地跳起。 “别高兴得太早,让你回去的是圣嘉勒,柯尔斯顿是持反对态度的一方。” “随他怎么说,反正我要回去了。” “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睡觉了。”亚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天劳累了一天,他早就困了,也只有吉内芙拉这个单纯的半血统认为他还有精力去浪。 “诶,等等。”在他要上楼前,女人追了过来,“吉内芙拉最后会怎么样?” 亚瑟站在楼梯口想了会儿,回答道:“到目前为止……尚且还有活下去的时间。” “那就好,”女人松了口气,“保护好她。”她说完就直接离开了,没再给亚瑟开口的机会。 徒留亚瑟一人在原地嘟囔了句:“仰慕人家,又不肯上前认识一下……真搞不懂女人。” 月上枝头,吉内芙拉坐在窗边,没有点燃煤油灯。 指尖在腹部的绒毛上打转,月色下,白色蝙蝠依旧没有睁开它那红得发亮的双眼。 她拔出短刀,刀刃贴在手心里,微微用力,渗出红色的血液,滴落进蝙蝠微张的嘴里。 亚瑟并不赞同她现在给蝙蝠喂血,一是,她的身体因为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力量不稳定;二是,蝙蝠的多次昏迷意味着会度过一个阶段,具体是传闻中的哪个阶段,他不清楚。 传说毕竟是传说,再具体点就是事实了,他拒绝多个麻烦。 吉内芙拉揭开它受伤最轻的一处的绷带,这处已经不再流血,伤口也已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的血液带来的效果,放到它身上还是很惊人,她轻轻擦过痕迹,不知道这个地方以后还会不会长出毛来。 吉内芙拉和亚瑟的想法完全相反,她更希望这只蝙蝠早点好起来,最好能幻化成血族,这样他们就两清了。 没人曾不带目的地救过她,她不喜欢欠人情,哪怕对方还是只不会说话的蝙蝠。 给切斯特盖上一张小帕子后,她走回床边躺下,搭上被子闭眼睡去。 此时躺在软垫上的切斯特睁开眼,红色的双瞳在月下熠熠生辉。 第67章 软软的身体尽力侧了个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床上的一团。 他看了许久,最后对着她的方向,缓缓地闭上眼,再度睡去。 …… 清晨,天还未亮彻底,吉内芙拉就去敲了亚瑟的房门。 两人趁着镇上的人还未起完,徒步向恶魔城前进。 亚瑟不情不愿地跟在吉内芙拉身后,腰上挂着的金袋乒乓作响,“我们付了这么多钱,却没住满时间,不觉得很亏吗?” “也就五个小时而已。” “五个小时,等于四点出发!” “柯尔斯顿在的时候,你就没有意见。”吉内芙拉说出不争的事实。 亚瑟大步走到她身边,试图讲道理,“你看啊,我,不管你吃喝,且我负责赚钱,那你,是不是应该给予我等同的回报?” “我承担了相应的风险。” “你这是诡辩!” 她不吭声,他便将矛头指向了睡在背包里的切斯特,“它为什么就能继续睡?!”她居然还专门给这只蝙蝠留了透气的地方!还是不会让它吹到凉风的那种! “它只是只蝙蝠,什么都不懂。”她就像那些贵族为了给不懂事的孩子开脱一样。 亚瑟不满意地呵了声,“你这话就像是在说,恶魔不会骗人一样。” “你觉得我会骗人吗?”吉内芙拉突然停下来,转身看他。 红色的眼在昏暗的清晨里,把亚瑟的起床气都吓没了。 他看了一阵,慢慢挺直脊背正色道:“得看你选择什么身份了。” “……你不用试探我,亚瑟,”吉内芙拉转回身,继续往前走,“不论在什么时候,到哪个地步,我都不会选择站边。” -------------------- 第35章 chapter35 □□镇通往恶魔城的道路,是一条笔直的山路。 只需要爬个大坡,再下个大坡,就能到达。 亚瑟蹲在树荫下乘凉,看着这高悬的太阳,心里嘀咕吉内芙拉是不是估了时间。他们到这儿的时候,正好是日头高照。 整个恶魔城,除了一处城堡的上空,被乌云笼罩着,其余地方都暴露在阳光下,这让不少不喜光亮的恶魔选择待在屋里睡觉。 街上只有零散的几个巫师,和一些不怎么在意阳光的恶魔在游荡。 “休息好了吗?”吉内芙拉从树干上直起身来。 亚瑟听见里面传来的喧闹,又看了看距离进入恶魔城前,还要走的一小段路程,对吉内芙拉无奈道:“……这个天真的太热了。” “柯尔斯顿……” “是是是,”亚瑟站起来,不耐烦地跺跺脚,“柯尔斯顿在的时候,我就不会这么说……你跟我待在一起,怎么还能学会他的刻板呢?” “亚瑟,正午这个时间,对我们来说最有利。”她并没去在意亚瑟的牢骚,只陈述事实。 亚瑟亦告诉她一个事实:“能住在恶魔城的怪物,除了新生的吸血鬼,没有会怕阳光的。它们只是不喜,就跟我们不喜芜菁甘蓝一样。” “骑士团里,只有你吃不了芜菁甘蓝。” “那又怎样,帝国还规定二十岁后,就不能有挑食的毛病了?” “亚瑟,别像个孩子一样。” “哦?那又是哪个孩子在和我争论?” 吉内芙拉平静地看着他,没再说一句话。 亚瑟被这双红瞳盯得一愣,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没说出口来。他撸了把自己的寸头,叹了口气,抬脚走到了吉内芙拉前面:“接下来换我走在前面吧。” 他骤然妥协又假意轻松的语气,让吉内芙拉不解。但她没多问,亦没阻止,跟在他的后面,有些笨拙地岔开话题,试图缓和刚才的气氛:“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亚瑟顿了下,显然她选错话题了。 吉内芙拉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提及他身上的伤,昨晚他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在隔壁闻到了,很浓郁,像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用刺刀穿膛而过后,喷涌而出的血腥气息。 想到这儿,她不动声色地再度嗅了下空气中的铁锈味。一个晚上之后,味道已经淡了许多。 亚瑟默然停下,转过头有些尴尬地看向她:“昨晚……和人打了一架,是那个□□的相好,然后就把肩膀上的伤口扯到了。” 太阳之下,吉内芙拉盯得他不自在地挠了挠脸,也没说信不信,她垂眼避开有些刺眼的阳光说道:“走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哦。”亚瑟走在前面,喋喋不休地强调,“回去后,可别告诉柯尔斯顿,这件事他能吃我一辈子……” “嗯。”吉内芙拉看着阴云密布,似乎下一秒就能降下惊雷的城堡上空,随口应了声。 恶魔城内的居民多是黑巫师,以及黑暗生物和恶魔,这类生物极其排外。他们才刚刚进城,就被一些不怀好意的恶魔和巫师盯上了。 他们的眼神不带善意,看见亚瑟的第一眼,就散发出要将他撕碎的欲/望,但目光触及他身后的吉内芙拉,他们又别开了眼,快步走过。 以城堡为中心的这片区域,是血族的居住范围。这里看不见喜欢欺诈的巫师,更看不见随时可能会发疯的恶魔。 血族极其讲究优雅,他们的衣着谈吐甚至能碾压大片的帝国贵族。 哪怕在看见亚瑟和吉内芙拉这种外族人,来到了他们的领土上后,他们也没有像外面的恶魔一样,面露凶恶,反而上前得体地询问他们来这儿有何事。 第68章 如果传闻是真的,很难叫人相信,部分血族是由“在深处”里的嗜血蝙蝠变化而来的,那样可怖的生物,和优雅可沾不上半点儿关系。 既然是来对方手里抢人的,就不该那么明目张胆。 正当吉内芙拉在想说辞的时候,亚瑟就已经面带微笑,十分有礼地告知人家:“我们是来带走公主的。” 吉内芙拉:“……?” 她呆愣片刻,右手立刻反应迅速地搭上了短刀,提防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斗。 谁知,上前询问他们的血族,只是微微颔首,笑着回复:“我去禀报亲王殿下,你们在这儿稍等片刻。” 吉内芙拉放在短刀上的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握着。 “不是说用着不顺手吗?”亚瑟突然出声。 吉内芙拉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他解下腰间的带子,将长剑递给她,说道:“昨晚给你搞了把新的,虽然长度比你之前那把短了点儿,但刀柄握着的手感是一样的。” 骑士团的剑是同一家铁匠铺锻造的,所有骑士对于剑的手感都差不多被定了型,亚瑟自然也就知道她用得惯的剑,握起来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把剑是给她的。 亚瑟腰间一般只装配一把长剑,她没仔细观察过他用的剑的款式,便以为腰上别的那把,就是他一直用的那把。 “谢谢。”这个档口是需要一把顺手的剑防身,吉内芙拉也没推辞,接过剑道谢。 但她没忘记关键的,“你的剑呢?” “那个铸剑的不收金币,看中了我的剑,就给他了。”他说得满不在乎,在看见吉内芙拉皱起的双眉后,又说道,“你知道的,那把剑我也不常用。”他拍了拍腰间的绳子。 吉内芙拉仔细地回忆了下,似乎真的没在记忆中,找到亚瑟用剑的时候,除了面对那些不好绞杀的蝙蝠。 “你有什么目的吗?”吉内芙拉问道。 她想了想,留下来去找她,答应她去找白桦女巫,帮她救出白色蝙蝠,以及替她铸剑……几乎每一次取舍都和她有关,这很难不让她怀疑亚瑟的目的。 亚瑟噗嗤一笑,“你这样很扫兴啊……我以为一起经历过这么几次生死,我还被你咬了一口,怎么看,我们都应该是朋友来着……” 朋友这个词,从来没人在吉内芙拉面前提起过。 就连外人看来,对她非常好的切茜娅,也没说过要和她做朋友这种话。 哪怕偏见的界限弱化了,谁又真正愿意在正常人基数这么大的情况下,去和一个杂种交朋友? 亚瑟的话无外乎加大了吉内芙拉的防备,这几天弱化的边界感,又悄然升起,她在不自觉中,握紧了亚瑟刚才送给他的剑。 这一幕被亚瑟收在眼底,他转回身,盯着城堡的大门说道:“我确实有求于你。” 握剑的手松了几分,吉内芙拉开口道:“如果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帮你。” “之后再……”推开的门打断了亚瑟的话。 刚才负责带话的血族回来了,他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里,低垂着眼看向两人,“亲王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他们抢走了公主,却又同意放想带走公主的人进来,一前一后完全是自相矛盾,充满疑点。 吉内芙拉放在剑上的手,在踏进城堡的那一刻,就没再放下过。 大殿里很空旷,高台上缠绕着王座的蔷薇花,是殿内唯一的装饰。 被敬作亲王的血族闭着眼,在听见脚步声后,他微微抬眸,红色的眸子搭配上他柔顺的黑发,有种油画的美感。 他撑着椅子起身,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吉内芙拉面前,抓起她握剑的一只手,俯身在手背上烙下一吻,“请原谅我的唐突,美丽的女骑士,你那如月色般皎洁的银发让我情难自已。” 对此,吉内芙拉只有一个想法,他肯定是红色的瞳孔看腻了。 她试着挣了挣手,却连点动静都没带来,如同蚍蜉撼大树。 血族的绝对速度和力量,她现在切身地体会到了。 男人直起身,放开吉内芙拉,侧身对亚瑟微笑道:“我是血族的第三代亲王,弗拉德·德拉库拉。” “我知道,你在亚克萨斯大陆很出名。”亚瑟寒暄道。 杀掉自己的父亲,以母亲德拉库拉的姓氏登基,并在继位第二年就打破人类和恶魔之间,“不触领土,互不干扰”的状态,抓走了托曼二世的女儿。 这样高调的血族亲王,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德拉库拉闭眼颔首,“我的荣幸。” “我们现在能带走公主了吗?”吉内芙拉在一旁问道。 “哦,当然可以。”德拉库拉拍拍手,几个血族就带着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殿堂门口。 他摊开手,指向公主,对吉内芙拉友好地说道:“你现在可以带走她了,毕竟是你父亲给我的嘱咐。” “父亲?”正要抬脚迈向那边的吉内芙拉,又转回身看他。 没人和她讲过她的父亲,所有人都说她是杂种,她有一个恶魔父亲,这便是她能知道的所有消息。 “你见过他?” “当然,血族的寿命很长,在几百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他说什么了?”她想到了在外面,看见她后,就避开的巫师和恶魔。 第69章 德拉库拉看向一旁的亚瑟,“这是个有点儿长的私密故事。” 吉内芙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同亚瑟对上眼。沉默片刻,她开口拒绝:“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错过了。” “吉内芙拉,”亚瑟却说道,“来都来了,听听看也无妨。” 德拉库拉走到她身边,附耳道:“也许这个故事能让你改变一些想法……” “我没有要改变的想法!”吉内芙拉沉声打断。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德拉库拉一个转身便出现在王座上,他闭着眼,对下面的吉内芙拉轻声道:“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吉内芙拉不管他,朝公主那边走去,不过刚刚迈出一步,骤然轻了一点的背包,又叫停了她。 她取下背包一看,里面是空荡荡的一片,再往高台上看去,德拉库拉修长的指尖像是把玩珠宝般,揉捏着一个白色物件儿。 -------------------- 第36章 chapter36 切斯特是想咬他的,不过突然袭来的,笼罩全身的压迫感僵硬了他的身体,让他硬生生地闭了嘴。 在为了防止被玩死,而思考对策的时候,他听见了宝剑出鞘的声音。 下一秒,急促的步履声响彻整个大殿,吉内芙拉双手紧握长剑冲了过来。 呯的一声,长剑打在了一个透明屏障上,阻力将她弹开。 她怎么都没想到,大殿内唯一的装饰,居然是用来防护的! 亚瑟看了眼前面的公主,又回头看了眼台上僵持的状态,轻轻叹了口气,取下腰间的金色绳索,就要攻上去。 他刚刚起跳,一股大力袭卷来将他扯回原地。 低头仔细一看,自己的影子周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定上了四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再一环顾四周,殿内没有其他多余的物品,也有合理的解释了。 已经拥有超人类的体质,还能拥有施展这些禁术的能力。 非人类生物这一类别,真是强得离谱。 骑士是靠体质和与神力的亲和程度,进行的选拔。 这不代表他们拥有神力。可以说,世界上的所有人类,除了将自己变得半人半魔的巫师,都没有神力。 他们驱魔的唯一途径,就是使用受过祝福的圣水,吟诵圣经。 而亚瑟身上的圣水早在“在深处”里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他静默半晌,对着台上的人大吼:“吉内芙拉,自求多福吧!” 吼完这句话没多久,他又察觉到,自己一部分脚已经没了知觉。 四朵蔷薇稍微绽开了点儿花瓣,影子的黑暗没过了脚踝,且还在不断攀升。 设下禁影术的两只血族还在正前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浓密的睫毛下垂,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亚瑟又抬头对吉内芙拉大喊:“有空的话,来帮帮我,我好像要完了!” 吉内芙拉胡乱地挥砍着长剑,与蔷薇屏障碰撞发出声响,她趁空档回头看了眼。 对于亚瑟的话,她不置可否。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亚瑟会玩完,要是一会儿黑暗侵蚀的过程突然莫名其妙地停止了,她都不会意外。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开得出玩笑的,也就只有他了。 长剑使了万分的力气,她忍着身体里的不耐,吟诵着圣经,始终没能撼动德拉库拉半分。 椅背上的蔷薇腾耷拉下来,有一朵蔷薇摇晃着,似要落下。 吉内芙拉瞧准切入点,将剑一横,刀尖对准那块儿薄弱处就要刺入进去。 屏障内传来一道□□:“嗞——” 手腕泄力,剑尖点到地砖上,清脆一响。 德拉库拉攥着蝙蝠,轻抬手指,刚才吉内芙拉用尽全力都无法划破的屏障,如水泡般退去,“我就知道你会改变主意的。” 他将手中的蝙蝠轻轻一抛,还未等切斯特扑腾翅膀,又被他抓在了手里。 这次遭殃的,是他的翅膀。 “这种畸形给我塞牙缝还不够,”德拉库拉嗤笑道,“这么点魔力,不值得你去大费周章地护着,你若是变了想法……” “不是说讲故事吗?”吉内芙拉翻转过剑身。 明明是剑柄对着他,他却还是感觉出剑尖抵咽喉的气势。 德拉库拉活动几下脖颈,迈下台阶。 吉内芙拉侧过身,正要跟上,不知从哪些地方飘来的黑气将她团团包围住。刹那间,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光亮只有她自己。 看见德拉库拉身后这一幕,亚瑟转头对一直处于背景板中的公主问道:“殿下,您着急吗?” 一直端庄地站在一边的萨芬娜,面对亚瑟突如其来的问候,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轻轻摇头,“不着急。” “那咱们就再坐会儿。”他是背对着公主被固定住的,这种半转身偏头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话一说完,亚瑟就转回去了,扭动着脖颈慢慢蹲下。 一双黑色皮靴出现在眼前,头顶响起德拉库拉的声音,“应该要等一段时间,听说你很擅长这个,要来几把吗?” 亚瑟抬头望去,德拉库拉的指尖上漂浮着几副牌和两个骰子,另一只手仍然攥着那只白色蝙蝠,他微微勾唇,“好啊,你下来吧。” 德拉库拉在他面前席地坐下,哪怕是盘腿这种姿势,也叫他做出几分雅意。 第70章 …… 黑暗望不到尽头,她向前走去,本来的阶梯也变成了平地。 前面聚集一团黑气,散去后出现一条长长的金色楼梯。 往上,看不到顶;向下,望不到底。 吉内芙拉伸出脚,踩上一道阶梯。黑气在她踏上去的瞬间弥散开,将所有遮掩的景象显露出来。 她站在楼梯上,四周是蓝黑相接的天。 向上,是明媚的天堂;向下,是闪着惊雷,拥有着一片黑红天空的地狱。 “你是撒坦的儿子吗?”声音是从上面传来。 吉内芙拉收好剑,慢慢向上走去。 那是一道有着栏杆的金色拱门,一双白色羽翅靠在上面,从缝隙中挤出些羽毛来。 祂似乎是在编织什么东西,微微扭动的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着栏杆,蹭掉几根羽毛。 吉内芙拉捡起一根,捏在手里,轻轻转动。光亮之下,羽毛闪着光同流沙般消失了。 天……使吗? 她猜测着祂的身份,下面亦传来一道声音:“不,我无父无母,由黑气幻化而来。” 接着一片安静,在编织东西的天使定住了,像是她不往下走,后面的情景就无法演绎出来。 吉内芙拉转过身,往下面的黑夜走去。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了刚才的位置后,再往下走,走过的梯数与往上走的梯数似乎是一样的。 黑色栏杆背后,是一双未长羽毛的黑色肉翅。 恶魔的尾巴尖探出栏杆缝隙,在吉内芙拉面前甩呀甩。她没忍住要伸手去抓,那条尾巴在她即将触碰到的一刻,收了进去,落到了他盘起的膝盖上。 这只恶魔也在编织着什么东西。 “你是个守门的吗?” “你不也是守门的吗?” “我以后会晋升为大天使的。” “我以后会一直守门,这是门轻松的好差事。” …… 对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吉内芙拉转身,莫名出现在了天堂的金拱门前,那双洁白的羽翼之间,夹杂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不难看出发生了什么,这位天使即将堕落了。 “听说上帝要创造伊甸园,我们躲在那里面吧。”恶魔说着离经叛道的话,将吉内芙拉带回了地狱。 血红的月色之下,她看见长出羽毛的黑翅上,生出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天使的声音随之而来:“那是要给亚当住的地方。” “亚当是谁?” “上帝派他帮忙管理人间的男人。” “为什么要创造人间,又为什么要造人?上帝的高傲不会允许人类拥有神力,又为何要造出一个废物,去管理伊甸园?” “番尼!上帝自有他的考量。” “去他的考量,阿克安琪儿。要我说,上帝就是闲的。他的脑子只会有如何打发时间的想法,没有所谓的考量,就好像他创造出伊甸园,就是为了让他睡醒后有乐子一样。” “我不想和你吵架,贝利尔。” “那我道歉,阿克安琪儿,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了你的说法,我们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东西吵架。” “祂不是不相干的东西,祂是所有天使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 “恶魔就不会有父亲这种存在,这样才没有负担。” 他们之后又聊了什么,吉内芙拉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知道那个姓氏就像个咒语,反复地回荡在她的脑子里。 贝利尔,贝利尔…… 既然这只恶魔姓贝利尔,那就说明……天堂那位是她的母亲了? 她记忆起,就在不断被人提醒,你有一个恶魔父亲;你的血液里,流淌的不是人类的赤忱,而是地狱的岩浆……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还有一位是天使的母亲。 在吉内芙拉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地方。 不过现在,多了两个人。 即便拥有羽翼,他们也可以用人来形容了。 拥有着一黑一白的翅膀的两人,相互依偎着,聆听他们的审判。 撒坦说:“地狱从不需要叛徒,去看看上帝这个老东西愿不愿意收留你吧。” 上帝说:“我的孩子,任何错误都能被宽恕,我仍然欢迎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除了上帝和阿克安琪儿,天堂之上一堆长相怪异、可怖的天使高唱着圣歌;地狱里美艳的恶魔也不甘示弱,大吼着地狱的歌谣。 “我已经宽恕自己了,上帝,”金色的头发在圣光之下耀眼夺目,“这段时间的放纵让我明白了一点……只要宽恕自己,在哪儿都是天堂。” 上帝凝视着她,这位曾经是祂的孩子,现在是人类,以后或许会是人类供奉的人神的女孩儿,久久没有开口。 在大天使们结束圣歌之后,祂缓缓说道:“我尊重你的决定,只不过你的生命将有期限,你的记忆将被封存,你永远只能徘徊在伊甸园外,受尽自然的困苦。” 阿克安琪儿身边的男人始终没有说话,没有恶魔不善言语,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半白色的羽翼限制了他。 撒坦从不等人开口,祂恶劣地开口:“我将收回我的赏赐,你的羽翼终将只能是畸形的肉翅,你会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你会有消耗不尽的生命,你还会有无法遗忘的记忆,你将会在人间受尽孤寂的困苦。” 第71章 这似乎是所有的故事,似乎又未完全结束。 失去记忆的阿克安琪儿成为了番尼·贝利尔的悲痛,即便他令阿克安琪儿再度爱上了他,他亦报复性地化作毒蛇,潜入伊甸园,引诱上帝的人类之子亚当,和他的肋骨,吃下了善恶之果。 那颗金灿灿的苹果开启了他们的智慧,扩大了伊甸园,将通往天堂和地狱的梯子从中间分隔开来。 往上的十八层阶梯隐没在云海里,向下的十八层阶梯藏身于火海。 上帝从不干涉人间的事宜,撒坦不断派恶魔去兴风作浪。 天堂逐渐成为了人间的传说,人间的每天都是炼狱。 拥有生命期限的阿克安琪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诞下了一枚女婴。 人类失去了善良的阿克安琪儿,多了位四处逃亡的番尼·贝利尔。 他有着数不清的坏点子,他和他的女儿终将会成为人间的祸害。 恶魔们再度出现在番尼的面前,试图蛊惑他回到地狱,他在人间做的事又得到了撒坦的赞赏,被他封锁生命的女婴,撒坦愿意赐她个领主的身份。 可惜就差一点儿,差一点儿番尼·贝利尔就被说服了。在他找到结束漫长生命的那一刻,一切因为孤寂产生的意动消失殆尽。 他带着女婴去了一片森林,绿意盎然,草长莺飞之处,他将她放进了树洞里,用着前所未有的怜惜般的语气说道:“吉内芙拉·贝利尔,这是你的名字。” 地狱的恶魔全都来到了人间,在森林里堵住了番尼。 他们又晚了一点儿,番尼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毁天灭地的力量肆意散开,包裹住了整片森林。 富有生机的森林迅速疯长,屠杀了一半以上的恶魔。 怨气、诅咒随杀戮蔓延,笼罩在森林的上空,森林常年阴暗、险恶。人们知道,在这片森林的“深处”藏着一枚女婴,她是恶魔之子。 时间流逝,生命未止。 奔跑的女孩儿被绊倒,赶走蝙蝠的她,抬头看见了两位天使般的女巫…… -------------------- 第37章 chapter37 鼻尖突然一痛,眼前的所有景象化作黑气,萦绕成球体将她包围并且高速旋转着,在速度达到一个临界点后,如同粉尘般炸开。 吉内芙拉再度看见了被萤石照亮的大殿,还有悬停在自己鼻尖前面的白色蝙蝠。 它似乎忘了松嘴,吉内芙拉轻声地说道:“有点疼。” 切斯特抖了下,回过神来放开了她。 能在穿越黑气的同时,又保证身体不受损害的,就只有黑暗生物了。 吉内芙拉没想到它还记得自己在白桦林说的话,并在黑气状态不对的时候,冲进来提醒她。 本来容易两清的事,又开始复杂了起来。 她知道这只蝙蝠能听懂,便在起身时说了声谢谢。 吉内芙拉向那边玩得入神的一人一魔走去,如她所料,黑暗的侵蚀还未没过亚瑟的小腿,就莫名地停止了。 看守他的两名血族蹲在旁边鼓捣蔷薇花。 “你这样算是变相的作弊吗?”吉内芙拉站到德拉库拉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这种不赌/博的外行都能看出来,身边多两个不相干却显眼的人,会很影响发挥。 德拉库拉仰头和她对视,笑里藏刀:“你见过哪个作弊的,没赢一把?”他往旁边睨了眼,又低下头去看棋局。 血族少说也算魔族这一大类的一种,怎么说运气都不该差到这种地步来着。 切斯特看到他们脚边放的扑克、骰子、飞镖……这两位在他进黑气,带回吉内芙拉的时间里,还进行了不下三场赌局。 再看亚瑟身后堆成小山的金币……弗拉德·德拉库拉,血族亲王,输给了没有任何神力的人类。 “不管你在想什么,倘若你再做出那副惊讶的表情,我会立刻让你成为我的养料,”德拉库拉甚至没有抬头,看着棋局一字一句地说道,“听见了吗?杂种。” 末了,他又拿起一个棋子,对吉内芙拉笑笑:“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请不要放在心上。” 吉内芙拉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她不太能理解德拉库拉是如何判断出来,这只蝙蝠有惊讶之意的。它的脸上一堆绒毛,不露出牙尖,连张嘴都看不清楚。 不过为了防止德拉库拉这种纯种血族,对蝙蝠这类异变血族的天生敌意,让他忍不住了结了白色蝙蝠,吉内芙拉揪住切斯特扑腾不停的小翅膀,决定将它藏在头发下。 她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儿赌场上的规矩:赌场之上无正事。 在这一把结束前,估计德拉库拉是不会好好解答她的问题的。 吉内芙拉便走到公主那边,察看她的身体状况。 托曼二世并没有指名带回去的公主必须是什么状态,但确保任务对象的安全和健康,已经成为了骑士准则之一。 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这个环节来得有些晚了。 吉内芙拉比萨芬娜略高一头,靠近之后,需要微微低头才能看清她的脸色,“公主殿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身体感到不适的地方?” 萨芬娜摇摇头,“我很好,吉内芙拉。他们除了把我抓到这儿来,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 “我们……”吉内芙拉侧头看了眼后方的情况,转回来对萨芬娜说道,“可能要再等会儿,您要坐会儿吗?。” 第72章 “不了,”她昂首道,“这不是个适合开茶话会的地方,你去亚瑟身边看看吧。” “好的,公主殿下。”吉内芙拉俯身,在萨芬娜看不见的地方,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回到后面的赌局上。 亚瑟似乎放了水,这次的棋局的时间有些长,她走过去还等了几分钟才结束。 德拉库拉幽幽地问道:“你出千了?” “如果你坚信这一点,那我就是出千了。”亚瑟没过多解释,只是摊开了手,一袋当啷作响的钱袋扔到了他手中。 德拉库拉站起身来,用手帕擦了擦手,“看见的真相怎么样?有改变你的想法吗?” “并没有,情景的真假,并不能保证。” “为什么不能?” 德拉库拉将手帕随意一扔,伸手在自己上衣内侧的衣兜里摩挲着,拿出了一条项链,扔给吉内芙拉,“仔细看看。” 血红的宝石里,萦绕着一团黑气,飘飘袅袅,在她凑近的那刻,揉作一团,显示出一副画面。 长着一双黑色肉翅的黑色鬈发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不疾不徐地往森林里走去。 婴儿哭闹不停,他没有一丝安慰,将她放进树洞里,说了句话便离开了。 这幅景象没有声音,只有看过全貌的吉内芙拉知晓他说了什么。 “包裹你的那团黑气,并不是我创造出来的。”德拉库拉的声音响起,画面结束在了这个地方。 他踱步靠近吉内芙拉,语气放得很轻,“要用黑气封锁一段过去的景象,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只有你的父亲才有。” 所有的黑气都来源于这颗血红色的珠宝,颜色与吉内芙拉的瞳色很是相近,在展示完全部过去的景象后,只残留了最后这一小段,封禁在这里面,与血红交织。 “我见到他的时候,还很年轻,但他在我那不值一提的时间里,教会了我很多,”德拉库拉绕着吉内芙拉转圈,最后停在她的身后。 他轻轻俯身,在她耳边蛊惑性地说道,“我们总以为一个想法就会伴随一生,一个决定就是永远……但你错了……” “说服自己比说服别人简单,你甚至不用给自己任何暗示,就能轻而易举地找了借口,改变一切,就像我一样。” “你怎么了?”吉内芙拉不为所动。 德拉库拉轻笑一声,“再告诉你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也无妨……我杀了我的母亲。” “传闻里,不是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吗?”站在一旁的亚瑟突然开口。 德拉库拉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要继位,当然得这么说出去。” 纯种的血族,通常是由吸血鬼和自己的眷属生下的孩子,这个眷属也必须是吸血鬼,才能生出一个完美的纯种。 一个吸血鬼只能有一个眷属。 因为变心爱上了人类,为了让那个人类成为自己的眷属,陪自己到老,弗拉德·达伦·鲁萨尔卡·伊戈尔杀死了莉莉丝·费思·德拉库拉,妄图更换眷属。 最后被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血族亲王弗拉德·德拉库拉发现,遭到惩处。 “吸血鬼用十字枪杀死了自己的眷属,哈!多么荒谬的故事!”他收放自如,又平静开口,“那些走狗信了就行。” “所以,你是怎么杀死你的母亲的?”亚瑟并不在意这个故事有多么悲伤,他纯粹的好奇,想要知道更多。 德拉库拉背对着他们讲述着:“生下纯种血族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的身体再没好起来过,只要告诉这个可悲的女人,她的丈夫想要正午的第一滴鲜血,她便愿意站在炽热的骄阳之下……嘭——化作流沙般的黑烟消失了……” “我策反了他的情人,让他死在了夜幕降临的时刻,他不甘示弱,亦给我下了诅咒……” “吉内芙拉·贝利尔,”德拉库拉突然叫了她的全名,“尽管我们的名字都是自己父亲下的诅咒,可你不同……” “你只要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它就能保护你一生!”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总会懂的,姓氏的力量不在于险境的困难,而在于你是否相信……你本可以被接纳的……” 德拉库拉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眼里蕴藏着笑意。 “呃——”他再要开口,被吉内芙拉用剑柄抵住了腹部推开。 吉内芙拉冷冷地看向他,“离我远点儿!” 德拉库拉捂着腹部吃吃地笑,他抬起头里,额前的碎发半遮了眼,“如你所愿。” “不论你同意与否,现在我们要带着人走了。” “请便。” 吉内芙拉用剑削断了亚瑟一直无法拔出的四朵蔷薇,在他能动身后,又走向公主,“现在可以离开了,殿下。” “好的。”萨芬娜跟在两人身后,在吉内芙拉停下的时候,疑惑地看着她。 却见她对后面的德拉库拉问道:“还有一件事,抓走公主是番尼·贝利尔嘱咐你的吗?” “当然不是,”德拉库拉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意味深长地说道,“萨芬娜的血,味道真是不错。” 在吉内芙拉向她看去时,萨芬娜慌忙地抬手捂住了脖颈的右侧,却忘记自己穿的裙子,是件高领。 对此,吉内芙拉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看了眼高台上闭上眼的德拉库拉,带着亚瑟和萨芬娜离开。 第73章 在恶魔城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他们没办法再继续赶路,选择去了维尔镇,找了家酒馆住下。 “一会儿会有人送餐进来,殿下用过之后,就先休息吧,明早我们会来叫你。”吉内芙拉见她点头,才关上门往楼下走。 亚瑟已经点了一桌的美食,供她享用。 吉内芙拉坐下后,先将发间昏昏欲睡的切斯特放出来透气,接着才对亚瑟问道:“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吗?” “怎么这么问?”亚瑟喝了口酒。 一个多月前的一次庆典上,便是血族带领大军抢走萨芬娜的那天。 “她知道我的名字。”吉内芙拉不是她的隶属骑士,离开帝国的时间比较长,公主不可能对她有印象,更别说将吉内芙拉这个名字和她挂上号。 亚瑟把一个餐盘推到她面前,示意她边吃边聊,“也许是她听见我这么叫了呢?” 她对食物的抵抗力不大,往嘴里塞进食物又问:“她该是怯弱的。” “差一点儿成为血族亲王的眷属,又怎会没有底气?” 吉内芙拉停止了吃饭,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给她切牛肉的手一顿,亚瑟慢慢问道:“你不会没意识到这点吧?” “我以为那是个意外,被强迫的那种。” “被强迫可不会刻意遮掩。” “我们应该告诉托曼二世吗?” “不了,女儿的叛逆得让他自己发现才有趣。” 想起托曼二世一生气,就爱乱扔权杖的习惯,吉内芙拉认可了“有趣”这个说词。 深夜。 给切斯特喂完血的吉内芙拉,和他对视一段时间后,轻轻说道:“跟着我,就拍一下翅膀,要走,就拍两下。” 她不明白自己对这个小家伙是个什么感情,但目前的状况来看,她认为她是需要他的。 切斯特迟迟没有回应,他想,也许吉内芙拉没有发现,此刻她抖动的眼睑,暴露了她的紧张。 他没有渴血期,未来会不会有异变期,他也不清楚。 但只要想起殿堂上,朝他刺过来的长剑,那头舞动的银色长发……他就觉得,只是只蝙蝠也没什么不好。 离开蝙蝠群前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日在受欺负和暗地里报复回去之间徘徊,被族群厌恶这件事,在他看来他并没有吃太多亏,只是终日无所事事,难免有些难熬。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或许,或许待在这个人身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 毕竟,她是那样的坚定。 -------------------- 第38章 chapter38 圣水浇灌进小玻璃瓶里,塞上塞子后,绑上绳子戴在脖颈上,便不能再轻易摘下。 萨芬娜看着脖颈上的玻璃瓶,手拿着它轻轻转动,“这不算她做了选择吗?四朵蔷薇明明被她削断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段时间,接着黑暗中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她只是接受了那个姓氏。” “这都不算的话,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亚瑟靠在门板上,大片阴影遮住了脸上的表情,“我对你不报任何期待,按柯尔斯顿说的那样去做就行了。” …… 接到公主后的作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分昼夜。 习惯性早起的吉内芙拉,看了眼软垫上睡得正香的白毛蝙蝠,便开始简单洗漱,之后拿着剑去了楼下的空地上练习剑术。 待时间消磨得差不多后,店内的老板、女侍也都忙碌了起来。 吉内芙拉擦着汗回到了房间,本该睡在软垫上的蝙蝠,此刻正咬着一只鸽子不松口。 桌上的物品被两只长翅膀的生物,扫得凌乱不堪。背包和衣服,一个落到地上,一个半搭在桌面上,要掉不掉。 两只动物的争斗,取决于牙齿或爪子的锋利程度。 很显然,这场战斗上,蝙蝠单方面的压制了这只鸽子。 但它似乎没打算咬死鸽子,只是仍由它扑腾,也不松口的控制住它。 桌上最后一件物品也没能幸免,红宝石吊坠滑过边界向下坠落。 切斯特没能听见项链落地的声音,分出神来,往旁边一看。接住吊坠的吉内芙拉就站在桌边,看他俩打得起劲。 他咬着鸽子的脖子,看着吉内芙拉。几秒呆愣后,力道一个没留意,咔嚓一声。 这只瓦灰色鸽子就这么死了。 叼着鸽子的切斯特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松嘴飞到了吉内芙拉的肩膀上。 他扑腾翅膀,露尖齿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几次尝试后,他放弃了解释的想法,把自己埋进了银色的长发里。 吉内芙拉手里攥着红宝石吊坠,低头看着桌上鸽子的尸体,轻声说道:“这根吊坠没那么重要。” 发丝滑落,蹭过脖颈带起一丝痒意。 吉内芙拉知道它听见了。 把吊坠随意扔到桌上,她捡起上面的信纸看完内容后,用火柴将它烧掉,提起这只瓦灰色鸽子去了亚瑟房间。 老旧的木板门被推开的声音就像生了锈的马车,吱呀声吵醒了亚瑟,他搓着自己的寸头从床上坐起。 薄被从肩上滑落,显露出紧致的胸膛。 他蹙眉教育道:“就算你再怎么没有男女之防,也要考虑一下我穿没穿衣服吧……” 第74章 “抱歉,我只是觉得时间有点紧,想问一下,”她看了眼外面阳光普照的天色,扬了扬手上的鸽子,“鸽子……怎么吃?” “这不是柯尔斯顿的鸽子吧……” “是他的,他说你寄回去的信上说的情况,他都了解了,让我们回去的路上,走亚历山大帝国的领土,托曼二世准备休战了。” “不得了了……” “确实,五年的战争,他突然决定停止,的确不得了。” “我说的是鸽子!”亚瑟严肃地看着那只鸽子,“你怎么弄死它的?” 吉内芙拉还未解释,切斯特就从发丝间探了个头出来。 亚瑟不用稍加思考就了解了事情的全部。 “……这也不能全怪它。”吉内芙拉想到那根吊坠,解释道。 亚瑟沉默了会儿,低声道:“阿普利兰·罗林斯·坎德恩。” “你说什么?”吉内芙拉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宫廷训鸟师,阿普利兰·罗林斯·坎德恩,只给皇家训鸟,柯尔斯顿花了大价钱请他训的这只鸽子。” “所以呢?” “所以……这只鸽子的味道一定不错。” 清晨穿透薄雾的阳光之下,品尝到的第一口奢华的早餐,便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鸽子汤。 “吃着优质粮食长大的鸟,味道果然不错。”亚瑟啧啧赞叹道。 萨芬娜喝完汤擦擦嘴:“期望柯尔斯顿别生我们的气。” “我会赔他一只鸽子的。”吉内芙拉吐掉了鸽子的骨头。 可以说有一半儿以上的鸽子,都进了吉内芙拉的肚子里。 维尔镇离亚历山大帝国不远,骑马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达。 在出发前,他们先在镇上买了一辆马车和几匹骏马,又雇佣了一些雇佣兵,才上了路。 两国的外交,从阵仗开始,就不能输了气势。 托曼二世对于这方面的事看得重要,要是回国后,得知仅有他们两人带公主去了邻国,他们会少掉几个月的月钱,还得天天接受他的阴阳怪气。 吉内芙拉确实是忘了这一点,但临了亚瑟想了起来。 他好像对托曼二世的阴阳怪气有生理性厌恶,花高价请了二十个体魄强壮的雇佣兵,这些雇佣兵跟在他们后面,能给他们挡去大部分的太阳。 是托曼二世要的排场,没错了。 城门上有人用望远镜看见了他们,匆匆派人进去禀报。 吉内芙拉想起了件事,攥紧缰绳掉转马头,对亚瑟问道:“这个人数你是故意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恰好忘记了。”他脸上的笑可不像是忘记了的样子。 亚历山大帝国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大国,在托曼帝国在一世带领下,走向一个巅峰的时候,它就好比异军突起,从一小块土地的领主,集结兵力,向四周的土地扩张起来。 从托曼二世的性格就能看出,托曼一世的傲慢壮大了亚历山大。 短短三年的时间,它就成为一个帝国,出现在了地图上。 但里面有四十个领土是从别的国家抢来的,其中三十个,来自托曼帝国。 这也是两国交战不断的原因之一。 父辈的仇恨遗传到下一代,托曼二世继位的二十年里,发动了大大小小数十起领土战争。 最长的一次便是讲和的这一次,历时五年的特罗索伊之战。 因为一只来自于亚历山大的名叫“特罗索伊”的绵羊,跑进了托曼帝国的领土里,托曼二世以“挑衅”为由发动的战争。 事实上,从头到尾参与过战争全程的吉内芙拉更加相信,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只绵羊。 也许是战争前的帝国宴会上,托曼二世又一次看亚历山大不爽了。 至于他们两个当晚聊了什么,哪一段内容挑起了战争? 没有任何一位人民了解这件事。 他们只知道,强盗般的帝国挑衅他们了! 厚重的城门打开,马啼踩着烟尘载着他们进了城内。 “我很高兴托曼陛下重视这一次讲和,”亚历山大二世坐在桌子对面,轻轻晃动着酒杯,“毕竟这么多次交流,这还是他第一次派公主过来拜访。” 讲和这么多次都没有彻底安定下来,这明显是在讽刺托曼二世阴晴不定的情绪,吉内芙拉站在萨芬娜后面,垂眼等待公主的回答。 “哥哥常年在外征战,我又体弱多病,恶魔城常来捣乱,确实失了两国的交往,索性现在还不晚。” 言下之意就是,典礼上你不主动挑衅,至于一个陪你打仗,一个因为战乱不敢外交,最后被血族趁乱抓走了吗? 亚历山大举起酒杯,“确实还不晚。” 他一饮而尽,“这么关心自己的女儿,不仅派了高级骑士,还雇了三十个雇佣兵来护送,托曼陛下果然是个好父亲!”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萨芬娜身后的骑士扫过,亚瑟和吉内芙拉明白,这是嫌他们碍事了。 亚历山大不敢在自己的国家,对一个刚从恶魔城里逃出来的可怜公主做什么。是以,他们行过礼后,就退出了这个房间。 不得不说,亚历山大和托曼算是打出了默契来。 他算准了托曼会趁这次机会,让萨芬娜出席这次外交,在皇宫里举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宴会。 第75章 看起来像是为了他们的突然到来,紧赶慢赶安排出来的,但布置和装饰上的细节又能看出。 或许在他们出任务之前,这次宴会就安排上计划了。 一个能从小领土发展到一个国家的帝国,不可能不明白凡事要做完全准备的道理。 亚历山大在得知要去救出萨芬娜这个消息的那刻,可能就制定了数十个计划,从骑士团全灭到骑士团存活,从萨芬娜死亡到萨芬娜活着……事无巨细。 他算准了战争时间,故意找了理由讲和。 而这个理由……一定不简单。 院里明亮的月光,向这处角落撒下一片宁静。 吉内芙拉捋顺前因后果后,听到了一阵钟声,铛——铛——铛——,只敲了三下便停止了。 “很奇怪对吧。”阴影里走出一个人,端着两杯酒向她走来。 吉内芙拉认出这是刚才和亚历山大一起见他们的宰相,维克托·雷蒙多。 他将一只酒杯递给吉内芙拉,端着自己的酒杯放到嘴下,“这是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疯女人敲的钟,无论什么时间,她都只敲三下。” “这么笨重的一口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敲响的。” “也许这口钟只是看起来笨重。”吉内芙拉望着教堂突出的尖端,回答得心不在焉。 维克托在这此之前,一定也喝了不少酒,脸上带着红晕,笑了笑,“我更怀疑她是个女巫。” 随随便便说一个女人是女巫,会给一个平民带来不小的麻烦。 远离恶魔城和森林的人,会被自己的臆想轻而易举地吓到。 “这可不是胡说,她在亚历山大扩张到这儿之前,就在那座教堂里了,她虽然很老,可时间没让她更老下去。” “女巫可不会待在教堂里。” “所以陛下相信她是个圣母,替人们受尽了苦难。” 他似乎是想起了“女巫”的脸,打了个寒颤,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维克托一离开,切斯特就从吉内芙拉肩上的头发下钻了出来,拍打着翅膀俯冲下去,撞掉了吉内芙拉手里的酒杯。 玻璃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知道他在里面加了东西,并没有打算喝它。”吉内芙拉揪着切斯特小翅膀,把它放进了手心里,“不过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她望向钟楼,那口笨重的钟旁,似乎站了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那个人在看她。 “也许是雷蒙多嘴里的疯女人。”她喃喃道。 这句呢喃给切斯特一种不好的预感。 计划里他们没被允许在亚历山大多留,明天一早就得走。 在出发之前,没人会在意她的动向,只要伪装成她一直在房间里,就可以了。 吉内芙拉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切斯特的不安,“我们可以去教堂看看。”一个活得久,又看着她的女人,也许知道些有关番尼的事。 -------------------- 第39章 chapter39 切斯特不好的预感是对的,他始终藏在吉内芙拉的银发里。 而这个疯女人看着吉内芙拉的眼神,明显不是在看一个人! 鹰勾似的鼻梁,发白的皮肤,以及右眼下鼓起的一个脓包,在不大的斗篷帽之下,一切都那么显眼。 隔着几缕发丝,他感觉这个疯女人和他对视了,目光诡异,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感到身体不适。 他甚至在这一瞬相信了雷蒙多的话,也许她就是个女巫呢?正常人可不会拥有这么可怖的眼神和怪异的长相。 “你好,请问,”吉内芙拉放下敲门的手,“刚才是你在看我吗?” 疯女人提着灯没有说话。 不算太久的等待之后,她提着灯转身往里走,没有关上的门示意吉内芙拉跟着进去。 吱呀的门被吉内芙拉带上,走在前面的“斗篷”说了话,“看好他,我养的小家伙们可不待见他。” 令人惊讶的是,苍老的外表下,她有着一副年轻的嗓音。 被点名的切斯特受不了了,用翅膀拍着吉内芙拉的脖颈,想叫她离开。 这里浓郁的腥臭气息让他瞬间明白,疯女人口中说的小家伙是什么了——没有渴血期、异变期的普通蝙蝠。 这类蝙蝠没有思想,永远不会变成血族。正因如此,他们无差别攻击的方式很难对付。 以前在“在深处”,他尚且还有机会在队尾拖走欺负过他的蝙蝠,弄死在阴暗处。 但对付这种群攻的普通蝙蝠,他毫无招架之力。 吉内芙拉把他从肩膀处拿下来,对他认真道:“我会保护你的。” 切斯特瞪着一双红眼睛看着她,倒不是说不相信吉内芙拉会保护他的话,而是这里的蝙蝠数量太过庞大,一旦闹起来,皇宫里的人势必会听到动静。 他知道吉内芙拉想在这次外交中全身而退,既然这样,那就不得不做到万无一失。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办法说出来,看着吉内芙拉坚毅的眼神,他愁了小脸,飞回她的肩膀上,老老实实地站着了。 疯女人带着他们去了一个房间,月光无法照到这儿,漆黑一片。 她晃了晃灯,几只蝙蝠飞了出来,抓住手环,将灯挂到了墙壁的一个高处。 微弱的烛光带来了屋里的景象,落了灰的书橱上,里面存放的书结了蛛网。 第76章 在这个房间的天花板角落里,有一个不大不小,刚好能通过一个人的洞口,下面是能够爬上去的梯子。 “上面是敲钟的地方吗?”吉内芙拉站在屋中央问道。 “当然。”疯女人踩在梯子上,佝偻着身子向上爬,“不然我带你来这儿干嘛?跟上来。” 雷蒙多说得没错,这是一口笨重的钟。 吉内芙拉和这个疯女人的重量加起来,可能都不到它的四分之一。 疯女人走到笨钟之下,双手抓住了那个看起来有上百斤重的钟摆,她的双手看起来却是轻轻一晃,便敲响了这口钟。 这不符合常理,切斯特如实想道。 铛——铛—— 每响一下,钟身就振出一圈黑气。 厚重的钟声响彻整栋钟楼,摇摇晃晃地传向皇宫里面。 沉浸在宴会里的人,没人察觉到今晚多响了几下的钟,这倒像是只敲给吉内芙拉听的钟声。 吉内芙拉数着次数,提醒道:“你少敲了一下。” 疯女人不以为意地笑笑:“以前是敲三次,现在就是两次,不久后就会变成一次。” “是番尼的嘱咐吗?”吉内芙拉问道。 疯女人:“……你既然来这儿了,自然应该清楚答案。” “让我听见这种规律的钟声有什么意义?” “让你知道我的存在而已。” “为什么?” “为了我知道的真相。” 吉内芙拉从兜里拿出红宝石吊坠,“也许,他忘记了自己对亲王的嘱咐。” 尖塔四面透风,高处的强风摇晃着这根吊坠。 左右摇摆间,折射了投在上面的月光。 “过去的事能给现在的人一些建议,”敲钟时的强劲顷刻消失,她佝偻着身子,走到了吉内芙拉面前,灰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宝石里的黑气,“血族的吊坠代表他的建议,而教堂的钟……” “代表你的母亲。” 这样一解释,她倒是反应过来了。 在恶魔城里看到的过去,除却番尼和阿克安琪儿相识的一幕,剩下的大多是番尼带着她四处漂流的场景。 她不清楚那些没有任何重点的过去,能给她带来什么建议,也不清楚疯女人要告诉她的过去,又是个什么样子。 吉内芙拉·贝利尔,她已经接受了这个带有保护她的诅咒的名字,但却很难对过去里的父亲、母亲共情。 只因她不是一个沉静过去的人,对过去也没有太大的执著。 她擅于接受现在,处理现在。 白桦女巫养育她,喜欢叫她贝利尔,她便接受贝利尔这个姓氏;托曼帝国里的人,给她更好的生活,恐惧她的姓氏,她便可以做一辈子的吉内芙拉。 过去里不公平的事,并不会让她悲伤。因为她根本不在乎,现在的她过得很好,只要不沉溺于某件事,只要忽略掉那些不公平,只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她便可以过得很好。 但所有人都在提防着她,她的选择似乎对恶魔城的人,对托曼帝国的人,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既然他们想要给她建议,那便给吧。 即便她现在完全不懂。 “既然这样,那便让黑气演示给我看吧。”吉内芙拉后退一步,等着疯女人施展。 时间渐渐流逝着,顶楼刮来的风让她清醒不少,眼神也越发坚定。 不论黑气要对她做什么,肩上的切斯特会提醒她的。 疯女人看着她,却拒绝道:“不,还不到时候。” “可你今晚叫我过来了。”吉内芙拉不解。 疯女人越过她,往楼梯处走去,“我说了,只是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多久以后才到时候?” “在这口钟只敲一下的时候。” 钟声响几下,取决于敲钟的人,这个答案对吉内芙拉来说,有些敷衍了,她抿唇表示自己的不满。 疯女人迈下最后一阶说道:“相信我,我比你还期望你得知真相的那刻。” “瞧瞧我现在的样子,告知你的那天,也是我的解脱。”疯女人摘下兜帽,张开双手,让吉内芙拉看清了她这幅老态龙钟的样子。 她的头发已褪去黑色,干枯发硬,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了大半的眼,脸上的坑坑洼洼和无法直挺的身板让她看起来不健康极了。 “你是说……你死的那天?”吉内芙拉不确定地开口,疯女人默认了这句话,她便跟在她后面,“万一我今晚没过来呢?万一我错过了这两道钟声。” “你会过来的,这是你父亲给我下诅咒时的承诺。”疯女人拍拍手,暗处的蝙蝠飞出来,帮她取下了墙上的灯。 “为什么?” “因为恶魔的天性。” 对一切未知的事物保有好奇,对一切受控的事情充满兴奋,对一切不受控的事物感到有趣。 这样一看,番尼·贝利尔十足地相信他带来的一半恶魔血液。 疯女人又继续说道:“虽然他曾说过,不要说出一切会影响你判断的话,但我还是要告知你,请对血族带来的记忆保有怀疑。” “那你呢?”黑气里封存的过去,无法轻易更改,既然番尼交给血族的过去不完全真实,那他交给疯女人的过去,就完全真实吗? 年轻的嗓音带有几分回忆的沧桑,“代表你母亲建议的部分,他不会撒谎……至少不会替你母亲撒谎。” 第77章 不论是弗拉德·德拉库拉,还是这个不知道名字的疯女人,他们所拥有的“过去”里,番尼·贝利尔的形象永远都是那个有这一半天使翅膀,作恶多端,却爱着天使的恶魔。 天使爱世间万物,而恶魔爱上天使,却本就是件荒谬的事。 她不由地猜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谎言呢?一个逼她做出选择的谎言? 可姓氏的诅咒又告诉她,她不能这样随意揣测那个捉摸不清情感的恶魔。 直到走在回皇宫的路上,吉内芙拉都有些心不在焉。 切斯特知道,不论什么时候,吉内芙拉都不会改变她本来的想法,但她确确实实被那些他无法看见的过去动摇了。 动摇的不是她的选择,而是她对番尼和阿克安琪儿的态度。 他没有对父母的概念,本就是黑气中诞生的黑暗生物,出处和归处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吉内芙拉的情况也就做不出个什么总结。 切斯特知晓吉内芙拉今晚需要安静,所以他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哪怕睡熟了,也控制着自己。 有些事情只能放到晚上去纠结,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夜晚一过,黎明就要到来了。 …… 本以为亚历山大二世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以此来变相延长他们回国的时间,给托曼帝国弄出个把柄来,亚瑟在外面盯了一晚上的动静。 这导致睡眠不足的他,一大早都没什么精神。 “要不你和我骑一匹马?这样你也能休息会儿。”吉内芙拉提出这个建议,想要补偿亚瑟。 她昨晚擅离职守了这么久,回到房间时,宫里的女佣都将宴会过后的狼藉打扫干净了。 不想,亚瑟拒绝了,“坐在女人的后面,还不等进城,我就开始丢脸了。” 他甩动缰绳,骑着马到了她前面,以此来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带路。 亚瑟什么都没问,也就表明他什么都知道了。 吉内芙拉由衷地觉得,圣嘉勒派来的所有监视过她的骑士里,亚瑟这笔钱,花得最值了。 她加快骑马的速度,跟上亚瑟,思考着回去应对托曼二世和圣嘉勒的时该说的话。 -------------------- 第40章 chapter40 只有两位骑士带领的队伍在进城的那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周围的人来不及放下手中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围了上来,“是亚瑟大人和吉内芙拉大人!” “他们带着公主回来了!” “公主!是公主殿下!” “那些是雇佣兵吗?” “是雇佣兵!” …… 穿着褐色斗篷遮住大半张脸和身形的雇佣兵,让在场不少人压低了声音。 给钱就能为你所用的维尔镇雇佣兵,对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普通人唾弃这种被金钱驱使,永远不能相信的人。 但他们又惧怕雇佣兵带来的距离感,仿佛斗篷之下皆是死神。 被雇佣兵驾驶的马车掀起了帘子,露出了公主的侧脸,再度沸腾了围观的人群。 “天啊,公主殿下和我们打招呼了!” 萨芬娜维持着一个公主该有的仪态,安抚这些受惊的人民,向他们的关心表示感谢。 直到马车行驶进城堡,他们才远离了喧嚣。 有专门的士兵带着公主的马车,先行进了城堡。 和雇佣兵签订的协议是将他们送到城堡,此刻在城堡门口,不需要其他手续或者是口头程序,雇佣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可以自行离开。 要么说为什么帝国都喜欢雇佣维尔镇的雇佣兵呢,因为他们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甫一到门口,亚瑟和吉内芙拉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的雇佣兵全都走完了,只有驾驶马车的雇佣兵和还未散去的烟尘表示他们来过。 “你怎么不走?”亚瑟翻身下马,走上前问他。 站在原地的雇佣兵没说话,径直走到了吉内芙拉面前,取下了兜帽,又摘下了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布襟。 确定吉内芙拉看清他长相后,又一一将它们戴上,再脱掉了左手的手套,向吉内芙拉张开了手。 他粗糙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朵蓟花刺青。 雇佣兵的仇家很多,一般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长相,更别说在自己身上刺下身份相关的刺青。 这两个举动无疑在向吉内芙拉表示,他要认主。 “你要杀了我吗?”吉内芙拉的手放到了剑柄上,慢慢握紧。 雇佣兵少以真面示人,认主不成功,要么她死,要么他亡。 在她防备的一瞬,面前的黑发雇佣兵已然将手套戴回,拔出了自己的短刀,向咽喉处割去。 他要自刎! 啪—— 金色的绳索收回,在手里卷了又卷,亚瑟瞥过去,看不清雇佣兵的脸,便高声对吉内芙拉说道:“复命过后,你也是正儿八经的高级骑士了,现在收个心腹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男人在她面前俯身,单膝跪下,抬头似是在看她,可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眼。 只有见过的吉内芙拉才知道,这个男人拥有一双辨识度极高的浅绿色瞳孔。 她自知没有亚瑟那么好的运气,无时无刻都在将自己的每一步考虑清楚。 试问只是随手点出来的三十名雇佣兵里,突然有一个从头到尾和你没有任何交流的人,要认你做主,手里还带一朵有关你身份的老旧刺青,任谁都不会立刻答应下来。 第78章 吉内芙拉不是爱滥杀无辜的人,但她也确实没打算收下他。如果这个男人自己都不在乎他的生命,那她也不会阻拦。 只不过亚瑟开口了,她还记得亚瑟说过有事相求。 对于一件还不知所以的事,和一件摆在面上的事,显然她会选择后者。 这是她第一次玩儿文字游戏,所以煞有介事地清了下嗓子,“看在亚瑟的份儿上,我收下你了。” 吉内芙拉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但见他脱下左手手套,洒脱地扔了出去,大喇喇地显露出自己手心里的蓟花,不难猜出,他现在是高兴的。 高兴得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让吉内芙拉收下了你?”亚瑟希望这个兄弟识时务一点,分他一点雇佣兵的丰厚酬劳。 但男人一句话也没说,他啧了声,对吉内芙拉的方向开口道,“对了,这跟我要请你帮忙的事毫无关系。” 吉内芙拉的心眼子,根本就玩不过这个心眼好比蜂巢的亚瑟。 “你要不说看在我的份上,日后再讹我一把,我也认命了。” “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说出去的话她也不会收回,吉内芙拉对男人说道:“进皇宫要有身份登记,你叫什么名字?” 雇佣兵的契约书上,只有编号,名字还需要他自己报上来。 他许是不常说话,声音被保护得很好,清润的嗓音像个读书人,“唐克。” 吉内芙拉调转了方向,过城门时,报上了唐克的名字,将他划到了自己名下。 大殿的门刚被女佣推开,一根权杖就飞了过来。 吉内芙拉抬手熟练地抓住,将权杖送到了皇帝面前。 她依旧用袖口最柔软的布料,擦干净权杖上的被她握出的痕迹,双手呈递上去说道:“陛下,我们带着公主回来了。” 托曼二世坐在王位上,不耐地摆摆手,让下人替他拿上来,再用权杖指向亚瑟,“你的运气也没那么好用嘛,算上你们两个,也就活了六个人,还有四个都没走完。” “我的运气远离了托曼帝国的庇佑,可就没什么用了,陛下。”亚瑟微微欠身,上扬着语调回答。 权杖的矛头一转,指向吉内芙拉身后的人问:“你收的奴隶?” 吉内芙拉低着头,“回陛下,只是庄园缺个打杂的人。” “吉罗达不好用了吗?” 吉罗达是她在得到利普希庄园的那天,托曼二世送来的管家,同做乔迁之礼的,还有圣嘉勒送来的女侍长维多利亚。 她知道,只要自己的回答有一点让他不满意,吉罗达就得“退休”了。 “老和切茜娅大人用同一个园丁,总归是太过麻烦人家。” 权杖在地上不规律地敲着,在重重的一下之后,托曼二世终于发话了,“允了。” 骑士收的新人,必须让上级过目。 托曼二世、圣嘉勒、切茜娅,在吉内芙拉眼里,这三个人当中,托曼二世无疑是最好搞的一位。 “我要去看看萨芬娜了,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待脚步声远离,殿内的三人才直起身来。 吉内芙拉对亚瑟问道:“我现在需要去见圣女殿下吗?” “还是算了,你再过一天。头一天回来,她现在应该还不想见到你。”亚瑟走出一半,又倒回来凑到吉内芙拉耳边说道,“我昨晚给柯尔斯顿写了归程的信,鸽子的事情估计他也猜到了,我们这两天还是少在他面前晃悠,知道了吗?” “我怎么还钱?” “哎呀,等他气消了再说钱的事儿!” 他刚说完,就跑了出去,看他马不停蹄的样子,不像是去见圣嘉勒,多半得让圣嘉勒半夜派人去请他,他才会去。 只剩下她和唐克两两对望,也没人安排马车,租的马也被之前的雇佣兵带回了维尔镇。 幸好她回来的路上,给吉罗达送了信,让他派瓦拉卡在殿外等着。 否则她和唐克要走到傍晚,才能回到利普希庄园。 “吉内芙拉大人,欢迎您回来!”瓦拉卡涨红了脸,才吼出那么一句话,不过他把她的话记清楚了,头颅低下的位置刚刚好。 “你以后就这么行礼,也不用跪下了。” 吉内芙拉背对着他,不论是站位,还是脸上戴着的黑色布襟,都成功地隐藏了他扬起的嘴唇,“是,大人。” 刚坐进车内,吉内芙拉便想起,自己只叫人安排了一辆马车,也没备其他的马,“我不喜欢铺张浪费,只雇了瓦拉卡一个车夫。日后出行,你便骑马跟着我。今天暂时和我坐一辆马车吧。” 唐克学着瓦拉卡的样子低头,“大人,我坐车辕便好。” “随你。”吉内芙拉关上了车门。 瓦拉卡没跟其他人一起坐过车辕,时刻担心冲撞了这位保护吉内芙拉大人的新来者,不断往边缘挪动。 反倒是唐克说了句:“我和你一样是下人,你仔细赶马便是。” 瓦拉卡这才放松下来,一路上主动聊着天,不停地向他输出吉内芙拉的好,尽管唐克一句话也没再说,尽管除去吉内芙拉离开的日子,这是他替吉内芙拉正式赶马的第二天。 吉罗达在门口迎接他们进去,派了另外的女佣带唐克去他的房间。 “切茜娅大人希望您用过餐后,去她那儿一趟。”吉罗达站在桌边,等着吉内芙拉从里间的浴室出来。 第79章 水声下去后,吉内芙拉穿上长袍,边系带子,边向桌边走去,“具体什么时候?” 她本以为见过托曼二世以后,恰巧圣嘉勒又不愿见她,她便可以好好休息一晚,倒是没想到切茜娅将会面时间提前了。 “就是用餐之后。” 吉内芙拉挥挥手,放他下去了。 她擦着头发,思虑着切茜娅的反常,抬手招来女佣,让她去叫唐克过来。 唐克来的速度比她想得要快,到她面前时,他身上的水汽还未彻底散去。吉内芙拉往前放了个盘子,分了点食物进去,“坐下一起吃吧。” 她没有太大的阶级之分,他从瓦拉卡那里就已经知道了。 回来的路上坐车辕,是为了不让她落下话柄,现在没有其他的人在,他也就没有推辞,走到吉内芙拉对面坐下了。 “一会儿你跟着我去科尔库索庄园,不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明白。” …… 他们准备好一切出门时,瓦拉卡还啃着干面包在外面待命。 吉内芙拉看着他老实质朴的样子,柔了目光,给他打赏了几枚金币,“下次换个蜂蜜的口味。” 瓦拉卡忙接过来,咽下干硬的面包,哽咽地感谢。 许是她现在的样子太亲切了,他也就不带害怕地对她说了句:“感觉大人这次出去,变活泼了一点,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想起浴室里,白色蝙蝠躲避水汽的样子,吉内芙拉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嘴角,“也许吧……” 夜里,山间的小路上,唯有带着蓟花的提灯还亮着,在山路上快速移动。 -------------------- 第41章 chapter41 吉内芙拉下车的时候,车辕上的唐克已经不见了。她环顾四周,没有察觉到一点有关她的动静。 头顶的一片树叶落下,她抬头望去,同刻意露出身形的唐克对上了眼。 雇佣兵和刺客两种职业,在他身上倒成了包含关系。 片刻之后,吉内芙拉收回眼,踱步向科尔库索庄园走去。 桌上的红茶等了她很久,不再冒有热气。 切茜娅还是坐在窗前的看台上,身着一袭蕾丝睡袍,低垂着眼喝茶。 吉内芙拉挺直脊背,站在房间中央,等着喝茶的人给出指令。 瓷器碰撞间,发出微弱的声响,切茜娅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很有收获。”吉内芙拉习惯性地将手放到了剑柄上,扬首即刻回答了问题。 切茜娅放下茶托,走到她面前,指尖摩挲着腰间长剑之上的短剑,“trap好用吗?” 吉内芙拉目不斜视地回答,“挺好的。” “看样子,亚瑟用它换了笔好价钱。”她轻飘飘的语气,让吉内芙拉敏锐地发现了她高傲语气下的不满。 自己送给下属一把好刀防身,却被下属拿去了赌博……换谁来都会觉得不被重视,生气也是应该的。 切茜娅比她高出太多,随着她的不断走近,她只能看见她的肩膀,然后跟着切茜娅的动作慢慢后退。 跌坐在柔软的床垫上时,盔甲发出咔嗒一声。 她端来了那杯已经发凉的茶,送到了吉内芙拉嘴边。 切茜娅一直很照顾她,即便是带着目的,她也很少将目的暴露出来过。 她到利尔库索庄园喝的每一杯茶,都是热的,刚出炉的甜点、临走时顺带捎走的点心…… 切茜娅从不让她吃下不新鲜的东西。 所以当这杯凉透了的红茶递到嘴边时,吉内芙拉几乎是一瞬间就领悟到了她的不满。 这杯茶里加了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但她能肯定里面有多余的东西。刻意留这么凉的另一种可能,便是这种东西的效果在凉水的情况下最好。 她可以拒绝,但她还是喝下了。 切茜娅的想法她很少琢磨透,这是她唯一一次从切茜娅眼中,读出了清晰可见的势在必得。 她暂时无法忤逆切茜娅,顺其自然的发展,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切茜娅的怒火。 茶杯被随意地搁置在了床边的矮桌上,切茜娅靠得更近了。她嘴里读着秒,跨坐在了吉内芙拉的身上。 吉内芙拉没有从自己身上闻到死气的味道,但她仍旧觉得切茜娅想杀了她。 尽管这样的猜测,根据时间、地点、前因后果来看,都毫无根据。 吉内芙拉现在知道切茜娅往那杯茶里加了什么了,四肢丢失的力量让她在几秒间,就变得像朵任人采撷的花。 “我很纵容你,但不代表你能随意将一些畜生带进我的房间里。”切茜娅拨开她肩上的银发,揪出白色蝙蝠,随意丢开,“这种野东西不健康,你不知道它会传染给你什么。” 吉内芙拉听见蝙蝠撞到墙上,落地的声音,她没办法偏头看,只能对身上的切茜娅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她从未被人掐住过咽喉,而此刻切茜娅的手,正在上面摩挲着。 身上的人并未直接回答了她的话,向下的指尖扣住了她的盔甲,疑惑道:“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来见我的时候,穿正装,你却总是如此,是在怕我吗?” “我以为这是规矩。” “我为你打破多少条规矩了?” 吉内芙拉回忆着以前的事,记忆里语气总是高傲的切茜娅虽然一直在照顾她,可她也确实没有打破过任何规矩,她便坦然道:“零。” 第80章 切茜娅笑了,俯身趴在了她的颈间,吃吃的笑着,灼热的气息搔弄着她僵硬的脖颈,吉内芙拉终于猜出了切茜娅的目的,“你从来没表述过。” “从‘在深处’里把你带出来,还不够明显吗?”一只手垫在了吉内芙拉的脑后,抓住她茂盛的银发,用力一扯,暴露出更多脖颈上的肌肤。 切茜娅的唇在上面流连,“你总算有了这个资格……把你培养到高级骑士,糊弄过圣嘉勒的眼,还真不容易。至少现在看来,这十几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吉内芙拉望着顶上的床幔,陷入了自我怀疑。 少有人打她的主意,多数人都认为,睡了她就等于招惹了恶魔,没必要为了诡异的美色,搭上自己的一生。 雷蒙多是一个,她也以为是最后一个。 却没想到切茜娅对她的目的,是这么的简单,简单到了回归于最原始的欲望。 “我喜欢看你穿盔甲,但这种东西着实不太好脱,”她已退去了大半的睡袍,骑在吉内芙拉的腰上,去解盔甲间系着的绳子,“可惜要等你为我主动脱下盔甲,是件比请撒坦还要难的事。” “为什么?”她们相遇的时候,也才八岁。这种年龄,怎么会诞生出如此不正常的欲望? 切茜娅像是来了兴致,也不急着解她的衣带了,摩挲着她的脖颈,说道:“小时候的你,可比现在好骗多了。” “我和你有着不同的出身,却有相同的身世……胆小的人们催化出来的人性,又比你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些严重得多。” “但你知道我是怎么瞒下来的吗?” 她收紧了双手,让吉内芙拉感受着片刻的窒息。 “谣言要从源头制止,我从一开始就教过你,吉内芙拉……不是吉内芙拉·贝利尔。” 切茜娅埋下头,在吉内芙拉的脖颈上咬出痕迹。 “我知道你不吃那只兔子是因为那两个女巫,我吃的时候没那么想,我以为你看到我了……说实话,你拒绝兔子之后,女巫未全部消去的毒素,让我这个恶魔和人类的结合体,受了不少罪。” 吉内芙拉咳嗽出声,“你该恨我才对。” “事实证明,不要经常想着一个人,否则恨也会变成不恨,”切茜娅稍作停顿,又喃喃道,“而我想了你十几年……从带走你的那刻,我就将你和我挂钩了。” “你只要不告诉圣嘉勒你的姓氏,我们从一开始就会一直在一起,可你却让我为你奔波了那么久……两个恶魔,不该待在一起吗?”她问得理所当然。 弄明白一切的吉内芙拉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这一晚如果让她得逞了,依照切茜娅的性格,摆到明面上来,是迟早的事。 这种不被人们认可的关系,圣嘉勒会立刻采取行动制止。 切茜娅在遇到她之前的目标,就是来到托曼帝国,成为大骑士。 她不觉得自己的魅力大到,能让切茜娅放弃打理了这么多年的一切,除非一开始的目标,她就猜错了。 冥冥之中让她感觉,切茜娅别有目的,而选择了用最浅显的事来遮掩。 盔甲已被取下一半,她欲与其周旋,“亚瑟是你这边的人吗?”那把刀的事亚瑟不会亲自说出口,切茜娅肯定还派了其他监视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完全是因为她叫亚瑟名字时,轻蔑又熟悉的感觉,难以叫她忽略。 这句话让切茜娅停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他啊……谁都可以,嘶——” 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疼痛,倒吸一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背,抓住那个嵌进她皮肉里的东西,奋力往外一扔。 吉内芙拉听见了皮肉绽开的声音,她心里慌了一瞬。 切茜娅回头看了一眼,复而说道:“这些女佣总是忘了那颗钉子!至于那盏灯……” 她捧着吉内芙拉的脸笑道:“就由你来偿还吧。” 头慢慢低下,吉内芙拉望着晃动的床幔,不知作何反应。她不能动弹,却还是挣扎着要起身看看那边的惨状。 在她的印象里,那只蝙蝠柔弱极了,或许是钉子弄死了它,又或许是那盏砸下来的灯。 身上的动作愈发激烈,在吉内芙拉准备动用姓氏的力量时,窗边出现了黑影。 一个高大的黑影,佝偻着的身子慢慢直起,挺直脊背的一瞬,两只恶魔般的翅膀唰地张开。 黑影走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只手掐住了切茜娅的脖颈,拧断后刺入獠牙,吸干了她的血。 方才还无法让人反抗的切茜娅,现如今只是一副干尸,躺在地上怒目圆睁。 “……吉内芙拉。”黑发红瞳的男人垂首望着她,呢喃出她的名字。 一个猜测涌上心头,就在吉内芙拉要开口的那一刻,男人倾身咬住了自己的脖颈。 疼痛和血液疯狂流逝的感觉,让她的四肢清醒过来。 她不受控制地将手搭在了男人肩上,使不出力量推开,只能等他自行离开。 吉内芙拉猜出了他的身份,便不担心他会吸干自己。 啧啧声在房间里回荡,在感到脖颈发凉的时候,男人将她抱了起来。 被下过药加上吸了血的后遗症,在失力结束过后,吉内芙拉的四肢转而变得像铅一样重,难以抬起。 头顶的男人恢复清醒后,似乎有些紧张,抱着吉内芙拉的双手,慢慢收紧。 第81章 他嗫嚅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我是切斯特。” 又想起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补充道:“那只白色蝙蝠。” “猜出来了。”吉内芙拉安然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变化后没有衣服,身上披着随手扯下来的窗帘,“那个传闻……原来是真的。” 她不该和亚瑟争论来着。 吉内芙拉又突然想到一点,出声问道:“你不是母的吗?” 切斯特:! 难怪不在乎他蹭她的头发,难怪那么轻易地把他带进了浴室…… 切斯特腹诽着,陀红晕染了脸颊,他不自在地动动腿,回答:“我是公的……一直都是。” 吉内芙拉:! -------------------- 第42章 chapter42 四肢轻松过来后,吉内芙拉整理好自己的穿戴,利落地撑着床垫起身。 她看了眼地上的干尸,墙上是被拉长的切斯特低着头的影子。 “唐克。”她启唇道。 不知待在哪棵树上的唐克,随着一阵风进来,“大人,现在可以动手了?”他微微昂头,瞥着半靠在床柱上的切斯特,眼睑未眯,杀意四泄。 吉内芙拉背对着他,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指着干尸吩咐道:“把这个处理了,还有……给他准备件衣服。” 唐克听完闭上眼,再睁眼看向切斯特时,一切恢复正常,“是,大人。” 他起身上前,弯腰扛起了那具干尸,借着干尸的遮挡,他不做声色地丈量了下切斯特的身形。 在他离开后的没多久,找来的衣服规整地摆放在了看台上。 吉内芙拉将衣服递给切斯特,“拿去换上吧。” 身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她听见切斯特说道:“刚才的事……我可以解释。” 她的沉默换来了切斯特更着急的解释:“我刚刚度过异变期,没忍住,才,才吸了你的血。” “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没找到解释的重点,他想说的是,不是故意喝了那么多。 吉内芙拉估摸着时间转了身。 唐克不愧是雇佣兵出身,对于细节的观察,以及人体的考量,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似乎是扒了某个男侍的衣服送过来的,还很贴心地找来了一根发带。 穿着白衬衫黑马甲,束起低马尾的切斯特站在床边,慢条斯理扣着扣子的样子,不亚于任何一个贵族的公子。 “我还以为,你会是和我一样的银色长发。”吉内芙拉看完后,评价道。 切斯特顺着自己的马尾,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黑色的。” “现在,”吉内芙拉看着他,直切正题,“你打算怎么办?去恶魔城吗?德拉库拉应该会接受你了。” 她想起城堡里的血族,好像生活得都挺不错。 切斯特和她抱有完全相反的想法,德拉库拉那天的态度,不单单是厌恶没有化形的蝙蝠了。 他张了嘴,又闭上,半晌才问了句:“我不能留在这儿吗?” 吉内芙拉看着他垂下的眼,问:“为什么?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需要我的保护。血的话,去了恶魔城后,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欠缺。” 切斯特抬眸对上了她的眼,“不能是我保护你吗?” “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吉内芙拉果断回绝,“再者,除了血,我没有能给你的东西了。” 切斯特因为她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也许是因为这一段不长也不短的相处时间,在发生意外前,他们还一起洗了澡。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她没办法冷眼看着切斯特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亚瑟已经算个前提了,她不打算再接下一个不明不白的请求。 切斯特没说话,再度避开了她的眼。他满脑子都是和吉内芙拉相处的片段。临到这种不得不分离的时候,这些片段便像大爆炸一样,在他脑中迸开。 一路上过来,他和吉内芙拉算是互相帮助。 可他现在始终很难想起,刚和她扯上关系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 他单记得吉内芙拉救他的样子了,飞起的火把、凌空劈下的长剑、挣扎着要起来的身子…… 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血族。 族里的蝙蝠梦寐以求,穷极一生追求的事,被他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几乎没受什么苦。 除了钉子刺穿胸膛,砸下的提灯压扁他身子时的疼痛,一切都很轻松地过去了。 醒来他只记得自己的愤怒,满腔的愤怒。 他在队尾拖走欺辱过他的同伴,奋力咬死它们的时候的愤怒,都不及刚才的半分。 他为什么生气呢? 是因为被下了药无法动弹的吉内芙拉难受的样子,还是因为切茜娅胡乱冒犯的手? 这很难想通。 不过他现在想明白了一点…… 切斯特又抬起了头,和她对望,只是这一次对视,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吉内芙拉,我想让你在乎我。” 吉内芙拉似乎被他的话弄得无法思考,他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听着,吉内芙拉。我不完全懂人类的情感,我相信你也不懂,但为什么我们不试着去学一学呢?” “你既不想被完全定义为恶魔,也不想全属于人类。完完全全的中立,更需要去了解这些情感。” 第82章 “一切情感都需要一个理由。很显然,你的话毫无逻辑。”吉内芙拉皱了眉,吐出的话总是理智的。 切斯特举起一只手数道:“第一次救你,我尚且说得出来那种原始的欲望。但是第二次,第三次……为你和亚瑟开路,冲进黑气里找你,以及这次冒死去袭击切茜娅……我说不出来。” “我没做过人,死之前,死之后,都没做过。在遇见你之前,我只需要考虑温饱问题,在遇见你之后,我却要去分析这么复杂的情感,而你……你又将问题全权抛给了我,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你做了这么久的人,不能欺负我这么个新手。” 他说了很多,吉内芙拉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放到一起,又那么晦涩。 这只蝙蝠比她想象的,还要牙尖嘴利,她说不过他,除了柯尔斯顿,她没说过任何人。 就在吉内芙拉要回答之际,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的侍女轻声问道:“切茜娅大人,您现在需要沐浴吗?” 如果没有切斯特,现在确实是她沐浴的时刻。 没有听到回应的侍女再次敲了敲房门,“切茜娅大人?” 切斯特对吉内芙拉伸出手,“这里是三楼,我抱着你飞出去吧。” 弹跳力极其差劲的吉内芙拉,选择了相信切斯特。 她的手刚刚搭在切斯特的手心里,就被他用力扯进了怀里。一只手绕到后背,一只手勾住膝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纵身越出窗外。 巨大的黑色翅膀在空中展开,向上是漫天的繁星。 他的一双翅膀仍是肉翅,却强劲有力,看起来不再那么羸弱。 他们在马车前落地,惊醒了正在打盹的瓦拉卡。 金色鬈发的青年对着他们眨眨眼,被切斯特的一双翅膀吓得猛地往后一靠,后背砸在马车壁上,疼得他嘶出声。 唐克从树上跳下来,坐到车辕上,对旁边吓傻了的瓦拉卡冷声道:“驾车。” “这次可能要麻烦你再快点了,瓦拉卡。”吉内芙拉对他笑了笑。 被笑容治愈的瓦拉卡,不再去纠结吉内芙拉身后神秘莫测的男人,双手紧握住缰绳,一双坚毅的眼盯着前方崎岖的路,用坚定的语气对吉内芙拉说道:“上车吧,大人!” 吉内芙拉和切斯特坐进了马车。 在车飞驰出去的那一刻,同马一起发出叫声的,还有庄园里的女侍。 在那响彻整栋楼的尖叫之后,利尔库索庄园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里面一片混乱。 切茜娅死了的事情,地上的那摊血足以说明一切。 翌日一早,吉内芙拉带着两人动身。 圣嘉勒不会放任事情发酵到她逃走的一天,唐克跟在吉内芙拉后面,离同样跟着的切斯特有几步路远,“大人,为什么不离开这儿?我能带您去个无人察觉的地方。” 雇佣兵四处流窜的生活,他太熟悉了,只要等风头一过,便又能重见天日。 “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我可以去恶魔城。”切斯特紧接着说道。 唐克没有反驳,完全是因为恶魔城确实是个不二选择。没有必要的时候,人类完全不愿驻足那里,谁愿意和满嘴谎言的恶魔们打交道,只为找一个人? “我不打算逃走。”吉内芙拉回绝了所有提议。 要想知晓事件牵扯到的所有人,以及切茜娅打的全部算盘,她不能逃走。 顺其自然是最快的方法,哪怕是行使火刑。 吉内芙拉在亚瑟的房间门口停下。 亚瑟不爱住僻静的庄园,矮楼的外面,便是繁华又喧闹的街道。 开门的是一个红发女人,看见吉内芙拉和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后,慌张地牵起了将要从肩上滑下的睡袍,“你要找谁?” 她在闹市里活得太避世了,整日缝缝补补的她没有认出这是亚瑟的同时,还以为是来找亚瑟麻烦的人,将门缝掩低了些,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所有视野。 “泰丝,”吉内芙拉叫出了她的名字,“请让我见见亚瑟。” 也不知道女人跟着亚瑟吃了多少苦,她的友好并没能让女人放下戒心。 “我……我不认识这个人。”看样子泰丝撒过不少次这种谎,但对撒谎这件事依旧不熟练。 “让他们进来吧。”里面的人发了话。 谎言被拆穿,女人脸有点红,抓了抓自己的红发,为他们开了门。 门关上后,吉内芙拉径直走向了那个开着门的房间。 泰丝被她的盔甲吓到,忙跟了进去,走到亚瑟床边,张开手护住他。也不说狠话,光咬着唇怒视着吉内芙拉。 亚瑟被她的样子逗笑,抬手勾住她的脖颈,使她倾身躺在自己胸膛上,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我想喝牛奶了,瑞吉家的,再买点面包,你记得我的口味。” 羞红脸的泰丝胡乱摩挲,撑着床起身,“我,我现在就去买!” 临走前,贴心的给要谈话的两人合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两个男人。 亚瑟翻身下床,穿好外套,走到桌边喝水,“让我猜猜,这件事有多叫人惶恐,才能让你现在来找我?” “切茜娅死了。”吉内芙拉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很显然,这个结论在他的猜测之中,“那只蝙蝠杀了她?” 凤凰浴火重生,蝙蝠历死蜕变。 第83章 他比她要相信这个传闻。 “现在,你需要我做什么?”他靠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仰视着吉内芙拉。 吉内芙拉握紧了剑柄,“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如果你还是对我有‘请求’,那就告诉我,你和多少人有关系?” 柯尔斯顿、圣嘉勒、切茜娅,不确定有没有托曼二世,但一定还有她没猜出来的人。 外面的街道上,响起军队的脚步声。 房门适时敲响,“大人,骑士团的人。” 圣嘉勒的动作开始了。 亚瑟手交握着,轻言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 第43章 chapter43 街上的人群围观着从城堡闹到此处的骚动。 整齐划一的步伐止于楼下,所有人都知道这栋楼是高级骑士亚瑟的住所。 依照亚瑟平日里惹事的频率,大家都以为是他又惹出了什么祸端。 鉴于他平日里的友好,不少人小声地询问边上的骑士,帮亚瑟解释:“是亚瑟大人出了什么事吗?请你们一定要给他解释的机会!” “对啊,对啊。”群众跟着附和。 昏暗的楼道口出现人影。 刚才上去的两位骑士压下来的,居然是所有人都没考虑过的——吉内芙拉! “抓错人了吧。” “吉内芙拉大人不可能做错事的。” “你们查清楚了吗?就随便抓人?!” 骑士们只负责接受并执行任务,没人回答围观人士的问题。 但在押走吉内芙拉的过程里,他们也并未阻止人群跟上,因为他们直接去往的地方是——行刑台。 随着队伍的壮大,人群里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是因为恶魔吧……” “还是投靠了恶魔吗?” “不会的,吉内芙拉大人早就舍弃那个姓氏了,不是吗?” “而且她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 人群中,一位同样有着红色眼瞳的男人驳斥道:“你是她的侍女吗?你怎么就知道她在暗地里什么都没干过?” 帮忙说话的男男女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选择了沉默,安静地跟着队伍去了行刑台。 吉内芙拉走在队伍中间,抬首向高台看去。 不愿见她的圣嘉勒就坐在高台上,身后的两位侍从,一个用银盆盛着圣水,一个手拿着燃烧的火把。 在铁靴踏上高台那一刻,圣嘉勒一把夺过身后那人手中的火把,走上前对众人高喊:“各位百姓们!” 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在后面的人将吉内芙拉绑上柱子的那刻,她继续喊道:“你们肯定在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曾经得到过众人宽恕的吉内芙拉,又犯下了何种错误?” 话音刚落,一具干尸被扔到台上,几个翻滚头颅面容那面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干尸已无法重现曾经的绝美,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仍是辨认出干尸的身份,“切茜娅大人?!” 混在人群中的唐克,看见这具干尸,变了脸色。 他确定他处理好了那具尸/体,大火在酒的作用下,让它在一瞬化作黑灰,被风吹散了。 圣嘉勒走到吉内芙拉前面,伸手点燃了木桩下的柴火。顷刻间,吉内芙拉身下的火围着她燃了一圈。 圣嘉勒再度举起火把,“就在昨晚,令托曼帝国骄傲的大骑士切茜娅,遭到了血族的袭击!” “血族?他们不是一直在恶魔城吗?” “血族要攻过来了吗?” “什么?恶魔要进攻这个地方?!” “大家安静!”在人群沸腾到一个顶点后,圣嘉勒抬高了火把叫他们静下来,“将血族带进托曼帝国的,便是即将成为高级骑士的吉内芙拉,吉内芙拉·贝利尔!” 她叫了那个多年不愿被提及的姓氏,唤醒了人们对吉内芙拉从前的记忆。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证据,乌泱泱的群众安静一瞬,一人振臂高呼:“烧死她!” 千人附和:“烧死她!烧死这个恶魔!” “灾祸!” 火把随着声音落下,圣嘉勒捧起了一掬圣水撒在吉内芙拉脸上,“我曾宽恕过你。” 接着又是一掬,“接纳过你……” “可你瞧瞧,”长袍之下,手腕间的伤痕清晰可见,“……你是如何对待我的。” 无法见光的伤疤,除了带来排斥的目光外,还有钻心的疼痛。 她扬声高喊:“她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叛徒!” “恶魔!” 在人群一声声高喊下,火越烧越旺,铁靴已被烤红,灼烧着吉内芙拉的肌肤。 圣水对她没有任何作用,脸上几乎都是被火烫出来的汗。 切斯特正要冲上去,被身边的唐克拉住了手臂,全身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的唐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他还是退回了原地,站在唐克身旁,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看着吉内芙拉隐忍的样子。 他想,这些痛苦总会还回去的。 迷蒙的双眼快要看不清圣嘉勒的脸,在吉内芙拉昏迷过去的那刻,方才万里无云的天逐渐变为黑压压的一片。 “啊——”喧闹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 人们顺着那个尖叫的女人的视线往天上看去,使天空黑沉一片的,不是乌云,而是成群结队的蝙蝠。 第84章 蝙蝠群就像一个预兆。 下一秒玻璃的破碎,使藏匿在人群中的恶魔显露出身躯。 “快逃啊!” 不知谁喊了句,人群开始四处逃窜。 台下的骑士摆出整形,整齐划一地拔出长剑,攻向这群恶魔。 蝙蝠的目标一直在高台上,即便撞上剑刃也未退缩。带着腥臭的血溅到了圣嘉勒脸上,她尖叫一声,向后退去,险些跌落高台。 然而蝙蝠在到达高台之后,并未攻击她,也未反击不断伤害它们的骑士。 它们仅仅是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像一阵旋风,凝聚起来现出雏形。 蝙蝠化作黑气消逝,在这黑气之下,是一个穿着斗篷的黑发男人,风将他的衣摆吹起一个弧度,接着缓缓放下。 血红色的眸子朝对面的骑士一瞥,保护圣女的几人便像着了魔那般,扔掉了手中的剑,自行跳下了高台。 圣嘉勒已然慌了神,她吟诵着咒语,拔下了自己戴在脖颈上的银十字架,“唱耶和华……” 德拉库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不受影响地走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吉内芙拉。 他抬手一挥,火焰立刻消失了,她身上的绳子也化作了齑粉,被风带走。 失去束缚的吉内芙拉向前栽去,德拉库拉正要伸手接住她,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如吉内芙拉拿剑刺向他的那次。 她落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惊讶一瞬过后的德拉库拉恢复往日的神态,睨着切斯特的眼,饱含厌恶,“真恶心,你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恶心的蝙蝠应该挺多的。”有了说话能力的切斯特,终于能回怼了过去。 他收紧圈着吉内芙拉的手,打横将她抱下高台。 恶魔的摧毁欲永远强烈,短短十几分钟,街道凌乱得不成样子。 散落的食物,倒下的桌椅,以及地上不知道是血,还是某种蔬菜的汁液,红彤彤、黏糊糊的铺在街上。 切斯特向唐克那边走去,此刻亚瑟也出现在了那里。 亚瑟看着吉内芙拉昏迷的脸,叹了口气,“真可惜,她把我说的马上推迟了。” 一柄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将帽檐的连接处划了点口子。 “真不知道你该说你是雇佣兵,还是刺客。”他不闪躲,言语轻松。 唐克厉声喝道:“叛徒!” 他很聪明,在蝙蝠群出现的那一刻就猜出,和亚瑟有关系的人里,还有德拉库拉。 再看这满街游荡的,丑陋的恶魔便知道,德拉库拉的出现不是代表血族,而是整个魔界。 “可不能随意给我安个罪名,”亚瑟后仰躲开刀刃,趁其不备踢向了唐克的侧腰,同他拉开距离,“我和吉内芙拉并未达成过什么协议,不能算同一个组织,又谈何背叛。” 切斯特见唐克有再次攻上前的意思,出言制止道:“停下,唐克。吉内芙拉不会同意你杀了他,况且和他打,输的只会是你。” 亚瑟的运气不能单单用运气形容了,这种强大得可以被算作他硬实力的能力,已经算是诅咒了。 只有诅咒才会达到这种力量。 “既然要去恶魔城,最好现在动身,”切斯特看了眼身后的教堂,“等主教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谁都走不了。” 亚瑟意外他的识时务,走向了队伍里。 拿着刀的唐克看着莫名其妙达成共识的三人,不得不收起了刀,站到了他们身边。 千万只蝙蝠飞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待蝙蝠再同黑烟般散去,他们已身处德拉库拉的城堡里。 …… 耳边若有若无的瓷器碰撞声吵醒了吉内芙拉,她睁眼看见顶上深色的床幔,不多想直接对旁边的人说道:“恶魔城……” “嗯。”切斯特将她扶了起来,盛了药的勺子递到她嘴边,“你想听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吉内芙拉喝掉了药,“亚瑟是德拉库拉的人?” “不止,”在碗沿蹭干净药勺下的水后,切斯特又送了过去,“按唐克的猜测,应该还有亚历山大。” 许是嫌这样喝药太慢,吉内芙拉端过来一口饮尽,“……他到底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谁知道呢。”切斯特回应道。 盛药的碗刚放到桌上,德拉库拉就带着侍女进来了。 吉内芙拉看见他,正要开口说话,他便瞬移到了床边,对吉内芙拉说道:“先换药,剩下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谈。” 侍女开始给她脱衣服,路过切斯特身边的德拉库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出去吗?” 看见吉内芙拉露出一半肩膀的切斯特这才想起来,匆忙起身,端着碗往外走。 恶魔城的位置最适合看月亮,巨大的圆月像是趴在了窗棂上。 德拉库拉和切斯特并排站在门口,两人的血里都带着血族的力量,血液里流淌着的优雅让两人不爱懒懒散散地靠在门上。 他们站得很直,一个束起的长发,一个齐肩略卷的鬈发,穿着衬衫的两人,展现出不同的贵族公子气息。 圆月印在血红色的瞳孔里,德拉库拉突然感叹道:“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公平的事。” 切斯特不咸不淡地回复:“我以为,你在杀掉你的父亲时,就该想到这句话了。”他只是为了里面的吉内芙拉随口附和,并不完全理解德拉库拉这时说这句话的意义。 第85章 德拉库拉对着月亮张了张手,又放下,“别人唾手可得的力量,是你要花费数百年才能得到的东西。” 切斯特垂眼,隐去眼里的月色。 他现在终于知道,德拉库拉对他的敌意来自哪儿了。 -------------------- 第44章 chapter44 血族从来不缺同类,这个群体庞大且强大。 一部分是纯血,一部分由“在深处”的黑气所化。 没有任何一类血族能比得过纯血,纯血从古至今都是所有血族的统治者。 但,凡事总有例外。 意外的,切斯特成为了那个例外。 “我并没有觉得我得到了什么好处。”除了多了张能和吉内芙拉交流的嘴,他完全没有一点有关变强的切身体会。 疾风呼啸而过,切斯特轻轻后仰躲过了德拉库拉这一拳头。 在德拉库拉下一个动作起势前,他伸手抓住了他出击的手臂,往前轻轻一扭,就将他的前半截小臂拧了下来,肉筋断开,落到地上。 血液汩汩地流,德拉库拉没去在意断掉的手,抬脚向旁猛地踹去。 切斯特灵活跳开,一个翻身落到了前面的看台上。 德拉库拉用完好的手拍拍衣襟上的灰,弯腰捡起地上的断臂,放在伤口处。黑色的丝线喷薄而出,将断臂连接,刹那间愈合如初,连点伤疤都瞧不见。 坏掉的衣服没办法补好,德拉库拉将另一半取下扔到了一边,“现在看见了?” 所有下意识的反应,都是血族的力量给予的。 新生的血族适应力量是个漫长的过程,至少会比切斯特这只刚出生两天的长。 “谢谢,看得很清楚。”切斯特从看台上跳下。 正好房门被打开,女侍们鱼贯而出,看见两人之间不太好的气氛,也不惊讶,镇静地端着盆走过。 为首的神色如常地上前询问:“亲王殿下,您需要更衣吗?” 德拉库拉解着另一只手的纽扣,“去准备,我一会儿过来。”他深深地看了切斯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强大的力量让切斯特意识到件事,他按下把手打开门,“吉内芙拉……” 洁白的脊背上的伤疤让切斯特噤了声。 吉内芙拉听见身后的声音,拉下衣摆,“怎么了?” “……没什么,”他走上前,帮吉内芙拉扯出了夹在衣服里的长发,“还疼吗?” 吉内芙拉站了起来,“一直没疼过。” 见她有去找德拉库拉的意思,他抬手压住她的肩膀,叫她坐下,“他一会儿会过来的。” “亚瑟和唐克呢?” “白天之后,就没见过亚瑟了。唐克……” “我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切斯特咬紧腮帮,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对外面说了句:“出来。” 风吹得林子哗哗作响,无人作答。 坐在床上的吉内芙拉说道:“出来吧,唐克。” 刚才无人站着的树干上出现人影,唐克站在那儿看着窗边的切斯特。 切斯特侧身让出位置,他跳了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大人。” “城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圣嘉勒请示了托曼,里面已经开始动兵了。” 事情捅到托曼那儿去,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最后的结局,要么她被抓回去,行了火刑;要么就留在这儿,与恶魔为伍。 不过哪个结局,都不是吉内芙拉想要的。 唐克看出她的所想,出声道:“大人,切茜娅的干尸,我是用火烧掉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这句话点明了一切。 出现在高台上的干尸,并不是切茜娅,而是教廷早有准备的任意一具尸/体。教廷的人和切茜娅早有商量,或许内容没有完全统一,但他们的方向是一样的。 让她从人类的地盘上消失。 这样的推论让她更加想不明白了,既然教廷从未放弃过除掉她的想法,又为何会将她抚养长大,教给她能壮大她力量的一切? 仅仅是为了提高圣嘉勒的威望,巩固她的地位,那要承担的不可抗力的因素可就太多了……这对他们来说不值得。 除非……有什么因素迫使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唐克,”思及此,吉内芙拉对他问道,“你能找到亚瑟吗?” 唐克抬头,淡绿色的眸子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一直跟着,大人。” “很好,告诉他,明早日出,我需要他陪我去一趟亚历山大帝国。” “是。” 一旁的床垫凹下,坐在身边的切斯特问:“你是要去见那个女巫,对吗?” “是的,我需要知道,除了姓氏之外,番尼·贝利尔还给予了我些什么?另外亚瑟是否知道这些?”那应该是她能活到成年之后的关键。 肩上的布料被什么东西摩挲着,吉内芙拉低头看去,是切斯特的黑色翅尖,“怎么了?” 切斯特:“刚才德拉库拉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现在的我很强大。” “然后呢?”翅膀裹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一切他都做得很自然,像是练习了很多遍,“我想,或许你找错了方向。‘在深处’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也是你父亲为你找的容身之所。” “切斯特,”吉内芙拉坐了起来,在切斯特收起了他的翅膀后,再度说道,“我一直觉得,在你还是只白色蝙蝠的时候,没给你起名字是个正确的选择。” 第86章 “因为我总觉得,你这样的生物,应该会有自己的名字。” 同样是两双红色的眸子,看向窗外月光照耀下的一切时,又和刚才在外面时的气氛不同。 安静、祥和。 这样的氛围无不在说明一件事,尊重。 在你还是只白色蝙蝠时,我就尊重你,不单单地将你看成一个宠物;在你变成血族后,你说情感处理的方式不公平,我尊重你,于是参与进来,不再置身事外。 同理,你也应当给予我尊重,尊重我的选择,而不是用为我好的借口,去说服我。 也许是吉内芙拉恶魔以外的血液更纯粹,也许是她更聪明。总之,她比他更快的了解了一段关系最重要的是什么。 切斯特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又缓缓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他又同她一起望向了外面宁静的一切,“我明白了。” “氛围很好,但我不得不说……”门口传来响动,他们齐齐看去,德拉库拉瞬移到了他们面前,一双眼锁定了吉内芙拉,“你该做出选择了,美丽的骑士小姐。” 人类,还是恶魔,她躲开这个问题十多年,如今被人剖开放到了眼前。 吉内芙拉想,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在一个能接纳自己的地方,活得更好,仅此而已。偏偏对于她来说,又如此困难。 “不论怎么选,我都会死的,不是吗?”吉内芙拉笑了。 德拉库拉好整以暇地解释:“怎么会?撒坦给你的承诺一直都在。” “地狱里的更新换代不比人间慢多少,现在的撒坦又是谁呢?祂的承诺又能给我什么保证?” 德拉库拉瞥了眼一旁的切斯特,慢慢说道:“上台的是贝利尔,听听这个名字,祂很喜欢你的父亲,给你的只会更多。” 吉内芙拉:“算起来,我父亲应该是背叛了祂的。你切身经历过那次大战,记得应该比我清楚,那个时候的撒坦,是为了祂的诅咒做出的承诺,属于番尼,而不是我。” “所以……你的选择?”德拉库拉不再与她争论。 吉内芙拉看着他,认真而又坚定,“生存,我选择生存。” 即便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也要创造一个出来。 德拉库拉沉默一瞬,回以微笑,“我想我听懂了,好好休息一晚吧,吉内芙拉·贝利尔。” 门咔嗒一声合上,吉内芙拉掀开被子时,切斯特已经躺在上面了。 他神态自若地说道:“要知道,我们需要理解的情感不是一般的情感,我认为这一步很重要。” 他还是蝙蝠的时候,再亲密的都已经做过了,吉内芙拉对此不反对,“你不嫌快了,我没意见。” …… 初生的太阳从林间爬起,光芒奔向这座恶魔城。 城堡的上空依旧阴云密布,来人敲响了房门。 吉内芙拉大步走去,打开了门,亚瑟打了个哈欠对她说道:“我们去不了了,他们攻过来了。” 这比她预期的还要早,托曼帝国备兵不该这么快才对……看样子是在她出任务那天,就开始准备了。 “大人,”唐克出现在她身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接到消息,亚历山大那边也出兵了。” 吉内芙拉抬眼看向亚瑟,厉声说道:“也许,你能把亚历山大的事,同我解释清楚。” 嘭—— 窗户那边传来异响,吉内芙拉转头看去,一束光从林间的一处直直射出,萦绕在上面的是一些死亡过后,化作黑气的生物。 普通人没有神力,有这种力量的,只会是白巫师。有教廷神父和修女的吟诵加持,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在深处”,往这边来。 “这是杀疯了?”亚瑟挑了下眉。 吉内芙拉往里走,示意他进来,好好解释他知道的一切。 路过床边,亚瑟看见合衣坐在床边的切斯特后,吹了声口哨,“进展真快。” 切斯特没搭理他,走到吉内芙拉身后,替她拉开了椅子。 “如果你想兑现那个请求,最好如实交代一切。”吉内芙拉肃穆着脸,回到了以前不近人情的态度。 亚瑟到她对面坐下,他坐下的一瞬,唐克来到了他的身后,牵制住了他的一切。 在他好好说完之前,他暂时无法离开这张椅子了。 “先听听我的请求吧……”亚瑟抄起桌上的花瓶,砸在地上,弯腰挑了一块较锋利的一块,往自己的腕上划去。 不过在尖锐的一端接触到他的皮肤时,瓷片断了,转向再换一头,也是如此。 “你的运气……” “别再叫它运气了,吉内芙拉,同你一样,我也背负着诅咒……” 每到冬天,托曼帝国境内便是鹅毛大雪,不过那一年的大雪格外冻人,街边连个摊户都没有。 他缩在桥洞下面,身旁是刚冻死的母亲。 穷人要活过这个冬天异常困难,他更是没有跑出去找活儿的勇气。外面比这个桥洞还要冷,不一会儿他就能被大雪掩埋。 桥上驶过过路的马车,他光是听声音就知道,那是运给皇家用的碳,暖和又不会升起太大的浓烟。 他抖着身子,在昏迷前仍旧咒骂着世界的不公。 富人从不落魄,穷人只会更穷。 他凑到母亲身边,希望倒下去的时候,能砸在她的身上。 第87章 这个时候已经无心孝道了,他只是希望死之前,能躺在稍软的东西上面。 或许是他骂的词汇太难听了,惹怒了天上的人,他没有死成。 再睁眼时,他躺在柔软的床上,一位高级骑士要收他为徒。 他不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衣领。自他从领子里摸出那根洁白的羽毛起,他再没生过病,日子如他所想的那般过着,真的如他所想那般…… “……我知道疼痛的滋味,但从来不是本该发生的。”他扯开自己的领子,锁骨往下皆是伤疤。 每一次好运之后,便是一次蚀骨的疼痛。 “我从未听说过天使会降下诅咒。”吉内芙拉听完后,皱眉说道。 亚瑟嗤笑一声,“也许从你母亲离开之后,一切都改变了。那是个转折点,吉内芙拉,是天堂、人间、地狱的转折点……”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她直入正题。 “很简单,”亚瑟向后,靠在椅背上,“你的血能解决一切。” -------------------- 第45章 chapter45 人之间的关系变化总是很快。 以前坐在你对面,像哥哥那般给你夹菜的人,今天就能坐在你对面,坦然地向你索要你的血液。 “我考虑了很久,吉内芙拉。”亚瑟扔掉了手里的碎瓷片,任它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你的诅咒是完全正面的,能轻易解决一切困境,也能轻易的将我身上的诅咒解除。”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提变量,都是扯犊子。 吉内芙拉问道:“要多少?” “全部。”他刚吐出这两个字,一把刀就横在了脖颈上。 唐克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吉内芙拉,期待她能下命令,解决了他。 “你还没意识到吗?”切斯特看向他,“谁都杀不了他,哪怕是他自己。” “至少能利用反噬,让他生不如死。”唐克冷冷地说道。 两人谈论着某人的生死,当事人却没有任何慌乱,只看着吉内芙拉,等着她的反应,“我知道的,不比钟楼女巫的少。” “你这是确信了,我死不了?”吉内芙拉看见他眼里的势在必得后,轻轻问道。 亚瑟不顾脖颈上的短刀,向前倾了点,锋利的刀刃贴在喉间,连条血丝都未划出来,“没人真的想让你死。” 森林的动静还在继续,他的话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他又慢慢靠回了椅背上,“你不会想不明白,无论是哪一方,从一开始就是想控制你……只不过现在的局面有些失了控而已。” 代表人类态度的托曼帝国,以为她选择了恶魔;德拉库拉传出去的话语,是她拒绝了恶魔的邀请,按恶魔的思维方式,那便是她选择了人类。 两支不明就里的队伍,因为一方的提前动兵,开始了交战。 吉内芙拉很清楚现在局面,这一场因她而起的战争,不得不以她的死亡结束,但她想活下去,于是她应了下来,“成交。” 喉间的刀收了回去,但亚瑟清楚,只要吉内芙拉改变主意,他会立刻遭到唐克的背刺。切斯特也会即刻带走吉内芙拉,徒留他一人在原地接受诅咒的痛苦。 幸而吉内芙拉不是随性之人,“说吧,你知道的全部。” 亚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就目前而言,亚历山大帝国是站在你这边的。” “为什么?”宴会那晚,亚历山大二世明显很看不上她。 “因为亚历山大要的是帝国存活,”亚瑟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托曼帝国的野心一直不小,他们要的是整个亚克萨斯大陆,所以总是和亚历山大打成平手。” “而这次的战争不再是简单的,帝国与帝国之间的战争,参与的非人类太多,亚历山大帝国要想一直存在下去,就不会选择站边。你,恰好就是这样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吉内芙拉分析道,“他们出兵的目的不是我,而是打着帝国之战的名义,让恶魔以为他们选择了黑暗,在进攻人类区域时,略过他们?” “除此之外,趁乱攻陷部分领土,加固他们的地位。” 此话一出,森林里射出一个黑色光柱,抵挡了白色光柱的侵略,亚历山大帝国出兵了,带着黑巫师。 还真是下得一盘好棋。 吉内芙拉又问道:“你呢?你和亚历山大二世做了什么交易?” “一个和钟楼女巫对话的机会。” “可你……” “嘘,吉内芙拉,对话并不一定需要见面。他们无法踏入恶魔城,即使做出站边的样子,也没办法完全打消恶魔的肆虐。我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给我一个知道更多的机会……” 吉内芙拉想起那个长相奇特的老女人的态度,不由地皱了眉,“她不可能告诉你。” “她不需要全部告诉我,我只需要知道得比你多就行。”亚瑟撑着桌子,向后挪动了些椅子,“同类总是惺惺相惜的,吉内芙拉。我不想劝你,不过,也许做出选择并不是什么坏事。控制迟早能摆脱,无论是哪一边,多个帮衬总归是好的。” “谢谢你的建议,”吉内芙拉看向他的双眼,“我更想知道,你比我多知道了哪些?” 亚瑟在她的注视下起身,“刚才的信息足够多了,算是请求的定金,剩下的在最后告诉你。” 第88章 吉内芙拉今天才将他以前说的话理解透彻。 赌局上不谈正事,和恶魔相关的不算。 他在那几场赌局里,赢了个德拉库拉的承诺,叫他放过了亚历山大帝国。又同亚历山大二世做了交易,换来了更多的消息……却独独没说圣嘉勒和切茜娅。 她猜测,或许这两个人和托曼帝国直到她成年后才动她的原因有关。 吉内芙拉跟着起身,“走吧,是时候暂停这场闹剧了。” 她同亚瑟心照不宣地离开房间,往“在深处”赶去。 …… “咱们的停战协议果然维持不了几天。”亚历山大扯着缰绳,□□的黑马烦躁地喘气甩头,恨不得立刻冲进敌营。 这场对战意味着什么,亚克萨斯大陆上的两个帝国都心知肚明,君王都亲临了战场,大战一触即发。 托曼二世手里再不是那根可以随意扔出去的权杖,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发亮又锋利的长剑,剑尖傲慢地指向亚历山大二世,“你当受死吧,肮脏又粗鄙的人类叛徒!” 亚历山大二世脸上没了笑意,“你们违背停战协议,带着白巫师向我国领土进攻,我们不应该防守吗?卑鄙的托曼人!” 无礼的话成为导火索,刀剑擦出火花,两国的战争在“在深处”再度打响。 按照射出的光柱距离判断,要想迅速抵达交战点,走亚历山大帝国的领土是最快的路线。 吉内芙拉鞭笞着□□的骏马,带着切斯特一行人,加快速度朝那边赶去。 圣嘉勒说服的这次出兵,仅仅是为了带走她,没有多少骑士和士兵真心地愿意在“在深处”开战。如果顺利,在恶魔全都“上岸”前,她的出现能救下大部分人的性命。 他们将将见到关卡的路牌,便被那道路中央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一行人不得不猛拽缰绳,堪堪刹停在那人面前。 马上的视线看不见斗篷之下的人脸,吉内芙拉仍是认出了她,“我们有急事,希望您能让开。” 斗篷下的脸抬起,苍老的面容出现在四人眼前,与之不搭配的年轻甜美的嗓音响起:“你们还不能过去。” “在深处”发出了更大的动静,却不见硝烟。 骏马躁动不安的跺着蹄子,吉内芙拉准备冲过去,又听见她说道:“如果你想保住大部分人的性命,就再等等……” 除了用自己来换取休战,吉内芙拉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至少要在恶魔出来前,将他们带离‘在深处’。” 如若不是她离开,恶魔找不到借口向人类出击。 “托曼的人太心急了,从以前就这样……”钟楼女巫慢条斯理地开口,“撒坦很想要你,在得到你之前,不打算对人类出手,但托曼冒犯了他们……人类和恶魔之间的协议立了几万年,头一遭被打破,祂不高兴也很正常,你最好别去触霉头。” “协议?”吉内芙拉想到一个人,“……番尼·贝利尔定下的吗?” 钟楼女巫笑了笑,“他为此费了不少功夫。” 吉内芙拉看了眼对面的情况,“能详细告诉我吗?” “时候快到了,但不是现在。”她让出了位置。 远处的动静越来越大,上空弥漫了更多的黑气。唐克上前提醒道:“大人,我们该走了。” 吉内芙拉不再同她周旋,猛甩缰绳冲了过去。 出口总是在变,入口会莫名其妙的展开。他们选了最近的路线,仍是花费了很多时间去根据突然出现的入口辨别方向。 “这种场面……除非来得人多,不然救下来的人成不了大部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太过浓重,亚瑟停在一只断臂旁,翻身下了马。 这里的场景,比真正的帝国与帝国的战场还要惨不忍睹。 切斯特不像另外习惯了这种腥臭味道的三人,不自然地耸了耸鼻子,“他们在哪儿?” 这儿太安静了,如果没有地上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恶魔来过。 唐克环顾着四周的情况,对吉内芙拉说道:“大人,我去前面看看。” 他骑着马上前,四下安静得除了马蹄声,再无更多的响动。 在他要越过灌木丛的那刻,吉内芙拉出声喊道:“唐克,停下!” 话音刚落,白色骏马的四条腿顷刻间断裂,迸出血液。 唐克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双手用力撑地,翻身刚刚站稳,灌木丛中便飞出十几只小恶魔,拿着刺刀向他刺来。 小恶魔依靠黑气成长,没有其他恶魔那样强大的力量,经常是成群结队的出现,扰乱人间秩序,一旦被祂们缠上就很难脱身。 唐克拔出短刀还没来得及刺出去,面前的几只小恶魔便化作黑烟消失了,剩下几只仓皇而逃。 他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向正在塞塞子的亚瑟道谢。 亚瑟将水壶反手挂在肩上,“入‘在深处’准备圣水是常识,看你的样子……没进来过?” “这与你无关。”唐克瞥了眼断了气的白马,抬脚往吉内芙拉那边走去。 他站在马下,“大人,你们继续往前走吧,我能跟上的。” 吉内芙拉刚要开口,切斯特就骑着马到了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上来吧,别耽误时间。” 唐克没矫情,跨上了马。 两个帝国的人,还有不知为何参与了此次争斗的黑、白巫师都不见踪影,在确定他们生死之前,他们一刻也耽搁不得。 第89章 “都等等。”亚瑟叫住了他们。 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方才死去的小恶魔所化的黑气,在此刻缓缓升入森林上空,同上面经久未散的黑气凝聚在了一起。 在他们疑惑这个现象时,聚起的黑气发出了声音:“瞧瞧这四周,我为你收手太多了,吉内芙拉·贝利尔……” 仰头看天的吉内芙拉皱起了眉,辨认这道声音,她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却又不常听见…… 她仔细回忆着,蓦地睁了眼。 贝利尔! 在德拉库拉的城堡里,黑气演绎出来的审判之景。站在当时的撒坦身后,高声唱响地狱歌谣的恶魔贝利尔! 那团黑气像是有生命那般,看出了她脸上的表情。 “你应该认得我,我和你父亲的关系还算不错,哈哈!”天上的黑气笑了两声,复而说道,“我体谅你血液的不纯,但屠杀这么多人并非我的本意,这是你父亲和我的约定,我是说……我应当信守承诺。” “同理,你应当为了你的父亲,履行我和他之间的承诺了。” 黑气向她伸出一缕,如同一条粗壮的蛇,将马上的她团团缠住,“三天时间,我只给你三天,月圆之夜,月亮攀升到恶魔城的窗棂上的那刻,十八梯将会再度出现,我为你的到来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圈住她的黑气迅速回到空中,再次凝作一团,然后嘭的一声,绽开几朵黑色的烟花。 那几句不明所以的话阴沉了吉内芙拉的双眼。 恶魔总是擅长蛊惑人心,贝利尔故意偷换了概念,将她的选择变成了不得不履行的承诺,以此降低她的负罪感,让她心甘情愿地去往地狱。 祂的收手,也不过是放走了两个帝国部分的人,以此来作为她的威胁。 “接下来怎么做?”切斯特问道。 吉内芙拉:“回托曼帝国。” 地上散落的徽章多是托曼的标志,德拉库拉确实做到了,说服撒坦留下亚历山大的人,那现在最危险的,亦是最想让她消失的——托曼帝国。 身后一声马的长鸣,亚瑟攥着缰绳说道:“我得先去趟亚历山大,月圆之前回来。” 没等他们反应,他便快马加鞭地走了。 -------------------- 第46章 chapter46 “又要走了吗?” 大地震动着,树林从中间劈开来,入口就在眼前。 听见这句话的吉内芙拉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这句话。在入口稳定地打开后,她骑着马带着唐克和切斯特走出了林子。 身后的入口缓缓合上,这次她再没回头。 两道白色的身形被茂盛的树叶遮盖。 切斯特一言不发地跟在吉内芙拉身后,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吉内芙拉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 在要抵达托曼城内前,他还是问出了口:“一定要回去吗?”白桦女巫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们没有巫师。城内又有白巫师的气味,他帮不上太多的忙,仅有唐克,也不能保证她完全的安全。 “这一开始就不是能够商量的事,切斯特。”吉内芙拉不咸不淡地说道。 她想要光明正大地活着,就不能背负太多人的性命。 他们走进城内,街上没有行人,只有他们三人牵着马走在街上。风吹落了支架,窗户打下,发出重重一响,遮住了一双平民的眼。 视线没减多少,人们不敢站到他们面前驱赶,只能在暗处用一双满含戾气的眼,偷偷地看着他们。 “瑟——”切斯特的马突然发出一声长鸣,倒在地上抽搐。 缰绳脱了手,急冲出去,撞上了刺刀,鲜血四溅。吉内芙拉的马也在这一瞬,失去了生命。 街道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铁甲相撞的声响吵闹,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骑士攻来的声音。 三人背靠背站着,尘埃散去后,他们被一圈拿着盾牌和刺刀的骑士包围在中央。 这里除了盔甲反光的骑士,一个头领都看不见。 吉内芙拉环顾一圈,对着一处抬起双手喊道:“我不做反抗,带我回去吧!” 没人给出反应,似是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她缓缓放下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右手臂膀处,手指扣在上面,微微用力,扯下了上面的勋章。 吉内芙拉拿着它正面朝外地晃了晃,然后扔向面前的骑士。 “蓟花为证,我将履行我所言,不做任何反抗!” 无法改变她心意的切斯特跟着高举了双手,拿着刀的唐克也不得不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短刀,做出投降姿势。 整齐划一的收刀声过后,吉内芙拉面前的骑士逐一上前,压住了他们。 也在这时,她才看见了站在骑士们身后,操控一切的白巫师。 高塔上。 托曼二世看着被压进来的三人问道:“你确定放她进来没问题?” “我敬爱的陛下,不放她进来才会有大问题。”圣嘉勒站在他身边,脸上是琢磨不透的笑。 托曼二世便不作他想,转过身,对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等着命令的萨芬娜说道:“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我的‘萨芬娜’。” 萨芬娜提起裙摆行礼,“是,父亲。” …… 三人被关在了相邻的不同房间里,只有切斯特的房间有一扇小窗,透过栏杆,能看见外面明亮的弯月。 第90章 他看着外面广阔的天,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栏杆上。 意料之中的,银质的栏杆灼伤了他的手。 切斯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红痕,轻声唤道:“吉内芙拉。” “怎么了?”吉内芙拉在心里算着圣嘉勒要来的时间。 切斯特往她的声音那边靠了点儿,“月圆之夜你打算怎么办?撒坦不可能打消对你的念头。” 这不是一件只用一句“我不做选择”,就能简单解决的事。 托曼帝国已经招惹了撒坦,不拿走点儿好处,祂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吉内芙拉做了选择,倒还好说,撒坦心情好了,托曼帝国死的人就少一点;若是拒绝选择,整个亚克萨斯大陆将无完好之地。 他在德拉库拉的城堡里待的那晚,在吉内芙拉昏迷时,查了不少卷宗。 连接天堂和地狱的十八梯,因番尼·贝利尔和阿克安琪儿的事件,被分成两部分后,便彻底消失。 任何生物无法轻易地到达地狱,或者是天堂。 恶魔用禁术中的法阵来人间游荡、作恶,天堂的天使和上帝从未过问过人间。 直到“在深处”那次动荡结束后,恶魔才回了地狱,只有小部分恶魔被拘束在了恶魔城。 卷宗里没有提到番尼·贝利尔和撒坦的交易,内容是否真的同吉内芙拉有关,也不能完全下定论。 他们不知晓的实情太多,被时间逼着做答案,完完全全地被牵着鼻子走了。 吉内芙拉自然也是知晓这点,事情太复杂,那就往简单的想,“月圆之夜,我死一次便是了。” “你说什么?”切斯特一度怀疑起了自己良好的听力。 吉内芙拉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我死一次便是了。”现在的撒坦对她感兴趣,不过是因为前任撒坦给番尼下的诅咒,被番尼转移到了她身上,并且加固了这个诅咒。 一直以来,她对诅咒的使用只停留在表层,其真正强大的力量,她还未体验过。能让恶魔趋之若鹜的力量一定不容小觑。 这样的力量引来人类的恐慌,想要除掉她,彻底断了强大恶魔的路,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圣嘉勒除掉她,就不简简单单地是因为害怕了。 天堂不过问人间的理由,黑暗生物的卷宗没有记载,那就是在历代圣女相传的卷宗上。 她的力量和圣嘉勒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相悖,才是想要除掉她的原因。 回托曼帝国,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托曼帝国里,更多无辜的人的死亡;另一方面,是为了知道全部的真相。 参与的人太多,无一不夹杂着他们的私心。 要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她必须逐个了解,逐个击破。 她的死亡,也许就是钟楼女巫说的“时候。” 听着两人谈话的唐克握紧了手,轻声开口:“亚瑟的话不一定准确,万一……” “没有万一,唐克,”吉内芙拉安抚他,亦是安抚已经噤了声的切斯特,“就像他说的那样,没人愿意让我真的死亡。” 她抬手敲了敲墙壁,“还在听吗?切斯特。” “……我在。”切斯特不情不愿地答应她,死亡这种事很痛苦,他在“在深处”经历过濒死的感觉,吉内芙拉不该去忍受它。 像是承诺那般,吉内芙拉郑重地启唇道:“我们还要一起学习那些情感,还你一个公平呢。” 口头上应下这件事,还是头一次。 这一刻,切斯特终于没有自己一头热的感觉了。 高贵的公子垂下头,敲响了墙壁,有些别扭地回答:“随你吧。” 交谈结束,吉内芙拉也正好在心里数完了那几个数。 走廊里响起第一下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向了监牢之外。 “还好吗?”蓬起的裙摆出现在眼前,来的人是萨芬娜。 吉内芙拉掩去眼中的惊讶问道:“圣嘉勒呢?” “她太伤心了,还不愿见你。”她的手抚向栏杆,语气里带着怜惜,“你不该背叛她,惹怒她的。” 虚假的周旋,吉内芙拉不愿继续。 “你……不是萨芬娜,对吧?”她答非所问道。 下垂的眉眼,微微嘟起的嘴唇,这种柔弱无辜的长相,与萨芬娜别无一二。 但就是太像了,像是从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一样。 萨芬娜轻抬了下手,身后的女侍离开后,她才再次开口:“还好吗?我是问弗拉德。” “我没见到他,他也许参了战,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吉内芙拉回答完,继而说道,“圣嘉勒和托曼二世知道你吗?” “这就是他们安排的,或者说是圣嘉勒安排的。”萨芬娜在她面前蹲下,同她视线相平。 “为什么?” “这样她才能控制托曼二世。” 萨芬娜对她没有任何隐瞒的,全盘托出,“一个国王就连一个把柄都不该有,偏偏他有了两个,他的大儿子和小女儿,但凡孩子多点,他也就不会在乎了。” “托曼二世不想同恶魔开战,他不关心子民,但想让自己的子女活下去。” “圣女的地位和声望已经超过了国王,他不得不听从圣嘉勒,把自己的儿子发配到了战场上,用自己的女儿和恶魔交易。” 吉内芙拉有些意外,“和恶魔做交易?” 第91章 “是这样的。”萨芬娜继续说道,“在杀掉你之前,要给你安上一个合适的罪名,我就是来说服你的。” 吉内芙拉:“说服我投向恶魔?她为什么觉得你能说服我?” “因为,”萨芬娜站起身来,“我也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 她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变成了一蓝一红的异瞳,“我体内的力量很平衡,完全中和过后,除了外表,我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柔弱。” 吉内芙拉只觉得荒唐。 切斯特更是直接讽刺道:“是恶魔正常了,还是天使疯了?”一个个都要冒着危险,同异族搅和在一起。 “你说的没错,所以他们抛弃我,然后杀了对方。”萨芬娜摩挲着脖颈上的圣水,“……这个东西对我伤害太大了,但你就不受影响。” 她偏头,透过切斯特牢房里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弯月,似乎比刚才弯起的弧度小了些许,“月圆不会太久,选择恶魔吧,吉内芙拉·贝利尔。你死不了,所有人都能活。” 吉内芙拉思考着她说的话,片刻沉默后,问道:“圣嘉勒为什么执著于我的罪名?” “这你得去看她的卷宗了,我无法靠近教堂。”萨芬娜背过身去,开口的嗓音有些哽咽,“弗拉德收留过我,如果……如果事情结束过后,我没能活着,请……请告诉他,我感谢他。” 她鼓起勇气说完,提起裙摆就跑了出去,没有听见吉内芙拉那句友好的劝告:“德拉库拉并不喜欢弗拉德这个名字。” 吉内芙拉看见她仓皇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坐回了原地。也许她的提醒就是多此一举,冒牌萨芬娜身上的强势少了很多,她应该是认命了。 -------------------- 第47章 chapter47 牢房靠近街道,外面叫嚣得有多厉害,吉内芙拉听得一清二楚。 城墙上尽是平民扔的烂菜叶和水果,在太阳底下暴晒过后,散发出来的腐烂腥气传到牢房内,属实让人不太好受。 尤其是切斯特,他的嗅觉要比他们灵敏很多,难闻的气味也被放大了无数倍。 搞得他这两天,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昏沉的状态。既然事情总会发生,他倒是期望月圆之夜早一点到来了。 圣嘉勒沉得住气,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在吉内芙拉面前,也没找人带话。她似乎在等,等一个特殊的时期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告诉她无法被挽回的计划。 最后一点残阳坐落在山顶,牢房外传来了脚步声,在吉内芙拉门前停下。 多日未见的圣嘉勒终于出现了,一改往日朴素的穿着,华丽的衣摆几乎拖曳到了地上,不知是什么材质,竟未沾染半点泥灰,“好久不见了,我的孩子。” 她从未这样叫过她,这次非要在她死之前,演这么一出。 “好久不见。”吉内芙拉平静地回应道。 “今夜算是你的审判日,有什么想说的吗?”她偏了头,瞧的是切斯特那扇窗外,没落下的残阳。 前两天是最好的审判时间,她硬是拖到了现在,几日的思考,吉内芙拉多少有些猜出了她的想法,不完全确定,但八九不离十,“我不认为自己有何罪过。” 指腹触及铁栏,凉意透过手上的疤痕传给圣嘉勒,她有些想笑,抬手挥去了下人,才不顾及形象的笑了出来,回荡在牢房里,砸在每一间房的地上。 她笑够了,轻抬右手擦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我以为切茜娅那件事,让你学得够多的了。” 见吉内芙拉不言语,她看了眼逐渐暗下的夜幕,又启唇说道:“除了你自己,没人在乎你的选择……人的成见是很难改变的,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身份进来,那就得一辈子都受着这个身份。” 吉内芙拉用一种几近悲愤的语气控诉,“我尽力了!我以为诚恳总是对的!” “轻点儿声,我的孩子,”圣嘉勒将一根食指贴在嘴唇上,“我算得上你半个母亲了,你不用和我演戏,多的字我一个也不会说。” “既然你这样说了……”吉内芙拉站起身来,慢慢走上前。 她每靠近一点,圣嘉勒便感觉自己身上的伤疤隐隐作痛,下意识想要退开。 但一想到只要忍过今晚,便是苦尽甘来的时候,她又生生忍住了,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昂首与吉内芙拉对视,只有脖颈上的青筋暴露了她的情绪。 “……我便送你个筹码。”吉内芙拉双手抓住铁栏,声音压得很低,“你该知道我能闻到死亡的气味,很荣幸地告诉你,你快死了,圣嘉勒。” 不长的走廊安静了一瞬,过后,圣嘉勒爆发出了更加猛烈的笑声。 三个人在自己的牢房里,冷眼看着她大笑。 “你真是太可爱了,难怪切茜娅会喜欢你。”圣嘉勒退开,与她拉开距离,“这样告诉你吧,计划里总会有人死亡,那是必然的,却不是必然的坏事。” “哦?”吉内芙拉不以为然,“如果是不纯净的死气呢?” 她的话让圣嘉勒静默了瞬,“什么意思?” 拿回了主动权的吉内芙拉继而说道:“你想得很好,既能让我帮你抵挡住恶魔的攻城,又能除掉我这个隐患,还能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可你真的全都算准了吗?真的能从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 第92章 她将萨芬娜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 一个合适的罪名? 不论是她选择投奔恶魔,还是不做选择。攻城的事不会改变,给托曼帝国招来杀身之祸,将是她板上定钉的罪名。 这样的罪名能带给圣嘉勒什么好处呢?还让她愿意同她一样,经历一次死亡。 能肯定的是,圣嘉勒要的死亡,一定不是她现在说的这种。 “圣嘉勒大人。”进来的侍女很慌张,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它们……它们要到了!” 圣嘉勒闻言脸色一变,不再去纠结吉内芙拉话里的意思,“开始吧。” …… 熟悉不变的火刑台,下面围观的面孔与上次的无异。 为了做足了样子,火刑台的四个角上都站了白巫师。这样的效果就是,看热闹的人老实了很多,不再喧哗。 火把已经点燃,可就是没有落到他们三个脚下的草垛上。 走完洒圣水、念圣经等该走的流程后,下面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 “烧了他们!”他们高呼着,像是在参加一个盛大的庆典。 云层缓缓散去,露出了皎洁的明月。 月光照耀到火刑台上,白巫师齐声念起了咒语。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恶魔!” “恶魔来了!”他们四散开来,拼命逃亡。 空旷的街道,被绑在柱子上的吉内芙拉看见了贝利尔口中的阶梯。就在街道的尽头,闪着荧荧红光。 许是没有彻底的月圆,阶梯还不完整。 手腕上的绳子一松,吉内芙拉落了下来,踩在草垛上。 “盛宴要开始了,吉内芙拉。”前方传来贝利尔的声音。 强大的力量被压制着,阶梯完全显露出来前,祂没办法来到人间。 白巫师用咒语筑起的屏障抵挡住了大半的恶魔攻击,才清理好不久的街道,转眼间又变成了散乱的样子。 圣嘉勒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把长剑,轻声道:“做出选择吧,吉内芙拉。” 乒乓的冲撞声就在耳边,切斯特用翅尖给自己松了绑。吉内芙拉走到一旁给唐克解开了绳子,“你走吧。” “大人……”面罩之上的双眼微微蹙起。 “这是命令!”吉内芙拉拔出了圣嘉勒手中的剑,指向他的右手。 手心里的蓟花便是证明,他不能违抗她的任何命令。 唐克回到了以往生疏的恭敬,“至少让我为您做些什么。” “去通知钟楼女巫,然后……别再回来了。”她拿着剑背过了身。 唐克用力低下头,“是。”他冲出屏障,用随意从地上捡起的短刀挥开恶魔,骑着马飞速离开。 “吉内芙拉……”切斯特看着她的背影,言语里尽是不安。 吉内芙拉像是闲聊般,带着轻松的语气开口:“切斯特,今晚的月色怎么样?” 切斯特仰头望着那轮圆月,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美极了。” 红色的火光和洁白的月光相映衬,哪怕圆月之下,是地狱,那也是美极了。 吉内芙拉轻笑了声,对身后的圣嘉勒说道:“看在这么美的月色份上,别再逼我了,圣嘉勒。” “你应该去责怪你的父亲,你那一半恶魔的血液。”圣嘉勒不言有他。 吉内芙拉侧目看她,“既然这样,那我便选择托曼帝国吧。” 圣嘉勒微微变了脸色,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又堪堪调整回来,“那就交给你了,万千托曼帝国人的身家性命,神会宽恕你!” 她在巫师的护送下离开。 吉内芙拉看着月上的阴影,慢慢说道:“切斯特,你现在如果想离开的话,随时可以走。” 这一场必有牺牲的人与恶魔的战争,他没必要跟着掺和。 切斯特走上前,“我以为你会像赶走唐克那样,赶走我。” “我答应过你,公平那就是平等,你有权自己做决定。”在吉内芙拉这里,所有平等都是自己求来的。 切斯特拿走了白巫师腰上的银刀,手心顷刻染上黑斑,“我留下。” 身处地狱里的贝利尔似是知道了她的选择,地狱里吹出一阵强风,携带着热浪,更多的恶魔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 唐克敲开了钟楼的大门,开门的却是亚瑟。 看见他后,亚瑟语气不太好,“你来干什么?” “吉内芙拉大人叫我来通知钟楼女巫,她在这儿吗?”唐克探头望向里面。 亚瑟走了出来关上门,“我一早就让她走了,你不应该留在那儿帮忙吗?” “大人让我走了。”唐克听完他的话,转身往栓马的地方走去。 “她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我难道不会给她安排好一切?”亚瑟有些生气,“圣嘉勒在教堂安排了一场火刑等着她!” “火刑?”他以为早就结束了。 亚瑟看出他的想法,“一开始的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火刑在教堂里面!” 教堂的火焰能烧毁一切有关“罪孽”的东西。 人生而在世,怎能无过? 身带诅咒的吉内芙拉,会在灼烧之下,同诅咒一起消失,再无生还的可能。 他就料到吉内芙拉会在他的劝说下,选择一次死亡,但不知道卷宗的她,死亡的方式绝对不能是这种。 第93章 “切斯特……”唐克刚刚提起这个名字,就被亚瑟打断。 “他就是个跟着吉内芙拉疯的,你能指望他?”亚瑟现在没有之前运筹帷幄的样子,满脸的慌张。 两匹马飞驰在林间的路上,脸上染上湿濡,天上似是下起了毛毛雨。 圆月的皎洁被云层隐去,吉内芙拉撑着剑,喘着粗气,单膝跪到了地上。 四下恶魔和人类的身躯混在一起,已经无法彻底将两者分清。 眼睑上带着水汽,雾蒙蒙的眼往前看去,黑色的肉翅与泥水交杂在一起,切斯特闭着眼倒在地上,他的光亮的黑色长发早已在对战中散开,沾上泥水黯淡下来。 因为突如其来的小雨,被遮住的圆月暂缓了阶梯开启的进程。 贝利尔无法出来,不过祂派了使者。 长着弯曲长角的一只恶魔,飞到她面前落下,眼里黯淡无光,叙述着需要转述的话,“现在还有机会,吉内芙拉·贝利尔。无人爱你,但地狱会。” 吉内芙拉此刻听不太进去祂所说的话,最后的力气撑着她望向前方的切斯特。 凤凰只有一次涅槃重生的机会,蝙蝠亦是。 她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吉内芙拉的沉默换来了撒坦的滔天怒火,身形高挑的恶魔展开了双翅,那是不同于切斯特的,长满黑羽的双翅。 轻轻扇动便是一阵强风,吉内芙拉的身下出现一个五芒星阵法,发着强烈的紫光。 伸到面前的手掌摊开,上面燃着一团蓝色的火焰,慢慢靠近吉内芙拉。 “我很喜欢你的父亲,他很聪明,比你聪明得太多。” 在火焰要点燃四周的那刻,落在恶魔身上的雨水突然灼烧了祂的身体。 教堂响起了钟声,里面传来神父和修女的吟唱。雨水急速地下落,却如同火星,点燃了恶魔的躯体。 发着紫光的五芒星法阵消失了。 “带来灭城灾祸的罪人,恶魔吉内芙拉·贝利尔,”圣嘉勒手上拿着火把,走向了她,“是时候恕清你的罪孽了。” 神父、修女和骑士,将两人团团围住,站位连线起来,便是一个全新的法阵。 火把缓缓放下,在要触地的那刻,一把短刀飞了过来,击落了火把。 原以为来的及时的两人,没想到落下的火把偏离了位置,正好点燃了吉内芙拉身下的法阵。 熊熊大火燃起,圣嘉勒迅速退开,一挥手,“吟唱。” “唱耶和华……” 加入了圣女的吟唱,使阵法的效果更加显著。 急刹的马匹踉跄跌倒,亚瑟从马上摔了下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阵法已经形成,现在改变队形也无计可施。 大火吞没了吉内芙拉的身子,天上的一阵光拨开云层,从上方延下了一道阶梯。 圣嘉勒举起双手,眼里含着光,“终于……我终于能成为神的一员了。” 阶梯的光芒照耀到她身上,双脚渐渐离地,她身子轻盈地飞起。 就在众人感叹这一神迹之时,噼啪的灼烧声响彻了教堂前的空地,圣嘉勒落了下来,摔在地上。 伸出的阶梯收回云层中,光芒退去后,月色下,是圣嘉勒满是疤痕的脸和双手。 华美的衣料滑下,人们被她的样子吓得退开。 “为什么……为什么……”她哽咽着,双手捧着脸低头啜泣。 法阵的火焰散去,吉内芙拉并没有消失,但遭受过圣火的她,已是奄奄一息。 一个女巫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了探吉内芙拉的鼻息,又站起来对前方崩溃的圣嘉勒说道:“几万年的条例了,天堂不会插手人类自讨苦吃做出来的事……你那比羽毛还重的心脏,上帝是不会接受的。” 圣嘉勒已经听不进去那些话语,自顾自地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钟楼女巫抬手招来亚瑟,递给他一个瓶子,“去吧,拿走你想要的。” 本打算取走全部血液的亚瑟,最后只装了一小瓶,他改了主意,只觉得这样便够了。 钟楼女巫再度蹲下,双手捧住了吉内芙拉的脸,与她额头相抵,“你把我的生命结束了,现在我把你的还给你……” -------------------- 第48章 chapter48 吉内芙拉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钟楼女巫说得没错,血族带来的项链里,所保存的过去不能全然相信,也许这一个梦里的过去也不该全然相信。 番尼·贝利尔制造出了两种全然不同的景象。 项链里,他不爱说话,带着还在襁褓里的她肆意妄为,藐视一切生命。这与钟楼女巫带来的回忆不尽相同。 “依你母亲所说,我尝试去爱你了,吉内芙拉·贝利尔。” 这是她醒来后,脑海中不断回荡的一句话。 她无法确定这句话是番尼想告诉她的,还是番尼认为,这是她的母亲阿克安琪儿想告诉她的。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理解了这一切事情的缘由。 吉内芙拉呆坐在原地,面前是切斯特放大的脸,嘴唇上传来点点疼意。 她嘶了声,切斯特慌张退开,“我……我可以解释。” 如同他刚成为血族那天。 “是刚醒,没有控制住吗?” 没想到她替他回答了,切斯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想说些什么,又被吉内芙拉打断。 第94章 “这件事,我们能结束之后再谈吗?切斯特。”吉内芙拉在同他的对话中,逐渐清醒,环顾了四周围观的人,撑着剑站了起来。 “当然可以。” “谢谢理解。” 雨停后,月圆再度开始。 阴影褪去得很快,街上狂风大作,清冷的月色被炽热的红光代替。 此刻高悬的,是一轮明亮的红月。 “在违背承诺这点上,你和你的父亲确实像一个恶魔。”天空萦绕着黑气,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红色的长角的头颅。 “我算不上恶魔,贝利尔,”吉内芙拉从兜里摸出那根红宝石项链,将它高高举起,“……我承认,我以前不喜欢这个姓氏……但它确确实实给了我很多。” 钟楼女巫带来的过去里,番尼·贝利尔为她做尽了打算,但每一次打算都没有干涉她的人生。 她的处境从出生开始就处于一个窘迫的位置。 阿克安琪儿,她的母亲,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即便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永恒和有限,终有一人要尝尽孤独。 阿克安琪儿在生命消散的最后那刻,对她嘱咐道:“别去责怪番尼,这是两个人的错误。也别去责怪自己,你并未参与一切。” 有了性别之分,拥有人身的他们,并不知晓最后的死亡归处会是哪里。 番尼带着无法忘却的记忆,在永无止境的生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消散。 恶魔不是一种包含爱意的生物,番尼绝无仅有的爱耗尽后,便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有关爱的体验。 阿克安琪儿所说的尝试,在他这里仅仅是尝试而已。 他封锁了她生命的流逝,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 在他看来,只要不成长,就永远不会经历痛苦。这算是履行了他对阿克安琪儿的承诺,尝试去爱他们的孩子。 爱等同于保护,他给不了吉内芙拉安全以外的东西。 不过事与愿违,撒坦还是找上了他们。 也许一开始的诅咒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一只有望成为下一届撒坦的恶魔,抗住了诅咒的痛苦,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最简单的安全无法保证后,番尼创造出一个禁术,开启了连接天堂的梯子,他本打算把她交给耶和华,这个撒坦无法抗衡的存在。 不过上帝拒绝了。 心怀怜悯的神看着他一半天使的羽翼,一半恶魔的肉翅,仁慈地说道:“倘若你能舍弃你的另一半,天堂会接纳你。” 番尼拒绝了,答应这句话,就是承认了错误。这样的话,阿克安琪儿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成为一个笑话。他们并没有犯错,世间是包容一切的。 他摆出了一个恶魔该有的姿态,大胆地同上帝下了一个赌注。 钟楼女巫说得没错,番尼·贝利尔为此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撒坦想要诅咒的力量,他便用了千年的时间,将诅咒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成为了她的保障。 在撒坦攻进“在深处”那天,安排好一切的他毫无顾忌地奔向了死亡。 “我尝试去爱你了,吉内芙拉·贝利尔。” 一切安排都成为了让她获得自由的保障。 交付给德拉库拉和钟楼女巫两种截然不同的过去,同撒坦做交易,和上帝下赌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自由做的安排。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成为恶魔,有着享不尽的权力;她也可以成为人类,像她母亲那样,选择一个平平淡淡的生活。 一个是父亲的想法,一个来自于母亲的态度。 他们展现了两种选择,却又不强制要求她做出选择。 在他们那儿,她永远都是自由的。 现如今,她接受了这个姓氏,带着诅咒,却不是束缚的姓氏。 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更加透彻,剑尖指向天空的头颅,她大声喊道:“我接受我的一切,吉内芙拉·贝利尔!” 天空绽开光芒,成千上百只透明的手压向那颗头颅,将它推向地狱。 白色的羽毛落下,那是神祇的降临。 恐惧的神父和修女不再胆怯,同天堂的神明一起,唱起了圣歌。 通往地狱的阶梯渐渐隐去,贝利尔来不及发出一点儿□□,便被推进了深渊。 一直趴在地上的圣嘉勒,在这场光芒下,抬起了头。 满是疤痕的脸,暴露在众人眼前,引起一片哗然。 她举起尽是伤疤的手,跌跌撞撞地向那道光芒跑去,嘴里哽咽地念叨:“原谅我吧……宽恕我吧……我是您最忠心的臣民。” 当她的全身没入那道光芒时,躯体如同流沙般,缓缓散去。 看见这一幕的切斯特想,吉内芙拉的鼻子要比他灵得多,圣嘉勒身上的味道果然不是能被天堂所接受的污秽之气。 光亮里传来更慈祥、温柔的声音,“你的父亲赢了这场赌注,我们会保护你,让你不受世间干扰,过你想过的生活。” “谢谢。”吉内芙拉由衷地说道。 “你很像你的母亲,难怪他会说得那样笃定。”他似乎是想起了高兴的事,语气里带了些愉悦,“阿克安琪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到现在也是……” 吉内芙拉想起回忆中的女儿,嘴角染上笑意,“她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她一直在为您祷告。” 第95章 即便脱离了天堂,阿克安琪儿也没忘记上帝这种父亲一样的存在。 柔和的光照在了吉内芙拉的脸上,温柔的声音说道:“天堂包容一切,我们会接纳你的错误。” “不,上帝,”她退出了光芒,站在一个分界处,背后是教堂打下的阴影,“真正的宽恕从来不来自于外人,像我母亲说的那样,我并没有任何错误。” 光还是照耀着,却安静了许多。 须臾过后,祂再度开口:“既然这样,那就依赌注所言吧。” 强烈的光暗淡下来,天空恢复了正常,远处是初升的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着。 “那是个什么样的赌注?”切斯特上前问道。 吉内芙拉带着笑,转身看着他,“我忘记了,切斯特,这些对以后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太阳升起的这天,是一场新生。 “要知道,我们一向只传递上帝的旨意……”教皇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对吉内芙拉说道。 圣女是最接近上帝的人选。圣嘉勒却因为卷宗背弃了圣女该有的纯洁,枉想升入天堂成为神的一员。 她的权力随着她的生命一同消散了。 圣女的话在今天,没有任何效应。 他对着吉内芙拉张开双手,用在场所有人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宣判:“吉内芙拉·贝利尔,这个名字,同她的身躯、意志、灵魂,都将获得自由!” 既不属于恶魔,亦不属于人类。 她真真切切地成为了自己,成为了吉内芙拉·贝利尔。 宣判过后,托曼帝国将是一段漫长的修复时期。 人群散去,只余几个人留在教堂前的空地上。 吉内芙拉走向了亚瑟,“这样就够了吗?”钟楼女巫告诉她,亚瑟并未取走她所有的血液。 亚瑟伸了个懒腰,放松下来,“就这样吧,留点幸运也不全是坏事。” 诅咒解除了很多,已经不会反噬到他的身体上去了,他便对这种幸运释怀了。 吉内芙拉能接受她的命运,他的也就不值一提了。 “亚瑟,”吉内芙拉突然正色道,“作为朋友,我并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她似乎明白他的所想,并亲自打破了间隙。 太阳的照耀下,亚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偏头对着切斯特面无表情,却十足认真地开口:“我不同意你们这门亲事。” 像一个哥哥对妹夫的天生敌意。 切斯特张开翅膀,拦着吉内芙拉离开,眼角带着不屑,像是在说:自以为是的愚蠢人类。 没走几步,切斯特感觉自己被抽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亚瑟的绳索。 他看了眼脚步不停,向唐克直直走去的吉内芙拉,然后收起肉翅,果断转身和亚瑟干架。 吉内芙拉向唐克伸出手,在他将手放上来后,抚摸着他掌心里的蓟花,轻声道:“对不起……忘记了那件事。” 十七岁的唐克,年轻且意气风发,尽管得到了队友的肯定,仍然是一个第一次上战场,会紧张的少年。 战场没有那么多计划以内的事。脱离掌控后,他以为在这场大雨里,他会一个人冰冷的死去……在他闭上眼打算接受这一切时,又意外地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所救。 伤口快速愈合,他猛吸一口气,坐了起来,同那双清冷的红眸对上,享受着带着湿意的空气。 吉内芙拉·贝利尔,他打听到了她,她的身世、她背负的一切。 所有人都说那是种诅咒的力量,但对于十七岁的唐克来说,那是一场大雨的恩泽。 “没事的……大人。”面罩之下的声音有些哽咽。 吉内芙拉推着他的手指,遮住了这朵蓟花:“如果你想留着,那便留着吧……以后要为自己活着。” 来自尘埃落定后的嘱咐,终是别离前,最后的话语。 唐克眨了下眼,眼里有关别离的伤感不复存在,他笑着说道:“愿您以后,也能自由的活着。” 这个明媚的早晨,人们重振精神,决议迎接新的生活。 …… 亚瑟拉开了那扇木门,迎面扑来一个可人,埋在他怀里胡乱蹭着,低声啜泣。 他摸着她柔顺的红发,低声安慰:“以后不会了,再也没有叫你向前看的时候了。” 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双手不断收紧。 唐克离开了托曼帝国,既没有回到维尔小镇,也没有再接雇佣兵的活计。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似要把前几年被血腥糊盖住的景色弥补回来。 柯尔斯顿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他去了更靠近恶魔的地方,接回了托曼二世的大儿子。 托曼帝国失去了一位大骑士,又将再多一位大骑士。 回到帝国中心的阿普,依旧没敢去见仰慕已久的吉内芙拉。 亚瑟坐在她对面喝着酒,大声地嘲笑她,“再不去,人都出‘在深处’了!” “闭嘴,要你管!”阿普给了他一巴掌,羞红着一张脸,打算去骚扰柯尔斯顿。 生活在有条不紊地过着,路也在不断地走着。 吉内芙拉坐在马车上,招呼赶车的瓦拉卡停下,到河边喝点水,休息一阵。 湖面荡起波光粼粼的涟漪,吉内芙拉对切斯特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父亲做的一切波及到了你,给你带来了不少痛苦。” 第96章 依靠黑气生活的“在深处”的蝙蝠,多是那次大战中,恶魔的怨气所化。 吸收了大量黑气的切斯特,无疑成为了最特殊的一个,也让日后的他带来了数不尽的麻烦。 切斯特大致猜出了一些,却浑然不在意,另辟蹊径般地说道:“别急着道歉,吉内芙拉。换个角度想,你的父亲给你创造了一个爱人。” 在决定一起学习那些情感时,他们就定义好了这场关系。 吉内芙拉:“幸好你没有死,也幸好德拉库拉在最后来了。” “他是为了萨芬娜,或是说恶魔萨芬娜。”切斯特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没了生命体征,又在风波的最中心,他只能把我救活,问恶魔萨芬娜的下落。” “这我倒是没想到……” “他的话我一开始还没听懂意思,下人,下人的叫着,脸上又很着急……” 真是个别扭的血族公子。 在这场没有背负任何事件的谈话里,切斯特的黑发逐渐变成了白色,就连肉翅也开始有了变化,长出白色的羽毛。 只要学会释怀,人就能回归最纯粹的样子。 “钟楼女巫呢?她的事你还没说。” “她的事啊……” -------------------- # 洁癖而已,大惊小怪 第49章 chapter49 烈日当头,圆日之下,一只黑羽渡鸦飞过,落在枝头上。 它很安静,被白膜覆盖住的眼瞳四处张望了下,低下头轻啄它的羽毛。 树下,一根枝丫断裂的声音惊扰了它,它张开翅膀仓皇飞走。 碾过树枝的人,身形瘦削,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嘴里发出喘息声,雾气里是难以让人接受的腥臭味。 破破烂烂的布料挂在身上,几乎衣不蔽体,破洞间能看见她手上、背上的伤痕,红里透着黑。 她似乎知道自己是濒临“走光”的状态,路过一家早已无人的店铺,她用额头抵开门,走进去环顾歪七糟八落在地上的衣服,用僵硬的手挑起一件搭在桌上的红色外套,披到自己的肩上。 右手边就是落地镜,她转头瞧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上身破洞最多的地方全部遮住,下半身白灰色布满黑色裂纹的双腿裸露在外,一灰一红,看起来无比怪异。 她却很满意,嘴里发出点点震鸣,转身往外走去。 这条街已经空了,只有被风吹起的纸屑和生锈的门框发出点儿声响。不远处,隔了几家店铺的小巷里,还传来些许嘶吼,给这条空荡荡的街道徒增些恐惧。 她是三天前拥有的意识,意识觉醒得太过突然,彼时她还在啃食地上的一具尸/体,发腐变黑的身体已经分辨不出它的性别。 她被空气里的恶臭熏得反胃,一下就把嘴里,包括已经进到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青草被她吐出来的污秽染黑,混合它们的是一滩黑血。 她被恶心得不行。 从那之后,到今天,她再没进食,空腹从小村庄游荡到镇上。 进镇前,她看见一块蓝色的大牌子上写着些字,她不识字,却独独对其中一个记得清楚,迷惑间她恍然有了些记忆,这个“晓”字……好像是她的名字。 当然,这对此刻的晓来说,并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洗澡的问题,她真的太脏了。 晓继续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无处可去。 一路上她遇见了不少同类,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像她一样拥有意识,只会在她路过的时候,发出阵阵低吼,以防她来抢食。 丧尸只有在一起捕猎的时候,最为和谐,但事后的“分赃”,算是水火不容。 晓对他们的食物没有一点兴趣,空腹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抢食,反而让她对这些腐烂、腥臭的食物更加反胃。 从觉醒意识那天起,晓就知道,她大概是再也不能当一只普普通通的丧尸了。 因为,任何一只普普通通的丧尸在快要饿死之际,都不会像她一样,只想着——洗澡。 晓走在柏油路上,烈日将柏油路的温度升高,踩在上面只觉得烫脚。 她快要受不了自己干枯的头发,以及手上、腿上传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带来的黏糊糊的感觉。 但难以置信的是,身为一个小镇,它居然没有一条河! 这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小镇! 晓看着天上飞过的黑鸟,心里刚下意识冒出这句她不明白含义的话,那只黑鸟就拉了一泡屎,蹭着她额前的一缕发丝落在柏油路上。 她想,她现在有点儿理解想起的那句话的意思了,她抬脚,越过了这摊排泄物。 天刚刚降下黑幕,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走到了另一座小镇。 谢天谢地,她还没走进这座小镇,就听到了流水声。 小镇的旁边就是条小河。 这是禁食三天以来,唯一的好消息。 晓加快了步子,往那边走去,她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跑起来。 就算死,她也要死在那条河里。 她挪动步子朝那边走去,忽略了前方的草丛里的窸窣声。 水声越大,越靠近那条小河,就在要踏进水里的时候,她总算是注意到了水岸边草丛里的东西。 惨白的月光之下,不断耸动的生物,是她的同类——一位男丧尸。 第97章 他只顾着进食,直到她踩进水里,才让他抬起了头。 乌黑的嘴唇上挂着血肉,他咧开嘴对着她嘶吼。 晓被吓了一跳,这也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只单纯的丧尸。 脚下踩着滑溜溜的石块踉跄退后,一个不稳地向后倒去,那只男丧尸没感知到她有多少危险性,停下了嘶吼。 四下是安静了,她也必死无疑了。 后脑勺磕在尖锐的石块上,饥饿上头的晕眩让她眯了眼。 闭眼的那刻,她听见淌起的水流声,在脑袋上的大脸滴下腥臭的口水前,她昏厥过去。 …… 丧尸不会做梦,所以在她感觉到自己嘴里有什么东西时,便直接睁开了眼。 眼前放大的脸把她吓得一惊,抬手把人推开,径直坐起。 男丧尸显然也被蓦地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碎肉从半张着的嘴里落下。 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腹部传来的饱腹感清楚地告诉她,她刚才吃了多少。 她拼命向外吐,只能吐出嘴里的那些,胃里的怎么呕都呕不出来。 那只男丧尸好像很惊慌,上前用手去推她的脑袋。 两只丧尸都在死犟,僵持着,始终不退一步。 一抬一低之间,晓在这只男丧尸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了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好浪费。 身上的黏腻半点没消失,嘴里的腥味更叫她难受。 可是晓并没有生气,涌上来的感受是个什么滋味,她觉不出来。 只抬起僵硬的双手,勾住了男丧尸的脖颈。 太好了……他知道什么是浪费真是太好了…… 尽管她还不能完全理解浪费这个词的意思,但她清楚,这是她真正的同类。 男丧尸被她抱着也不反抗,只越过她的头顶,满脸可惜地看着地上的血肉。 一阵简单的激动过后,晓站了起来,肉吃了就是吃了,没有办法改变,现在她必须要去洗澡。 晓脚尖一转,向河流方向走去。 后面的男丧尸步履很快,几步就到了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晓没明白他的意思,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他也锲而不舍地继续拦,反复几次,慢慢地也到了河边。 脚踩进水里,这只男丧尸就跟猫一样炸了毛,慌忙退了出来。 晓看见他的应激反应,恍然大悟,一只丧尸,他怕水。 所以……刚才拼命拦她,是怕她被淹死? 这么怕水,之前还来水里捞她,可真是只好丧尸啊…… 晓这样想着,又默默地绕过了他。 背对着男丧尸的晓没有看见他呆滞的脸上,略显出的挣扎。 哗哗的水声,在她耳里宛如天籁。 终于要和天籁近距离接触,啪——她被扑倒在了水里。 这条小河不深,跪在里面,也才淹没半条腿。 她挣扎着起来,看见拽着自己的男丧尸,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己湿掉大半的裤子。 所以你这么害怕,还来遭这个罪干什么? 之前发现同伴的喜悦在晓的心里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尤其是在看见自己的红外套沾上河里的泥沙后,最后一点友好也消失殆尽。 她奋进全力地反扑到了男丧尸,手指勾着他的衣领摇晃,对他大吼:“哈!吼——吼!”(你知道找到一套干净的衣服有多不容易吗!) “呃——吼!”(你会被淹死的!) 男丧尸被她压在身下还不老实,悄咪咪地往岸上蹭。 晓还在生气,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支支吾吾:“吼!”。(不许动!) “吼!”(不要!) 这只男丧尸,有逆骨。 不单纯的丧尸是没有洪荒之力的,晓抵不过他的力气,被生拉硬拽地带上了岸。 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 晓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是以,在看见一只路过的,没有恶意的丧尸,她也很不客气地对人家大吼了一声。 那只形单影只的丧尸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一句,仓皇跑开。 晓也不管地上的泥灰了,恼怒地拍了下地,自顾自地生气。 须臾过后,气过了的晓发现,她好像只听得懂这只男丧尸的话。 啊……这是报应吧…… 冷静下来后,她对着身边表情木讷,发着呆的男丧尸解释:“吼吼。”(我是要洗澡。) “吼?”(淹死?) “吼吼!”(洗澡!) “吼!”(淹死!) …… 几个来回下来,是晓败了。 这只男丧尸没她聪明,不懂洗澡是什么意思。 晓抬头望天,惨白的月亮真是惨白。 这只男丧尸不知道到为什么,就在她旁边坐着,也不走。 这样下去,想洗澡肯定不行。 她思索半晌,最后脱下了自己心爱的红外套,对男丧尸说道:“吼。”(来。) “吼?”男丧尸脊椎一激灵,察觉到不对劲,反而后挪了一步。 “吼”(来。) 晓咧开嘴,想使自己看起来和善点。 男丧尸直接站起来跑了。 她起身追了过去。 让晓抓住男丧尸的,是草丛里的暗坑。 男丧尸被她用红外套捆在一棵不算太粗的树干上,她不指望这件衣服能困住他多久,抓紧时间在他的注视下,跑进了河里。 第98章 “吼吼!”(回来!) 晓踏进了河中央。 “吼——”(你会被淹死!) 晓开始往身上淋水。 “吼吼!”(不要!) 晓搓着自己的头发,抬头看天。 惨白的月亮可真亮啊。 -------------------- 第50章 chapter50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丧尸都这么有毅力,至少晓遇到的这只是这样。 她在河里待了多久,那只男丧尸就嚎了多久。绑在他身上的外套,愣是没被他的反抗给挣开一星半点儿。 晓有些诧异,身上的黏腻感解决大半后,手臂都没那么僵硬了,她抬手侧头抹了把脸,往岸上走。 她停在这棵困住男丧尸的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睛里的白膜非但没有遮住她的视线,反而让她在夜里看得更加清楚。 这只男丧尸每次挣扎,都恰好控制在缝隙范围内,也就是说,他无论怎么摆动,都不会将红色外套挣脱开来。 白色的瞳膜动了动,晓上前松开了绑住他的红外套。 失去束缚的男丧尸一个猛劲儿就将晓扑倒在地,还未干完的头发瞬间又沾上了灰,胸前又是被他蹭上的血。 事关尊严,晓几乎是下意识就下了要和他打一架的决定。 该出手时就出手,谁先认输谁是狗! 她光洁、笔直的双腿疯狂上下摆动,好似兔子蹬鹰,将男丧尸踹了下去,然后翻身骑在他身上。 人类为了争夺物资打架常见,可丧尸为了洁癖这种事打架前所未闻。 林子里的黑鸟们瞪着发白的眼睛瞧他们,水花溅起,惊起一片黑鸟飞离。 晓硬是把他拖进了水里,看着他在水里无所适从地乱动,才发泄完满腔的怒火。 “吼吼……吼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吼!”(不会死!) 可惜这只男丧尸一句都没听进去,胡乱动着,把她快被风吹干的衣服又弄湿了。 晓试探性地用两只手摁住了他的手腕,但也没摁紧。 不过意料之中的是,他还真的就只转动手腕,把力气用在了双腿上。 好像对于这只男丧尸来讲……被圈住了,就是不能动了,完全没想到他自己的力气能够挣脱。 看样子,这是一只比她蠢上好几倍的丧尸。 她应该宽容一点。 压制的双手渐渐松开,晓试探性的揉揉他半湿的黑发,安抚道:“吼——”(不会死,我保护你。) “吼……”(我要死了……) “吼。”(不会。) 效果比她想的来得快,他渐渐安分下来,还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觉得她的手艺甚好。 见他不乱动了,晓尝试着洗他脸上身上的血污,她实在是被恶心够了。 洗的过程除了被反复求摸以外,还算顺利,男丧尸已经逐渐熟悉了这条小河,如果忽略掉他不断蹭她的头的话。 这个镇的物资比上个镇的还要少,大概是因为丧尸数量不多的缘故,几乎都被搬空了。 晓还是在一家诊所找到的一件白大褂披在男丧尸身上,她语重心长地教育这只心智不成熟的丧尸:“吼——吼吼吼!”(即使身为丧尸,我们也要做一只体面的丧尸!) “吼?”(什么是体面?) “吼!”(不知道!) 晓的词汇大多都是下意识浮现在脑海里,说出来就属于嘴比脑子快的情况,经不起细想。 就像现在,她觉得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应该是个文化人,可叫她仔细想想“文化人”是什么意思,她还真想不起来。 “吼——”(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 晓带着他往前晃荡,两个人的步履都算不上稳健,踢得脚下的石子到处飞。 男丧尸在后面满腔疑问:“吼吼?”(休息是休眠的意思吗?) 晓是在看见街道上步伐变慢,在一个地方来回打转的丧尸们后,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试着靠近一只丧尸,这是刚才被他吼过的那只,依照丧尸记仇的习惯,他理应冲着她嘶吼,可是无论她怎么跟着他转悠,这只丧尸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白天可没有丧尸出现这种情况,晓对男丧尸问道:“吼……?”(他们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这样吗?) “吼。”(他们一直这样。) 一直?可白天明明都很正常。 她暂时想不通,考虑到一只丧尸不需要过多思考,她选择不管这件事。 她是一只意识成熟的丧尸,天为被,地为床的事暂且办不到,她需要一个干净且可以躺下的地方休息。 晓带着男丧尸从镇头走到镇尾,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地方。 他们最后倒回了那家诊所,退而求其次地讲,尽管白色脏得快,但单看颜色,会意外地让人觉得干净。 晓在病床上凑合了一晚上,男丧尸站在她床边盯了她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外面全是早晨的雾气,晓就感觉到脸颊边的湿润。 她睁开眼,白色的瞳膜率先看见的是小矮桌上的模糊的血肉,还有骨头连在上面。 脸颊的湿润不是错觉,那是血液带来的黏腻感。 大半宿被消耗空的胃涌上难以忍受的恶心,她僵直地坐起,挪到窗边干呕。 第99章 男丧尸跟到她身边,查看她的情况,他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是这个反应。 晓想吼他,抬头瞧见他脸上的抓痕和破烂的白大褂,又狠不下心来,只恨恨地打了他几下。 要宽容,她这样劝说自己。 “吼?”(你去哪儿找来的?) “吼吼。”(路过的人类。) 这么空的镇子还有人类来扫荡?他们是穷成什么样子了? 男丧尸还在不断地把肉推给她,她抬手拒绝。 “吼。”(我不饿,你吃。) 她还没想到怎么解释她对人肉反胃这件事。 在他疑惑不解地注视下,她用干净的手揉揉他的黑发,男丧尸这才低头自己吃肉。 红色的肉衬得他脸上的伤口愈发严重,他身上的伤痕肯定不是一只丧尸抓的。 可怜的娃,有了点儿意识,人不人,尸不尸的,两边都不受待见。 她是丝毫没有想起来,自己也是这么个情况。 等他吃完了,她又带他来到那条浅浅的小河,替他洗脸洗爪。 四舍五入,男丧尸昨晚也算是救了她,她照顾他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名字里带“暮”字的小镇,有河流,有住处,但她也不打算长留。 毕竟这里对于她身后的这只丧尸来说,已经搜刮不出“食物”了。 在带男丧尸去河边的路上,她见到了不少丧尸的尸/体,从他带回来的“早餐”来看,人类应该就损失了一个伙伴,从休眠中惊醒的丧尸算是十换一。 思及此,她又抬手摸了下他的头。 真是只命大的丧尸。 “吼——!”(你以后就叫暮了。) 在踏出这个小镇前,晓这样对他说道。 “吼?”(暮?) “吼。”(对。) “吼吼?”(你呢?) “吼。”(晓。) “吼!”(晓!) “吼吼。”(嗯嗯。) 日头高高挂起,将他们蹒跚的影子拉得甚长。 …… 他们没走多久,就望见不远处的高楼大厦。 反光的玻璃看起来很近,但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走到。 末日后,长期日照高头,处于高温的世界,少见的起了些乌云,阴沉沉地压在那座城市的上方。 晓直觉这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可湿润的空气里带来的气息又告诉她,这是座可以养活丧尸的城市。 只要拼命躲藏就好。 她打定主意,带着暮转了个方向,决定绕个远路,从城市的侧边缘进去。 她一路抗拒着暮带回的食物,路途上,暮甚至抓了只平常根本不会关注的鸟给她,她也一口没动。 倒是暮为了不浪费食物,把黑鸟吃了个干干净净。 在看见他吃完后,更白的瞳膜,更黑的指甲时,晓再也不打算放任他乱吃东西了。 那黑鸟摆明了是让丧尸变得更蠢的生物,还难捕捉,不值得费那个大劲儿。 晓没有意识到她逐渐混沌的大脑。 再次清醒过来时,她被暮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地按原路线走。 她看了眼距离,不用跟她的步伐后,暮的速度快了很多,再走过几棵树,趟过一条河,就能到达那片小山堆,翻过小山堆就能进入城市了。 见此情形,她也没有了下来的打算。 被他抱着,反而不会拖他的后腿。 暮没有抬头,依旧能感知到她醒了过来。 这次他没有再逼她吃奇怪的东西,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吼——”(快到了。) 他的黑色短发蹭了蹭她的脸颊,摩挲起些痒意。 晓想起了离开暮镇时,看见的那只叼着黑鸟的花臂黑猫,那只黑猫跟了他们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带着一只女丧尸,也不让她摸,就在那只女丧尸的小腿上蹭。 暮和它还挺像的。 砰—— 一声枪响唤醒了恍神的晓。暮以极快的速度带她闪到了一边,层层树叶间,她看见山坡尖对过去的那扇玻璃窗里,探出的黑色枪管。 惊讶人类搭建基地的速度之余,她对暮的移动速度有了新的认识。 暮好像比其他丧尸还要快上好几倍。 那头的人打空了一枪后,安静了一段时间,暮抱着她再度跑离树下,紧随其后的,是几发落在暮踩过的几块草地上的子弹。 暮抱着她潜伏在小山丘下,她第一次感受到一只丧尸身上可怖的杀意。 -------------------- 第51章 chapter51 “打中了吗?”房间门口传来问话。 男人放下枪,神色自若地重新装弹:“打空了。” “三发全空了?”那人回忆着刚才的枪响次数,吐了口烟。 “嗯。”男人又端起了枪,只看了一眼,又放下。 “不应该呀……”门口边的男人叼着烟过来,把人挤开,接过他的枪从倍镜里看过去。 山丘平视一遍,连只鸟都没看见。 “啧。”他啐了口,把烟吐掉,用靴子碾息后,抬起一只脚踹向一边赶人,“去去去,换班了,那几个书呆子又搞了批鸟回来,没人看着,今晚又不安宁。” 男人沉默着,偏头往窗外深深地看了眼,才转身向外走,边走边用传呼机对站岗的人吩咐道:“a6下面再派点些人过去……” 第100章 两人交流的功夫,暮已经抱着晓翻过了山丘,躲到了一块残垣下面。 这里离那扇窗户还有一定距离,晓却已经刚才把那两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自然也没错过那男人的一瞥。暮这样的速度都能被那个男人发现,可见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吼……”晓低声对暮说了句话。 之后再回神,暮已经把她带到了一处废墟上。 破败不堪的地方已经看出不本来的样子,遍地是碎掉的白瓷红砖,踩碎它们的是一只又一只的丧尸。 丧尸们无一不是休眠的状态,嘴里发出虚弱的震颤声。 刚才她让暮选一个丧尸最多的地方,可是丧尸之间的感应让他选的地方,不过只有二十几只丧尸。 想利用它们进城,比让她吃人肉还难。 晓低头看他的眼睛,意思不言而喻:你确定这是丧尸最多的地方? “吼……”暮的声音就像对女丧尸喵喵叫的那只花臂黑猫一样,带着低柔的讨好。 依他的意思,丧尸最多的地方是在城内,城外的,大多聚集在后面的镇上。 她恍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倘若城里的人类多是跟那个男人一样的实力,不可能还会有丧尸存活。 “……吼吼。” “吼?”(你的意思是,城里的丧尸和外面的不一样?) “吼。”(嗯。) 具体是哪儿不一样,晓听暮解释半晌,一句话都没听懂,她也就作罢。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多,不少黑鸟开始低空飞旋,如果今晚找不到进城的机会,她就得淋一晚上的雨了。 丧尸淋雨没问题,丧尸晓淋雨就有问题了。 昨天刚晒干的红外套,再饱经点儿风霜,就彻底没衣服穿了。 刚想到着儿,城市里面就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开枪声。 声音大到惊扰了这片废墟上的行尸,它们齐刷刷地回头,动作整齐划一,树荫下此起彼伏的震颤声叫人头皮发麻。 晓感受到暮身上的杀意,他们周围的丧尸缓步向前方移动,踉跄间,慢慢变成了奔跑,她偏头看向火光四射的城市内部,时机到了。 …… “队长,西区沦陷了!”穿着警服的男人跑过来汇报,他跟在步履加快的男人的身边,不断解释着前面的情况,“天气的突变带来的异动,异变者全都出来了。” “确定不是那批鸟的问题?”他的话让下属一愣。 “博士……” “行了,资料全部转移到北区……” “嗬——” 男人听见奇怪的声音停下脚步。 “咯——” 这更像是骨骼扭曲的声响,他慢慢转身,在看见身后的景象那刻,他的眼神瞬间冰冷。 本该跟在他身后汇报情况的下属,此刻的身形扭曲,手臂整个翻折到脑后,黑色的血管暴起,由黑转白的瞳孔渗出泪水,嘴里艰难的乞求:“队……队长……王队,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回答他的,是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 王建平走过去,用脚尖转动头颅,看见上面黑色的枪洞后,对他敬礼,“共和国会铭记你的奉献。” 没有多余的缅怀时间,他不过刚刚说完这句话,身后就传来一阵嘶吼,对面的栏杆里,是一只浑身通红,连腐烂的皮肤都没有的异变者。 怪物甚至不需要俯冲,仅仅是一个跳跃就飞到了半空,就在要抓到男人的那刻,一声枪响将它击落。 开枪的女人带着头盔,对男人招手,“王队,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你必须和博士们一起转移!” 王建平拿着枪跑过去,“幸存者们呢?” 女人没有回答,头盔下雾沉沉的双眼盯着他。 王建平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他不做停留,在她的掩护下往直升机那边跑去。 而楼下被击落的异变者,仅仅沉寂几秒,在这几秒里,太阳穴处的伤口迅速愈合,红色的肉块替代了黑乎乎的枪眼,几次骨骼扭曲,它缓缓站起,对着两人逃离的方向大吼。 城里的异动让晓和暮的潜入更加容易,他们混迹在这支由二十几只丧尸组成的队伍里,底部的防线已经溃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跟着冲了进去。 到了城市内部,晓才切身体会到暮口中的多,是有多少。 街道上是密密麻麻的尸群,她被暮抱着才能看见全方被堵死的路是个什么景象。 耳边尽是枪响和尖叫,晓透过一扇落地窗看见里面蜷缩在角落的女孩儿。 女孩儿抱紧双腿,不住地呜咽,脊背死贴着墙,因床的遮挡才没被那几只趴在地上啃食的丧尸发现。 可那个女孩儿显然是和她对视了,或许是白色的瞳膜吓到了她,又或许是鲜艳的红外套刺激到了她,她惊呼出声。 趴在地上的丧尸迅速抬头转向她,女孩儿的尖叫更加凄厉,撕心裂肺的哭喊被腐败的皮肤淹没。 晓看见花色的床单和洁白的墙壁沾染上血液,几只丧尸的脑袋耸动几下就纷纷跑开,方才还哭得凄惨的女孩儿眼里的无措被白膜替代,她颤颤巍巍地从墙边站起,跟着跑出了房间。 晓是只吃不惯人肉的丧尸,可她依旧是只丧尸,这一幕除了让她有点恶心外,还有些心疼那床被单。 第101章 但她叫暮把她放下来了,混迹在丧尸群里,呼吸着刺鼻的腐臭,跟着他们前进。 王建平来到直升机边的路途不长,不过三层楼,爬上去后,再跑个十几米的距离,就能爬上那架灰色涂装的z-9直升机。 也就是这几层楼,也就是这短短的十几米。 他失去了护送他过来的军a七队的队花,分管三层的四对、五队、十队的队长。 就在直升机起飞的那刻,好不容易扒上梯子,刚入队的那个二十岁少年,也被冲上天台的丧尸给拖了下去。 二十岁少年下落前的最后一句话,仅仅叫了个“王队”。 而在丧尸抓住少年的裤脚那刻,他甚至没有救他的念头,反而更期望他早点松手。 少年砸在下面,连点声响都没有,他便直接转移了视线。 视线的正前方则是不久前来找他换班的兄弟顾城,顾城今早刚用工分换了支烟,抽烟前他还笑:“就这么一口,这辈子都值了。” 此刻的顾城嘴角没有烟头的猩红,而是乌黑的血渍。 不断冲进房间的丧尸扑倒他身上,他的枪管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直直地指向山丘那边,开了一枪又一枪,结束了几只丧尸的生命。 在开完最后一发狙击枪的子弹,顾城拔出腰间的手枪,抵在太阳穴处,果断的了结了自己。 螺旋桨的声音很大,王建平依旧听到了那声枪响,响彻天际,惊扰了飞机上的黑鸟。 静默几秒,他背过身,安抚几位博士。 正常的丧尸没有群体观念,它们可以结队捕食,也可以单独行动,尽管它们不会同类相残,但在他们眼里同类仅仅是不能下口的肉块罢了。 是以,在看见那十几只红色怪物帮它们杀死了开枪的人类,开辟出道路后,晓是异常震惊的。 她试着与红色怪物交流,可它们对她发出一声嘶吼后就相继跑开,她并没能听懂里面的意思。 语言的交流囿于她和暮之间。 这说明怪物们并没有觉醒她和暮那样的意识,但它们明显拥有人类的组织性,哪怕是对于这些只会捕食的低级丧尸,它们也会去保护。 这不符合普通丧尸的常理。 晓再一次陷入沉思,只不过在她又一次踩进一滩污水后,她的沉思再度被打断。 “吼——”(我不干净了!) 她苦恼地大喊,吸引到了处于亢奋状态的暮,他看了眼向前奔跑的大部队,又看了眼晓,挣扎几番后,压抑住身体的暴虐走向她,偏头发出一声疑惑的叫声。 “吼!吼!吼!”(太脏了!太脏了!) 大概丧尸只有在面对食物时的失智,被晓全都放在了洁癖上,她此刻生气的样子,就和大部队的捕猎气息非常相似。 犹豫过后,暮弯腰抱起晓,带她离开了丧尸群体。 事实证明,大城市是个养人的地方。 丧尸队伍在同化不少人群后,晓依旧能嗅到人类的味道。 那种气息很好分辨,比丧尸们干净很多。 干净得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澡。 短暂的相处,暮已经了解她的本性,他比她要会挑选住处,选择的位置除了陈设混乱,并不像其他地方那么糟糕。 最重要的是,这里并没有断水。 她不再骚扰暮,跑进浴室去清洗脚上的泥灰,洗着洗着,她看见镜子里糟糕的自己,脱下了外套。 干脆还是洗澡吧。 冷水流过灰白色的身体,洗去脏污后的肌肤让她非常满意,她转动开关,加大了水量。 水从肌肤上滑下,流过瓷砖,跑到地板上浸湿暮的裤脚,手上的肉块掉到地上,染红了水流。 暮跑进去,抱起了倒在地上的晓。 -------------------- 第52章 chapter52 直升机盘旋过海,在一处小岛上的建筑屋顶上着落。 嘈杂的螺旋桨惊扰了下面的尸群,沙地上的丧尸爬起,跟随着从休眠中苏醒的丧尸冲向那座建筑。 成千上万的丧尸冲撞铁门,啪啪作响。勘探塔的士兵举起枪对准铁门,剩余的人踱步到顶楼接人。 黑鸟被博士和囚员运下楼,直升机慢慢飞离,去接下一批重要人士。 “十号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王建平皱着眉看过去。 他记得在他调离“十号”监狱时,这个监狱也才关押了一千多的犯人。 狱长走过来解释:“病毒刚爆发那会儿,接收了些对面港口过来的人。” “那些人……怎么回事?”他瞥见尸群里穿囚服的人。 狱长压低帽檐,“0713逃跑了,放进来不少丧尸,我们最后就保住了几个人。” “几个?” “准确来讲,算上狱警,总共十三人。”也就是他们幸存的十三个人,想办法把丧尸赶了出去。 这座名叫“十号”的监狱,位于这片海域的第十个小岛,关押的都是最高级别的犯人,逃出去一个,国家就会多一个隐患。 “为什么没有申报?” 女狱警没有回答,微微抬头,帽檐下蒙上阴影的锐利双眼盯着他。 王建平不闪不躲,女狱警笑了下,“我先送您下去吧。” …… 第二次昏迷,已经有了经验的晓不再去细想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 第102章 她径直走向浴室,每踩下一步,瓷砖上便多出一滩血迹。 暮不会关水,蓄水池里的水被放了个一干二净。 她只能踩着湿润的白瓷,就着盆里剩余的水洗去脏污,再用双手抹了把脸,抬头拿过旁边的毛巾擦脸。 水雾擦净,她呆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晓眨了下眼,片刻之后,用手掐了下自己的脸颊,本该是冰凉略硬的脸,此刻因为她不收力的动作带了些温度。 她没感觉到疼,放下手后,脸颊上留下了掐痕。 全身上下,也就只有眼睛变化不明显,月白色瞳膜死死地贴在眼球上,像是一层皮,又没有翘边,无法撕掉。 啪嗒—— 外面传来的声响让她偏了头。 断肢落在暮的脚边,他背着光,晓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实际上到昨天为止,她除了在觉得自己脏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现在面对暮灰白色的脸,她有了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不完整的身体机制无法诠释此刻的心情,她就这么愣在原地,直到暮冲过来把她抱起,放到床上,她才回过神。 “你没……”她再张口,低沉难听的吼声被清晰的话语替代,“发现,我……” 身体的变化晓还未能完全适应,说得断断续续,“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吼!”(你饿了!)除却看见她下地以外,暮的态度很淡定,他倒回去把残肢拿过来,往她嘴边凑。 这次的反胃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她弯腰吐了起来。 暮误以为是饥饿给她带来的痛苦,慌张地把断肢塞到她脑袋底下。 难受间,晓没控制住力道,挥开了那截断肢,自顾自地干呕。 一直到恶心的感觉完全消失,她才起身看向暮那边。断肢被他拿在手上,白色的瞳膜里尽是无措。 她现在居然觉得从丧尸的眼睛里,看见无措这件事很可笑。 这是这么回事? 大脑总会给她下意识反应,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自己去处理这些混乱的感受了。 晓隐隐约约有些认知,她开始……变得有些像人类了。 丧尸这个词,来自于她的记忆,那些见到她就逃走的人类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显然,这个词和人类处于对立面。哪怕,在成为丧尸之前,他们也是人类。 她有一点做人的印象,不多但足够让她诧异。 或许她现在的样子比暮还要无措,以至于他扔掉了手上对丧尸来说,非常重要的食物。 他上前抱住了她,学着她的样子摸她的头。 外面盘旋了一晚的乌云终于下雨了,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窗上,阴冷袭来,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开。 晓耸了下肩,被搂得更紧了。暮应该已经察觉到她的变化了,在她完全变回人类之前,他并没有在意这种暂且无关紧要的变化。 混乱的思绪逐渐平复,她突然想到,为什么不让暮和她一样变回人类呢? 她已经不自觉地开始说人类的语言,可能因为残存的丧尸意识,他目前还能理解她的意思,可是以后呢?在他无法听懂她说的话以后;在她不知不觉中,完全变成人类以后,她又该怎么办? 这个城市里可不止有普通的丧尸,只要那十几只红色怪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想杀掉她和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想不想,变成,人?”她埋首在暮的颈侧,悄声开口。 暮歪了下头,疑问道:“吼……?”(食物?你想吃我?) 这句话勾起了晓另一种情绪,她趴在他的脑袋边,看见玻璃上,无法抑制住上扬的嘴角。 暮的脑回路太好懂了。 人类等于食物,变成人类就是变成食物,她不喜欢吃人,那她就是想吃他。 他神情肃穆,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态度,把头又往另一侧偏了些弧度。 “吼!”他吼得很大声,雷电同时打下,竟比外面的闪电声还要大,把晓吓得抬起了头瞪他。 她听得懂那句撕裂般的大吼是什么意思,大义凛然的壮胆里,他叫她咬他。 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时段起,成为的丧尸,估计这是他尸生以来,第一次尝试让另一个丧尸咬他吧。 太好了,太好了。 这只丧尸这么蠢,让他听话太容易了。 晓看着他想道,但依旧没有擅作主张地替他做出变成人类的决定。 她在害怕,害怕的内容不清楚,不过里面肯定没有他。 她的眼睑颤抖着,没有看见眼里变薄的月牙色薄膜。 这场雨下得特别久,是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的第三场雨,比前面两场雨长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深夜才逐渐变小。 三天里,她同前几次一样,贯彻了不吃人肉的习惯,不过她有在尝试人类的食物,为了以后做准备。 可惜的是,人类的东西她也不怎么吃得下,倒是能吃下不少一些特定树上挂着的藤蔓,暮每次出去捕猎回来,都会给她带上一些。 一层存留的物品比楼上多得多,但凡有商店的大厦二楼、三楼,甚至更上面一点,十几层以上,有食物和水的地方迅速减少。 暮也能每天捕捉到食物,比外面镇上的伙食还要好。 红色的怪物似乎有在管理低级丧尸,杜绝它们因争抢食物而打架。 第103章 物资的数量能满足管理,这就说明城市里的人类并没有完全撤离,尽管她一次也没遇到过。 外面的大雨变成屋檐下的水滴声,今晚开始,丧尸们独有的震颤开始热闹起来。 她把暮骗上床后,已经习惯了躺在暮的手臂上睡觉,但是今晚时不时响起的“喀嗒”声让她烦躁。 她坐起身来,床外侧的暮跟着直起身,“吼?”(怎么了?) “外面,有,声音。”晓的声线算不上冷静。 “吼吼。”(是个人类。) 据她所知,人类大多在高层活动,这个容易出现红色怪物的夜晚,底层怎么会有人类下来? “你,怎么,不吃他?”她对暮的捕猎理论不太理解,明明他一日三餐都不会少,给她带藤蔓的时间,也是他吃东西的时间,没有吃不下一说,东西不会留到第二天。 暮看着她,轻轻低吼:“吼,吼吼。”(她太小,我吃饱了。) 哦,是吃饱了,看不上这点儿塞牙缝的肉。 晓越过他下床,准备往外面走,暮跟着出门,他在后面问她:“吼吼?”(要杀掉吗?)她在前面摇摇头。 丧尸的夜视能力非常好,夜间出行和白天没有区别,几个转弯就到了“喀嗒”声的起源地。 一个留着寸头的小女孩儿在用一根铁丝撬锁,她跪在地上,脚边的铁棍隐藏在黑暗里。 晓上前一步,脚底发出声响,正在撬锁的女孩儿瞬间警惕起来,抓起脚边的铁棍转头就要冲过来。 这个女孩儿确实太小了,,才长到她腰这儿。 她在这时出声:“你,干嘛?” 女孩儿停住脚,挥动的铁棍在空中堪堪停住,“什么?” “去那儿,干嘛?” “我妈妈在那里面。” 晓和暮站在黑暗里,女孩儿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以为他们是人类,松懈了力气。 晓翕动鼻翼,房间里分明是几只丧尸,还是饿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那种。 “是,丧尸。”她提醒。 女孩儿的铁棍放在胸前,嗫语道:“她……是我妈妈。” “她,会咬,你。” “她是我妈妈。” 晓没再说话,她无法理解女孩儿的举动。虽然如此,女孩儿再度转身撬锁的时候,她没再阻拦。 她吃不惯人肉,吃不惯人类的食物,并且因为飘忽不定的身体状况,也没有伤害人类的念头。 但这不代表她会去阻止暮的行事,他保留了大半的丧尸特性,不多的人类意识没必要去迎合。 如若暮在此刻有吃掉女孩儿的欲望,她不会去阻止。 人类要生存,丧尸也要。 晓回头看了眼暮,他的眼里没有带着欲望的红血丝,她便带着他离开了此处。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孩儿的决定,和她没有关系。 再次躺在床上,她在暮的臂弯里听见了“咔”的开锁声,紧接着是一声惊呼,暮轻声告知她:“吼……”(她死了。) “嗯。”晓蹭了蹭他的手臂,闭上了眼。 …… 关在玻璃缸里的黑鸟很不安定,一只又一只带着自杀念头那般,往玻璃上撞。 上面出现点裂痕,一旁的博士在纸上记录。 看护他们的王建平失了耐心,快步到他们旁边问:“还要观察多久?” “这……”一人推了下眼镜,估不出时间。 年轻的两个碍于他手里的枪,不敢轻易说话,岁数大一点的那个带着脾气开口:“王队,渡鸦的习性已经完全改变,我们也……” 回应他的是枪上膛的声音,王建平的手枪抵在他的额间。 另外三个想拦,又被他的气势吓得止步不前。 王建平盯着他,神情算不上友好,几秒后又把枪移开,敲了敲玻璃缸,“刚刚接到通知,北边的基地救下了几个教授,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我再给你们两个小时,”他抓起博士的手腕,看了眼表,“两个小时后还没进展,鸟必须死。当然……你们如果愿意用自己换它们的命,那就另说了。” 王建平放下枪,走到门口打开门,灯光照进来,他逆着光轻声道:“记住,保住你们的,不是职位……是作用。” -------------------- 第53章 chapter53 唤醒丧尸的声音通常不会很大,也不会很小。 也许是踢踏的脚步;也许是碎掉的玻璃;撞歪的木桌在地上刮出划痕,上面的物品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不需要同时发生,一件就能叫醒一层楼的丧尸。 但最后淹没你的,一定不只是一层楼的丧尸。 晓在发现红色怪物和其他丧尸,并没有对她有攻击的意向后,她的行事便大胆起来,不再像前三天那样躲躲藏藏。 所以听到那帮人破口大骂时,她也就毫无顾忌地出来看热闹了。 昨晚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自己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尽管这项技能在她恢复意识起就有了。 “吼?”(他们在说什么?) 暮被嫌脏的晓拉到一边,欣赏那群哐哐撞门的丧尸狼狈的样子。 晓身子后仰,躲过了一只差点误伤她的丧尸,“他们,在,说,要杀掉,害死他,女,儿,的怪物。” “吼,吼,吼!”(我们又没吃她!他们应该去它们的地盘闹!)暮有些忿忿不平。 第104章 人类行踪复杂,以她目前的语言水平来看,要向暮解释他们闹到这儿的原因,还有点儿困难。 晓从墙边站起,拍拍身上的灰说道:“我们,出去。” 她最近对藤蔓痴迷到疯魔。一只丧尸对吃草上瘾,还是那种看起来脏兮兮,颜色黑乎乎,毫无美观可言的藤蔓,这太不正常了。 晓决议亲自去看看,生长在树上的藤蔓是个什么样子。 暮对这件做惯了的事轻车熟路,七拐八拐地带她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城市有树的地方,不是森林公园,就是绿化带。 她以为很好找来着,结果拐了那么几个弯,到的却是个连丧尸都不来的地方。 晓一直以为藤蔓就像暮所说,长在一种树皮会渗出黑色黏液的树上,到了才发现,它们只是攀附寄生在上面,背后的根长在了墙的另一头,生出一大片阴影。 藤蔓缠得很紧,粗壮的枝蔓间,不留一点缝隙。 能看得出,树皮上的黑色黏液和藤蔓脱不开干系。 毕竟这几棵树因为它们,没有一个地方拥有正常的颜色,树干和枝叶尽是死沉干枯的黑色。 而藤蔓却是生机勃勃的绿色,跟摘下来后的死黑完全是天壤之别,娇嫩欲滴的样子,让她更有食欲。 她是真的有食欲,一种不吃到就不罢休,视线无法从上面挪开的食欲。 晓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眼睛里难得地冒出了丧尸进食才有的红血丝,月白的瞳膜周围凝聚出一团深红色。 暮看见她奇怪且疯魔的样子,慌忙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出去好远。 待走出这条偏僻的小道,晓的样子也渐渐恢复正常。 “怎么?”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纤细的手指,对刚才的反应没有丝毫印象。 “吼……嗷,唔。”暮有些语无伦次。 她眯着眼认真听,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刚才,不正常?” “吼!”(嗯。) 晓站在巷口,回头看着那片绿油油的藤蔓。 她想不明白,这片藤蔓被摘下来作为她食物的时候,明明很正常,她没有一点不良反应,吃过之后,身体也在往好的方面变化,自身腐败的气息减弱很多。 这明显不是对她有害的植物才对…… 晓转回头问暮:“你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吼。”(没有。)暮很快回答。 不过刚才那一幕已经给他带来了阴影,他现在只想带着晓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要知道能让晓远离的地方,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脏乱差。 她看着没拉动她,兀自生气的暮有些好笑,也依旧说道:“帮我,再摘一点,过来。” 一瞬间,暮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这个认知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竟不觉得突兀。 暮对她妥协得很快,径直走过去薅那片绿色,看似盘得很紧的藤蔓被他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 这几天藤蔓带给她的好处不止一点,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混沌的大脑清晰不少,身体或者嘴上的下意识反应,大脑也能理解一点。 但大脑的清晰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她觉得没必要的思考。 为什么她的变化没有引起红色怪物,还有低级丧尸的攻击? 为什么她不论是嘶吼,还是说人类的语言,暮都能听懂? 如果变成人类需要一个过程,暮又怎么到了这个不进不退的阶段? 以及等等,纷繁杂乱的问题想法都冒了出来。 真希望她是人类的时候,不是从事提问方面的工作。 她大致回忆起了人类到丧尸的变化过程,但对丧尸到人类的变化没有太过确切的感受。她往往都是在尝到结果后,才明白之前经历了什么。 身体的变化让后知后觉的她感到不安。 暮刚刚拖来一根粗长的藤蔓,巷外就响起了脚步声,踏踏实实的落地声显然不是他们的同类。 晓很快反应过来,向暮扑过去,带着他躲到了树的背面,那片阴影之下。 两只丧尸在拥有热武器的人类面前不堪一击,他们刚才的动静不小,外面的人类应该是听到了,他们需要能吸引火力的其他丧尸才能逃走。 阴影下面,晓浑身紧绷着,尽力憋着声音。 她试着转移注意,将这些藤蔓看得更加清楚。 绿色的根茎上,零散分布了些小叶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见头顶上这片叶子抖了一下。 无法控制的食欲又涌了上来,在陷入痴迷前,她提前闭上了眼。 外面的脚步声挪到了巷口,中间夹杂的窸窣声,她无法分辨。 暮的杀气完全没有压制,他今天还未进食,凭着本能想要出去狩猎,奈何被晓牵制着,无法挣脱,只能发出徒然的低吼。 为首的男人举起手来,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他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片刻后,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压低的嘶吼……腐烂的味道……丧尸怎么会躲藏? 他没有贸然地带领同伴进去,示意他们在巷口等着,自己举着枪,试探性地往里面走。 地面上,不知名的东西爬过的声音愈发明显,他皱着眉分辨声音的源头,渐渐地停住了脚。 第105章 枪口对着那诡异的黑色大树,他没有选择轻举妄动。 迟疑间,手腕上蓦然传来刺痛,他绷着神经,丢下的手枪用右手接住,他立刻往缠住他的绿色藤蔓上开了一枪。 挣脱后顾不得伤口,拼命往外跑。 巷口的人看见他身后舞动的藤蔓愣在原地,他一声大喊,这些人才反应过来逃跑。 晓听见外面异常的动静,没轻易睁眼,等脚步声离开这块地方后,才闭着眼拉着暮走出巷子。 客厅里,晓对着这团黑乎乎的藤蔓发呆。 她回忆着不久前的动静,猜测情况。 藤蔓会攻击人类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目前能确定的是,摘下后的藤蔓是完全可食用的,且对身体没有坏处。 门口传来点儿动静,外出觅食的暮回来了。 自从知晓她对浓重的血腥味反胃后,他就鲜少带猎物回来吃了。 她放下藤蔓去门口,“怎么,这么早……”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暮这次的样子,比之前和同类抢食那次还要狼狈,除了头部外,身上有多处枪伤,一条腿瘸着向她走来,“吼……”(饿……)低吼声像是迷糊的呓语。 这是在人类那儿没讨到一点好。 晓看着这些伤,第一次体会到了生气的感觉。她上前扶他,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件外套。 啧,也不算一点儿好处没讨到,至少他的那件白大褂能洗了。 丧尸没有痛觉,被子弹击中也不会像人类那样流出汩汩鲜血,外表打远处一看,很容易让人忽略掉那些枪口。 晓拉着他坐下,蹲在他面前去扣那些子弹。 子弹嵌得深,没扣出来,也没听到暮叫一声。 她转而去找衬手的工具,暮在她后面虚弱地喊饿,她也只能随口安慰道:“等一,下,就,给你,吃的。” 拿着夹子再转身,暮已经变得神色恹恹,昏昏欲睡了。 她匆匆去取子弹,撞掉外套也没回头。 她看着这些取出的子弹说不上来感受,得亏暮的速度还算快,十几颗子弹,没有一颗打中他的头。 “……吼。”(饿。) 再不给孩子吃的,孩子真要饿死了。 可又上哪儿去给他找吃的,暮一直是散养来着。 晓四下张望,视线落到桌上的藤蔓。 “张嘴。”她不由分说地把藤蔓往暮的嘴里塞。 暮此刻要死不活的,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吃的什么,只管张嘴接晓送来的东西。 人类尚且能通过心跳、呼吸来判断是否活着,但本就已经死亡的丧尸,又如何判断它是否处于活死人的状态? 晓空着手,站在暮的旁边,低头凝视他。 吃过藤蔓后,暮就闭上了眼,她不知道那十几颗子弹或者藤蔓会不会他死亡,但她现在慌张的心情是没错的。 “暮?”站了许久,她才尝试着叫他。 幸运的是,暮动了,哪怕仅仅是个眼皮的抖动。 晓回到客厅,捡起地上的外套。 上面只是沾了些灰,有一点点血迹而已,显然是他从人类身上扒下来的。 她拍拍上面的灰,一个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是个小小的笔记本。 晓弯腰捡起,翻动纸张,里面的每一页都写满了文字,最后一页写不下,他还写在了书皮上。 不过有些遗憾,捡到它的丧尸一个字也看不懂。 晓随手放在了桌上,把外套拿到房间里搭在暮的身上。 -------------------- 第54章 chapter54 夜间是丧尸最活跃的时候,安静的环境放大了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晓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窗外不断传来的震颤声刺得她耳膜疼。 右侧是一动不动的暮,他没有要醒的意思,自那次眼皮的轻颤后,他和尸体毫无区别。 身旁躺了个不知生死的生物,要睡好还是有点困难。 于是,天还未亮,晓就躺不下去了,她打算去给暮找点儿吃的回来。 外面的震颤声愈发变本加厉,她无法确定暮吃了藤蔓后,是否会和她有一样的体质变化,是以,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如果遇到其他丧尸的“残羹剩饭”,她就给暮带回来。没有的话,就蒙住眼冒险去摘些藤蔓。 不算觅食的觅食,她并未做任何准备,趁着还未完全褪去的夜色,离开了家门。 这个时段的夜皆透着凉意,晓只着了件单薄的红外套,却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冷。正常人类此时此刻应该是盖着棉被吧。 事实证明,许久没做人的她,难以猜中人类的行事。 她的视线里,那几个人特意放轻了脚步,没有惊扰一只休眠的丧尸,也未发现暗处的晓。 红色的怪物不知去了哪儿,那些人算是在夜色里侥幸存活。 晓观察了他们一会儿,这几个人既没有出城,也没有往商店里走,他们找到几辆自行车后,便往城郊骑。 晓到底不算完全的人类,速度比普通人快,紧紧地跟着他们到了一条河的下游。这里有个巨大的工厂,门口牌上写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跟着他们绕了几个圈,进到工厂内部。 男人咬牙切齿,恨意要从嘴角溢出:“有了这些东西,一定能炸死那些怪物!” “嘘。”打头的人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我们要留一个人在这里做准备。” 第106章 “我留下。”这道声音更加嘶哑,愤怒更加不掩饰,“我要他们为我女儿血债血偿!” 门后,知晓一切的晓转身离开。 她确实不懂人类的脑回路,那个女孩儿明明是自己去送死,为什么要把一切归咎到“野兽”身上? 归根结底,不应该是他们没看好人吗? 晓更是不懂人类因为一个女孩儿,要杀掉一城丧尸的决议。 她只知道,这个地方也不能多待了。 红色的怪物游荡在各个街道,步履蹒跚的丧尸们自然是不知道城里的“食物”,是被抛弃的“食物”。 那次天气的异动,红色怪物驱赶走的,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z国在末日里建起的基地只有四座,北城的“命途”,西城的“苦藏”,东城的“破晓”,南城的“祈祷”。 只有南城的基地是个正儿八经的城市。 尽管很小,小得开车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将它转完,但也救活了不少幸存者。 他们生活在建筑的上层,不和底层的丧尸产生任何纠葛。 在那次异动前,他们有一个多月没有使用热武器,斧子、钢棍……是最实用的防身器。 后来异变者猖獗,博士带回了黑鸟,十二秒逃生法则不再适用。 他们的求生就成了苟活。 唯一的收音机传来的消息告诉他们,红色怪物并没有袭击每一个基地。 北城的“命途”距离沦陷的南城,有四千多公里,开车需要四天左右的时间,东城的“破晓”需要出海,只有西城的“苦藏”最近。 两千多公里,不眠不休地开车一天左右就能到达。 他们每天都在少人,活下来的队伍里,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加起来有二十几人。对比以前的几千,军队撤离后的几百,这是个惨烈的数字。 他们队伍里有开长途的司机,她有一辆能装下所有人的大巴车停在车站,但是,偏偏就是车站遍布了最多的丧尸。 末日前这是个靠旅游发展经济的城市,车站、机场是他们决定转移前,从未考虑过的地方。 要搞到车,就需要把那些丧尸引开。 引开丧尸容易,要引开异变者比登天还难。 它们有组织,有纪律,不会像低级丧尸一样,只会一股脑地往一个声音源头涌。 他们只能用调虎离山的方式,牺牲几个人将所有的丧尸和异变者引到化工厂,用爆炸解决掉它们,才能防止多余的异变者被开车的声音吸引。 天刚蒙蒙亮,夜幕带着露水离开。 怀揣这不同心思的两路人,回到了自己的居住地。 晓没能为暮找到“残羹剩饭”,她的力气也未能带回暮那样多的藤蔓。 呕吐声传到了客厅里,她带着几分犹豫走向室内。暮正扒着床边,吐得难受。 地上一滩黑血,混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晓本该是嫌弃的,她也确实嫌弃,拿着藤蔓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用本就已经弄脏了的被单擦拭暮的嘴角。 “对不……”他怕晓嫌脏,刚说了两个字,又哕了起来。 晓下意识地轻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了……”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她才把藤蔓递给他。 看着他吃得着急的样子,晓才慢慢想到,同为丧尸,暮比她进步快多了。 她至少经历了两次昏迷,数不清的呕吐,才重获人类的语言,完好的肌肤。 暮这才吃了一次藤蔓就到了她的水准,听他说话的顺畅,似乎比她还要快一点。 在他进食的过程里,晓帮他换下了白大褂,穿上了那件灰扑扑的夹克,她用白大褂裹了些人类的用品:水杯、小刀、湿掉的火柴……还有那本被顺手丢进去的笔记本。 在暮的注视下,晓下达通知:“我们,得,搬家。” 她说话依旧磕磕绊绊,拣了最短、最快的方式说。 令她欣慰的是,稍微变聪明了点的暮也没有过问她,而是听到了她这句话,立刻撑着桌子起身。 晓将白大褂系在暮的肩上,带着他走到门口。 铁门发出吱呀一响,楼道的丧尸越过他们面前,冲破尽头的玻璃窗摔在街道上,扭曲的骨骼勉强站起,跑离此地。她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晓牵着暮来到窗边,看见数不清的丧尸被工厂那边的广播吸引。 高悬的喇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晓转头看向另一边,与工厂背道而驰的方向,几十个人穿梭在楼道间,赶往车站。 她眯着眼,瞧见人群的末端,是三个奇装异服的人类,他们的脸上涂抹着厚重的油彩,依稀能辨认出是三个老人。 因为异变者的组织性,他们做了完全的准备。 每一场大规模的求生,就意味着少数人的死亡。 侥幸活下来的人已经无暇考虑人性的问题,年老的生命站了出来,他们信仰宗教,相信轮回。 他们跳了大半辈子的社火,愿意用最后的生命将怪物送往地狱,以获取信仰的新生。 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并不是所有的异变者都冲向了化工广。 落下的两个,正站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队伍。 三个老人似有所觉,握紧手中的钢叉、手铐坚定转身,晓望见了他们嘴里含着的假牙。 队伍的脚步声未停,他们向相反的方向跨了一步,这身装扮他们穿了半辈子,逃命也记得带着,宛如焊在了身上。 第107章 两只浑身通红的异变者和他们对视,他们更加大步地跨上前。 被冒犯的怪物大吼,带起的风刮动了他们的衣摆。 狭窄的过道里,他们无畏地冲向怪物,怪物亦向他们攻去。 钢叉插进怪物的身体里,他们大喊一声,顶着怪物冲出一半的路程,打碎了玻璃窗,摔在地上,钢叉的另一头穿过了两人的胸膛。 剩下一位拿手铐的老人,已经没了力气站起来。 他扔掉赖以生存了大半辈子的伙计,颤抖的手从兜里摸出一个手雷,趁着两位老伙计将异变者压在身下,拉动了拉环。 一瞬间,怪物和老人血/肉/横/飞。 异变者的身体没有支离破碎就能很快恢复,但却很容易受伤。这种程度的炸伤对他们来说,恢复困难。 太阳初升,高悬的烈日能让大地的温度骤升,他们的尸体会很快腐败,他们灵魂却同那支队伍一起不朽。 晓和暮奔向车站,剩下的二十三个人顺利上车,在车发动的那刻,另一边的化工厂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暮捂住她的双耳,除了爆炸的轰鸣,她听不见车离开的声音。 四个轮子比腿快,地上的烟尘还未彻底散去,就已不见了踪影。 晓仰头,帮她捂住双耳的暮,被爆炸声搞得面目狰狞。 她抓着他的手转身,“祈祷”尽头的房屋遭了殃,工厂燃起熊熊大火,大火里,是怪物的嘶吼。 晓和暮跟着车驶离的方向离开,她依旧不明白人类的做法。 明明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活下去,却偏偏选择了死亡。 这个问题很快被遥远的路途给遗忘,他们的包裹里装了藤蔓,这个能让他们变成人类的,目前唯一能入口的食物。 晓开始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变成人后,失去了以前人类记忆的人类,又能被叫做人类吗? 我们只记得吃人的记忆,那我们是丧尸还是人? -------------------- 第55章 chapter55 无论是作为丧尸,还是作为人类,他们都只能往有人的地方走。 之前是靠人类生存,之后是作为人类生存。 晓无法预知她和暮最后会变成什么东西,那种完成形态能不能被一方接纳…… 种种问题,让她凭直觉选择了目前较于弱势的一方。 事态回到了城市之前,她又开始和暮一起流浪了。 “饿……” 这已经不是暮第一次喊饿了,他们来不及采更多的藤蔓,包裹里只剩下半截,还不够一只丧尸吃的。 晓把藤蔓拿出来递给暮。 谁知,这只嚎了大半节路程的丧尸,拒绝了投喂,“你吃。” 他记着晓的胃口,现在该是她饿的时候,他把剩下的藤蔓推到晓的嘴边,怎么都不愿吃上一口,哪怕咽着口水。 从暮昏迷到现在,算起来她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晓没推拒,张嘴咬下去。 一口入腹,熟悉的昏厥感涌上大脑,她不受防备地向前砸去。 “晓……晓!”昏迷前只剩这道声音,在耳边回荡。 与南城“祈祷”相距两千二百二十六公里的西城“苦藏”大有名头,末日之前,自驾穿越戈壁,前往西城朝圣的人,都将这段路程称为“人生苦旅”。 在这条路上,干旱带来的漫天黄沙,孤独引来的豺狼虎豹,以及失力后倒在地上看见的满天繁星,无一不是苦旅带来的体验。 等到了西城,山顶的佛庙即是“藏”。 西城天气多恶劣,长居于此的人早已习惯。病毒席卷到这儿时,显然没有当地人响应得那样快。 他们以高山的庙为中心,建起了基地,将丧尸阻拦在外面。“藏”可谓“躲藏”,可谓“道藏”。有事无事的人都爱“藏”,是谓“苦藏”。 悄然来袭的末日将这片区域的天气改造得更加变幻莫测,是以,能不畏这两千二百二十六公里,到达“苦藏”的幸存者少之又少。 漫长的路途,寂寞早已不是唯一的恐惧。 海面上的夕阳,与戈壁边界的夕阳是两种景象。 暮的脑海里没有海的记忆,只在今天将戈壁滩上的夕阳镌刻在了心里。 丧尸不该有审美,但他直觉,晓会有。 晓的红外套上沾染了大半的黄土,他不住地用手去拍打,依旧抵不过大风卷起的速度。 他已然顾不得即将消逝的景色,兀自地着急,晓不喜脏乱,他忘不了这点。 暮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镌刻在心里的景都有些模糊,天上昼夜更替,他弯腰扛起了晓。 黄沙没有人的痕迹,更别提丧尸。 他在呼啸的大风里,不顾黑夜地扛着晓走了十几里路,最后在车辙上跪下。 暮趴倒在地,确认背上的晓未染纤尘后,闭上了眼。 晓睁眼即是车顶,身下摇摇晃晃的感觉叫她作呕,她难受得反复眨眼,一睁一闭,一张脸在眼前赫然放大。 “你醒啦。” “嗯……” 晓慢慢坐起,周围一圈都是人类的味道,她不适应地耸了耸鼻子。 呆坐良久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抬头环顾四周,不少人亦在悄悄打量她。 是……没发现她是丧尸吗? “请问和我一起的……”她听到自己流畅的话语,有些意外地止住了声。 第108章 “你是说你男朋友对吧?”那女人的脸上徒然出现伤感和为难,侧身腾出个位置,方便她看过去,“你男朋友,他已经……他应该是背着你走了很长一段路,我们早上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剩下的话晓没听进去,确认了暮的存在,她直愣愣地看向玻璃上的投影。 她知晓藤蔓的效果,却没想到效果会有这么好。 眼里月牙白的薄膜已经消失,尽管双眼显得有些雾沉沉的,但外表已与人类无异。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吃点儿东西?”女人很热情,不过旁人却有些不喜。 晓能感受到,这句话出口后,其余人看她的视线都略微带点儿不满,有些人更是不加掩饰眼里的厌恶。 她对这些眼神再烦躁,也只能忍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在食物稀缺的末日,谁都不愿被人多分一杯羹。 晓摇摇头,从座椅上起身,走向躺在椅子上的暮。 大巴的椅子不算大,她的体型躺在上面都有些委屈了,更别说暮,一双大长腿搭在扶手上,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俨然一副死人的样子。 她上前掰开他的眼皮,月牙色薄膜依旧紧贴在眼球上。 晓的身子挡去身后大半的视线,没看见她表情的人,皆以为她在为男朋友的死难过。 她松开手,抬头看向窗外。 也不知在车上待了多久,这个距离已经能看清山上那座寺庙的全貌了。 在找到藤蔓,解决掉暮眼里的薄膜前,他们还不能和这些人类待在一起。 外面不断传来丧尸的震颤声,他们似乎是太虚弱了,虚弱得连发觉人类的敏锐都变弱了。 “能在前面把我们放下去吗?”晓牵着暮的手转身,雾霭的双眼将其余人暗藏的喜悦一览无余。 前面的女司机开着车,大声劝道:“姑娘,你就待在车上吧,下去多危险啊。” “是啊。”眼前这个女人也这样劝说着。 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太太在暮前面的座位上嘀咕:“人家要走,就让人走嘛。费那个劲儿!” 这一声一出,许多人跟着开口:“对呀,对呀。” 劫后余生的他们有些忘了,他们的命也是在别人的同情下换来的。 “大家都安静。”男人站起身来,扶着椅子问,“现在虽然没看到,但这些声音你都听到了,它们只会更多,你考虑清楚了?” 晓沉默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的声音她听过,是侥幸从藤蔓那儿逃出一命的人。 而他身边的那个……是那晚带人去工厂的男人。 啧,这下是更没法待了。 “嗯,麻烦你们了。”晓错开眼,弯腰把暮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起来。 走到车门处,也没忘记自己的包裹,她在最先说话的那个男人面前停下,“能把我的东西给我吗?” “……当然可以。”男人睨了眼身边的同伴,接过东西递给晓。 她掂量了下重量,才说道:“谢谢。” 大巴车在一条笔直的街道中央停下,门带着气声打开。街道上的震颤、低吼逐渐清晰,座位上的人无一不抱紧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眼里带着催促,希望晓赶紧下车。 肩上的重量并没有给晓带来麻烦,她轻盈地跳下车,白大褂里包裹的小刀、水杯碰在一起,乒乓作响。 用不着回头,晓就能猜出那些人的眼里是个什么情感。 食物就那么一点儿,有些人已经饿了些时候了,去山上的路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因此,哪怕是刚才劝她留下来的人,也在她离开后松了口气。 她扶着暮,缓步向街边走去。 车门关上,不做停留,立即驶离这个地方。 “老大,真就放她走了?她还扛着具尸体,在这个地方怎么活得下去?” “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我怎么了?” 男人没说话,坐回椅子上靠着,闭目养神。 耳边是小弟不依不饶地问话:“老大,魏哥?” …… 晓推开一家店门,发酵的酒味扑鼻而来,地上尽是黏糊糊腐烂的水果残渣。 门边是用来拉卷帘门的铁钩,她把暮放到落地窗边靠坐,包裹扔进他的怀里,顺手抄起铁钩,往里屋走。 里面不断有撞门声传出,晓站在门框的一边,左手轻轻将门推开。 经久未开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嗬——”一只丧尸从里面冲出来,她举起铁钩要砸下去,却发现丧尸看了她一眼就往街上走去,眼里不带任何感情,没有对她起一点食欲。 丧尸逐渐走远,晓也没立刻扔掉手里铁钩,她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慢慢走到窗边。 对面的店铺里的一只丧尸和她对上了眼,她拖着一张椅子回到街道中央,用铁钩大力敲打上面的钢铁部分,邦邦声将那些震颤的源头吸引过来。 它们有的是从店里跑出,有的从前后的路口跑来,有的更是从楼上一跃而下。 四面八方的路全被堵死,她站在正中央,敲打椅子的手未停,神色镇定地看着它们冲过来。 然后,这些丧尸皆如她所料那般,在看见她那刻,失了方向。 它们在前后左右推搡着晓,似乎是在寻找它们认为的真正的声音源头。也就在这时,忍住了反胃的晓,扔掉了铁钩,推开尸群回到暮所在的店铺。 第109章 她停在店门口,双手搭在半空的卷帘门上,木着脸看那群丧尸不明所以地嘈杂、拥挤。她数着时间:“一、二、三……” “……十一、十二。” 丧尸们集体止住,滞留不过几秒,它们重新回归休眠状态。参差不齐的震颤声再度响起,它们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晃荡着在街道上散开。 哗—— 她将卷帘门拉下,严严实实地挡住大门,密不透风的内里陷入黑暗。 身体发生变化后,晓依旧拥有着丧尸那样良好的视力,在黑暗中行走自如。这既是家店铺,也是住所,后面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的床正好能躺下两个人。 她将昏迷的暮放在上面,坐在他身边将白大褂里一直裹着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黑色钢笔书写的字体有些凌乱,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松了口气,她终于能看懂文字了。 泛黄的纸张上,第一页的标题印入眼帘:“病毒起源”。 -------------------- 第56章 chapter56 砰—— 王建平收拾着随身物品,对身后的敲门声充耳不闻。 “王建平!”敲门的人不耐烦地喊着他的名字。 门上有扇小窗,能看见里面的人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这让外面的人再一次气不打一处来地大喊:“王建平!开门!” 收拾好东西的男人背起背包往门口走,手搭在把手上,他隔着玻璃看了眼气得双颊通红的老头,啪地一只手再度拍在玻璃上,“开门!”王建平打开锁越过博士走出去。 老人的速度不抵年轻人,迟博士奋力跟在身高腿长的王建平身后,仍是隔了段距离。 他压着火气讲道理:“上一批渡鸦被你借口危害基地,用枪打死了,这次我就让人抓了三只回来,你凭什么又给我全部弄死?!” “你知不知道从从上百只渡鸦中,找到人工改造寄生体有多困难?” 听到这句话,王建平突然停下,转身低头睨着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博士,“您的研究成果呢?” 迟继春顿时哑口无言。 直升机快到了,没得到回复的王建平准备上楼。 迟继春嗫语着,有些泄气地说道:“人工改造基因。” 王建平停住脚,撑着扶手回头与他对视。 视线撞在一起,迟继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从那批渡鸦里,提取出来的病毒已经不完全是远古病毒了。以前只是怀疑,但现在能确定的是,它们经过人工改造基因,变得更加强大、残忍,更具有创造力……” “上面的人说的没错,”浊气缓缓吐出,他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个早已明了的事实,“生化战争。” 王建平静默地看了他许久,直到顶楼的螺旋桨声音愈加明显,他才开口说道:“这个结果并不能让我满意,迟博士。” “我死去的一千三百六十二名同志,曾为你们抓来的三十只渡鸦,最后只让你们得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这很让我怀疑您的技术水准。” 他不再多说,大步向顶楼走去。 在他即将打开顶楼的铁门时,迟继春追了上来,“母体!那批人工改造寄生体里,有一只母体!” “呼——”年迈的身子承受不住这短暂的剧烈运动,迟继春大口喘着粗气,“那只母体能组织其他渡鸦,注射过同种病毒的丧尸……” 他没力气说完,仅半句话,王建平也能懂他的意思。 大脑里飞速闪过南城基地沦陷前的画面……基地里的异变者一直在监视的可控范围内,直到那几只渡鸦被出任务的小方队带了回来。 就这一次异常躁动的黑鸟惊醒了异变者……那母体…… 不不不,既然是母体一定有不同之处,他很确定他开枪打死的那些鸟里,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母体一定是在转运到直升机的过程里逃走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一道白光闪过,他想到了那天来汇报情况的下属。 楼道里没有丧尸攻进来,异变者在另一面,能让下属突然变化的……只有逃走的母体。 “母体是实验的关键……”缓过气来的迟继春重新开口。 “迟博士,”王建平拧开门,螺旋桨的声音从夹缝中挤出,迟继春费力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监狱的人已经不够用了。” 要想再出去抓,只能他们亲自下场。 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松口了,迟继春点点头。 “老师,那个结果……” 迟继春瞥了跟上来的学生一眼,学生立刻噤声。 …… “我在北极考察时,曾在d国融化的一块冰川里,提取出一种远古病毒。这种病毒有着很长的休眠期,这一点最后在一只冰封的小马驹身体里得了证实。” “我们尝试着通过提取到的病毒,来实验其危害,或者作用。” “但在实验开始前,我们接到通知,病毒样本最后被送去了wcdc(世界疾控中心),实验最后不了了之。” “大概在我去北极的第三个年头,我和其他研究员被召到l国,去为援外战士做身体检查。按理说,这项工作不在我们的范围内,直到我们到达了他们的根据地。” “你无法想象那些战士的身体被折磨成了怎么个样子,我找不出他们血管突变的起因,我能根据现状做出的猜测是:病毒。” 第110章 “……” “我们在这里待的时日够久了,最近通讯设备出了些问题,前面的战场状况我们一概不知,医疗用品也停止了输送,真不知道上面的人都在干什么?!” “……” “你无法想象,身边和你朝夕相处,一同吃饭、睡觉,也许刚才还跟你开过玩笑的人,突然将你扑倒是个什么感受。” “那些口水太恶心了,腐烂的气味几乎是在瞬间将我包围,数十名朋友变了样子,他们骨骼扭曲的声音,至今在我耳边回荡,这是一场我无法醒来的噩梦。” “幸好我年轻时考过直升机驾驶证。朋友,当你看见这本笔记时,一定要为我的技能和命运欢呼,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里,我成为了十几万战士里,唯一的幸存者。” “不,也许更应该哭泣。” “我试着救他们了,可是我拉住的那两名战士,一齐推开了我,在我走上直升机的那刻,他们帮我关上了门,最后饮弹自尽。” “是的,我收回刚才的说法,也请你收回还未出口的欢呼,让我们一同哭泣吧。” “为我,为他们。” 第一篇看完,晓才意识到这算是一篇回忆录,说是病毒起源,可里面并未对病毒做太多解释,作者似乎淹没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以至后面的字迹杂乱潦草。 纸张哗哗作响,她跳过了作者的一切主观描写,她现在需要点儿更实质的内容。 “我到达wcdc时,这里已经沦陷了,我现在终于知道在战场的那些日子,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冒险进入了wcdc的内部,那些丧尸的活力差点让我死在那儿(尽管不科学,我还是决定这么称呼它们)。不过所幸,并不是完全不无所获。” “我是在d国的第二个年头发现的远古病毒,并与年末将其送往wcdc。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们就用它做了那么多可怖的研究,令人生寒!” “实验室的样本早已被完全破坏,我找不到一点可以再度利用的东西,除了那两页薄薄的纸。” “如此多的研究,他们只得出了两页纸的结论,真是可笑!” “远古病毒本身只能感染动物,它们从大脑开始改造寄生体,并通过血液传播,找寻健康的新寄主进行繁衍。” “这种病毒有很长的潜伏期,可能是几个星期,也可能是几个月,或者几年。” “基因改造后的病毒,十二秒就能完全感染动物和植物,不过植物是一种特定的植物。资料上面并没有对这种植物进行说明,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又是他们做了某种实验,而制造出来的奇怪生物。” 晓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种植物了,作者在后期应该也见到过,不算厚的笔记里,后面肯定会有藤蔓的详细记载。 她正打算继续看下去,就听见旁边的丧尸微弱的声音响起:“饿……” 她赶忙放下笔记本,俯身轻拍暮的手臂:“暮?你醒了吗?暮?” 那声“饿”仿佛只是句呓语。 不作他想,晓将笔记本压在暮的枕头底下,在房间里找了个袋子,拿了把刀就出门了。 她不确定藤蔓这种植物是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她只能挨个去找,期望能给暮带回点儿吃的。 西城的天气实在多变,不过一会儿上空就凝聚了大片铅灰色云层。 狂风大作,酷暑被刺骨的寒冷替代。 脸颊一片湿濡,晓抬起手来,竟接到一片雪花。 末日后的天气,果真是不正常。 雪在浅浅地覆盖了一层街道后,慢慢变小,然后逐渐消失,只剩下微微吹起的刮脸的风。 晓在雪地里转悠大半天,看见了黑鸟,找到了丧尸,却没发现一处地方长有藤蔓。 她按照南城藤蔓的生存环境,找了许多犄角旮旯,长有枯树的地方。 可那些死去的枯树上,并没有攀附着藤蔓。 也许是因为西城和南城相差甚远的气候,末日将差距放大后,地区不同的藤蔓,生存环境也不同。 正当她打算离开最后一个巷口,随便找点儿其他东西替代的时候,她在一个停车场里发现了一只红色怪物。 它闭着眼在原地打转,转悠的前面就是一片藤蔓,一片生长茂盛葱郁的藤蔓。 晓不确定藤蔓是否对她还有那种怪异的吸引力,她轻捏住刀刃,走到一定距离,忽略掉那只红色怪物,紧紧盯着藤蔓。 几秒后,她放松了身体。 这把刀不知道以前的店主是用来切什么的,还挺锋利,松开手后,手心里多了道伤痕,渗出点点黑血。 晓还是洁癖,甩了甩便用袋子里的纸擦掉。 她记得笔记本的作者,把这种红色怪物成为异变者,异变者的休眠期比普通丧尸短,对声音更加敏锐。 异变者和丧尸都具有领地性。 晓试着弄出点儿声响,这只异变者没有任何反应。 她凑上前,跟着异变者一起转悠,也没给它分出一点儿眼神。 看样子,作者对于异变者的了解,全部来自于资料,并不完全。至少这种状态,里面就没有解释。 既然不管她,那她就放肆去摘了。 停车场阴冷,但不潮湿,且没有树木,藤蔓全都缠绕在柱子上,和南城不同的是,这并没有给它们攀附的东西造成影响。 第111章 她记住了这个生长环境,用长刀迅速割断一些,装进袋子里带走。 从停车场出来,外面又开始重新回温,雪暂时还未全部化去,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和着丧尸们的震颤、低鸣,是晓欣赏不来的音乐类型。 -------------------- 第57章 chapter57 晓出门没带太大的袋子,现在时不时要掉出来的藤蔓让她行走不便,只能抱着它,踩着雪慢慢挪动。 这个城市生前应该还算热闹,街边的商店应有尽有。 晓抱着藤蔓站在一家店前,看着橱窗里挂出来的衣服,挪不动道。 末日里,少有干净的衣服,找到的服装上面多是带些血渍,还有些是难闻的黑色液体。 这件被挂出来的白色衬衫却是实打实的干净。 玻璃门已经坏掉,她也不用推门,直接走了进去。 店里休眠的丧尸被她略过,她走到橱窗前的那件白色衬衫旁,踮起脚在上面嗅了嗅。 没有霉味,没有铁锈的味道,很纯粹的布料味。 不得不承认,她中意这件衣服。 晓把藤蔓放下,准备伸手去取。一抬手,看见手上的泥和没干完的黑血,她又不愿去拿了。 她重新抱起藤蔓,看着这件衬衫,想到了躺在床上的暮。 不带走,属实可惜。 晓想了想,钻到了架子下面,用头顶住衬衫,调整好位置后,轻轻一跳。 白色的衬衫盖在了她的头上。 再出门,衬衫就像她的伪装,混合在白雪里。 晓关上卷帘门,进到里屋的第一件事,不是给暮喂食,而是擦干净手,给他换衣服。 之前的夹克衫很脏,晓是坚持给他脱掉了外套,才让他躺在了床上。 黑色的t恤是他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中途洗过一次,上面的臭味和脏东西已经洗不掉了。 她第一次给别人脱衣服,还不算困难。 回归人类颜色的皮肤上,枪伤和刮伤已经全部愈合,接下来吃完藤蔓应该会醒过来,她这样安慰自己。 “冷……” 她还在扣扣子,昏睡的暮又发出声呓语。 晓边扣扣子,边敷衍道:“不冷了,马上就不冷了。” 可睡着的丧尸像是和她杠上了,一个劲儿地重复“冷”。 晓给他穿好衣服后,将他放下,盖上被子,一只手用力打上去,“冷什么冷?!丧尸是不会觉得冷的!” “作为一只丧尸,我们要风度,不要温度!” 她碎碎念着,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探他的体温。 丧尸的温度和人类一样,一直在一个范围内,但与人类不同的是,丧尸的温度普遍偏低。 而暮此时的温度,居然在发烫。 这是人类的发烧现象吧? 她一直都知道,暮和她的身体变化呈不同趋势,但大致都集中在外貌上,就像她体内的血依旧是丧尸那种黑血形态。 所以,暮此刻发烧的症状,完全不对劲。 她判断不了这是种正常状态,还是异常状态,不受控制地在原地转圈,思考对策。 目光所及藤蔓,像是找到了救星,她迫不及待地用刀切下一段,准备喂进去。 递到嘴边,又犯了难。 往日都是他自己吃,现在昏死过去了,她该怎么喂他? 几秒的慌乱过后,她将藤蔓放进了嘴里。 …… 喂过藤蔓后,暮的体温有明显的下降。 晓再次伸手探他的体温,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低温状态。 那就说明,刚才的发烫不属于正常现象。 她摸出暮枕头下的笔记本,迅速翻看着。果然,里面有两页关于藤蔓的详细记载。 “末日开始后,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了,感染的水、动物……没一件是我能吃的东西,我已经饿了三天了。幸运的是,还有半瓶水。” “我必须找到能吃的东西,有异变者的商场,我暂时不能再过去了,希望今晚过后,能有意外的收获。” “……” “今天在小卖部找面包时,我听见了丧尸的啃食声,我拿着刀向店铺背面慢慢靠近,一根粗壮的藤蔓将窗户破开,向我袭来。” “青色的藤蔓被卡在窗户的框架间,我侥幸逃了出来。” “食物和水足够我再撑几天,我暂时不打算再去那个小卖部了,尤其是在看见那几只丧尸痴迷的啃食藤蔓后,那令我头皮发麻的声音……” “我姑且叫它青蔓,它的颜色我实在是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叫法。” “精力恢复后,我再去了一次,我希望能切下一根作为样本带回我的暂住地。” “青蔓的能力超乎我的意料,它有着惊人的生命力,生长迅速,攻击人类,诱惑丧尸。一开始,我以为丧尸啃食青蔓的情景,是青蔓用来捕捉猎物的方式。” “可当我在踏入那片勃勃生命里,被藤蔓抓住,一只救下我的丧尸改变了我的想法。” “她对人类没有兴趣,救我似乎只是顺带之举,她一开始只想带走那只黑猫来着。” “我尝试与她交流,她或多或少能听懂一些我话里的意思,我本打算训练她,突然躁动的异变者,让我们分道扬镳。” 这算是最后一次笔记,他将青蔓的介绍写在了最后一页的书封上。 第112章 青蔓:青色藤蔓,无限生长,攻击人类,直接食用具有让丧尸恢复人类意识的功效(只限于部分丧尸) 作者也许在这次躁动里,死在了异变者的手下。 没人能从异变者的手里活下来,变成丧尸的情况也很少。她在南城见过这种怪物的破坏力,其他丧尸姑且只是咬上你几口,在十二秒后,你成为他们的同类便会跑开。 可一旦被异变者抓到,你就只有沦为“食物”的份儿。 笔记她是跳着看的,不厚的本子里,似乎只记载了渡鸦、藤蔓这两种生物。 更多的是他的逃亡日志。 有关丧尸的一切,也是从日志的字里行间看出来的。 末日的他,似乎把写日志当成了一种慰藉。 晓将笔记本塞回暮的枕头底下,躺回暮的身边,盯着他的侧脸发呆。 换下的黑色t恤被她泡在水里,西城的人爱用水井和蓄水池,暂时不用担心缺水的问题。 白色衬衫的领口在棉被下面若隐若现,她应该自己穿这件衣服的,为什么会马上就想到了暮? 她脑海里浮现的问题没有一个被解答出来,她将它们堆在角落里,轻轻闭上了眼。 翌日一早,吵醒她的,不是外面化掉的雪滴落下来的水声,而是不停往她怀里拱的暮。 她抬手拍向暮的额头,将他抵开,“怎么了?” 薄膜消失后,暮本来的瞳色也就显现了出来,浅棕色的眸子看着她,眼睑一闭一睁,说话带着点委屈:“我冷。” 不应该呀…… 晓仔细感受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是丧尸的低温状态,没有问题。 她轻轻问道:“真的冷吗?” “嗯。”像是为了证实这点,他往她怀里拱得更加用力了。 咚,晓被他拱到了地上。 她低头看看手上的灰,以及右手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抬头看看一言不发的暮,她低声说了句:“我要离家出走。” “什么?”暮以为他听错了。 “我说,”晓站起来,拍拍短裤上的灰,“我要离家出走。” 睡蒙的脑子,几乎是瞬间清醒,他上前扯住晓的红外套,一脸无辜地道歉:“我错了。” “错哪了?” “不该把你挤下床,还把你弄脏了。”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晓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抬脚踹了下床,“下来把你的衣服洗了。” 得到原谅的暮不做推辞,立刻翻身起床,往后院儿走。 门刚刚打开,他又搓着胳膊进来,“晓,外面好冷呀……” 化雪的时候,有太阳也冷,这很正常,但放到暮身上,她是怎么都很难相信。 视线扫过他冻红的指节,她打开一个纸箱子,翻出里面主人的衣服,给暮套上,“去吧,这下不冷了。” “谢谢晓!”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让她怀疑他下一秒就能亲过来一样。 不过他说完就去洗衣服了,把晓留在原地。 晓看了一会儿他蹲在地上搓衣服的背影,她想,她可以将那本笔记变得更像笔记一点。 她转身回到屋内,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记账的笔记本,撕掉前面写过的几页,开始模仿那本笔记的字迹,在第一页写上名字——迟暮。 许久没写字的手不太灵活,写砸了她便撕掉重来,到后面逐渐上手。 她按着几页日志,一页名词解释的方式,记录下她和暮的变化。 活死人:吃掉青蔓存活下来的丧尸,会经历三次突变,每一次都会往靠近人类的方向变化,直至彻底恢复成人类身体(不同丧尸体质,变化不同。多数在最后一个阶段死亡。) 她看了眼掌心的黑色伤口,停住的脉搏和心跳章示着她和暮的不同。 在暮拱进她怀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暮有了微弱的心跳。 很慢、频率不高,却被她轻易捕捉。 他的血液、感官肯定也发生了变化,除了体温外,几乎看不出他和人类有什么不同。 她一直都知道店铺的后院躲着一只丧尸,把暮赶出去洗衣服,也是为了看看丧尸会不会攻击他。 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她不能把这些实况记录进去,到了基地,人类会怎么区别她和暮,她无从知晓。 为了安全考虑,只能将这些情况片面记载。 末日的人类不加入基地,势必会引起怀疑。为了不被抓去做实验,她和暮必须找个时间前往“苦藏”。 在此之前,还得想个办法瞒住大巴车上的人。 一个女人带着死去的男朋友,怎么可能在末世里活这么久? 她打算再等等,用这本笔记想办法编个谎进去。 -------------------- 第58章 chapter58 “跟着我说,我叫迟暮。” “我叫暮。” “不对,是我叫迟暮。” “我叫暮。” 晓有些生气,加重了语气:“都说了,我叫迟暮!” “我叫迟暮……”暮这次回答有些委屈,须臾后,他又改口道,“我叫暮。” 晓彻底没了脾气,无奈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能跟好好我学?” “因为……我不想叫迟暮这个名字。”在暮的印象里,他第一次拥有名字,就是晓给他起的“暮”,他不愿意轻易换掉。 第113章 晓自然理解暮的想法,她对于他,或者说是他对于她,都很像她前几天看的那本书里,写的雏鸟情节。 丧尸变成人后,零星的记忆只能让它们恢复一些常识,全部的生前记忆完全模糊。会对恢复意识见到的生物产生感情,是理所当然的事。 像暮,像那只拥有黑猫的女丧尸,也像她。 她想,这也算是解释了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去照顾暮。 要想进入基地,有个正常的名字是第一步。 为了完全熟悉人类世界,晓最近恶补了许多书籍,书里的主人公少有单名一个字的,她和暮都需要一个正常且大众的姓氏。 况且她有一个新的打算。 在末日体裁的小说里,拥有绝对安全和自由话语权的,通常是那些上层人士。 他们多是军官、研究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 而他们手里正好有能冒充研究人员的笔记,上面有姓氏,有研究内容,身份安在暮身上正合适。 她就作为暮的实验体,跟着混进去。这种关系,待在一起也不会叫人怀疑。 至于那些见过他们的大巴车人员,只要抵死不认就行了。 像他们说的那样,一个女人带着死去的男朋友,怎么能在末日活下去? 办法是想好了。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暮具备一定的扮演能力。 晓看着暮不愿配合的样子,放低声音,假意威胁:“你想和我分开吗?” “不想!”这句倒回答得果断。 晓默默将那本《育儿大法》塞到屁股底下,状似讲道理般柔声劝道:“如果你这几天不好好学习,就会和我分开。” “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叫我迟暮。”暮躲开了她的眼神,低着头看脚尖。 “我答应你,”晓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逼他和自己对视,“私下我还叫你暮。” 暮没听清私下这两个字,上了当应下来:“好。” “那你叫什么?” “我叫迟暮,迟到的迟,朝暮的暮。” 晓满意地点点头,正要继续教下去,又被暮打断:“那我可以不看那些电影了吗?” “为什么?”在晓看来让暮深度学习理科方面的知识已经来不及了,但研究的样子必须学会装。 所以她找来了很多相关的电影和纪录片碟子,一张张放给他看。 为此,她甚至跑到临近基地的一个镇上,偷了台柴油发电机回来! 她这都是为了谁? 暮见她像是又要生气的样子,犹犹豫豫,不敢说。 “你说,我不揍你。”一天天不让人省心的。 暮直言不讳道:“我不喜欢看,好多还是错的。” “错的?” “嗯,一个没有感染病毒的人,怎么可能用自己的血制造疫苗?真空不能传导声音,宇宙中怎么可能听到星球的爆炸声?还有……” 他像是开启了什么领域,一下子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晓听得云里雾里,迅速叫停:“你四天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他看了眼晓,弱弱回答。 何况他发现晓挺喜欢看电影的,他不想扫了晓的兴。 晓盯着他半晌,脑子转了又转,吐了口气站起来四处翻找。 她记得这几天里搜刮的书都有哪些,并且分门别类地堆在了什么地方。 但她没打算急功近利,而是找了几本不同阶段的习题出来,翻到大题页面,摊到暮的面前,“做。” 暮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一张卷子的大题不过四道五道,他做得很快,没有涂改,过程干净漂亮。 晓在他做完后,抽走批改,又递给他新的继续做。 一个小时,他大概做了十张左右的卷子大题,平均一分钟左右一道。尽管过程简略,但答案没有一点错误。 晓甩开卷子,又去找那一堆碟片,翻出一张有关生物分子的讲课碟,放给暮看,遇到提问的地方,她就暂停,等暮回答后,又继续放。 和那十张卷子没有差别,全部都答对了。 晓现在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暮以前作为人类时的身份,一定比她高级得多。 这下问题简单不少,她又去角落里抱了一堆之前决定最后才看的书回来,摆到暮的书桌上。 目前,晓能确定她和暮不属于完全的人类,她甚至比暮还要差一点,体内仍旧保留着部分丧尸的机制。 不过从之前冻伤流出的血来看,暮已经脱离了丧尸的群体,即便不受丧尸攻击,保留着丧尸的优势体质,他也不能和丧尸相提并论了。 这样的变化,用她从书上学到的一个旧词汇形容就是——进化。 要想对得起这种进化,就必须不断学习。 思想决不能停留在丧尸阶段。 她不顾暮的抗拒,直接说道:“这些能看多少看多少。” “你呢?”暮看着这堆书,带着些许希冀和不甘地问。 晓回答道:“我看电影啊,顺便负责你的一日三餐,还有卫生状况。” 这怎么听都像妈妈在照顾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 暮想到被她坐到屁股下面的那本《育儿大法》就很生气,但又不敢发作,负着气拿下一本专业书翻看。 说好的妈妈角色已经侧躺在沙发上,吃着藤蔓看电影了。 第114章 自从暮醒后,他们就从那间小店铺搬到了楼上,一室一厅不算太大,胜在找什么东西都方便。 暮这次醒来已经能吃人类的食物了,只有她还只能接受藤蔓。 因此,她的藤蔓都是一周去停车场摘个两三次放在家里囤着,平常只需要找暮要吃的东西就行。 一部电影结束后,晓把晒干的红外套穿在身上问:“你今天想吃什么?” “菠萝包。”因为她交代的任务,暮到现在脑袋都还埋在书里没有起来。 晓这次决定走远点儿,停车场那边有个大超市,超市的仓库里应该还囤了些菠萝包。 她很好奇,为什么暮独独对那种面包吃上了瘾,偏偏他的胃口又大,一顿一两个菠萝包根本满足不了他,得十几个左右。 他这个吃法,已经吃空了周围的小超市和小卖部,昨天晚上那顿还是用牛角包给他垫的。 因为他今天的听话,她决定奖励他,走远点儿也没什么。 要问为什么不做饭? 开玩笑,丧尸有点儿常识不错了,还要求做饭,要求不是太高了点儿? 超市在停车场的背后,她打算先去摘点藤蔓,再去搬菠萝包。 晓熟练地走到停车场的藤蔓生长地点,她照例准备跟那只在原地晃荡休眠的异变者打招呼。 可靠近那儿,才发现异变者不在。 “醒了?”晓呢喃了句。 休眠状态的丧尸和异变者不会轻易苏醒,除非受到刺激。 这只异变者又和普通的异变者不太一样,它的休眠显然是有特殊原因。否则在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时,她弄出的那些噪音就能把它吵醒了。 晓拔出背篓里的刀,轻轻迈出脚往里走。 这样防备倒不是怕异变者吃掉她,她是担心刺激源的特殊,会导致异变者误伤她。 她每一步都下得很轻,停车场安静的氛围只能听到她碾碎的石子声。 在她走到藤蔓面前的那刻,她才听见了那点点咀嚼食物的声音。 晓侧目看去,消失的异变者正趴在一根柱子旁边,低头啃食着什么东西。 她眨眨眼,仔细分辨那图和红色怪物颜色混杂在一起的东西。 啊,人。 末日里撞见丧尸进食的次数太多,晓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压住反胃感,火速割下几天量的藤蔓,转身向出口走。 在踏入光明的瞬间,她听见“嘎”的一声。晓下意识转回头,一只黑色的渡鸦停在异变者肩上,用一双泛白的圆眼盯着她看。 她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南城傍晚,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超市仓库的门虚掩着,推开它的刺耳声音让晓很难受,在她缓过来之前,一把枪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她早就想到了,被渡鸦惊醒的异变者,进食的对象只有游历到这儿的幸存者。 拿枪指着她的人明显一愣,对着某一处扬了下头。 一堆纸箱后面出来一个女人,拿着一个小手电对着她的眼睛照,一会儿拿近,一会儿拿远,末了对着拿枪的男人说了句:“正常人。” 男人枪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下,里面走出四五个人,手里拿着绳子绑她。 经历了一切不正常待遇的晓想到一句电影台词:“老子最讨厌被人拿枪指着!” 绳子绑紧后,他们把她拖到最里面的一个货物架后面,让她坐在推车上,把她围住盘问:“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问别人之前,不应该报上自己的信息吗?”晓学着电影里主人公呛人的画面。 脖颈传来刺痛,一把小刀抵在她的咽喉处。 果然,电影里靠嘴炮反杀的情节,都是骗丧尸的。 晓含笑说道:“我叫魏晓,从南城来,有个博士和我一起。” 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晓内心的打算却是,只要这几个人得寸进尺,她就弄出动静把外面的丧尸和异变者吸引过来。 反正死的不会是她。 听到她嘴里的“博士”二字,几人脸色皆是一变,拿枪的人换了个态度,温声问道:“可以带我去见一见你说的博士吗?” 这种假意友好的声音,让晓悄悄收回了准备踢倒置物架的脚。 她抬头和他对视,微笑回应:“当然可以。” -------------------- 第59章 chapter59 第三本看完的书放到右侧,暮完全坐不下去了。 在晓的规划下,他连续四天都没有出门。他不是待不住,而是今晚晓出去的时间太长,他没由来的心慌。 早晨闻到的人类气息太过浓郁,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他开始担心晓有没有被那些幸存者发现。 他有种莫名的恐慌,像是总有一天,出了这扇门,晓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书完全读不进去,暮起身离开桌边,却又记着晓的话,没往门口走,就守在窗边看街道。 在他快要坐不下去,出去找人那刻,家门终于被敲响了。 暮几乎是跑过去开的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看见这一堆不速之客的刹那,他说话慢了下来,眼底萦绕着怒气。 周启明和其余三个人担心外面会有丧尸,一时也没注意到暮眼里的红血丝。 乐檬喘着气,上前一步请求:“可以先放我们进去吗?” 第115章 暮不动声色地看向晓,触及到她眼底的深意后,他一言不发侧身让他们进来。 估计都是被丧尸折磨出阴影了,最后一个进来的,关了门还不放心,反锁之后,又将鞋柜推到门后抵住。 “博士您好。”周启明上前伸出手,以示友好。 暮略过他,看向后面禁锢住晓的那人。 不含感情的一眼把赵铭吓了一跳,他也没松手,慌忙看向周启明。 周启明放下手,还没开口,就听见一直没说话的暮说道:“我建议你们放开我的实验体,她身上的病毒并没有完全消失。”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一直在背后抓着晓手腕上绳子的赵铭,像是甩掉什么毒蛇一样,将绳子丢开,站到离晓好几米远的地方。 零散响起几声上膛的声音,几把手枪对准了晓。 在这众矢之的的情况下,暮淡定上前,双手握住晓的肩膀,触及她脖颈上的刀痕时,他眸色变深,转过她的身体,帮她解绑。 绳子被他们打了个死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暮就站在这几把枪口中央,替晓解绳子。周围的人分辨不出是什么个情况,没敢轻易说话。 他有些着急,死扣扯来扯去都没解开,直到晓背对着他安抚道:“暮,我没事。” 声音很轻,安静的环境将它放大。 暮这才冷静,解绳的手慢了下来,终于把死结解开。他看见晓手腕处的红痕,眼睛又是一红,压着怒气开口:“我没想到人类会以这种方式对待同类。” 气氛降至冰点,没人发现他用词的不对。 周启明将手指搭在扳机上,试图讲和:“我们也不确定,她身上是否有抓伤、咬痕。” “更何况你刚才还说她有病毒!”才放松下来几秒钟,乐檬的神经就崩到了极致。 “冷静,乐檬。” 周启明发话后,另外两个也跟着劝她。 赵铭端枪走到她身边,抬起一只手轻抚她的背,直至她调整好呼吸。 至少是队里唯一的女生,还是唯一懂医的女生,照顾点她的情绪不无好处。 暮绷着脸,揉着晓的手腕,带她坐到一边,“如果你们不怕其他丧尸冲进来,大可开枪。” 接下来如何抉择全看他们自己,暮全然没了耐心。 除却混进南城那次,这还是晓第一次看见暮正儿八经的发火。他在她面前一向都是一副任由她欺负的样子,哪怕她提了多过分的要求,他也只是小小的叛逆一下,对她发火倒没有过。 说实话,她有些上瘾,在惹暮闹脾气这方面。 但现在情况不对,她也就没有逗他,安心当个负责他起居的“实验体”。 晓拉开红外套的拉链,抖落出五六个菠萝包来,悄声告诉暮:“他们盯着,我没时间多拿。” 藤蔓也早在遭遇变动那刻,被她藏到仓库的角落里了。 周启明一阵思量过后,用眼神示意同伴,一齐把枪放下。 他接着刚才的事情问道:“您之前的意思是……她是丧尸吗?” “以前是。”暮撕开一袋菠萝包,吃了起来,回答含糊不清。 乐檬一听这话,刚放下的枪又有举起之意。不过这次周启明还没拦,暮就先发话了:“害怕就出去。” 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不合适。 再者目前只能相信他博士的身份,他们还有求于他。 周启明替乐檬道歉:“抱歉,博士,我们一路逃亡过来不容易,神经过于敏感了。” “来一波人我就得谅解吗?”暮语气淡薄。 不得不说,晓也被他端架子的样子唬住了。 “抱歉。”周启明依然好脾气的道歉。 暮没再纠缠,叼着菠萝包,拿纸给晓擦去脖颈上的黑血,然后低头帮她揉手腕。 异于常人的血色,让他们相信了他的话。 周启明垂眸问道:“您不怕被感染吗?”他语气很冷静,冷静得似乎根本就不相信晓之前是丧尸。 “我亲手改变的她,自然知道怎么避免。” “您有能力让丧尸变回人类?”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盘问我?” 都说天才的个性比较古怪,这下他们算是见识到了。 “是这样的,”周启明暂时不去较真事情的真实性,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周启明,是这个队里的队长,她叫乐檬,这位是赵铭,另外一个是陈东,我们是从北城逃过来的,想请您帮我们进入‘苦藏’。” “管我……”暮刚要开口,晓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衬衫衣袖,他只能话锋一转,“需要我怎么帮你们?” “n国的异变者入侵了北城,‘命途’沦陷后,我们一行人逃了出来,在广播里听见其他基地的情况都不怎么好,南城更是比北城失陷得更早,我们只有去‘苦藏’,但前几天听到广播的消息说,‘苦藏’现在只接收技术型幸存者。” “技术型幸存者?” “对,估计是因为异变者数量的突然暴涨,多数基地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和能力接收更多的幸存者了,所以决定把仅有的资源利益最大化。” “你又怎么确定我能够带你们进去?” “像您这样的天才,接纳我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能将丧尸变回人类,怎么不算天才。 第116章 乐檬可不信这样的鬼话,“你们真的相信他能把丧尸变回人类?难道她不是处于感染潜伏期吗?” “感染潜伏期的瞳孔状态是什么样子,你应该很清楚。”周启明背着她说道。 乐檬依旧持怀疑态度,“那就是初期状态,死人不可能活过来!” “丧尸的状态已经不能用死人来解释了。”陈东走到乐檬旁边,接过话茬,“我们相信您,博士。” 乐檬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之间打转,最后负气地走到一旁,背对着他们坐下。 但她不知道的是,周启明三个人根本就不在乎暮这个博士的真假,他们只需要有一个拥有这个名头,且能撑住这个名头的人,带他们进入基地。 异变者的数量越来越多,在外面活不了多久。 “您考虑得怎么样?”周启明紧追不舍。 暮啃着菠萝包,注视着晓的一举一动,在看见她的手势后,他说道:“我目前没有进基地的打算。” 他的反应在周启明的意料之中,独自一个人拿丧尸做实验,在外面生活这么久,显然是对基地没有兴趣,且有能力自保。 周启明眸子动了下,目光挪向晓问:“魏小姐还有作为人类的记忆吗?” “没有。”晓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丧尸还会攻击你吗?” “刚才在外面你不都看到了?” 七个人的队伍,带着晓跑回这里的路上,直接变成了四个。 被丧尸排斥是变回人类的最好证明,也没说信不信,周启明又转向暮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 夜幕降临,晓在一帮人的注视下拉上了窗帘。 人类相信,夜晚的亮光会吸引行动中的异变者,她只能做出防备的样子,安抚这些胆小的人类。 晓和暮回了房间,四个人在客厅里划分了地盘,各自躺下都没有睡着。 暂时的安全并不能叫他们放松,更何况还有一个“定时炸弹”在卧室。 “队长,他好像真是一个博士。”躺在地上的赵铭扔给他一本书,那是晓摆在桌上的笔记本,周启明翻开第一页就是“迟暮”这个名字,和白天里晓叫的暮是同一个。 周启明笑了下,翻动纸张,“那就好。” 他随意翻开一页,正好是迟暮遇到女丧尸的那一节。他眯着眼看了几行,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够真就行了……”他呢喃道。 赵铭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没多问。 “那个女的对于博士来说,应该不只是实验体。”陈东闭着眼,似是随口一说。 赵铭看了紧闭的卧室门,重新躺下,“谁知道呢,挨过今晚再说吧。” 外面不断传来低吼,客厅里谁都没能好好入睡,包括躺在沙发上,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乐檬。 卧室里,听见外面的声音安静下来的暮,睡在晓的身边问道:“我们真的要去人类基地吗?” “嗯。”晓翻过身和他面对面。 “为什么?”他习惯了和晓在一起的漂流生活,根本没考虑过加入人类这种事。 只有晓清楚,他们不得不回到人类社会去,即便异变者和丧尸并没有攻击他们,他们也得回去。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技术型幸存者在不断聚集,哪怕异变者和丧尸的数量再庞大,解决它们也是时间问题。 有脑子的,总比没脑子的,活得长久。 她抬头看向暮,认真地说道:“暮,因为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要活下去,经历了这么多变化,怎么都要活下去,这是上天的旨意。 暮似懂非懂,凑近她,与她额头相抵,“今天我表现得好吗?” “非常好。”晓奖励似的揉揉他的头发,“睡吧,明天还有一番周旋。” -------------------- 第60章 chapter60 一缕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闯入,众人等待的早晨来临。 客厅里的四人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几道视线不住地看向紧闭的卧室门,陷入了新一波等待。 “队长,他会改变主意吗?”赵铭没有周启明那样的把握,心里直打鼓。 周启明没看他,也没回答,低头将擦干净的小刀绑在一根长棍上,然后走向那扇门。他抬手轻扣两下,里面没声音,他启唇问道:“博士,你们起来了吗?” 问完他后退一步,耐心地等里面的回复。 门适时拉开,他抬头对暮轻笑,“迟博士,考虑好了吗?” 暮没说话,周启明的目光向屋内探去,还没等瞧清楚床上的鼓包,就被暮挡住了视线,“我们要收拾点儿东西。” “好。”周启明收回眼笑笑,“我们等您。” 门再度关上,周启明回到客厅同他们坐到一起。 赵铭觉得自己队长简直神了,赶忙凑到周启明身边问:“队长,你是怎么确定他会改变主意的?” “不是他改变主意了,”陈东替周启明回答,“是另一个本身就想进基地。” 赵铭想了想,“你是说那个女丧尸?” “人家现在已经不是丧尸了。”陈东靠在沙发椅背上,闭着眼吐了口浊气。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乐檬,咕哝道:“正常人可不会流那种血。” “乐檬,”周启明突然叫她,“认为她是丧尸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第117章 “苦藏”摆明了要招技术型幸存者,在找不到人脉的末日里,证明自己是技术型幸存者的唯一方法,就是拿出自己的研究成果来,而魏晓就是迟暮的成果。 而且他们几个昨天有那么厚重的血腥味,魏晓都没有做出要伤害他们的举动,他们没理由去反对这个结论。 总而言之,不管魏晓还是不是丧尸,他们都必须一口咬定她是从丧尸变回了人,他们亲眼所见。 “你确定她进得去?”乐檬不是故意要和周启明作对,她只是对魏晓的身份膈应得慌。 闭着眼的陈东告诉她:“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对话戛然而止。 “都收拾好了吗?迟博士。”周启明站起来问道。 暮嗯了声,上前拿起桌上的笔记本。 周启明:“去‘苦藏’需要上山,我们计划先去停车场里找一辆车,再走公路上山。” “停车场里不是有异变者?”晓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而且怎么下楼都是一个问题。” 因为他们昨天闹出的动静,经过一晚后,下面聚集的丧尸多了一倍。 “我们不去超市那边的停车场,”周启明看向陈东,“陈东。” 陈东拿起一只笔,在一张废纸的背面画图,“昨晚跑过来的时候,我们大致看了下这些楼的结构。” “这栋楼和旁边的那一栋,在三楼的中间有一个过道连接,我们走过道,从另一栋楼下去,再穿到三栋那边,出去后正好是这片区域的停车场,那儿有辆插了钥匙的黑色凯捷。” 晓做丧尸久了,倒是没有人类喜欢建停车场的印象,加之她经常走店铺外面的铁质楼梯上楼,也就没注意到过其他停车场。 不得不说,她有些佩服这几个人的观察力。 昨天那种亡命的跑法,他们都能注意到这片区域的停车场,停车场的车插没插钥匙……难怪能活到从北城过来。 晓又提到另一点:“就算三栋底楼的丧尸比这栋少,你们又怎么能保证,从三栋出去的动静不会把它们吸引过去?”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加需要你们的帮助。”周启明接着说道,“我们希望你和博士能在三楼的过道弄出点响动,吸引它们的注意,等我们找到车后,会开过来接你们。” “异变者可比普通的丧尸更加敏感。” “我见过那个怪物,我能保证它今天绝不会过来。” 周启明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晓,说得异常肯定。 晓转向暮问道:“暮,你怎么看?” 暮假意犹豫了会儿,说道:“就这么办吧。” 末日开始时,人都往外面跑,上层的丧尸倒是比下面的少很多。 他们一行人走得安静,没有惊扰到楼上的丧尸,就到了三楼的过道。 过道两面都有铁门,他们出来后,将这边的铁门关上,在门上横叉了一根铁棍。 周启明拿着用小刀和木棍做成的长枪,对乐檬说道:“你和迟博士他们待在一起。” 乐檬不乐意,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晓和这个所谓的博士,离开队友让她很没安全感。 可周启明不愿多说,只是下了这个命令就往另一边走,还是陈东秉着良好的队友情解释了句:“和他们待在一起,比跟我们走安全。” 说罢,便跟着周启明和赵铭走了。 “也不知道是我演技太差了,还是那本日志写得太详细。”晓靠着暮吐槽了一句。 暮没听懂:“怎么了?” “那两个开始怀疑丧尸不攻击我了。” 昨晚她故意把笔记放在外面,就是为了让周启明自己选择,要不要和他们站到一根绳上。 毕竟光有笔记可不够,还需要人证。但她没想到,他能想到另一方面去。 乐檬还烦躁着,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晓拿出铁盆,伸到外面,用锅铲敲了起来。暮也跟着照做,往下面一个又一个地扔瓷盘。 乐檬被下面不断涌来的丧尸吓愣了,完全没注意到她左手旁的那栋楼里的丧尸,根本没有冲过来。 声音能给予丧尸最原始的刺激,接着是健康的身体,新鲜的血液。 空气里传递的信息告诉它们,上面的两个人并没有健康的身体,并且有种可怕的压迫感。不过乐檬的气息和声音的刺激,又蛊惑着它们,不顾一切地往这边冲。 另外三个人的路程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黑色凯捷这边。 驾驶座这边的窗户是碎的,玻璃碴里带着鲜红,可以想象得到原来的车主遭遇了什么。 周启明拉开门坐进去,转动钥匙。车发出轰鸣声,他说道:“走吧,倒回去接他们。” 陈东坐在副驾驶问:“队长,我们真的可以相信他们吗?” “这是昨晚该考虑的事了。”他转动方向盘,往后开去。 晓听见车的声音,停下了敲打。 丧尸还未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来,依旧一波又一波地往这儿涌,接着又迷失方向一般,在原地拥挤打转。 晓对乐檬说道:“我们可以下去了。” 哪怕是从北城那个凶险的地方逃过来,乐檬依然没有适应。她完全被吓傻了,像一只青蛙,戳一下,跳一下,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行动。 下去的路很顺畅,直到坐上了车的后座,看见向他们冲来的丧尸,乐檬都没反应过来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第118章 车甩开丧尸大群,驶向公路。 周启明抬眼看向后视镜,调节气氛般开口:“魏小姐,我们运气挺不错,异变者没有过来。” “你不是保证过吗?”晓不接那个茬。 “多谢你和博士的信任了,”他又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丧尸没有一直跟着……” “可能饿过头了吧,这样不好吗?”晓靠着暮,已经不耐烦了。 暮抬眼和后视镜里的那双眼对视,周启明这才停止了旁敲侧击的问话。 上山的路不长,很快就开到了基地的范围内。 带有刀刺滚笼的栅栏上,还挂着几只缺胳膊少腿的丧尸。在听见他们这辆车的动静后,徒劳地动动手臂,发出低吼。 上面看台的人看见他们,用对讲机汇报。道闸慢慢打开,他们被放行进去。 一个带军帽的女人走到车边,用手电一一照他们的眼睛,然后问道:“名字,身份?” 周启明敲着方向盘说:“平民,从北城过来。” 女军官写着字,直接说道:“平民开车从这条道下去左转,下面为你们准备了难民营。” “不能上去吗?” “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周启明看着她,等她写完抬头后,凑上前耳语几句。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女军官听后脸色变了,看向后座的暮和晓,对周启明说:“你们开进去左转,我需要先和上级汇报。” 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停住,周启明还是将车开去了难民营方向。 基地是由景区改造的,从这边原来的收费点进去,往上走就是扎什布尔寺,安全设施最好。 左转开下去,也就是另一个下山的方向。 他们在半山腰的小寺庙建起了难民营,接受普通的幸存者。 下车后,车就被收走了。半山腰的难民营人多得根本落不下脚,还没找到坐的位置,他们就被叫去采血,采血点又是一条条长龙。 晓和暮与他们站了不同的队伍。两人顶着太阳站了许久,刚刚走到队伍中间,就有个声音喊道:“诶,姑娘!” 晓没意识到叫的是她,等那只手扯住她的红外套,她转过头才发现,这个端着一个木盆的女人,正是那天大巴上的。 “你认错人了。”晓眨了下眼。 “怎么会,你这件红外套那么艳……”女人刚开始还说得自信,在她光明磊落的目光下,又渐渐减弱了声音。 女人盯着她看了会儿,又注意到一旁的暮,惊呼了一声:“他不是……” “燕子!”女人话没说完,被另一个人带走,“快去领饭,晚了就没有了……” 胡燕被带走,时不时踉跄着脚步回头看上两眼。 队伍里的两个人却躲开了她的目光。 “宁晓,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姑娘很像我们之前救上大巴的那个?” “你认错人了吧,都这么久了,那女的怎么可能一个人活到现在。” “不是,还有她男朋友。” “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男朋友早死了。” 声音渐行渐远,晓没再注意后面的动静。 暮拍了拍她的手,她抬头对他安抚性地笑笑。 陈东从另一条队伍前面出来,按着手腕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你们不用排了,跟着我们走吧。妈的,白抽老子一管血。” 晓和暮对视一眼,跟着他离开这个人头拥挤的地方。 -------------------- 第61章 chapter61 晓仍然没有逃过采血这个过程,被人带去了另一个房间。 穿白大褂的老人上下打量着同样穿白大褂的暮,末了,他递给暮一杯水说道:“不是穿了白大褂,就能被别人叫做博士了。” 算是一语中的。 这衣服是晓逼暮穿上去的,为的就是从视觉上带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外面的普通人是糊弄过去了,她没料到这一茬。 暮不搭理他,视线一直盯着关上的门,等晓从里面出来。 “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老人坐到一边,用眼神示意,“坐吧,杵那儿多累。” 活死人的身体状态很少感觉到累,暮晚上睡觉只是配合晓的休眠习惯,他喜欢晓依偎着他。 不过暮还是坐下了,晓昨晚嘱咐过他,必须一切按人类的生活习惯行事。 老人喝了口杯子里的水问:“女朋友?” “实验体。”暮端着杯子,依旧没看他。 老人见他心不在焉,也就没继续搭话。 两人不知相对无言地坐了多久,外面进来一人送报告,低头在老人耳边说话。 老人捏着杯子喝完剩下的水,翻着报告,眉头渐渐紧皱,抬手将人拨开,走到暮前面低头问他:“你真的能让丧尸变回人类?” “不能。”他的回答让老人一噎。 老人以为他是在对之前的态度不满,伸出一只手道歉道:“我叫钟景岳,负责‘渡鸦19’的所有研究,刚才怀疑你是我的不对。年纪大了,难免多疑些。” 一般搬出年龄,正常人都会给个面子。 只有暮是给了晓面子。 对于研究人员,保持友好态度。 暮脑海中闪过晓的话,他伸出手象征性地握了下,回答称得上漫不经心:“笔记你们应该都看过了,我并不能完全治愈病毒。” 第119章 基地收缴充公的不只是车,还有他们身上一切可利用的东西。 笔记送过来时,钟景岳确实草草看过一眼,但他一开始没相信藤蔓的作用。这种植物对人类的攻击力太强,又属于被“渡鸦19”感染后的植物。 哪怕之前进基地的人提过,有关它的研究也一直止步不前。 不理想的现状,很难叫他相信有人能通过它来改变丧尸。 “只要有一个成功例子……”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暮打断他,准备去另一个房间找晓。 “她现在还不能跟你走,”钟景岳撑着腿站起身来,“倘若你的研究没有出差错,你的实验体应该处于你第二本笔记上,记录的第二次突变状态。” 他刻意强调了“实验体”三个字。 暮转过身打量这个胸有成竹的老人,他对晓在笔记本上写的东西一清二楚,按照晓的设定,实际上,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突变阶段。不过不知为什么,她的变化没有他完全。 “我们要为基地的其他幸存者考虑,在她完全变回人类前,我们需要对她进行全面监控。” 暮无端地觉得不仅仅是监控那么简单,“你们没资格对我的实验体做任何研究。” “我们只是监控……” 钟景岳像是没听出他的怒意,继续刺激他,“不同体质的人,病毒潜伏期不同,不仅她会被隔离,你也会。” “十二秒感染时间,哪来不同?” “我们都是搞研究的,自然应该清楚,个体差异一直存在。” 这是拉到明面上告诉他,他带不走晓。 或许真应了电影里的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暮靠在桌边问:“您有什么建议?” 达到目的的钟景岳笑道:“年轻人就是要听得进去意见才行……这样我才好给你开后门。” …… 房间的天花板白得刺眼,晓索性把眼睛闭上,等暮过来接她。 手腕的束缚带变松,她闭着眼问:“他们提了什么条件?” “需要我加入‘渡鸦19’的研究。”暮替她一一解开手腕、脚踝的束缚带,又将她扶起。 晓的皮肤在恢复后,很容易留下痕迹。 昨天麻绳捆出来的红印还未消失,今天又添了新的,看起来比四面惨白的墙还要刺眼。 好在晓一直很配合,她本人倒不会太难受。 暮难得地皱眉,“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为什么?”晓侧身跳下躺椅,“这里有很多你喜欢的菠萝包。” “我吃腻了……”暮违心地说道。 晓正要开口,门就被推开了。 钟景岳带着人进来,“你们一会儿跟着他走就行了,他会带你们去分配好的住所。” 晓和暮看过去,好巧不巧,又一个熟人。 “我想熟人带路,你适应得更快一些。”钟景岳的视线在暮和带来的人之间来回转。 魏文率先上前,张开手,“好久不见,迟暮。” “好久不见。”暮在晓的注视强迫下,上前抱住了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魏文顺势勾住暮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带,还不忘回头对晓说道:“跟着我走吧,我好好给你们介绍一下。” 晓跟着出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老博士身边多了位女人。 女人弯腰对钟景岳问:“钟博士,魏文的反应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他们可是一口气拉了两根绳子。”钟景岳捶捶腰走进房间。 …… 这个以寺庙为中心建成的基地,被化作出几个不同的区域。 魏文走在前面,带他们去居民区,“这片居民区住的大多是士兵和研究人员,还有他们的家属。” 晓含笑问道:“您的家属也有研究病毒的吗?”她记得他和周启明这个队长属于半路出家,末日之前并没有军衔。 “末日缺人手,”魏文脚步不停,“我是加入搜查队才住进的居民区。当然,也多亏了迟暮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他果然是在大巴上翻过笔记本,靠这个笔记内容在基地说上的话。 “混到高位的人才不会被放弃,”魏文停下来,“一条船上的人还是互相了解一下比较好,我叫魏文,南城出来的,现在在第五搜查队。” “魏晓和迟暮。”晓和他握手。 “好的,实验体和迟博士。” 魏文把他们带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居民楼已经分配完了,现在来的多数住这种,设施还是挺齐全的,你们将就一下。” “基地里只有老弱病残才有低保分配,大多数都是靠点数换取食物和生活用品,一次任务换一次点数,”魏文递给他们一张小卡片,“迟暮这种每个月会固定发放点数,这张算你们提前预支的,一会儿可以去那边的集市区换点东西。” “谢谢。”晓接过来。 魏文:“那我就先走了,工作还没做完,你们有事可以去庙前的空地找我,我一般在那边训练。” 魏文离开后,晓推着臭脸的暮进了活动板房。 里面和魏文说的差不多,锅碗瓢盆、小桌、床都有。 晓看了一圈,站在屋中央沉默了会儿,木着脸对暮说道:“刚才忘记问他在哪儿洗澡了。” 第120章 “居民楼那里有公共淋浴间,不过应该也需要点数。”暮知道晓最看重什么,一路上走过来,最先关注的也是这方面。 “不错不错。”晓眉开眼笑,踮起脚揉揉他的脑袋。 暮还是垮起个批脸,钟景岳和他谈条件时,监视的人就派上了。 还要求他每天带着晓来抽血,尽管被他还到三天抽一次血,他依旧对这个地方不满意。 为了和晓住在一起,他算是签了个卖身契。 晓本可以不来遭这个罪的。 他推着晓在床边坐下:“我们还是走吧,我可以给你找更好的地方,有用不完的洗澡水。” 晓垂眼,有心解释,却没法儿解释。 干净的生活环境只是一方面,不会被杀死的未来才是关键。 她的身体变化得不像暮那样完美,而且最近在没吃藤蔓的时候,突然又对血腥味产生了渴望。 仅仅是渴望而已,想起真实的血肉,她依然反胃。 暮的理论只能凭本能做出反应,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她不希望最后又变回以前那个脏兮兮的样子,也不希望暮带着脏兮兮的她在外面流浪。 她需要人类的参与,激发出暮的潜能让这种隐患彻底消失。 晓继续揉他的头发,逃避了这个问题。 本来有心僵持的暮,被她用这招糊弄了过去。 不过恢复了智商的暮,是会思考的暮,是会谈条件的暮。 他想起和晓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故意将脑袋埋在晓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想看你穿黑丝……” 特别小的一声,把晓吓了个激灵。 只能说人类对于故事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太过强大,明明是部末日题材的恐怖片,导演偏偏在里面加了场激情戏。 女二穿着黑丝挑逗男三,把男三勾引到小车里谈论“哲学”,最后被怪物干掉。 当时看到这儿的时候,晓就觉得暮不对劲,特别得不对劲,非常得不对劲。 一个讨厌看毫无科学可言的电影的活死人,那天居然看得那么认真。 认真到不过脑子地说出惊吓丧尸的话语:“晓的腿白,穿黑丝一定比她好看。” 他俩雏鸟般的家人依恋,怎么能产生这种龌龊的思想。 她当时就关了电视,掰断了碟片。 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拥有人类的部分生理特征后,鸡皮疙瘩真是个很不舒服的存在。 她当机立断,一巴掌拍在暮的后脑勺上,警告道:“别得寸进尺!” 拍完后又继续给他揉脑袋,奖罚分明,她分得很清楚。 暮抿唇,不再说话。 -------------------- 第62章 chapter62 所谓卖身契,就是一种失去人权的东西。 暮定下的口头协议,完全取决于晓的态度,只要晓一天不打算离开基地,这些协议就一直生效,他需要给那个老头儿贡献自己的价值。 钟景岳派人来叫他时,晓的休眠还没过去。 他只能自己利索地爬起来,套上衬衫和白大褂,替晓掖好被子,再轻手轻脚地出门。 “早餐准备……”负责通知他的人,看见他的样子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博士,您要不先去洗个脸?” 活死人的身体继承了丧尸有的优点,也有部分人类的机制。 而人类机制的最大特点,就是早起后,脸出油。 加上暮被晓揉过,就没再打理的乱糟糟的头发,半睁开的眼,整个看起来就很邋遢。 倒不像个博士,像刚出任务回来的搜查队。 暮平日里不注意外表,可以说他讨厌水。但晓就喜欢整洁,她真的有在很认真地照顾他的起居,包括强迫性地给他擦脸。 可以久违地逃避水这个东西,他自然是要推掉的。 暮摇摇头,“不用,直接过去吧。” “等等,”男人抬手拦住他,“博士,魏小姐也得去。” 他皱眉,“昨天不是抽过血吗?” “钟老说,从今天开始算。” 暮的脸彻底黑下来,他不带感情的眼睛,才是活死人该有的气势。 看这个年纪不大的男生,就像看一具死尸。 有时男人的第六感也会很准,男生直觉他要是再多说一句,就会被眼前这个男人丢出去,成为丧尸的口粮。 他咽了口唾沫,后退半步假笑,“我,我会告诉钟老的,迟博士先跟我走吧。” 男生逃一般地大步走在前面,也不管暮有没有跟上去。 临时耗费人力划分出来改造的试验区域,环境算不上好,胜在病毒刚爆发那会儿,有足够的直升机往返,设施还算完备。 “防护服和手套都在那儿,自己穿上吧。”钟景岳低着头翻阅资料,“魏小姐请跟我来采血室。” “她没来。”暮一边往自己身上套防护服,一边说道。 钟景岳这才从资料中抬起头来,往暮身后看了一眼,负责带路的男生穿上防护服对他摇头。 “……先来实验室吧。”他放下资料,转身开门。 实验室的环境跟外面比,也好不到哪去。它只能称得上干净,在晓那里,还是勉强及格的干净。 连最基本的无菌环境都无法做到。 暮的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冒出了这句话。 钟景岳从迟暮穿防护服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他的动作和表情。 第121章 两本笔记稍加仔细观察,就能看出第二本和第一本有略微的不同,且第二本的后半部分和前半部分也有差距。 他始终怀疑迟暮的身份,但第二本笔记后半部分提出的理念不无道理。 这也是他让“迟暮”以迟暮的身份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事实也证明,基本的实验理论,迟暮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是更深层次的研究。 “将就一下吧,”钟景岳走到他身旁并齐,“他们已经在现有条件下,把不可抗力的外界干扰降到了最低。” 迟暮抓了抓有些遮眼的头发,“这都能将就的话,结果也能将就了?” 钟景岳对于年轻人的戾气只是笑笑,“进来看看再说吧。” 房门打开,鱼缸大小的玻璃柜里,一团郁郁青青的藤蔓茁壮生长。 “它一直很躁动,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就消停了点儿。”钟景岳站在迟暮身后,镜片下的眼晦暗不明。 “是啊,”迟暮弯腰看了会儿,直起身来,转头对钟景岳说道,“这值得研究……你们从哪儿带回来的?它的排他性可不小。” “魏文讲了你的笔记后,我们就开始这方面的研究了。为了带回一点点它的根,死了不少搜查队的人。” 钟景岳踱步上前,一直安分地缩成一团的藤蔓,隐隐有些复苏的现象。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的笔记写得没错,它的生命力顽强,一点点根部就能无限生长。” 这些都是晓外出的发现,具体情况,暮不太清楚。 依照晓的描述推测,这种藤蔓对于光照、空气、水分的要求应该十分苛刻才对。 “我们在最早的根部里,重新注射了‘渡鸦19’。”钟景岳瞧出他的疑惑。 暮瞳孔放大,显然是被他们这种自杀式的做法给惊到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嗤笑道:“这有违您之前说的话。” 为了用晓控制住他,搬出要为幸其余存者考虑,这样的说法现在看来,简直是道貌岸然。 老狐狸可不这样觉得,他哈哈大笑:“有用就行,这是为了他们不久的将来着想。” 身后的门被之前那位男生关上,将两人的背影掩盖。 晓的休眠时间向来固定,在暮走后的一个小时,她就醒了。 简单地洗漱过后,她开始收拾这间活动板房。这类房子搭建方便,缺点就是容易积灰,出太阳的时候还很热。 她打算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再给这间房子通个风。 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打扫的过程就是一种由内到外的享受。 晓打扫得很细致,这也导致做完以后,已经日照高头了。 她拿出昨天的点数券,去了集市。 这个点的人都刚刚忙完,往食堂走。末日里的点数来之不易,洗澡都节约到一周一次的幸存者们,少有人愿意花点数去集市买些不能果腹的东西。 集市摆出来的东西,种类很少,都是搜查队从外面带回来,不被上面收走的小物品。也因此多是搜查队的家属、朋友出来摆摊。 晓胃口不佳,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暮找他爱吃的菠萝包。 她是只说到做到的丧尸,向暮保证过有吃不完的菠萝包,就会给他找来吃不完的菠萝包。 不过事与愿违,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集市,只让她找到三个菠萝包,花去的点数够她洗两次澡的了。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就当是为了“孩子”。 与此同时,在实验室与藤蔓作斗争的暮,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晓带着这些菠萝包往试验区走,路过大门,今天出去的第一波搜查队正好开车回来。 光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损失惨重。 晓收回眼,继续往前走,却听到一道不似其他人那样沉重,略有些轻快的声音,“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办个像维托·唐·柯里昂那样的葬礼?” 晓看过那部电影,那场葬礼是不错。可谁都不愿在悲恸的时刻,被人这样提醒同伴的死亡。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很多不善的眼光盯着那个说话的姑娘。 就在一个男人准备开骂的下一秒,她身边的男人说道:“死人才需要办葬礼,他们还活着,新来的博士会救活他们。” 男人的这句话效果显著,大家都不再想女生刚刚说的内容,纷纷讨论起了新来的博士。 以前被丧尸咬了,队里的人都会自行了断。 可自从传出新来的博士能治愈病毒后,大家都不愿那样做了,更没人愿意对自己的亲人兵戎相向。 手里的包装袋被晓攥响,治愈病毒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她要提前给她和暮找个退路。 …… 试验区的人早就走完了,末日里抢饭不积极就只有饿肚子的份。 晓单手抱着三袋菠萝包,敲敲面前的门。 她本来心情还算平静,是的,在看见暮本人前。 三袋菠萝包掉在地上,塑料袋发出嚓啦一声,晓哑着声音开口:“你今天就是这个样子,直接出门的?” 暮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反应迅速,“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实验……实验时弄的,里面很乱……” 晓听完更生气了,她刚要出言教训,对上暮明显慌张的眼,又转了势头,用暮老爱用来撒娇的语气,委委屈屈地开口:“都怪我……” 第122章 暮哪听过晓这样的语气,现下更是慌了神,抬起双手想要抱住晓,又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弯下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想要说话的嘴张开又闭上。 和暮相处久了,晓甚是了解暮这种脑袋上的璇儿都直着长的男人。 知道不直接告诉他,他就找不到对的方向解释,晓便故意哽咽地说:“要不是我为了带你来基地……非要教你撒谎,你也不会学会撒谎……” “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一点就通的暮立刻解释:“我不是故意……好吧,我就是故意的,我不喜欢水……” “牛了个巴子,我就知道一天没看着你,你就能邋遢一天。”她不再低头装委屈,伸出手就去掐暮的耳朵。 暮此时弯腰低着头,掐他也不费劲儿。 他也没反抗,刚恢复意识那会儿,他常常因为这类问题,招惹晓生气,然后挨打。他早习惯晓一生气,就爱两只手抓着他的耳朵,晃他脑袋。 反正等她气消了,她会给他揉耳朵的。 晓骂骂咧咧地揪住暮的耳朵,把他带到外面的公共座椅上坐着,拿出一条毛巾在他嚼菠萝包的空挡给他擦脸。 这本来是怕他恢复人类的身体后,出汗严重,给他擦汗用的。现在越擦她越来火,准备毛巾这件事,算不算她有先见之明? 晓耐着性子,等他慢慢吃,时不时地给他捋捋过长的头发,“你这头发也该剪了……” “你帮我剪。”暮嚼着面包呜咽道。 晓拍了下他额头,“除了我给你剪,还有谁能给你剪?集市上剪头发的,一次能花去我四次洗澡的点数。” “那我跟钟景岳说。”暮接过晓给他拧开的水。 晓:“说什么?” 暮一脸认真,语气坚定,“加钱!” “说得好,”这下所有气都消失了,晓把揉乱的头发给他一根根捋顺,“我决定找魏文加入搜查队。” “为什么?”暮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她托着腮笑:“给你找菠萝包呀,集市里最后三个可被我换走了。” 暮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肃了脸吐出几个字,“不行,你骗人。” 看样子不好糊弄,晓只能换成他最喜欢的说法:“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我出去踩点,给咱俩找个住处。” 这句话一下子就抓住了一只活死人的心,暮瞪着一双亮亮的眼,“我们现在就走,很快就能找到的。” “稳重。”晓又揪了下他的耳朵,“我们要从长计议。” 暮的词汇不及晓广泛,回忆了会儿,才记起从长计议的意思,“多长?” “不会很长。”晓打着马虎,跳过了这个话题。 -------------------- 第63章 chapter63 进基地之前,还以为要为藤蔓发愁,没想到暮的工作直接解决了这个问题。 晓吞下最后一根藤蔓,渴望人血的欲望减弱不少,她和暮随意聊着天,直到钟景岳回来,暮开始工作后,她才离开。 晓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决定加入搜查队后,午饭结束就去找了魏文。搜查队这个时候在睡午觉,寺庙前用来训练的空地,只有魏文一个人。 “你在看什么?”她看着面前仰着头的人突然出声。 没得到回应,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庙的正中央是座紫铜鎏金度母像。 魏文的瞳孔里,倒映着多罗菩萨慈悲的样貌,“人都穿不干净的末日,这座像倒没受到什么影响。” “度,度化,度人。多罗菩萨能治愈人间一切苦难的损伤,打扫干净一点,是对祂的尊重。”一位老人提着水桶从佛像后面出来,对着魏文和晓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晓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对魏文说:“一尊像就能治愈传染病?这种说法可靠吗?他们又为什么觉得可靠?” “可靠的不是佛像,不是说法,而是他们的信仰。”魏文走到里面的蒲团上坐下,“绝境下,人们总能找到一种最贴近理想状态的信仰去供奉,去解释他们所遭受的一切。” “明知不可能超越现实的可能,却又想超越其可能。甚至知道自己的有限性,还企图用有限去解释自然的无限,不是很可笑?” 这些看法冗杂、矛盾地充斥在晓的大脑里,身为一只丧尸,她选择了最直观的一种想法说出来。 魏文听后,皱着眉问:“你以前是搞哲学的?” 问完他又直接否定:“搞哲学的可不会否定超越有限性的尝试。” “我没有太多以前的记忆。”晓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刚才的对话属于哲学范围。 魏文撑着膝盖,望向被太阳照射的寺庙大坝,“太阳一天比一天大了……找我什么事儿?”他似是不愿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晓:“我要进搜查队,需要准备什么?” “搜查队?”他只疑惑了一下,并没有问她原因,“你的情况大概率进不了。” “那就是有小概率能进了。”晓站起身往外走,“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谢谢。” 便宜果然不能乱占。魏文是死也想不到,这两人还会来基地,也是死也没想到,就这么和他们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晓走后,魏文在蒲团上又坐了会儿,才离开。 早些日子习惯了暮在她身旁闹腾,现下暮有了事做,她闲下来还不怎么适应了。 第123章 晓绕着基地内部到处转,尽量避着有熟人的难民营。 集市那边有些热闹,尽管幸存者们为了避着外面的丧尸压低了声音,这些小小的诵经声聚集在一起也有些吵闹。 闲着也是无聊,晓径直往集市那边走去。 午后那位老人对待佛像的态度,就已经让她有些难以理解了。再见到这些整齐划一的队伍,她更是对人类对于宗教的信仰感到震惊。 集市被两支宗教队伍分开,一支朝东走,一支朝西走。 向她走来的是佛教的队伍,领头的方丈戴着佛珠,吟诵佛经,身后的人抬着菩萨像慢慢跟着,不时地向街道两边撒点水。 另一边黑压压的队伍,没有抬像,也许是条件不允许,他们只人手拿了本《圣经》,边念边走。 在晓看来,末日的人都魔怔了,病急乱投医。 收回视线那刹那,又瞧见两边跪拜的平民,脸上无一不是虔诚的信奉。是以,她又怀疑起了自己的想法。 信仰带来的安慰,也许确实比现实时好时坏的状况来得更快一些。 看够了想要离开,这时她又听到了今天上午在门口的那道声音,依旧与旁人格格不入,“神仙都是假的,他们都不知道吗?” 姑娘站在街道中央,两边的队伍正好从她身边过去,阻挡了跪拜的人听到她声音的可能性。 下一秒,仍旧是一个男人的解释,“信则有,不信则无。神仙是真是假,是由信的人来判断。” 他圆滑的话让两支宗教队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晓看过去,正巧和那个姑娘对上了眼。 她长得很漂亮,奶白色的肌肤和乌黑柔顺的头发,在漆黑肮脏的集市街道里显得那么突兀。 不像是在末世的搜查队里,摸爬滚打的人,更像富贵人家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这厢一比对,姑娘脸上贴着的胶带就有些碍眼了。 “你看我做什么?”这声问话除了疑问,并没有其他腔调。 她不带任何不满,两只桃花眼看过来,与她的说话不同,令人心生好感。 比起这双含情的眼,晓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她身边的男人,容易迷惑人的下垂眼半眯着看过来,气势如同压抑着怒火的暮,暗含警告。 敏锐地感觉危险,晓立即出声回复:“我是在看你手里的书。” 女生的手里抱着一本只有名字的黑皮封书,上面是英文,晓有些意外自己读懂了那几个单词“浮士德”。 瞬间就对自己骄傲了起来。 高兴之余,这样的回答,女生并没有相信,“我确定你看我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恶意的情绪。可就是这种仅仅表达自我想法的话,让晓觉得奇怪。 她想了下,转而说道:“我先注意到的书,再看的你,有些犹豫要不要问你在哪儿买的。” “集市尽头的一个小摊,我们可以带你过去。” 这句话出来,男人的眼神更加危险了。 晓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并不想让她和女生有过多的交流。 换做是平常人,此刻早就已经道谢离开了,可他们偏偏对上了晓。 开什么玩笑,能在末世里横着走的丧尸,岂能被一介人类冒犯。 她偏头瞪过去,“这是你男朋友吗?” 人类里亲密的男女关系也就几种,家人、朋友、伴侣。男人眼里的占有欲直接就让她排除了前面两个。 “嗯。”女生估计觉得程度差不多了,上前来做自我介绍,“我叫虞姬,他是我男朋友莫矢。” 啊,这两个名字……都这么让她出戏。 虞姬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很坦荡地说:“末世前,我是院长用来讨好政客家儿子的禁/脔,所以叫了这么个名字。” 她太坦然了,坦然得都让晓做不出震惊的样子。 而且这种比较接近隐私的话,晓以为男人会阻拦来着,但他只是笑了笑,在虞姬看向他的时候,他还假意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说了句“你好”。 这下晓了解了这个女生的大致状况,前半生被当做禁/脔,认知方面受到局限,才养成了这种单纯直白的性子;末日后得到解脱,遇见莫矢,被这个男人细心照顾着,脾性也就没有改变。 光是这本书,晓就能看出来,男人对她挺舍得。 “你好。”晓忍住手上传来的痛意,“我叫魏晓。”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看样子,他是一秒也不想让虞姬和她多待。 虞姬没被他带跑,回头看晓问:“你能找到卖书的地方吗?我带你过去。” “她能找到的,”晓还没开口,男人就截胡道,“是吧,魏小姐?” “嗯,不麻烦你们了。”晓摆摆手,让男人带着女生离开。 后面加入搜查队,说不定还会和他们对上,晓不打算把男人得罪狠了。 两支宗教队伍,相对而行,越走越远。集市慢慢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晓不喜欢这条满是污泥的道,也并没有真的买书的打算。不过来都来了,她想买点能吃的菜,给暮做饭。 事实证明,人就不能闲着。一个闲人,会给你带来莫大的“惊喜”。 暮和魏文打开门时,被狠狠地“惊喜”到了。 魏文站在门口犹豫几秒,开口道:“话还是由你转述吧,我就先走了,一会儿食堂没饭了。” 第124章 他还未能转身,就被暮抓住了手臂,接着便是一段他不想听到,也无法拒绝的说辞,“我说不清楚,你自己来吧,而且饭都做好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晓从锅里抬起头来,“你们进来记得关门,别让风把火吹灭了。” 末日里的发电机供电不均,做饭不得不用取暖的那种带气筒的炉灶,在屋子的正中央,气儿从气筒冒出去。 也不知道晓怎么做的饭,气筒硬是叫她弄成了摆设,整间屋子乌烟瘴气。 暮神色淡定地走上前,“怎么想要做饭了?” “集市上没有菠萝包了,再加上我闲着也没事儿干。”她伸手去掀盖子,不料被铁环烫了一下。 暮忙抓住她的手放进一旁的冷水,再用帕子包住铁环打开盖子。 里面黑黢黢地冒着泡,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汤。 魏文向后挪了一步,想逃。 “看起来很好吃。”暮边给晓擦手,边夸赞。 在亲眼见到一个狗男人的违心夸耀后,魏文在心里发毒誓:即便是伴侣难找的末世,他也要清心寡欲,斩断一切桃花苗头。 “虽然知道你在胡扯,但我还是很开心。”晓伸手抓揉暮的头发,“去把手洗了,过来吃饭。” 晓把暮推到水盆旁,又回来舀了三碗汤出来,“搜查队的事办好了?” “……嗯。”魏文紧随碗的放下落座,“钟老把你的事瞒了下来,没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知道我不受其他丧尸攻击?” “嗯,不过这不是关键,他希望你能带些藤蔓回来。” 那株上午还生机勃勃的藤蔓,在经过暮一系列大胆的实验过后,失去了生长的能力,萎靡不振。 实验需要源源不断的健康样本。 “周启明知道吗?” “你们提点后,四个人都加入了搜查队,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的。” 他们知情也没什么,怕的就是所有搜查队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末日将物尽其用贯彻到了极致。 “我明白了,吃饭吧。”晓掰给他一块干面包,让他就着汤吃,接着又转身对水盆边磨蹭的活死人喊道,“你是养鱼还是洗手?搞快点!” 暮这才赴死般地走过来。 他和魏文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一齐喝了一口。 意外地好喝。晓和暮都对调味品没什么概念,暮更熟悉藤蔓、血肉、菠萝包;而晓单单是因为末日里的油、盐等调味品卖出了天价。 基地里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去食堂吃饭,哪怕点数耗费得多点,也比自己做划算。 少油少盐,总比无油无盐好。 是以,没加任何多余调味品的汤倒算是清淡可口,把野菜的味道完全体现了出来。 魏文看了眼暮的反应,默默感谢了这个调味品缺乏的世界。 -------------------- 第64章 chapter64 搜查队的事定下来后,晓就不得不和暮一同早起了。 第一次提早结束休眠状态,晓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就闪身来到门口,拦住了要偷偷溜走的暮。 一起早起上班的日常固然美妙,但暮仍旧不愿面对接触水的事实。 昨晚被逼去洗澡的事还历历在目,晓站在公共澡堂外面,守着他洗足规定的时长出来,给他全身检查完后,才自己进去洗澡。 那一段不长的时间简直是酷刑,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淹死在花洒下面。 他还这样回忆着,一张湿润的毛巾就盖在了脸上。 晓边擦,边碎碎念道:“之前明明都适应了,怎么又开始讨厌起水来了?” “一直都很讨厌。”他在毛巾下含糊开口。 意识不算太清醒时的初见,被她压在河里洗了那么几次的暮,本来不那么抗拒水了。加上后面在镇上、南城,她都有在监督他洗澡,按理来说,暮该习以为常了才对。 这样的困惑一旦涌上心头,就会多出许多不切实际的猜想。 晓一下就想到了孟母三迁的故事,接着又想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许就是这种只为生存奔波的环境,才让暮又回到了当初那种“不拘小节”的状态。 擦完脸,晓又拿梳子给他捋前面的碎发。 她真不算一个剪头发的好手。暮一头利落的短发,前后都被她用一把小剪子,剪得坑坑洼洼。 索性他这张脸还算不错,不论头发长短,他锐利的脸型都撑得起来。看起来比集市上卖的那本杂志封面的模特还要禁欲、性感。 暮见晓看着他没说话,也盯着她瞧。 晓看了会儿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走吧,吃完早饭,各自上班。你赚点数,我找后路。” 找退路这件事,因为今早的小插曲,让她更加坚定了。 暮点点头,随即又觉得自己表率不够,伸手捧住了晓的双颊,严肃道:“为了用不完的洗澡水!” 明明很讨厌水,却又时刻以她为中心。 晓觉得很感动,紧接了句:“为了吃不完的菠萝包!” 这种来自另一半的干劲,以及对未来的憧憬,让两人这一天都鼓足了精神气儿。 以至于在意外看见很有冲劲儿的迟暮后,钟景岳夸赞道:“不错啊,终于开始为百姓苍生考虑了。” 第125章 哪料到迟暮头都没抬,盯着载玻片上的样本来了句:“加钱。” “免谈。”钟老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戴上了口罩。 这小兔崽子,昨天下午就谈好的价钱,还敢腆着脸要加。啧,年轻人心胸一点也不宽广。 此时心胸不宽广的年轻人莫矢,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把这个和虞姬侃侃而谈的魏晓,给丢下车去。 晓警惕着,以防男人下黑手,又时不时地点头回应着虞姬的搭话。 不知道魏文那边是怎么做的安排,她一到搜查队,就被他带到了莫矢这一支只有两人的队伍。 该怎么讲,幸好昨天她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没把莫矢得罪狠了。 暮不在她身边,安全问题就只能靠她自己保证。 可能女人没交过什么朋友,日常交流又都是和男朋友进行。因此遇上她,话就多了起来。 但是她对面这个男人毫无所觉,不用分析他假笑的表情,她都能推断出,这个男人怀疑她勾搭他女朋友。 “昨天的书摊你找到了吗?”虞姬眨着桃花眼看她。 晓回以微笑,“找到了。” “那你买书了吗?” “没有,太贵了。” “确实,”虞姬叹了口气,颇为深沉地说道,“那家的杂志更贵,莫矢都不舍得给我买。” 杂志?哦,那个性感男模。 晓很想告诉她,你男人不给你买,绝对不是因为他抠。但正主就在对面坐着,为了性命着想,她选择了闭嘴。 接着她又遭遇到了死亡射线。 说话不行,不说话也不行。 晓握紧了拳,回道:“哦,这样啊。” 接下来进城镇的路上,她切身体会到了捧哏这个职业的艰辛。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和虞姬说得太多,又不能让虞姬觉得无聊。妈的,迟早要让暮和他打一架,真憋屈。 上车前派了四支搜查队,一共三十人,属他们这支队伍人最少。 而其他人对于人数的分配并没有异议,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三个可能会死在外面。 四辆车走的路线不同,任务也不同。 其他队伍就是找找食物和可循环利用的零件之类,他们则是被直接要求带回藤蔓。 听说暮正在研究的那株藤蔓,就是莫矢带回去的。 这也是晓警惕他的原因之一。 能在混乱的末世,带着女人出任务,还带着藤蔓的根部全身而退。怎么想都不是一个普通男人能做到的事。 有关莫矢很危险的猜想,在他们一下车就得到了证实。 那只丧尸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来,莫矢没有一点儿闪避。在丧尸跑近的那一刻,他利索地拔出小刀向前刺去。 刀尖从额间捅进去,只留出黑色的刀柄。他手腕一转,将丧尸另一半脑袋划断。 尸体倒在地上,很快流出一滩黑不溜秋的液体。 莫矢垂着眼,甩掉刀刃上黏着的黑血,用手帕随意擦了擦,将短刀重新插回腰间。 他回头对她们问:“都没事吧?” 这个“都”字就用得很巧妙,晓退到一边感叹丧尸的头盖骨怎会如此脆弱。等莫矢检查完虞姬有没有被血溅到后,三人才继续往里面走。 大概摸黑走了一段路后,莫矢在前面停了下来。 “藤蔓就长在里面的栅栏后面,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他转过身对晓说,“里面有两只异变者,小心别把它们弄出来了。” 晓大概能猜到,魏文有告知他们,她的情况。 不过她看了眼虞姬,偏头问:“为什么?” 莫矢收敛了笑:“你的情况最合适,不是吗?” “虞姬也不受丧尸攻击吧?”她承认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刚才下车遇上的那只丧尸绝不是巧合。被声音或者人类气息吸引过来的丧尸,不会只有一只,它明显是被其他东西吸引过来的。 另外,那只丧尸的攻击性并不强。 正常情况下,丧尸袭击的速度是人类的两到三倍。而刚刚那只手脚健全的丧尸却是走过来的。 这种速度,只有处于休眠的行尸状态才会有。 她推测可能是莫矢下车的时候撒了什么东西。不过如此费心地弄只丧尸过来,做戏给她看,显然是想隐瞒点什么。 隐瞒什么呢?想想一直处于镇定的虞姬就清楚了。 乐檬那样见惯丧尸,且处理过不少伤患的女人,仍然对这些怪物抱有恐惧,甚至对她过于排斥。 刚刚那种难闻的气味,恶心的画面,足以让一个女孩尖叫出来。 可虞姬却没有一点儿害怕,她站在原地,脚步没有一丝退后的意思,看见流出的黑色液体,眼睛里依旧是波澜不惊。 说她的世界太干净了,对可怕没有概念? 恐怕只有被外表迷惑的男人才会信。 很明显,她不害怕只是因为这些怪物不会伤害她,或者说是伤害不了她。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个男人应该都瞒了下来,并且打算一直瞒下去。 “宝贝,”莫矢侧身对虞姬笑笑,“可以先闭上眼吗?” 对他全然信任的虞姬自然不会多问,乖乖地闭上了眼。 确认她看不见后,莫矢带着晓走到一根柱子背后,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掐住了晓的脖颈,把她举了起来。 第126章 正常人类怎么会单手举起一个人来? 疑惑之余,晓也不忘出言提醒:“我死了,魏文和钟景岳对你的怀疑,可就坐实了。” 男人眯了眼,手上半点儿劲儿也没松,反而更加用力。 晓被掐得难受,也不敢轻易咳嗽。 倘若让虞姬听见,她的命就真的没有回旋之地了。 漫长的几秒过去,莫矢松了手,冷眼看着大口喘气的晓,“你觉得钟景岳能保你们多久?” 晓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上一任基地的首领,参与他的实验死亡后,他的声望还是靠我筑起来的……掌控你们,简直不要太容易。” 晓缓过来后,直起身子靠在柱子上,“掌控虞姬对于他们来说,也很容易。” 话音刚落,刀刃贴着她的脸插入石柱上,就在几分钟前,这把刀刚刚划破一只丧尸的脑袋。 刀身干净没多久,又沾染上了她的血。 “我不知道你和那只怪物是怎么变回的人类,但是……”他无辜的下垂眼弯起,笑得友好又可怕,“虞姬和你们不一样,别想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晓这下完全想通进搜查队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容易了。 敢情她是被钟景岳当枪使了。 被人家察觉到打人家女朋友的主意,不敢亲自出面,就拿她来打探。 今天她要是被莫矢弄死了,那就好办了,直接就可以带走别人的女朋友做实验;要是她没死,一起出过任务的她,一定对虞姬的情况有所察,再叫魏文来这儿探口风。 以她对无关的事,毫不在乎的性格,她多半会说出来。 这算盘打得,她在山下都听到了! 一个以为简单地演戏就能骗过她的眼睛,一个以为她会乖乖当诱饵…… 莫矢和钟景岳都以为她是傻的吗?变回人的过程,脑子也在变好吧? “你呢?”晓继续周旋,“她不一样的话,你呢?” 莫矢拔出那把刀,干脆利落地划破了他的手心,鲜红的血液流出,彰显着他人类的身份。有她和虞姬这种绝缘体般的存在,逸散开的血腥味也不足以惊惧。 晓觉得自己逐渐走进了一个烂摊子,管这么多干嘛呢?这么好奇干嘛呢? 只要暮解决了她时好时坏的身体状态,他们就会离开。 钟景岳造福人类的实验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通后的晓和莫矢达成了共识。保密协议也不是第一次签了,她轻车熟路。 在虞姬包扎莫矢的伤口时,她推开门进去割了藤蔓出来,轻松完成任务。回程的路上,不知为何,特别安静,虞姬也没再同她搭话。 车在门口驶停,接受例行检查。 头顶飞过一架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吸引了外围的丧尸注意,全都往这边冲过来。 莫矢听着外面的躁动,神色不明地看了眼镜子里飞过的直升机。 -------------------- 第65章 chapter65 这场动静带来的麻烦不小,基地几乎出动了所有的防卫人员。 丧尸数量不少,所幸没有异变者,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难对付。 搜查队的人有特权,可以不参与这次防御。四辆车载着人和物品,在其他士兵的护送下,进了基地。 车队是集合完了才会往回开,这次另外三支队伍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集合得晚。也就导致他们这次出任务,到了下午才算完成。 晓在车上瞧见路口站着的暮,阴沉的树荫遮住了他的眉眼。 车刚刚停稳,她就跳了下去,向暮飞奔过去。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臭味,在暮跟前将将刹停,“怎么不直接回家?” “我不放心。”他抬手抚向她的脸颊,指腹在结痂的伤口上摩挲。 晓仰头看他,“摘藤蔓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 “嗯。”也没说信不信,暮抬眼望过去,和刚下车的莫矢对视一眼,“我们回家吧。” 晓点点头,“好。”交付藤蔓的事,莫矢主动接手了,她留在这儿也没事可做。 外面的响动传到里面,街上空无一人,能见到的房门都上了锁。 莫矢把虞姬送回家后,带着藤蔓去了实验室。 铁门关着,他直接推门而入,将藤蔓根部扔在了桌上。台面较光滑,根部因为惯性滑倒了玻璃柜边停下。 钟景岳瞥了眼,用镊子夹出暗沉发黑的枯藤,又将新的藤蔓根部放了进去,“看来你们合作得不错。” “是挺不错的,”莫矢抚摸着腰间的刀柄,“如果我不是那么想弄死她的话。” 他的语言再阴冷,带笑的表情也是和熙的。听不见对话只会以为他们交谈愉快。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毕竟多了个人照顾虞姬,”钟景岳脱了橡胶手套,放到桌上,“我们都知道,那姑娘社交欲望强烈。” 莫矢拔出短刀,耍了个刀花,将刀尖插入桌面立起,“钟老若是无事,可以去钱先生的墓前拜拜。带这把刀去,省得……先生认不出你了。” 黑色刀柄上的刀刃,锋利光洁,隐约能看出人的影子。 “爸……救救我,救救我……救我!” 吱呀——门被推开,外面打进来的光模糊了刀上的影子。 钟景岳悄悄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向门口看去。 第127章 “0713?”门口的男人看见里面的人皱了眉。 “好久不见,王上校。”莫矢咧嘴一笑,“上面的人真应该给熊狱长升个职,一个女人带领剩余的人保住了‘破晓’,也是功不可没。” “叛国罪现在要加上脱逃罪了。”王建平语气不善。 “有什么区别吗?”莫矢向他走去,“什么罪名不都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本来带笑的脸,在靠近面对面的那一刻,阴沉下来。 他挑衅般地递出双手并拢,一副等面前的人给他戴上手铐的样子。 王建平看着这双手,没有言语。 末世开始以后,罪名就成了挂名一般的存在,要他给莫矢戴上手铐,他也没有准备这种与生存无关的东西。 但就这么放走一个国家级的罪犯,他也做不到。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里面的钟景岳出声道:“都出去谈吧,过几分钟后,这里就不适合热闹了。” 玻璃柜里的藤蔓根部已经扎进了土里。 莫矢垂眼,嗤笑了声,大步离开了这里。王建平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明天你必须跟我回‘破晓’!” 意料之中地没有收到回应。 他转回头对钟景岳弯腰鞠躬,“你好,钟博士。我是前段时间和您通话的王建平。” “你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跟我去办公室吧。”钟景岳越过他,到前面带路。 基地外围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弱,还有逐渐加强之势。 夜幕渐渐降临,阴冷的风吹响门窗。到了饭点,也没人出来。 所有人都关了灯在房间里,强迫自己入睡;难民营的幸存者蜷缩在角落,闭着眼祈祷。 一片漆黑的街道,零星能看见外面的火光。 “好凉快啊,你说丧尸会被晒黑吗?”晓坐在公共座椅上,靠着暮的肩头,让他给自己擦拭头发。 毛巾在她的发丝间穿梭,暮敛下眼睑,朝她的脖颈看去。上面的黑色勒痕过于显眼,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也就没听见晓的话。 没能得到回应的晓坐了起来,从柔软的毛巾里逃脱的秀发遮住了那道伤痕,暮回神和晓对上视线。 “你想什么呢?” “你今天,有很多伤。” 晓看他低落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傍晚说的话没能叫他相信。暮以为自己的话让她不满了,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大概相互扶持的关系就是这样,但凡另一方想要隐瞒什么,都会立刻引起对方的不安。 她用额头顶住暮,迫使他抬头,“我真没事儿,都是小伤。” 晓把出任务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下。 之后果不其然,暮的怒火压都压不住,低沉着脸冷声道:“我去杀了他。” “嘘嘘,”晓拦住他,像安抚孩子一样,摸他的头,“冷静冷静,我们要守这里的规矩。” 基地里的人禁止自相残杀,简单的打架都面临着被逐出基地的风险。 “他守规矩了吗?”暮眼里的红血丝越聚越多,像是要满溢出来,“嘶——” 晓揪着他的头发笑,“清醒了吗?” 逐渐恢复清明的眼温柔地看着她,暮别别扭扭地嗯了声。 活死人状态的暮很容易受情绪影响,他自己没注意过,全靠晓用这种方式让他恢复冷静。如果短时间内不能重回理智,晓也无法预知暮会给基地带来什么程度的危害。 “……他应该能免疫病毒”暮突然轻声开口。 “你说谁?虞姬还是莫矢?” “伤了你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他能免疫病毒?” 晓回忆着自己刚才复述的事情,并没有找到能得出这个结论的话。暮却理所当然地说道:“他用的那把刀,残留着病毒。” 未经过消毒的刀刃划破手心,感染的几率是百分百。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即便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每次出任务都毫发无损。 不受丧尸攻击的虞姬,体质进化的莫矢。 他们不得不做起戏来,那天虞姬脸上的胶带,防的就是开始怀疑的钟景岳。 藤蔓研究在暮到来之前止步不前,不全是藤蔓不容易带回的原因,而是有比藤蔓更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她沉思的样子,让暮又开始不安起来。暮贴着她的额头叫她:“晓?” 晓从思考中出来,经历一番挣扎,还是对上他的眼睛说道:“暮,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 火光在后半夜逐渐消停,拂晓将至,防卫队的人趁着换班回去补觉。 王建平昨晚没能说服钟景岳一同离开,来这儿之前,他也考虑过这种情况。 钟博士在末世前就进入了wcdc工作,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早年和北城的肖博士在多个突发传染病的地区主持过大局。 上层还活着的人,都以为他同肖博士一样,死在了末世里。 近期才得到他的消息,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既然他不愿意去“破晓”,那他就把“破晓”的材料,和另外几个研究人员都搬过来。 上面的人只留给他两架直升机,大不了多跑几趟。 “王队,”驾驶员急急从楼梯上下来,“航煤没剩多少了。” “能够飞到哪儿?” 第128章 “南城。” 柳呈是唯一活下来的驾驶员,停在“破晓”的那家直升机没办法开过来送油,不得不另想对策。 “布达城有家z国石油公司,那里应该有航煤。” 听到声音的王建平回头,来的人正是钟景岳,“你带上搜查队的人一起出去吧,要多少跟他们说,他们会配合你的。” “多谢,钟博士。” 接到魏文通知的晓,在暮控诉的注视下,换衣服准备出门。 由于昨天他的实验太过大胆,把本就奄奄一息的藤蔓直接弄死了,惹怒了钟景岳。因此,今天被钟景岳放了一天假,勒令他赋闲在家,调整思路。 说是调整思路,暮打的还是让晓请假,陪他在家度过懒懒散散的一天的主意。 昨晚临睡前,好不容易说服她了,谁知道今天晓又改了主意。 “骗子。”暮抱着一张碟片躺在床上,冷冷吐出这句话。 晓套上外套走到床边,双手撑在暮脑袋的两侧,俯视着他,“我怎么就成骗子了?我只答应和你看电影,没答应其他的事啊。” 钟景岳和暮谈下的条件里,包括了试验区的监控房,那里有台能放碟片的电视机。 在得知自己被放假一天后,暮趁着昨晚的混乱,偷偷回了之前住的地方,把碟子全抱过来了。 暮不依不饶:“骗子。” “我回来就陪你看,不过你得换一部。”晓伸手抽出他抱在怀里的碟片,打擦边球的封面简直不忍直视。 穿黑丝的大长腿看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度开启暮的新世界。 说完她伸手揉乱了暮的头发,又慢慢捋顺,顶着暮纠缠不舍的眼神出了门。 她耽误了点时间,到那儿的时候,莫矢和虞姬已经在车边等了,旁边还多了一个人。 “有事耽搁了吗?”他问得很礼貌,晓还是从莫矢似笑非笑的眼里,瞧见了嫌弃。 她用微笑回答了这句不善的问话,接着看向另一个人,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问道:“这位也是新来的吗?” 男人对她伸出手,“王建平,从东城过来的,找航煤的事,今天就拜托你们了。” “你好,我是魏晓。”魏晓轻握住那只手,再想松开时,反被男人遏制住。 王建平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我好像见过你。” 嗯,在南城,你对我搭伙过日子的朋友开了好几枪。 腹诽归腹诽,晓还是友好地搪塞回去,“应该是错觉吧。” “嗯,也许。”王建平收回了手。 几人这才上了车,去追前面的车队。 今天的虞姬依旧没有和她搭话。简而言之,今天车上的四个人,起码有八百个心眼子。 -------------------- 第66章 chapter66 基地人数众多,对食物的需求量很大,物资必须每天进行补给。 今天依旧是四支队伍,负责找物资的三辆车和他们在市中心分开。 莫矢一直把车开到了z国石油公司对面的一条街上才停下,他解开安全带,对后面的人说道:“前面的路被堵了,剩下的只有走过去。” 晓正要跟着王建平下车,手臂传来的拉力促使她后仰。 她转过头问:“怎么了吗?” 虞姬慢慢凑近她,“待会儿能跟我走一起吗?” 晓看了眼外面盯着她的莫矢,答应下来。 太阳很大,没有刮风的街道特别安静,四面八方接连传来丧尸的低鸣。 晓埋着头走路,冷不丁地感受到脖颈一凉,迅速抬手抓住了罪魁祸首。她用劲儿一向找不准合适的点,这导致虞姬的手腕立刻浮现出一圈红痕。 “还疼吗?”她还没来得及道歉,虞姬先问起了她的状况。 脖颈上泛黑的一圈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早就不疼了。她摇头回答:“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虞姬仍有些愧疚:“对不起,莫矢下手没轻重。” “这和你没关系,应该由他来道歉。”晓放开了她的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冲昨天莫矢行事的熟练来看,瞒着虞姬在她眼皮子底下干坏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虞姬侧过身继续往前走,“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的性格。” 晓忍不住偏头看她,这姑娘,大智若愚啊。 “他知道你知道吗?” 虞姬摇摇头,又点头,“以前好像察觉过,我不确定。不过我知不知道,都不影响他的做事习惯。” “你讨厌他这样吗?”晓看着男人的背影问。 “不讨厌,相反我很喜欢。其实……”虞姬脸上的愧疚更深了,“昨天我闭上眼后,大概能猜到莫矢对你做了什么,没去阻止是因为我认可了他的做法。” 身边的注视愈发明显,她继续说了下去,“你察觉到了我的情况不是吗?在清楚你站哪边之前,莫矢杀了你,我都不会认为他做错了。” 晓不自觉地抚向自己的脖颈,昨日短暂的痛苦似乎又重新出现。很难相信一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女人,能有这种观念。 她不由自主地问道:“是受他的影响吗?” “不,思想方面,他从来都没有刻意给我灌输什么。” “我以为人类都很相信法律。” “末世里相信法律?你不如祈祷上帝存在。” 第129章 晓骤然对这个姑娘产生了好感。除了生气、暴躁、喜悦之外,她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她有意识以来的强烈情感几乎都用到了暮的身上。 但此时此刻,她可以确定,她喜欢这个头脑清醒的姑娘,“你说得不错,但我要纠正一点,枪比上帝管用。” “如果你男人再敢对我做出不礼貌的举动,我会考虑崩了他。”晓拍了拍腰间的枪。 虽然她还没用过,不过学会用枪解决一个人,可比原谅一个人简单多了。 虞姬笑了起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一道完美的弧度,“我会提醒他的。”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虞姬忽然又问:“你在哪儿看的那部电影?” 她看的电影很多,对一些台词很敏感。晓的那句话,原话应该是:你不相信枪?你又不是神仙。 “你是说神经病那个?”晓回忆了下,暮能自学后,她一个人看的片子就挺杂,“来基地前看的,我之前去镇上偷了台柴油发电机。” “难怪第二次去镇上的时候,他们就找不到标记地点上的东西了。”虞姬笑得肩膀发抖,“不带精神分析去看这部片子的话,它还算轻松。” “确实,不过我更喜欢‘我的三十六封遗书’这部电影。” 一个一生追求一次裸奔的男人,因为面子,被自己被道德被社会束缚着,只能做一些小的离经叛道的事来填补内心。他每做一件,就会写一封遗书。直到他在一次车祸中死去,妻子看见他的三十六封遗书才知道他的想法,最后片尾,让他以裸体形式出席葬礼,将他埋葬。 虞姬对这部电影印象深刻,“我也很喜欢这部电影,特别是他故意做些他所认为的离经叛道的事情,他的家人却不认为是什么大事,还夸赞他变开朗的这一段,导演使用的蒙太奇手法恰到好处。” 她说起电影来滔滔不绝。尽管有很多专业词汇,但对于来基地前补充了大量知识的晓来说,不是多大的问题。 她们的气氛太好,好到让莫矢收回了对后面的关注,分散了更多的注意力观察环境。 前面的路被几辆相撞的汽车挡住,王建平走到红色轿车后面蹲下,探身往对面看了一眼,回头对莫矢比了个手势。 来回的两个动作莫矢在熟悉不过了,换做以前,他可能会听从他的指令,可是现在……他直接转了个方向,往另一边的大楼走去。 从大楼出去,可以直接避开对面的十几只丧尸,减少交手机会。 虞姬本就是跟着他的路线走,现在换了个方向,也很自然地抓住晓的手,把她往那边带。 只有王建平一个人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莫矢的背影,直至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起身跟上去。 “情绪不带进任务中,我认为这该是你很早就学会的课程。” “我退没退出队伍,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到了后面的人,虞姬松开了抓着晓的手,上前牵住莫矢,“我听到了异变者的动静。” 她看了王建平一眼,把莫矢带到一边。 “左边是十几只丧尸,右边是两只异变者,走哪边需要重新计划。”晓顺着虞姬的话往下说。 她不确定王建平是否清楚这支队伍的情况,也没判断出钟景岳这样安排的意义。来了基地后,她不得不像这群人一样,走下一步前,把后面十几步都安排好。 被人当枪使这种事,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你们怎么感知到的异变者?”身处大楼中的王建平,除了外界丧尸的低吼,没有听到一点儿异变者的动静。 “你见过异变者吗?”晓问道。 王建平看着她,重重地说道:“几乎要抓住我的脖颈。” “那可能它吓坏了你的感知系统,”晓轻快地笑了下,“它们的声音再好分辨不过了。” “走右边,离z国石油最近。”莫矢在这时开口。 王建平的异议在此刻毫无作用。因为很明显,在场的另外三个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 底楼的商城里并不全然空旷,他们刚进去,就受到一只女丧尸的热烈“欢迎”。王建平习惯性地拔枪,却被按住了手。 虞姬在它扑向莫矢之前,用消防铲将女丧尸拍飞。 丧尸倒向一边,砸在消防柜上,她快步走过去,用消防铲的尖端贯穿了它的脑袋。 “漂亮。”反应迅速,动作干净,且还带补刀的一记,晓看得很过瘾。 女丧尸身上还穿着商场的工作服,虞姬喘了口气,对他们说:“我觉得我们应该不需要导购小姐。” 这更加改变了晓对虞姬之前的看法,她和莫矢两人,也许不单单只是某一方的庇护。 晓收回了按住王建平的手,“你都和异变者面对面了,应该清楚它们对声音的敏感。” “抱歉。”有错就改的性格,让他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话到耳里有些羞愧,他刚才完全是条件反射。之前在南城,他一直负责看台的工作,早就习惯了用枪。向来百发百中的枪法,也让他潜意识地觉得用枪解决丧尸来得更快。很少去考虑更深的层面。 等几人走到底楼中央,看见一些店铺的丧尸数量后。 王建平更加后悔起了自己刚才的冲动,幸好有人拦住,否则后面吵醒了所有丧尸,闹出的动静吸引来异变者,就完全是送命了。 第130章 推开玻璃门前,他由衷地对晓说了声谢谢。 不得不说,王建平作为莫矢的前上司,比莫矢容易让人有好感多了。 两只红色怪物的游荡路线局限在关键路口,要想去z国石油所在的那条街道,就必须穿过它。 如果是往常,就比较容易。 晓和虞姬作为绝缘体,可以直接过去把航煤带回来。 但今天多了个王建平,他显然还不知道两人的具体情况。虽然这代表钟景岳暂时放弃虞姬的好迹象,但行事上就不方便了起来。 王建平看见外面的状况,主动开口:“我去吸引……” 话音还没落下,另一条街口那边传来爆炸声,两只异变者大吼一声,向声音的源头冲了过去。 相比这边的宁静,外面的事态开始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们能听到商场内的丧尸都跑了出去,现在那条街应该不止十几只丧尸。 手榴弹的爆炸声开启了无数的枪响,不停地有人发出惊叫,有男有女,像是绝望的交响曲。 王建平早在第一声尖叫,就待不下去了。 他没跟他们留下一句话,拔出枪就往那边跑。 在他看来,救人和自保各有各的选择,他没必要和莫矢他们多说。 “他未免太有正义感了。”虞姬蹙眉,不太赞同他的做法。 莫矢带着两人走出去,“人是不同的,有人求自保,就会有人愿意为了大义去送死。” 没了顾虑的三人,很快就进入z国石油找到了航煤。 不料在出去的时候,遇到了意外。 王建平拖着一个受伤的男人进来,他自己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带了些伤,不过他没在意。拼尽全力锁上了大门,用一堆障碍物堵住了门口后,撕掉自己的衣服给男人包扎伤口。 知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的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王建平手忙脚乱地给人包扎。 男人伤到了动脉,血喷薄而出,还断了一条手臂。 王建平两只手完全忙不过来,他着急地大喊:“不管是谁,能来帮一下忙吗?!” 莫矢朝晓看去,晓双手举起,满脸拒绝:“我有洁癖。” 他更不可能叫虞姬去,转头对不停低吼的男人问:“你怎么受的伤?” 男人只顾着呜咽,没有回答。 莫矢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他才哭着说道:“异变者,是异变者抓掉了我的手臂。” -------------------- 第67章 chapter67 王建平包扎伤口的手顿住,抬头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过去帮人的时候,丧尸庞大的数量已经将大部分人淹没,唯一还有一线生机的,就是这个男人。他当时只顾得上救人了,没来得及注意男人是怎么受的伤。 靠坐在墙边的人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态度变化,不愿多说,只不停的重复:“救救我……我好疼。” 莫矢看了眼腕表,提醒道:“该动手了。” 十二秒感染时间已经固定,个体差异延长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王建平起身退开,用被鲜血染红的手捡起了地上的枪。 男人还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别开枪,求求你,别开枪……我会变回来的,迟博士能帮我变回来的……求求你。” 说话间,他的血管像小蛇一般突起攀爬,黑色的线条从脖颈蔓延上脸颊,延伸到被白色瞳膜覆盖的眼睛周围。 估计此时此刻他不清醒的脑子,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在说什么了。 枪口对准脑袋,王建平眼睛不眨地开了一枪。 咻——子弹射中前面的桌子,偏头躲过的男人,在这时猛然起身扑倒了王建平。 外面不断拍打门窗的丧尸群,给男人的嘶吼打着节拍。 人类的力量不及突然爆发的丧尸,王建平推拒着,偏头躲开男人嘴里滴下的唾液。 相较这边的慌乱,坐在座位上的三个人就比较镇定。莫矢不紧不慢地举起枪,对准丧尸的脑袋,在王建平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扣下了扳机。 被射中太阳穴的丧尸倒向一边,王建平迅速起身,拿着枪跑到他们这边来。 秉着行规,两人对着丧尸反复补枪,确认它无法动弹后才放下。 “玻璃开裂了。”虞姬指着一处说道。 大门的玻璃支撑不了这么多丧尸的重量,裂缝陆陆续续地蔓延开。 “走后门吧,”晓推开一扇小门,“不过要绕点路。” 她和虞姬倒没什么,但不能阻止杀红眼的丧尸要对莫矢和王建平动手。 小门不知道通往哪个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莫矢和王建平走到前面开路。 他们刚刚转身,背后本应该成一具尸/体的丧尸慢慢起身。它身上的肌肤在愈合弹孔的那段时间里,迅速溃烂,露出红色的□□。 走在最后的晓先一步听到后面起伏不定的骨骼声,条件反射地提前面的人关上了门。巨大的关门声让所有人回头,虞姬透过小窗看见将晓扑倒的丧尸后,收回了要开门的手。 变成异变者的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被他们碰上了。本意不是攻击晓的丧尸,因为她挡住了它去捕捉人类的路,顺势将她压到了门板上。 撞击小门的过程里,也让晓的肩膀被他的指甲刮伤。看见晓肩上的黑色伤口,王建平放下了准备开枪的手。 第131章 “黑色?”他皱着眉思索一会儿,把枪对准了虞姬。与此同时,莫矢也举起了枪,对准他。 “她们都是感染者。”凝固的黑色伤口让王建平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想。 虞姬迎上枪口回答:“我不是。” “证据。”他将手指搭上了扳机。 虞姬拔出小刀,准备划破手臂自证清白,莫矢却先一步开了枪。 手腕流出汩汩鲜血,王建平吃痛甩掉了枪。 “我以为你该很清醒才是。”他捂着伤口。 窗外成型的异变者受到血腥味的吸引,加大了撞击力度。小窗的玻璃被撞碎,异变者伸进了头。 黑色的血液因它的挣扎肆意飞散,三人慌忙后退。 莫矢准备再度开枪,就见异变者被一股力量扭断了脖子。 退后的视角无法看清外面的情况,虞姬缓步靠近,垫脚趴在碎掉的窗户旁。 外面,晓蹲在地上用手慢慢扯断了异变者头和身体的连接,拿着溃烂的脑袋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边,将它丢了进去。 异变者的恢复能力强悍,头首分离或者使它全身无法再进行愈合,才能彻底解决掉它。 虞姬松了口气,扔进垃圾桶的这个举动在她看来,晓还保留着人类的思考。 可事实不尽人意,在她要出声叫晓名字前,晓的转身让她看见了月牙白的瞳膜。 在她的注视下,晓一步步回到尸/体旁边,埋首啃食起来。 几秒过后,她抬起了头,偏到一旁弯腰呕吐。 虞姬忙打开门出去,甩上门后,跑到晓的身边拍她的脊背。 “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好了。”既是安慰晓,也是安慰她自己,她不确定晓是否还能回归人类状态。 “咳……咳……”几次咳嗽过后,晓逐渐清醒,白色的双眼看向虞姬问道,“不要告诉我,我刚才吃了那只怪物的身体。” 虞姬不知作何回答,只扶着她起身往小门处走。 王建平靠近门口,阻止了她们的进入:“我需要知道具体情况,才能放你们入内。” “我是迟暮的实验体,之前是丧尸,”晓喘了口气,缓过劲儿来,“在他的帮助下,才回归了人类的身份。” “你呢?”王建平转向虞姬。 虞姬伸手抓住门把手,把门往外面带,“如果我是丧尸,早在我男人给你一枪的时候,你就成为我的盘中餐了!” 她的脾气是被莫矢养起来的,说话做事只图顺心就好,再多的问题莫矢会去帮她摆平,她没道理去迎合其他人。 莫矢将王建平拉开,放了两人进来。 “我们不能带她回去。”王建平说道,“尸变如果有第二次,遭殃的不只是我们!” 四个人里,有大爱主义的只有他一人。很显然,这条提议过不了。 不过他的顾虑也无可厚非,晓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愈发不稳定,她也无法肯定,到时候就能保持理智,不对莫矢和王建平动手。 暮失去理智的时候,尚且有她看住安抚;倘若换做她是在回去后失去理智,暮只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到时候基地一帮人联手起来,她和暮必死无疑,得不偿失。 “介意我们把你绑起来吗?”莫矢注意到虞姬抓着晓的手,对晓问道。 晓摇头否定:“丧尸的力量可不是一根麻绳就能解决的事,我还是不回去的好。” “迟暮那边,你们帮我带句话。”晓凑近了虞姬低语几句。 片刻后,虞姬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我知道了。” 晓蹲坐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开。 丧尸几乎都集中到了z国石油这条街道上,他们回去的路安全不少。 坐上车后,开出一段路程,王建平才对虞姬问道:“你不受丧尸攻击,是因为生病还是像她一样,是实验体?” 莫矢将车刹停在一边,通过后视镜和他对视。王建平知道他的本性,他无需过多隐藏,阴沉的双眼里满是警告。 如果不是因为钟景岳,他现在会动手做掉王建平。 “为了基地的人,谨慎一点有问题吗?”恢复冷静的他,越是回想之前的事,就越是能找到许多漏洞。 末世前期有人找出用生病的方式,让自己成为不利于繁衍病毒的载体,以此来躲过丧尸的攻击。 不过后面因为异变者增多,大部分饿久了的丧尸,在异变者的组织下,饥不择食地重新开始了对人类的攻击。 靠生病来隐形的方式只维持了一个星期,不足以让人类修复核武器来对付它们。 钟博士并未对他的实验有过多阐述,加之之前他在实验室门口,看见莫矢和博士对峙的场景,他更倾向于后面那条可能。 车不易在原地就留,虞姬回了句“不是”,就叫莫矢继续开车了。 到了基地下车后,王建平几乎把所有事情都捋完了,他深深地看了莫矢一眼,转身离开。 好歹是和莫矢共事过一段时间,大致能猜出里面的关联。 莫矢和虞姬并不愿意帮助钟景岳实验,主动权在他们自己手里,他没有权利去劝说虞姬加入钟景岳的实验。毕竟大家都是人,人人平等,没道理为了不认识的人,就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王建平提着航煤往实验室走。虞姬站在车边,看见了树荫下的迟暮,对莫矢说道:“我过去一下。” 第132章 “嗯。”莫矢靠在车边等她。 暮看着向他走来的虞姬皱了眉,还没等她靠近,他便问道:“晓呢?” “她没回来。”虞姬面对他的注视,不知如何开口解释才好。 暮眉头皱得更深,大步朝大门那边迈去,大有要出去找人的意向。 虞姬忙在他身后大喊:“魏晓说,要你在家里乖乖等她。” 暮停下来,回头看她,似乎在辨认话里的真实性。 “是真的,”虞姬对着他比了个数字,“她让你这个时候在家里等她。” 四下刮着大风,天上飘了点小雨。多日的烈日过后,似乎又是一场大雨在等着。 人们东奔西走,为了大雨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准备。 暮站在原地吹了会儿风,才踱步离开。虞姬告诉了他具体时间,但他仍是提早就回了家等着,没有去吃晚饭,也拒绝了和钟景岳的谈话。 取暖的炉子上烧着热水,他怕晓回来了,想洗澡找不到水。 晚上九点,基地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下了,只有他这里的灯还亮着。 他盯着房门发呆,心里的慌乱随着外头刮起的大风舞动。 大雨降下来,掩盖了许多让人恐惧的声音。 暮集中了万分的注意,害怕错过了晓回来的声音。 叩叩。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他抬起了头,往身后看去。 活动板房的后面是上了防盗栏的小窗,晓双手抓着栏杆对着他笑。 他被晓狼狈的样子吓得慌了神,一时也不知道该伸手拿伞,还是拿毛巾给她擦脸上的雨水。 大雨无法掩盖所有痕迹,他翕动鼻翼,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又受伤了。” 没看见伤口不放心,他伸手抓住晓的领口扯开,大半的肌肤露在外面,肩上绑了绷带的地方,被雨水晕染了颜色。 他找不到称手的东西,随手抓住了床单想去换掉她肩上脏了的绷带,又被晓按住了手。 他试着用晓哄他的语气说话:“听话,要换掉,会感染。” “我都是丧尸了,还在乎这个。”晓开着玩笑,想让他放心。 谁知暮根本不上当,手忙脚乱地去掰她的手,“疼!会疼的!” 推搡间,他注意到被闪电照亮后,意外明亮的眸子,着急的话哽在喉里,他颤抖着双手捧住了晓的双颊,“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嘘嘘,冷静冷静。”她用熟悉的方式去安抚暮。 这次暮却依然暴躁着,像是随时会炸开的爆竹,“是要走了吗?我们不在这儿待了,走吧,我们走吧……” “会走的,会走,不过需要点儿时间。”她像暮一样,捧住了他的脸,拇指擦拭着他脸上的雨水,“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暮用力地点头。 “做好准备,等你能治好我,打扫干净这个世界后,我就回来找你。” 脸上的手指若即若离,暮急急抓住她的指尖,“你要去哪儿?” “我就在镇上,不会丢下你,有时间会回来看你的。” 她留下这么几句话,像往常一样提出了设想,又将烂摊子抛给了他。 晓跑进雨里,趁着雨幕离开。 暮想追,却又记着她的话,抓着栏杆看她离开,任由雨水拍在脸上。炉子上烧着的水涨出来,滑到铁壶壁上,呲的一声消失了。 -------------------- 第68章 chapter68 大雨还在下,晓回到了之前他们居住的房间里,暂且过上了独居生活。 莫矢他们走后,她一个人在原地想了很多。 暮能在基地里待这么久,还不被发现,完全不是演戏就能做到的事。他有拯救整个人类世界的能力。 离开并不是她有多么高尚的道德观,情愿让暮安心得为他们奉献。 她是单纯地嫌脏,这种天气异常,全是丧尸的世界。走到哪儿,就脏到哪儿,她受不了整日都是臭熏熏的味道。 不大的房间被她从里到外打扫了个干净,忙完后她去浴室洗脸。 水滴顺着发丝滴落,不受自来水刺激的白色瞳膜贴在眼球上,她眨眨眼,拿过旁边洗净的藤蔓吃了起来。 恢复人类外表的时间一直没有定数,在这种形态被人类发现之前,她在门口种了盆藤蔓,以防入侵者。 养一株藤蔓比她想象的还要困难。光照、水分、温度,只要有一个条件发生变化,藤蔓就会开始枯萎。 她本来打算像实验室那样,靠病毒注射培养藤蔓。 不过考虑到自身这种情况,还是减少病毒的摄入比较好。 …… “魏晓失踪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钟景岳在暮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前面做实验的青年明显停顿一下,接着回答:“我在这儿等她。” “呵,”钟景岳笑了声,“他们都说她死了……也就是看我岁数大了好糊弄。” “或许是在警告你,别去找人。”暮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又笑了,“年轻人,偶尔撒点小谎,是人情世故。” 暮不接茬,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好奇吗?莫矢我清楚,眼里除了个小姑娘,什么都装不下,虞姬……看起来好糊弄,实际上和莫矢没什么区别,同理心少得可怜,至于王建平……满腔热血……” 第133章 “你就不好奇,你的魏晓是怎么说服了所有人,连王建平都愿意替她瞒着行踪说她死了?” “不感兴趣。” “我倒是挺感兴趣的,毕竟今天是她采血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暮慢慢放下了准备大干一场的手,把准备注射的药剂减少了用量。 搜查队最近出的事较多,在物资还算充足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被放了一天假。 王建平一早就往东城飞了,莫矢和虞姬宅在家里看书。 虞姬靠坐在莫矢怀里,手里全英的《浮士德》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莫矢是再了解她不过的了,下颚抵着她的头顶,双手摩挲着她的手说:“事已至此,他们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做好分内的事就可以了。” 他很少去安慰虞姬突如其来的愧疚或是同情。在他看来这两种情感很没必要,因为要去愧疚的人,并不需要你的愧疚;需要同情的人,并不在乎你的同情。 他向来是劝虞姬摒弃掉这些不科学,也不该有的对待他人的情感。 当所有感情放到了自己身上,别人才会在意你,把你当回事儿,乞求你的关注,你的群众地位也会得以提高。 这一点他做得很好,因此才能从东城那座死城一样的监狱逃了出来,才会遇上虞姬。 “祈祷”这个在末日里诞生的名字就是个笑话,进过那座监狱的人,不会再敢祈祷。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地活着,生怕被上帝注意,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莫矢懂得什么叫“松紧管理”,若是管得太紧,虞姬真是完全信了这套,他可就不能得到她完全的爱了。所以他适当地松了松,主动提了魏晓的事。 但是虞姬说出的话却和魏晓无关,“世界被光线和阴影分为两半,它们之间没有空隙,黑夜与白昼往往只有一线之差。” 《浮士德》里的一段景色描写,更加有意义的是后面那句。 莫矢知晓虞姬为何单单提出了这句话,他抱紧她解释,“黑夜与白昼只有一线之差,光线和阴影却不是。我之前告诉过你,灰色地带永远存在,不论大小,不论肉眼是否能看见,我们都站在那儿。” “既然存在,也分靠坐靠右,对吧?”她仰头,和低着头的莫矢对视,“我们可以选择,在这个地带靠左,或是靠右。” “然后呢?”他掰过她的身子,和她额头相抵。 “我要加入迟暮的实验。”虞姬快速地说完了这句话,她没有把握能让莫矢同意。 他们初见那天,狼狈的不只有莫矢,末日后才断药的她,那个时候的脸色简直比丧尸还要难看。 “你说过,我的血液研究,比‘渡鸦19’还要早,那就说明大部分的成果是完全可行的……” “还有……”见莫矢迟迟不表态,她打算再列举几个原因。 莫矢却抱住了她,两个脑袋错开来,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挣扎,“我同意,去吧,我会陪你。” “谢谢。”她把手上的书扔到一边,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如果说末世是大部分人的苦难,那它便是虞姬一个人的解脱。 政客的禁/脔如何能掌握政客?他们需要更加切实际的东西。虞姬从胚胎起就是一个实验体,他们创造胚胎,创造子宫,创造一对父母,成功地将她控制住。 长年累月的药物注射,让她从外表上看,就糟糕透了,全是莫矢后面慢慢养好的。 加入迟暮的实验必定是凶多吉少,以前停下的药物注射,又会重新捡起。 可他会不同意吗?当然不,“松紧管理”他贯彻得很好,有些苦得虞姬自己吃了,后悔了才会乖乖听话。 对魏晓那不堪一击的同情,便是转瞬即逝。 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沉的一片,大雨冲刷着街道,减弱了丧尸们身上的腐臭味。 魏晓在家里葛优瘫了半天,实在是待不住了,准备出去逛逛,找找能更好栽培藤蔓的养料。 她到现在还是喜欢这件红外套,陪她经历了风风雨雨,自然要好好保养着。这样想着,她往身上套了件黄色雨衣,拉开门下楼,朝雨雾奔去。 藤蔓在变异前,应该属于人工培育出来的葫蔓藤科植物,她翻了许多植物类书籍,都没找到类似植物的饲养方法,便决议先去花店随便搬点肥料回来用着,养死了再找新的。 实践出真知嘛。 雨水顺着黄色雨衣的衣摆滴落,溅湿了她的帆布鞋。她有些后悔为了好看,没有多考虑,穿了双全布的红色帆布鞋。 脏都脏了,只能摆烂。 晓大踏步走进了水里,淌过街上积起的小水沟,来到对面的小花店。 推开门里面满地的碎花瓣,腐烂的褐色和不知名的液体混杂在一起,完全回忆不起来它们原来的样子。 晓走到后面,翻出没破袋,还能凑活的肥料出来。雨还是很大,她只能四下环顾,打算找辆推车,再找一把伞。 找到伞再抬头时,门口不知何时蹲了只黑猫在躲雨。它听到晓的动静回头,晓这才看见它嘴里叼着一枝玫瑰。 现在还能找到一朵没有枯萎的玫瑰,还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它找了多久,身上的毛都湿透了。 它叼着花,不好舔毛,雨水已经把他手臂上的白毛花纹给弄得乱七八糟。 第134章 白毛花纹? 晓仔细想了下,开始怀疑,这不会就是迟暮在笔记本里提到的黑猫吧。 如果是,那么有黑猫的地方,就会有只女丧尸。她抬头在雨幕里寻找女丧尸的身影,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黑猫已经叼着玫瑰跑了。 晓收回目光,把肥料放上小推车,撑开雨伞,走进大雨里。回去的路上,她换了条路线走。家里太安静,她不怎么适应。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和着点点丧尸的低吼。 她推着推车,一路蹦蹦跳跳地走着,不时给几只偶遇到的丧尸起名字。路边撞上玻璃,又退开,再撞上的男丧尸是欧维,她松开推车的手,转了个圈打招呼:“你好,欧维。” 跑上前抓住车,她又对一只在穿着沾满泥污的白色裙装,在原地转圈的女丧尸喊道:“嗨,克拉克。” 她甩甩黄色雨衣,再迈腿,松手转圈,又抓住推车。学着电影里的人物,在雨中跳舞,对其他丧尸问好。 她在努力适应这短暂的,没有暮的日子。 直到滚轮带着推车在一家店门口停下,她追上车,透过橱窗看了见里面摆放的菠萝包。 帽檐的雨水打在睫毛上,晓眨了下眼,雨水便砸在了泥水里。 她想,也许把暮留在基地里,不完全是一个好主意。她承认,她有些想他了。 一阵窸窣声过后,晓捧着十几袋菠萝包出来,扔进了推车里。 她正要推着推车离开,又听见巷口传来一声猫叫。 晓慢慢走过去,在巷口停下,看见了她刚才要找的那只女丧尸。 女丧尸面前摆着那支玫瑰花。 它的意识似乎恢复得不完善,身上的衣服穿得也不规整,让晓有理由怀疑,是那只花臂黑猫帮它穿上的。 女丧尸还没注意到她,木讷地蹲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花。 须臾过后,它迟缓地捡起了那支玫瑰花,将它放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晓以为黑猫会生气,如果是暮,应该会和她闹起来。 可黑猫没有,在女丧尸将花瓣咽下去后,还凑到她嘴边,替她叼走了剩下的枝干。之后蹭蹭它的腿,在它脚边蜷缩下来。 晓看清楚了这个巷子的结构,上面搭的棚子不至于让他们淋上雨水。 她侧过身推着推车离开。不过走了那么几步,街上的声音就变了。 由滚轮和一双脚的声音,变成了两双脚。 她回头看过去,那只女丧尸正跟着她,花臂黑猫正趴在它肩上,用一双蓝绿的异瞳盯着她看。 晓转回头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回头看女丧尸,渐渐地走回了家。 晓站在楼梯口,回头对女丧尸喊道:“你回去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家,得不到另一个人的同意,你是不能住进来的。虽然这个地方也是我们之前撬的门……” 一只丧尸,一只猫,都没有回答她的话。 最后,他们还是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 晓看着被踩脏的地板,心里直发愁,她该怎么和暮解释啊…… -------------------- 第69章 chapter69 虞姬提出加入实验后,最直观地表现出高兴的是钟景岳。不过他的喜悦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在虞姬加入实验的第三天,迟暮就把藤蔓弄死了。 青绿茁壮的藤蔓,历时五天,还是败在了恶魔的手里。 为了弥补损失,迟暮自愿加入莫矢的搜查队,亲自去找藤蔓。 他要出去的这个早上,钟景岳亲自出来送人了。 “能有虞姬的血最好,但我还是挺在意魏晓血液的成分分析。”他递给迟暮一个背包,挂笑的样子像只笑面虎。 暮接过来背在肩上,“我下午会回来的。” “那就好,一路小心。” 由于虞姬待在试验区,今日车上只有莫矢一人。 车子发动,驶出基地的监控范围,莫矢转动方向盘对后面的暮问道:“你能找到魏晓的位置吗?” 暮点点头,“藤蔓的事你也不用管,我会带回来的。” “嗯,”莫矢拐了个弯,在路边刹停,“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最好在天黑前回来。” 暮答应下来,又从兜里拿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扔给莫矢,“一会儿把这个涂在车窗上,丧尸就不会过来骚扰你。记得涂厚一点儿,这样才不会被雨水冲掉。” 莫矢拈起塑料袋一看,里面是一团泥状的青色物质,只看外表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实验的成果?” “还没投入大规模试用。”合着拿他当小白鼠了。 暮说完便打开车门下车,刚淋着雨走几步,莫矢就在身后问道:“你的药多久能研制出来?” 虞姬申请加入实验的当晚,就被抽走了五管血,还注射了相关检查的药物,之后的状态让她断断续续地陷入昏睡。 现在才三天,说是要她自己后悔,最先忍受不了的反而是他自己。 暮没有给出具体时间,只说道:“很快了。” …… 晓为了解决和女丧尸的沟通问题,正在想办法逼她吃掉藤蔓。 可女丧尸只嗅了嗅藤蔓的味道,就把头偏开了,只吃花臂黑猫带回来的花束。 末世的环境很差,单是见到一朵花就难了,更别说采回来。 偏偏黑猫就能找到,尽管不一定都是玫瑰,但好歹是花。等女丧尸把花朵吃了,它还会接过女丧尸嘴里叼着的枝干,扔进垃圾桶里。 第135章 明明她在进化的时候,藤蔓对她就有很大的吸引力。就跟猫咪碰上了木天蓼,高低磕个你死我活。 晓隔着茶几和女丧尸对视,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劝道:“挑食会营养不良,营养不良就会变笨……” “喵!嘶——”黑猫弓背炸了毛。 得,住她家还不允许她说了。 晓生气地站起来,打算叫这只猫领教一下谁是主子时,门就被打开了。 她有些僵硬地转头,事实上在她侧目之前,门口传来的味道就已经让她猜出是谁了,只不过还是有些怀疑。 等真正看清了来人,晓才冲到门口,和满身带着湿气的男人拥抱。 “怎么突然过来了?”她埋在暮的胸膛里,闷闷地问。 暮抬手环抱住她,“出来看看你,顺便找新的藤蔓。” 两三天的分别,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思念是不可言说的。 “知道你会来,我给你准备了菠萝包。”晓从怀里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脸色不是特别好。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面包等会儿吃,你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暮的眼神阴沉下来,周身的气势有所改变,引得沙发上的女丧尸和黑猫齐齐炸了毛,同他怒目而视。 晓抬手拦住要冲过去的女丧尸,淡淡道:“我昨晚才收拾好的屋子。”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叫暮偃旗息鼓。 男人的不善消失后,沙发上的二位也消停了。 晓带着人在桌边坐下,然后垫脚在头上的橱柜里找菠萝包。一边找,一边解释:“我出去找物资的时候,发现了他们。因为迟暮的笔记里提到过,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对你的实验有帮助,准备等搜查队的出来了,把他们交给你。” 面包被她不小心放到了最里面,她一时半会儿没摸出来,暮便起身站到她身后,替她拿了出来,“不用跟以前的进度了,今晚我就能做出第一批疫苗,明天开始投入志愿者实验。” “这么快吗?”晓坐到了他身边,在他嚼面包的空挡,给他擦头发上的雨水,“那不是更应该带她回去,实验疫苗吗?” “疫苗是针对免疫‘渡鸦19’,让人类隐藏在丧尸中的,只能在人类身上实验。” “我以为你们主攻把丧尸变回人类。” “之前是这样,不过后来虞姬加入实验,朝这个方向研究会更快一些。” 擦拭头发的毛巾顿住,晓放下手问:“虞姬?她什么时候加入的研究?” “你走的第二天。”暮扔掉包装袋回答。 “莫矢同意了?” “在虞姬面前同意了。”那就是在他们面前不同意了。 “他谈了什么条件?” “疫苗出来后,就放他们离开基地。” 晓又继续替他擦头发,“虞姬的血,研究价值不止这个方面,要钟景岳同意很难吧。” 暮:“不,正相反,他直接答了应下来。” 晓:“不像他的风格。” “我以为你会问我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暮在她思虑的片刻,话锋一转,有些埋怨地说道。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晓揉搓他的头发问:“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暮哀怨地看向她身后的两位观众,“我看你过得倒是挺不错……” “属实冤枉,我到现在都没忘记和你的约定,”她表忠心般的,摸出一张碟子,“一会儿一起看电影?” “好。”暮把脑袋放到了她肩上。 多出来的两位观众很安静,也不影响他们。 斑驳的光影在脸上跑过,雨在电影进入尾声时渐渐停止。这表示暮不得不离开了,他靠在晓身上磨蹭着,始终不愿起来。 考虑到还在等他的莫矢,晓只能宽慰道:“你早点忙完,就能早点来接我了。” “你不会走?” “我就在这儿等你,哪儿都不去。” 第一眼就确定的搭档,怎么会轻易抛弃。 说好在天黑前回去,暮确实是在天黑前到了车旁边,卡准了昼夜交替的那刻。 莫矢仰躺在座椅上,副驾驶放着他给虞姬找的零食。 “黑夜和白昼还真是一线之差。”他喃喃道,等暮上了车,才坐起来发动车子。 钟景岳对迟暮不完全放心,站在大门口等着。直到看见后座上的人,他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钟景岳走到迟暮旁边,“王建平把其他人都送过来了,还有一些设备,今晚你就可以带着他们开始了。” 暮点点头,提着装有藤蔓根部的袋子前往实验室。 以往安静的试验区,在这个夜晚特别吵闹。迟继春带来的几个年轻的研究人员,看着迟暮之前做出的数据争吵。 “不可能,不可能……细胞活性和分裂速度,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情况,这是让人免疫病毒,还是把人变成丧尸?” “是啊,迟博士,既免疫,又隐藏,这完全行不通。” “我们不能用幸存者的生命,来做这种没有把握的实验!” 迟继春没有回复任何人的话,将数据放到一边,看着实验室的门,等人进来。 在门打开的那刻,他起身上前,“人回来了吗?” 钟景岳往旁边站了点儿,让人进来,“回来了。” 第136章 在看见迟暮的那刻,迟继春的眼眸动了动,然后上前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按照数据分析来看,”迟暮捏了捏鼻梁,“九成。” “这种数据能算九成?!” 一旁的年轻人叫嚣着,质疑迟暮的身份。迟继春抬手压制住,“可以一试,您觉得呢?” 钟景岳早就在这条船了,自然不会有意见,“当然要试一试。” 两个权威发话了,再多的质疑也只能憋进肚子里,埋头苦干。 翌日,晨光熹微的一早。 第一批疫苗刚出来,王建平就带着几个人过来了,“我问了基地里的人,现在有一百零八人报名。今天过来的,算上我有十八人。” “人数够了,”钟景岳递给他一个册子,“你去把他们的名字登记上去,然后再排队过来体检注射。” 大雨过后,人们来到基地边缘加固防线。末日前,雨过天晴便是好日子;末日后,人们只求着这太阳别再更热了。 十八个志愿者里,大多数都是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的年轻人。 他们肃着脸排队体检,明知要面对的是一场不知成功与否的考验,却还是英勇地前来了。大家都想着,至少在下去见家人之前,干出点儿可以吹嘘的事儿,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下午两点三十分钟,体检结果出来的一批人,先躺在了躺椅上。 “王队,你可以不用参加实验的。”酒精摸上了手臂,寸头男人转移注意力到旁边的躺椅上。 王建平望着天花板上的白光,轻声道:“我得给你们做个表率。” 从跨国战场上回来后,他被保护得太好了。只因他手握一些机密文件,上面的人就要保他。迄今为止,为他送死的同伴已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他做了太多指挥,现在想切身参与进“战场”中。 天晴了,该是个好日子,不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 魏晓同样等着成果,疫苗生效后,只需要志愿者走出大门,来到城镇上,就可以看出成功与否。 客厅的窗户望不到基地的那座山,她只能撑着下颚,坐在床边发呆。阳光照到阳台上,将女丧尸怀中趴着的花臂黑猫的毛晒得油光锃亮。 一切都那么安宁。 在晓快要因为这阵安宁,进入休眠时,楼下的丧尸突然发出阵阵怒吼,撞破玻璃,向街道上跑去。 她探出身子,想要一探究竟,另一边的黑猫开始了不安的叫唤。 本和她一同晒太阳的女丧尸,不知从何时起,扭曲了身形,撞向栏杆。 -------------------- 感谢在2022-11-03 21:02:27~2022-11-04 11: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孩子快不行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chapter70 末世第二年九月八日,人类研制出疫苗的第二天,西城陷落。 只一个下午,“苦藏”便是满目疮痍。 一辆辆暗色车子驶往山下,再看见车身时,暗色上布满了糟糕的颜色和臭味。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钟景岳坐在后车厢上,对面是闭着眼的迟继春。 “我没得选,”迟继春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钟景岳似是气极了,不愿多说话。 两旁的树林间闪过一道又一道的阴影,其中一辆黑车被重物砸中,刹停在路中央。 后面速度未减的车辆紧急变向。躲过的,紧贴山岩疾驰而过,又或是撞向左侧的公路护栏,半个车身吊在外面,因为车内人的重量坠下山崖;未能躲过的,直直地撞上刹停的车辆,一竖列歪歪扭扭地垒砌,像只盘旋在山路上的巨大蜈蚣。 被砸中的黑车里的人全部死亡,高大的红色怪物伸手砸破挡风玻璃,将驾驶座的人拖了出来,只啃了一口,便扔下了山崖。 后面车辆上有些许人还活着,意识不清醒,仍在害怕。 异变者从车顶跳下,走向第一辆车,拉开车门重复刚才的动作。钟景岳那辆车上射出的子弹没能阻挡住它。 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最后一辆逃出来的车,因为车祸刹停在队尾。前排的两个男人拔出枪对准了这只庞然大物。 □□的射程有五十米,为了方便一会儿开车逃走,他们并没有下车,只能单手拿枪,动作变形的可能性变大。手枪的瞄准基线短,他们打偏的可能性也过了百分之七十。 逃走的几率太小,左右也是场豪赌。 驾驶座上的男人放下了拿枪的手,对同伴说道:“把枪放下。” “为什么?”寸头男人不解地问。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咆哮过后,大步向他们走来的异变者喊了一句:“王建平!” 迈步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变成了跑。 寸头男人又重新举起了枪,异变者的速度太快,他眯着眼尽力瞄准。 “吼——”它跑到了车前,高速带来的惯性并没有影响到它最后的刹停,它对着两人咆哮,吼声吓脱了寸头男人手里的枪。 他神色一慌,忙打开车门下车去捡,在指尖触到枪的那一刻,异变者越过了车顶,从他背后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举到半空。 第137章 驾驶座上的人反应很快,越过中控台从副驾驶出去,在异变者下嘴之前,站到异变者面前,抬起双手安抚:“王队,王队长……你冷静下来,你肯定还有意识……” “王队长?我是您救下来的那名直升机驾驶员,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不对?” 第一批志愿者,接种疫苗的有十八人,而王建平却成了失败的那百分之五点五。他回忆着迟暮走之前说的话,“疫苗的成功率会是百分百。” “有人动了手脚。” “疫苗里掺了病毒,他会成为拥有意识的怪物,直到意识被蚕食的最后一刻死去。” 王建平是救过他两次,一次是跨国战争,他的伏击点被敌人发现;一次是南城沦陷,他被丧尸抓住了脚。 从上校到队长,他一直敬重着这个男人,他也更相信王建平不会忘记每一个被他救下来的人。 “第五十军……十六师向朝天,向您报道,第六属第三小方队向朝天,向您……报道。” 末日前,末日后,他都是他的兵,王上校怎么会忘记…… 寸头男人还在挣扎,他承认他在赌。 赌军人之间的情分。 白瞳色的眼似乎清明了几分,失神片刻,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不少,寸头男人趁此机会挣脱开来,落到地上咳嗽。 “队长……”向朝天还在试图劝它回归人类意识,忽略了一旁的男人。 寸头男人捡起了地上的手枪,双手举起大喊:“我要你为我弟弟偿命!” 砰——这一枪正中脑门,打散了意识,浑浊了眼。 异变者被再度激起了杀戮欲,伤口迅速愈合,它仰天大吼。 “幸存者趴下,趴下!” 巨大的螺旋桨声从头上传来,机枪的枪口对着下边不断发射子弹。 上层派来的支援,吸引了异变者全部注意。 它挥动着手臂,想要将直升机抓下来,又不时地遮挡子弹。不断退后中,它失足坠下山崖。 “他会成为拥有意识的怪物,直到意识被蚕食的最后一刻死去。” 下坠中,它恍惚间看见了冲他大吼的寸头男人,“如果你被丧尸咬了,你会果断向自己开枪吗?懦夫?!” 男人和他弟弟一直很勇敢,很守规矩,末世结交的情谊多是经历过出生入死。 他们把感情看得太深了,现在想想……他也是。 “鉴于王建平在援l国里,战功斐然,特此授予上校军衔!” “莫矢,只要你说你没有,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去东城。” “王建平!你还我弟弟!” 他什么时候才能理智一点? 在最后即将失去意识的那刻,它抬起手,拧断了自己的脑袋。 …… 丧尸属于不受控制的人类进化体,要困住它们很难。 晓跟在女丧尸的后面跑到了半山腰,天上飘着诡异的白灰,落到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途经一个水坑,她无意识地低头看了眼,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被灼烧成红色,有些还泛着黑。 疼痛中泛着痒,她不得已戴上了红外套的帽子。 公路上的一片狼藉,足以让她猜测基地上面的情况了。 越靠近基地门口,白灰愈渐浓郁。 晓跟着女丧尸跑进了试验区,闪烁的白炽灯让她放慢了脚步,她试着轻轻喊道:“暮?” 嗞!灯管炸开,走廊陷入黑暗。 暗处的环境并不影响她走路,但她还是下意识摸着墙往前走。因为她突然慢下来的速度,女丧尸已经跑没影了。 她专心地看着前面,没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擦过墙上的什么东西。刺痛让她收回了手,她摩挲着手指,感受到指尖的黏腻、湿濡,低头一闻,满是浓郁的腐臭。 前面不断传来咔嚓声,她抬头望过去,房间透出的光将门口萦绕的白灰照亮。 舞动的白灰在光芒下,显得异常诡异。 晓甩甩手往暮之前做实验的房间走去,铁门已经坏了,只有部分被合页连着,另一边斜吊着,在她跨过去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 “莫矢?”顾不及脸上的疼痛,看见控台的人,晓不自主地叫出了名字。 莫矢埋头弄着台上的按钮,并没有搭理她。女丧尸就在他的身后,啃食一株不断喷出白灰的藤蔓。 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只有一件事,晓很清楚。越过这株快要冲破屋顶的藤蔓,她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人。 “虞姬被关了多久?” 现在是下午六点四十,莫矢在心里估算出时间回答:“一天又五个小时零三分。” 晓抬手摸向这块玻璃,触感十分结实:“我离开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这块玻璃在她走之前还不存在。 “迟暮研制出疫苗的当晚,上面就派人来了,”按钮没能打开旁边的门,莫矢拿出手榴弹往外面走,“创造出虞姬的那帮人也在……” 从他不受白灰的影响状况来看,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那些人趁着虞姬在躺椅上昏睡,给他注射了迷药,把他关了起来,只一个晚上就打造出来了这个巨大的玻璃窗,将虞姬彻底锁住。 他们打算躲过了这阵风头,再回来把人接走继续实验。 虞姬身上插得管子,多是用来注射营养液。 “钟景岳呢?” 第138章 “他早就不管事了。”他的脸色不再遮掩,恶劣的表情全都流露出来。 晓皱眉问:“迟暮去哪儿了?” “趁着暴乱去找你了。”莫矢拔掉保险栓,将手榴弹扔了过去。 晓没拉动沉迷藤蔓的女丧尸,只能自己跑了出去。巨大的爆炸声后,屋顶掉落不少墙灰。 烟雾散去,露出了被炸坏的小门。 莫矢急忙跑过去,撤掉虞姬身上的管子,将虞姬抱了出来。 “迟暮在暴乱时,把我从禁闭室放了出来,我欠他一个人情,”莫矢护着怀里的虞姬,马不停蹄地往外走,“藤蔓是他在得知那些人要对你动手后,改造出来的,在王建平变成异变者的那刻,它也开始进行繁衍。” “喷出来的白灰会让人类直接变化成异变者,扛不住变化的人直接爆体,因为时间紧急,效果不稳定,部分注射了疫苗的人不会发生变化。不过上面的关键人物,也差不多被他搞死了七七八八。” “可我一直没看到他。”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儿,那个女丧尸也快变了,白灰促成的异变者,不分类别攻击。” 晓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因为吃过藤蔓,变回部分人类身躯的女丧尸在不知不觉中又进行了一场突变,身上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来红色的血肉。 人情已用情报还完,莫矢毫不犹豫地抱着虞姬走了。 晓再度看过去,房间里多了只生物。追上她们的花臂黑猫,正咬着女丧尸的裤腿往外扯。 外面传来车发动的声音,晓这才后知后觉地往外跑。 她飞奔到外面的空地,在心里默数着时间:“五秒、六秒、七秒……”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秒,里面一声令人胆颤的嘶吼过后,全新的异变者追了上来。 它推开一切障碍物,轻而易举地用走追上了前面跑的人。 晓正要越过她和暮坐过的公共座椅,跳下斜坡。 噗嗤!疼痛让她低头看见了穿过腹部的手臂,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滑落,流淌过被白灰灼伤过后的皮肤,不知道该从哪处开始喊疼。 喷涌而出的黑血堵住了她所有话语。 漫天的白灰像是她为暮找菠萝包的那天下的大雪,落在通红的红外套上,遮住了大片的红色。 …… 末世第四年,白灰更像是第二场浩劫,给人们带来了更深痛的打击。人们在最后的希望——东城的岛屿,建立了新的基地。 东躲西藏了两年多的上层人员终于全部现身,他们集齐了所有研究人员,企图再次拯救末日。 迟暮端着餐盘找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没日没夜的实验让他的眼下泛起了青色。 “一个人吗?迟博士。”头发靓丽的女人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 迟暮喝了口汤说道:“我嫌脏。” 女人有些尴尬,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为了庆祝您研制出全新的疫苗,博士们打算今晚给您办场庆功宴,叫我来邀请您。” “我不去。”迟暮没了胃口,放下了碗。 “为什么?您不去还能叫庆功宴吗?” “不是说了吗?我嫌脏。” 他淡漠的眼神太过可怕,女人噤了声。 许是不甘心,在男人起身那刻,她大声喊道:“迟博士,我喜欢您!” 食堂的人都看了过来,她有意逼他当众应下,硬着头皮说道:“我爱慕您很久了。” 男人没开口,她扬起笑容耐心等待。 就连放个盘子擦手的动作都能做得这么优雅,这样的极品她怎么能放过。 迟暮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慢慢俯身到她耳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是丧尸?” “而且……我有些怀念人肉的味道了。” 期待的脸色变成惊惧,女人受不了尖叫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迟暮离开了食堂。 在女人上报上去之前,迟暮已经带着三管疫苗,只身前往了“苦藏”。 他气极之下做出的白灰,能让身体强悍的人类和丧尸变成异变者,也能让普通的人类和丧尸皮肤溃烂爆体死亡。 如今的西城更像是一座死城,盘踞在这里的,多是从白灰劫难里活下来的异变者。 他给自己注射新的药剂,隐藏在这座死城里寻找。 白天在城镇和“苦藏”间徘徊,夜晚回到那个他和魏晓曾经居住过的小房间里歇脚。 他找了快一个多月,肮脏的街道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 白灰落上去,又被他用药剂清扫干净。 日复一日,直到一个下雨的午后。 迟暮抱着一件崭新的红外套往回走。下雨对清扫白灰这件事很有帮助,他没有打伞,享受着这场来自大自然的大扫除。 淅淅沥沥的雨水之间,他听见了一声猫叫。 接着是两声、三声…… 末世能活下来的动物不多,活下来的也不会是这样的叫声。 他带着希望跑过去,砰砰直跳的心脏让他大口喘气。 雨落在雨棚上,他听到了丧尸的低吼,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我……有记得你说的话,我现在……能把你变干净了……”他朝她伸出手,不管巷里还有只异变者,一步步向前迈去。 没有人阻止他,素来攻击性强的异变者也没有对他发出嘶吼。 第139章 他如愿以偿地碰到了她的魏晓,三支疫苗被他带在身上,他在雨棚下给她进行注射,抱着她静等疫苗生效。 “一秒、两秒、三秒……” 十二秒过后,他听见肩上的脑袋说了话,“暮?” “是我。”他收紧了手臂。 晓亦是抬手回抱住了他,这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是雏鸟,是——爱情啊。 想起以前,越过奔流的尸潮,他们踉跄着向对方跑去。 即将摔到那刻,他们扑向对方,相拥支撑。不是雏鸟,不是友谊,是爱啊。 现在,在雨棚之下,他们相拥而吻。 这个吻算不上干净,鼻翼间全是腐烂的臭味,嘴角还有血液、泥土,或许还有病毒。 不干净到,分开后暮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我不嫌弃。”晓笑着回答他,是鲜活的笑。 终于啊,重逢那刻,没有了任何阻碍。 天上的白灰还在下,世界上每一秒就有十二个人会变成异变者,疫苗研制出来后,也有十二个人从丧尸变回人类。 钟景岳死在了那条山路上,迟继春接手了他的资料,继续着“渡鸦19”的研究。 他们依旧没有抓到那只作为头领的渡鸦,亦没有抓到作为头领的丧尸王。 人类和末世的战争还在继续。 晓和暮依旧没有一个容身之处,流浪吗?也许他们就适合流浪。 不过只要有暮,只要有晓,流浪也不算是流浪了。 -------------------- # 放下!玩偶不是用来抱的! 第71章 chapter71 砰—— 砰、砰。 门响了好几下,都不见人开门。 下着大雨,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什么都听不清。 雾蒙蒙的雨幕里,高大的房门往下,再往下,可以看到一个只有半截手臂高的小人在敲门。 她身上穿的蓝色小洋装已经湿透了,白色的小围裙被她顶在头上挡雨。没太大用,和头发一起,湿哒哒的贴在了脸上。 砰! 又一下敲在了门上,她的身体不大,力气却不小,砸得门震动了下。 “德哈尔!开门!” 雨掩盖了她的声音,但她知道他听到了。 “德哈尔,别让我说第二次!开门!” 小小的声音生起气来,软软糯糯的,没半点儿威慑力。 但这门像是被吓到那般,抖了一下,然后拉开了一条小缝,让小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勉强挤了进去。 她刚刚站稳身子,门就啪嗒一声用力关上了。 她拧着裙子上的水,对着空气大喊:“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空旷的大堂里传来一道别别扭扭的声音,“我看见你进别的房子了!” “我那是避雨!”小人抓住自己搭在头顶的围裙,用力啪地摔在地上。 “你进别的房子了!”这次的声音不别扭了,还颇为理直气壮。 “都说了,是避雨!” “我不管!不听,不听,不听!” “你!”小人指着空气,怒不可遏,“给我出来!”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内,小人精致的指尖前,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 一米九几的大个子,肌肉将他的白衬衫崩得紧紧的,黑色西装背心扣到胸腹交界处的扣子,牢牢地遮住了下面衬衫的光景。 强劲有力的长腿弯曲,他配合着小人的身高蹲下,棱角分明的脸微微凑近,将额头抵到了她的指尖上,用低沉的嗓音开口说道:“我出来了。” 指尖变成了巴掌,打在男人的额头上,她有些结巴地怒斥:“你,你,你这是什么颜色?!” 男人周身泛着幽幽绿光,他如实陈述:“绿色。” “变回去!” “不要!” “嘶——”小人不满地倒吸一口气,撸起了自己的洋装袖子,往前用力一跳,双脚踩到了男人的一只脚上,在上面用力跳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她跳了下,撞到男人的小腿,后退着跌坐在地上。 这一摔把两人都摔沉默了。 沉默之后是更加激烈地爆发。 “哇——”小人蹬了下双腿,大哭起来,“你欺负人!” 男人眼里闪过慌乱,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嘴张开又闭上,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缓缓地伸出手,又被小人挥手打开。 她身体很小,经不起情绪的崩溃。 怕她哭得背过气去,德哈尔不由分说地用双手将她举了起来。 也不在乎湿哒哒的衣服,直接把她摁进了怀里,大掌在她背后轻抚着,木着脸熟练地安抚:“乖,乖,不哭了……克洛丝,不哭了……” 这个方法在他第一次了解到后,就一直很管用。几次安抚后,怀里的小人终于不哭了,开始小力挣扎。 他以为她还在闹别扭,又把她往怀里摁了摁,沉声道:“对不起,我下次站起来让你踩……我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是觉得话太生硬,他犹豫着加了个“好不好”。 “我,唔……” 怀里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便低下了头问:“你说什么?” 他压着小人的动作,细细辨认。 “我,要,憋,死,了!” 第140章 啊…… 听清后,他慌忙把她放出来,双手举着她,将她放高,背后的烛光照得她双颊通红。 德哈尔在她的注视下,心有愧疚地别开了眼,带着她回了房间。 …… 吊灯上数十枚发亮的萤石,照亮了这个宽阔的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男人左手按着桌面上的白色布料,右手拿着一个尺寸和他不太搭的剪刀,比着尺子剪这张布料。 克洛丝坐在桌边,身上裹着小毛巾,晃荡着双脚,拍桌子,“你塞儿(颜色)怎么还不换回来?” 他身上的光色可以随意变换,最初本是白色,不过遇上她之后,就换得频繁了,但没这么离谱过,绿得油亮亮的。 “是你说的,”男人将布料固定在牙架下,踩着踏板熟练地缝制布料,“被背叛的人,就是绿色。” 克洛丝闻言,又啪啪地拍了两下桌子,“我还说绿色是生命的颜色呢,你怎么不记这个?” “我记了,”他空出一只手,指向窗台,台面上是盆茂绿的魔鬼藤,“生命绿。” 那是他们聊颜色那晚,她提出要在空空的阳台上放东西后,他叫可可豆去森林里移植过来的魔鬼藤。 作为一只老是到处飞的乌鸦,可可豆见识很广,选了株品质最好,又非常好养的魔鬼藤回来。 尽管长得很快,需要时刻修剪,但是净化空气的能力确实很强。 比起她刚认识德哈尔的时候,现在德哈尔的霉味已经好很多了,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德哈尔给小睡裙的最后一步做了收尾,然后递给克洛丝。 克洛丝抱着衣服走到桌上的小屏风后面,德哈尔顺势推开椅子,坐得离桌子稍远些,彻底看不见屏风后面的样子。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德哈尔,这件事儿没完!” 小毛巾搭在屏风上,她开始往身上套睡裙,“你还有脸说,你不生气了!我怎么就不能去其他房子里避雨了?” “你都有我了,为什么要进其他房子?”锐利的眉峰皱起,薄唇抱怨着。 “还有那么远!” “就几步路!” “对于我来说,是几百步!” 她探出个头来,瞪他一眼,又收了回去,整理裙摆。 “……”德哈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选择了闭嘴。 克洛丝从屏风背后走出来,站到他面前,双手叉腰,“它跟你不一样,怎么能算背叛?” “它很快就会和我一样了。”他笃定了这点,眉头皱得更深。 克洛丝跺了下脚,“它连话都还不会说,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灵体来?” “很快就会了。”他固执己见。 克洛丝也皱了眉,“很快是多久?” 德哈尔想了下,似乎在认真计算时间,过了会儿,吐出一个数字来,“两千三百年又七个月零三天。” 这个数字很离谱,清楚得又不像是在胡谄。 克洛丝不需要看他太久,就知道他说得是真的。 一想到他在遇到她之前,一个人独自度过的几千年,她心里就生起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 在她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里,这个古堡只有内部稍微好一点,更好一点的就是这个房间。 他很喜欢这间能看到落日和森林的房间。 她刚来的时候,忙着修补古堡外部破破烂烂的地方,没怎么同他说话。但她总能看见他坐在窗边,从早到晚,一言不发地等着日落。 一个自我脑补的过程下来后,克洛丝的气消了大半,她招招手,示意德哈尔低头。 在俊脸低下来的瞬间,她抬起双手掐住了他的脸,轻轻往两边一扯,“这个时间对我来说,是很——久,很——久……” 德哈尔知道她以前的情况,轻声道:“现在就不算久了,很快的。” “嘘!不能打断淑女说话,但是……”克洛丝眯了眼,“像你说的那样,你不生气了,我也不生气了。” “其实,”德哈尔把她抱起来,向床那边走去,“还是有点生气。” 克洛丝想骂他得寸进尺,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下次不会了,我淋雨跑回来。” “不会让你淋雨的,我叫可可豆给你送伞。”德哈尔带着她躺在床上。 克洛丝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将他们严严盖住,她望着帷幔眨了下眼,“对了,可可豆去哪儿了?” 那只乌鸦比鬼魅还像鬼魅,行踪不定,她每次都唤不来它。就连作为它主人的德哈尔,偶尔也有几次唤不来它。 “它去给你找新的布料了,我也不太清楚它现在到哪儿了。不然也不会让你淋雨了……”他说到这儿,嫉妒的情绪过后的清醒,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立刻道歉道,“对不起。” 克洛丝知道这不全怪他,如果不是可可豆飞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他也不会让她淋雨。 可可豆出去找布料也是为了她。 这几天老是下雨,衣服干不了,德哈尔就用布料给她不停地做新衣服,古堡存放的布料很快就用完了,其他的老旧布料潮湿得根本就做不了衣服。 “没关系。”克洛丝轻声给他顺毛。 德哈尔的敏感之源,她始终无法完全抚平。 他孤单太久,说是灵体,又跟地缚灵没什么区别。古堡是他,他就是古堡,永远都无法离开这块小地方。 第141章 可可豆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他与外界联系的媒介。 据他所说,在不知多久以前的一个春天里,可可豆带着他的伴侣,来他的烟塔上筑巢、产卵。 他当时光顾着等日落,没去管他们这一个小家族,再意识到这里有一个小家时,只剩可可豆这一只乌鸦了。 它停在他看日落的窗前,向他表示收留它们一家的感谢。 之后,它又说道,它的伴侣被雀鹰咬死了,孩子也都夭折了,能不能让它一直住在这儿,它想守着和伴侣一起搭建的小巢,它愿意和他结契约,帮他找日落的地方。 德哈尔就这样答应了下来,为了它说的日落的地方。 可可豆也就有了永生的生命。 不过,这只乌鸦找了很久,找到德哈尔遇到了克洛丝,找到克洛丝帮它捡起了被风吹落的小巢,找到克洛丝给它起了个“可可豆”的名字…… 它也没有找到日落的地方。 但是现在,德哈尔已经不是很执着日落的地方了,他没有放走可可豆,因为克洛丝喜欢它讲述的外面的世界,他也喜欢,他们就这么养着它了。 “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德哈尔。”克洛丝蹭了蹭他的手臂,困意袭来,她眯着眸子,咕哝道,“离开你,我会死的……” 她快睡着了,迷糊的状态下也不忘用夸张的话语,来安抚他经久未减的不安。 德哈尔嘴角勾起一抹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明天再给我讲讲你之前的世界吧。” “……好。”她彻底睡着了。 德哈尔在她带来的安心下,闭着眼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跟着她一同睡去。 -------------------- 第72章 chapter72 克洛丝以前并不叫克洛丝。 她叫唐沛。 名字没有太大的寓意,只是在她母亲难产去世后,她的父亲在那所叫沛慈的医院名字里,随便取的一个字。 在唐沛看来,这个沛字,是颠沛流离的沛。 唐辞嘉把她送给了父母带,逢年过节总是钱比人先到,她几乎没怎么见过身为父亲的唐辞嘉。 最好笑的是小学放寒假的那天,她和几个笑她野种的男孩子打起来了,他上前拉开她的时候,她还骂他,少管闲事儿。 她是半点没认出爹的样子来。 更何况他当时还带着个女人,女人牵着个男孩子,手里还抱个娃娃。 天知道以后她会变成个娃娃的话,她早就放下成见,和那个小屁孩儿一起玩过家家了。 至少早一点熟悉一下玩偶的身体结构,也不至于来到这里的时候,花那么大劲儿去适应这种类型的身体。 总而言之,后悔也无计可施。毕竟,她当年真的讨厌娃娃。 唐沛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孩子喜欢玩娃娃,她写作业的时候,男孩儿在她对面给娃娃梳头,晚上下楼喝水,男孩儿坐在沙发上给娃娃换衣服。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能看到那个男孩儿和娃娃待在一起。 不过有一晚,是她和那个娃娃待在一起。 男孩儿突如其来的发烫,让全家人都很着急。所有人都去了医院,她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个人都没看见,除了那个娃娃。 靠在沙发上,碧蓝色的眼睛看着她,阴影下,上了红漆的唇向上扬着。 很丢人,她当即就哭了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哭,也是第一次哭这么大声。 第二天一早,他们回来后,她第一件事不是质问他们,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家,而是叫他们扔掉那个该死的娃娃。 但他们拒绝了,唐辞嘉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可以说是很严厉,非要她给个正当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个小孩儿看着时,她说不出害怕两个字来,只撒泼地叫他们扔掉。 爷爷奶奶最是懂她的心思,拿过沙发上的娃娃凑到她面前,柔声劝她:“你看这个娃娃多像你啊,这么可爱,怎么能扔了!” 长发的发尾微绻,双颊红彤彤的,忽略掉头发的颜色,确实和当时的她很像。 但她不依不饶,坚决要扔掉这个娃娃。 男孩儿病还没好全,被她的大吵大闹弄哭了,所有人都忙着哄他去了,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这种情况出现得不多,却也总是没有结果的结束。 春节结束后那个玩偶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他们三个住在一起,她一直留在乡下。 为何说沛是颠沛流离的沛,主要还是因为爷爷奶奶的身体。 在奶奶去世没多久后,爷爷也病倒了。 为了让爷爷有个更好的环境养病,他们搬到了大伯家里。 在大伯家里住了没多久后,她变成了住校;住校没多久,爷爷也去世了,每次假期的住哪儿,是她唯一烦恼的问题。 大伯家对她还不错,但总归不是她的家,凡事都客客气气的。 她偶尔会借口出去玩儿,在朋友那儿住一晚,透透气。 唐辞嘉电话里一直没说什么时候来接她,她就一直这么客客气气地住着,然后期待着开学。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克洛丝从床上坐起来,她揉着眼睛往窗外看去。外面还是阴雨连绵,那株魔鬼藤旁边,黑色乌鸦正在轻啄自己的羽毛。 “早上好,可可豆。” “早上好,克洛丝,今天的雨真大呀。” 第142章 “是的,最近总是这样。” 房间外传来煎蛋的味道,克洛丝自行换好衣服后,踩着德哈尔准备好的软塌,跳下了床。 简单的洗漱过后,她顺着味道来到厨房,站在德哈尔的脚边,扯了扯他的裤腿。 待德哈尔将她放到了一旁的高凳上后,她踩在软垫上,垫脚去望锅里的菜,“加上培根。” “那就要再加两片番茄。”德哈尔用锅铲给煎蛋翻了个面。 克洛丝喜欢吃肉,有肉的情况下,什么都好商量,她大度地说道:“加四片番茄都没问题。” 油在锅里滋滋响,她咽了咽口水。 在她的灵魂进到这个玩偶的身体之前,玩偶只是玩偶,没有生命,不需要吃喝。 她的到来不仅仅赋予了玩偶生命,还改变了它的构造。 起初的那段时间,她的这些需求确实很小,几乎没有,适应不好操控的木质身体花去了她大半的时间。 在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之后,她才有了正常的人类欲望。 外表看起来和玩偶没太大区别,但只有用手触摸到她,才会发现她已经将玩偶的身体改造成了一个小人儿。 她还可以换身体使用,但适应的过程有些麻烦,她便一直用着这个还算顺眼的身体。 古堡很久没有烟火气息了,在她初初感受到饥饿,请德哈尔帮忙生火的时候,他还找不到柴火。 还是可可豆为她从森林捡来足够的干柴,抓了条鱼回来,才让她勉强饱腹一顿。 想到这里,克洛丝在软垫上跳了下,呶呶嘴控诉道:“想当初,你还叫我饿着呢。” “我没有。”德哈尔眸光微闪,将熟透的煎蛋和培根,同番茄片一起夹进了面包里。 他端起两个碟子,弯起的小臂下沉了点,克洛丝顺势坐上去,让他带着去饭桌边。 一路上她都拍着德哈尔的手臂,不依不饶地说着:“你说,我就是个娃娃,娃娃不需要吃东西……还有,你当时就知道看你那个破夕阳,跟你说什么,你都说我只是个娃娃,不应该……” 她被德哈尔放到垫了好几层软垫的椅子上,手里塞进一根专门为她做的小银叉。 “说好了,不翻旧账。”德哈尔拉开她身边的椅子,跟着坐下。 克洛丝一噎,用叉子指着他,磕磕绊绊地说了句:“不许打断淑女说话!” “是,淑女该用餐了。”他把自己的一根培根放进了她的盘子里,用这种老套的方式希望翻篇。 老套又管用。 克洛丝不再吵他,认真吃早饭。 德哈尔在她要求吃饭的那天之后,才开始吃饭的。 他本身作为古堡的灵体,没有正常的需求。欲望淡泊的日子无趣又乏味,可见落日给了他多少东西,才能让他愿意一直在这里待着。 “嘎——”两人刚刚吃完,乌鸦就落到了桌上,嘴里还叼着一个木制的小碗。 克洛丝看了半晌,脸色微微一变,慢慢后退。 德哈尔看见她的动作,瞬间会意,将她抱了起来,“碗一会儿再洗吧,我们先上楼去看看你画的漫画。”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可可豆对上趴在德哈尔肩上的克洛丝躲闪的眼神,嘴一松,木碗落到桌上,像个小轮子,滚了几圈停下。 克洛丝又吃完了它的坚果! “可可豆是只老乌鸦了,你应该保留它最后的乐趣。”德哈尔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杏仁儿,放到她面前。 古堡里玩乐的地方很少,克洛丝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德哈尔一起看书,或者天南地北地聊天,再不就是她画漫画逼着德哈尔看。 这些项目里,必备的一样东西就是坚果。 打发时间的时候,她总爱嗑瓜子,这是上辈子保留的习惯。 但这个世界的炒瓜子卖得不多,大部分都和各种各样的坚果混在一起卖。 她被可可豆带着出去买过好几次,但每次都被她控制不住嘴,一个人吃掉了大半。 导致可可豆每次要吃的时候,就找不到。 克洛丝脸有些发烫,知道自己不对,还是嘴硬地说道:“可可豆的时间都被你停留在六岁了,那可是乌鸦的壮年,怎么算老?” 德哈尔伸出手指,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它都活了几百年了,你让着它点儿。” “我可年轻了,它一个老人家,该让着我才是。”克洛丝装疼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德哈尔不跟她诡辩,坐下后,翻看桌上泛黄的纸张上的画。 碳笔勾勒出的两个小人脸上都是夸张的表情,做着一系列好玩儿的事,都是可可豆出去玩过后,回来讲给她的事。 她再将他们代入进去,画出来,就像是她和他经历了这些事一样。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 “为什么我又比你矮那么多?” 德哈尔突然出声,吓了背对着他的克洛丝一跳。 她没立刻转身,悄咪咪地拍掉手上的坚果碎壳,才站起身来面向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不能长这么高,我还不能想想了?” 这句话不知道哪儿戳到了德哈尔,他脸上挂着笑,身上的白光强烈了几分,“可以是可以,但我为什么要变矮?” 我能说,你老是随意把玩我,我想把玩一下你吗?我能说吗?能说吗? 克洛丝想到他故意做难吃的饭菜,虚张声势般地去抢那些纸,“爱看看,不爱看拉倒!” 第143章 德哈尔拿着纸的双手举高,正好将不松手的克洛丝吊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难掩,“我要看的。” “哼!”克洛丝松开手,落到桌子上。 她不去管看漫画的德哈尔,蹲在桌子上,自己鼓捣自己的去了。 德哈尔含笑的眼看了会儿她悄悄给可可豆剥坚果的背影,又低头去看她画的漫画了。 她剥完坚果的时候,他也把漫画看完了。 “走吧,我们去把坚果交给可可豆。”德哈尔推开椅子站起来,对她张开手。 克洛丝撑着他的大掌爬上去,在臂弯处坐好,红着脸轻拍他的小臂,“走吧。” 德哈尔带着她上了烟塔,可可豆正窝在自己的小窝里打盹。 她之前专门给它铺了一层灯绒草,窝在里面舒服极了。 德哈尔把坚果交给她,让她自己去送给可可豆。 克洛丝捧着剥干净的坚果走到它面前,把坚果尽数扔进小木碗里,然后对着打盹的乌鸦大喊:“给你,我道歉!” 像是来约架一样的气势。 可可豆习惯了她着中别别扭扭的性子,被吵醒了也不生气,低头啄了几颗坚果,在心里原谅了她,饶是这样,也要得理不饶人地说上一句:“我大度地原谅你了。” 克洛丝被它傲娇的样子气了一瞬,伸出手下它,“我要拔你的毛做裙子!” “唔——”可可豆被噎了下,含着坚果飞到了德哈尔的肩上,“坏丫头!” 见吓到它了,克洛丝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可可豆也知道自己被捉弄了,飞回了自己的窝里,边吃边嘟囔,“坏丫头,你以前就是这个性子吗?” “以前?以前……”克洛丝抹掉了笑出的眼泪。 以前她还真不是这个性子。 去大伯家住以后,或许可以说得更早一些,在洋娃娃事件过后,她就再没有过无理取闹的时候了。 这种事情她还没打算告诉德哈尔,只拍拍裙子上的灰,跑过去抱住德哈尔手臂,大笑道:“是啊,我以前就坏!” “那你可要小心了,”可可豆故作深长地说道,“今晚可有人要来治你了……” 它拖长了声音,叫克洛丝心紧了一下,她想到一个人,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德哈尔的衬衫。 她和可可豆黑沉沉的眼睛对视了会儿,用力转了头,“走,德哈尔,我们去荡秋千。” 德哈尔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烟塔。 这个古堡少有人来访,他知道克洛丝怕见人的性子,只能尽力安抚她的不安,将秋千轻轻地晃到了最高。 -------------------- 第73章 chapter73 应该不会来了吧? 克洛丝洗漱好,躺在床上的那一刻,都在这样祈祷着。 德哈尔看出她的焦躁,掀开被子躺上来的时候,轻声安抚道:“这么晚了,他不会来的,他怕黑,你忘了吗?” “对哈——”克洛丝勉强笑了下。 德哈尔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说道:“你们那儿真的有那种,加了油就能自己跑起来的车吗?” “当然,”提到这个,克洛丝就来劲儿了,“不仅有加油就能跑的车,我们还有一种很长很长,跑得飞快的车,叫轻轨。” “都用动物油吗?好奢侈。” “是汽油,汽油!不过也很贵就是了,但是轻轨不用汽油。” “以前的生活……”德哈尔垂下眼,掩盖住里面的落寞,“应该比现在好吧?” 这里离城镇远,要买东西得走好长一段路,早上出门,大都是傍晚到家了。他还不能出去,只有她自己跟着可可豆出门,他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他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之后为了不让他一个人无聊地待着,克洛丝更是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一个月就那么一两次,去森林里的次数都变少了。 克洛丝的小手盖在他的大掌上,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楼下大门传来的急促敲门声。 还配合着几声大喊:“德哈尔!克洛丝!快开门,我有大事要说!德……德哈尔,克洛丝!外面好黑!快开门!” 克洛丝脊背一紧,抬头和德哈尔对视的眼里,满是抗拒。 门越敲越响,德哈尔想说赶走他,但克洛丝先受不了了,掀开被子坐起来,“放他进来吧,他能哭一晚上。” 德哈尔遵从她的意见,一挥手,开了楼下的门。 克洛丝跳下床整理自己的穿着,身后是紧密的上楼脚步声。 刚确定好仪表,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了。 古堡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住,没有锁门的习惯,不过克洛丝觉得从今天起,可以培养一下了。 来人一进门就冲到床边抱着德哈尔大哭,嘴里大声控诉:“太慢了!怎么现在才开门?!” 德哈尔着实不想搭理他,大力将他从身上剥下来。 早有预感的可可豆就没急着睡,提着烧好的水过来,给他倒了杯水。 男人抽泣着,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下去后,情绪缓和不少,“谢谢你,煤球。” “嘎!”可可豆不满地扑腾着翅膀。 德哈尔给它顺了顺毛,它立刻就消停下来了。 也是,这都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怎么能跟白痴计较。 它扇动翅膀离开房间,往自己的小烟塔飞去。 第144章 “所以,尚博文,”克洛丝从床的另一边走出来,“这次又是什么事?” 被唤作尚博文的男人看见她的出现,先是啊了一声,然后上前围着克洛丝转了一圈,拖着腮点评道:“啧,啧,啧,克洛丝,跟你说多少遍了,你不适合穿白色的裙子,得用蓝色的丝绸,才能衬得你的皮肤更光洁。” “还有,你的头发。”他蹲在克洛丝面前,两根手指捻起了克洛丝的一小撮头发,放到克洛丝面前,“瞧瞧,已经如此毛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睡前给它卷一卷,不需要太久,十分钟就好,它会更好看一点,还有……” 他又站起来,用手掌在上空滑动着,“这么久了,你是一点没有长高,这样跟德哈尔一点也不搭配,顺带说一句……” 他突然转头对德哈尔竖起大拇指,“德哈尔今天也依旧完美!” 地板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德哈尔及时将克洛丝举了起来,抱在怀里,“克洛丝,别和他计较,这个家伙听不进去的。” “什么叫别和他计较?”克洛丝在他怀里暴躁地扭动着,伸手不淑女地指着尚博文大喊,“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个娃娃,娃娃怎么长高?还有,为什么我睡觉也得盛装出席?” 尚博文毫不在意她的怒火,上扬着声调:“你已经把娃娃的身体改变了,和人没有区别,为什么就不能再努力一点,长高看看?对于生牛乳的排斥,是你自身的问题。另外,我认为盛装出席你的梦境,是对修普诺斯的尊重,祂没准儿能给你个好一点儿的梦境。” 克洛丝已经对他骄傲的样子说不出话来了,指着他上扬的下颚半晌,憋出几句话给德哈尔,“你……你看看,你看看!” 德哈尔对尚博文的态度一反往常,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头顶抵着德哈尔的胸膛,昂头看他,眉心微蹙,语气危险,“是因为他夸你了吧……对吧?” 德哈尔的心猛跳了一下,抬手盖住克洛丝的双眼,似是仍然能感受到穿透手掌的视线,他侧头欲盖弥彰般地回答:“不是,怎么可能……” 被捂住眼的克洛丝就知道,这家伙一直经不起夸。 想当初,她就是靠一堆彩虹屁把人哄到手的。 “算了,”克洛丝叹了口气,推开他的手,眼神冷淡地望向尚博文,“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因为聊闲话,差点忘记本来目的的尚博文,被她的话提醒后,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我,我……” “……我就知道会这样,”克洛丝拍拍德哈尔的手臂,后者会意,又递给尚博文一杯水,“喝杯水冷静冷静再说吧。” 像是手里拿着烈酒般,尚博文豪迈地干了这杯水,却没将杯子放下,手不断收紧,将杯子紧紧攥在手中,垂着头说道:“其实,我今天见到爱玛了……” “爱玛?”提到这个名字,克洛丝的态度好上许多,“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会!”他急忙反驳,又顺势坐到了床边。 克洛丝:坐别人的床这么熟练的吗? 德哈尔拉开椅子,抱着克洛丝坐下,“森林精灵回来前,她不可能苏醒。” 而且森林精灵消失多少年了,尚博文比谁都清楚。 可他固执地说着,“就是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像往常那样,我去给她送我做的东西……” 这次是件白色的毛衣,繁复的钩针密集在一起,在腰腹处形成一朵漂亮的百合。 他郑重地摆在老地方,那颗茂盛长上青苔的大树下,呢喃道:“爱玛能穿上的话,一定美极了。” 声音像是能滴出水来,包含了世间所有悲伤。 无人回应他,这片森林他来了无数次,寂静得是哪种鸟叫,他都分得清。 他坐在泥土上,只有这一刻没有犯洁癖的毛病,对着这棵大树说了会儿话。 下着雨,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清。 时间差不多后,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那刻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真的很美,你带来的每一样东西。” 他以为是幻听,却还是抱有希望的回头了。 雨砸开树叶,打在脸上,如同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喉结上下滑动着,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那道发着光的白色身影,模糊间是个长发女孩儿的身形。 没错了,一定是爱玛。 “嘎——” 往回赶的可可豆发出声响,惊扰了这一处的宁静。 白色的光慢慢消失,尚博文看着地上被雨水浸湿的白色毛衣,神思飘忽在外。 末了,他挥着手臂大喊:“爱玛!是爱玛!煤球,你看到了吗?是爱玛!她要醒了!” 可可豆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撞到树枝,弄丢篮子里的布料。 “就是这样……”尚博文给自己倒了杯水,又一口饮尽。 克洛丝和德哈尔听完他的话,也依旧不相信爱玛会这么快醒来。 谁都知道,森林精灵的咒语没那么轻易解除。 “呜——”泫然欲泣已然变成大哭,尚博文用一只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克洛丝被他哭得没法子,摊开手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尚博文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瞪着一双红眼看她。 “明天我陪你去看看,行了吧。”克洛丝撇着嘴,只想让他别再哭了。 第145章 尚博文抽泣了一下,上前握住克洛丝的小手,高兴地大声说道:“谢谢你,克洛丝!你人不高,形象却高大不少!” “后面那句话就没必要了,赶快回去吧,我们要睡觉了。”克洛丝挥着小手赶人。 尚博文点点头,“嗯嗯。” 他起身往门口走,德哈尔也抱着克洛丝准备上床。 不过被子还没掀开,就听见门口弱弱地一道声音:“……我能在这里留宿一晚吗?” “不行,不可以,想都不要想。”克洛丝和德哈尔的拒绝三连。 “诶——”尚博文凑到他们面前,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外面真的好黑,我害怕嘛!” 德哈尔沉了声音,肌肉绷得紧紧的,“你都能过来,怎么不能回去?” “来的时候,心里装着事嘛……其他房间还没收拾好,有霉味,我在你们房里打个地铺就行了。对了,那套鸭绒丝被给我用吧,克洛丝的玫瑰香薰还有对吧?也借我吧……” 克洛丝和德哈尔齐齐黑了脸。 德哈尔把克洛丝轻轻地放到床上,然后背过身,脸色黑得吓人,语气仍是温柔:“克洛丝,闭上眼,我要揍他一顿。” 关节被他捏得作响,克洛丝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拳头,“冷静,冷静,爽是爽了,你讨不着好的。” 房子精和房子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禁止互相伤害。 领地意识较强的德哈尔,在闲着没事到处乱窜的尚博文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不是没揍过他,不过事后他“瘫”了好多天,幻化不出灵体,只能控制古堡,用古堡说话。 克洛丝听他说完这件事后,就成了职业代打,每次在德哈尔想要揍他的时候,她都率先冲上去,帮忙出气。 尚博文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可是活得比你久,我现在都能在这片区域里到处走,而你这么久了,都只能待在古堡里,我的力量可比你强大多了!” 普通刚成型的房子精倒没多大事儿,要是揍了这种老房子精,德哈尔要难受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段话戳到了德哈尔的痛处,他快要动手的时候,克洛丝立马吼道:“你别忘了!” “什么?”尚博文收起得意洋洋的表情,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我是什么东西,你可别忘了。”克洛丝压低嗓音,故作恐怖地开口,“我可是……诅咒娃娃……” 尚博文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忘了,在德哈尔出现意志之前,这栋古堡的人都是怎么离开的了。 这个诅咒玩偶活的时间,可比德哈尔的岁数长…… 他被吓得立刻哭了出来,也不在乎沿途的黑暗了,夺命狂奔地跑下楼,奔回自己古堡的路上,都是哭喊的救命声。 “哼!”克洛丝见吓走了他,得意地笑着。 见德哈尔攥紧的手一直没松开,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没事的,德哈尔,你总有一天能离开这儿的……和我一起。” “嗯。” 声音好像带了点儿鼻音,引得克洛丝笑他,“这么壮的一个人,不会还哭鼻子吧。” “没有……”德哈尔把她推到里面,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 克洛丝搓着他的脸,“哎哟,睡觉了,睡觉了!” -------------------- 第74章 chapter74 “你是在哪里看到爱玛的?”克洛丝走在前面,后面是不断躲着雨水,以防发型被弄乱的尚博文。 尚博文把自己湿掉的前额碎发掀到脑后,指着前面说道,“就在那儿,爱玛成为的那棵大树那儿。” “走吧,就快到了。”克洛丝撸起了袖子,提着一盏萤石做成的小灯。 她还是不怎么相信尚博文见到了爱玛,那件事是她和他们亲眼见证过的,无法逆转的事实。 被同父异母的哥哥爱上的爱玛,新婚之夜逃到此处,住在尚博文古堡里。 之后又被森林精灵收养,为了报答森林精灵的照料,在精灵离开森林的那刻,选择用自己的生命供养整座森林,供养森林精灵的家。 拥有一头淡金色的鬈发,总是挂着温柔笑容的公主,就连消散的那刻都如此美丽。 大树是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据,这个证据也表明,她是真的离开了。 离开了,又怎么会出现在森林里? 尚博文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因为太过思念。 尚博文看着她这一身干净利落的外出服,嫉妒又羡慕地问:“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来那么多新衣服穿的?” 克洛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故意炫耀:“德哈尔给我做的,羡慕吧。” “他还会做衣服?”尚博文惊讶得连表情都做不好了,“我看看呢?” 他仗着自己手长脚长,克洛丝奈何不了他,伸手将只有半臂高的克洛丝举了起来,前后转动地看着,“颜色搭配到位……线脚收尾合理……口袋样式合理……” “开什么玩笑?他真会做衣服?!”尚博文动了心思,把克洛丝放下,拍掉她衣服上的灰,赔笑着说道,“能不能……让德哈尔也给我做一件?” 他竖着一根手指,“一件就好。” “不行,不可以,想都不要想。”克洛丝仰头看着他,看得她脖颈疼,她生气地跺了下脚,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第146章 “嘁,”尚博文在身后嘟囔,“小气,我也会做衣服,做得比他好看多了。” 克洛丝听不得人说德哈尔不好,把手上的萤石用力摔在地上,又转回身指着他,与他对峙,“你做得哪儿好了,一件毛衣织那么几十天!” “我做了两件!”他急红了脸,扯着自己身上的毛衣吼道,“你看看这个花纹,是德哈尔能织的吗?” “啊?花纹先不提,”克洛丝上前垫脚扯住他的衣服,唰得掀起来,让下面单薄的裤子完整地露了出来,“哪有人上面穿这么厚,下面穿这么一点儿的!你就不觉得你的穿搭很有问题吗?” 尚博文脸热得冒烟,双手压着毛衣,用力往下压,奈何抵不过克洛丝变态的力量,“你,你,你没有羞耻心吗?” “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发霉的房子有羞耻心?” “什么叫发霉的房子,德哈尔才发霉好吗?我每天至少花费四五个小时打扫房子!” “德哈尔才没有发霉!他好香的!” 尚博文吵不过她,转而说道:“你能不能有点逻辑,我在跟你说技术,你跟我说穿搭和发霉!” “你自己也比较了我身上的搭配,我为什么不能说搭配。”克洛丝没输了气势,“还有,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你都不知道有毛衣这种东西!” “谁说的!我,我,我……” “你,你,你什么你!” “不可以吵架。” 温柔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克洛丝顿了瞬,立刻转头,同尚博文一起望过去。 那棵大树下,一道白光亮亮的身影,漂浮在长了青苔的树干旁。 “爱玛……”尚博文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他上前几步,撞倒了脚边的克洛丝。 他身形摇晃着,踉跄几步过后,步伐加快,奔了过去。 白光亮了几分,却在他要到达,即将触碰到她的那刻,化作莹莹光点消散在原地。 尚博文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中,又喃喃一句:“爱玛……” 他低头看去,被他放在大树下的白色毛衣已经不见了。 眼眶几乎是在一瞬间蓄满了泪水,他转过身对着坐在泥坑里的克洛丝招手:“克洛丝!你看到了吗?是爱玛!爱玛收下我的礼物了!” 不止是绣了一朵百合的毛衣,还有花、晨露、新鲜的蜂蜜…… 他比谁都清醒,只是固执的不肯忘记。 每日打扫完古堡之后,他都会带着礼物来到这棵大树下,陪逝去的爱玛说话。 大树下总是空荡荡的一片,他带去的礼物从来没有保存下来过。 他不断告诉自己,是松鼠,是野兔,又或许是路过的棕熊。 总不会是爱玛。 他同意自己固执,却不同意自己充满希望。 可是现在,希望摆在了自己面前…… 所以,抱有希望也是可以的吧? “我知道,我看到了。”克洛丝揉着发疼的屁股站起来,带着不可思议的心情走上前。 她绕着大树转了一圈,确信没有森林精灵的魔力存在。 这个世界和她以前居住的世界不同,魔力是完全存在且可见的。 森林精灵那治愈又满含创造力的魔力,光是看见就觉得赏心悦目。 而现在这座森林,和她前世那个世界的森林,没有任何区别。 纵使尚博文的性格不讨喜,但作为朋友,她还是没有打击他,“这种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先回去问问德哈尔和可可豆比较好。” 尚博文活得比较久,但在爱玛来之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不是打扫屋子,就是孤芳自赏,要不就来骚扰德哈尔,该有的见识并不多。 德哈尔整日看夕阳,多多少少也注意到了些森林里的事,之后又有了可可豆,能得到的消息就更多了。 问他们,比她和尚博文自己研究要快上许多。 “嗯嗯。”在这种事上,尚博文就答应得快了,不再固执己见。 确定了这种事后,克洛丝回到原地捡起萤石灯,对身后的尚博文说道:“跟上来,香堡,别等乌云盖住了天,又哭哭啼啼地说害怕。” “香……堡?”尚博文反应了会儿,怒不可遏,“在爱玛这里,你乱叫什么?!” “难道不是吗?”克洛丝捂着嘴呵呵地坏笑,“哎呀,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称呼能,毕竟爱玛以前夸过。” 尚博文又红了脸,热度弥漫到了耳朵和脖颈,“爱玛夸过?” “嗯,在之前。”她故意把时间地点说得含糊,叫尚博文信得更加坚定。 “爱玛还说什么了?” “啊——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你快点想!”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地回去,在要出森林的时候,克洛丝迎面撞上一个巨物,往后踉跄,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回事儿?”尚博文把她举起来,看见她裤子上一大团污泥,可惜地啊了声,“更脏了,这个天气,你怕是没衣服换了。” 他没看见前面的状况,自顾自地说,“既然要做衣服的话,让德哈尔帮我也做一件吧。我想要件斗篷,帽子带毛边的那种……” “尚博文,尚博文……” “怎么了?” 他顺着克洛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清楚后惊呼出声:“哇——好丑的人!” 第147章 趴在地上的男人留着很长的头发,暗沉的黑发遮住了大半的眉眼,上面都是泥水,露出的半张脸上被黑色的污渍掩盖着,还爬着几只蚂蚁。 穿搭也是那种宽宽松松遮住所有肢体的衬衣,背上宽大的灰色斗篷尽显他身材的羸弱,也难怪高大的尚博文觉得他长得丑。 “放我下来。”克洛丝挣了一下,在腰上的手松开后,稳稳地落到地上。 萤石灯举起,拨开额前的长发后,照亮了男人紧闭的眉眼。 克洛丝看完后,退开,“他没死,好像是昏迷了。” 尚博文看着地上的人,身子抖了下,“我们快回去吧,克洛丝,别管他了,森林里越来越冷了。” 雨比出门时还要大,为了行动方便,她在外出服外面穿了德哈尔为她临时做出的雨衣,但现在厚重的雨打下来,雨衣的作用也不大了。 雾气透进树林里,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克洛丝做了决定,“尚博文,你来背他。” “背他?我?”尚博文摆手摆出了残影,“毛衣会脏的,我不要!”这可是爱玛的情侣款! 克洛丝不用回头就知道,房子天生的避雨能力,被他全部用到了衣服上。 前世九年的义务教育让她做不到抛下一个活人离开,她走到男人的脚后,放下萤石灯,去拖他身上的灰色斗篷,“哎——突然想起,爱玛挺喜欢身强体壮又富有同情心的男人。” 手上的重量一轻,尚博文将人扛在了身上,他撇开头,不自在地说道:“走吧,德哈尔该等急了。” 在萤石灯的帮助下,克洛丝把尚博文发烫的脸上的得意看得一清二楚。 啊,男人的嘴脸,就连房子精也都有。 跑在前面的男人健步如飞,一边跑还一边催她,“快点,快点,快点,脏死了!” “知道了!”克洛丝捡起萤石灯,跑着去追他。 雾气蒙蒙间,她忽略了地上的一个巴掌大的兔子玩偶。 -------------------- 第75章 chapter75 “所以……”德哈尔堵在门边,低头看着略显狼狈的三人,眼中晦涩不明,“到底为什么会带个男人回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房子精的独占欲不可计量。 克洛丝知道这种事很难商量,她双手攥紧雨衣,冰凉的雨水让她冷静下来,她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说道:“这个等会儿再说,你先让我们进来,雨太冷了。” 德哈尔看了眼她身后的两人,默不作声地让出一条道来。 克洛丝走进去,尚博文扛着昏迷的男人,正要跟着进去,门就砰的关上了,撞红了他高挺的鼻子。 他看着紧闭的门,抬起空出的手摸向泛红的鼻尖,蒙了一瞬。 一瞬过后,他反应过来,把肩上的人扔到地上,双手拍门,大声喊道:“德哈尔!德哈尔!开门!为什么把我关在外面?!” 门的背面,克洛丝咬着唇,同蹲在她面前的德哈尔对视着,气氛有些紧绷。 “解释。”德哈尔简明扼要。 来了,来了,每次他用词简单,话语明了的时候,就是他快要生气的时候。 克洛丝提起了万分的精神,张开了嘴,准备与他周旋。 德哈尔却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啊,我和你的关系,现在还需要用周旋这个词来形容了吗?”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不是,不是,怎么会……”克洛丝立刻反驳,并解释道,“我是在思考,该怎么跟你说……” “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还会不知道怎么讲吗?”德哈尔紧接着说道。 克洛丝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呃……” 又是一个关键点。只要他开始胡搅蛮缠,歪曲事实,能商量的余地就会减少百分之六十。 倘若刚才直接点儿,能商量的空间会有百分之八十。偏偏她被他的气势吓到了,错失了最佳的解释时间,弄得现在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讲成几率了。 真是的,就是这副小个子的躯体,让她到现在都很难习惯德哈尔正色时候的样子。像是碰上猎物的狩猎者,气势逼人,招架不住。 不管了,克洛丝深吸一口气,双手拍向德哈尔的脸,用小小的掌心捧住,胡搅蛮缠就要用胡搅蛮缠的方式去解决。 她的突然靠近,让德哈尔不由地睁大了瞳孔。 “听好了,德哈尔,”她鼓起勇气盯上他的眼睛,“我和他没有关系,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他就是个差点死在森林里,昏迷了的过路人。” “现在,立刻,放他们进来,外面太冷了!” 她的解释从耳朵窜进大脑,德哈尔终于听见了尚博文的拍门声,感受到脸颊上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心里涌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伸手抓住克洛丝的一只手,那只小手很明显的僵了一下。他低着头,与外面昏迷的人不同的寸头,哪怕是低着,也让克洛丝看清他难受的表情。 他闷声道:“嗯,对不起。” “嗯,我原谅你了,这事翻篇。”克洛丝甩甩被他刷住的那只手,顺着这个姿势扒上他的膝盖,爬进他的怀里,“开门吧,香堡要吓哭了。” 德哈尔:“嗯。” 上过油的门,顺滑打开,扑面而来的是尚博文哭唧唧的脸,他指着外面对德哈尔大喊:“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天吗?!快黑了啊,快黑了!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关在外面?!” 第148章 “不是还有一个?”德哈尔看过去,“男人。” 克洛丝嘴角抽了一下,就知道他还是有点在意。 “他都昏死过去了,有什么用?!”尚博文抓住他的衬衫领子,哭丧地吼道。 德哈尔别开眼,“你也没差。” “没差?”尚博文愣了几秒,又攥紧衬衫衣领,阴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德哈尔没理他,视线一直追随着克洛丝。 克洛丝在尚博文吼出前一句话时,就忙不迭跑过去看那个男人的情况了。 带泥水的头发上多了点颜色,克洛丝拨开他的碎发,看见了被磕出伤口。 突然有点愧疚怎么回事儿?明明想帮他,结果害他伤得更重了。 一双手从她背后伸出,像从身后环住她那般,箍住了男人的肩膀。 德哈尔微微用力,将趴在地上的男人拖了起来,越过克洛丝的头顶,把男人扛在肩上。 大片的阴影打在克洛丝身上,她听见身后的德哈尔别扭的开口,“把门关上吧,不是说冷吗?” 她站起身来,看着扛着人上楼的德哈尔,噗嗤地笑出声。 门被她推着关上,她故意大声地对着楼上的人说:“啊呀,明明挥挥手的事,还要撒娇让我关。” 肩上昏迷的男人遮住了德哈尔发烫的耳尖。 …… 房间是前几天临时收拾出来的,霉味没有彻底散尽,但也只能让那个昏迷的男人暂时住着。 “爱玛不可能苏醒。” 德哈尔刚说完,尚博文就急急拍着桌子,站起来开口:“怎么不可能?克洛丝和我都看到了!” “我的意思是,”德哈尔耐着性子说,“不可能独自苏醒,森林精灵应该回来过。” 尚博文闻言,跌坐回椅子上,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都快百年没有见过它们了……” “你是想让她醒过来,还是不想?”德哈尔向后靠在椅子上,看着他纠结的表情问道。 尚博文捶了下桌子,“我当然是想了!但是……”说着又没了那种笃定。 坐在中间喝茶的克洛丝放下自己的小茶杯,提议道:“让可可豆再出差一趟吧。” “出差?”两人没听懂这个词汇。 克洛丝解释:“外出办事的意思。” “对啊!”尚博文拍手道,“煤球一定知道该去哪儿问这方面的事。” “先等等,”克洛丝挥挥手,示意他冷静,“就一年,一年后还没消息,这件事就暂缓。” 尚博文有些愤慨,“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国王,爱玛的哥哥,弗朗索瓦,一直不满跟魔法相关的事。”克洛丝呷了口茶,“平日去城镇,都是走熟识的那几家,才没惊动他。他动不了你们,但有理由射杀一只会说话的鸟儿,我不想可可豆太引人注目。” 一年内,来来回回地飞,已经能打探不少消息了,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做引人注目的事。 会说话的乌鸦,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不多久,弗朗索瓦就会派人来蹲守,解决一切想插手爱玛的事的人。 爱玛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往深查了,危险也就更大。 不是百分百把握的事,她不会让可可豆冒险,更不会让弗朗索瓦注意到德哈尔。 “别任性,尚博文。”克洛丝平淡的嗓音,算是下了通牒。 没有商量的余地,尚博文苦笑了下。里面的牵扯,他是知道的,这样已经足够了。 德哈尔瞥了眼尚博文的表情,转而说道:“这件事暂定了,现在……聊聊里面那个男人?” 提到这个人,气氛又是一变。 尚博文难得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推开椅子站起来,假笑道:“那个……我想起我今天还没打扫房间……” 他转身就要跑,被坐着的德哈尔攥住了手。 手腕隐隐作痛,尚博文眉头跳了下,默默地退回来坐下。 他低着头,长发滑下,遮住他苦兮兮的脸,“明天……明天打扫也没问题。” “克洛丝,”德哈尔松开手,叫住了准备跳下椅子的克洛丝,“你有什么建议吗?” 克洛丝立刻转身,端坐在椅子上,求生欲极强地回答:“伤好之前,就让尚博文收留他吧!” 对不起,香堡!算是给你积功德了。话说,这个世界有功德一说吗? 德哈尔眼底划过几分满意。 “不行,不可以,想都不要想!”尚博文拒绝三连,“他又臭又脏,难道要我一天打扫十几次房子吗?那——么大!” 克洛丝去过尚博文古堡,自然知道那是比德哈尔古堡要大上好几倍的建筑。 想到这儿,不由地有些佩服他,居然能做到每天只花四个小时,就能彻底打扫完整座古堡。 不过现下管不了这么多了,香堡比德哈尔好哄。触他霉头,总比触德哈尔霉头好。 她躲开尚博文的眼神,“弄伤他的又不是我……我可不管,我只管德哈尔就够了。” 克洛丝和德哈尔相视一笑,一个眼里尽是满意,一个眼里满是懂事。 一只手出现在两人视线面前,尚博文挥动着手掌,气得发抖,“别就随随便便决定了这件事!” “我早就决定了,我的本体只能爱玛来住!” “我的本体就能接受陌生男人了?”德哈尔冷冷道。 第149章 尚博文指着紧闭的门,“他都已经进来了!” “所以现在得出去。”他不动声色地把话挡了回去。 尚博文吵得眼角发红,“不可以!” “爱玛也就住过你的一个房间而已,还是……柴房。”德哈尔眼神淬冰,看得尚博文一噎。 在爱玛刚来的时候,他确实因为太高傲拒绝了爱玛的靠近…… 他求助地看向克洛丝,却在后者的眼里看见了鄙视。 居然还有这种事? 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爱玛在香堡已经住了一段时间,跟尚博文相处也还算融洽,她第一次看见两人同框,就知道尚博文暗恋人家,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事。 爱玛逝去那刻都不知道他的感情,那不是他自己作的吗? 气氛僵持着,谁都没有做出让步。 就在克洛丝准备承担自己接下的麻烦时,关上的门打开了。 长长的刘海遮住半张脸,额头上绑着绷带的男人走出来,打量了他们一番,最后裹着被单走到克洛丝面前蹲下,下颚搁在圆桌上,歪着头问:“是你救了我吗?可爱的小东西。” 尚博文:? 克洛丝:想揍他怎么办? 德哈尔拍案而起,脖颈上青筋暴起,克制又压抑地沉声道:“滚出去,现在。” -------------------- 第76章 chapter76 克洛丝看见德哈尔紧绷的肌肉,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慌慌张张地先出声骂道:“没,没礼貌!你说谁是小东西?!” 她拍着桌子,身子前倾许多,上前揪住了男人裹着的被单,前后晃动着,像要动手的样子。 尚博文当了真,伸出手想要拦她,“算了,算了……他刚醒。” 他被克洛丝揍过,还不止一次。诅咒娃娃的力量是古堡灵无法抵抗的,克洛丝每一次动手,落到他身上,都是实打实的疼。 加上克洛丝的力气莫名其妙的大,他有理由怀疑克洛丝几乎能晃断这个男人的脖子。 “不是吗?”被晃得碎发散开,露出双眼的男人迎上她愤怒的眼神,“明明就很小。” 克洛丝抬起手准备用力敲他的脑袋,男人就被一股大力给扯开。 德哈尔没用几成力,扯掉了男人身上的被单,让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薄裤站在风口,又抬手扯住他的后领,拖着人要往楼下走。 这个男人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而且觉得可笑。 痴迷?只见过一次,这个男人就敢在眼里露出痴迷的神情? “诶——”男人惊呼了一声,声音里却没带害怕,只是向克洛丝伸出双手,“小东西……” 拖着人往前走的德哈尔脚步一顿,松开了手。 男人跌坐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德哈尔就反手箍住了他的脖颈。 他被抵在楼梯的围栏处,后背被栏杆的花纹硌得生疼,却毫无挣扎的意思,眼神又无意识地向克洛丝瞟去。 这副样子看得德哈尔更气,他嗤笑一声,手上的力气加重,男人很快就通红了整张脸。 “古堡灵杀人了会怎么样?”克洛丝头一次看见德哈尔这么失态的样子,一时间楞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尚博文吓得躲在她身后,佝着腰只露了个头出来,“杀人?他会失去一段时间的灵体,就跟他之前对我动了手那样。” “难受吗?” “惩罚性的,肯定难受。” “德哈尔,”克洛丝跳下了桌子,“都听到了?现在停下来。” 她的语气再没温和的意思,不带更重的语感,冷静却又严肃。 德哈尔太了解她了,现在不停下,之后就不是哄不哄得好的事了。 两人之间的事,一切有待商量,一旦涉及到有关第三人的道德及原则问题,克洛丝不接受任何无理的说法。 德哈尔嘴里发出不满又无礼的声音,在男人连呼吸都快发不出的时候,松了手。 男人一边咳嗽着,用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脖颈,一边对克洛丝伸出一只手,残喘地叫她,“小……咳咳,东西……” 德哈尔眼神一黯,还没动手,克洛丝就跑到了男人面前,他便弯下自己高大的身子,将克洛丝抱在了怀里,向后退了半米。 “先生,你没事吧?”克洛丝觉得这句话问出来不合时宜,又找不到更合适的代替,迟疑地问出了口。 男人缓过气,抬起头来,长长的前额碎发又遮完了他的双眼,只露出了他含笑的嘴,“你觉得呢?” 一种很自来熟的答法,叫克洛丝觉得他是个轻浮的男人。 不过错在他们,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用手肘怼了下德哈尔的胸膛,厉声道:“道歉。” 德哈尔咬紧了腮帮,脸颊上是线条分明的凹痕,迟迟没开口。 “三、二……”克洛丝占理儿的时候,就用这种逼迫的法子治他。 倒还算管用,德哈尔不情不愿地嘀咕了句:“……抱歉。”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能听清,看得尚博文一愣一愣的。 倒数三秒就能让德哈尔听话? 这可太稀奇了。 他小声嘟囔,倒数着“三、二、一”,数着数着还自我评价,“会不会是语调的问题?三、二、一……不对,不太像,三、二……” 他偷偷琢磨的样子被克洛丝看在眼里,只不过她现在没空搭理这个大傻子。 第150章 再体面一点的道歉,她是不指望德哈尔了,只希望这个男人别再追究下去。 男人比她想得还要识趣,他颇为大度地说了句,“没关系,只是……” 他抚向自己被绑了绷带的额头,嘶了声,“我额头上的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有点疼。” 他嘴角的表情无辜,但这话一出,克洛丝就知道他对于伤口的事,全都猜出来了。 也就打草惊了个傻子,尚博文听了他的话,立刻摇头,熟练地欲盖弥彰,“不是,我没有,绝对不是我!” 被头发盖住的双眼里,闪过了然。 这个傻蛋儿。 克洛丝抚面,觉得丢人别开了脸。 她没忘记正事儿,撑着德哈尔的手臂,抬头望着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自由的人,卡尔。”他介绍自己的同时,说了这个名字的寓意。 “那么,卡尔,”克洛丝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友好,又不是很亲近,以免对方赖上来,“你是一个人来森林的吗?” “不是,和一些朋友。” “他们在哪儿?” “在……我不知道。” 他捂着额头,为难的样子让克洛丝直觉,后续的发展大概率不对劲。 她努力堆笑,昔日的社恐形象被她藏得好好的,“他们叫什么名字呢?” “我……不知道。” “有多少人?” “不知道。” “来森林干什么?”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克洛丝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她看了眼旁边在状况外的尚博文,笑着说道:“天已经黑了,今晚你先住香堡那儿吧,明天再赶路。” 尚博文握紧拳头,喊道:“别以为你叫香堡,我就会同意!” “好,”卡尔没有拒绝,克洛丝松了口气,不过下一秒,他又问,“我的兔子呢?” 尚博文:“听到了吗?我,不,同,意!”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意见。 “兔子,什么兔子?”克洛丝皱了眉。 卡尔用手比划出大小,“一个棉花制的兔子。” 克洛丝想了会儿,终于瞥向了一旁需要回应的尚博文,“你看见过吗?” “我看见什么了,看见?”尚博文用食指点着她,“我说我,不,同,意!” “哦,”克洛丝转回头,“也许是掉在路上了,卡尔先生,回去的路上,你和香堡可以一起找找。” 尚博文冲到了她面前,涨红了脸,“我不同意!想都别想!”爱玛还只住过柴房! 德哈尔&克洛丝:这不是你的问题? 他眼里暗藏的意思,德哈尔和克洛丝看得一清二楚。 同样的,他们眼里的意思,尚博文也看得清清楚楚。 “总之,没商量!”尚博文生着气,负手用鼻孔瞪他们。 德哈尔抱着克洛丝的手臂松了松,这一细微的动作被尚博文瞧见了,他马上低了头,与他们平视。 尚博文:别想用武力逼我屈服! 克洛丝压制住德哈尔,偏头从尚博文高大的身子前探出头,对他后面的卡尔问道:“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不行,没有兔子,我拒绝离开。”意料之外的回答。 意料之中的不对劲儿。 德哈尔完全没了耐心,“为什么不能识相点儿呢?救你是克洛丝作为唐沛时的同理心,别蹬鼻子上脸,你以为我们刚才在吵什么?没把你赶出去,同狼一起打地铺都算好了,不能识趣点儿……” 他一顿输出,把尚博文吓得退回了圆桌边坐下。 他差点儿忘了,德哈尔的脾气好坏取决于他的耐心槽。耗尽后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话非常的多,而且说话难听到让你无地自容。 用克洛丝的话来说,应该是……夺舍、毒舌来着?被夺舍般的毒舌! 在场的四个人里,只有两个人没有遭遇过德哈尔的毒舌。 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克洛丝。 怎么办?爱玛,我想回家…… 卡尔听他说完,沉默了很长时间,被前额的长发遮住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克洛丝心跳得很快,她知道德哈尔已经忍到极限了,现在只希望卡尔这个人同他的外表一样软弱,赶紧跑掉才是。 不该救他来着,她现在是个娃娃,功德不归佛祖,也不归上帝管。死了,也赖不上她,怎么就狠不下心呢? 终于,男人开口了,“没有兔子,我拒绝离开。” 尚博文惊讶地转了头,一双眼佩服地看着他。 这么大一段输出,他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神人啊!不对,就是神明! 尚博文改了主意,上前勾住了卡尔的脖子,低头在他耳边说:“跟我回去吧,我那儿房间可漂亮了,随便你选!” “啊,但是尽头的别选,我养了猫;有阳台的也别选,我怕你弄坏了我的魔鬼藤和花;还有我旁边的两间,对面的一间都别选,那是我为爱玛准备的……” “不去,我要我的兔子。” 他说了一大堆,卡尔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固执地提那只兔子。 克洛丝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收回刚才识趣的说法。这个男人就像她上辈子的甲方,一点建议都不会听的那种,“那只兔子很重要是吗?” “当然,我的第一个作品。”卡尔只看着她,似乎早就弄清了,这里话语权最大的人是谁。 第151章 克洛丝有点疑惑:“第一个作品?” “对,我没说过吗?我是玩偶制作师。”卡尔拨了拨自己暗沉的黑发,发缝间露出了他碧蓝色的双眼,整个人气质一变,优雅又专业,“你是我见过的所有玩偶中,第二个做工如此出色的。” “第一个是谁?” “自然是我的兔子。” 她还要再套话,抱着她的德哈尔就动了手,直直地伸向卡尔的碧蓝眼眸。 -------------------- 第77章 chapter77 克洛丝挣扎着,倾身过去,双手扯住了德哈尔伸出的那只手的衬衫袖子,“一定是在路上。卡尔先生,去香堡的路上找一找吧。” 有关做工出色的玩偶的话题,被她不动声色地带过。 不能再让他在这儿待下去了,德哈尔的脾气不是每一次她都能压制住。 她对尚博文使了个眼色,后者难得机敏了回。上前箍住男人的腋下,一个回旋就将卡尔扛在了肩上。 卡尔的实际力量同他的外表一样,毫无违和感,那点儿挣扎半点影响不到身强体壮的尚博文。 “克洛丝,萤石灯我借走了,明天带过来还给你!”话像风一样,跟着他飘到楼下。 老大的合门声传上来,震得克洛丝抖了下。 外人走后,不自在的感觉消失不少,但她依然不敢看向一边,只看着空荡荡的楼梯说道:“德哈尔……我饿了,我们去做晚饭吧。” 德哈尔把她抱在怀里,不作声地走下楼。 克洛丝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该开启什么话题。憋了好久,都没说一句话。 她现在能想到的话题都跟刚才那两人有关,偏偏德哈尔发火的原因也跟那两人有关。 嗐,愁啊。 克洛丝坐在自己的专属小凳上,洗一根菜,就看一眼德哈尔,又叹一口气。 搁往常,德哈尔早在第一眼就来问她了,这次也是真的能忍。 在不知是第十几次叹气后,德哈尔看着锅里滋滋作响的油,终于开了口:“很喜欢?” “什么?”克洛丝没听懂他问的什么。 德哈尔挥手弄灭了柴火,发热的油安静下来。 他将她抱离了灶台,放到了放蔬菜果肉的桌上,两人的距离,只要德哈尔微微低头,就能占据她所有目光,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那双眼睛。” “什么眼睛?”克洛丝依旧不明所以。 他想到那个人,没忍住吼出了声,“他那双该死的碧蓝色的眼珠子!” 发泄般地吼完这句话后,德哈尔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俯身拦住克洛丝的身躯,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没发现自己这个样子,有多么的脆弱。 克洛丝一点没生气,相反在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她异常认真地问道:“他的眼睛是碧蓝色的?” 真诚的样子,叫德哈尔不知作何反应。 “你,”他埋首在她头边,一时不敢抬头看她,“没发现?” “他那刘海这么重,我怎么看得见他眼睛?”克洛丝惊呼出声,过了会儿,又开玩笑般地啊了声,“你喜欢这款的呀……” “没有……”德哈尔依旧不愿抬起头来,闷闷地在她耳边回答。 克洛丝仰着脖子,有点酸,也没有乱动,就着这个姿势,继续逗他,“不喜欢这款,还能注意人家的眼睛是蓝色的?凶人家,是因为你是s型的吧?” “什么是s型?” “啊,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 克洛丝怕带坏他,僵硬地带了过去。 气氛缓和不少,安静一阵过后,德哈尔又说:“你给我画过。” “画过?”她想了会儿,想起自己给他画的那堆漫画里,似乎是有那么几张,给他用花汁染了蓝眼睛。 天大的误会呀…… 她不喜欢和重要的人有误会,便伸手回抱住他,有些别扭,但小心翼翼地用尽了全力,“因为是你,才这样画的。” 德哈尔明显放松不少,她知道他喜欢这种有力的拥抱。 “是我?” “对啊,因为想看你千万种样子,可画了这么多,还是觉得你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这个回答满意得他无意识地蹭了蹭克洛丝的金发。末了,他起身重新生了火,为他们两人准备晚餐。 克洛丝坐在桌边,晃着两条腿,脑海中不停地回放今天发生的事情。 说真的,德哈尔对卡尔的排斥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知道德哈尔占有欲强、绝对排外,但在之前她照料一只受伤的兔子时,她问过他有关救助人方面的事,他当时不怎么情愿,却还是同意了。 她一向是遵从德哈尔的想法,但上辈子的生活让她没办法放任一个活人,在森林里自生自灭。 另外……他们不可能无时无刻待在一起。 一切都有意外,这是他们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她是社恐,但不是不想出门的社恐。 前世选了离家较远的学校,工作选了离家较远的公司,都是为了避开熟人。 她讨厌那些清楚她一切成长轨迹,又爱用她成长轨迹说事的人。 现在这个地方,别说熟人了,连个正儿八经的人都没有了。 可以出门,又不能随便出门。 第152章 她放心不下德哈尔,外面的千山万水都抵不过他眼底的夕阳。 希望德哈尔永远快乐,却不希望他的快乐只来自于自己。 关于她的脱敏训练必须提上日程了。 “在想什么?” 声音在头顶响起,克洛丝眨了下眼,回过神来,看见了他手里端着的烤肉和生菜。 克洛丝对他笑笑:“没事,就是在想一会儿喝什么。” “苹果汁吧。”德哈尔想到了她之前和可可豆一起摘的苹果。 克洛丝坐上他的手臂,“就苹果汁吧。” 吃过饭,洗漱完的两人躺在床上,看着萤石发出的暗淡灯光,都有点儿睡不着的意思。 “德哈尔,”克洛丝蹭了蹭他的臂膀,“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德哈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离开这里。” 猝不及防的一个雷点被爆出,吓得克洛丝坐起来看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我还是想去找找,”德哈尔拉她躺下,“日落的地方。” 克洛丝看着萤石灯,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该怎么告诉他呢? 一个从前是古堡,现在是古堡灵体的人,没有太多的生活常识,只有眼睛听到的、耳朵看到的,才能作为常识去生活。 太阳总是在另一边升起,然后在这间房的这扇窗户外的森林上落下。 看到的琢磨不透的颜色,听到的无法捕捉的风声,就是他对落日的概念。 该怎么告诉他,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到达落日的地方? 是直白地告诉他,太阳东升西落,万物自有其常理;还是说,地球围着太阳转,没有太阳升起的地方一说,更没有太阳落下的地方一说? 克洛丝觉得她做不到。 告诉他这种浅显的事物常理,就像是那些她讨厌的熟人,反复提醒她,为了吸引唐辞嘉的注意,她做过哪些蠢事一样。 所以,她没让这短暂的思考停顿超过三秒,靠在德哈尔的手臂上说:“快了,尚博文都能离开他的古堡,你一定也可以。” “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去日出日落的地方,去星辰代替晚霞的地方,去圆月哄睡繁星的地方……” 要一个理科生说出这些话很困难,被她忘却的文学用到了这种地方。 真不知道她的语文老师是该欣慰,还是骂她毫无文学底蕴,没有内涵。 想着想着,她笑出来声来。 她一笑,德哈尔也跟着笑了。 她的思维一下很跳跃,以前到现在,很少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笑,莫名其妙哭的原因。 只有德哈尔不会问她,她笑的时候,跟着笑,尽管不是大笑,但上扬的嘴角就很好看;她哭,他哄着哄着,也会跟着红了眼眶,强忍着不哭出来,坚强地背负着哄人的责任。 这样好的德哈尔,她一秒都不想离开。 …… 有了卡尔这个前提在,尚博文来敲门的时间,比他来找她去森林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 而这个点……天都没亮! 克洛丝推醒德哈尔的时候,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 房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克洛丝对德哈尔竖起了大拇指:感谢你记得锁门了。 德哈尔回以一个大拇指: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幸好在她的要求下,德哈尔在这个房间里建了个洗漱间,两人任凭房门敲得再响,仍是不紧不慢地洗漱、收拾完才去开门。 门刚刚打开,尚博文就冲上前,双手箍住了德哈尔的肩膀,对着他哭哭啼啼地大喊:“走!让他走!” 身后,是顶着厚重刘海,穿着昨天的单薄衣服和斗篷的卡尔。 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克洛丝仍然知道他在状况外。不提点一句,他可能都不知道香堡控诉的人是他。 看香堡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木讷的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难搞,并且是除她以外,为数不多不害怕德哈尔的人。 看人有异于常人的敏锐,一眼就看出她能在一些大事上做主,却又不是很能看气氛,或者可以说,完全不愿意去读气氛。 卡尔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对着她招了招手,露出的下半张脸上挂着笑。 看,他果然不知道说的是他。 “所以,怎么了?”德哈尔招架不住发了疯的香堡,只能她来安抚。 尚博文食指抽搐着,气到了极点,“他居然……居然!锯了我给爱玛做的桌子!” “只是四条腿。”卡尔在后面默默补充。 “没有四条腿的桌子还能叫桌子吗?!”尚博文抓着自己的银发,扎了个小马尾的发丝被他抓得凌乱。 卡尔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圆柱形的桌腿,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白色的颜色特别典雅。 克洛丝见过尚博文古堡,直觉这个审美很搭他的古堡。 她抬手指着这个腿,耸了下肩,“现在问题解决了。” “那个桌面是长方形!长,方,形!”他用手比划着,气得快要跳起来。 “抱歉,”卡尔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擅长做人偶之外的东西,尤其是家具。” 他从怀里摸出四个精致的木质雕塑,一朵白玫瑰、一只白色的乌鸦、一个小碗,还有一个口哨。 第153章 “四条腿,你就雕了这么点儿东西?!”尚博文更气了。 卡尔不以为然,“我需要绝对的完美,完美是需要牺牲的。” 鉴于克洛丝拿不了,他把大部分东西塞给了德哈尔,只给了克洛丝那个小小的白哨子。 完全没想起来德哈尔昨天对他做过什么。 他蹲在克洛丝面前,对她说道:“按照礼仪,这是我送给你的谢礼。对它们好点儿,万一它们活过来了呢?” -------------------- 第78章 chapter78 “礼仪”和“谢礼”不像是出自他口,克洛丝处于礼貌,还是收下了。 不过她不太懂活过来,在他口中是什么意义。 卡尔对她的反应,有着超高的敏锐,他刚站起的身子,又蹲下,“就像你这样。” 她这样? 克洛丝差点没把手中的哨子扔出去,自己灵魂附体,和见到其他灵魂附体,完全就是两码事儿。 她算孤魂野鬼,不代表她不怕孤魂野鬼! “不是这样,”他又解释,“吹吹看,这个哨子。” 克洛丝轻轻吹了下,哨子的声音有些尖锐,不算悦耳。 哨声落下后,德哈尔手中的三样物品没什么变化。 “看样子还不是时候。”他站起身,在德哈尔忍不住动手前,退到了尚博文身后。 克洛丝转动这只精美的口哨,感叹了句:“我以为玩偶师只会做玩偶。” “那会让我没钱吃饭的,事实上,玩偶师什么都会点儿,最拿手的是玩偶。”卡尔站在不远处解释。 “昨晚找到兔子了吗?”对话回到正题上,克洛丝忽略掉即将爆发的香堡,问道。 “没来得及找。”说到这儿,卡尔的声音有些僵硬。 尚博文听出来他的埋怨,回过身指着他的脸,态度极差的抱怨:“你有脸怪我?你这种乡下人知道萤石灯吗?它已经进入衰弱期了,不可能永远亮着!” “所以,黑灯瞎火的要我给你找什么兔子?不行,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你说得很有道理,”他难得地把别人的抱怨听了进去,“今天不找到兔子,我是不会离开的。” ok,还是那个不识时务,且木讷不好说服的玩偶制造师。 尚博文啪啪鼓掌,“非常好,现在我要回去补觉了。你们想不到一个良好的睡眠,对于一座房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哈……” 他打了个哈欠,转身下楼时,也没忘记拿走那根,刚才被他嫌弃到极点的雕花桌腿。 “良好的睡眠对于一只乌鸦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克洛丝甚至没有侧头,盯着卡尔熟练地对尚博文发出警告。 走到楼梯口的人,直觉不对,生生退了回来。 尚博文:“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克洛丝笑得甜美,甜美到很假。 最后走出德哈尔古堡的,有三个人——克洛丝、尚博文、卡尔。 一切都是为了爱玛。 在出门之前,尚博文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同样不情愿的,还有德哈尔。 他没办法出去,但有办法让克洛丝早点回来,“要知道,午饭都是在正午,正午之后,就只有饭后甜点了。” 克洛丝敬了个礼,保证道:“可能早回,但绝对不会迟到!” 她怎么会不懂德哈尔话里的意思,回去晚了,她就只能啃苹果了。 她喜欢苹果汁,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苹果,两者可是有天壤之别。 三人回到了前天捡到卡尔的地方。 他趴出来的范围还在,不过周围没有任何有关兔子玩偶的痕迹。 尚博文只看了几眼,就想放弃了,假模假样地扇着风,“累了,累了,回去吧,肯定早就丢到不知哪儿去了。” “兔子不会故意离开我,它肯定是遇到危险了。”卡尔拨开草丛,突然开口。 尚博文不放过任何吐槽的地方,“你确定你要顶着一张这么老的脸,说这么幼稚的话吗?” 他无时无刻地嫌弃着卡尔那头厚重的头发。 用他的话来说,那不是黑得发亮,叫人羡慕的颜色,而是令人作恶,油得成缕,像是扫水沟的人每晚用的擦脚布一样,反胃的颜色。 “顺带说一句,”尚博文看着蹲在地上,努力翻找的克洛丝的背影,点评道:“德哈尔今天为你选的配色非常不错,暗绿和黑色,耐脏又耐看。” 克洛丝头也没回地回道:“谢谢,更正一下,是我自己搭的配色。” “嗯……德哈尔对于你审美的培养,有很大的长进,他对你的裤腿做了收边和垂感的处理吗?” “鉴于你在夸德哈尔,我就不和你故意忽略夸我这点计较了。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该多学学。作为诅咒娃娃,活得久,活得老,不值得炫耀。得用你的才智征服后人,而不是你那恐怖的能力。” 具体的事她和德哈尔都没告诉尚博文,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以为她是突然活了的原装诅咒娃娃。 考虑到他胆小的性子,她还是不告诉他,她以前是个孤魂野鬼的好。 她可不想之后的每一天见到尚博文,都能听到他的尖叫。 但该回怼的,还是得回怼。 就像可可豆说的那样,尚博文能治她,但她何尝不是尚博文的克星? 第154章 “是吗?也许咱们三个人里,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是个博学的老妖怪。”克洛丝拔掉了碍事的尖刺,向后抛去,好巧不巧地落到了尚博文的脚边。 尚博文找不到话怼回去,只说了句:“表里不一的变态娃娃。”就走开了。 听脚步声就知道他会去哪儿,克洛丝对此毫不担心,专心致志地找线索。 一旁的卡尔惊呼了句:“你们是妖怪?!” 正在拔草开路的克洛丝,因为根部嵌得太深,又被他的惊呼吓到,向后倒撞到小石块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强忍住尴尬,清了清嗓子开口:“我以为你知道。” 亚克亚大陆的男人平均身高在173.5厘米左右,德哈尔和尚博文这种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并不常见,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三十三厘米的她。 这样的组合更像是巫师集会上才会出现的异端。 别提德哈尔和尚博文身上还有不可控制的微光,一个常年保持原本的白光,一个非常骚的选择了粉色。 她以为一切都够明显了。 “我没看出来。”他镇定下来后,认真回答。 克洛丝拍拍身上的土,继续翻找,“那你没看见他们身上在发光吗?” “没有。” 想到他那厚重的刘海,克洛丝瞬间觉得合理起来。 “你就没想过我是妖怪吗?” “事实上,在玩偶制造师中,活过来的玩偶并不少见。” 克洛丝顿了下,站起身来,看着他,“玩偶师都见过自己的玩偶活过来吗?” “并不,”他似乎也累了,站起来锤了锤发麻的腿,“只有顶级玩偶师见过,他们将这个现象奉为成为顶级玩偶师的标志。” “所以你不是顶级玩偶师了?”根据早上那个画面,她推测卡尔并没有见过活的玩偶。 这句话对他来说有点冒犯,他立刻厉声反驳了这句话:“我当然见过!不过……它现在不见了。” “去哪儿了?”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在今天就能知道它去哪儿了。” 克洛丝这下知道他说的事那只兔子了,“万一真的是它自己跑掉了呢?你也说过它活过来了。” “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厚重的刘海随着他身体的摇晃散开,露出了那双碧蓝色的眼,“要知道,离开制作师的玩偶,都活不长久。” 克洛丝在这一瞬觉得德哈尔的担心是多虑的,这双碧蓝色的眼睛看着她时,她完全没有欣赏之意,反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像是一片蔚蓝的,看不见底的海面,下面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要你命的东西。 “你的制作师应该死了很久了,同样的,你也活不长久,小东西。”他淡淡地说完这句,便转头继续探草丛去了。 根本没想到这句话带给克洛丝多大的影响力。 幸好这句话没被德哈尔听到,他会死的,立刻,马上。 克洛丝慌乱过后,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她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出声道:“如果我能随时换身体呢?那又是怎么个情况?” 尚博文不在这里,她无所顾忌地告诉了卡尔,她的真实身份。 “灵魂?” “或者可以用另一个词——鬼魂。” “那就更得注意了,”卡尔接受信息的能力比尚博文强,没太多震惊,“这个玩偶估计已经死过一次了,她残留的力量并不能让你在里面待太久,你需要物色其他身体。” “顺带问一下,你能附身到人身上吗?” “好像……不能。” 她刚来这儿的那段时间,还未完全适应这个娃娃的身体,导致和可可豆一起去集市上时,意外离体了一次。 那个时候离她最近的,是个小男孩儿。 但力量的驱使,她能回去的地方,只有那个玩偶的躯体。 “那就得快了……”他呢喃了一句,接着自己请缨道,“我可以帮你做一具新的身体。” “为什么?”她对于这种主动来的帮助,有很大的防备。 “你救了我,还帮我找兔子,算是谢礼。” 她以为前面的四个东西,已经算谢礼了。 克洛丝没再说什么,准备向她开辟的小路走去。在踩上那片泥土前,她眼尖地看见了地上的印子。 “卡尔!”她唤道,侧身露出地上的那几个脚印,“也许是被只狐狸叼走了。” 卡尔走过来看了眼,“是吗?我们该去通知另一个人了。” 看着他大步朝尚博文走去的样子,不难猜出,他根本没有分辨出,这是哪种动物的脚印。 -------------------- 第79章 chapter79 在他要走到那边的时候,克洛丝突然想起来了,急急跑过去,扯住了卡尔的裤腿,“等等!” 她压低声音叫停他。 卡尔被她的力气惊了一瞬,堪堪稳住身形,在她的带领下走到了一边,他弯下腰,“怎么了?” “等他起身后,再叫他。”克洛丝靠近他耳边。 他想问为什么,但克洛丝严肃的样子,他又问不出口。 卡尔往前面看去。 阴雨过后,阳光刺破部分云层,穿透森林间的树叶,散落在那边湿润又坚强的土地上。 部分光亮撒在坐在树前的尚博文的身上,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第155章 他张嘴对着那棵树说着什么,每一句话都由上扬的嘴角结束,嘴角的上方还带了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是平日里,不会去注意的一个特征。 克洛丝知道,安静的尚博文是不能被打扰的。 这是爱玛和他的时间。 饶是不知晓内情、木讷的卡尔,都看出了这宁静祥和的氛围。 说实在的,在见识过他暴躁、矫情的样子后,卡尔对这种温柔的尚博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他选择了默默忍受,因为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裤腿上的那只手。 紧紧地抓住他,怕他走了出去。 “小东西,”卡尔还是没忍住,说了话,“找到兔子后,跟我走吧。你应该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对于感兴趣的人,总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这是他自己也能发现的一点,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克洛丝松开了手,“恕我拒绝。这次后,就别再说这件事了。”无论在任何时刻,德哈尔都是她的第一顺位。 他们不可能永远待在一起,但也不可能永远分开。 那边的尚博文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拍掉裤子上的泥土。 “现在过去吧。”克洛丝的步幅比他小,却遥遥地走在了他的前面。 卡尔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香堡,我们找到线索了,应该是狐狸叼走了兔子。”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那边的脚印。” 他们交谈着,从卡尔身边走过,谁都没有叫停在原地的卡尔。 厚重的刘海下,不知遮住了怎样的表情。只看见上下滚动的喉结,和慢慢转身的步子,他还是跟了上去。 “你确定这是狐狸?”尚博文高大的身子蹲下,瞪大了眼瞧这脚印,“这明明是狼!” 他说“狼”字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害怕。 明明身为房子精,拥有自我防卫的力量,却什么都要怕上一点儿。 要不是知道他本来就蠢,她还以为他是在故意找茬,“狼的脚印,指甲会长一些,掌心要大一些。再说,你看这个整体大小,说狼合适吗?” “万一是小狼呢?”他嘴犟着,“我在亚克亚大陆就没见过狐狸!” 话音刚落,前面的草丛发出窸窣声。三人齐齐往前看去,尚博文前方半米处,跳出一只红皮狐狸,嘴里叼着那只兔子玩偶。 克洛丝看着这只红皮狐狸,笑了下:“现在见过了?” “嘁。”尚博文嗤了声,趁其不备扑了上去,抓住了那只红皮狐狸。 克洛丝也不由地夸赞他的反应速度,“香堡,干得漂亮。” “来看看是不是你的兔子玩偶。”她转身对发愣的卡尔说道。 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红皮狐狸对他呲了牙,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克洛丝很想吐槽,狐狸比德哈尔还可怕吗? “是我的兔子,”他的语气不算好,“拿不下来,都是口水……” 这个兔子玩偶与他送的东西不同,是棉质的,用力拽可能会撕破,露出里面的棉花来。 “我,我要把它放下来吗?”刚才的勇猛不复存在,回过神的尚博文只觉得后悔。 由于这只狐狸挣扎得厉害,它毛发上的臭味尽数窜进了他的鼻子里。 没错,主要不是害怕被抓伤,他就是单纯地犯了洁癖! “我记得……爱玛以前挺喜欢动物来着。”克洛丝假意回忆了下,壮似不经意间地呢喃出口。 正要把狐狸扔出去的尚博文,默默地止住了动作。 乌云被风吹动,挡住了部分太阳。 光影斑驳间,克洛丝抬头看了眼天,心下一惊,“那个……我们赶快回去吧。”快到正午了,再不回去,德哈尔真的能干出要她啃苹果的事儿! 克洛丝跑得不快,只能坐在尚博文肩上,让他代步。 “快,快,快!”香堡的脖颈被她拍得通红。 他忍着痛,死死箍住怀里的狐狸,向前跑着,不耐烦地回:“知道了,知道了……” 卡尔跑得不快,远远地跟在后面,跑得不明所以。 刚到门口,克洛丝就踩着尚博文的肩膀往下跳,顺带撞了下门。 门应声打开,克洛丝仰头对德哈尔敬礼道:“安全到达!” “一分三十秒。”低沉的声音响在头顶。 克洛丝看着德哈尔没在阴影里的半张脸,咽了口唾沫。 大厅的老座钟确实没有在响,她迟到了,一分三十秒。 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觉得一切都很离谱。 这个国王掌握实权的世界,居然有座钟?!它跑表真的准确吗?! 克洛丝僵着脸,决议同他掰扯,“这个表不准确,看看头顶的太阳,绝对是正午。” “哦,是吗?”德哈尔不为所动,“如果我能看见太阳,我一定会亲自确认座钟走表是否准确。” 他的话仿佛是带了魔力。 刚说完,云层就盖住了所有阳光,天上飘起了小雨。 渐渐地,小雨变成大雨。 德哈尔看着外面的天笑了下,侧身让出路来,“请进。” 尚博文和卡尔率先走了进去。 克洛丝在走过德哈尔身边时,瞪了他一眼。 第156章 干脆吵一架吧!绝对要好好揍德哈尔一顿! 到底还是心软的德哈尔,最后所有人都坐在了饭桌边,不过只有克洛丝盘子里的牛肉是最大的。 叼着兔子的红皮狐狸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里面摆着水和食物,也没能让他松开那只兔子玩偶。 卡尔将盘子里那块拇指大笑的肉放进嘴里,用帕子擦了擦嘴,“还有吗?” “我想这一点儿,足够你的胃口了。”德哈尔话里有话。 但他没想到,只有克洛丝听懂了。 卡尔的“胃口”确实很大,他离开桌子,去了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那张茶桌上,默不作声地喝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事。 银叉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德哈尔切下牛排的一边,用叉子叉上,将它放进了克洛丝的盘子里,然后笑着看向早就吃完,等着上甜品的尚博文:“你现在该回去了。” “……没有甜品吗?之前……”尚博文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不对,“好的,我知道了,没有甜品。”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德哈尔叫住了他,“等等,卡尔先生不跟着离开吗?我想你已经找到那只该死的兔子了,外加一只漂亮的狐狸……它的牙齿可真漂亮。” 压抑着情绪的他,话里话外都透着嘲讽的意味。 偏偏卡尔能自动屏蔽他的嘲讽,他摊开手,“我还不能走,这只狐狸并没有把兔子还给我。” “那是你自己的事了。”没有胃口的德哈尔把剩下的牛肉全给了克洛丝,“我们只被委托帮你找兔子。现在,它在这儿了。” 早就吃饱的她,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直觉告诉她,现在少说话的好。 “那我再委托一次,能帮我把兔子拿出来吗?”卡尔踩着他的底线行事。 背对着他们的尚博文脊背一紧,心里夸赞这个勇夫。 德哈尔不再虚与委蛇,直说道:“拿了你就能滚了吗?” 厚重的刘海下,一双碧蓝色的眼看着他,接着卡尔耸了下肩。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德哈尔深深看他一眼,背过身去,走向那只红皮狐狸。 在他背过身的那一秒,脸上的笑完全消失,紧抿的唇和紧绷的脸部肌肉彰显着他不好的心情。 笼子里的红皮狐狸吓得缩到了角落里,发出威胁的“嘶嘶”声,背上好看的红皮整个炸开。 这一幕,就连尚博文都开始心疼这只臭臭的小家伙了。 太可怜了,被德哈尔盯上不是件好事儿。 克洛丝干脆就不看向后边,虽然她对动物没什么特殊的情感,但她会尽力不让自己看些残忍的画面。 德哈尔解决狐狸的方式简单粗暴。 他蹲在笼子旁边,并没打开它,而是从缝隙间伸进了自己的手。红皮狐狸嘴里发出低吼,时刻准备伸出手挠他。 气氛剑拔弩张,尚博文别开了眼。 尽管古堡灵体自保和自愈能力超强,但此刻没有启动自保力量的德哈尔,随时都有可能被狐狸挠出几道鲜艳的血痕。 血,他是最讨厌见血的灵体了。 那会让他想起些不好的经历。 狐狸压抑的声音越来越大,尚博文的身体也越来越紧绷。不过下一秒,出现的是狐狸的□□。 他睁开眼,越过德哈尔的背影看去,笼子里的红皮狐狸正因脖颈上的手挣扎得厉害。 一开始狐狸还死犟着,没有松口放开兔子玩偶。 知道颈上的力道愈渐加大,它强烈地挣扎几秒后,松开了嘴,寻找氧气。 兔子玩偶无声地落在地上,发不出嘶吼的狐狸无力地甩动身躯。 尚博文从未见过这样的德哈尔,哪怕他惹他生气过无数次,也未见过这样的他。 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于是成了在场最先发声的人:“德,德哈尔……” 蹲在地上的男人像是刚恢复神智那样,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拿出了兔子玩偶后,松开了狐狸。 他的手没完全拿出笼子,但狐狸完全不敢上前报复,缩在了角落,对着他龇牙咧嘴。 德哈尔站起来,笼子旁边的落地窗带进光来。 外面下着雨,他的身影不是特别亮,即便看得清他整个人,也感觉像是没在大片阴影下。 外面响了道惊雷,是这么多天的阴雨里,第一道惊雷。 他拿着那只玩偶兔子,被狐狸咬过的地方露了点棉芯,沾着口水,湿哒哒的。 德哈尔踱步走向坐在靠背椅上,小口啜饮红茶的卡尔面前,伸出手。 低着头的卡尔厚重的刘海下,是他心心念念的兔子。 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拿上它,你可以滚了。” 卡尔端着茶杯,缓缓抬起了头。 即便有头发遮挡着,德哈尔也能知道这个男人在用那双该死的蓝眼睛看他。 真是个令人不爽的结论。 气氛压抑到极致,又被卡尔的话炒到了至高点。 “事实上,我离开的时间要推迟了。” 克洛丝扯开了餐巾,遮住了桌上所有利器。 尚博文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头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 香堡这个孩子虽然嘴欠,但真的很讨我喜欢(*??▽??*) 第80章 chapter80 第157章 接下来的事,全都在预料之内了。 兔子玩偶再一次落到了地上,而掐过狐狸的那只手,停在了卡尔的脖颈上。 在力道逐渐加强的过程里,卡尔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耸了下肩……并,并不代表,我做了承诺……” 口头承诺和文字承诺才是真的承诺。 卡尔并没有说错,克洛丝擦了擦嘴,跳下了椅子,德哈尔还是她的德哈尔,偏执得单纯,容易被人用文字摆一道。 德哈尔的嘴角挂着笑,不过这明媚的笑并未达到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极其温柔地告诉他,“去和撒坦解释吧。” 克洛丝对此并不紧张,因为她知道德哈尔是不会杀掉他的,他只是在发泄,并且用实际行动去恐吓卡尔,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不过他们都低估了卡尔这个男人,他终究还是说出了克洛丝不想让德哈尔知道的话。 “她……会死……” 效果很好,比他唱反调的效果简直不要好太多。 德哈尔松了点力道,卡尔趁此缓了口气。 “他是在撒谎吗?” 克洛丝知道问的是她,也知道怎样回答,能救下卡尔。 但她没办法撒谎,因为对方是德哈尔。 “我不知道,德哈尔。我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但他说的不无道理。” 德哈尔却曲解了她的意思,手指再度收紧,“唐沛,你告诉过我,撒谎的人是要下地狱的……我想,现在他就得下地狱。” “卡尔!” 随着声音一起突然出现的,还有一支刺碎玻璃窗的箭。 划过德哈尔的手背,出现一道血痕。 微不足道的疼痛并没能让德哈尔松开手。相反,随着自愈能力的开启,逐渐愈合的伤痕让他的力道更重了。 几个人从碎掉的落地窗跳进,手里拿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对德哈尔大喊:“放开他!” 德哈尔不为所动。 他们都不知道,在外面的胜算,要比进来大得多。 破碎的玻璃飞了起来,碎边黏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窗帘拉上,遮住了本来就不多的光亮,楼上楼下传来齐刷刷地锁门声,古堡震动着,握剑的几人不明状况。 穿着盔甲的男人是最勇猛的一个,见德哈尔没有反应,大吼一声,握紧剑柄向他冲去。 他的平衡感很好,震动的古堡并不影响他稳健的步伐。 在剑要刺中德哈尔的那刻,他却崴了下脚,摔倒在地上。手里的剑脱出去,飞向他的队友,从队友脸颊边划过,留下血痕,嵌在墙上。 克洛丝跑过去拔下那柄剑,重重地扔到地上,“都给我停下!” 没有人听她的话,她大步走过去,推开德哈尔身后的人,冲着德哈尔的小腿踹了一脚:“松手!” 她不紧张,因为德哈尔从来不会让她做没把握的事。 脖颈上的桎梏消失,卡尔摔落在地上。 刚才还在对自己的摔倒不明所以的骑士爬了起来,来到卡尔身边搀扶他,“没事吧?卡尔。” 卡尔咳嗽着,摇摇头。 古堡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连尚博文都出现了排斥反应,捂着嘴兀自蹲下,无法离开的他祈祷德哈尔能冷静下来。 德哈尔木着脸,所有人看着他弯腰抱起了刚刚踹他的娃娃,猜测着他的情绪。 克洛丝现在才开始紧张,她讨厌人群是因为社恐,德哈尔则是实打实地厌恶人类进入他的领地。 卡尔算是他的极限了。 想起刚才的两个伤害,她捧着德哈尔的脸,轻声问道:“疼吗?德哈尔。哪里疼?你告诉我,啊?”她的话带着颤音,几乎要哭出来。 古堡是德哈尔,德哈尔就是古堡。 作为灵体后,哪怕能减少大部分本体带来的感官,造成大伤害的破坏,还是会让他感到疼痛。 她不希望德哈尔再遭受那种痛感了,她开始后悔起来,刚才的诅咒没有下狠一点儿。 男人的摔倒并不是意外,而是来自于她的诅咒。 不断切换寻找合适的身体,让她发现自己能继承玩偶的能力。而整栋古堡,只有这具玩偶有诅咒的能力,也是最强大的能力。 只要她想,事情就能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 类似于前世一些小说里的言灵,却又比言灵更可怕。 预想中的事,必须是坏事。无论多坏,都能实现。越是坏到极致的事,越是灵验、持久。对她自己没有任何副作用,永远不会出现反噬。 在那把剑要刺中德哈尔的时候,她快速地在心里“诅咒”了那个男人,让他摔倒,剑柄刺歪。 人的同理心让她做不到下再恶毒的诅咒。但尽管这样,诅咒的力量依然会往她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加重这个诅咒。 也就让他的队友见了“血”。 只有“血”才会让诅咒满意。 克洛丝清楚每一个环节,既然终究要见血,她就该让所有人得个教训。 不过她却先得了教训,她再也不会带其他人回来了。 哪怕那个人饿死,或者遇到什么危险,她都不会再带人回来了。 如果要牺牲德哈尔的快乐帮助他人,她就该当这个外人不存在。 德哈尔迟迟没有回答她,她愈发生气。 “私闯民宅在亚克亚大陆是重罪。”克洛丝选了这些人听得懂的话,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第158章 像是首领的男人反唇相讥道:“杀人在亚克亚大陆也是重罪。” “雅各比。”卡尔的声音严厉许多,和这两天相处下来,带给他们的印象完全不同。 被叫做雅各布的男人发出嗤笑,“按照国王的命令,杀掉他们这样的人,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抱歉,克洛丝。”见说不通,卡尔不再与他纠缠,“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其实,这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承诺,克洛丝并未打算借此捆绑住他。 久久没有说话的德哈尔终于开了口,不过嗓音嘶哑:“她真的会……死吗?” 他嘴唇颤抖,在说出这个字眼时,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德哈尔神情恍惚,对面男人的嘴一张一合,似是在向他解释,但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模糊,就连脸颊上的那双小手的触感,都逐渐消失。 四周黑下来,除了猛烈、刺耳的心跳,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德哈尔,德哈尔……德哈尔!” 他从失神中惊醒,往旁边看去。一个穿戴防备,拿着灰掸子的小人站在椅子边,愤怒地望着他。 太阳藏进森林里,一点光辉都不愿从树叶间放出。 他想,他该生气才对。要不然他在这里坐上一整天,为的是什么? 而最关键的一幕被她破坏了,就因为她叫了他的名字! “如果你想继续住在这儿,那就不能叫我的名字。”他觉得,这算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彼时的克洛丝却觉得,他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如果这个房子能住人的话,我就不会叫你了!” “我活了上千年,没有坍塌你就该佩服我顽强。更别说……这里面住过的人造成的破坏……你该庆幸我还活着,并且没有把你扔出去。”他边说边走进房间,态度恶劣到不行。 他没有关窗,但拉上了窗帘,把克洛丝隔绝在了阳台上。 晚上,或者是明天早上,他睁眼的时候,就能看见被风吹起的窗帘,然后他就又能搬一张椅子到阳台,等着日落。 是的,那个时候的德哈尔,半点没有想到过克洛丝。 而那时的克洛丝,在听过他那一番堪称牢骚的话后,竟然油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愧疚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是真该死啊! 接连几天的打扫、除霉、除草,她都没有再去打扰德哈尔。 既然他想看日落,那就看吧。大扫除就当她付的房租了。 关系出现缓和的阶段,是在那场盛大的雷雨里。 德哈尔浑身发热,躺在床上的时候,非常笃定,这是他活了千年后,头一遭听见这么响的雷声。 闪电不客气地撕碎落日走过的天,砸在阳台,让躺在床上的他不断心悸。 这栋古堡一定出现了更大的破坏,不过破破烂烂的地方太多,多到他都无法感知具体伤痕的存在。 他快受不了身体的高热了,开始有些期望平日里那道叽叽喳喳的声音。 再吵闹些,他就能清醒点,调节自己的身体机制,修补这栋房子的一部分。 不过,她根本就不在这儿。 他搜查了古堡里很多地方,那个吵闹的家伙不在了。 他闭上了沉重的眼,心想,这次又要沉睡很久了…… 再醒来,他舒坦了很多,头上搭着一张湿帕子。 他眨眨眼,坐了起来,帕子随着他的动作从额头上滑落。 “只要你能在古堡里建几个水龙头,我敢保证,你烧成傻子的几率会大幅度降低。”吵闹的小人在旁边的高凳上坐着,嘴里说着不留情面的话。 德哈尔听见了她无法听到的水声,滴答滴答,从塔顶和四楼衔接的地方传来。 现在他知道漏洞在哪儿了。 要补上那个整日吹冷风的洞,对她来说一定不容易,她身上的小洋裙破烂程度快赶上他的古堡了。 “我是灵体,不会烧成傻子。”在道谢前,他更想解释这个。 “是啊,”她讽刺地附和,“妖怪和傻子是不能并存的。” 他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选择顺着自己的思路走,问起她需不需要一件新的小洋装。 古堡里曾住过几个大家族,他们孩子拥有过的娃娃洋装,应该保存了不少。 不知为何,在听见她的话后,她收起了脸上的嘲讽,反而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她应该知道自己在道谢了。 “生病”的时候,雷雨让他不太好受,克洛丝一定没受影响。她陪着他聊了一整晚的天,汲取到的知识太多,他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完整的谈话,都交流了哪些内容。 不过后来他知道了,她留下一整晚,只是因为害怕那场雷雨。 之后她再安排他做事,他没再拒绝了。 他是栋独立的古堡,是个独立的灵体,怎么能总让别人照顾。 他们一起修好了古堡的每一个地方,一起搭了个灶台,一起修了几个水龙头,引进河水……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克洛丝在知道他可以靠灵力自我修复时,破口大骂他无耻的样子;在试穿那些洋装时,嫌弃的样子…… 现在他突然被个外人告知,带给他这些经历的人,即将死亡,这叫他怎么接受? 克洛丝会死?不行,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第159章 -------------------- 第81章 chapter81 \"该怎么做?”冷静下来的德哈尔开始直面这个问题。 克洛丝看见他平和询问卡尔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些欣慰。 就那种母亲看见从小到大不服管的儿子,终于听话了的心情。 克洛丝就是这样,哪怕讨论的是有关她生死的问题,她也能以玩笑的心情面对。 “很简单,找副合适的身体。”卡尔不计前嫌地向他解释,“她的灵魂不稳定,只有活过的玩偶的身体,才能接纳她,我们需要更多的玩偶身体,才能保存她的灵魂。” 他的解释浅显易懂,一旁的雅各比完全听明白了,“我真该死!” 克洛丝:? 有一说一,这哥们儿的情绪变化,不输神经质的香堡,真不知道他脑补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原谅我,上帝。也请你们能原谅我,”雅各比抹掉眼里蓄满的泪水,“我不知道你们正在经历这种情况。” “你知道什么了?”尚博文替疑惑的克洛丝问出口。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嗜血的怪物,却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想要留住爱人灵魂的痴情儿!太浪漫了,先生!”他看向德哈尔的眼神里,不再是厌恶的情绪,反而充满了敬佩。 尚博文听完,默默靠近他们,然后俯下身来,凑到克洛丝的耳边低声告诉她:“克洛丝,这男人是个傻子!” 克洛丝表示,谢谢提醒,你也不差。 这个世界还有正常人吗?! “抱歉,克洛丝,”卡尔低头看着她,“雅各比是个好人,而且很强,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浪漫,同时,也这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下一秒,雅各比的反应证实了他的这句话,“我代表国王赦免你,德……德什么来着?这位美丽的女士。” 不正常的他反而更有礼貌,克洛丝忍着不耐回答:“德哈尔。” “是的,德哈尔先生。除此之外,我会给予你们帮助。”他扬着头,一副自己做了好事的样子。 说实在的,克洛丝根本不在乎他所谓的“帮助”,并且很肯定,德哈尔也不会在乎。 只需要稍稍观察这个队伍就知道了。 绝对的话语权在雅各比,而绝对的话语权雅各比,听从卡尔的吩咐。 环环相扣,能给出最大帮助的,还得是卡尔。 更何况,她快受不了了。 这儿人太多了,多到她发晕的程度。她现在连卡尔会给予的帮助都不想要了。无所谓了,都赶快走吧,这么多人私闯民宅和走亲戚的人有什么区别?! “雅各比大人,您不能随便替国王做了决定,他是怪物,就应该杀了他!这才是国王的旨意!” 克洛丝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人后,不可控制地惊讶了一瞬。 说这话的,是个女人,这在父系社会的亚克亚大陆并不常见,也可以说是她头一个见过的女骑士。 “亚莉克希亚,你僭越了。”雅各比对下属说话的语气,又像是变了个人。 看样子,除了情绪变化很大以外,他还是个重视阶级地位的人。 不过克洛丝同时也看出了他的能力。亚克亚大陆以强为尊,雅各比应该确如卡尔所说,是个很强的人。 “你是在嘲笑我吗?”被骂过的女人瞪着克洛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克洛丝看了眼这个名叫亚莉克希亚的女人,只一瞬就明白过来她在气什么。但她不打算解释,反正被气到的又不是她。 见她不搭理,亚莉克希亚更气了,“我是你,我就会自己想办法,而不是光靠男人。” 典型的女拳主义。 克洛丝暗忖,要知道,在卡尔公开这点以前,她就没打算告诉德哈尔,让他帮忙。发了疯的德哈尔,是很难控制的。 真正的女权主义,是为了自己的群体,去争取真正的女性权力、地位。而不是搞雌竞,一方面想要男人认可自己,一方面又对男人摇尾乞怜。 亚莉克希亚对雅各比的态度太明显了,偏爱的对待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但这没必要告诉她,生活是两个人的事。 克洛丝依旧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雅各比训斥了她。 克洛丝答谢道:“谢谢,我想我们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呢?女士。”他凑上前,神情比身为当事人的她还要激动,“你怎么忍心辜负他的心意?” 只有了解克洛丝的德哈尔才知道,她说的是不需要雅各比的帮助。 “能让他们出去吗?我们想和卡尔谈谈。“ “还有你。”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不会单独把卡尔留在这儿的,克洛丝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于是在德哈尔的话后面补上了一句。 “没问题。”他笑着,在下命令的那刻,又瞬间肃了脸,“都出去。” “是!”整齐划一地回答和脚步声。 外面下着大雨,时不时还闪着雷电,但往外走的那六个人,脸上没有一点怨怼的表情。 上辈子修过历史的克洛丝,不由地想到,万恶的资本主义和阶级主义果然得从不同方面去看待。 至少体会过一次好处的她,有被这种趾高气扬的感觉爽到。 不不不,还是不能被这种思想给荼毒了,我可是红旗下成长的青年! 第160章 克洛丝思绪乱飘着。 大堂里只剩下四个人,鉴于香堡什么都怕上一点儿的性子,克洛丝没有放他出去接受雷电的洗礼。 更别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在雷雨天回去。 “有一点,我想先告诉你们,”门关上后,雅各比先说了话,“我不同意让卡尔帮你们制作玩偶。” 他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清楚卡尔实力的人。 制作几个能“活”过来的玩偶,对卡尔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要不然科文陛下,不会下出“他人无意,此人必留”的命令。 克洛丝彻底看不懂他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帮我们?” “是会帮你们,但我得遵守国王的命令。”他似乎忘记了,刚才亚莉克希亚的提醒,他已经违背过一道命令了。 德哈尔此刻冷静得出奇,“你想怎样?” “要知道,她灵魂的不稳定,是因为不属于这个地方。” 这句话同一道闪电一起炸开,德哈尔收紧了抱着克洛丝的手,认真地考虑是否应该杀掉这个男人。 他们都认为他猜出了克洛丝的身世。 接着,他又说道:“毕竟灵魂的归属,要么在天堂,要么在地狱。” “然后呢?”德哈尔松了些力道。 卡尔也没想到雅各比一个不常离开城堡的教廷骑士,会知道这么多,也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她需要一个真正的身体……” 雅各比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卡尔否定了这个提案,“她根本就附身不了人。” “活人有自己的灵魂排斥,但死人不会。这和活过一次的玩偶,是一个道理。” “但没有完整、不腐烂的死人,也没有不会残留排斥反应的死人。” “卡尔,我尊重你的实力。同样的,你也该信任一路保护你的我,教廷的圣骑士。” 提到“圣骑士”这个名字,雅各比的脸上不无骄傲。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不认为你能及时找到。”卡尔想了会儿,还是否决了它。 雅各比没再说话,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给他们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反射弧较长的尚博文半晌吐出一句话来:“克洛丝不是克洛丝……是个不知名的……灵魂?” “你是鬼?”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着她,他难以遏制地尖叫。 “你不收回去,我马上就会掰断它,我没在开玩笑,尚博文。”德哈尔压抑着情绪,提防他在一旁添乱。 尚博文被吓老实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到一边,不参与大人之间的谈话。 克洛丝只看雅各比脸上的笑,就猜出了个大概。这个男人是带着目的来的,”你想要什么?“ “真是天妒英才。”他一面夸张地夸赞着克洛丝,一面拉出一张椅子,不着调地反坐在上面,双手搭在椅背上,下颚搁在上面,“我们要爱玛的消息。” 尚博文:“不可能!” 克洛丝不悦地啧了声。 他太着急了,这个男人明显只是猜测,他这句话直接做实了他们知道内情。 “回房间去,尚博文。”德哈尔蹙眉,后悔让他留在了这里。 着急上了头,他没动,红着脸大喊:“不行,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尚博文!”克洛丝厉了声。 僵持一瞬后,尚博文泄了气。一步三回头地往房间去,临了开门时,还回头对雅各比放狠话,“你别想伤害爱玛,就算古堡塌了,我也会阻止你!” 他大力地拉开门走进去,又重重关上,用巨大的关门声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个房间是他上次想要在房间里打地铺,他们没同意,之后死皮赖脸要求出来的房间。 简单打扫后,他对装潢还不满意,暂时没有来试住的意思。 今天意外地发挥了禁闭室的作用后,克洛丝决定留下这个房间,不再将它锁起来。 但他摔门的态度叫她生气,这点力道德哈尔感受不到,不代表她不在乎。 尤其是在她知道德哈尔能感知古堡的一切后,没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德哈尔古堡做任何出格的事。 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了,这个像是进入迟来的青春期的“老孩子”! “我们可以给你提供爱玛的消息。”德哈尔说道。 短暂的停顿里,克洛丝接着补充:“毕竟我们也没有太多她的信息,只知道她是逃命来这儿,又莫名其妙死在了森林里。” 雅各比慢慢地眯了眼,似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 “卡尔有告诉你们吗?”他拖着声音问。 克洛丝腻烦了他试探的态度,语气不好地问:“告诉我们什么?” “他接近你们的原因。” 德哈尔和克洛丝不蠢,听得出话里的意思。 只是两人完全没想到,看起来最木讷的卡尔,居然是这么有心机的人! 心痛啊!枉我为了帮你,还和德哈尔吵了架…… “对不起,德哈尔,是我太笨了。”克洛丝反省之后,极快认错。 德哈尔揉了下她本就凌乱的头发,“没关系,家里只要有一个聪明的人就够了。” 认错并不代表她接受笨蛋这个说法,她仰头瞪他,反被他用无辜的眼神攻击,“这是你之前告诉我的。” 好吧,她应该少教德哈尔一些现代歪理了。 第161章 -------------------- 第82章 chapter82 “小东西,我……” 卡尔要为自己辩解,被克洛丝用冷淡地笑容堵了回去,“卡尔先生,对不熟的陌生人用这种称呼,是羞辱,是非常不礼貌的事。叫我克洛丝吧,最好没事儿的时候什么称呼都别叫我。 她老早就想怼他称呼的事了,之前对他总显木讷的神情有些同情,加上第一次拒绝就没说通,她也就没纠结这件事。 但她现在很生气,气到要她忽略这件令人不满又可以忍耐的事都做不到。 卡尔瑟缩了下,没敢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在他找身体的期间,我会给你做出最完美的玩偶身体,就像那只狐狸和乌鸦!” 几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关着红皮狐狸的那个笼子上,站着一直正在啄羽毛的白色乌鸦,如果那些纹理算得上羽毛的话。 而那只红皮狐狸正在和白狐狸耳鬓厮磨,互相认识。 “德哈尔……” 德哈尔会意,抱着她走过去。 红皮狐狸看见他还是龇牙咧嘴了一番,缩到了角落里。只有拥有一双白眼睛的白狐狸蹲坐在笼子旁,仰着头看他们,身后的尾巴轻轻晃动。 德哈尔俯低身子,好让克洛丝正好能摸到它。 小手刚伸出去,白狐狸就主动踮起脚,靠近了她的手,用头顶蹭她的掌心,就像一只真正的狐狸。 但是它的触感,又明晃晃地告诉克洛丝,它就是一只木雕狐狸。 坚硬又冰冷。 白色的雕花小碗滚到他们面前,白乌鸦向前跳了一步,歪头看他们。 像漂白之后,不能说话的可可豆。 “有时候,哨子的呼唤会有一点延迟。” 他说的自然,可这延迟不止一点。 “哨子是唤醒它们的媒介吗?”克洛丝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 卡尔:“算是。” “算是?” “只有简单的玩偶,才会有唤醒的媒介,难度更高的不需要媒介。”卡尔从兜里摸出另一个哨子,轻轻吹了下。 转眼间,乌鸦和狐狸又恢复成普通的木雕,“这就是为什么玩偶师把看见活过来的玩偶,当做高级玩偶师的标志。” “每个玩偶师初步唤醒简易玩偶的乐器不同,”他晃了晃手里的哨子,“这就是我衬手的乐器。” “哈哈哈……”雅各比从椅子上起来,笑着勾住了卡尔的脖颈,“你们知道吗?他选择哨子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个乐器白痴!哈哈哈……” 他抹掉笑出的眼泪,不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卡尔,你这个特点我能笑十几年。” 算了,随他去吧。 卡尔耸了下肩,“我已经见过靠自我活过来的玩偶,也有相关高级玩偶师的证书,你可以相信我。” “前提是——”雅各比竖起一根食指,打断他,“爱玛的消息。” 卡尔的视线没离开过克洛丝,在德哈尔面前可以说得上是明目张胆,他期望克洛丝能答应下来,他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 但雅各比所说的,他没法反驳,他和雅各比脖子上的脑袋,都不属于他们自己。 亚克亚大陆的上一任国王逝世后,顺利继位的大王子科文,是个民主又多疑的君主。 他动用教廷的力量,给手下的所有人都上了“血戒”。背叛的人,无论离他多远,即刻人头落地。 他被找到的第一天,就被迫签订了“血戒”。 科文的力量诡异又强大,完全不受制于教廷。没人能改变他的地位,即便对内他上位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怎么能证明,你做的玩偶,真的能活过来?就凭这两只动物?”克洛丝不是因为生气,故意抬杠,她只是习惯于在多个方面保持谨慎,“你说过,这是简单的玩偶。” 卡尔思索了会儿,从兜里摸出那只,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捡起的玩偶兔子,将它放在地上。 他们不明就里,却还是耐心地等着他给出的回答。 那只棉花兔子就这么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 克洛丝时不时地看看雅各比,在她看来,雅各比不算个有耐心的人。 作为最清楚内情的人,倘若他有耐心等待,那就说明这个时间是值得消耗的。 时间点点流逝着,不知是不是四个人的目光太灼热,影响到了兔子,这只兔子的长耳朵明显地抖落了下。 起初,克洛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睫毛一起一落之间,这兔子又动了。 是比刚才还要大的动静——它坐了起来! 克洛丝:“!” 这只兔子摇晃着坐起,低头间,长耳垂下遮住了大半的身子。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它在检查自己的肚子。 软软的手抚过露出的点点棉芯,又抬起被沾湿的手看了眼,耸动着鼻尖凑近闻了下。 似被这股气味吓到,它身子猛地瑟缩了下。 气氛凝固了瞬,它撑着地板站起来,站稳对拥有一对大耳朵的它有些不容易,摇晃了一下勉强站稳。 不过刚站稳没多久,它就踉跄着,朝一个方向跑去。 巴掌大小的身子,软绵绵的手没多大力气,敲在了卡尔小腿上。 卡尔叹了口气,弯腰提起它的耳朵,任由它在空中挥动着自己的双手。 第162章 克洛丝怎么看,怎么熟悉。 怎么就这么像她要揍德哈尔,却揍不到的样子呢…… 回忆出这幅画面,她又一次抬头瞪了眼德哈尔。 德哈尔察觉到怀里的动静,低下头对上了一双满含怒意的双眼。 “怎么了?”他无辜地问。 让克洛丝的一口气憋在喉里,不上不下,“没什么。”她别开眼,心下打算事情告一段落后,算总账。 而经受克洛丝长时间教育的德哈尔,在听见她的“没什么”后,如临大敌。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日子,或者重要的事。 一时间,有些跑偏的两人,都没怎么注意到卡尔那边的情况。 “别打我了,不是你自己乱跑造成的吗?”卡尔揪着兔子耳朵,把它举远。 兔子仍是不泄气,一定要踢到他似的,脚在空中乱踹。 不得不说,抛开外表不谈,卡尔做的这只兔子,完美地复刻了兔子那易怒、记仇的性子。 “怎么样?”雅各比出声问。 克洛丝回过神,“什么怎么样?” “卡尔的技术。” “我不太明白,”克洛丝看着那边的画面,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明明都是玩偶,木雕的齿轮和榫卯结构,明显要比棉花玩偶更加复杂,为什么棉花玩偶反而成为了标志?” 雅各比手中抛着一颗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它的情绪。”他将石子扔出去,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棉花兔子的后脑勺。 一门心思要踹卡尔的兔子,用刚踹出去的腿,硬生生在空中调了个方向,对着雅各比动手。 似是在警告。 狐狸和乌鸦那样简单的玩偶,即便神态再像真实的生物,也依旧只是模仿而已。 它们并不能像这只兔子一样,有自主表达情绪的能力。 “但活着的木质玩偶,价值更高。”卡尔提着兔子走过来。说话间,将兔子往空中一抛,再落到掌心里时,已经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偶了。 拥有灵魂,且能自我表达情绪的玩偶,灵魂也只能掌握在玩偶制作师手中。 克洛丝拍拍德哈尔的手,示意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后,又问:“那个价值更高的玩偶去哪儿了?”她听出了卡尔话里的深意。 “和你身体之前的灵魂一样,”卡尔低垂着头,晃动地发丝显出后面的碧蓝双眼,像一片不知深度,表面风平浪静,看不见底下是何种情形的大海,“克洛丝,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腰上的手收紧,弄疼了她肚子上的嫩肉。 她知道,这句话也触动了德哈尔。 离开玩偶制作师的玩偶,都活不长久,听起来像是一种不健康的寄生关系。 “你制作出身体后,我会依附于你吗?”克洛丝盘算着,只要是个肯定回答,不用德哈尔出手,她亲自用扫把把他们赶出去,外加个诅咒小套装。 卡尔抬首,厚重的刘海下盖住的双眼,瞧了眼德哈尔,又再度看向她,“当然不会,你的灵魂属于你自己。” 她本身就是孤魂野鬼,这个世界没有抓鬼的,谁都左右不了她。 “我想……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克洛丝伸出一只手,“成交。” 在卡尔要握住这只小手时,德哈尔率先伸出去握住了他的手。 场面诡异的和谐,就在雅各比要开始提问的时候,被罚关小房间也没闲着,一直偷听的尚博文拉开了门,对所有人大吼:“就没人过问我的意见吗?!” “好吧,”德哈尔向来不在这种小事上,违背他的意愿,“你有什么意见?” 尚博文大步走过来,隔在他们和卡尔中间,用手指点着一个个重音,“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有关爱玛的消息!” “好的,你们可以不用采纳。”克洛丝真的服了这个祖宗。 他再维护下去,所有更微妙的关系都要暴露完了。 果不其然,雅各比感叹般地说了句:“你就是爱玛经常提到的那个好心人吧!” “爱玛提到过我?”尚博文立刻接话,他的身后仿佛出现了条无形的狗尾巴,兴奋地朝天摇晃。 上钩了,上钩了。 克洛丝和德哈尔几乎是用同一副表情看着他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傻狗。 “当然。”雅各比笑起的脸,宛如天使长般柔和。 在场除了尚博文,谁都不吃这一套。 “她都说了什么?”他提问的声音里,故意压着期待的情绪。 尚博文始终记得爱玛在古堡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她是有写信的习惯。他是个绅士,从不偷看那些信件,却仍是帮她找了只信鸽,让她把每封信寄了出去。 他知道,即便她离开古堡,去了森林,也没改掉写信的习惯。 不多不少,一周三封。 他猜测着,也许信真的寄到了雅各比的手里。 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了,他更想知道爱玛写信时,是个什么心情。 -------------------- 第83章 chapter83 “尚博文,我只是来借宿,而不是当你的女佣!” 爱玛娇嗔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那天是个好天气,他却又一次惹爱玛生气了。 “你叫尚博文对吧?”雅各比叫醒了他。 尚博文低低的嗯了声。 第163章 雅各比的声音更柔和了,柔和得卡尔都不觉得是他能装出来的声音,“她在信里很感谢你。” “她高兴吗?” “就我所看到的来说,她是很开心的。” “那就好……”他呢喃了句,又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紧张一览无遗。 雅各比轻笑了下,“在她逃出城堡之前,我一直都是她的贴身骑士……是我放走了她。” 后面的话,似乎不只是对尚博文说的。 他想用这句话告诉克洛丝和德哈尔,他并不想给他们带来威胁。 可除了尚博文,谁又信呢? 他自己也很清楚,解释着:“我是个热爱浪漫胜过一切的人,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故事比得上,公主为了自我和自由逃离奢侈的一切的故事呢?” 他说的话似乎在理。 不过让尚博文坚信他的,是他紧接着的一句。 “爱玛总在信里说,你是个任性的房子精,但除了任性,你再没任何缺点了。” 泪蓄满了尚博文的眼,爱玛生气的时候,总爱骂他任性。 高贵得体的公主就是这样,除了“任性”再没更多可以骂人的词汇了。 他想念爱玛了。 “回到正题来吧,雅各比先生。”克洛丝不为所动。 王宫没有秘密,更别说信件出自时刻被监视着的公主的手。 她笃定,哪怕信不是交由雅各比,他也能知道信件的所有内容。 就算暂且不提信件的事。 一个在闯入你领地,口口声声说杀掉你这样的怪物,才是尽到该尽的职责的人,突然打起了情怀牌,怎么能叫人轻易相信? 她算是看出来了,雅各比这种人,就算要帮你,也是带着八百个心眼子帮你。 他说这些话,就不是为了叫她和德哈尔信服。 他只要尚博文一个人信服就行了。 与爱玛相处时间更久的他,能被套出的情报只会更多。 她都不想叫他香堡了,傻堡都是在夸他! 雅各比看了她一眼,笑了下,“信的事我们下次再说,尚博文先生,我们先谈正事吧。” “不行。”尚博文还是不同意,“这是两码事儿,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我知道的爱玛的事。” “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由我们来告诉你吧,雅各比先生。”克洛丝轻轻捏了下德哈尔。 德哈尔会意,运作了力量。 尚博文在房子的气息转变下,身体开始不适。 一向飞扬好看的眉眼皱起,他捂着独自蹲下,趴在地上干呕。 “尚博文,回去吃点药就好了。”德哈尔冷声劝道。 尚博文的手握紧,爆出了青筋。 开什么玩笑,古堡灵体从来不会吃药,草药反而还会加重他们的病症,他分明就是在打发他! 总爱因为一些小事,大张旗鼓地叫唤的香堡,这一次难得的忍了下来。 硬气得不像他自己。 克洛丝不忍地别开眼,叹了口气。 德哈尔不觉得这有多难受,他自己经历过很多次,是可以忍耐的范围,所以他对尚博文的反应没有太多的同情。 但出于他和尚博文之间算得上朋友的关系,加上克洛丝根本就在把他当孩子养,嫌弃之余,又总是在关心尚博文。 他不得不用古堡灵体之间才会有的感应,同他交流。 “尚博文,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把爱玛的重要消息告诉他们,我们只会把人打发走。” “呼——真的?” 尚博文喘了口气,要抬头看他,又听见他说:“别抬头,低下去。” 似乎是怕他没收住动作,德哈尔还加重了力量,让他身体更加难受了起来。 尚博文趴在地上,难耐地痛呼出声。 “你……保证。”他艰难地传达这句话。 德哈尔回应:“用落日的余晖向你承诺。” 落日的余晖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尚博文相信了他的话。 虽然他已经忘记了,现在对于德哈尔来说,最重要的是克洛丝,但德哈尔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愚弄他。 不需要强装后,他立刻泄力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该死的德哈尔,做戏也没必要这么逼真吧! 克洛丝抬手,德哈尔松了力量,她提醒道:“趁天还没黑,赶紧回去吧。”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只要他不把古堡灵体的避雨能力,全都用到衣服上,这点雨对他没有影响。 尚博文也不想在那个房间里住一晚,倒不是克洛丝他们为他准备的房间不够大,不够干净,他就是觉得太素了。 一个房间的花色若是太过简单,他会愁得睡不着。 在身体缓过来后,尚博文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他先是动了动脚,又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腰后,快步走到了德哈尔旁边。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踹了他一脚,然后撒丫子般地飞速跑到门口。 这点力道对于身材壮实的德哈尔来说,不值一提,不过他不乐意的是,“你不诅咒他吗?”他举着克洛丝翻了个面,与她对视,眼里写满了不高兴。 以往有人对他做了什么,她都会立刻用诅咒教训回去。 时刻讲究着,有仇当下报的原则。 现在他被踹了一脚,她居然不管了! 第164章 “啊——我不掺和你们兄弟之间的纠纷。”克洛丝瞥开眼,挣扎着让他换掉这个时刻提醒她身高的羞耻姿势。 她就是有些于心不忍,她还没见过尚博文难受成那样,实在是罪过。 德哈尔微眯了眼,气势凌人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克洛丝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打死不回头。 “那个……” “什么?” 凌厉的眼神看向雅各比,雅各比惊了一下,堪堪压下自己要动手防备的反应,强迫自己笑着,“该继续谈正事了吧?” “嗯。”德哈尔轻点了下手指,一张椅子就从雅各比的身后飞来。 几乎是擦着他的脑袋,落到了德哈尔手中。 笑容僵在脸上,他判断着这个举动是否有宣战的意思。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这栋古堡里,他没有太多胜算,顶多只能带着卡尔逃出去。 他很久没有体会过这么憋屈的感觉了。 德哈尔坐下,将克洛丝搁置在自己的腿上,便不再说话,将决议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克洛丝太清楚这种人的表情,暗含了什么意思。就同她上辈子看过的爽文反派一样,明摆着一副“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的样子。 以免被他缠上,克洛丝随即切入正题,“我们现在知道的消息不多,但一定有你们无法得知的内容。” “这非常好,我更加觉得不虚此行了。”雅各比客套着。 而他身边的卡尔,满脑子都是雅各比因为要离开舒适的别邸那晚,生气地乱扔东西,然后熬夜看完所有浪漫传记的场景。 上帝啊,他是真的很想忘记那个可怕的夜晚。 他就不该和那个野游制作商吵架,这样也就不会被微服私访的科文陛下注意到,让他住进了王宫里,签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还被雅各比监视着。 但是,卡尔又直白地看向了克洛丝,那天的争吵也不算完全负面的影响。 “当然,”克洛丝拿出上辈子的甲方态度,“为了让我们都能满意,我希望能和你们达成以下交易。” “你说。” “一具身体,一个消息。” “三个。” “你没有资格谈这种条件,雅各比先生。” 克洛丝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要知道,占主导位置的,一直都不是你们。” 她张开手,摆明他们所处的位置。 外界对于古堡灵体的传闻不多,但都不是特别好的传闻。 亚克亚大陆的妇女,到现在都还会用荒废的古堡会吃人的传言,哄自家小孩儿别跑进森林。 他不信这种荒谬的传言,但他能走到这个位置,不仅仅是强大的实力,还有他的谨慎。 雅各比思忖在三,不准备冒这个险。 但他打算在努力一把,“两个消息。” “要试试你的骑士快,还是我的诅咒快吗?”克洛丝甜甜地笑了下,“我一般不会轻易说出那个字,雅各比先生,毕竟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华国人讨价还价的功夫是与生俱来的,她的话让雅各比收了笑。 这也在她意料之中,一个重视实力和阶级的人,自然也不会给下属让他出丑的机会。 算是一种另类的护短。 雅各比从头到尾都给她一种心思很重的感觉,但她的第六感又告诉她,雅各比和尚博文在某些程度上,还是不乏相似之处。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其实,”克洛丝放软了语气,“我不是很在乎一个新的身体,能够让我延续多久的生命,人活一世便够了……” 腰上的手收紧,弄皱了她的衣裙,她叹了口气,“一切都是为了德哈尔,他的一世太长,又算不上痛快,我想让他快乐一点。” “所以,我得确保卡尔做出来的身体一定合适我,像去一家店铺试穿衣服那样,消息是定金,可以吗?” 在她说出“一切都是为了德哈尔”那句话时,雅各比就有些松动了。 “……成交。”雅各比垂眼,抿唇别扭地答应下来。 她赌对了。 卡尔捏着兔子问:“契约怎么签订?” “呃……”刚问出口,雅各比的剑柄就戳向了他的腰子,他重重地倒吸一口气。 “按我们的来,还是你们的?”错失了随时可以毁约的机会,他给自己洗脑,憋屈只是一时的,一会儿揍卡尔一顿,转换转换心情。 克洛丝拍拍手,整栋古堡瞬间弥漫出一层淡淡的白光。 有个怪物男友就是这点好。 随时可以装逼,体验超自然的快乐。 …… 这种契约就同可可豆身上的契约一样,死亡即结束。 可可豆的生命只要它自己不选择死亡,契约永远存在。 雅各比和卡尔虽然没有永恒的生命,但只要不死,他们就得一辈子履行这个契约。 结束一个耗精力的小型会议后,雅各比带着其他人去外面了扎营。 两人都有些疲惫。 但克洛丝没有时间休息,她在想办法缓解德哈尔的痛苦。 古堡灵体间莫名其妙的制约反噬到了德哈尔,今天落到尚博文身上的痛楚,十倍地还到了他的身上。 硬汉如德哈尔,硬是撑到了给她做完晚饭才显露出自己的难受。 第165章 “德哈尔……德哈尔……”她换了几次水,他身上的热度没有降下来过,身体时不时的痉挛一下。 德哈尔没有说话。 克洛丝简直不要太了解他了,趴在枕边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道:“白天说的话都是假话,我不想死的,德哈尔。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尤其是这辈子,有你之后,更觉得生命可贵了……” “别生气了,德哈尔。” 厚厚的棉被下取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头。 果然,她的德哈尔,对她的小情绪从来不会过夜。 -------------------- 因为存稿用完了,加上最近要忙选课和考试的事,没有太多时间写文,所以要恢复一天一更了o(╥﹏╥)o 但不会断更的,宝贝们,希望你们看文愉快,么么 第84章 chapter84 第二天一早,卡尔就敲响了古堡的大门,准备给她测量身形。 德哈尔的身体还没好,她只能自己下来推开沉重的大门。 “德哈尔先生呢?”卡尔举着软尺问。 克洛丝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要进来的脚步,瞥见他身后的雅各比,顶着他疑惑的目光说道:“就在外面量吧,他心情不好,今天不想见人。” 这番说辞能不能糊弄过雅各比,还说不准。 至少卡尔这个木头挺好骗的。 他之前糊弄过她,她糊弄回去,很公平。 卡尔没多问什么,在门口蹲下,拉直软尺。 “只能做和这幅身形一样的玩偶吗?”克洛丝仰头躲开他厚厚的刘海。 卡尔报完数,抬头回答:“也可以是其他身形。但这种身体更好,你已经完全适应,按这种尺寸做出的新的身体,也更好控制。” 克洛丝想了会儿,在他要起身时,凑近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卡尔听完,答应下来:“没问题,制作很简单,就是找原材料得花一段时间。” “那就麻烦你了。等等,还有件事……”在他起身时,她又想起件事,拉住他的衣摆问,“你说我能使用的身体,得是活过一次的玩偶,那是不是表明,你要杀掉它们的灵魂?” “不完全是这样,克洛丝。”卡尔解释道,“玩偶的灵魂只是个便于人们理解的概念,我们至今无法清楚玩偶究竟为何会活过来,所以将此归于玩偶制作师的魔法。” “越厉害的玩偶制作师,越能随意叫醒一个玩偶。” “除了这个能力,玩偶制作师又和常人无异。所以,我们的魔法又不全是魔法,便只能叫它灵魂。” 克洛丝听得云里雾里,她只清楚能活过来的高级玩偶,能表达自己的情绪,就像个活人,这很难让她去接受这样的身体。 “你只用告诉我,我的做法,是让你杀掉它们吗?”她有些紧张。 卡尔没有停顿,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当然不是,克洛丝,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灵魂,谈不上真正的生命。”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还是让克洛丝感觉好了很多。 她轻声道了句谢谢,便关上了门。 “你知道你刚才的话,有些偷换概念吧。”雅各比在他转身后说道。 就冲他对那只棉花兔子宝贝的态度,雅各比就知道,玩偶的地位在他心里甚至高于人类。 卡尔略过他,走到前面去,“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雅各比。” 他珍视玩偶,是因为他只能珍视玩偶。 他的生活,在被科文陛下抓走之前,面对的只有玩偶。 无人和他有过正常的交流。 他把玩偶当做过真正的人类,可到底是不同的,就像那只跑离他身边不过一个晚上,就变成一堆散架的木头的洋娃娃。 自那刻起,他就明白,玩偶只会是玩偶。 雅各比耸了耸肩,对他的背影吐槽了句:“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克洛丝回到房间的时候,德哈尔已经能坐起来了,他在看窗外的森林。 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他才回过头看向克洛丝:“都聊了些什么?” “嗯……就是制作玩偶的那些事儿。”克洛丝走到床边,踩着阶梯跳上了床。 德哈尔伸手抱住她,“我问的是你和他说的悄悄话。” “这是个惊喜,还不能告诉你。”克洛丝趴在他身上,偏头看向窗外。 德哈尔皱了眉,他喜欢她和他有秘密,但不喜欢她对他有秘密。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不适,他对于这些小事比平常还要敏感上几分。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惹人厌烦,所以只能抿唇,闭口不谈自己的想法。 克洛丝趴在他的胸前,是个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她感受着德哈尔心脏的跳动,时常忘记严格意义上讲,德哈尔不是个正常人。 “我们之前吵架不是说好了吗?有事不能憋在心里。”她的话唤起了德哈尔对那段时间的记忆。 他们刚刚确定关系,还没住到一个房间去。 刚接触恋爱感情的德哈尔按捺不住要见克洛丝的心,他能探知古堡里的每个地方,却很少这样做。 但那时候,他忍不住这样做。 然后他就发现克洛丝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说实话,那个情况下很难不误会。 一个刚刚还在跟你甜甜蜜蜜,教你说情话的女人,转眼就哭了起来。 第166章 他们还没完全信任,便当即就告诉她,“你若是不愿意,不要这层关系也没什么。” 他承认他在赌气,说完话就不理人了。 弄得克洛丝大半夜来敲他的门,他干脆连灵体都不显现出来了,融合进了古堡里,感受着她敲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她说,她不是不喜欢他,是因为其他事哭的。 他那时的脾气太差了,非要等她说是什么事,才肯出来。 等了几个小时,在她哭哭啼啼说自己的本名时,他又心疼地出来抱住她,满心满眼的后悔。 克洛丝,或者说唐沛,本就不是个爱受委屈的人。 发泄完后,又扯着他的领子,逼他发誓,他也不能有瞒着她的秘密。 再之后的事他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进展飞速,确定关系的第一天,第一个晚上就住在了一起。 克洛丝一巴掌拍在他身上,恶狠狠地警告:“我提醒你这件事,可不是叫你想起我哭的样子!” 她死的时候,二十三岁,穿越到这具年龄不动弹的身体里,也还是二十三岁。 哭成那副小孩子的样子,真的很丢人。 德哈尔心里的郁结,也被她羞愤的样子给弄没了,“就我看见过,不丢人的。” “啧,”克洛丝不满意地揪住他的脸,往两边扯,“我现在说一句,你能顶我十句是不是?家庭地位已经确定了,别想翻身!” “嗯。”他眼眸带笑。 克洛丝松开手,给他揉脸,“说吧,是不是不满意我跟其他男人说悄悄话了?” “……没有。”他看过可可豆给克洛丝带回来的读物,嫉妒是小女人才会有的情感,他不能这样。 德哈尔和克洛丝对视着,半晌,他想道,去他的羞耻,他就是很不爽。 “对,我……不喜欢你靠近他,他骗过你,不是好人。”他换了个说法。 克洛丝知道这是他生病的脆弱反应,但也没完全顺着他的意思说话:“那怎样才算好人?” 德哈尔没有这个概念,偏头看向窗外不说话。 克洛丝逗他,“说呀,说呀,怎么办?” 他把她的坏笑摁进怀里,闷闷地说道:“随你吧……” 克洛丝安静了没一会儿,埋在他怀里说:“今天的时间都是你的,你看,没别人。” …… “这样真的好吗?雅各比大人。”亚莉克希亚抱着剑走过来。 雅各比挑选着下属送来的木材,头也没抬地说了句:“你有更好的主意?” “没……没有,大人。”亚莉克希亚忐忑地回答。 又收到意想之中的冷漠回复,“那就去想,而不是把问题抛给我。” 这片森林离了森林精灵,也依旧都是防卫。 队里带来的魔法师,到现在都没能找到收留爱玛灵魂的那棵树。 科文没有耐心,他的耐心更少。 还有一个月,再没传回去任何消息,那个狂妄的陛下就要派人来烧掉这片林子了。 还是层层包围,不放他门出去的那种。 而且有了“血戒”,他们一点反抗也不能有。 太憋屈了。 他忍不了太久。 雅各比挑好后,派人给画设计图的卡尔送去,接着叫来了另一个人:“基努,找到了吗?” 宽大且长的袍子盖住了他的全身,只有从声音听得出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我找到了,雅各比大人。” “真厉害。”雅各比抬手隔着帽子,狠狠地揉他的头发。 被少年无情拍开,“要现在去跟吗?” “去吧。”雅各比挥挥手,放他离开。 基努走到一旁,掀开了马车上的红布,从一堆木头里,选出最小的那个。 往天上轻轻一抛,便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红眼乌鸦,往另一座城邦飞去。 做完一切后续安排后的雅各比很闲,非常闲。 晚饭到安全措施,再到去找合适的身体,都不用他去解决。 找不到乐子,也被卡尔拒绝帮忙的他,坐在原地发呆。 等到饭点,他起身准备去吃饭的时候,闻到了一阵香气,瞬间就觉得队里的干粮和全是腥味的兔子肉不香了。 他顺着闻到走去,停在了德哈尔的古堡外面。 雅各比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抬手轻轻敲响了大门。 克洛丝以为是卡尔,放下餐盘后,就跳下了椅子,跑去开门。 “是玩偶……”看清来人后,后半段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什么事?” 克洛丝全身戒备着,德哈尔身体没好全,饭都是她做的,她不想放个危险进来。 “你好,克洛丝小姐,我想……” “啪——” 门被关上了,撞到了他高挺的鼻尖。 是身体不适,却又能力让外人吃闭门羹的德哈尔。 “怎么关门了?” “感觉他又是来替要求的。” 不通人情世故的古堡灵体,防骗意识异常高。 克洛丝点点头,表示无所谓。 他们本来就不待见这个,话里话外给他们挖坑的假笑男。 她转身没走两步,就听见门外的人大喊:“克洛丝小姐,我就是想来蹭个饭!” 迈出去的脚又生生停下,克洛丝又开了门:“你说什么?” 第167章 “我想来蹭个饭。”夕阳下,雅各比的双眼亮晶晶的,左眼写着“怨”,右眼写着“种”。 “那太好了,进来吧。”克洛丝侧过身。 雅各比不知道的是,这浓郁的饭菜香下,是一个苦苦钻研东方美食,却不走常规路的都市少女,创造的独门密菜。 独门密菜,就是除了德哈尔,谁都吃不下的意思。 可怜的雅各比,将在这古老的年代学到一个新词汇——香气刺客。 -------------------- 第85章 chapter85 因为清楚雅各比肯定学不会用东方的神奇餐具——筷子,克洛丝便只给他拿了刀叉。 雅各比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鸡蛋,放进嘴里,还没等咀嚼,他就僵了脸。 “怎么了?不合你口味吗?”克洛丝坐在他对面问道。 这是个很巧妙的问法,听到的人再不喜欢,也开不了说难吃的口。 骑虎难下的雅各比,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用餐巾擦擦嘴,“味道非常好。” “那就好。”克洛丝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番茄炒鸡蛋,全都赶到了德哈尔碗里。 这顿饭吃得不算好,后面他干吃饭,一口菜都没动,雅各比甚至开始想念有些腥味的兔子肉了。 他觉得米饭和略有腥味的兔子肉一定很搭,回王宫后,可以向陛下推荐这种作物。 克洛丝简单吃完,擦完嘴等身边的德哈尔,她看着对面端坐的雅各比,故意问道:“吃饱了吗?看你没吃多少的样子。” 一顿饭能吃五碗的大胃王雅各比,面不改色地撒谎:“是我胃口小,克洛丝小姐。” “这样啊,我还以为招待不周呢。” “已经很好了,你甚至可以规划皇室的晚宴了。” 两人虚与委蛇的交流,不谙世事的房子精德哈尔,只听懂了克洛丝的假话,他没完全相信雅各比的话,却也没完全不信。 不想参与进去的他默默地收完了碗筷。 克洛丝和雅各比还在僵持着。 一个觉得礼貌的客人,吃完饭就应该走了;一个觉得待客有礼的主人,应该在饭后为客人准备茶水甜点。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传来点点昆虫的叫声。 德哈尔很想抱克洛丝回去睡觉了,碍于一个有点实力的不速之客的存在,他没有自作主张地去抱走克洛丝。 身体很难受,他在尽力避免一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他确实是等不下去了,故意弄灭了几盏堂里的萤石灯。 好在对环境变化比较敏感的雅各比,注意到了外面和屋内的光线变化,向后推开椅子起身,“谢谢你们的招待,我该回去了。” “不客气。”她半点没有要说下次再来的意思。 雅各比努了努嘴,摆摆手向大门走去。 在他伸手之前,门就自己打开了,再看不出主人家对于他的离开急不可耐,就是他不识时务了。 他刚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对了,忘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克洛丝笑问。 雅各比转过头,背对阴影的他,看起来神秘莫测,“克洛丝小姐,我突然觉得,快死的人……不只是你。” “你什么意思?”脸上的职业微笑渐渐消失,克洛丝厉了声。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你也不必太在意。”雅各比举起双手,慢慢后退,准备离开。 他刚刚转身,就听见克洛丝在他身后警告,“你若是不想回去看见七个死人,你大可以离开。” 对上她认真的双眼,知道她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雅各比也收起了玩笑的脸色,认命般退回来。 身后的门吱呀合上。 “德哈尔,”克洛丝坐回椅子上,“要麻烦你泡壶茶了。” 茶壶和茶杯相应落在桌上,德哈尔坐回她身边,“已经准备好了。”她睡前有喝红茶的习惯,他早早就烧了一壶。 倒是便宜了外人。 雅各比看着注水的茶壶,开口道:“说真的,克洛丝小姐。我不是专业人士,有些事只能凭直觉,你不应该完全相信我。” “至少你的直觉帮你找到了爱玛的消息。”克洛丝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是故意找茬,说这种话最好,她也不会这么担心。 但他偏偏是在要走的时候说出来,那种刚刚想起的表情,显然不是装的。他确确实实地察觉到了,并且并不相信这种感觉。 她不想表现得太过紧张,输了气势,反倒让这件事成为一个威胁。 克洛丝收紧了放在裙上的手,她控制不住,那可是德哈尔,活了上千年的德哈尔!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愿意听听你的猜测。” “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忘掉它吧。”雅各比承认刚才只是想给她添个堵,但真没打算用这件事换取什么好处,他不屑于做骗人的事。 给别人挖坑,也是用自己手上真实存在的把柄。 “别管了,克洛丝,让他走吧。”德哈尔垂着眼,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尚博文身上带来的反噬比以往严重太多,他现在就算好转一点儿了,也不住地犯困。 克洛丝抬首看他,目光触及到他苍白的眼,立刻站了起来,“德哈尔,还好吗?哪里难受?” “我没事……就是困……”他说着话,身体撑不住摇晃起来,脱力后直直向前栽去。 第168章 克洛丝对对面的雅各比喊道:“帮我把他抱上去!”她的力气变成玩偶后,莫名其妙地变大了,但还是无法一个人抗起德哈尔。 雅各比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站起身对德哈尔伸出手。 在要触及男人的肩膀时,德哈尔的身体发出了莹莹白光,是比平日身上自带的微光还要强烈的那种。 白光弥漫了他全身,他渐渐化作无数小光点,四散开来。 旁边的克洛丝慌忙伸手去抓那些光点,光点却穿透她的掌心,往顶上飞去。 “德哈尔!德哈尔!”克洛丝焦急地喊。 她这次是完全相信了雅各比的直觉。她从未见过德哈尔在不是自愿的情况下,融合进古堡里。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他的自我治疗机制,他这样说过,她不能乱了心神。 克洛丝思考着对策,完全冷静下来后,她对雅各比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会白白要你的消息。” 雅各比的指尖敲着桌子,思索了阵,坦白道:“我闻到了古堡里散不尽的霉味。” 克洛丝蹙眉:“这和他的身体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一栋长期有人居住的房子,是不会有霉味的。”他见她还不完全明白,继续道,“所以,我猜测他的灵体状况并不太好。” 克洛丝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像前世她奶奶总是念叨自家老房子时说的话,老房子没人住是会垮的。 不过单凭这点,就说德哈尔要死了。 她完全不能接受。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雅各比突然问。 克洛丝在心里算了下,回答:“有三年了。” 明明还能记得和德哈尔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没想到转眼就三年了。 “我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三年的时间,不会让一栋古堡还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克洛丝喜欢往好的方面想,“你若是见到三年前的他,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是说真的,克洛丝。”雅各比正色道,“我杀过很多人,比你更清楚一个要死的人,是什么样子。” “可他是古堡灵体。”克洛丝挣扎着。 雅各比:“我也希望这样,但不论是哪种生物,要死之前的味道都不会太好。” “去问问尚博文吧,他应该会知道得更多。”他说完准备离开,无心她说的回馈。 克洛丝在听到尚博文的名字,心凉了半截,因为霉味这种事,他不止一次向她提及过了。 她一直没怎么在意,习惯古堡环境的她并不觉得霉味浓烈,只以为他和平常一样,故意毒舌嘲讽德哈儿。 这也就说明,雅各比猜对了一半儿。 “等等。”克洛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答应过给你好处,跟我上楼吧。” “倒也不必……”他拒绝地话还没说完,克洛丝就提着萤石灯,从他面前走过。 他无奈跟了上去。 在书房的门口等了会儿,克洛丝拿着一叠纸走出来,塞进他的怀里。 他拈起一张,举在萤石灯下看上面的图画:“这是……什么?” “给你打发时间用的,省得后面几天,没事就来打扰我们。”克洛丝说着,往楼下走去,“还有,最后我折起的那一张,拿给卡尔。” 雅各比放下画纸,“我能看吗?” “当然不可以,这是给德哈尔准备的惊喜。”她停下来,站在台阶下仰望他。 明明是个较低的位置,却气势逼人。大有几分,你敢看,我就一定会让你后半辈子都活在诅咒中的意思。 偏偏她又用了一种浪漫的说法,想尽了法子打消他的好奇心。 雅各比不自在地摸向自己的后颈,走下了楼。 临了出门,克洛丝又友好地提醒了他,“除了最后一张,其他的都是谢礼。” 她着重强调了“谢礼”两个字,好叫他不觉得这是句威胁的话。 “我明白。”雅各比笑笑,右手在头顶虚空抬了一下,摘下不存在的帽子,行了个脱帽礼。 “对了,忘了告诉你,”她叫住他,“诅咒的前提,是要那个人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也就是说她之前要诅咒他所有队友的话,根本不能实施,他彻头彻尾地被诓了! 舌尖抵了抵腮帮,雅各比嗤笑一声,他多久没被人诓过了? 克洛丝无视掉他灼热的视线,关上门,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最近的日子都挺糟糕的,对吧?德哈尔。” 大殿内安安静静,没有声音回答她的话。 雅各比一边往营地那边走,一边翻阅手里的画纸。 上面用碳笔画出的方格里,两人的相遇、纠缠、拉扯……一个又一个的爱恨情仇,被克洛丝惟妙惟肖地展现在纸上。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从未见过的绘画形式,是划时代的美术。 “艺术啊!” 营地里昏昏欲睡的下属们,被自己晚归的上司,发了疯一样的大喊吓醒。 对此,独自铺床的克洛丝表示,虽然她没有表达自己想象力的能力,但还原前世一些太太的漫画,她还是能做到的。 颤抖吧,原始人!没人能抵挡少女漫的诱惑! -------------------- 以后更新时间会统一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的范围内,因为我只有晚上有时间码字o(╥﹏╥)o 第169章 第86章 chapter86 “克洛丝,该起床了。” “再让我睡会儿……” 床上的人儿扯上被子,遮住窗外闯进来的光线,呓语般地咕哝。 房间里安静几秒,铺上的鼓包突然坐起,克洛丝顶着一头乱糟糟地头发大喊:“你能说话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回答她的声音里,含着点点笑意。 克洛丝往上缩了缩,背部触及到冰冰凉凉的床靠,她吸了口气,却是觉得有些可惜。因为床靠,她不能贴在墙壁上,触碰到德哈尔,“你好了吗?还有哪里难受?” “已经好很多了。”低沉的嗓音很柔和,带着安抚的意思,像澄净的钟声。 克洛丝担惊受怕一整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你现在能恢复灵体状态了吗?” “暂时还不行。”他有些苦恼地回答。 被单上的手收紧,克洛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没事的,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嗯,”他应下来,说话的声音染上了些疲惫,“我还有些困,打算再休眠一次。你别太担心,很快就好了。” 克洛丝点点头,冲着空气摆摆手,“嗯嗯,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 “对了,调料罐和糖罐我都帮你放下来了,都在桌上,垫脚的凳子也推到了你平常要用的地方……糖罐用完记得盖紧,不然会有蚂蚁,烧火的时候先拿上面的柴,下面的会有一点湿,还有……” “德哈尔!”克洛丝拍了拍被子,提醒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做这些事完全没问题。” 德哈尔停下嘱咐,他不是不相信克洛丝做不好这些。他只是有些担心,在这不长不短,不能站在她面前的时间里,克洛丝会猛然觉得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只能不断地提醒她一些小事,好让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能想起他来。 自从卡尔来了之后,每天来这里打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能带走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很不安,或许从他爱上克洛丝那刻,就没再心安过。 他不愿告诉她这点,对于克洛丝来说,这些负面的情感会成为她的负担。 德哈尔轻笑了声,疲惫的嗓音故作轻松,“我相信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叫醒我。” “好。”克洛丝站在床上,踮起了脚,将唇轻轻贴在了床靠上方的墙壁上,过了会儿,她轻声道,“晚安,德哈尔,一定要梦到我。” 身为古堡灵体,德哈尔有很多不知道的常识,要依靠克洛丝解释;而克洛丝身为人类,在这个世界也有许多无从知晓的事实。 她并不知道古堡灵体在漫长的休眠中,无法做出一个美梦。 但德哈尔和克洛丝这对跨物种的恋人,有个相同点,他们愿意为另一半编造一些童话般的谎言。 就像克洛丝没办法坦率直白地告诉他,太阳东升西落的自然规律一样,他亦无法告知克洛丝,古堡灵体在任何状态下,都得先忍受无趣和孤独。 德哈尔安静了很久,久到克洛丝以为他已经扛不住虚弱,睡着了的时候,才开口柔声道:“我会的,克洛丝,一定会梦到你的。” 这次是真的安静了。 克洛丝抓抓自己一头杂乱的金发,苦笑了下,“他大概没法知道了……我比他还害怕寂寞。” …… “行了,行了,你别转悠了。”雅各比坐在大石头上,一边翻阅漫画,一边想要叫停面前来回踱步的卡尔。 卡尔听了他的话,停下来,走到门前抬手,又放下,继续在原地踱步转圈。 雅各比依旧没抬头,“要我说,你就该在前天量尺寸的时候,就把另一具身体的尺寸打听好。” “这……这怎么能随便问?”卡尔差点破了音,难得的慌乱,还是那种厚重的刘海都遮不住的慌乱。 雅各比无视他的着急,把漫画翻到了下一页,“你做了这么多洋娃娃,应该不会在意这方面的事才对。” “是不在意,但那得是娃娃,可……”卡尔犯难地长长叹气。 可克洛丝给的图纸,是一个成年女性的身体! 亚克亚大陆不乏玩偶师为了赚钱,替皇宫贵族做一些特殊性质的玩偶,都是以成年女性为原型。 由于这不符合他的职业道德,他从未尝试过。 不是做不了,而是不好做。 “把它当成娃娃就行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 卡尔揉捏着自己的兔子玩偶,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按理说一个木讷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尴尬。 偏偏昨晚回来得晚,碰巧看见熬夜赶工的他,在做第二具人偶的身体的雅各比,多嘴地发出了一个疑问:“你确定这里的尺寸是对的吗?” 接着还连杀带补:“可别怪我多嘴,我遇到的女生没有不在意这个的,就连刚成年的爱玛也焦虑过一段时间。” 这让拿着刻刀的卡尔下手不是,不下手也不是。 最后羞红了脸的他再去看这具木质身体,怎么看怎么奇怪,直接将半成品扔进了河里。 雅各比不以为然,“你不是对玩偶成品的要求很高吗?我只是想帮忙。” 他半点不提他在报复卡尔暗地里嫌他笨手笨脚的心思。 “我不需要你帮忙!”卡尔少见地大声说话。 第170章 雅各比慢条斯理地开口:“冷静点,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人设是什么?”卡尔疑惑地问。 雅各比得意地向他解释:“就是人物设定的意思,好比我的人设是手握剧本、隐藏实力的帅气多金大骑士,而你的人设则是木讷死板、不懂气氛的穷困玩偶师。” 卡尔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他也是临时从克洛丝的漫画里学到的词汇。 他能够灵光一现地想出在森林里,蹲点的办法,就能有法子拿捏住此刻不带脑子的雅各比,“那这件事就该你去问……隐藏实力的,呃,帅气多金大骑士。” “哈哈哈……”雅各比站起身来,抓着一叠画纸伸了伸懒腰,“我就帮帮你吧。” 他边活动着手臂,边走到了古堡前,敲了敲门。 门缓缓拉开,穿着围裙,手拿抹布的克洛丝出现在两人面前,看见雅各比后,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我以为你有段时间不会来找我了。” 接着又对后面的卡尔问:“身体做好了?这么快吗?” 被问的卡尔心跳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具递给她,“只……只做好了小的这个,大的,大的还要等一天。” “谢谢。”克洛丝抱住和她等身的玩偶,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口,“她,嗯……之后还会说话吗?” “我做了处理,不会了。”涉及到专业知识的卡尔,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要我现在先给你们一个消息吗?” “不用,等下一具做好了一起给吧。” 找到乐子的雅各比,暂时还不想应付远在皇宫的科文陛下。 克洛丝点点头,就要关门,被雅各比用一只手抵住:“漫画还有吗?我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你一个晚上就看完了?”克洛丝有些惊讶。 她抬头看向他,目光略过他眼底的青色,又瞬间了然,拒绝道:“没有,我还没画。” “是你写的故事吗?能直接告诉我后面男女主的发展吗?” “不是我创造的,是一位伟大的女士,为了尊重她的成果,我不会让你跳过过程,直接知晓结局的。” 藤原太太,我会将您的纯爱故事传承下去! 克洛丝在心底默默发誓。 她说完又要关门,雅各比没有收回去的手微微用力,“还有一件事。” “什么?”克洛丝不耐烦了,打扫古堡是个大工程,她急着给德哈尔里里外外“洗个痛快澡”。 雅各比木着脸问:“你的三围是多少?” 她就知道她不该在漫画的下面加上注脚! 克洛丝将耳朵贴在了门上,静默一会儿,她放下心来,“你真该庆幸他没有被我吵醒。” “不是我想知道,是卡尔。”雅各比举起双手投降。 克洛丝转头看向卡尔,眼里带了写鄙夷。 卡尔即刻解释:“不是这样的!” “是玩偶吗?”克洛丝稍加细想就清楚了。 再者,卡尔这种类型的男人,在这个男性为尊的时代,完完全全是个异类,不可能会带着下流的思想问这种问题。 克洛丝:“等等,我写给你。” 理由正当,但让她直接告诉德哈尔以外的男人,自己的身材尺寸,她这种长在红旗下的少女做不到。 卡尔看着克洛丝的背影松了口气。 余光瞥见若有所思盯着古堡看的雅各比,他紧张地问:“你不会想趁人之危吧?” “我在想,德哈尔睡觉时,我能不能偷到克洛丝的其他画稿,她肯定不止画了这一部漫画。”雅各比用眼睛丈量着窗台的高度,思考着计划的可行性。 卡尔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安排完事情就开摆的雅各比,确实不会带脑子做事。 克洛丝出来,把折好的纸递给卡尔。 要关的门再次被雅各比抵住,“又怎么了?” 雅各比这次换了副严肃的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问尚博文?” “至少不是现在。”克洛丝回答。 她有些看不懂雅各比了,明明德哈尔的状态一直差下去,才是对他有利的。 “别随随便便揣测我,热爱浪漫的人没你想得那么卑鄙。”雅各比笑了,不同于往常带着目的的笑,只是单纯地认可自己的笑。 克洛丝败下阵来,“我知道了。” “另外能把其他漫画给我吗?” 砰! 门终于关上了。 雅各比僵着笑问卡尔:“你觉得我刚才的办法可行吗?” “我觉得德哈尔一定会醒。”卡尔无比肯定地回道。 门内。 克洛丝跌坐在地上,没了刚才的打扫的心情。 “我怎么能放德哈尔一个人在这儿?”她喃喃道,似乎这样就能遮掩她对未知真相的恐惧。 她歇了会儿,再度爬起来,拿着抹布,一鼓作气地说道:“来吧,德哈尔,我们得让你成为第二个香堡!” -------------------- 对不起,宝子们o(╥﹏╥)o 因为大大精神恍惚,点错了,存稿的时间变成了24:00 大家还是当一天一更,这是15号的 最近确实太忙了,等忙过了,就会恢复一天两更的,抱歉抱歉????ヽ(°▽°)ノ?? ps:另外参考了晏渚仙女小可爱的建议,知道名字有点难后,就将后面,爱玛哥哥科文·弗朗索瓦的名字,全篇用科文代替,谢谢小可爱的建议!我会继续改进的! 第171章 感谢在2022-11-13 12:36:59~2022-11-14 23: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绝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chapter87 翌日晌午。 卡尔将第二具身体送来时,德哈尔正好有了苏醒的趋势。 克洛丝悄悄地打开门,走到外面的空地上。 为了不让德哈尔提前看见惊喜,她决定在古堡外尝试附身到新的玩偶身体上。 “慢慢来,”卡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她,“我还是建议你先用那具小的玩偶,来适应灵魂换置的过程。” 克洛丝想也不想地拒绝,“不了,卡尔。小的那副是我的备选。” 新玩偶身体的寿命无法估计。 在这具身体的寿命到头之前,为了行动方便,她不打算先适应那具身体。 雅各比作为看热闹的,嘴也没闲着,“你真该看看昨晚他抽走灵魂的样子,真是冷得不像个正常人。” 他回忆起昨晚的那一幕,只是普通的起夜,看见卡尔坐在河边,给这具玩偶身体做了收尾。 最后一刀下去后,玩偶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最后在卡尔面前直立起来,行了个礼,用甜甜地嗓音问候道:“你好,玩偶师先生。” 营地的火光摇曳着,照在卡尔的脸上,那一瞬,连卡尔的表情都在摇曳。 不过那是错觉,卡尔没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看那具玩偶一眼,漠然地一挥手,方才还说话的玩偶,立刻倒在了他的怀里。 接着,卡尔面无表情地给玩偶套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 卡尔不接受雅各比的说辞,打断他的回忆,“我只是收走了我的力量。” 克洛丝随口应了声,她的注意力都在控制这具身体的动作上,脑子里紧张着德哈尔的苏醒时间,没在认真听他们的对话。 “雅各比。” “怎么?” 他不知道克洛丝为何突然叫他。 “你会被一根细小的树枝砸中。” 话音刚落,雅各比头顶的一截树枝就开始发出断裂的声音。 他听见响动,立刻往旁边挪了点,结果一阵风吹来,将这支轻飘飘的树枝吹偏了轨迹,还是毫无偏差地砸在了他头顶。 雅各比阴着脸,砸了咂嘴。 为了安全,她专门加上了修饰词,见血的伤口变成了小小的刮伤,显了点儿红。 “看来还管用。”克洛丝不清楚具体原因,她只是冥冥之中还感受到了,之前那具玩偶身体的力量,便试了试。 卡尔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克洛丝又试着走了几步,有些摇晃,但好在能控制。 她停下,道谢,“我该给你们两个消息了。” 雅各比和卡尔集中了注意。 “第一条,爱玛献祭给了森林。” “第二条,她是自愿的。” 同外界传的消息有些偏差,不过不完全没用。 只是雅各比根据爱玛的性子,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并不太满意这两个换来的讯息。 克洛丝却笑道:“做交易得看乙方有什么,我告诉过你们,我们知道得不多。” 她说得没错,雅各比听完,往回走。再者,得到的消息也不是不能交差,他不打算纠缠。 卡尔没动,站在原地问她:“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自愿的?” “没人能强迫一个独立的公主做事。”克洛丝理所当然地回道。 卡尔一时沉默不语。 末了,他对她点了下头,转身跟上了雅各比。 送走他们后,克洛丝深呼吸,慢慢转身,“好了,德哈尔。希望惊喜走近你的时候,你已经醒了。” 她推开门,走到堂内中央,对着上方喊:“德哈尔!” 没有应答。 她皱了眉,明明今早都还感受到了古堡的一次震动,怎么会没有回应? “德哈尔?”克洛丝不放弃,踉跄地踏上楼梯,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他说过很快就好,但这个很快已经超过了她的忍耐极限。 几声呼唤下来,都没有得到回应的克洛丝,有些失望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哗—— 一阵柔和,带着微微暖意吹来,舞动的白色窗帘之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看着远处的森林。 这个季节已经很久没有金灿灿的阳光了,只有白色的、贴合进男人身体的光芒,熠熠生辉。 克洛丝轻轻开口:“德哈尔。” 男人转过身,锐利的眉眼尽是温柔,“唐沛。” 克洛丝轻笑,他叫了她的本名,这个惊喜到底是没有藏住,叫他先看见了。 德哈尔要走过来,被她抬手叫停,“你就站在那儿,等我。” 只要是她的话,等多久都没问题。 他收回了迈出的脚,站在窗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具新的身体,就像她刚来这个世界,适应的诅咒娃娃的身体一样,不好控制。 每一步踩下去,都很僵硬。 以克洛丝的感受来看,用新身体走路,和婴儿蹒跚学步没有区别,每一块腿部肌肉都在发软。 更何况在她的灵魂彻底融合进来之前,这幅身体不会有肌肉,不会有任何人类的特征。 第172章 她走得有些着急,脸微微发热,或者说是灵魂在微微发热。 克洛丝到底是没有德哈尔的耐性,一个步子迈大了,直直地向前跌去。 站在窗边的德哈尔张开了双手。 即便是站在原地,他还是接住了克洛丝。 两人的身体都很冰冷,这是非人类的特征,但他们的灵魂无比滚烫。 温柔、低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在她的耳边:“你现在好像小美人鱼。” 换了条漂亮的腿,跌跌撞撞奔向自己以为的幸福。 克洛丝趴在他怀里闷闷地笑,“那你像什么?王子吗?”古堡灵体的恐怖设定,可不符合那种不谙世事的王子角色。 也许吧……德哈尔没有接话,他觉更得自己像海底的国王。 在克洛丝告诉他的故事里,只有不断阻止小美人鱼奔向自由的国王,才与他更贴切。 他走不出这栋古堡,就算听见外面有她的声音,也无法走出去,站在太阳底下抱住她。 回到本来样子的克洛丝,如同经历了成人礼的小美人鱼,他不想成为抓不住她的国王。 陷入苦恼中的德哈尔,没有注意到腰上的那双手渐渐收紧,是克洛丝的声音叫醒了他,“德哈尔。” “嗯?” “像我说的那样,就叫我克洛丝吧。” 唐沛是过去式了,在她决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后,她就不再是唐沛了,而是德哈尔的克洛丝,一个一直生活在德哈尔古堡,曾经是贵族孩子的玩偶——克洛丝。 叫卡尔按照她原来的样子,做一具身体,只是因为她更喜欢自己本来的样貌。 她是东方人,自然更欣赏东方人的长相。 不过要是因为这件事,让德哈尔平白多了几分担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肯定地告诉德哈尔,不论是唐沛,还是克洛丝,都不会离开他。 “嗯,克洛丝。”德哈尔无声地笑笑,她总能用最简单的话,抚平他烦躁的心。 克洛丝蹭了蹭他的胸膛,“你能把尚博文叫过来吗?” 德哈尔知道她要问什么,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尽管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但他想让克洛丝心安,就像她无数次让自己心安那样,“好。” 古堡之间的传话很快,只要距离不是特别远,都能进行远距离对话。 收到德哈尔消息的尚博文,还在泡澡,整个人懒洋洋的,不大想动弹,“你们不是不让我插手吗?叫我过来干嘛?” “克洛丝有其他事要问你。”对于克洛丝以外的人,德哈尔的声音总是有些冰冷。 “是问你身体状况的事吧?”尚博文荡了下水,“谁叫你对我下手这么狠的,活该!” 德哈尔抚摸着克洛丝的头发,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威胁,“我不介意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一阵寒意袭来,尚博文被刺激得从澡盆里站了起来,往身上披了条浴巾,将自己死死裹住,“你,你,你别想威胁我!” “这得看你自己了。”德哈尔抛下这句,便主动和他断了联系。 尚博文气得走出浴室,把要穿的衣服一件摔在床上。 要不是德哈尔在所有古堡灵体中,是个异类的存在,他才不会害怕德哈尔的威胁! 不能离开古堡,却能大范围的攻击,什么逆天的能力! 腹诽归腹诽,穿衣服的速度却是比平常快了好几倍。 尚博文到古堡,只花了十分钟,他推开门,不客气地冲里面喊:“平常怎么没见你们给我留门?有事求我……我草?” 他看见屋中央的女人,惊讶得爆了个从克洛丝那儿学会的粗口。 再看见德哈尔放在她腰上的手,他彻底不冷静了,上前拉住德哈尔的胳膊,将他带到了角落,勾着他脖颈问:“你还是养情妇了?!” 德哈尔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抬手要推开他,余光瞥见一脸坏笑的克洛丝,又慢慢地把手放下,听尚博文浮想联翩的猜测。 “克洛丝小是小了点儿,但人家对你好啊!你怎么能这样?!我,我鄙视你!”他一边说,还一边回头看了几眼那边的女人。 她还有脸对着他笑,红唇微微勾起,白如玉的肌肤在光亮下,像是在发光。 尚博文恨铁不成钢地骂德哈尔,“你喜欢身材好的,一开始就找身材好的呀!怎么这会儿换了?克洛丝呢?她知道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完了,我不会帮你瞒着她的,你要承担错误,知道吗?” “我们是根红苗正的房子精!你不能坏了咱们的名声!” 着急忙慌,又想吃瓜的样子看得克洛丝想笑,她憋着笑叫他:“香堡。” “瞎叫什么?!香堡是你这种情妇能叫的吗?”他勾着德哈尔的脖颈转身,气势全开,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她。 克洛丝吹了下口哨,属实觉得稀奇,浅浅地欣赏了会儿,便开口道:“我就是克洛丝。” “你是克洛丝,你是克洛丝,我还是德哈尔呢!你觉得我信吗?”尚博文伶牙俐齿地回道,又嫌弃地对德哈尔说,“你哪儿认识的白痴?种谎都撒的出来。” “香堡,不要胡搅蛮缠,认真听别人说话。”她抱臂,笑着教训他。 尚博文刚要反驳,触到她的笑脸,刚上到嘴边的话,又堪堪停住。 第173章 他居然真的从这个女人身上,看见了克洛丝的影子?! “你真的……是克洛丝?”他问得犹豫。 她答得肯定,“当然。” “我喜欢什么?” “新衣服,新,和衣服,少哪个都不行。” “我讨厌什么?” “黑暗,虫子,恐怖故事……还有很多。最讨厌的,是你西南方的那栋哥特式建筑。” 尚博文没办法产生质疑了,疑惑的心境逐渐被羡慕代替,颇为好奇地绕着她转了几圈,嘴里啧啧称赞,“卡尔的手艺,我向来是肯定的。” “主要还是我本来就好看。”克洛丝高傲地扬头。 尚博文:“要不是我换不了身体,也要让他帮我做一副。” 他说着就要上手摸,被德哈尔一巴掌拍掉,抬头看见男人冰冷的眼神,带着警告的声音提醒他,“说事。” -------------------- 第88章 chapter88 德哈尔的力道不大,但尚博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 他揉着自己根本没发红的手背,说道:“克洛丝,我来的路上已经大致了解了。可以告诉你,德哈尔这些状况都是正常现象,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她不放心地追问,“古堡灵体不会死吗?” 尚博文向克洛丝保证道:“古堡灵体没有死亡的概念。我向你保证,克洛丝,我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过古堡灵体死亡的事。” 克洛丝松了口气。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她会给你解释清楚。”尚博文插着腰友好地提议,感觉自己帮了个大忙。 克洛丝:“他在哪儿?” “在哥特式建筑那边,她是一个宫廷避暑庄园的……灵体。”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无他,只是因为感受到了一股冷厉的气息。 他看过去,果然是德哈尔。 尚博文不满意地叫唤:“怎么了嘛?怎么了嘛?是你叫我过来帮忙的,里外你都不满意,还叫我干嘛?!” “没有不满意。”克洛丝为了防止自己摔倒,揪住德哈尔的胳膊,不熟练地抬脚踢了他一下,“什么时候能带我过去?” “明天吧,你要准备些礼物,她不见空手上门的人。”尚博文指点道。 克洛丝点点头,“我明白了,明早你来接我。” “行。”尚博文望着窗外的天色,说完就要走人。 克洛丝拉住他,“等等,给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尚博文咧个大嘴笑,弯腰把耳朵凑下去。 克洛丝悄悄告诉他,“爱玛之前告诉我,她……喜欢你。” 咻!香堡的脸整个红完了,他激动地喊:“真、真的吗?!” 克洛丝看着他笑:“真的。” “芜湖!”他在原地跳了起来。 “爱玛喜欢我!” “爱玛喜欢我!” 一阵碎碎念地激动过后,他意识到件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克洛丝看着他,笑而不语。 她能说吗?她当然不能,爱玛就是想治他的嘴欠,才让她一直瞒到现在的。 尚博文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变了脸色,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哭着跑了出去。 德哈尔上前揽住克洛丝的腰,对着香堡的背影毒舌:“跑得这么蠢,估计是以为你对爱玛说了什么,让爱玛不喜欢他了。” “我才不告诉他真相,让他自己纠结去吧。”克洛丝一脸坏笑。 德哈尔手上微微用力,将克洛丝抱了起来。 克洛丝顺势将长腿盘在他腰上。 他颠了颠,调整好姿势:“我还是喜欢你之前小小的样子。”去哪儿顺手就揣上了。 现在还得考虑她的穿着,以免走光。 她今天穿的裙子,刚刚还让他忍了很久,才没在尚博文面前把她抱起来。 克洛丝不在意,晃了晃脚,“这不就是长高了的好处?” “嗯……”德哈尔思索了会儿,改了主意,“还算不错。” 他把她抱到厨房,放到桌子上,背过身穿围裙,准备给她做饭。 “德哈尔。” “怎么?” “你是不是不想我出去?” “没有。”德哈尔垂着头,忙活着手上的事。 克洛丝抬脚,用脚趾摩挲他的后背,“哥特式建筑的位置离这儿不远,我晚上就能到家。” “嗯。”随着他的应声,菜刀重重地落在了案板上。 克洛丝听出声音的不对,赶忙从桌上跳了下来,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还是德哈尔反应迅速,回过身抱住了她。 她稳住身形,着急地扯住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拉到面前看。 红色的伤口,在她眼底慢慢愈合。 克洛丝生气地锤他,“你怎么回事儿?” 德哈尔只看着她笑,不回她的话。 “你会犯这种错误吗?”她整个好看的眉形蹙起,语气全是警告,“我之前说过,你要敢用这种法子留我,我绝对立刻、马上就走!” 虽然听得出来她的担心,但听到她说要走,德哈尔还是心揪了一下。 “我就是恍了下神,”德哈尔反握住她的手,“谁叫你在后面刺激我。”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圆润泛红的脚趾上,克洛丝羞得红脸,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的正题,着急地用手去捂他的双眼,“看、看什么看?!不要脸!” 第174章 她倒是忘了,自己已经回到本来的样子,习惯性地用最方便的动作去叫他。 这下好了,什么都得开始防了。 她瞥见德哈尔的笑,羞恼道:“还笑!不想睡书房就给我憋回去!” “你哪个地方我没看过?”他故意调侃。 克洛丝惊了瞬,像只炸了毛的猫,“你看见什么了?!” 他笑而不语,就像她逗香堡那样。 她思索一阵,越细想,脸越红,恼怒地喊他的名字:“德哈尔!” 她就知道他融进古堡里,没干什么好事儿! 男友是非人类的糟糕之处就体现在这儿,你很难有隐私可言。 “你再敢偷看我洗澡,你就完了!”克洛丝严厉警告。 又觉得气势不足,便伸手要去扯他的头发,抬手才想起,这个房子精是个寸头,没有可以揪的头发。 她顺势转移到他的脸,同往常一样,将他紧实的腮肉往两边扯。 德哈尔惯着她,不带一点儿挣扎,双手还悄悄悬在她身边两侧,防止她动作太大,磕到哪儿了。 两人是半点儿没想起来,在遇见对方之前,他们在各自的地方,都算得上能独当一面,且心思深沉的大人。 …… “要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路上的午饭和水?” “都带齐了!” 克洛丝翻着自己的斜挎包,一一清点给德哈尔看。 德哈尔还是不太放心,“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做吗?”他说的是她准备的曲奇。 他是觉得挺好吃的,可总有些外人欣赏不来,他担心克洛丝白跑一趟,或者被拒绝后,要跟那个灵体死犟,守着不走。 “不用不用,等你做完都多久了?”克洛丝摆摆手,就要往门口走。 她还记得这具身体没适应多久,迈的步子不大,整个人走得小心翼翼。 德哈尔跟在后面,皱着眉,又不能叫她不去。 为了早去早回,他们起得早,外面的天都还未亮,繁星未褪去,看起来像是深夜,透着属于夜的寒意。 提着萤石灯的尚博文在门口来回踱步,哈出的气凝成水珠,让他的脸看起来雾蒙蒙的。 “怎么这么久?天越来越冷了,我会感冒的!”他不满意地嘟囔。 德哈尔摘下克洛丝肩上的斜挎包,塞进尚博文怀里:“只有人才会感冒,灵体不会,背着。” “凭什么叫我背?” “因为你说冷。” 运动运动就暖和了。 这套对古堡灵体并没有用,古堡长年累月都是冰冷的。 尚博文乜他一眼,腹诽道,他就是怕克洛丝重心不稳,在路上摔了。 不过知道德哈尔现在心情不好,他也没赶着趟儿去触霉头,伸手接过了包,背在肩上,提着萤石灯转身。 克洛丝对德哈尔摆摆手,跟在他身后。 没走出多远,尚博文收到了德哈尔的传音:照顾好她。 尚博文:放心吧。 两人越走越远,直至身影消失在林间,德哈尔都未关上门。 他站在原地,仍由冷风打在脸上。 越是冰冷,越是清醒。 他试着伸出手,探向门外,接着又迈出一条腿。 只不过是将将踏出门和外界的分界线,心里就一阵猛悸。 他慌乱退回,挥手合上了门,捂着胸口蹲坐在地上,低声呢喃:“还要等多久……” 那栋古朴的哥特式建筑在不远处冒了个尖儿,看起来不远,却叫他们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晌午才刚刚到达。 夜里露水多,小路太滑,来的路上尚博文又顾忌着她,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摔了不少次。 “脏死了,脏死了……”尚博文不耐烦地拍自己身上的泥灰。 克洛丝紧张着包里的曲奇,躲着他的手,去扯包。 打开看过后,她才放了心,有几块碎了,但没有碎成渣,整体看来还是不错的。 尚博文受不了身上脏兮兮的感觉,抬手就要敲门,想借水。 克洛丝赶忙拉住他,“他,有忌口吗?” “谁知道?她就没有不忌的。”尚博文满不在乎,又用力抬手,要挣开她的桎梏。 现在的克洛丝要缠住他,简直不要太方便,稍稍垫脚就将他的手又拉了下来,“他要是不喜欢,不告诉我了怎么办?” “她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门就开了。 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大清早的,吵什么?” “这还是大清早?太阳都把你照完了!”尚博文指着太阳反驳,自顾自地挤进去。 他倒是随意的很,叫克洛丝一个人站在老妇人面前,什么都不敢说,被盯得不好意思,犯了社恐,半晌咕哝出一句:“……你好。” 接着又把手里装有曲奇的袋子,往前送了送。 老妇人本来是不耐烦地看着她,但见到她手里的曲奇袋子,眼睛又亮了几分,不自然地咳嗽几声,扬起头大发慈悲道:“进来吧。” …… “雅各比大人,科文陛下来信了。”基努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将其递给他。 雅各比嗯了声,接过信封打开,看见里面的消息,脸色微变,“基努。” “是,大人。” 第175章 “我要带其他人回去,卡尔就交给你了。” 基努看了眼坐在河边,对着兔子玩偶发呆的卡尔,问道:“科文那边出事了?” “是我们要出事了。”雅各比将信纸伸到还未彻底熄灭的炭堆里,信纸被顷刻点燃,化作灰烬落到草地上,“所有人现在开始收拾东西,回皇城!” -------------------- 宝贝们,冬天真的是个长膘的季节啊 第89章 chapter89 克洛丝端着热茶,在位置上坐立难安。 尚博文倒是像很熟悉这里一样,进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就在屋子里乱窜,翻箱倒柜的。 “南茜,我上次送你的南岭红茶呢?”他拉开了好几个抽屉,从下到上,以至于要垫脚才看得见最高处的抽屉里,装了哪些东西。 老妇人端了些热茶出来,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挥手,关上了所有抽屉,差点没把尚博文手夹到。 “你干什么?!”尚博文惊慌地收回,揉着自己的手。 南茜淡淡瞥他一眼,尚博文就不受控制地飘过来,坐到了椅子上,“坐好,毛手毛脚的。” 被迫坐好的尚博文不满地嚷嚷:“南岭红茶呢?你这茶的味道一闻就不对!” “喝完了!”她杵杵拐杖,叫他闭嘴,“给你喝就不错了,叫唤什么?吵死了!” “哼!才多久你就喝完了!”尚博文端起茶杯嗅嗅,一脸将就地喝了口。 意外的不错,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南茜拆开曲奇饼袋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尚博文伸手要拿一块儿,被老妇人一巴掌拍开。 “我吃一块儿怎么了?”他瞪大了眼。 老妇人说得自然,“你求人的东西,还能享用吗?” “不吃就不吃,反正味道肯定不怎么样……”他尝过克洛丝做的东西,蹭吃的念头放弃得很快。 尚博文丝毫没有发现,他身旁的克洛丝攥紧了拳头。 一会儿再揍你! 克洛丝暗暗发誓。 老妇人在吃的时候,她就在对面偷偷观察,想知道能否使对方满意,又在找合适的开口时间。 不过可惜的是,每次她要开口问,老妇人就拿了块新的,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她只得尴尬地喝茶,视线也不敢乱瞟,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说吧,找我什么事?”老妇人吃完,终于开了口。 克洛丝清清嗓子,“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来是想问你有关古堡灵体存活的事情。” “这个蠢东西还不能告诉你吗?”南茜没看尚博文,克洛丝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就本尊不知道,蠢兮兮地给自己添茶。 克洛丝笑笑:“他说了,但……” “不放心?”南茜猜出了她的心思,“你是德哈尔那小子的伴侣?” “是的。”克洛丝点头。 南茜对德哈尔的印象似乎很好,提到他的时候,神情柔和不少,“不容易啊……” 德哈尔告诉过她,古堡灵体要想拥有一个能解闷的伴侣,是件比走出古堡还要难办的事。 “他最近的情况不太好,有人说他……”克洛丝眨眨眼,低头去捧茶杯,“说他快要死了。” 南茜敲着自己的拐杖,“如果是霉味的话,那确实是会死。” “我怎么没听说过?”尚博文打断了克洛丝的发问。 “蠢东西,你没听过,不代表没有。”南茜杵杵拐杖,嫌弃地白他一眼,“他是会死,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能活多久?” 克洛丝落寞地垂下眼:“不出意外的话,我不想死就能一直活着。” 南茜呷了口茶,“那就得担心一下了,你可能得送走他。” “多久?”她紧张地问道。 茶杯轻搁在茶托上,苍老的声音再度开口:“我不清楚,很快或是将来。” 这就像是上辈子,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一样,死亡终究会来临,或早或晚。 克洛丝不怕面临死亡,她怕的是面临别人的死亡,“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南茜思索半晌,娓娓而谈:“古堡灵体是在人类活动最频繁的时候诞生的,也许是喜爱,也许是怨怼,找出原因,加深他的念想,他就能一直活下去。” 尚博文坐在一旁反驳:“胡说!我对爱玛以外的人类没有任何感情!” “那是你曾经的居住者把你当成地灵供奉了,他们尊敬你,哪怕死了,灵魂也在供奉你。”南茜真是没见过活了这么久,还一点见闻都不长的古堡灵体,一时间恨铁不成钢。 尚博文更是不信这种话了,说出口的话变了音:“他们在我‘身体’里杀了这么多人,这叫尊敬?” 克洛丝不清楚尚博文古堡的过去,德哈尔诞生得比他晚,知道得更少,也没告诉她多少。 “一周,整整七天,全是血的味道,我倒是宁愿自己发霉了!”尚博文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气得双眼通红,手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震得茶盏当啷响。 听到这件事,南茜的态度缓和了几分,耐心地等他发泄完,趁着他喘气的空挡说道:“皇族打起你的主意,要保护你,对于伯爵一家来说,难度大了许多。” “什么意思?”他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却又不敢去相信。 南茜接着说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亚克亚大陆最顶尖的魔法师,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总而言之,你的强大不是因为你本身,而是因为那些人类。” 第176章 “他们敬重你,散布古堡灵体会伤人的传言,不惜放弃转生也要留在古堡护住你周全。” 尚博文冷静下来,细想过后又觉得毛骨悚然:他就说,为什么半夜睡觉会听到一些说话声! 他瘫在椅子上,怀疑起了灵体生涯。 尚博文比德哈尔的过去,要幸运许多。 克洛丝了解德哈尔的过去,那是堪比著名的布达佩斯鬼宅的事。 也许德哈尔忘记了,但她可以笃定,德哈尔的诞生,一定是带着怨恨的。 她不想让德哈尔这样活着。 克洛丝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复而问道:“如果香堡能在人类的供奉下,好好活着,我能用这种方式让德哈尔活着吗?” 她想,她拥有灵魂,本就是人类,彻底改变这具玩偶身体后,再供奉他,让他活着,不外乎是件好办法。 南茜听罢,却摇了摇头,“你没法做到,你不是这儿的人。” 克洛丝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我活了太久,当然知道得更多……”她没多透露,“你需要找一个这儿的人,虔诚地供奉他,甚至甘愿献上自己的灵魂。” 她叹了口气,“他以前选择过一次死亡,尽管是无意识的……可怜的孩子。不过你的到来拯救了他,他有机会再活下去,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 克洛丝听了个半懂,要再问,老妇人又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想法,她转而去喝半凉的茶。 三个人各有心思,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 直到瘫在椅子上的尚博文,仰天长叹了一句:“南茜,我想吃饭了。” 咚!南茜杵着拐杖,推开椅子站起来,丢下一句,“慢走不送。”就要回房间。 尚博文三两步就追上了她,挡在她面前,“你变幻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跑得快?” 说着就要伸手去拖她的拐杖。 气得南茜用拐杖敲他:“没大没小的!” “变幻……是什么意思?”克洛丝不明所以地问。 尚博文躲着拐杖,揭露南茜,“古堡灵体长到一定年龄的样貌,便不会再变老了!偏偏她非要说自己岁数太大了,就要有老人的样子。” “没礼貌!在人类里,你就是我孙子的存在!”南茜指着他鼻子骂。 克洛丝看得笑出了声。 尚博文:“你笑什么?” 克洛丝擦掉笑出的泪花,“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几个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南茜训斥尚博文的样子,就像前世她的奶奶训斥唐辞嘉的样子。 她很少去回忆前世的事情,但回忆是种玄幻的东西,但凡想起一个人,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记得爷爷奶奶健在的时候,就是两个活宝,老房子里总是他们两个老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有次她回家,一蓝一红的两颗头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哪种颜色更好看。 两个看了电视购物的老人,一拍即合,非不买黑色的染发剂,选了标新立异的颜色。 她还能怎么说,只能陪他们一起拍照留念。 最后的葬礼上,这张红蓝的鲜明的照片就摆在了老房子的正中央。 没有人在哭,包括唐辞嘉。 讨厌的脸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脑海里,克洛丝又肃了脸,这就是她不愿回忆过去的原因。 美好的回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去打破。 “会有机会再见的。”南茜突然出声宽慰。 克洛丝决然道:“不会有机会了,永远不会。” 在尚博文的大吵大闹下,南茜还是给他们做了顿饭。 尽管最后操刀的是克洛丝,负责生了火的老妇人还是表示,这顿饭的功劳主要在她。 南茜嫌弃尚博文这个“大孙子”的态度很明显,吃过饭连碗都不叫他们洗了,直接把两人赶出了门。 不过在关门前,她还是很友好地留了句话:“德哈尔应该还没能走出古堡,但你记住,古堡灵体要有很强的求生意识,并且自己愿意走出古堡,才能获得自由。” “下次再带点儿吃的过来,我能告诉你更多。” 南茜成了为数不多,除德哈尔以外,喜欢她做的饭菜的人。 门关上,让还想再问些话的克洛丝,没了说话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克洛丝不断地教育尚博文:“你就不能态度好点儿?她都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住在这里多不容易。” “她不容易?她一个老妖怪,活得比我还久,怎么不容易了,别把灵体当普通人类!” “可你态度不好,我怎么好意思再问她其他事?” “你不都问完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问完了?” “我怎么……”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进森林里,注意力全部放在吵架上了,居然意外地没有在走过的路上摔倒。 克洛丝还要再说什么,一柄长剑突然从树枝间刺了过来。 尚博文拉开克洛丝,银剑抵在了他的喉间 。 血珠从小眼中凝结而出,顺着脖颈流下。 伤口愈合,又被握剑的人用力划开。 克洛丝着急地从尚博文身后探出头来,与马背上的男人对上眼。 眉眼冷厉的男人,狂妄地发出命令:“带个路。” -------------------- 第177章 第90章 chapter90 鸡蛋液从指缝渗出,滴落到案板上。 睫毛微颤,德哈尔眨了下眼,默默地伸出长臂,将不远处的抹布拖过来,擦掉了案板上的痕迹。 他用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透过光亮仔细观察,每根擦过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德哈尔!” 几乎是在听到喊话的瞬间,他就走了出去,打开了门。 看见一脸焦急的卡尔,他眉心微蹙,问道:“怎么了?” 卡尔喘着气,手里的兔子玩偶被他攥得变了形:“克洛丝可能要出事了。” …… 离开宫廷避暑庄园后,天气渐冷,慢慢地有些转阴。 斑驳的树影盖在这条整齐的队伍上,低压的气氛,宛如一条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队伍。 尚博文走在队伍前列,视线不敢有半分偏移。 古堡灵体离开古堡,实力便会减半。现在的他顶多能施点障眼法,迷惑这支军队,逃进林子里。 但马背上的男人控制住了克洛丝,手就掐在她的脖颈处,他不敢轻举妄动。 人类和古堡灵体之间,没有传音的能力。 克洛丝看着尚博文的背影,思考着怎么才能传信号给他,让他先跑,去通知雅各比。 谁知一直掐着她后颈男人,摩挲着她的脖颈笑了,像是会读心那般,“按雅各比的速度来看,估计他现在已经到皇城了,你指望不上。” “你认识雅各比?”克洛丝被他的手箍着,连回头都做不到。 男人听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当然,我认识每一个被我掌握生死的人。” 傲慢无礼,又让人控制不住想要臣服。 科文·弗朗索瓦! 她一瞬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后颈的上的手指,冰冷刺骨,克洛丝脚下踉跄几步,又被人微微用力,提着脖颈站直,被迫老老实实地往前走。 科文摩挲着她的后颈,散漫又轻柔,接着又蓦地用力,掐得克洛丝痛呼出声。 尚博文听见声音,下意识地要回头。 抵在后腰处的剑柄便立即往前刺了点儿,他能感觉到剑尖就要刺破他的衣摆,在他的后腰刺出伤口,转了一半的头,又收了回去。 他无奈只能看着前方的路,分散了部分注意力放到身后的动静上。 尚博文不知道克洛丝现在是怎样的心态,总之他快崩溃了,又不能崩溃。 声音传达不到她的脑海里,他希望克洛丝别受到惊吓,忘了思考。 手指缓缓下移,科文看见上面淤了血的痕迹,轻轻抚过,满意地开口:“留下卡尔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他身后的国师微微俯身,“多谢陛下。” 本是下臣对君主的敬畏,科文却变了脸色,轻轻抬起另一只握着剑柄的手。 后方的骑士会意,上前一位,从后面捂住了国师的嘴,将人拖到了队伍的最后。 被扔到地上的国师滚了几圈,即刻站起,连衣襟上的泥灰都来不及拍,就小跑着跟上队伍。 没人能揣测这位君王的心思,因为不回答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回答后被惩罚的,也不少。 国师的命还有用,他知道自己暂时死不了,当即应话是最好的选择。 以为他因为一句话,就杀了一个人的克洛丝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之前用来威胁雅各比的话,全是吹出来的。 前世活在法治社会里,她就没见过这种杀人跟喝水一样简单的阵仗,不免有些惊慌失措。 男人感受到她的发抖,越发称赞起了卡尔的手艺:“做工真是不错……虽然还是有点儿委屈她。” “你说的是爱玛吗?”冷静过后,克洛丝大着胆子开口。 她分散着男人的注意,准备动用诅咒力量先解决尚博文身后的人。 刚一张口,后颈上的手更加用力,掐得她没了声儿。 “你这种不知哪儿来的怪物,也配叫她的名字?”他发了狠,话语轻飘飘的,用劲儿却不小。 克洛丝挣扎着,迷蒙的双眼紧盯尚博文身后的骑士,怎么都使不出诅咒的力量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掐着她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奇怪的符文图案发着暗光。 队伍在森林里七拐八拐,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科文没了耐性,挥手叫来大骑士。 大骑士听完吩咐,上前踹了尚博文一脚,让他跌进了河水里,浑身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还未从湿滑的河岸里起身,又被一只穿着铁靴的脚踩着胸膛,摁进了低浅的河水里,剑尖抵上了他的眉心,“再耍花招,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的事了。” 眉心的剑上不知刻了什么符文,从额头划向脸颊,一掌长的伤口斜在脸上,灵体的力量也没能将它愈合,顷刻间流出的血液糊住了他的左眼。 尚博文愣了几分,抬起湿漉的手抚向自己的左脸,从上到下。 他像是吓傻了般,整个人陷入死寂。 几秒过后,河间的痛哭震飞了林间的鸟儿。 尚博文发了疯地推开身上的脚,跪在河里,不断用河水擦拭掉伤口渗出的血液,却又怎么都擦不干净,总是糊了他的眼。 他哭得发抖,将整张脸没入了河里。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克洛丝咬住了唇,心里强迫自己冷静,绷紧的弦在听见身后某声轻笑彻底绷断。 第178章 她趁着科文的不注意,挣开了他的手,尖叫出声:“滚开!” 尚博文面前的骑士被某种力量挥开,撞到一旁的树干上。 其余人转头望去,该落下的人,悬在了半空中。 看清状况的队伍一片哗然。 落叶乔木的树干居然穿透了坚硬的盔甲,使人悬在了半空中。 这骇人的一幕没叫军队后退,反倒在他们反应过来后,立即整齐划一地拔出了剑,上前几分,将剑尖对准了他们。 克洛丝已顾不上行动不便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朝尚博文跑去,弯腰牵起他的胳膊,带他往更深的林子里跑。 圣骑士上前一步,跪在科文脚边,“陛下,要现在去追吗?” 科文跨上马背,“再等等,跑累了,就好找了。” 两人跑进森林里,慌不择路地停在了一条岔路口,尚博文拉住克洛丝,指着其中一条道说道:“你走这边,回去找德哈尔。” 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脸上的伤,因为是被那把刻了符文的银剑所刺,到现在都还没有愈合,看起来有些狰狞。 见他一脸坚定的样子,克洛丝点点头,“你小心点儿,等我回来。” “好。”尚博文不做停留,拐进了小道,往爱玛所在的那片林子跑去。 大风四起,树叶相撞摩擦,沙沙的声音遍布整片森林。 这个世界与前世的世界有万般不同,克洛丝从未好好去体会过。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 她永远都在为了生存而奔波。 很奇怪,在这逃命的过程里,她居然开始有所体会。 树林间的景色,即便是在阴天,依旧美不胜收。 她还记得爱玛消亡的那天,陷入一片灰暗的森林,如同前世街道边的树木,蒙了层厚厚的灰,连雨水都清扫不干净。 但在爱玛决议献祭出灵魂的那一刻,森林又再度复苏,迸发出璀璨的荧光,发出沙沙的乐声。 克洛丝想不通这个世界的万物究竟靠何种东西滋养,她只能确定,这个世界的万物,与生存在它们之上的一切,相辅相成。 在这紧要关头,她能注意到林间的一切,却感知不到自己奔跑的双脚。 身后有马匹声,她开始担心科文·弗朗索瓦会追上尚博文。 她动了动嘴,又发不出半点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声音。 她奔跑,不停地奔跑,像是死亡在逼近她。 德哈尔,德哈尔,德哈尔…… 她在心底唤着这个永远能给予她勇气的名字,朝那片古堡奔驰而去。 阴天,惊雷响在云层里,终于下起了大雨。 玩偶的身体失控摔在泥地里,漂亮、灵动的杏眼黯淡下去,圆圆地睁着,雨水也没能让它颤动。 克洛丝的灵魂被一股力量牵扯着,往天上飘去。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立刻回到身体里去,但她无法办到。 一种驱使让她俯视着这片神秘又美丽的森林,所有树木的魔力发出的莹莹绿光,叫人难以忽视。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陶笛的声音。 克洛丝就这么忘记了挣扎,任由这股力量将她带到了天上去。 …… “雅各比呢?”将将有要离开古堡的念头,心悸的感觉又重新涌来,德哈尔皱眉,压抑着身体的不适。 卡尔抓住他的手,神色慌乱,要将他拖出古堡,“科文来了信,把他支回皇城了。” 德哈尔慌了神,甩开卡尔的手往外冲。 左脚踩在浸了水,湿滑又柔软的草地上,他暗暗松了口气。 下一秒,还未迈出右脚,心悸更加强烈地涌来,同惊雷一起炸开,他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额间渗出了汗,他的身体止不住痉挛。 卡尔上前扶他,却怎么使劲儿都无法将他从地上拉起。 昏迷前,他听见尚博文的求救声。 “德哈尔,快走出来!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森林的荧光比平日更加强盛,德哈尔看着飘忽的光点,闭上了眼。 -------------------- 香堡的地方写得我好心疼…… 第91章 chapter91 马蹄声渐远,尚博文放慢了脚步,胸腔不断起伏,他悄悄靠近了那片空地。 他犹豫了会儿,抹掉脸上干涸的血迹,将内衬的衣摆撕掉一圈,蒙住了自己的脸。 白色的薄衫随风而动,如同帷帽,精致的下颚若隐若现,哪怕脸上斜亘着一道疤,也只叫人觉出几分朦胧美。 确定自己脸上的伤口被挡完后,尚博文这才走近了那棵树。 “爱玛……”他轻声呼唤。 又轻声道歉,“对不起。” 马啼和盔甲的碰撞声闯入这片空地,树干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骤然握紧,扯开了手背上被树枝划开的伤口。 暂时失去了愈合能力,细细的刺痛被明显放大。 尚博文忍痛转过身,面对他们。 他抬眼,冷厉的眼神同马背上的科文对上。 君王天生的气场比他强盛百倍,素来什么都怕的他,独独在此刻没有胆怯。 “我会保护你的……”他低声呢喃,又坚定、勇敢地大喊,“我会保护你的!” 他暗自为她破了心防,却又错失了拯救她的机会。 他们总在错过,至少这一次,他要爱玛亲眼看见,他心悦她,喜欢她,爱她。 第179章 古堡灵体的诞生、存在,在这个世界里,至今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他们确确实实就像一栋古堡的地缚灵,力量却又远胜于地缚灵。 当古堡灵体领悟了自由的意义,他们的力量将是无限又极富创造力。 脸上的伤口和身上的划伤一同开裂,绽出血液,在薄衫和衣襟上开出朵朵花来。 森林之外,古典华丽的尚博文古堡剧烈地震动,裂痕从地基向上攀爬,蜿蜒至屋顶,抠落点点墙灰。 狂风席卷而来,刮起他的薄衫,露出狰狞的伤口。 他从未这么狼狈过,只求爱玛别嫌弃他。 “一点点就好,赐予我力量吧,爱玛……”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他们照顾着这片森林,拥有至纯灵魂的古树亦保护着他们。 莹莹绿光涌入他的身体,强制性地愈合了他身上的所有伤口。 尚博文用尽全力控制源源不断的力量,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隔空扼住了马背上男人的脖颈。 再用力握拳,空地上能听见骨骼扭动的声音。 科文微微张嘴,双目圆睁,大口地呼气。 一瞬过后,呼气的嘴勾起一抹笑,因为缺氧而睁圆的眼,恢复了狭长的样子。 科文·弗朗索瓦轻轻挥手,便将尚博文掀翻在地。 力量的涌入被截断,莹莹绿光被暗光所取代,黑雾雾地上升,犹如火焰之上的黑烟。 手指微微屈起,尚博文趴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再度出现,皮开肉绽,比刚才的模样还要触目惊心。 科文翻身下马,向古树缓步靠近。 选择这个地方是尚博文无奈之举,他知晓爱玛的出现是随机的,且概率很小,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古树完全符合。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失败后的下场,但除了赌一把,他别无选择。 科文·弗朗索瓦身上的力量未知,他完全没想到,即便将古树和古堡的力量结合,都无法与之抗衡半分。 “对不起……对不起……” 他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科文靠近茂盛的古树,泪水氤氲了双眼,刺着伤口落下。 这下他连眼前的这株草都看不真切了。 “爱玛……爱玛……” 头顶响起木质的咯咯声,他眨了下眼,看清了科文手里,提着的属于克洛丝的玩偶身体。 他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他早该想到,后面的军队没有半分上前保护科文的意思,他就没对科文起到一点威胁。 “克洛丝……啊……德哈尔,救救克洛丝,救救爱玛……德哈尔……” “德哈尔!” 远处,倒在地上的德哈尔在卡尔的呼唤中,猛地睁眼,一股力量将他扯回古堡之中,封闭了所有门窗。 卡尔怔愣片刻,跑上前敲门,“德哈尔!德哈尔!发生什么了?” 回到古堡内部后,心悸的感觉渐渐退去,德哈尔闭着眼,站在殿内正中央。 眼珠不断转动,他找到了古树前的尚博文,身上薄薄的一层白光强烈几分,将力量汇入地下,绕过森林,向尚博文古堡涌去。 裂缝迅速愈合,偌大的尚博文古堡渐渐恢复成原来古典恢弘的样貌。 尽管伤口还未恢复,趴在地上的尚博文还是感到身体一阵舒缓,在强烈袭来的倦意里,合上了眼。 尚博文古堡里,从柴房、厨房、大殿……各个角落里飞出一些蓝灰色的灵魂。 他们争先恐后地闯进森林,分批次地先行撞向了军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一群灵魂趁乱缠上了科文·弗朗索瓦,将他团团包裹。 两只灵魂趁次机会牵起了尚博文的胳膊,将他抬起,飞向高空,飞回古堡。 其余灵魂先后跟上,离开得极快,仿佛刚才奇幻的一幕都是军队的幻觉。 只有被科文身上令人恐惧的力量灼烧成灰烬,带着笑和哭声消散在空气中的灵魂,证明他们刚刚来过。 科文嗤笑出声,舒展眉头,并没有因为这点儿小插曲受到侵扰,抬手就要抚上古树。 要触碰到的瞬间,脚下的泥土升起一块山丘似的土墙,迅猛地刺向他的手腕。 科文·弗朗索瓦后退几步,躲开袭击。 脚下的大地震动着,落叶乔木的树根顶破泥土,连根拔起,甩着鞭子一样的树根打向古树前的男人。 四面八方都是突袭,科文没有半分要躲开的意思,只抬掌震碎了前面的土墙。 军队以科文为中心,将他包围起来,保护在队伍中央。 银剑纷纷向前挥去,划断了那些树根。 篆刻了诡异符文的银剑,效果显著。 肆意生长的树根长回断掉的部分,全都没回了土里。 大地摇晃着,骑士们靠着特殊的符文稳固自己的身形。 德哈尔调动所有力量,准备再度给出一击,却听见科文·弗朗索瓦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你想让她失去了回来的联系,大可试试。” 他举起右手,嚣张地晃了晃手里的玩偶身体。 古堡内的德哈尔睁开了眼,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 “克洛丝……” 空地恢复安宁,没了阻碍的科文终于将手抚向了浓荫蔽日的古树。 手背上的图案肆意地闪光,掌心慢慢退开。 第180章 一道萦绕着翠绿荧光的灵魂,从古树中渗出。 科文露出欣喜的神色,“……爱玛。” 他按捺不住,急急退后。 公主灵魂的全貌显出,伫立在古树之下,男人面前。 看见男人,她的脸上全然没有喜意,克制着怒火,对男人说道:“科文·弗朗索瓦,给我滚出去!” 男人轻笑,张开双臂上前抱住她。 后颈的衣衫翘起,爱玛被他衣衫之下的景象吓得噤了声。 满背的奇异符文和图案,以纹身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身上,可想而知,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完好的肌肤。 与蓝灰色的灵魂不同,荧绿色的完全圣洁的灵魂,本应是无法被人触碰的。 符文和图案的力量禁锢了她,她失了逃跑的机会。 想到他不堪的心思,爱玛一阵恶心,呵斥道:“带领人民投奔黑暗,不是明治的君王该做出来的选择!” “我继位四年,这四年里,亚克亚大陆没有发动一场有关领土的战争。” “人民没有暴乱,从日尼西亚小镇到皇城,乞丐的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大部分孩子都接受了教育,女孩儿的教育并不普及,但已有法律在实施……” 科文松开她,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庞。 “就算这样,我还不够明治吗?我亲爱的爱玛。” 爱玛后退一步,想要躲开他的手。 奈何他的力量太大,她没能撼动半分。 他说得没错,现在的亚克亚大陆,对比她父亲蓝多统治的年代,要好太多了。 但动用禁术,与黑暗交易换来的太平,长久不了。 她深知这一点,所以在父亲受国师的巫术蛊惑的时候,她默许了科文发动的政变,让出了自己手中的所有权力。 “弗朗索瓦,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她劝诫道,“别把一切都赌在我身上。” “那我改变亚克亚大陆是为了什么?” “为了所有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民。” “笑话!” 科文大声笑着,捧住了她的脸,“要不是为了你,所有人都该死了!” 他生来就觉得心中空了一块,天生缺乏同理心,不爱这世界的一切。 他好好隐藏着,是她自己看出来了,也是她自己靠近了。 科文低声道:“别怪我,爱玛,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爱玛无心与他继续交谈,急急后退,“我的灵魂属于这片森林,不会跟着你离开。” 若是再来一次,他跌落山崖的那一天,她绝不会去叫人来。 灵魂从下摆开始化作光点,慢慢融回古树。 “基努!”科文厉声唤道。 穿着斗篷的男孩儿从林间走出,在科文身边跪下,“是,陛下。” “把她的灵魂装进去!”他扔下手中的玩偶,负气地走向自己的骏马。 基努合掌,那具完美的玩偶身体即刻站起,面向了爱玛的灵魂。 玩偶的双眼像是拥有某种魔力,她无法移开眼,也无法逃回古树里。 “基努……”她记得这个男孩儿,祈祷着男孩儿也记得她,她恳求着,“别这样……放我走吧。” 世间最难拒绝的,便是一位少女的含泪哀求。 她赌对了,基努记得小时的恩情。 公主救过的人太多,也许偶尔会记不清事,但被救的人再小的事儿都难以忘怀。 木质的咯咯声,合着树叶舞动的声音,在这片空地上尤为诡异。 草地上骤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科文拔出长剑,转身劈下。 傀儡被劈开,裂缝中喷出大量烟雾,顷刻间覆盖了这片区域。 再度散开之时,古树旁的男孩儿已经消失,爱玛的灵魂亦不在原地。 -------------------- 第92章 chapter92 嘀——嘀—— “你要回去吗?” 朗润的男声在身边响起,克洛丝看向身旁。 意外地没有看到人。 “往下看。” 克洛丝顺着声音低头,看见了一只皮毛黑得发亮的猫,在舔舐自己的花臂。 黑色的臂膀上,白色的绒毛以一种奇特地方式,分离连接,组成朵朵花纹和根根藤蔓。 上辈子靠猫续命的社畜,不由地感叹一句:“好炫!” “你觉得是哪种花?”花臂黑猫放下爪子,抬头看着她。 不怎么懂花的克洛丝,蹲下来细看,平铺直述,“嗯……大概有很多细长的花瓣,中间的花蕊有点儿翘,花苞有点点粗,很像……很像……好吧,我不知道想什么。” 清清朗朗的男声再次响起,“天堂鸟吗?” 一人一猫之间出现一个光球,光球里天堂鸟这种花渐渐显形。 克洛丝拍掌,“对,就是它!” “看来你没想回去。”光球消失,花臂黑猫看着她晃尾巴。 克洛丝蹲下,一错不错地盯着花臂黑猫摇晃的尾巴“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跟我说回去的事儿,是说回哪儿?” “回你本来的地方。”似乎她的视线太灼热,叫黑猫察觉到了,把尾巴垂到了地上。 “本来的地方?” 克洛丝一瞬就想到那个有唐辞嘉,又几乎见不到唐辞嘉的地方。 她果断拒绝三连,“不行,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第181章 “是你送我来这儿的吗?我怎么才能回亚克亚大陆?尚博文怎么样了?德哈尔呢?他知道我不见了的事吗?” 她问了太多,花臂黑猫细细听完,也没回答,只叫她往旁边看,“凑近些,看仔细。” 克洛丝被他的声音蛊惑,走到那台不停发出刺耳声音的检测机旁,她站在病床边,微微低头,“这是……我?” 卧槽?我竟然没死? 在她心里将将升出自己还活着的意识的那刻,身为灵魂的她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撕扯,化作光点融进了那具身体里。 生命体征检测仪上,曲折的线短暂地绷直,发出更加刺耳的嘀声。 病房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护士和医生急匆匆地跑进来,为她做心脏按压。 嘀—— 直线有了波动。 嘀—— 呼吸罩上起了层雾气。 嘀—— 她睁开了眼,费力地偏头,越过医生间的缝隙,与那只花臂黑猫对视。 漂亮的蓝色竖瞳突然扩张,细长的黑色尾巴急急地上下拍打。 克洛丝昏了过去,被医生和护士推出了病房。 …… 德哈尔古堡上方,盘旋着几只黝黑的鸟儿。 这群鸟儿躁动不安地飞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带着恐惧的□□。 鸟群蓦地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盖住,空地上的卡尔也察觉到了头顶的变化,抬头望去。 一只巨大的乌鸦振着翅膀,落在了草地上。 基努从上面跳下,再一挥手,羽翼鲜明的乌鸦成为了木质傀儡,被他收入衣袖中。 卡尔看见他,皱了眉,“科文已经找到爱玛了?” 基努伸出手,掌心冒出一截树枝,周围是零星的绿色光点,“我把她带出来了。” 在烟气弥散开的时候,他趁此机会掰断了古树的一根枝丫,让爱玛附身到了这根树枝上。 “破坏古树不会出事吗?” “在爱玛的许可下,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血戒呢?” 背叛之人,即刻人头落地。 基努却笑了,双眸亮起了紫色的微光,“送你个忠告,永远别和魔法师签协议。” 他舔了舔尖锐的虎牙,脖颈上出现紫色的光痕,蔓延至脸颊上,斗篷下的身躯化作木质的傀儡,咯咯作响。 手臂和双腿拉长,顷刻间变作庞然大物。 卡尔愣愣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这具身躯开始生长出枝蔓时,才后知后觉地躲开,后背贴在古堡的大门上,“德哈尔……” 上空的身体破开一个大洞,枝丫发疯似地生长,缠上四肢。 枝蔓根根相接,在古堡上方盖起了一个大大的笼子,将德哈尔古堡整个盖住。 遮天蔽日,半点日光都无法照进。 而在笼子表层,直接接触到日光的部分,还在生长。 它们盖住了基努的身躯,只留出了双眼,叫这庞然大物成了古堡的守护神。 “德哈尔!”卡尔惊恐地叫着。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他摔了进去。 还未坐起,一道拿着魔杖的人影就出现在他面前,“挡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进去。” 基努挥掌,卡尔坐到了殿内的椅子上。 卡尔终于意识到,刚才化作庞然大物的身体,并不是基努的本体。 他咽了口唾沫,上下打量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他笃定,这具也不是基努的本体。 从签订血戒起到现在,基努可能都没有显出过自己的本体。 椅子向后滑去,停在桌边,他坐到了德哈尔面前。 “科文和所有的黑暗势力签了契约,我的力量阻挡不了太久,我们最好快点想出解决办法来。” 德哈尔的脑海里,全是那具眼神空洞的玩偶身体。 克洛丝呢?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掩面,不敢细想。 “灵魂出窍而已,这个世界的冥界不会收她,她死不了。”基努的话无疑是针镇定剂。 德哈尔润了润嗓子,放下手,“有什么办法能杀了他?” “没有任何办法。”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所有黑暗的契约力量不容小觑。” 卡尔锤了下桌子,“那你叫我们想什么解决办法?” “当然是救精灵的法子。”基努走过来坐下,伸出手,将那截树枝放到了桌子中央。 树枝舒展开来,长出多个分支,形成了一棵小树木。 爱玛的灵魂出现在上方,她启唇道:“我见过他身上的图案,那些全是压制自然魔法的符文。” 而恰好古堡灵体和森林精灵的力量来源,全部都是自然魔法。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基努接着说道:“找到其他系种的精灵,也许能将他的力量封印。” “但是精灵已经消失几百年了。”卡尔数着年份,完全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其他的我不知道,”基努托腮思考,“但各个系种的精灵长老,是在皇城里。” “皇城?!” “克利威亚的第一任国王,从国师那儿听说一种叫利维坦的怪物,会毁掉亚克亚大陆。他便从那时起,发动了对精灵的围捕,利用他们的力量,为克利威亚乃至整个亚克亚大陆制造一个保护屏障,用来抵制利维坦。” 卡尔不相信一个十二岁少年,会知晓这么多内情,“你哪儿来的消息?” 第182章 “国师是我的养父。”基努耸了下肩。 德哈尔问道:“利维坦真的存在吗?” “只是第一任国师为了用精灵的力量,拯救自己儿子的亡魂,撒的一个谎罢了。”基努轻声嗤笑。 他继续说道:“亡魂和灵魂可不同,已经属于冥界的生物,怎么救得回来?不过历代国师用这个谎言,换了一代又一代的荣华富贵。” 爱玛心存疑惑:“他不像是会亲信这种谎言的人。” 她太了解科文·弗朗索瓦了,若是听说有利维坦这种怪物的存在,他说不定还会放走所有精灵,解除对亚克亚大陆的保护,叫这片大陆的人一起灭亡。 面对爱玛,基努说话的声音乖巧了许多,“自然是为了你,公主殿下。我的养父告诉他,他能转换精灵的力量,让你的灵魂永远束缚在傀儡之中,与他同生共死,让你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科文手中。” 无论多少次听到科文那些龌龊的想法,爱玛还是会觉得恶心。 他们明明该是一对互相理解、互相体贴的同父异母的兄妹! 雅各比被关在了皇城,现在回去,无疑是去送死。 基努看出卡尔脸上的顾虑,“现在的计划就是,你打造出一个能让爱玛住进去的身体,让爱玛先拖住科文,等着雅各比带着人从皇城赶来。” “这无疑于背叛科文,雅各比不会愿意为此赌上自己的性命。” “为浪漫而死,无上光荣,这是他的原话。” “但是,”德哈尔开口道,“爱玛的灵魂离开古树,森林就会枯萎,我们能获得的力量只会更少。” 最后一只森林精灵有勇气离开森林,也是因为有爱玛这样,愿意为自然献祭出灵魂的人。 爱玛一时间也犹豫起来,她答应过玛格丽特,要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好好守护这片森林,这片森林精灵居住过的家。 基努收紧了握着魔法杖的手,“一时的消亡,即是拯救。” 犹如当年玛格丽特离开森林的当天,消亡的森林必会再度复苏。 只要精灵回来的及时,他们的力量会再度汇聚。 爱玛点点头:“好,我愿意为之一试。” 让森林陷入危险的错误,她之后再向玛格丽特道歉吧。 “一切都看你了。”基努看向卡尔。 被赋予重任的卡尔,一反之前的木讷,将厚重的刘海撩到脑后,一双碧蓝的眸子亮得像是在发光。 医院的窗台所看到的景色,与德哈尔古堡的落地窗带来的美景大相径庭。 越过一栋又一栋的高楼,还是一栋又一栋的高楼。 做完检查后的这几天,是克洛丝看见唐辞嘉次数最多的时候。 她已经开始嫌烦了,“你被公司开除了?” 正在给她倒热水的手一顿,唐辞嘉放下杯子,“是无聊了?等唐瓷放学了,我叫他来陪你说话。” “不用了。”她接过热水,小口喝着。 谁知道那小孩儿还是不是那么喜欢玩娃娃。 她总是对付不了唐辞嘉,无论是身为唐沛,还是身为克洛丝。 她不明白他每天打卡一般的,来医院陪她是为了什么。 愧疚? 她不觉得,弥补这种事,他有这个心,在她还小的时候,他就该这样做了。 “要看小说吗?我读给你听。” “别。” 她整个人像应激一般,立刻回绝。 原因无他,这几天唐辞嘉给她读了好多次小说了,那样干瘪瘪地阅读方式,让玛丽苏小说没了它本来的乐趣。 她小时候第一次看故事书都没叫人读,现在还需要他来吗? 唐辞嘉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嫌弃,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我出去上个洗手间。” 他仓皇逃开,背影是一个父亲的窘迫。 房间里为了病人方便,本就装有卫生间,他出去的原因不言而喻。 克洛丝继续看着窗台上的那株绿萝,打发时间。 不知道她和德哈尔养的魔鬼藤长得怎么样了?那种植物和这个世界的绿萝有些相似,偶尔还是需要人的照看。 她和德哈尔有多久没管它们了? 有多久没给它们浇水了? 有多久……没见德哈尔了? 发呆间,那只花臂黑猫又出现在了窗台上,用自己的爪子,刨着窗台上的绿萝。 -------------------- 主线的黑猫活了几个世界了,终于能说话了 第93章 chapter93 “我不能回去了吗?” 窗帘随风而起,她听见了风的声音,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问出这句话没。 “你想回去的话,随时可以。” 花臂黑猫端坐在窗台上,一双蓝色的竖瞳紧盯着她。 克洛丝的视线转到他身上,他说得太轻巧,倒引起了她的怀疑。 亚克亚大陆连乌鸦都会说话,猫会说话也不稀奇。 怪就怪在,他能把她带回来,也能把她带回去,而且在哪儿都行动自如。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觉出自己的话太过生硬、无礼,克洛丝想换个说法,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改口。 花臂黑猫倒不在意她的问法,晃着尾巴回答:“我是猫神。” “哪国的?” “国内的。” 第183章 “我怎么记得国内的猫神,没有入神职?” 她回忆着自己听过的传说神话,确实没有听说过有神职的猫神。 前面的话没叫花臂黑猫生气,这句话却触了他的霉头。 他背过身,“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等等,”克洛丝伸出手,“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 花臂黑猫踩着猫步转回来,“你还是想回去吗?” “当然,”克洛丝想也没想地回道,“德哈尔肯定着急了。” 尾巴缓缓放下,竖瞳盯着门外的人影,“这里也有人很着急。” “着急?谁?”克洛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病房的门被推开,唐辞嘉提着一袋砂糖橘走进来。 他将袋子放在旁边的矮桌上,“买了些,先放着。明后天的样子,医生应该就能让你吃东西了。” “嗯。”克洛丝随口应了声。 余光里的花臂黑猫已经不在了,她还在想刚才的话。 他似乎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着门口,然后唐辞嘉就进来了。 所以,着急的人是唐辞嘉? 荒唐,是真的荒唐。 她完全不相信,也不想去相信。 在她还是唐沛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唐辞嘉的在乎,要不然也不会差点死了。 那是场大雨,老家发了山洪。 偏巧那天她回家去走亲戚,毕竟在人家家里住了这么久,理应放假的时候回去看看。 唐辞嘉也带着人回来了,不知道回来干什么。 总之,一切都不凑巧。 那小孩儿都高中了,还是喜欢那个曾经把她吓哭的娃娃,始终抱着,怎么都不放手。 回去的路上,没考驾照的她蹭了唐辞嘉的车。 要过小道的时候,前面塌放了,车也不好掉头,都下了车,准备换条路,徒步走回老房子住一晚。 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牵过唐辞嘉的手。 就连这次山洪,要一起过桥,几个人手拉着手,她也是在最后,牵的是唐瓷的手,手背时不时地碰到那个娃娃。 路陡地滑,娃娃脱了唐瓷的手,往下坠。 他下意识伸手捞,半大个小伙子,雨又大,都没拉住他,叫他跟着坠了下去。 “唐瓷!” 她听见唐辞嘉这么喊。 就那么一瞬,她突然有预感地觉得,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她负责的唐瓷,是她没拉住,会怪她的。 “怎么被冲走的不是你?” 莫名其妙地,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水流湍急,唐瓷抱着一块石头,没被冲走。 她绕到岸边,左手勾着树干,伸手去拉他。 好在拉到了,唐辞嘉下来帮忙,人上了岸;不好在,她直起身来的时候,脑袋充血,眼冒金星,自己脚滑摔了进去。 谁都没注意,她就这么随波逐流了。 她当时想什么来着? 哦,万恶的资本主义,摧残了她强健的身体。 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福大命大,被抗洪的人捞上来了。 真不是个值得被记起的回忆。 有唐辞嘉在的记忆,都不怎么好。 现在作为克洛丝的她,再回过头去看这些事,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了。 唐辞嘉不让她打架,去和那些嘴巴不干净的小孩儿道歉的时候,她就该踹他一脚,甩开他,当着他的面,把那几个小屁孩儿摁在地上锤。 唐辞嘉让她给出扔娃娃的理由之前,她就该先斩后奏地把那个娃娃从二楼扔下去。 唐辞嘉把她扔在大伯家的时候,她就该每个月多要点儿钱,把没去的春游补上,把给爷爷奶奶的体检安排上。 唐辞嘉回来给爷爷奶奶办葬礼的时候,她就该拿着扫帚把他赶出去。 还有……还有很多。 尤其是洪灾那次,做自己分内的就好,日后怪起她来了,她就骂回去:“管我屁事儿!” 德哈尔从来不给她委屈受,她有这个底气,所有脾气都被他养起来了,再受这些气,就是丢他的脸。 可是没有如果,童年缺少的情绪,成年之后会成倍爆发。 这是间单人病房,只有她和唐辞嘉两个人。 相对无言。 手足无措的只有唐辞嘉。 那些想法也仅仅是想法而已,她还是不甘心,想要问一问,现在的克洛丝,是能够直面真相的克洛丝:“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接我?” “嗯?”被问到的唐辞嘉一时语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张嘴了又闭上,思索许久,才沉声道,“那时工作刚刚起步,还没买房,怕你住不习惯。” 克洛丝又问:“为什么结婚了,才来看我?” “是想接你一起回城里住的,”唐辞嘉擦了擦手里的汗,岁月没给他的脸拉刀,做这个动作与他的形象属实不符,“你周阿姨,啊,不,周舸也想把你接过来,正好唐……周瓷给你作伴。” “但看你在老宅玩得这么开心,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总想着你适应才好。” 他每一句话,都好生思考了措辞。 克洛丝瞥开眼,“娃娃的事呢?” “记不太清了,只觉得娃娃像你,扔了怪可惜,加上唐瓷老用她练习怎么跟你说话,就……” 第184章 他说不下去,住了嘴。 后面的,克洛丝已经不想再问了。 事情的发展过于俗套,俗套得让她久违地觉得委屈。 心好酸,她想德哈尔了。 “唐辞嘉,我不怪你了。” 没理由再怪你,可也叫不出爸爸来。 医院的夜晚比哪个地方都冷。 安静却又能听得见其他人虔诚的祈祷。 花臂黑猫再次出现在了窗台上。 “送我回去吧。”克洛丝看着条纹的被褥,眨了下眼,这是周舸下午送来的,她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坐在床边,时不时地看她。 花臂黑猫摇了摇尾巴,“想清楚了?” 她点头,“嗯。” “我只能带你的灵魂回去,玩偶身体还在科文手上,他身上有能杀掉你的符文,你确定还要回去?” “确定。” “灵魂死了,就真的死了。” “嗯。” 花臂黑猫不再多问,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竖瞳渐渐变圆。 “等一下。”克洛丝突然出声。 黑猫:“怎么?”他倒不会认为她后悔了,只是想着她还有什么事没安排。 她还记得那个威胁,“怎么解决科文?”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神仙吗?我过去以后给你烧香,你帮我把他解决了。” 思来想去,所有倒霉的事,源头都是科文·弗朗索瓦扯出来的,源头不解决,回去即便没死,也不好过。 花臂黑猫一甩尾,“国内的神仙,不管国外的事。” “那个世界虽说偏西方了点儿,但历史上根本不存在啊。” “那我换个说法,你存在的世界,只是个小世界,我们不插手小世界的事。” “平行宇宙?” “随你怎么理解。” 克洛丝生气地攥紧了手,“那你救我干嘛?让我魂飞魄散好了。” “是我伴侣让我救你的。”黑猫舔了舔爪子。 克洛丝一脸不可思议,“神仙还有伴侣?” “在上面没有,在下面有。” “那在上面是什么关系?” “知己。” 克洛丝给他鼓起了掌,“还是你们会玩儿。” 她不甘心地接着劝,“古话说得好,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样说吧,”黑猫跳到了床边的矮桌上,“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结局,它们在不断变化,但又已既定。” “科文既定的结局是什么?” “不知道,或许刚刚抓住了爱玛,或许下一秒变成了毁天灭地的怪物。” “什么怪物?会死吗?”她问得仔细。 黑猫也一一作答:“利维坦,一种由国师杜撰出来的怪物。人的灵魂承受不了这种变化,他自然是会死的。” “那直接让他变成怪物不就好了?”克洛丝剑走偏锋地想到。 黑猫放下尾巴,“这算干预世界的变化了。” 克洛丝:“不是让你把他变成利维坦,是让世界把他变成利维坦。” 黑猫眼神一凌,“什么意思?” “世界有既定的结局,但又不断在变化,我只要做出能让既定的结局可见的选择,不就好了?” 不是去改变结局,而是让它自己发展,自己选择结局。 世界的变化与他们这些参与者息息相关,他们只起一个干扰的作用。 黑猫笑她天真,“你能确保你的选择就是对的吗?” “那就要你的提示了,”克洛丝笑得神秘莫测,她无比笃定,“你身在其中,不得不参与进来。” …… 用傀儡之力稳固了的玩偶之身睁开了眼,爱玛试着活动了下手,站起身来。 “我准备好了,现在让我出去吧。” 大门打开,外面因阻挡进攻,不断鼓动的树枝层层打开,显出了一条通道。 科文·弗朗索瓦抬手止住了国师带领的进攻,对通道尽头的爱玛伸出手,“过来,我的爱玛。” 始终不忘,被他提在手上的,属于克洛丝的玩偶身体,被他长臂一挥,扔在了不远处。 有了傀儡之力的玩偶,不用特殊的训练适应,非常好控制。 “公主殿下,不看他的眼睛,就不会有大问题。”基努小声嘱咐。 爱玛紧张的心渐渐平稳,提起裙摆,缓步先前走去。 树枝感受得到她圣洁的灵魂,在她踱步的过程里,接连开出五颜六色的小花。 这具身体太完美,完美到德哈尔都在想,若是克洛丝有这样的身体,是不是就不会被科文抓住了? 他站在屋内,垂着头,要关掉这扇门。 向雅各比传消息是他们的事了,他决定传音给南茜,问问找到克洛丝灵魂的法子。 咯——咔—— 细微的声音被他捕捉,他猛地抬头,往那边看去。 古堡灵体能够透过层层的树枝屏障,看见外面的景象。 那具失去利用价值,被科文毫不留情地丢掉的玩偶身体,在他的视线里,动了一下手指的关节。 “克洛丝……”他惊喜地在心里呢喃。 -------------------- 宝子们,下一章就是这个世界的结局了,如果还想看甜甜的番外的话,我会再多写一章 突然发现标题按照章节弄数字的话,看着不太方便,所以下个世界的标题,我会从chapter1这种方式,开始命名 第185章 ??ヽ(°▽°)ノ? 第94章 chapter94 在外面抽完烟,回病房继续陪护的唐辞嘉,见到的是已经没了呼吸的唐沛。 他跑过去,着急忙慌地按下呼救铃,转头间,看见矮桌上的纸条,上面颤颤巍巍地写着一句话: 唐辞嘉,我回家了。 没有再见,唐辞嘉抚着矮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掩面痛哭起来。 那无声的日子里,她过得比前二十几年还要快乐。 可以了,这样就行了。 他依旧没办法把该说的话说出口。 …… 树枝屏障外,科文抱着爱玛,抚摸着她的发丝,缱绻地说道:“我们回家吧,爱玛。” 别看他的眼睛……别看他的眼睛…… 爱玛闭上眼低着头,“好。” 花臂黑猫站在虚空里,对克洛丝说道:“已经开始变化了,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一切皆有可能。 咯——咯—— 手指微颤。 玩偶站起身来,露在外面的肌肤缠绕着几圈奇怪的纹路,纹路发着光。 她猛地睁开眼,行动自如地朝科文·弗朗索瓦冲去。 “爱玛,等一等,等我解决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家。”科文松开爱玛。 伸出手扼住了冲过来的克洛丝。 五指收紧,稍稍用力,脖颈出现浅浅的裂痕,越裂越大,最终人头落地。 爱玛捂着嘴,尖叫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 “克洛丝!” 这一幕落在德哈尔眼里,激起了他的所有怒火。 他怒吼出声,大地颤动。 尖锐的土块从科文脚下刺出,他轻跳闪过,之后是接连不断升起的土块。 科文小跳几步,接连躲开。 包围住这片古堡的骑士们,用银剑抵挡着土块的攻击,躲闪不及时的,被土块贯穿了身体。 在土块收回的时候,带着空洞重重落回地上。 古堡前的空地不再平静,爱玛提着裙摆小跑上前,蹲在克洛丝的头颅旁边,不知所措,“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克洛丝……” 豆大的泪滴落在克洛丝的脸颊上,被泪水浸润的纹路再次亮起,从断裂处冒出黑气般的丝线,连接向不远处的身体。 “啊……”爱玛被吓出声。 黑线绷直,用力一收,头颅和身体连接在了一起。 克洛丝稍微活动了下,对爱玛露出安抚的微笑,“我没事的,爱玛。” 话音堪堪落下,耳边便响起巨物轰然倒塌的声音。 克洛丝急急偏头看去,只见树枝屏障前的科文举着一只手,而前面被屏障罩住的德哈尔古堡,已然变成一片废墟。 泪水从眼角滑下,克洛丝对那片废墟呼唤:“德哈尔!” 走向结局的过程又开始变化了。 她该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德哈尔就不会出事了。 “冷静下来。”黑猫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拥有古堡灵体的古堡,不会轻易坍塌,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克洛丝:“什么?!” “你刚来这儿的时候不是见过了?破败的古堡。” 她确实记得,她在阁楼醒来,每走一步,墙壁就会脱落不少墙灰。 那时她先一个人去了空地上,往上看去,窗台上的德哈尔闭着眼,身后的古堡全貌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原来是那个时候……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想结束生命了。 “古堡灵体选择死亡的同时,会拥有强大的力量。通常会在他们消亡的时候,涌向自然,但他现在估计是想杀了科文,为你报仇。” 黑猫冷静地分析完,提醒道:“还有五分钟,别忘了你本来的目的。” 克洛丝吸了下鼻子,“当然不会。” 德哈尔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冷静下来的克洛丝认真思考,他们是最有默契的了。 德哈尔不会选择孤独地离开。 “德哈尔!”想清楚一切后的克洛丝,对着废墟大喊,“帮我控制住科文!” 波纹样的光纹朝所有人袭来,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 一只乌鸦俯冲下来,变大了自己的身躯,把基努抓起扔到了自己背上,接着基努再牵起了卡尔和爱玛飞向了高空。 “可可豆!”爱玛惊喜地叫出声。 这只乌鸦正是“出差”许久的可可豆。 可可豆飞往高空,欢喜地说道:“公主殿下,我找到让你活过来的方法了!” “我的乌鸦呢?”基努迎着风问它。 可可豆冷笑一声,“那种小东西想跟着我?我岂不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卡尔听后,默默地移开眼。 连基努的傀儡都左右不了它,可见他之前制作的那只白色乌鸦,也没起到半点儿监视的作用。 白色狐狸和那只红皮狐狸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他算是浪费了尚博文的桌子腿儿。 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人,在接触到这些光纹后,皆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 科文有符文保护,身体并无大碍。 但在最后一圈光纹荡漾出来后,他在渐渐平息的狂风中睁眼,目光所及之处,无一完好之地。 平视过去,若不是有阴云密布的天空存在。 这片被光纹包裹住的地方,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白色的空间。 第186章 四周飘浮着一些粉尘,以及部分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草木。 科文运作力量,试着动了动手指,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眉头蹙起,还未等再次运作更多的力量,便听见了一道声音: “科文·弗朗索瓦,看着我!” 像受到蛊惑一般,他猛地抬头看去,落入一双布满星宿般的眼中。 “黑暗生物需要至坏的灵魂。” 玩偶的关节扭曲,发生了畸变。 “当至坏的灵魂被其他灵魂玷污,黑暗生物便会抛弃它。” 克洛丝用尽全力将科文·弗朗索瓦的灵魂撕裂,露出大块缝隙来。 “符文的力量届时会反噬到宿主身上。” 她忍着痛,将自己的灵魂撕裂,放在了那块缺口上。 做完一切后,她闭眼,解开附身的连接,连连后退。 眉间被疼出了汗,因为有猫神的帮助,这具身体已经全部被同化成了人类的样子,痛苦也就被放大了百倍。 一股温柔的力量袭来,将她包裹住,把她向后带去。 克洛丝落进了德哈尔的怀里。 她抬头看去,半透明的德哈尔对着她笑,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德哈尔……”她哽咽着,德哈尔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外界因剧变发出的声响,皆被他隔绝在外。 盔甲层层脱落,布襟化作灰烬消失,胳膊、胸膛、脊背处的全部符文都暴露了出来。 那些符文不再是静态的,而是像虫子般扭曲、蠕动。 科文·弗朗索瓦弯着腰慢慢蹲下,阵阵痛呼、□□。 骨骼和关节接连诡异地转动。 人类的身躯被拉长、膨胀,昔日骄傲的君王在众人面前,变成了一个怪物。 利维坦! 躲在远处苟活的国师姗姗来迟,看见这一幕也惊讶地叫出声,“怎么会?它……它明明……” 怪物身躯庞大,占据了整片空地还不满足,依旧在不断生长着。 那些符文像黑洞一般,吸收着周围所有能量。 草木、花朵慢慢枯萎。 既定的结局已经发生,不会再朝着预料之外的方向变化。 “十一分钟。” “怎么会?!” 刚刚松口气的克洛丝,心又提了起来。 如果不是在十分钟内发生改变,那么又将会有新的变化。 新的变化……到底什么才是新的变化? 克洛丝下意识地咬着指甲,沉思间,她听见了外界的声音。 她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抬起头,“德哈尔?” 捂着她双耳的手已经化作光点散去,半透明的男人,身体在慢慢消失。 “不!德哈尔!”她转身抱住他,高大的男人躺在她怀里。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他从始至终都不应该出现在计划里! 她幻想过多少次,一双手圈住他,给他个结实的拥抱。 却从未设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别走,德哈尔……别走……” 她哭出声来。 身后的树林狂风大作,所有精灵长老都回来了。 天空出现一些法阵,消失的精灵们接二连三地从法阵中出来。 他们吟唱着,那是献给自然,惩罚凶恶灵魂的圣歌。 清澈又圣洁的声音蕴藏着自然的力量。 它们源源不断,强大地控制住了利维坦身上的符文。 怪物停止了对能量的夺取。 “我们无法杀掉他。” “那怎么办?” “封印吧。” “丢往极寒之地。” “我们那儿不收垃圾!” 精灵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爱玛骑着可可豆过来,问:“可以把他变成木偶吗?” 没有记忆、没有生命,亦没有痛苦,仅仅起一个观赏作用的木偶。 精灵们面面相觑,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种东西也能给后辈起到警示作用。 “这就交给亡灵精灵吧。” 一只有双黑色翅膀,全黑眼瞳的精灵从队伍里走出来,抬手对着利维坦念出咒语,将他的灵魂扭曲、收取。 没了灵魂的怪物,身躯慢慢僵硬,成了块木头。 几只精灵画出法阵,把利维坦传送走了。 大家纷纷离开,嘴里念着:“走吧走吧,回去还要收拾家呢,还要给一个英雄建一座雕塑……” 爱玛知道,他们说的一定是雅各比。 血戒无法破除。 一个强大且热爱浪漫的圣骑士,最终在拯救精灵的过程里,以浪漫的方式死去。 这算是遂了他的愿了。 “爱玛。” 队伍的尽头,站着一只拥有浅绿翅膀的尖儿精灵,她对爱玛笑着,“好久不见。” “玛格丽特!”爱玛骑着可可豆上前,“怎么样?你找到新的家了吗?” 她说着,看见下面枯萎的树木,笑容渐渐扯平,“对不起,违反了和你约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玛格丽特抱住她,“谢谢你为了我们的故土做的一切。” “可我没做好……” “不是你的错。” 玛格丽特笑着,招来几只同种族的精灵,对着下方的森林吟唱悠长的圣歌。 在吟唱之下,森林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活力,那些蕴藏力量的绿色光点,再次萦绕着整片森林。 第187章 玛格丽特牵着她的手,“我们不打算在这儿住了,决定搬到另一片大陆去。” 爱玛不干扰他们的决定,只是担心这片森林,森林和森林精灵是无法分割的,“森林怎么办?” “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还愿意做这片森林的守护灵吗?”玛格丽特温柔地问道。 “我愿意的,只是……”爱玛看向了远处的古堡,神色变得犹豫。 玛格丽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懂了她的想法,笑道:“我们已经没了生命危险,森林也不会想以前那样虚弱,你不需要再献祭自己的灵魂,你是自由的,爱玛,永远的自由。” 终于啊…… 她努力了半生的事,终于做到了。 接下身份的爱玛与森林精灵作别,可可豆带着她飞了下去。 他们一直躲在天上,古堡的情形被奇异的力量阻隔着,他们看不真切。 可可豆刚刚站稳,爱玛就率先跳了下去,卡尔和基努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克洛丝!”她飞奔过去,跪在克洛丝身边,“德哈尔……” 她看见了虚弱的灵体,剩下的话梗在了喉里。 “怎么办……怎么办?爱玛,帮帮我……”克洛丝抽噎着,祈求着。 可男人没有办法安抚,他只能温柔地看着她,用那双半透明的眼睛。 脑海里已经没了黑猫的声音,她和他之间的约定已经达成,他应该去了下一个世界,她再没任何办法拯救德哈尔。 她还是……要成为一个人了。 -------------------- 预判失误,要多更一章了,o(╥﹏╥)o 保证不虐 ps:宝贝们,因为我周六有个考试,跨区了,需要在外面住一天,所以周五可能会断更一天,但如果明天我很快忙完的话,会把周五的准备好,就不会停更。 但就怕万一,万一断更了,我周六晚上回来恢复更新,抱歉了小天使们 第95章 克洛丝没想到,教会她不让自己受委屈的,和让她受委屈的,会是同一个人。 手上的重量渐渐减轻。 她停止哭泣抬起头来,躺在她臂弯里的男人,已经尽数化作光点。 她急急去抓,却抓了个空,收紧的双臂抱住了自己。 她怔愣的样子,爱玛和卡尔在后面看得不是滋味。 “坏丫头……”可可豆拍打着翅膀,飞到了她的肩上,用喙轻轻啄了啄她的脸。 它经历过失去家人的痛苦,但那是物竞天择,自然的选择,它接受得很快,因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如果香堡在这里,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爱玛这样想着,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大家后退一点。” 除了克洛丝,其余的人都转了头。 基努把愣神的卡尔和爱玛,拉着退出了废墟的区域。 坍塌的墙体慢慢升起,接连黏合到一起。 壮观又充满威严的棕色哥特式古堡,在充满力量的光芒中被重塑。 泪干涸在脸上,跪在地上的克洛丝直起身来,转过头。 大门外,南茜和尚博文,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小男孩儿正看着她。 “不起来吗?人类应该不会轻易下跪。”南茜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向她走来。 老妇人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她轻柔地揩掉了克洛丝脸上的泪痕,将克洛丝扶了起来。 克洛丝借着她的力量站起,又像是找到依靠般,迅速扑进了她的怀里。 “……德哈尔还能回来吗?” “当然,他又没死。”尚博文嫌弃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哪怕爱玛在场,他也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你们就这么闷不吭声的,背着我把这么多危险的事干完了?还带着爱玛一起?!” “真是活该你担惊受怕!” 明明是训斥的声音,克洛丝却听得安心,抱着南茜的手松了几分。 听见尚博文的声音,爱玛本想冲过去抱住他来着,自由的公主,不需要矜持。 但又因为他这句话,生生刹停了脚,大步走了过去。 她站到尚博文面前,面带微笑,微微踮起脚,掐住了尚博文高挺的鼻梁,迫使他低下头来。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尚博文赌气来着,对上她的眼,要怼回去的话硬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只是红着脸,一错不错地盯着爱玛,傻傻地唤她的名字,“爱玛……” 爱玛知道不是时候,羞赧地呵斥,“说正事儿!” 她扯着尚博文的胳膊,把人带到克洛丝身边。 尚博文极其不耐烦,他和克洛丝还有德哈尔,说不上家人,也算是比朋友还亲密的关系了吧? 可偏偏两人干的大事,是一件都没通知他。 他被那些灵魂带回古堡后,在熟悉的环境里养好了伤,准备出门去帮德哈尔。 结果那些灵魂说得了德哈尔的命令,不能让他出去! 还有克洛丝。 被科文·弗朗索瓦追捕的时候,已经灵魂出窍过一次,又不知所踪了好几天。 回来之后,闷不吭声地用自己的灵魂,打破了科文灵魂的纯恶,硬生生地篡改了符文回廊! 还是在德哈尔的默许下! 这些消息,还都是德哈尔选择自陨,和他断了联系后,他才得知的! 第188章 这都叫什么事儿?! 克洛丝放开南茜,带着被泪水弄得泥泞不堪的脸,看着他。 再多的训责他都说不出来了。 尚博文懊恼地抓抓自己的头发,“我向你保证,克洛丝,德哈尔真的没死。再说了,他要是死了,煤球也没了。” 听完他的话,可可豆用翅膀上下摸着自己,“对啊,我怎么没死?” 基努悄咪咪地踹了它一脚,提醒他这句话不合时宜。 可可豆立即改口:“太好了,我没死!” “煤球,你就是个傻的!”尚博文揪住它的翅膀,把他扔向远方。 可可豆在空中刹停,扑闪着翅膀飞回来。 克洛丝走到墙体边,抬手抚向上面的纹路,她细细地感受,不放过一点古堡的反应。 突然,墙体像是震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转头看向南茜,“是需要信徒吗?” 南茜叹息一声,“还有他自己的生存意识。” “我的灵魂没有其他办法吗?” 她不是真正的人类,灵魂不属于这里。 南茜鼻翼翕动,拄着拐杖绕着她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不死的人类,体内还有种奇怪的力量?” “那我能成为他的信徒了吗?” “还是不行,”南茜杵了杵拐杖,“就算这个世界接受了你,你的灵魂也因为科文的事,变得不再完整,而且……” “而且什么?” “你体内的那股奇怪力量,是排斥这栋古堡的。” 克洛丝思前想后,也只找到了一种拥有过的力量,“是诅咒之力吗?” “你寄宿过那个诅咒玩偶?”南茜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尚博文站在一边:“你不知道?” 南茜理直气壮地反驳:“你都没告诉过我,我从哪儿知道?” 尚博文一噎,好像真是这样,他只告诉过南茜,德哈尔古堡里有个玩偶活了,却没说过是哪个玩偶。 克洛丝紧张起来:“有什么影响吗?” “倒不是什么大影响,”南茜回忆着以前的事,“诅咒玩偶的诞生,是来源于对贵族的怨恨,她的怨恨影响到了,同样对暴虐的贵族有所不满的德哈尔,这也是德哈尔后来选择消亡的原因。” “怨恨人类,带给因人类的存在,而诞生的古堡灵体太大的痛苦了。” “不过,消亡因为诅咒玩偶,存活也因为诅咒玩偶,你附身得恰到好处,减少了玩偶的怨恨,也减轻了他的痛苦。” 那还是需要真正的信徒。 克洛丝眉头并未舒展开来,“究竟去哪儿找这个人选?” 卡尔是玩偶师,不能有信仰,这会影响他创作出的玩偶,爱玛现在是守护灵,也无法拥有信仰。 她犯了愁,没有半点头绪。 “只需要信仰他,就可以了吗?”基努走上前来。 克洛丝看向他,样子有点懵,还是点了点头。 基努俯下身,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殿堂中央画了个法阵。 魔法师的信仰永远都是未知的存在,随意改变可能会降低自己的能力,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信仰的契约签订,烙印浮现在他的锁骨处。 是一个尖塔形状的建筑。 能量的减少让他身体不适,额间出了些汗,他满不在乎地擦干掉,“这是报答你救下了公主殿下。” 克洛丝彻底放下心来,对他舒展一个笑,“谢谢你。” 基努摇摇头,“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爱玛的身体。” 可可豆飞到他的肩上,“对,玩偶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爱玛的灵魂需要真正的人类身体。” 它从亚克亚大陆飞到了莫比乌斯大陆,最后在极地里,找到了一个历代献祭,又从未死去过的民族——卡斯族。 这个民族为了让极地的雪山永不融化,每年都会选出一个圣子前去献祭。 他们会为了圣子准备一个冰封多年的身体,在他献祭过后,让圣子在这具身体内重获新生。 以便让圣子统率整个族群。 “雅各比找到的身体,克洛丝已经不需要了。”基努伸出手,五指上缠绕着几根细线,将一具身体从法阵里拖了出来,连带着一封信。 信封被大片的血渍污染,爱玛认出上面火漆的标志,弯腰捡起了它。 她取出里面的信,幸好血渍并没有污染里面的信纸。 凌乱的字迹写着短短几句话: 亲爱的爱玛·弗朗索瓦,原谅我的冒犯,这是我以长兄的身份,为获得自由的你,献上的一份礼物,愿你像清爽的风一样,永远轻松快乐。 另外,我不太同意你和尚博文的事,他太傻,但如果你坚定了这个人,我会支持的你选择。 你的圣骑士,雅各比。 基努与雅各比一直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两人此行的目的完全一致,皆是为了拯救爱玛,才心甘情愿地签下了“血戒”。 可惜魔法师的傀儡不能供他人使用,雅各比的死是注定的。 爱玛将信贴在胸口,手臂揩掉了脸上的泪。 人类的关系总是那么奇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想要娶自己;毫无血缘,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男人,却把她当做亲妹妹来看。 不管怎样,一切都结束了。 第189章 “我收下这个礼物了,哥哥。”爱玛笑着,视线挪向那具身体。 这副死了很久,灵魂已经转世的身体,干净、漂亮。 仔细瞧,还能看见上面有雅各比亲手画上的净身符文,他时刻确保着这具身体能干干净净地到达爱玛手上。 灵魂从玩偶里脱离,进入到这副新的身躯。 像是量身定做那般,完全契合。 爱玛带着笑,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 克洛丝站在梯子的最上端,嘴里咬着钉子,准备给屋顶加固一层。 德哈尔的灵体需要一段时间去修复,他暂时还不能说话,每天就只能在古堡里,刻意弄出点儿声响,与她交流。 梯子微微地抖了几下,克洛丝咬着钉子说道:“冷静点儿,德哈尔。这个高度可不矮,我摔下去了,就只有等基努把我抱进去了,或者你想要墨菲过来?” 她的话让德哈尔立刻冷静下来,他强忍着,等她给他加固好屋顶。 一起生活好几年了,这还是克洛丝第一次发现德哈尔怕痒。 以前只有半臂高的身体果然不方便,德哈尔身体上的很多秘密,她都没能发掘出来。 “克洛丝!克洛丝!”下面的一个男孩儿唤着她的名字。 克洛丝看见他,笑着爬下了梯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男孩儿扬起手里的绳结,下面吊着三尾鱼,“我给你抓了鱼,今晚我们和基努一起烤鱼吃吧!” “好呀。”克洛丝抱着梯子要进门。 门死咬着,就是不让她打开。 “德哈尔……”克洛丝的声音透着点点无奈,她知道,德哈尔又在吃墨菲的醋了。 墨菲就是那个和南茜、香堡一起,重塑了德哈尔古堡的孩子。 是个新生的古堡灵体。 赶巧的是,墨菲正好是她之前躲过雨的房子。 德哈尔的计算有误,那栋房子提前了两千年幻化出灵体。 因着她是墨菲有意识以来,第一个见过的人类,墨菲非常依赖她。 “克洛丝!”又有人叫她。 克洛丝回过头,看见了气冲冲的爱玛。 “你又和香堡吵架了?” “是他不讲道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把我的裙子全都缝长了!还用的不同布料!” 还是这个吵了无数次的原因,自由的公主喜欢开放的穿着方式,古板的古堡灵体完全无法接受。 说实在的,追求潮流的尚博文总在这种事上和爱玛争论,她属实觉得意外。 “还要留宿吗?”克洛丝熟悉这套流程。 爱玛像回娘家那般,坚定道:“对!我没办法和他待在一起了!” 话是这么说,到了半夜,尚博文又会过来把人抱走。 爱玛径直推开了门。 方才死犟的德哈尔,对这个守护灵毫无招架之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在厨房外的空地上,其乐融融地烤鱼肉。 “卡尔到哪儿了?”墨菲咬着鱼肉问。 基努回答道:“莫卡城,不过因为和一个店铺老板争论,被拘留了。” 克洛丝想不明白,这么木头的人,怎么总能和其他玩偶师争论起来。 “好好享受鱼肉吧,各位。”爱玛提醒所有人,这里还有个对之前的事无法释怀的古堡灵体。 德哈尔永远都无法原谅,那个该死的玩偶师走之前还想用言语拐走克洛丝! 深夜。 克洛丝披着外套坐在床边等人。 时针刚好指到十二点,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爱玛睡着了吗?” “唱歌都叫不醒她。” 尚博文走进来,把爱玛公主抱了起来,萤石灯挂在手指上。 现在的香堡,因为爱玛的多次离家出走,完全不害怕黑夜的存在了。 他走到门口,“对了……” “怎么了?”克洛丝停住要关门的手。 他低头看着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算了,我走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地板抖了下,尚博文不耐烦地改口,“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两个人,好了吧?” 他的不耐烦,换来了德哈尔更剧烈地反应,差点让他带着爱玛一起摔倒。 尚博文站稳,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克洛丝关上门,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她对着天花板说了句:“晚安,尚博文。”便沉沉睡去。 大概睡到凌晨,克洛丝被一阵窸窣声吵醒。 她时刻注意着古堡内的声音,最近这个季节多了些老鼠。 这种不速之客不利于德哈尔恢复。 不知道德哈尔被吵醒没,她没打算叫他,翻身下床,独自拿着扫帚走向了书房。 她谨慎地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声音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后,猛地打开了门。 里面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德……哈尔?” 桌边的男人转过身,拿着那些画纸,手不知道怎么摆。 举上举下,最后他还是选择张开了双臂。 克洛丝小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灵体?” 德哈尔咳嗽一声,“刚……刚刚。” 克洛丝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结巴?” 第190章 德哈尔立刻改口:“今天下午。” 不就是墨菲和爱玛来找她的时候。 “尚博文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灵体之间的感应总是特别快。 德哈尔点点头。 “你是想和我待在一起,对吧?” 她当时不知道,还放了其他人来。 德哈尔又一次点头,“嗯。” “醋性真大。”她低低地笑,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大笑。 是她的德哈尔,没错了。 德哈尔就这么宠溺地看着她,等她笑够了,就和她对视着。 几秒后,吧唧一声,克洛丝啃了德哈尔一口。 把人都亲蒙了。 克洛丝更加乐了,“看,长高的好处。” 恋爱这么几年来,因为形体的差异,这是她和德哈尔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克洛丝搓着他的脸,“怎么了?真被我亲……” 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吻附了上来。 像是溺水中抓到了浮木的人,拼命地抓紧自己的救赎。 嘴角犯疼,克洛丝忍受着,仍由他发泄。 退开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克洛丝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离天亮还早,我们做些快乐的事吧!” 古堡灵体不是单纯的古堡灵体,德哈尔点点头,抱住了她,“好。” 未来他们将一起等无数个天亮。 -------------------- 下一章:时间恶灵“老头”x路痴少女 是个大叔治愈故事,主调偏感情线 # 时间啊,请为我停留 第96章 chapter1 周围全是低语。 人与人站得很近,内容只有相邻的人能听见。 人群都是分散站成一堆。 林鸠仍旧觉得自己被他们孤立在了人群中央。 面前的女人左手紧捏着自己的右手,一副愤怒的样子,像打人这件事让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明明被打的是自己,遭受非议的,还是自己。 就像脱光了站在人群里一样。 没有指指点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都是自己。 她就是一个违背常理的乐子,将会经久不衰地被人传说下去。 所以,林鸠跑了。 她跑得很快,远离了欢庆的毕业典礼,奔出了学校。 今天会有很多学生回家,门口停了不少揽客的出租车。 这样的情况不用细想,她择了最近的一辆坐了上去。 “景祥苑。” 她喘着气,看不见的热气在空中颤抖。 林鸠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它的前身是间储物间。 她没有太多的衣物,一个背包就将这个季节塞完了。 洗漱用品她没打算带,要离家出走,这些东西就是累赘。 身份证、户口本跟钱夹一起,塞到了背包的最里层。 佣人听见了她收拾东西的声音。 楼下院子里,晒太阳的祖母也听见了她跑出门的脚步声。 谁都没有问她今晚是否回来吃饭。 似乎一开始就没准备她的那份。 她以为会下雨来着,这样的天气才能衬出几分悲情。 但偏偏夏季的太阳是那么的灼人。 出租车一开始就没走,等她上车后,又往另一个地方开去。 跨越了大半个市区,最后在一家孤儿院停下。 “金沙儿童院”的牌子已经被拆掉。 林鸠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不知道昔日的“家”已经人去楼空。 大门被铁链锁着,她抓住铁栏踩着锁往上爬。 不容易,手心被擦破了皮,她围着孤儿院转了一圈,最后从狗洞里爬了进去。 林鸠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面的林子里。 那里是她出走的目的地。 若是以往,往林子里走个十几米,就会有一片空地。 那是园长妈妈为他们砍掉竹子,开辟出来的空地,然后她搭了几个帐篷,这便成了孤儿院里的孩子,独有的秘密基地。 幼时的时光很快乐,孩子们没有为了争抢秘密基地而打架。 大家和睦共处,友好地分配了小组的使用时间。 但是现在的秘密基地,杂草丛生。 帐篷似乎被他们遗忘了,没有被收走,不过也已经破得不能住人了。 林鸠往草地上打了条野餐布,把东西放好,就准备走更远一点儿,去找干柴。 “林鸠!” 她听见有人叫她,也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快,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扯停了她。 来的人喘气不匀,他看了看空地上的包和野餐布,对她笑了笑,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野营吗?我跟你一起。” 林鸠没应话,淡淡地嗯了声,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往里面走。 “有什么想吃的吗?”他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吃关东煮吗?我刚刚看见儿童院外新开了好多家店铺,我一会儿去给你买,可乐喝吗?还是喝豆奶?薯片……” 林鸠加快速度走到了前面,“孟轲。” “到!”他站直敬了个礼,像他们小时候一起玩当兵的家家酒一样。 林鸠瞥了眼他傻笑的样子,又把头转了回去,“买你自己想吃的就行了。” 第191章 谁都没有提今天毕业典礼上的事,走在小道上,沉默不语。 夜幕降下来。 夏季燥热,只有竹林里一片阴凉,偶尔还刮点儿小风。 孟轲用树枝翻动了下篝火,把外套搭在了正在无聊滑动手机的林鸠身上。 两人的家长都没打电话来,原因却完全不同。 孟轲喜欢拍照,不分日期、不分时间,为了一张照片出门的次数太多,孟家的人都习惯了,什么都依他,vx上给时不时给他转钱,以防他拍得废寝忘食,把自己饿死过去了。 而林鸠,不论在不在家,林家的人都习惯了无视她的生活,更是不会打电话来。 只要没顶着林家小女儿的名头在外惹事,他们一般不会来搭理她。 孟轲买来的东西,林鸠一口没动,她很饿,生理上的。 但又什么都吃不下。 “林鸠。” “嗯?” 她刚刚转头,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就冷不丁被人塞了一口福包。 孟轲见她吃下去了,便把竹签向上抬了点,怕戳到她,“好吃吗?” “嗯。”咸甜味的,里面包的好像是虾肉。 她依旧没有胃口,身子向斜前方偏移了点儿,用调整姿势的方式来避免他的再次投喂。 孟轲笑容淡了点儿,也没再坚持。 干柴噼里啪啦地响着,看得他眼睛干涩生疼,孟轲揉了揉眼睛,“你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林鸠有点困了,半阖着眼,声音飘渺。 树枝又翻了翻火堆,孟轲又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找院长,陪我一起去申请生源地助学贷款。”提到院长妈妈,林鸠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 学还是要上的,她有把握考上南大,南大的中文系比京大差了点儿,但也是国内排名第二的高等学府,这是以后她能摆脱林家的最大资本。 握着树枝的手松了点儿,孟轲把树枝放到地上,“好,我明天陪你一起找。” 两人都说得容易,但心里都清楚,真要他们两个刚刚出了学校的孩子去找搬了好多年,也许还改了名字的孤儿院,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怎么样,都得去找。 找到张院长,林鸠就会高兴了。 孟轲是这样想的。 但他现在就想让林鸠高兴一下。 他举起胸前吊着的单反,孟家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几万的单反他有好几个,不知道为什么,只有e这一款,他用来给林鸠拍照最顺手。 “我给你拍张照吧。” 从十岁的孟轲拿到自己的第一台相机起,他就开始用拍照的方式哄林鸠开心了。 他不清楚林鸠喜欢照相的具体原因,只知道给她拍照那天,是她到林家后,笑得最灿烂的一次,他就记住了这个方法。 和之前一样,在这件事上,林鸠没有拒绝。 “好。” 竹林有些暗,孟轲指挥着,让她调整位置,意图借火堆拍一张最有意境的照片。 “向左一点。” “这里吗?” “对,再稍微前进一点。” “这里?” “对对,就这样,笑一下。” 不用一些口令,单单用这一句话,就能让林鸠绽放出最富感染力的笑容。 孟轲记得很清楚。 她笑的瞬间,左边的嘴角上方几毫米处,会慢慢凹陷,出现一个小窝,嘴角上扬的弧度不会太大,但颧骨能将她脸上的雀斑往上抬不少,把它们变成林鸠脸上的主角。 国内的审美不喜欢脸上有雀斑,但林鸠脸上的雀斑却是点睛之笔。 火堆上,拥有雀斑的林鸠,就像是被相机捕捉到的一只精灵,绕着火堆跳舞,不经意间被他抓拍。 孟轲能成为世界著名摄影师victor的徒弟,不单单是靠家里的财力,还有他的想象力。 脑海中的奇幻画面,能被他用一张张胶卷直白地呈现出来。 哪怕胶卷上的人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引起观赏者的无限遐想。 闪光灯闪烁,快门声急速而驰。 孟轲放下单反,刚要开口,前面的人已经不站在原地了。 他低头看向相机页面,火堆旁,少女的笑容不在里面。 “林鸠!”他意识到不对,站在原地大喊。 但没有人回应。 “林鸠!” 声音在竹林里回荡,还是没有人应答。 他往里面跑,一边找,一边叫着她的名字。 金沙儿童院后面的竹林不大,没一会儿就跑完了。 他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就像今晚来这里的只有他一样,但野餐布和背包又在提醒他。 他弄丢了林鸠。 纯白色的空间内,飘浮着不少封面上没有书名的书籍。 林鸠扶着摔疼的膝盖站起身来,有点泛红,但好在没有擦破皮。 她的背包并没有跟着她一起摔进来。 如果是受伤或者骨折,她暂时没有办法医治。 她抬首望去,这个空间像是能无限延伸,看得见的地方全是较大的书架,里面塞满了书。 林鸠试着叫了声孟轲的名字,没有收到回答,她便不再继续叫了。 很显然这里,是跟秘密基地完全不同的地方。 她隐约听到了钟表跑表的声音,顺着声音走去,她看见一个迟暮的老人,正在给一个很大的钟调表。 第192章 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盘腿坐在这个纯白空间的地上。 这个空间凭空出现,她无法判断自己落进的是个什么世界,也就无法判定老人的好坏。 缓步靠近一定距离后,她便停下了。 “意外掉进来的?”声音是属于老人的低哑,却又能感觉出几分儒雅的意味。 林鸠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老人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动作,“对,我是和朋友一起的。” 像是多报一个人,就多了一分勇气。 老人用指尖随处画了个圈,那片空地又出现了。 她听见了孟轲的声音,却又没立即出去,而是看着出口对老人问道:“这里随时都可以出去吗?” “嗯,去哪儿都可以。”老人手上的动作不停,依旧在调表。 林鸠看着那个像水波一样的出口,思索了一番,想着想着,站着的姿势又变成了坐下,坐下又变成了躺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鸠猛地坐起,看着那个水波样的出口,问道:“我能留在这里吗?” “可以。”老人回答了她的话,调好了钟表,悬在半空察看,空出一只手关闭了那道门。 林鸠适应性非常强地脱下了外套,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向后倒去,闭上眼开始睡觉。 -------------------- 这是个大叔型的,其实这个世界的男主没有年龄的概念,非要说的话,就是一个极其老极其老的老家伙。 大家不要以为是那种真正的老头儿哈 虽然男主老年样也非常有魅力 (因为疫情,考试取消,我照常日更?(′???`?)) 第97章 chapter2 手机的光亮在黑暗的竹林里特别刺眼,孟轲揩掉眼角因为生理不适流出的眼泪,摁灭屏幕。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虽然难以置信,但他非常确定,林鸠就是凭空消失了,在他给她拍照的期间。 像魔术那般,又比一般的魔术恐怖太多。 孟轲抹了把脸。 如若明早七点林鸠还是没有出现,他就去报警,他会换个说辞,让警察重视起这件事来。 哪怕林家不愿把事情闹大,他也会去找。 孟轲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恼怒的目光快要将这张照片盯出洞来,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虫洞?异世界? 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脑海里。 他出去了太久,回来后,空地上的火堆已经熄灭,升起点点小烟。 野餐布上的背包也不在了。 竹林的阴冷激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他没由来地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难以遏制地想要逃跑,又被他咬着牙生生忍住。 他重新点燃了火,围着火堆转圈,试图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来。 就在孟轲要绕上第五圈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张纸条,慢悠悠地从空中飘下。 他正愣神,一阵凉风吹来,把它向火堆带去。 幽幽火光向周围辐射出亮光,照亮了那张纸条上的字。 孟轲终是反应了过来,急急伸手去抓。 因着动作太剧烈,带起的风又将纸条吹远了点儿。 他也顾不上火的温度,探身抓住了它,没让它被火舌吞噬。 t恤的下摆飞起,外焰在他腹部的肌肉上烫出了一个泡。 他轻轻嘶了声,也没做处理,先抓着纸条看了起来。 上面的文字很少,是心情低落的林鸠会说的字数: 没事,别找。 和林鸠相处得太久,光是看字迹他就能分辨出她此时的心情。 没有收到胁迫,却写得很急,笔尾有一点飘,估计是困了。 突然消失后,她应该比他还要慌乱,但还是会犯困,还能写字条打发走他,那就说明,她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 焦虑了一晚上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速率跳动。 人还是要找的,就算那个地方安全,他也不能完全放心,林鸠必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彻底松口气。 孟轲回忆着刚才纸条飘下来的位置,在火堆旁转悠了一圈,将一根烧过的木炭插进土里,做了大致位置的标志后,转身离开这里。 如果不是为了林鸠,他根本不会来这儿,更别提在这儿过夜。 …… 林鸠睁开眼的时候,一本书正好飘在了她的头上方。 由于没有书名,她伸手将书拿了下来,随手翻了一页。 字母组成的文字,像英文,又不像英文。 林鸠试着读了读,用英语的方式,有些拗口。 “verweile doch, du bist so sch?n.”看表的老人开了口,他标准的发音一出来,林鸠就明白了,这是本德语书。 老人继续解释着:“停留片刻,你是如此之美。不少翻译官会把它翻译成,美啊,请为我停留。” “浮士德吗?”她没看过,却背过这样的名句。 要想考进好一点的高等学府,学会投机取巧是非常重要的。 高中可没有时间让你去读完一本名著。 老人站起身来,站在她背后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书再次回到她手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中文。 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上面的翻译是:美啊,请为我停留! 第193章 “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他就像一位老朋友,友好又暗含热切地向她推荐一本好书。 林鸠这才看清他的脸,儒雅随和,尤其是他脸上的金色单镜片,让他举手投足间看起来有种贵族老绅士的感觉。 她眨眨睡意朦胧的眼,不明所以,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会去读的。” 老人走回了钟表那儿,这次修的又是另一种表。 非常小,只有拇指盖那么大。 没有精细的仪器,他也修得顺手。 他熟练的动作让林鸠看入了迷,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是魔法师吗?空间的,还是时间的?” 很显然老人比自己更熟悉这里,她便没有怀疑对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是意外掉进来的。 她凭空出现在这里,感觉他是空间魔法师的几率会更大,但里面又有这么多的钟表和书,她又觉得对方是时间魔法师的概率也很大。 因为各种影视作品里,跟时间有关的魔法师,总是充满智慧。 这个老人一看就很睿智。 没有一点贬义的那种。 “呵。”老人轻笑一声,“你倒不如说我是怪物。” 哪有自己说自己是怪物的? 林鸠没信这种说法,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时间。” 这表修好,老人便收起了它,调整了坐姿的方向,专心陪她聊天。 “时间……”林鸠念着这个名字,思索着,而后睁大了眼。 乖乖,她居然看见了时间! “时间不只是个概念吗?!” “概念被创造出来了,我也就存在了。” 林鸠没完全听懂,可又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她把视线挪到老人的口袋里,“你为什么要修表?” 钟表是用来表达时间的存在,应该不会影响到时间才对。 老人并没有觉得她的问题冒犯,不疾不徐地给她解答:“有些人的时间停止了,我要将它修好才行。” “人的时间……是指生命吗?” 老人点点头。 “我以为那是死神的工作。说起来,死神存在吗?” “是存在的,当它还不准备带走这个人的时候,就需要我将它修好了。” 解答完她的疑虑后,老人看着她,似乎等着她问下一个问题。 时间和死神同时存在,林鸠觉得不可思议。 若说时间的存在,可以用概念解释的话,那么死神的存在就毫无理由,也无法解释时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神吗?还是……嗯,我不知道该如何诠释。” 老人站起身来,“世界的未知本就很多,自然也有我无法解释的,你就姑且把我当做怪物吧。” 也对,能随意掌控别人生死的,不是神明,就是怪物。 信息量巨大,林鸠接受良好,环顾了这片纯白的空间问:“现在几点了?” 他回答得具体:“晚上十点五十六分四十秒。” “能给我纸笔吗?” “可以。” 老人刚答应下来,纸笔就出现在了她盘着的腿上。 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后,她将纸笔给了老人,“能帮我把纸条扔在我来的那个地方吗?” “好。” 水波纹的门打开,他将纸条丢了进去。 林鸠看见自己的包,探出身子,将它拿了进来。 孟轲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林鸠伸手抓住了时间的毛衣衣袖,“快把门关上!” 他挥手,关了门。 “不打算见他吗?” “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林鸠本就想自己待着,调整一下心态。 但孟轲放心不下她,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待着。 至少让她考虑一段时间,把她和林家的关系考虑清楚,再去见他。 老人在这个空间里,似乎是绝对的存在,他既然能开启门去任何地方,是不是就能帮她找到院长? 虽然老人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但分了人家的私人空间,又想找人帮忙,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林鸠犹豫着,最后鼓起勇气要开口的时候,她看见老人的脸再没有刚才那般精神,嘴唇发紫。 “你怎么了?”林鸠慌了起来。 对方的岁数太大了,出了什么事,都不是小事。 她想起老人的身份,又直觉不是普通的问题。 一个普通的问题,怎会让时间难受? 林鸠的脑子很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该怎么做?” 老人撑着腿站起来,身体的不适又让他摇晃了一下,直直向前栽去。 林鸠扶住他,老人在她耳边气若游丝地说道:“扶我……躺下就好。” “躺下?躺哪儿?” 林鸠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四处环顾,可惜这个纯白的空间没有一个适合舒适躺下的地方。 老人闭着眼,没有说话。 林鸠也就不敢乱动,仔细地观察老人的情况。 这是要死了吗?时间怎么会死?还是该说他果然是只怪物? 林鸠胡思乱想着,直到她感受不到老人的微弱呼吸。 她连忙把老人放在了地上,准备给他做心脏复苏按压。 给怪物做心脏按压有用吗? 她不知道,但除了这么做她别无选择。 第194章 林鸠在老人胸前画十字,找到位置后,双手交叠放上去,就要用力往下压。 她刚一用力,下面的支撑就没有了,她向前扑了一下,身下的老人不见了。 林鸠疑惑了瞬,“消……失了?” “消失了!”她翻身坐在地上,受到惊吓般,双腿挪着屁股往后移,后背撞到了书柜上。 双眼死盯着那个位置,没有一丝一毫地偏移。 “呵。” 她又听见了一点浅笑声。 这个声音很年轻,又很熟悉。 林鸠抬头看着虚空问:“你没死?” “怪物是不会死的。”声音藏着点点笑意。 林鸠扶着衣柜站起来,看着虚空皱了眉,连带着脸上的雀斑都向上耸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没能再听到回答。 -------------------- 第98章 chapter3 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这个纯白的空间看起来倒是还好,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这个纯白的空间又诡异得叫人害怕。 林鸠耸耸鼻子,居然开始觉得这个安静的空间,哪哪都很吵闹。 “出去!” “谁允许你在这个房间里的?!” 她没由来地听到了这么两句话,被自己吓得抖了下。 “时间……” 没人回答她的话。 林鸠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她撑着腿站起身来,往书架之间走。 转了几圈后,她发现有几个书柜的下面,会有一个很大的抽屉,把抽屉拉开,正好能躺个人进去。 她选了抽屉最大的一个,拉开后,把外套铺在里面,躺了进去。 她扭动身子,用黑暗封闭了自己。 这一刻,不止这个空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林鸠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电话响了两声,除了林鸠,没人会在这个点给他发消息。 孟轲赶忙摸向床头的手机,摁亮了看里面的信息: 周琪深:孟哥,你要找的儿童院,我给你找到了,但它已经不是以前的院长在管了。 周琪深:还有明教授的行程我给你问到了,他只有下午四点才会出实验室,我在饭馆等你过来。 现在是早上八点,周琪深那小子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昨晚十一点给他发的消息,几个小时就解决了。 孟轲揉揉因为失眠而犯疼的前庭,点开了通讯录,拨了林鸠的电话。 手机静了会儿,机械的声音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昨晚消失后,就一直是这种情况。 他不过是抱了点希冀,以为早晨一到,说不定林鸠又回来了。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是林鸠自己不想回来。 孟轲认清现实,翻身下了床。 伴随着一阵响动,眼皮的橘红刺得林鸠睁开了眼。 还是纯白空间的光亮,像是开了好几盏白炽灯。 林鸠偏头看向一边,拉开抽屉的,居然是个小孩儿。 她上下打量着男孩儿,看着他身上的黑色毛衣,没有半分犹豫地开口:“时间?” 男孩儿笑了,“是我。” 林鸠坐起,忘了自己还处在抽屉里,小臂撞到了抽屉边缘,疼得发麻。 她甩甩手,缓了一会儿,问道:“现在几点了?” “早上八点零七分五十六秒。”男孩儿对答如流。 看来已经过了一个晚上。 林鸠看着他充满胶原蛋白,与昨晚完全不同的脸,“你昨晚怎么了?” “给我自己的身体调整的成长机制而已。” “也就是说,你可以随意控制你的身体,在哪个阶段?” “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不永远维持在壮年。” “毕竟只有死亡的存在,一天才有意义。” 奇怪又合理的想法。 林鸠尊重着对方与自己的不同,不过她又猛然想到一点:“所以你现在才叫醒我,是因为不想让我看见你婴儿的形态吗?” 时间倒也没否认,“那种不能自理的样子,叫别人看见了,确实不太合适。” 林鸠跨出抽屉,下意识地牵起了他的手,又被他手心的冰冷给激道:“你的手好冰。” 时间看了一眼两人掌心贴合的手,她的手现在比他大上好多,还时不时揉搓着他的,似乎想通过摩擦的方式,把他的手捂热。 他轻笑了下,“我的身体就是这样,也比较怕冷。” 林鸠点点头。 难怪他一直穿着黑色毛衣,连带着裤子和他的短发,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 两人又回到了盘腿对坐的样子。 林鸠看着他,对上时间这副小孩子的样子,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拿着高中物理去问一个刚学会背乘法口诀表的孩子。 而且坐在她对面的人,完全没有昨晚的稳重,更没有昨晚那种由内至外,给出的安全感。 他的腿一会儿盘着,一会儿舒展开。手撑在腿上,扬起自己的下颚,又鼓鼓脸。 见她不说话,又开始翻自己的兜,摸出一块小怀表,开始随意拧动表冠。 总之,就是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林鸠记着他昨晚告诉她的,一块表的寓意是什么。 看见他肆意转动表冠那刻,便探出身子去抢。 第195章 时间把身子向后仰,躲开她,举高了手拒绝给她。 林鸠着急,吼了声:“给我!” 时间嬉皮笑脸:“不要!” 她又转而用双手去挠他痒痒。 时间咯咯的笑。 “作为时间,怎么能这么不成熟!”她担心着那块表背后的陌生人。 见她真的生气了,男孩儿把表塞进了她的手心里,奶奶的嗓音有些委屈:“对不起,我的性格会被年龄影响。” 对上他水汪汪的眼睛,林鸠又不好说什么了,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头顶的发心很柔软,他的内心,也应该是很柔软的吧。 “没……关系,是我太凶了。” 林鸠忘了,故事里的怪物们,都是没有心的。 时间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脑袋上拿下来,用行动抗拒了揉头发这个动作。 嘴上却又没对这一点多说:“死神不会丢下太多生命,这块表就是普通的表,不代表任何人,是用来打发小孩儿时期的我的。” 看来他对自己年轻时的顽皮,颇有心得。 林鸠更是不好意思了,道了几声歉,把表塞进了他的怀里,转移话题道:“一块表就够了吗?” 她在孤儿院有过那么多朋友,没有哪一个是仅仅用一块表就能哄好的。 “还有好几书柜的漫画书。”他是指那边的书架说道。 对嘛,这才是小孩子。 林鸠被他的笑容感染到,也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托着腮看他和那块卡住了的表冠斗争。 “我有什么事能为你效劳?”时间突然问道。 他昨晚就注意到了,只是想等着她自己开口。 他了解人类,帮忙这种事换成被求的人开口,需要帮助的人就更加不愿承认了。 但她总在错过最佳的开口时机,他也就不得不换个说法提醒她了。 被成功提醒的林鸠转而抱住了自己的腿,把脸埋在了双臂之间。 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不会。”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会自己研究吗?” “你有什么资格求我帮忙?” 大脑总是被这些声音充斥着,她不好意思再开口。 “你不说出来的话,我就不知道该为你做什么了。” 听见这句话,林鸠猛地抬头。 面前的男孩儿长大了几分,但还是在玩那块被他修好表冠的怀表。 她几乎快以为刚才的话都是幻听。 时间再一次开了口:“时间可不等人,但我等你很久了。” “能……请你帮我找一下张玲吗?”她怕错失了机会,急急开口,又着急补充,“以前是金沙儿童院的院长,京南市金沙儿童院。” 世界上同名的人太多,具体到地点、职位就容易找了。 “介意我看一下你过去的时间吗?我需要知道她的样貌。” 林鸠立即点头,发现有歧义后,又回道:“不介意。” 时间将手覆到她的额头上,一块金色的表慢慢浮现。 滴答、滴答…… 是她生命的走表声。 林鸠觉得神奇,也就没跟着他一起闭眼。 过了会儿,时间放下手,仰着头在这些表里寻找着。 漫长的等待过去,他低下头,有些抱歉地告诉她,“对不起,我没找到。” 心提了起来,林鸠问道:“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死神带走了她。”他看着她的双眼,黑偏棕的眸子抖动着,滴下了一滴泪。 他还想再开口,林鸠便低下了头,“谢谢,我知道了。” “不客气。” 林鸠站起身来,动了动坐麻了的腿,指着那边的书柜强颜欢笑,“我还是有点困,想要再去睡会儿。” 也不等时间开口,她已经去了那边,拉开抽屉,把自己关了进去。 没多久,纯白的空间里就响起了点点抽噎声。 时间的眉间微不可察地皱起。 他在书里看过,这种行为被称为“退型”。 当缺乏安全感这一类人,受到委屈或者其他悲观情绪后,会躲进狭小的空间里哭泣。 这种封闭、黑暗的空间会给他们一种在母亲子/宫里面的放松感。 在读取她时间的过程里,他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她的一些过去。 快乐的时光几乎都能忽略不计。 他见过不少拥有悲惨遭遇的人,这点事不足以引起他的共情。 但他还是走过去了,坐在外面,安静地等着她哭完,才敲了敲柜子。 里面是少女嘶哑有些沉闷的声音,“怎么了?” “林鸠,可以出来一下吗?”按书上所说,面对面的交流,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林鸠在里面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现在还不行。” 她天真地以为对方没能听见自己压抑的哭声,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泛红的眼。 时间没有强求,坐在外面说道:“我没办法在你得知亲人逝世后,感到悲伤这件事上共情,所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句话,说起来就太过轻飘。” “我只能用我的认知告诉你,被死神带走的时间,不能倒流,但活着的人仍旧可以继续怀念。” “你要哭,可以,怀念,可以,颓废,也可以。但你的生命还是在走表,我没办法帮你保存这段时间,而被你自己放弃的时间,死神也会厌弃。” 第196章 滴答……滴答…… 他听见少女的时间恢复了正常的走表速度。 时间适时拉开了抽屉。 纯白空间的亮度有些刺眼。 林鸠眯着眼,看着这张因为特殊情况,已经长到和她同岁的脸。 在她第一次看见时间这个老人的时候,就不可遏制地想象起了他年轻的样子。 他说他是怪物,却有着一张温柔到极致,只看着就觉得他能宽容一切的脸。 而这时间还在生长,这张脸也在慢慢变化。 林鸠极不合时宜地来了句:“你能把生长调慢吗?看着安慰自己的人一直在变老,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更难受了。” 时间愣了下,没有强迫他改变生活方式,只是请他放慢进程,他很乐意接受这种听起来就很乖的要求。 “你说得对,我会放慢它的。”时间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 睡抽屉这个想法不是原创,来自于《疯狂动物城》nike的原设定,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借用了一下 第99章 chapter4 孟轲叫司机在前面的路口停下,将车里的文件拿了出来,就叫人离开了。 他走到一间餐厅外停下,这间西餐厅的名字有些与众不同,他停下来看了眼,思索着“悖论”两个字的概念。 不过他没能思索太久,坐在靠窗位置的周琪深已经看见了他,用手骨敲了敲玻璃。 孟轲瞥清位置,推开门走了进去。 服务员在他坐下后,放下一杯水便离开了,周琪深这才开口:“明教授十分钟后,就会推门进来,点餐、吃完、结账,也只有二十分钟的交谈时间,你最好想好话术。” “我知道。”孟轲把文件摆在桌上。 周琪深看着他不紧不慢喝水的样子,还是没忍住把话问出了口:“林鸠开学,你就要跟着victor去克罗地亚了,在学术方面参什么手?” 对于林鸠以外的人,孟轲向来没多少耐心,尽管有问有答,态度看起来也可以,但说出来的话完全不近人情,“说了你也不信。” 周琪深就不耐烦他这副样子,一下就坐起来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我说了就会信?” “你要说了,我才能信。” 孟轲还是没有立刻开口告诉他。 周琪深看出点苗头,皱着眉问:“林鸠参与了没?” 现在这个情况,林鸠可以算参与者。 孟轲淡淡地嗯了声。 周琪深凑近他,“咱们三个里面,林鸠是最大的,还是个女孩子。按理说,要为她的安全负责的,可不只是你。” “所以,”他放松了声音,“直接告诉我,林鸠到底怎么了?” 孟轲不是不愿告诉周琪深,只是他现在还无法做出判断,林鸠消失的离奇事件,是人知道得越多好,还是越少的好。 他正要说话,门铃就响了,看清来人,他匆匆丢下一句,“一会儿跟你说。”便拿着文件过去了。 明达奇点着菜单,对服务员说道:“一份沙拉就行。” 他是这家餐厅的老主顾了,和老板的关系也不错,这里的人都知道,为了晚上能更集中注意力到研究上,他不会吃太多。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聊工作的事。”这个少年找的人动作太大,明达奇想不知道也难。 话在舌尖打转,孟轲换了个说法,“明教授的工作我也不懂,就知道教授需要些资助。” 说着,他将文件推了出去。 指尖在上面轻点了两下,两人都对里面的东西心知肚明。 支票和那些上级压着的资料,明达奇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雨林多雨,植被茂盛,是最能体现物种多样性的地方。 林鸠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感叹道:“孟轲一定会喜欢这儿的。” 她甚至能想象到,在这空间里,一直停不下来的快门声。 “还想看看其他地方吗?” 林鸠摇摇头,“这就够了。” 空间展现出的一切,和自己身临其境地去看,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尽管她能接到雨水,能触摸到湿润的树皮,一切都还是不一样。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时间也不觉得她任性,并且把房间的样子调回了她最初选择的最舒适的一个房间。 壁炉燃着火,窗外的景色却不是雪,而是夏日的灼灼日光。 房间里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林鸠坐到时间的身边,听着他的翻书声,滑动手机,看之前已经下载好的电子书。 “你为什么不拒绝我的要求?”她冷不丁地问道。 从放慢他的生命进程,到她觉得纯白太刺眼,而且无法自己判断时间,让他换掉空间的场景,这些在她看来有些任性的要求,他都没有拒绝。 不仅没有拒绝,还效率特别高的,立即实施了。 用行动证明了,时间的答复很有保障。 时间把这一页夹好,将书放到一边,“这样不好吗?” 何止是好? 已经完美到,让哪怕是面对孟轲和周琪深,也小心翼翼,不愿提太多请求的林鸠,都没忍住“得寸进尺”。 这样的行为很不好,林鸠想,她觉得恐慌。 “只是对我来说,很好。” 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偏头看着一直躲着他视线的林鸠,缓缓说道:“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第197章 “我本来该是虚无的状态,对于时间以外的东西感知缓慢,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知,换一些场景,也能缓解我的审美疲劳。” “放慢生命进程呢?” “结局都是死亡,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终于引来了林鸠的注意,她转过头,恰好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视线根本没有离开她的时间的眼。 心思在想其他的林鸠没注意到这点,只看着时间的脸想道。 他好像不太在意每一个年龄阶段,只把死亡看做生命流程中最重要的阶段。 他说,只有死亡的存在,一天才变得有意义。 如果不在乎生命的其他阶段,一天又怎么会有意义? 她觉得他的话不完全正确,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几秒的思索,林鸠迷茫的眼渐渐变得清明,她的视线终于真切地和时间对上。 难得的是,她完全没有避开的打算。 他的眼神太过柔和,暗藏着点点笑意,又不让人觉得冒犯。 这个情况下应该说点什么,林鸠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平常没时间看电视剧和小说,更读不懂当下奇怪的氛围。 林鸠眨了眨眼,转而问道:“你这里有wifi吗?” “wifi?”时间难得愣了下。 没过多久,林鸠滑着手机问:“你觉得哪些兼职在这个暑假做最合适?” 时间笑了下,伸出手,林鸠把手机递给了他。 没想到作为怪物,常年生活在空间这一隅小方地的他,操作起手机来,还怪熟练。 时间帮她收藏完比较合适的工作,将手机还给她,“以前看过别人用。” 林鸠想起了那个水门。 可以随时接纳她,随时让她离开的水门。 “我真的能一直在这里吗?”她有些忐忑,甚至讨厌起这种放松状态下,暴露本性的自己。 能逃避,则逃避;不必要,则不必做。 没人发现这点,一直以来,她也隐藏得很好。 林鸠被他扬起的笑惊了瞬,又转开了头,红红的耳尖暴露在时间的视线下。 时间摩挲了下手,“想在这儿,就在这儿吧。” 他也很久没见到过人类了,还是不带目的,乖乖巧巧的人类。 耳尖在他的目光下,又热了几分,林鸠嗫语:“谢谢。” 这个空间在时间的改善下,变得更适应她这个人类居住。 两人在这个有着壁炉的房间里,相处自然,很少搭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却又很默契地帮对方递些东西。 很多时候,时间能自己抬手,将要的书吸过来。 但为了满足林鸠这样的小可怜,微不足道的存在感,他选择扔纸条找对方帮忙。 因为安静的氛围,他们都不想打破。 房间同步模拟了外面的环境,窗外现在出现了些星星。 时间确实放慢了生命的进程,给足了林鸠时间去接受他慢慢变老的过程。 现在是晚上九点。 扔给林鸠的纸条越来越少,她安排好最后一项面试的时间,活动着脖颈,抬头看向对面捧着书的男人。 红棕色的书封挡住了男人的脸,成年人不会再有扔纸条这样有趣却又带着点点幼稚的行为了。 林鸠猜测着他现在的年龄。 书慢慢放下,时间看着她问:“你要吃点东西吗?” 他的鬓间长了点点白发,少年饱满的面庞被锐利的线条替代,不笑时看向她的眼,有些冰冷,就像她触碰过的他的手心一样,一眼就是凉意。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男人的眉眼弯起,“人类不吃东西,是不行的吧?” 林鸠反复确认,在他的第二声问话后,才后知后觉地回答:“是这样的。”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饿。 他打开一个水波门,外面是久违的人群声,和烟火气息。 “儿童院外面那条街可以吗?” “嗯。” 她拿着手机,先探出了身子,水门的触感凉凉的,她摸了摸拿圈水波一样的东西,没有湿润她的手心,凉意沿着手掌蔓延向五指。 没由来地,林鸠又想起了那只手。 要是他能一直保持小孩子的样子就好了。 她诚恳的想道。 林鸠跳出水门,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看。 时间站在那儿对她笑。 她迟疑着,转过身又走了几步,没忍住再回了头。 时间对她招了招手。 在她第三次要回头的时候,时间在身后对她说道:“等你买完东西回来,我会在这里开门的。” 别担心,不是梦。 林鸠没再转头,捏紧手机走出了巷子。 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全是饭馆的油烟味。 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林鸠在人间的气味里找到了她想吃的东西。 …… “你的条件我没理由不答应。”明达奇伸出手,“合作愉快。” 孟轲浅握住它,“合作愉快。” 浅握之后,即刻分离。 明教授离开“悖论”这家餐厅后,手里除了为自己提前准备的宵夜,还有一袋文件。 孟轲坐回周琪深对面,桌上已经摆了份牛排。 “知道你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只给你点了份西冷,将就对付一口。”周琪深扔下擦嘴的餐巾,撑着桌子问他,“现在能告诉我,林鸠的情况了吧?” 第198章 孟轲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他想清楚了,林鸠的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尽管引起专业人士的注意,在找到林鸠这一方面,会更快些。 但他没办法保证,后续会不会有人打林鸠的注意。 所以在刚才和明教授的谈话里,他并没有说出本来的目的。 不过,只凭他一个人,加上那个多年没有进展的研究,找起来确实不容易。 于是,孟轲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待嚼碎了咽下去后,看着周琪深说道:“林鸠消失了。” -------------------- 感谢在2022-11-27 18:59:12~2022-11-28 22:5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绝期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chapter5 现在这个点吃饭的人很少,街边都是饭后出来消食的人。 在进空间前,人群没给林鸠带来什么好印象,她也因着在空间里的一天逃避,变得更加不愿面对人多的地方。 她贴着墙走,攥着手机去了离巷子最近的一家店铺。 “一份炸酱面。”她低声道。 厨房的火开得太大,老板没听清,“什么?” “炸酱面。”林鸠稍微抬高了点声。 老板笑嘻嘻的,看起来很友善,“几两啊?妹妹。” “一两……啊,不,”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还是二两吧。” “葱和香菜要吗?” “要的,还有……打包吧。” 煮面炉的热气扑上来,盖住了她的雀斑,又被她缓缓吹散,解救出来。 小时候的林鸠,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就是吃的炸酱面。 林鸠是在立冬被张玲抱回了儿童院,那时的她小小一只,却是整个儿童院里最健康的孩子。 健康的孩子挺过了立冬。 她的生日也就被定在了立冬,尽管这个日子,和包裹她的襁褓上写着的名字孟久,没有一点关系。 长大后的林鸠也很高兴,张妈妈把她的生日选在了立冬。 那是她新生的日子。 金沙儿童院的孩子太多。 聪明的、生病的、大的、小的……一个蛋糕不够分。 作为寿星,林鸠分到了一块最大的蛋糕,但她最后还是把那块蛋糕给了那个总是躺在床上,不能走路的孩子。 因为她路过张妈妈的办公室时,听见张妈妈说,这个孩子不久后,还会失去他的手。 那时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可惜,只知道儿童院里认字最多的孩子,以后不能再写字了,这让她替他感到难过。 在把蛋糕送给这个孩子的时候,她眼馋着,却还是嘴硬地说自己不喜欢。 男孩儿看得出来,只用嘴咬走一半,就推给她了。 那天立冬,不记得是七号,还是八号。 男孩儿已经失去了他的手,他好几天没说话,却用满是廉价奶油味的嘴,给她再一次讲了一个故事。 所有孩子都听得很认真,一个没有手、没有脚的男孩儿,如何靠嘴为自己种出了一片花园。 至此,草是他的腿,替他走遍世界;花是他的手,替他抚过每一个小朋友的脸。 他最会讲故事了,张妈妈哄不睡的孩子,只能在他的故事里做梦。 所以,他不会破坏儿童院里每一个孩子的梦。 在林鸠半夜想着那块蛋糕睡不着的时候,他叫醒了几个孩子,把张妈妈给他买糖,哄他开心的钱,用嘴叼了出来。 “去买面吧,奶奶说,生日就要吃长寿面。” “孟久以后会像长寿面一样,会像她的名字一样,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几个孩子拖着头发散乱的林鸠,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他们跑到一家面馆里,什么字都不认识,只知道跟老板说,要一碗面。 那买糖的钱,只够一两炸酱面。 热腾腾的,冒着热气湿润了林鸠脸上的雀斑。 大一点的孩子擦掉她脸上的水蒸气,叫她快吃,叫她一定要长长久久。 林鸠把面给他们分了,要一起长长久久。 但到底不是真正的长寿面,他们也没能真正的长长久久。 时运不济,她被林家带走,再没见过他们。 林鸠突然不想一个人吃面了。 在那个孩子的故事里,怪物是不会吃人类的东西的。 但她还是想给时间带一份,这个儒雅的男人,如今在空间里,不知长到何种年岁了。 林鸠越是回忆以前的事,越是觉得生命的每个阶段,都该是有意义的。 并不只有死亡那个时候。 林鸠从椅子上起来,扫了付款码,“老板,再要一份一样的。” 从面馆出来的林鸠提着两碗面,走得有些急。 她走进巷子里,还未靠近那个死角,水门便出现了。 林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慢了脚步。 靠近水门后,她伸出双手,准备爬进悬在半空中的水门。 里面的男人就站在水门边,微微俯身,伸出了手。 林鸠把面挂到了他的手上,见男人把面放下后,转过身看着她,便没再有其他动作。 她眨眨眼,所以,是只管面吗? 林鸠等了会儿,确定男人不会过来后,认命地撑着水门边缘,爬了进去。 第199章 水门关上,时间指着其中一碗面问:“这是给我的吗?” 空间里没有其他人了,林鸠这个小姑娘也吃不了两碗,这一碗显然就是给他的。 他这么多此一举地问一遍,也只是想看看林鸠的反应。 就像他故意把水门设在半空,看只有一米六的小姑娘爬进爬出。 这些都只是他的乐子罢了。 有些敏感的林鸠还在想,时间为什么不拉她一把?这样想了之后,又唾弃自己,别人又没有这个义务拉你。 冷不丁地听见男人问她,她愣了瞬,“啊?嗯……” 时间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小姑娘暗自懊恼,被抓包后,傻傻的样子。 两人面对面坐在圆桌两端,这是习惯在桌上吃饭的林鸠,小心翼翼地询问时间后,时间为她幻化出来的。 “怎么会给我带一份?”时间学着她那样,翻转着面,将最下面的翻到了最上面,从味道最浓郁的部分开始吃。 以为需要教人使用筷子的林鸠,看见他这么熟练的样子,有些失望。 听见他的话,反应了会儿,才急急去抓他的手,“你,你不能吃吗?” 她有些紧张,别让他身体再出毛病了。 “不是,”时间任她抓着,“我能吃东西。” 只是没必要吃。 他看见林鸠松了口气,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的样子,浅浅地笑了下。 这件事,也没必要说。 吃过面,时间将水门开在一个垃圾堆上方,把垃圾扔出去后,转头看见小姑娘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林鸠搓搓手指,还是问出了口:“你还是没有确切的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他说过没坏处,却也没有太多的好处。 林鸠还是觉得自己在哪都是个麻烦,但又可耻地要在他这里求份心安。 时间瞥了眼她头顶的发旋,中年男人的身高,只能让他看见林鸠乌黑亮丽的头发,他试着弯了点腰,视线终于挪到了林鸠脸上的雀斑。 这些雀斑此刻正因着主人的紧张,微微发抖。 他不吝啬笑容,哪怕是自己在观察人类的生命钟表的时候,也经常因为人类一些愚蠢的动作或想法发笑。 但他现在着实笑得有些频繁了。 时间停顿几秒,故意回答道:“大概……是因为你很乖吧。” 他记得在表盘里看到过的人类的相处模式,当一个成年人夸赞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很乖的时候,那个孩子通常会暴跳如雷,反应激烈的,甚至会故意做一些看似成熟的举动。 实则在大人面前,激不起一点波澜。 时间将手肘撑在沙发上,眼睛没离开林鸠,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你……” 时间微微瞪大了眼。 “还是第一个说我很乖的人。” 笑容收敛了几分,他没意料到会是这么个回答。 时间想了想,准备学着林鸠之前揉他头发的样子,把手放在她头上。 在要碰到的瞬间,林鸠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他笑:“所以,不全是我的问题,对吧?” 看着男人怔愣的样子,林鸠想起来,他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也没打算解释,“你就当我随便说的,别放在心上。” “好。”时间收回了手。 模拟的环境下,窗外的景色已经同步到了深夜。 时间再开口,声音变得苍老,“你明天还有面试,不打算睡吗?” 林鸠的眼皮子正在打架,听见他的声音,又立刻来了精神。 她摇了摇头,“我想陪你一起。” 她说的是死亡。 习惯一个人体验这个阶段的时间劝道:“不是难受吗?快去睡吧。” 小姑娘固执着,“我想陪着。” 那个讲故事的男孩儿最后怎么样了,她不得而知。 不过在她离开前,她听说过他的生命期限。 尽头就在不远处,她却没能跟着一起。 时间这个怪物,在她看来,已经算是朋友了。 不管他是不是这样想,她还是把他当做朋友,想要陪着他经历一起。 以后也会带着他体验一切。 时间能看见一个人的生命,却不能读懂一个人的想法。 他不知道林鸠此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明明和普通人一样,很怕看见别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林鸠,为什么要固执地说着陪他的话。 他太专注这个问题,以至于忘记了要对林鸠的话。 直到熟悉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心脏,他从沙发上滑下,倒在地上,冰冷的脊背隔着衣服贴在地上,他才想起没说完,此刻也无法说出口的话。 他在空间里,把人类各种死亡方式模拟了个遍。 今晚因着林鸠的存在,他选择了最简单、最没技术含量的一种——心脏病。 这种病的诱因有很多,也是所有人类不在意,来临时又最害怕的一种。 大口呼气也缓解不了的窒息感,心脏不断传播至大脑的疼痛。 他第一次和万千凡人一样,被别人抓着手,眼睁睁地经历自己的死亡,张着嘴除了呼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时间看着林鸠,眼里起了雾,已经看不清她脸上的雀斑。 他强迫着自己的嘴一张一闭,哪怕发不出声音,也尽量做着口型。 第200章 “想陪……就陪着……吧。” 贴在脸颊上的手还未感受到小姑娘滴落的眼泪,便同身体一起消失了。 恢复虚空模样的时间,看着久久未缓过来的林鸠,陷入了沉睡。 -------------------- 好喜欢时间这种成熟稳重,又带着一点腹黑,但不在乎年龄,很尊重小姑娘想法的人(暴露xp之一,嘿嘿嘿) 其实写《怪物》这本单元剧,就是想kc来着,人外、外外都好刺激 但我怂,我害怕管理大大o(╥﹏╥)o 不过我勇的时候,也超勇的!(期待ing) 第101章 chapter6 孟轲和周琪深在“悖论”里,坐到了打烊。 原因无他,周琪深在听完他说得一切后,懵懵懂懂,要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反复解释。 孟轲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有耐心,后面要用到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确定不是林鸠自己躲哪儿藏起来了吗?”周琪深揪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的cpu都快烧起来了。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遍,他自己也清楚孟轲回答了他多少遍。 没有监控,孟轲拿不出证据给他。 这既不能证明林鸠真的凭空消失了,也不能代表孟轲在撒谎。 姑且当他相信孟轲吧。 但真要找一个凭空消失的人,只靠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办得到? 周琪深苦仇深恨地看着手心里,被自己抓掉的几根头发,“你说吧,该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孟轲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他跟着起身。 孟轲将手机翻给他看,“找到林鸠的消息了。” 手机页面上,是林鸠进面馆后,又从面馆出来的监控。 周琪深看见她手上提着的两碗面,微微变了脸色。 壁炉的柴火发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林鸠躺在沙发上,身上简单盖了条毯子。 “时间……”她先是小声唤了句。 没有回答。 她又加大了点音量,“时间?” “怎么了?”男人朗润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林鸠察觉到了他的疲惫,没再多打扰他,“我……就是想叫叫你,你继续睡吧。” 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没多久就强迫自己睡着了。 这大概是每一个经历过高三的孩子,一时半会儿戒不掉的能力。 因为此刻不睡,就真没什么时间可以睡觉了。 时间感受到少女翻身的动作,一时也没了沉睡的感觉,就着壁炉的火光光明正大地看着沙发上的少女。 他大概能猜出林鸠喊他的寓意是什么。 小姑娘同理心太强,哪怕知道他是个怪物,在看见他死亡的样子后,也无法镇定下来。 怕他真死了。 呵。 房间里是他的低笑。 时间的本体本就是虚空,没有实体的时候,可以说整个空间都是他的身体。 林鸠能进来,也是因为时空穿越者和“伊斯虫”把他的身体刺出了一个洞,让她正好踩进了他还没修补好的地方,摔了进来。 他一向不喜欢那些胆大妄为的家伙,但因着林鸠这个“意外”,他决定放过他们一次。 不过也只有这一次。 有着温暖壁炉,落地窗外是满天繁星的房间边缘处,时间没有幻化的地方,出现点点黑斑。 像是毛笔摔在了宣纸上,晕染出的墨团。 这些墨团和纯白纠缠、厮杀,最后被纯白色侵染。 接着,纯白又被木质的纹理慢慢代替。 房间向四周延伸出去,将数不清的书架包裹住。 而这一切,陷入梦境的林鸠一概不知。 她睡着睡着,蜷缩了起来,在毯子里将自己抱紧。 时间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沉睡之前,他决定明天给林鸠弄个床出来,上面还得有女孩子喜欢的粉色棉被。 翌日。 手机的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 林鸠揉着眼睛坐起来,毯子从身上滑下,搭在了因为睡姿问题,睡裙没能盖住的大腿上。 “你在这个房间里,用闹钟叫你起床,多少有点儿不尊重我。” 一句话就将林鸠吓了个清醒。 她手忙脚乱地摁灭了闹钟,对着时间结结巴巴地问:“明,明天早上,你能叫我起床吗?” 时间将热牛奶和芝士面包摆在沙发前的矮桌上,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抱着托盘,对林鸠笑着:“我的荣幸。” 明明是句很绅士的话,林鸠听完就是很想rua他。 重生的时间,现在是小孩儿的样子,比前一天她看见的男孩儿的年纪,还要小上几分。 脸上的奶团还没瘦下去,肉肉的手抱不住的盘子,搁置在伸直的小短腿上。 太可爱了。 林鸠想到了自己以前在孤儿院的朋友,也有这么一个孩子从头到尾,由内而外的漂亮。 时间瞧出了她的意图,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快吃早饭吧。” “嗯。”林鸠果然收回了视线,点点头,走下沙发去收拾自己。 再坐回矮桌旁,她才注意到盘子里的早餐。 被切成原片的芝士面包两边,一个是竖着摆的火腿,一个是滚烫的鸡蛋。 一百的数字,是林鸠真的考了一百,也从未吃到过的搭配。 第201章 见她一直没动,时间扒在矮桌旁问她,“这是我在超市里拿的,不合胃口吗?” 林鸠擤了下鼻子,摇摇头,“不,我很喜欢。” 从初中开始,一些科目的满分就不是一百了。 到现在的面试,也不会是用一百来对应聘者打分。 这种数字更多的是在于它的寓意,就像幼时的那碗炸酱面,图就图那么个吉利。 林鸠大口地吃着,不敢放慢速度。 她怕自己慢一点儿,眼泪就出来了。 除了昨晚那点儿为时间流的眼泪,她几乎没再哭过。 为自己哭的时间更少。 她害怕表现自己的脆弱,就连那天毕业典礼上,被养母扇了一巴掌,也没借势哭出来。 在孟轲和周琪深面前,更是故作坚强,安排打算好自己的一切。 林鸠自己也没想到,面对时间这个刚认识不久的怪物,她居然很难做到伪装。 大杯的牛奶被她喝完,她用手背抹着嘴问:“这些放哪儿洗?” “交给我就行了。”时间把盘子和杯子全部放到托盘上,催促她出门。 水门开在第一家面试的超市附近。 林鸠伸出一条腿,丈量了下高度后,转头对时间说道:“顺利的话,我今晚十点就会回来……” 一定要记得给我开门,一定。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而时间却听懂了,对她摆着手,“我等你回来。” 就像是等她回家一样。 林鸠跳出水门,对时间摆摆手。 水门在两人的对视中,缓缓合上,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走进那家超市。 而空间里的时间,迅速地生长,成长到了一个青年孩子的大小。 时间摩挲着指腹,轻轻笑了声,“以后还是少以孩子的形态出现吧。” 在林鸠提出的要求前提上,时间为她选择了三个地方。 一个是这家只在本地开的超市,一个是照相馆,还有一个是家火锅店。 顺利的话,超市的白班工资和火锅店的夜班工资,就足够她的生活费了。 但要凑足学费,她还需要拿下照相馆的兼职。 超市不用当天上班,林鸠拿到安排表后,便赶去了照相馆。 她小跑了一路,路上反复默念着孟轲教过她的一些修图知识。 “林鸠,你知道吗?” “一张完美的风景照,背后一定离不开修图师对于亮度和色彩的整体把控。” “就拿傍晚的港口照片来讲,亮度会影响云彩的颜色,你需要找到准确的参数,将它调亮。” “把主角变成云,变成海……变成你想突出的一切。” 她想起了孟轲为她照的照片,想起了单反背后的孟轲。 难以遏制的愧疚涌上来。 林鸠喘着气在照相馆门口停下,手指搭在把手上,她在心里对孟轲道歉。 她现在还是没想回去面对他们。 门再关上,已经是晚上六点。 夏季的夜来得晚,现在到了用餐高峰期。 火锅店里面坐满了人,外面的街上都摆上了桌椅。 林鸠穿梭在人群间,脖颈上黏腻的汗,都浸着火锅的麻辣味。 她是新来的,又是年纪最小的,自然要做得更多,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期间就喝了几口水,杯子还没放下,就被人叫了出去。 好在火锅店的老板人好,也热情。 快到十点的时候,只剩下几桌人,他专门为林鸠开了桌,招呼她尝尝他们店的火锅。 冰啤酒、油辣子,林鸠被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簇拥着,拘谨也放开了点儿手脚。 吃过饭,准备走回约定地点的林鸠站在街边,吹风醒酒。 混沌的脑子保留着一点清醒,思考着一会儿怎么为迟到的事向时间道歉。 时间的怪物很讨厌不守时吧? 林鸠胡思乱想着,脚尖前多了道影子。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比她大几岁,跟她一起打暑假工的赵哥,把自己的小电驴停在了她面前。 凉风袭来,吹不走林鸠脸上的燥热,她红着脸,摆摆手便摇摇晃晃地往街的另一边走去。 她不敢摇头,怕一不留神,就吐在了街边。 “诶——”直到人拐出了街角,赵庆才反应过来去追人。 小电驴停在有红绿灯的街边,赵庆看着空荡荡的街边疑惑地咦了声。 燃着壁炉的房间里。 跌进比前几次位置矮了许多的水门里的林鸠,被男人虚虚地抱在怀里。 双腿跪在男人大腿的两侧,膝盖在沙发上压出了两个小窝。 林鸠眯着眼,在看清男人锐利的脸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正准备教小姑娘守时,顺带讲解安全知识的时间一愣,柔和了脸色,轻抚林鸠的脊背,“……发生什么了?” 男人无奈的声音,助长了她的委屈。 林鸠抽抽搭搭地讲:“我,我被照相馆的老板拒绝啦……” “然后呢?”时间抬起大掌,抹掉了她脸上的泪。 林鸠打了个嗝,火辣辣的味道让时间向后靠了点。她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时间没法子,又坐了回去。 林鸠这才继续掰着手指道:“超市给……给一千,火锅店给两千五,照相馆……不给钱……” 第202章 算着算着,又泪眼汪汪地看他,“我没钱了,要没书读了。” “怎么会?”时间轻轻拍着她的背,“我这里有书读,这么多书呢。” 对于学习,林鸠还是清醒的,“我都看不懂。” “我教你。” “好……” 没停一会儿,小姑娘又哑着嗓子唤他:“小时……” “你叫我什么?”时间压着笑。 “小时……偷东西不好的。” “我偷什么了?” 林鸠自顾自地教他:“我赚了,赚了钱,给你买早餐的钱。”说着,把日结的钱全都拿给了他。 合着是以为早上的早餐,是他借助水门偷来的。 胆子真小,当时不敢讲,现在倒是会算账了。 怪物知道不能同喝醉的人类讲道理,他抹掉了少女脸上的金豆子,接过了她手里汗津津的钱。 林鸠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少女的背,蓦地,他又听见林鸠稍显委屈的声音:“可不可以……不打我了?” “嗯?”要轻拍的手,缓缓地放在了她的腰上。 时间偏头去看在他肩上睡着的林鸠,湿哒哒的脸蹭着他的衣服,“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彻底失了逗弄的心思。 -------------------- 都还没互相喜欢,一个是缺爱,对成年人不可控地流露出的依赖,另一个……另一个,纯粹就是闲的(闲的好哇!) 第102章 chapter7 林鸠在高三那年,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正常。 她脾气不算好,也不算差。 偏偏那段时间一点就炸,除了孟轲和周琪深,没人待见她。 冰冷的水蔓延上裤腿,林鸠回过神来看见快走到河中央的自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网上有太多的解释,她反复比对,觉得自己可能得了躁郁症。 只能说是可能,她没钱、没时间,也没机会去看心理医生。 光是提出看病,在林家这里就是一个污点。 她放任自己的情绪大幅度起伏,时而高涨,时而跌落谷底。 她抓紧情绪高涨的阶段,把该做的事全部做完,又在低落的时候,把自己藏起来。 但高三没有可以躲藏的时候。 低落的阶段占了大半时间,她在那段时间里,把自己过得很糟糕。 林鸠,林鸠,鸠占鹊巢。 她当着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的面,把林母推到在了地上,还大吼着:“她死了又不是我的错!她本来就要死的!” 林鸠惊醒,身上盖着温暖的棉被,粉红色,林家小女儿才能使用的专属颜色。 泛疼的双眼让她记起了昨晚被哭到干涩发痒的雀斑,林鸠抬起右手挠了挠,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到了腰上。 “再不起来,可能要迟到了。” 醒酒茶和热腾腾的面放到桌上,时间走过来坐下,长腿盘起,他将托盘搁置在了桌边。 林鸠不敢看他,她还没为迟到的事道歉,昨晚又先发制人地在人面前撒泼,属实不讲道理。 她判断不出来时间生气没有,一时犹犹豫豫地,没说一句话。 “不洗漱吗?” “我马上去!” 等人再问她,她才猛地站起,去洗漱间洗漱。 再出来回到桌边,面已经有些坨了。 林鸠没有忌口,也不喜欢浪费食物,用筷子搅拌搅拌,就吃了起来。 她低头吃着面,不知道窗外模拟的景色,已经换了个样。 本该同步到白天的景象,渐渐暗了下来。 光影的变化让林鸠抬了头,她嘴里还叼着面,侧头看见被人捂着嘴拖上车,还不带反抗的女人,一时被吓楞了。 啪嗒,筷子摔在地上。 面汁呛在喉咙里,她咳嗽着站起,慌张得不行,“咳,咳——怎么办?怎么办?” 林鸠看看窗户,又看看岿然不动的时间,没多想,就往窗户那边跑。 她倒是忘了,这个窗户不是真实存在的。 手指还未扒上窗户开关,景象就同雾气一样,抖动一瞬,换了个场景。 反应过来是幻象后,林鸠松了口气,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不是幻象。” 时间在背后蓦地开口。 林鸠回了头,他笑着解释:“有个表盘出了问题,才会展现这副景象,不过不是幻象,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 在林鸠看不到的地方,时间敲敲手指,外面的场景又是一变。 刚才那个街口已经没人了,下着大雨,地上连车辙印都没有。 在所有人熟睡的深夜,一个女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大街上,悄无声息。 时间走到林鸠身边,挥手换了场景,“我今天会修好它的,不用担心。” 他把林鸠扶起来,带她回到桌边。 林鸠已然没了吃面的心思,“她……会怎么样?” “她早就被死神带走了,钟表不转,我也不清楚。”时间把新的筷子递给她,“吃面吧,一会儿去兼职才不会饿。” 林鸠木讷地点点头,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临走前,她回头看着站在水门边的时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时间先开了口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 林鸠不明所以,还是如实回答:“绿色。” 第203章 她又想到了刚才看见的那个女人,生机勃勃的绿意,不过一眨眼就没了。 林鸠打了个激灵,进了超市。 水门合上。 时间的背后,温馨的房间顷刻变回纯白空间的模样。 增多的黑点暴露出来,被他一一消除。 “亲眼所见,总比口头教育得好。” 时间走到悬浮在空中的表盘边,挥手将这块不再转动的表,挂进了万千残损的钟表之中。 他虽是时间的化身,却无法看见死人死前的时间,只有被他无意间翻过的表盘,偶然看见过的一幕才会被重放。 这种场景他看过不下数百遍了,有男有女,他一概没插手。 他是怪物,又不是神明,没必要时刻和人类牵扯,这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人类因自己的失误,酿成的大错数不胜数。 要他一个个救,也救不回来,反倒会叫一些有着小聪明的人类生出些小心思。 到最后说不定还会一边享受着他带来的便利,一边唾弃他。 他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已经有数不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吼了。 “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我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求求您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活着都不在意,快死了求这些有什么用? 他嗤笑,随机取下一个因为意外坏掉,不在死神计划里的钟表,坐在原地修了起来。 黑白的画面上,进度条走到了末尾。 一段几分钟的监控录像被孟轲看了几十遍,他找了专业人士鉴定,这段监控没有被剪辑过。 林鸠确确实实走进巷子后,就没再出来了。 事后,他在那条巷子里转了几个小时,里面是堵高墙,墙顶还有碎玻璃,背后是荒废的石场。 林鸠不可能爬得上去,就算爬上去了,也不可能安全下来。 答案呼之欲出。 假设时空裂缝真的存在,林鸠掉了进去,没有生命危险,也没受到其他生物的威胁,还能自由进出。 那么里面一定存在一种高纬度的生物,接纳了林鸠。 从林鸠带进去的两碗面来看,她和那个高纬度的生物一定相处得不错。 孟轲揉揉酸胀的眼,直觉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这不在他的专业范畴内,但就以前读过的科幻小说来看,普通人怎么可能轻易找到高纬度生物。 他开始怀疑交给明达奇的钱,是不是要打水漂了。 “要不要去林家看看?”周琪深睡醒,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林鸠不是很喜欢老太太?” 孟轲转动椅子,看着沙发上的周琪深,冷冷道:“有主意了,还不快起来?” 由于林鸠和林家关系一直不好,他倒是忘了这点。 提了个好主意,却被凶的周琪深觉得莫名其妙,嘴里嘟囔着掀开毯子站起。 林鸠和孟轲虽说的半路组成的青梅竹马,但也还算互相了解。 她提前告知了时间,每天把水门开在不同位置,以此来避开孟轲的眼线。 有了那张纸条,孟轲找她不会把动作放得太大,暂时查不到身份证的登记、使用这里来。 这边的情况倒也不算太急。 只是林鸠今天工作的时候,还是不免频繁想起那个画面。 下着雨,那把伞都没盖住喝多的女人。 她身上的衣服全湿了,搭上她肩膀的,却是更冰冷的手。 林鸠脑子很乱,既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什么时间不去帮她? 她没有埋怨时间的意思,亲眼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她也乱了阵脚,错失了最佳帮忙的时间。 她不免想,时间会不会也是这样? 但直觉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应该时刻记得,他是怪物,不能用人类的思维去想。 “玻璃瓶里的怪物只想着,之后解救它的人,不论是谁,它都一定要杀了它……” 林鸠想起来了男孩儿复述的《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 失望吗? 时间在对什么失望? 她晃了晃头,客人推着推车过来了,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到了午间休息,林鸠才继续想刚才的事。 她蹲在角落里,用手机查阅着资料。 …… 因着是暑假,火锅店没有不忙的时候。 打开心结的林鸠做得很卖力,不过在今晚老板又打开一瓶酒招待她的时候,她没再因为人情接下来。 她端着接满果汁的杯子碰了下老板的酒瓶,“叔叔,我今天就喝这个吧。” 浅浅的笑上挂了个小窝,老板看得高兴,也没再劝,“对,你们学生崽儿就该喝果汁,来,赵庆,你来陪我喝。” 大二算是进了半个社会的赵庆被老板拉来给林鸠挡酒。 杯子碰撞间,又到了十一二点。 林鸠站在街边,依旧吹着冷风,思考着接下来的措辞。 赵庆把小电驴停在她前面,“走吧,妹子,我送你回去。”热情得不行。 “不用了,赵哥,我家……”林鸠停顿了下,接着说道,“就在拐角,一会儿就到了,就不麻烦你了。” “原来你家这么近,难怪昨晚我刚追过来,就没看到你人了。” 林鸠被他的话一激,有些紧张,“啊……对,可能是我走得太快了。” 第204章 “拐角我也送你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怕被人发现时间的存在,林鸠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骑小电驴,不算酒驾吗?” 赵庆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算什么酒驾……再说了,我就只喝了几杯。” “还是要注意安全……赵哥你骑车小心,我先回去了。”林鸠没跟不熟悉的人说过这么多话,也不知道自己露破绽没,扭头就跑。 体内流着热情省份血液的赵庆瞬间上了头,高低要把火锅店里年龄最小的妹子送回家。 他发动小电驴追了过去,不过刚刚拐角,又没看见人了。 “现在的小孩儿都跑这么快的吗?”他纳闷儿,骑着车往反方向离开了。 房间里,壁炉里的火照得林鸠的脸有些发烫。 同昨日一样,虚虚揽着她的男人,轻声发笑,“今天挺好,没有喝多了回来。” 林鸠避不开,直直看着他。 眨眼间,她突然想起,今早好像没有看见时间小孩子的样子。 -------------------- 第103章 chapter8 老宅外面,开门的是管家,没让孟轲和周琪深立刻进去。 周琪深翻着手机,“老太太就在里面吧?” “嗯。”孟轲应了声。 周琪深摁息屏幕,把手机放回兜里,“那怎么没让我们进去?” 孟轲蹙眉,“我怎么知道?”回的语气有些冲。 他的情绪在林鸠失踪后,就不太稳定,周琪深谅解,不再招惹他。 孟轲语气不好是有原因的,林家的老太太是当初逼着林父林母收养林鸠的人,哪怕林家上下,包括已经搬出去住的林珍哥哥林矢,都不待见林鸠。 她也是林鸠在林家老宅的保障。 他紧盯这扇门,觉得不太对劲。 管家打开门,林母提着装猫的宠物袋,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看见他们两个,神情说不上热情,也不算太差,“怎么今天都过来?” “阿姨,好久没见,您……”周琪深嘴甜,要客套几番,但看见面前粉底都遮不住皱纹的女人,僵了瞬,换了个夸法,“您的猫养得真好!” 魏珍看了眼宠物袋里病恹恹的布偶猫,“是吗?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拉了几次肚子了,约了方医生看看。” “这样啊……哈哈……”周琪深被她盯得不知道看哪儿,只能尴尬地笑。 孟家和林家的生意往来很多年了,孟轲就自然了许多,开门见山地问:“林鸠回来了吗?” 听见这个名字,魏珍的脸瞬间阴沉下去,“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周琪深刚要开口,被孟轲挡下,“是和我在一起,不过她说要回来拿点东西,我们就过来接她了。” 他知道周琪深是要问她,为什么不问问林鸠的行踪。 但不能让林母知道,这件事闹大了,对林鸠没有好处。 “把她能的……”魏珍低低骂了句。 又看着他们说:“没回来,也转告她,不想回来永远别回来了。” 她的态度已经表明,林家养个外人到十八岁,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一起来林家就有个好处,互相控制对方的脾气。 孟轲一咧嘴,周琪深就知道他要干嘛,忙截断道:“阿姨别生气,我们会教育林鸠的,您忙您的,我们进去看看老太太。” 魏珍把宠物袋交给管家提上车,她一人挡在了门口,语气淡淡道:“我妈最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回去吧。” 敷衍得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见他们半晌没开口,魏珍越过他们,径直上了外面备好的车。 周琪深看着林母的背影,旗袍下的身段婀娜多姿,单看背影看不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那张脸…… “你有没有觉得,阿姨老了许多?”他凑到孟轲耳边,悄悄问道。 孟轲正想着关门那刻,看见的路过的身影。 老太太拄着拐杖,不见客分明是她自己的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周琪深的话,“她这个年纪,老了不正常吗?” 周琪深跟在他后面走出老宅,“不是,她跟我妈一周去那么多次美容院,怎么可能老成这样?!” “叫她们换一家美容院不就得了?” “关键是,我妈脸上有效果啊……” 两人拦了车,回了周琪深住的公寓。 …… 林鸠还被时间抱在怀里,一个脑子胡乱想着,没意识到不对;一个笑看着,等对方的反应。 要说的话太多,林鸠先回复了时间的话,“嗯,太危险了,就喝的果汁。” 看来上午的实况教育,还算顺利。 林鸠后知后觉地要从他怀里退出来,时间没拦着,松了手。 “小孩子的阶段取消了吗?今天早上没有看见。” “不是,只是加快了,小孩子的力气,不方便帮你准备早餐。” 他的话让林鸠红了脸,明明是借住在别人这儿,怎么还叫主人准备起了早餐。 她其实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在林家她需要与其他人错开时间,吃早餐的话,会耽误上课。 孟轲和她读的不同学校,不顺路也一直没有发现。 而周琪深,平日里第一节课不结束,他是不会来学校的,是个自己都不吃早餐的人。 他们三个人经常互相提醒对方的生活习惯,但偏偏这件事上错开了。 第205章 久而久之,林鸠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早餐了。 她拍拍脸,强迫自己镇定,“谢谢,不过你以后不用……” “你不用有什么负担,那个时候还早,你在睡觉,我也没什么事做。”时间打断了她的顾虑,“为朋友做顿早餐,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后半句话叫林鸠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时间看着她,微微蹙眉,故作苦恼地问:“今天早上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鸠摇摇头,“倒也不是。” 慌张是有的,但她确实不是害怕,害怕也不会冲过去了。 她只是有点担心。 时间看出来了,“你会担心也正常,但……” “没办法,我知道的。”林鸠突然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 他之前在修表,还没摘下金框单镜片,不受控制地眨了下眼,右眼的睫毛像是擦到了镜片,感觉痒痒的。 林鸠端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眼神不闪不避,“你已经承受太多了,不能对每个人负责,也不对……其实该为他们负责的,是他们自己。” 说到做了功课的地方,她不由地展现了自己的自信,“不能因为你是时间,有这个能力,就要你去负这个责,保护自己的能力每个人都有……” 林鸠有个缺点,在别人的注视下,她无法完整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她又说得磕磕绊绊了,明明不是紧张,却就是说不好。 尤其是她突然发现,时间的右眼是金色的,就像单镜片的镜框一样。 渐渐地,她的声音变小了,“……所以,我担心她,但不会求你倒转时间去帮她。” “我不知道我表达清楚了没……” 她说得很乱,但时间听懂了。 他听得懂她每一句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想听她继续说。 “你别着急,慢慢讲,我能弄清楚。”他故意这么说。 时间的声音一直都很柔和,不疾不徐。 就像她刚掉进空间里的那天,心里乱极了,却在听见他的声音后,立刻镇静下来,还睡了个不错的觉。 这一刻的林鸠,同样被安抚了,她思考着,慢慢组织语言,“我做兼职的时候,查了资料,上帝和人类、外神和人类、怪物和人类……我不知道你和我们是哪种关系。” “可能三种都有,也有可能跟这三种情况完全不一样。” “你的力量,也许要用来做更重要的事,比如修那些表,而不是围着人类转悠。” 时间笑了,“嗯,我听懂了,谢谢你的理解。” 林鸠轻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了坐姿。 她不蠢,早上的景象是不是巧合,她看得出来。 尽管那段景象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在查阅完资料之后,林鸠也能说服自己,她和时间一点错都没有。 那个女人没有错,时间也没有错。 错的是伤害女人的那些人,而那些坏人,是要交给人类社会的治安者——警察,去惩治的。 她不应该因为时间想要教会她保护自己,放出的这段景象,而去怀疑时间是故意不去帮那个女人。 “对不起。”林鸠抓着衣摆,忐忑不安地道歉。 “为什么道歉?” “有很多原因吧,迟到,还有……” “其他的我倒不在意,关键是别再迟到了。” 林鸠保证似的,用力点头,身为时间的怪物,他果然最讨厌别人不守时。 时间光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他能穿越时空,有改变过去和未来的能力,但这样会让他很疲惫,所以他不会这么去做。 至于那个女人,他无意间翻到这个钟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去帮忙,只是因为他没兴趣。 就好比人类看电视,看见自己不喜欢的节目,会换台一样。 不用多加思考,他便换了另一块钟表翻看。 人类总说打发时间,他为什么不能打发人类? 两人对事件的理解还是不在一个频道上,却意外地达成了共识。 房间的温度,没有壁炉的存在,会比外面冷上许多。 林鸠属于怕热体质,纵使是这样,还是被壁炉热出了汗。 方才从火锅店带出来的味道浓郁了点,不知道时间闻到没有,她现在有些着急去洗澡。 时间看见她悄悄扯衣领的动作,说道:“昨晚我已经习惯那个味道了,你不用管我。不过不舒服的话,还是先去洗澡吧,等你洗完,我们再一起看书。” 被他这一提醒,林鸠再一次回忆起了昨晚的画面。 影视剧里的断片都是骗人的,她分明记得一清二楚! 搭在她腰上,有些发凉的大手,以及她抓在手心里,柔软的黑发…… 无一不在提醒她昨晚对自己的第一个朋友,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儿! “我现在去洗!”林鸠忙里慌张地站起,往他怀里塞了个袋子,便跑去了浴室。 时间含笑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黑色的围巾。 他看着黑色的,尾端还印了只花猫图案的围巾愣了瞬,走到浴室外面,敲了敲门,“给我的吗?” 水声不大,林鸠听清楚了他的声音,“对,你看看长度合适吗?那家店可以换。” 时间听完,把围巾围在脖颈上,尾端垂到了腰间,他又敲了敲门。 第206章 从影子可以看见,小姑娘这次被他吓了一跳。 “很合适。” “合适,合适就好,这样有了毯子和围巾,从脚到身上,你都不会冷了。” 她不知道他的体温和动物界的蛇一样,恒定在一个冰冷的温度,怎么都暖不了。 就连现在围着围巾的脖子,也不过温暖了一瞬,又凉了回去。 时间回应了声,便走回沙发上坐着,脚下是毛绒绒的毯子。 他摘下单镜片放到矮桌上,前面是燃得旺盛的壁炉,脚下的毛毯刺激着他的脚心。 时间遏制不住地坐在沙发上轻笑。 模拟出这间房子的时候,他以为一切都是林鸠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的。 有关心理学的书里有讲,越是内心不安的人,越是向往一个温暖舒适的房间。 时间没想到壁炉、毛毯……全都是为他冰冷的身体准备的。 倒是意外。 遇见林鸠后,他总是感到意外。 昨天的钱,他全都还给了林鸠。 小姑娘会怎么胡思乱想,他乐意去猜,但准备个早餐都要花年轻人的钱,对已经不知道自己多少岁的他来说,属实做不到。 他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在人类社会消费的资本? 他想着,按年轻人的习惯,自己赚来的第一桶金,总要为自己添置点儿什么。 却没想到她的第一桶金,不是塞给他买早餐,就是给他买了条围巾。 浴室的水声哗哗地响,时间低低地笑着,怕小姑娘听见,害羞得不敢出来。 男人精致的下颚尽数埋进围巾里,他止不住地呢喃,“真意外啊……真意外啊……” -------------------- 第104章 chapter9 林鸠洗完澡出来,时间的生命走到了暮年。 壁炉里经久烧不尽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老人的半张脸还埋在黑色围巾里,干枯的手里没有捧书,看着摇曳的火,不算发呆,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鸠走到书架旁,轻手轻脚地拿下一本书,再走回时间身边坐下。 为了方便时间能看见文字,她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轻轻落座,后背靠在沙发下端,打开了书。 “我还没学会德文,给你读中文可以吗?” 时间看书的时间很多。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确实是这样。 她不知道时间读很多书,是因为喜欢读书,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她只记得时间说过一句话:“文字是人类世界里,最有魅力的东西。” 所以,在时间现在没办法读书的时候,她想替这位“老”朋友读上一本《浮士德》。 一本在结束考试后,又意外重逢,也是“老”朋友推荐给她的第一本书。 听见她的话,时间撑着沙发垫子,同她一起坐到了地毯上。 人在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 迟暮的老人会佝偻着脊背,拐杖才能支撑他们羸弱的身子。 但时间不一样。 迟暮的时间哪怕长了不少皱纹,面容也依旧英挺,棱角分明,身板依旧挺得笔直。 只有浑浊的眼,和迟缓的动作让林鸠心颤。 她知道,时间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定不好。 他的个子很高,也许非人类的生物都是这样,天生的身材优势。 在这样高的个子,缓缓靠在她肩上的时候,翻书的手微微一颤,纸张发出刺啦的声音。 睫毛颤了颤,林鸠轻咳一声,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幸而书的页脚没有被她弄坏。 在读这一页的内容前,林鸠问道:“时间,这次是怎样的死法呢?” 两次目睹死亡,让林鸠发现了死亡的不同。 时间真的很重视这一环节,以至于每次死亡的方式都不同。 她无法适应,可能永远都适应不了。 但她不能因为无法适应,就去央求一个人改变他的生活方式。 所以林鸠换了个方式,她想提前知晓情况,好在读书的过程里,做好心理准备。 时间没有告诉她,用满是褶皱的脸,轻轻蹭了一下她肩上的衣服。 “我以为你很喜欢小时那个称呼。” 林鸠又被他提醒,想起了喝醉后的放肆。 隔着布料传来的痒意,让红着脸的林鸠想起了一句话:“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小”。 捉弄她的心思越长越茂盛。 换做她去洗澡之前,见到的中年版时间,定不会做出这样依赖的动作,也不会捉弄得这么明显。 他无意识地端着,把自己放在主导地位。 尽管他现在老了,但她依旧抢不回来主导位置。 林鸠把书往上提了几分,意图遮住脸上的红晕,却是徒劳无功,“我还是给你读书吧。” 少女的声音太过稚嫩、娇媚,读不出来书里的煎熬和矛盾。 时间听得仔细,却又很难将自己代入进去。 “你最好把她给我弄过来。” “今夜我无法搂抱她,我们便在午夜分道扬镳。” 墨菲斯特的能力助长了浮士德浪荡的气焰。 轻且浅的呼吸打在肩上,略带湿意的布料告诉林鸠,是时候暂停了。 她这两天,也就将这本书看到这个位置。 第207章 读书的时间太短,她不由地感叹自己忙碌的生活,没办法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这个房间里,精神最充实的人,即将在她的肩上结束生命。 林鸠蓦地不想让他这么轻松的睡了,她大着胆子开口,“小时?” “……嗯。”老人的包容是无止境的,再一次听见“小时”这个称呼,也是付之一笑,接受了下来。 林鸠听见他轻飘飘的回答,心提了起来,急急问道:“浮士德……浮士德究竟想要什么呢?” 她没把整本书读完,但九年的义务教育教会了她怎么通过简介立刻总结出书的内容。 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是这本书的核心。 她知道怎样提问,能吸引一个即将离开的人的注意。 但当你想要与一个年纪大你很多的人,交流他擅长的事时,你的无知就会暴露在他面前。 时间是个博学多识的怪物,他的知识储备造就了他良好的修养,不会用自己的学问去买弄。 他现在很疲惫,但依旧能分析出,小姑娘故意犯傻是为了什么。 为了减少她害怕的情绪,他尽量提高了声音告诉她,“要是去问书中的浮士德,他大抵自己也不清楚,这部诗剧就是在讲探索,人类最伟大的精神,也就在探索了。” 谈不上讨厌的程度,他不是很喜欢人类,却也不得不承认,人类这个种族,能够在这个世界长存下去,是有他们优秀的精神和价值的。 林鸠还很年轻,听完时间的回答,依旧有些云里雾里。 是以,他的话一说完,她就明白了自己的思想有多匮乏。 要参透一句话很难,她要读更多的书。 林鸠能感受到老人的疲惫,再多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她暂且想不到吸引他注意,让他提起精神的办法来。 房间里的时间继续走着,时间的生命在缓缓流逝。 在疲惫到极点的时候,他告诉了林鸠一句话:“最好的……是不要生,其次是立即死。” 肩上的重量消失,久坐在毛毯上的林鸠,心情却没有前两天那样沉重。 和一个智慧、道德修养皆高于你的人交流,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羞愧,而是舒适。 时间成功地打消了年轻人对死亡的恐惧。 林鸠手捧《浮士德》,坐在原地反复呢喃这句话。 有时单看一句没有上下文的话,我们无法理解它的表层意义,既然无法理解表层意义,又谈何参透它。 她拿出手机,查明了这句话的出处。 然后走到书架边,数着时间按字母规律放好的书,找到了尼采的位置。 人对于思想的追求,会让他们短暂地忘记恐惧。 林鸠想用时间的活力来打消恐惧,时间却用了更加明智的方式,从源头来遏制她的恐惧。 粉红的床铺装饰被时间换成了绿色。 她现在才明白,为何早晨时间会多问她这么一句。 他总能在细节注意到她的不安。 不远处,浅绿的床像是壁炉旁生长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植被。 林鸠躺在床上,手里捧着尼采,久违地感受到了宁静。 脑海里没有林家的事,没有孟轲和周琪深,没有一直在躁动不安的心跳。 她蓦地理解了那句:当你和一个人相处非常和谐,那么那个人的情商一定高于你。 时间真的很睿智。 简单地搞定了她惴惴不安的一切。 闭眼前,她轻声对虚空说道:“晚安,小时,谢谢。” 直到她睡去,时间才回复了这句话,回荡在壁炉边的,“不客气。” 两人经过一晚短暂的精神交流,似近似远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时间把早餐放到桌上,等洗漱完的林鸠出来用餐。 林鸠也比之前自然很多,没再有添麻烦的情绪,怡然自得地和时间问好,“小时,早上好。” “早上好。”时间坐在她对面,回以微笑。 少年的样貌搭上黑色的围巾不显违和,因着他的微笑,也不显冰冷。 难以想象这个少年,昨晚以老人的形态,靠在她肩上死去。 林鸠笑了下,“这大概是我为别人选的最合适的礼物了。” 她给孟轲和周琪深送过不少礼物,但两位都是大少爷,用的东西比她送得好很多。 这让她的礼物没有用武之地。 他们照顾着她的情绪,当面用着,她也知道,他们会有更好的选择。 “这也是我收到过最合适的礼物了。”这句话不是在安慰林鸠,他没有收到过礼物,围巾他也确实喜欢。 临出水门前,林鸠扒着水门的波纹边问时间:“火锅店太忙了,能把晚上回来的时间推迟一点吗?” 为了不迟到,选择推迟门禁时间。 林鸠暗自唾弃自己的投机取巧。 时间没有说什么,反而体贴地问道:“晚上十一点半之前,可以吗?” “可以,今晚还有之后,我一定准时。” 林鸠跳出水门,水门在两人挥手间,缓缓合上。 直至走进超市换衣间,林鸠才想起个问题。 怎么水门开启的位置,时高时低的? …… 明达奇拿了支票和资料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第208章 实验室的眼线告诉孟轲,他已经很多天没出研究所了。 连每日固定的吃饭时间,也削减了,完全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明达奇的工作态度并不能带给孟轲安慰。 他是个更注重结果的人,尤其是在林鸠的事上。 除了监控,他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周琪深在得知林鸠没有生命危险后,就没有孟轲那么紧张,他劝孟轲松松神经,别再没找到林鸠,自己先病了。 孟轲捏捏鼻梁,再睁眼,红血丝挡也挡不住,“林鸠一直没传消息出来,我放心不了。” “她一直都很独立,你不要太担心。”在周琪深心里,林鸠是个非常靠谱的姐姐。 孟轲与之相反,在他心里,林鸠是需要照顾的姐姐。 他在心里过滤着,这几天得到的消息。 纸条、时空裂缝、监控,还有…… 孟轲猛地从椅背坐起,转动椅子面向周琪深,“你之前说魏珍看起来很老?” 周琪深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对啊,怎么了?” 转椅上的人站起来,走到书架上拿下相册翻阅起来。 林家、孟家、周家是世交,一起照过不少照片。 翻了不少页,孟轲找到了最近的照片,是那场不愉快的毕业典礼。 魏珍打林鸠前的那张照片,被美容院保养精致的脸,看起来连三十都不到。 不过几天,一个人怎么会老得这么快? “林叔叔,今天有去打高尔夫吗?” “去了,和我爸一起,约了人谈生意。” “哪家球场?” “百佳。” -------------------- 第105章 chapter10 与时间的交流,让林鸠养成了一个习惯。 工作的空余时间,林鸠不再是碰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视频。 而是翻阅起了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书。 她打算先看完《浮士德》。 她的思维被考试模板化了,不求立即悟透书中的道理。 只希望能现将故事读懂,然后用更加确切的声调,为迟暮的时间读完这本书。 尽管他靠在她肩上,不是个很好的视角,林鸠也在昨晚看见时间的笑了。 作为读书者,她确实不合格。 时间帮了她很多,实物方面,精神方面。 她想为时间做点什么,就只能先暂且练好读书这个能力。 百佳高尔夫球场的位置在郊区,地势广阔,原始风景保持得非常好,傍晚还能看见夕阳一步步沉入海平面。 在国内属于比较难入会的一类球场,有身份、地位的人通常会选择在这里谈生意。 孟轲和周琪深进球场前,还验了身份。 “我们真要现在进去?要是给我爸生意搅黄了怎么办?” 周琪深上个月的卡,就因为他逃了家教课被停了。 导致现在哪怕因为高考结束,他妈给了他一张新卡,他也不敢去触他爸的霉头。 周父一般不生气,一旦生气必定是狂风卷骤雨。 也就周琪深会担心把生意搅黄。 日常饭桌上,有参与家族企业探讨的孟轲根本不会在意这个。 生意谈不成的,向来只有他们不愿意,没有对面不愿意的。 孟轲挑了根顺手的球杆,就往球场那边走去。 “伯父,好巧。” 周聘听见声音回头,“孟轲啊……” 他刚要寒暄几句,看见孟轲身后的,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又沉了脸,球杆拿出了棒球棍的气势,“你不好好待在家里,给我做出国准备,出来干嘛?!” 周琪深躲开球杆,后退几步,“我国内的志愿都填了,就没想出国。” “你考的又不是京大,不出去,能有什么出息?” “州大也是国内排名十七的大学!” “我跟你妈第一学府的基因,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志气的!” 孟轲在前面拦着,“伯父消消气,消消气。” 说话间,他瞥了眼站在一旁抽烟,一直没说话的林鸠的养父,林志文。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不同,同样是四十几,男人的样貌会比女人年轻许多。 不过……孟轲和林志文的视线相汇,男人褶皱分明的眼扫过他,又挪回高尔夫球上。 林鸠的毕业典礼上,林志文作为学校的投资人,有来参观。 照片上的他,要比现在年轻许多。 心里的猜测在此刻得到验证。 孟轲用手肘杵了杵周琪深,然后对周父说道:“周琪深已经在准备了,我就是拉他出来聚一聚,后面见面的时间就少了。” 他在同龄人中一直都很乖巧,周聘放心周琪深和他往来,也没再揪着人不放,“去吧,在这里要玩什么都算我账上。” 在周父那儿薅不到一毛钱的周琪深,暗中对孟轲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正要离开,又被林志文叫住,男人咬着烟,眼神晦暗不明,“林鸠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孟轲停住,调整了一下状态,才回头对男人笑笑:“当然没有,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 “她性子不好,你们多包容。”客套之后,男人咬着烟打出一个球。 球飞向前面的草地,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在球洞附近停下。 周围的人拍手叫好。 第209章 孟轲拉着人大步离开。 看似客套的寒暄,都是话里有话。 孟轲知道,林鸠失踪的事瞒不了多久了。 昏暗的巷子里,林鸠看了眼坏掉的监控,犹豫着是否应该跑出去。 时间的存在是个秘密,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将“门”开在避开行人、监控的地方。 有利有弊,弊端林鸠一直没考虑过,但今天却遇上了。 背后的手摁亮了手机,她没意识到后面的玻璃,投射出了手机上的画面。 两个男人看见拨号页面,齐齐嗤笑,更是放慢了速度。 “小妹妹躲什么?叔叔们就是来问个路。” “是啊……嗝!” 满身酒气的男人打了声嗝,就跑了过来,抓住了林鸠的手拉起。 拨号界面的110照亮了男人的脸,林鸠一个紧张,虎口摁熄了屏幕。 她想起了最近频繁发生的,学生失踪的案件。 也许不是同一拨人,但目的不会相差太多。 另一个男人走到后方,将林鸠的双手箍住举起。 酒气更浓郁的男人已经撩起了她衣服的下摆。 林鸠挣扎着,力气抵不过他们。 她试着冷静下来,放松了挣扎。 男人缓缓直起身子,在他以为自己得手之时,林鸠抬起脚卯足力气踹向了男人的下裆。 见同伴痛苦地后退,后面的男人变了脸色,松开一只手去扯林鸠的头发。 林鸠疼得惊呼。 她整个身子被男人扯得向后,没办法挣脱。 就在她以为无望的时候,前面传来两道声音: “放开她!” “闭眼。” 林鸠辨认出时间的声音,躁乱的心瞬间安静下来,顺从地闭上眼。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巷子里响起急促的走表声。 整个巷子都变成了灰色,只有时间单镜片背后的右眼,在发着金色的光芒。 表走得很快,两个男人的身体在不停地发生变化,油亮的黑发变成干枯的白,脸上的皮肉也松弛下来。 时间冷眼看着,眼底的恶心厌恶完全不掩藏。 他们佝偻着身子,在痛苦中化作一抔灰,消失不见。 林鸠能感受到手腕和头发上的力量放松开,接着触感消失,她站在原地,仍旧是闭着眼,睫毛上的泪花微微颤抖,“我现在能睁开了吗?” “再等等。” 她听见脚步声靠近她,衬衫下,被酒气袭击过的腰腹,抚上一双冰凉的手。 林鸠被时间抱了起来,她半坐在时间的小臂上,这种高度让她的手臂碰上了时间脖颈上的围巾。 闭着眼,视觉以外的所有触感都被放大。 林鸠记得她还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赵哥来了吗?” “嗯。”时间脚步不停。 林鸠放在他肩上的手收紧,“他看见你了?” 她害怕为了保护她的时间,暴露在其他人类面前,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时间满不在乎,语气温柔,“他会忘记的。” 含笑的嘴角之上,是一双情绪涌动的眼。 靠近水门之时,时间停住脚,抱着林鸠回头打了个响指。 灰白的巷子恢复了它本来的昏暗。 又被店长灌了酒,此刻脑袋有些昏沉的赵庆看着空荡荡的巷子,有些疑惑,“今晚也没喝多少呀?怎么就摔这儿了?”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小电驴,往另一个方向走。 “明天一定要亲自把林鸠送回家。” 他追了三天,硬是一次都没能当上林鸠的护花使者。 空间内。 时间一般不穿鞋,光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重塑房间里的一切。 被抱在他怀里,还没下来的林鸠又问:“现在可以睁眼了吗?” 时间看了眼空间里被“伊斯虫”蛀出的洞,轻笑了下,“可以了。” 林鸠睁开眼,双眼被久违的纯白空间晃了瞬。 她眨了眨,这才趴在时间的肩上,看清空间里的画面。 纯白空间像是掉了皮,大块大块的不规则黑洞出现,有些还在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白。 “这些……是什么?” 时间放下她,抹掉她睫毛上的泪花,温柔地道歉,“抱歉,又吓到你了。” 他无心解释的样子,引起了林鸠的怀疑,她抓着时间的袖口问:“是你的身体出了问题吗?” “明天晚上,我出来接你吧。”时间挥动另一只手,愈合这些洞口。 空间在慢慢向之前温暖的壁炉房变化。 他在林鸠面前蹲下,“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家,还是有点危险。” 林鸠没有被他岔开话题,骨子里的强势出来几分,“到底怎么了?” 时间看着她,眉眼有几分无奈。 因为他的沉默,空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直到在一段对于时间来说不长,对于林鸠来说,又特别难熬的几十分钟过去。 房间恢复到温馨的模样后,他才有些为难地说道:“是伊斯虫,它们感觉到我的离开,有些放纵。” “伊斯虫是什么?” “一种想要吞噬我的虫子。它们本质上,也是能跨越时间的存在,可以通过吞噬,使自己的意识长存,它们盯上了我,想要取代我的存在。” 林鸠不再是抓着他的衣袖,而是握紧了他的手,“它们会威胁到你吗?” 第210章 在她眼里,没有比时间更强大的存在了。 但也不由地替他担心。 时间反握住她,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不用担心,它们伤害不到我。” 在林鸠愣神的时候,他又继续刚才的话,“明天我来接你,你就站在马路边等我,别离红绿灯太远。” “不,”林鸠摇摇头,从兜里拿出手机,“我跟老板辞职,换一份兼职。” 她没给时间劝说的机会,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 在林家的看管下,林鸠以前没打过工,不知道一份兼职的时间段,会有这么多考虑。 时间已经为她做了太多,若是再因为接她,而导致这个空间出什么事,再影响到他的身体,那她就是恩将仇报了。 如果是遇到时间以前,她在工作里,碰上这种事,一般不会有换兼职的念头。 毕竟对于暑假工来说,要找一份只上夜班,包吃,工资日结,老板同事都很热情的工作,着实不容易。 她可能顶多做一些防护措施,就接着做下去了。 但现在不行,时间是她的第一位。 反正都是日结,工资结算不会有什么问题,暑假期间,火锅店找新的员工,也不会太麻烦。 时间看着小姑娘低头忙碌的样子,埋在围巾里的半张脸笑了。 人类有好有坏,他平等地无视所有人类,冷眼看他们在奔流不止的时间长河中挣扎。 林鸠的出现是个意外,也是他允许的意外。 作为他照顾的第一个人类,她乖巧听话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培养过一个人,但希望林鸠能在他的照顾下,茁壮生长,长成她自己期待的样子。 -------------------- 第106章 chapter11 休息区域内,周琪深打完几球走回来喝水。 “你今天到底来确认什么?”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你一点都不透露,搞得我真成来打球的了。” 说是要两个人一起负责找林鸠的事,结果就孟轲一个人拿着讯息到处找,整得他跟个吉祥物似的。 孟轲点亮手机屏幕,递给周琪深,“看出什么了吗?” “什么?”周琪深拿着水,瞥了眼照片,“哟,阿姨这张照片看起来年轻不少啊,这是什么时候照……” 他话还没问完,自己先发现了不对。 “卧槽?毕业典礼?这图p过了?” 孟轲从他手里抽回手机,“几年的跟摄了,他倒不至于p这么狠。” 哐当—— 空掉的水瓶被周琪深扔进垃圾桶里,“那怎么会老得这么快?” “这就是我来确定的事。” 周琪深想了想,问:“你是说伯父?” “对。”孟轲把手机放回兜里,“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周琪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巧合能是什么?” “不知道,但一定跟带走林鸠的东西有关。”他想到那两碗面。 现在可以完全确定,那东西是在为林鸠打算。 林鸠的工作室跨了一个市找的,要是待在原来的地方,别说孟轲会找来,林家的人不出面就能先把她开了。 没了火锅店的收入,林鸠更加珍惜起超市的兼职。 满脑子要早起的林鸠,还真的比平常早起了几个小时。 她打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告诉她,现在才凌晨五点。 林鸠在昏暗的光线中眨眨眼,想了会儿,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现在清醒得很,等到上班的时候,不出十分钟,她就得犯困。 她重新闭上眼,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刚闭眼不过几秒,她便在黑暗中听见有什么东西爬过毛毯的声音。 很细微的布料摩挲声,却被闭着眼的她无形放大。 林鸠彻底睡不下去了,她睁开眼,侧身前先将被子往上拉了点儿,只露了双眼睛出来。 壁炉里的火还在响,林鸠蜷缩着,看见了墙上被火光照亮的影子。 很庞大的,四条腿的生物用前肢拍打着什么东西。 林鸠攥紧了被子,想起了时间的话。 是伊斯虫吗? 她不知道时间的生命重置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没有反应。 林鸠缩被子里,做足了心理准备。 穷大的孩子,除了穷什么都不怕,但林鸠却多了一点。 她怕虫,怕到骨子里的那种。 初中是寄宿制,一个周四的晚自习上,林鸠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她甚至都没能找到是哪种虫子,皮肤就开始溃烂了。 起初只是一个发黄的小眼,除了疼没别的反应。 她便每当回事儿,就算上心,除了忍也没别的办法。 她一开始上的不是私立中学,而是市里的一所公办,不好不差,离孟轲和周琪深的学校隔了三四条街。 他们给她送了晚饭就走了,联系不了。 没有医务室,请假也需要家长用手机交证明,林家指望不上,她就只能扛着。 林鸠很能忍痛,哪怕到了第二天一早,疼痛的感觉加倍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硬生生扛到了周五下午放假。 去药店拿药,给药房的阿姨看伤口的时候,才发觉皮肤已经从腋下溃烂至了肩膀。 发黄泛红,流着腥味的水,还有黑黢黢的褶皱。 第211章 连阿姨都吓了一跳,给她拿了最好的药。 林鸠不是因为伤口的惨状怕虫,而是因为擦药时,钻心的痒。 凉凉的药膏抹上去,泛痒还不能抓。 难受得她几晚都没睡好觉,后面的课也听不进去。 伤口好后,起的褐色的疤,麻木了她那块皮肤的神经。 所以! 林鸠坐起来,抱着被子冲了过去。 时间说的伊斯虫,到底是抽象的,还是具象的呀! 不大的绿色棉被平铺散开来,四个角稳稳钉在地板上。 林鸠将那团东西罩在了里面。 这团东西被罩住后,动得厉害,撞上了她的胸口。 林鸠忍着痛,四处环顾,寻找时间的身影,不过还没找到,这团小东西就将她撞开了。 她抓着被子要再度盖上去,却在看清它的样子后,愣住了。 几秒后,林鸠扔开被子,掐着他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 她歪了下头,问:“小时?” 婴儿模仿着她的动作,接着又拍着手,对她笑,像是应下了这句话。 一大一小对视着,不多久,胳肢窝被掐疼的婴儿哭了起来。 林鸠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把婴儿抱在怀里,轻拍安抚。 几日的相处,林鸠大概知道时间是个会无意识注重形象的人,即便他没亲口承认,她也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他幼时的形象了。 她连幼儿状态下的时间都对付不了,还会被他捉弄,更别提婴儿状态下的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林鸠一着急就爱念这句话,一念这句话,就会更着急。 时间说过他的性格会受到年龄的影响。 那他现在需要喝奶吗? 他现在穿的是件正常婴儿穿的小衣服,需要帮他换纸尿裤吗? 还需要干什么? 婴儿状态的时间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快喘不上气来了。 她拍背的手用了点力气,生怕时间的生命进程安排,在她这里有了夭折的体验。 林鸠快疯了,她下意识抱着婴儿走到了最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 那个拥有巨大柜子的书架。 林鸠用脚打开一条缝才想起,自己还抱了个孩子。 这样的小孩儿进去,会不会不好呼吸? 她没有照顾婴儿的经验,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后来被林家收养,她都是年龄最小的那个。 林家小女儿林珍还有两个哥哥。 后来认识孟轲和周琪深,她才一跃成了姐姐的角色。 说是姐姐,她也没有给两个半路的青梅竹马多少关照。 除了在放假,他们熬夜打游戏的时候,给他们做做夜宵;过冬的时候,给他们织围巾和手套;他们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时,偶尔帮他们做做卫生…… 就再没多的事。 更多的是他们在照顾她。 林鸠觉得,妹妹都演不好,更别提姐姐这个角色了。 她连自己都养不好,该怎么照顾这样一个小家伙。 一旦考虑起照顾小孩儿的事,林鸠就想得比较长远。 长远到,都忘了时间的婴儿阶段不过短短几小时。 “睡觉吧……睡觉吧……”她连首儿歌都不知道怎么唱。 只轻晃着他,希望他快点睡着。 倒不是厌烦婴儿的哭声。 只是林鸠潜意识地认为,只要睡着了,就一点烦恼都没有了。 她不懂婴儿的想法,以为婴儿的啼哭原因也是一样的复杂。 抚慰婴儿的期间,她乱糟糟的长发垂下来了点儿。 落到了时间的额头上。 长身体的阶段,林鸠经常吃不上足够的饭。 因此在不挨饿的情况之上,还有些营养不良,发尾一直都有些发黄。 初中后,孟轲和周琪深发现后,经常投喂她,以为她在乎发色的问题,还安慰她,“这样更像精灵了,好看的。” 林鸠没在意过发色的问题,最明显,被骂得最多的,摆在明面上的雀斑,她都没在意过。 又怎么会在意脑后的头发。 只有这时,当林鸠看见婴儿白嫩的小手,抓着她泛黄,有些分叉的发尾,咯咯发笑的时候。 她才意识到,那些嘲笑过她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婴儿已经有了玩物,已经不再哭泣。 林鸠坐在书架前,垂着头,看着时间玩她的头发。 她嘴角带着笑,觉得时间把捉弄她的心思养到了骨子里。 发现这一点的林鸠很高兴,觉得帮上了一个总给予她帮助的怪物的忙。 这个想法在她看来,一点也不卑微。 当没有办法报答一个什么都不需要的人时,她会习惯性地在自己身上,找对这个人的可用之处。 不论是什么关系,都不能只有汲取,没有付出。 林鸠算清楚,从来不是为了跟一个人两清,而是能更好地和一个人相处。 抓住发尾的手渐渐长大,躺在她怀里的婴儿也变成了坐姿的状态。 林鸠还记着时间重视形象的问题,轻声问他:“要下来吗?” 此时的时间,顶着一张两岁孩童的脸,坚定地摇摇头,稚气地说:“不下!” 林鸠接受得很快,见他不想下,就顺势抱紧了他。 第212章 趁孩子还喜欢抱抱的期间,她生了点别的心思,想趁机揉揉他软软的头发。 不过咸猪手还没上去,就被小孩儿反手抓住了。 她只得老老实实地把手放到小孩儿腰上,怕他玩头发玩着玩着,向后栽下去了。 房间的温度比较低,有壁炉也没完全暖和起来。 林鸠坐在这里,屁股发凉,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她想坐回羊绒地毯上。 就只得这么乖巧地待在这里。 两个人的脸,一个比一个纯良。 林鸠也不敢看手机,只能自己估算现在的时间。 怀里的男孩儿还在生长,两岁的样子不多久就到了五岁左右,他轻柔地将林鸠的头发撩到了她的脑后。 “不玩了吗?”林鸠等得有些犯困,半眯着眼问他。 时间摇摇头,侧目看向另一边,“有人来了。” 林鸠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 一个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短发女生,拿着一柄黑色□□,向时间冲了过来。 她穿着紧身衣,拉上拉链的黑色外套没有太多阻力,紧实的肌肉带给她更敏捷的速度。 她动作灵活,耍了个刀花,像是闪到了两人面前。 没办法立刻站起来躲开,林鸠反应迅速地将时间紧紧抱在怀里。 房间里,慌张的只有林鸠一人。 在她怀中的时间,露出右眼,金色的光芒迸发,女人静止在原地。 女人因为急促的动作,鸭舌帽已经飞落出去,露出了带着烧伤的脸。 林鸠清楚地看见,这个女人在看清她的样貌后,毫无掩饰地表现出了极大的恶意。 -------------------- 第107章 chapter12 时间从她怀里起来,准备朝女人走去。 林鸠及时拉住他,还未开口,一只手就抚在了她的手上,“我不轻易杀人的。” 一褐一金的眼看着她,林鸠这才发现时间的双眼是异瞳。 此时右眼金光乍现才能让别人分出差别来。 被他看着,林鸠蓦地松了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拉住了他,连那一瞬的感受都想不起来了。 时间走上前,抬起一只手在空中轻点。 刹那间,女人的身体时间继续流逝,被禁锢的动作也恢复。 不过她拿□□的手没能攻过来,身体好似被无形的力量牵制着,向后弯曲,呈现一种扭曲的姿态。 在她的眉心处,一块黑色的怀表慢慢从头颅中渗出。 表身快速旋转着,林鸠看不清表盘上的指针,只通过声音知道,它走得很快。 时间眼里的黑色怀表,所有指针都倒着转动。 他耐心等着,直到时针、分针、秒针都恰好卡在某一处位置。 时间张开五指,虚虚盖在表上,表身向上浮着黑气,正尽数渗进他的手心。 “你又要……消除我的记忆?”女人嗤笑,咬着牙艰难吐字。 并不是所有消除记忆的过程都不好受,只有当时间想给一些愚蠢的人类一点点教训时,他才会选择最痛苦的一种方法。 “差点忘了。”时间呢喃一声,收了手。 但他没有把表放回女人的身体里。 时间从兜里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兀自后退,冷眼看着女人被眉心传来的痛苦折磨到忘记自己扭曲的身形。 “来这里的人类太多,我倒是没想起,你来过。” “那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女人激着他。 力量被用在取表上,时间的生命进程也就没有继续,依旧是五岁左右的孩童模样。 这样一个孩童却没有刚才在少女怀中时的纯良,背着少女,眼底的威胁慢慢流露,“谁帮你保存的记忆?” 他的力量是个绝对的存在,能与之抗衡的,只有真正的神明。 女人不语,他便一挥手臂将怀表从她身体中剥离。 如同抽丝剥茧,黑气扯出怀表时,女人咬着牙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饶是这样也遏制不住地疼出声来。 紧接着,失去怀表的女人向后倒在了地上,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怀表在时间的手中慢慢变大,时间翻看着里面存在的记忆,没多久就找到了根源所在。 在他要把表放回女人身体之前,林鸠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等等,克罗诺斯。” 她下意识回头,却黑了视野。 短暂地失去视力后,林鸠看清了那道声音的源头。 黑色斗篷之下,是一团黑黢黢的雾气,飘浮在半空中,身侧还有一把镰刀。 这标志性的特征,林鸠一眼就认出来了。 真是不敢相信,见证了时间的存在后,她还能见证死神的存在! “你的镰刀……是插在哪儿的?” 林鸠自己都没想到,见到死神的第一眼,她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 “这么久,终于有人类问我这个问题啦。”死神没有架子,友好地用黑雾掀起一点斗篷,给她看了看位置。 镰刀被一缕黑雾圈着,斜拿在祂的身侧。 时间走过来,牵起林鸠,带着她后退几步,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让你短暂的失明了会儿。为了防止你被他的外貌诱惑,从而签订一些不平等的交易,我只能这样做。” 拥有神祇的神,长相通常都不会太好看。 第213章 神职越高,长得越吓人,祂们需要危险的外表来震慑住恶灵。 但面向人类的时候,祂们又会以最靓丽的外表出现,以免吓坏人类之中的信徒。 而冥界的神,喜欢用最美的外表诱惑人类签订协议,好叫他们死后来到冥界,为他们做更多的事。 失明的那几秒,时间改变了林鸠识物的方式,叫她看见了死神的真身,不至于让她被欺骗着安排了死后的事。 黑雾气飘上前,“人类的教育将你培养得太无礼了,克罗诺斯。” “我说过,那不是我的名字。”右眼的金色光芒再度亮了起来,“另外,你插手太多我的工作了。” 死神绕过时间,向到底的女人飘去,“相信我,克罗诺斯,我无心如此。现在她死了,也算是我的工作了。” 在祂要用镰刀勾走女人的灵魂时,怀表却从空中急速下坠,融进了女人的眉心之中。 女人猛地坐起,咳嗽着,拿着镰刀向死神刺去。 镰刀轻轻一挑,死神将那柄小刀打出几米远。 “戾气别太重,小姑娘。”带着回音的嗓音,隐隐作笑,“你死后,灵魂还将归属我,这是我们约好的。” 女人连连后退,“前提是我杀了他!” 死神笑了,“可没有这种前提,你的灵魂只换了一次生的机会。” 林鸠攥紧了时间的手,她在此刻终于意识到未知的强大。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握力,时间开了口,“回去吧,撒那特斯,我已经将生命还给她了,还不算死亡。” 死神转过头,看着他们,突然飘了过来,悬停在林鸠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真叫人意外,克罗诺斯。要知道,你既不是真正的神,也不是真正的人类。” “要说怪物……我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祂说着,又侧头看向时间。 林鸠悄悄地打量这团雾气,她是真不知道,眼睛都没有的死神,是用什么来看人的。 时间没接祂的话,祂也没再看身后的女人,只是用镰刀划开一个空洞,站在洞口,对时间说道:“算是我插手这件事的报应了,现在只剩你欠我的事了。” “我不确定我能用这个名字瞒多久,最好小心点儿,克罗诺斯。” 祂走进黑色的空洞,被划开洞在祂离开后愈合。 □□飞过来,时间偏头躲过,刀却划过了替他遮挡的林鸠的手臂。 时间张开手,隔空扼制住女人的脖颈。 他笑不达眼底,“人类真正的智慧,果然是少部分才有。” 女人挣扎着开口:“杀了他……林鸠,快杀了他……” 流血的伤口来不及捂,林鸠蹙眉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鸠……孟久……”女人叫着她的名字。 伤口疼出了泪花,林鸠仔细看着这个女人,模糊间,女人的脸与幼时朋友的脸渐渐重合。 带血的手抓住了时间抬起的手臂,“……小时。” 时间见她陷入回忆难受的样子,放下了手。 女人再次获救,大口喘着气,“咳咳,真意外啊……你能想起我。”满是嘲讽的意思。 “邢嫒。”林鸠走向她,要将她扶起,却被她一巴掌挥开。 “别碰我!”邢嫒的视线在林鸠和时间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冷冷笑了声,“果然,你每次都会抛弃掉我们。” 她从地上站起来,慢慢向后走,没走几步便像踩空一般,向下坠去。 林鸠伸手去抓,却没抓住,邢嫒消失在了她面前。 林鸠看着邢嫒消失的地方,久久未动。 时间上前牵住她的手,耗费这么多时间,他的身体也长成了少年模样。 见林鸠没反应,他弯腰将林鸠抱了起来,扛回沙发上。 掌心和伤口之间发着柔柔的微光,伤口在他的治疗下慢慢愈合。 失了疼痛刺激的林鸠,情绪稳定下来,问道:“小时,你能看见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可以,如果你想的话。”他蹲在地上,向上看着她。 这是一个仰视的姿势,伤口治好了,他也故意这样做,为的就是帮助林鸠放松下来。 紧绷的神经不利于思考。 他应该帮年轻人想到这点。 林鸠沉默着,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谢谢。” 她拿出手机向超市请了假后,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从床上抱起了一条毯子。 “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几分钟就好。” 林鸠抱着毯子到了老地方,她拉开下面的抽屉,铺好毯子躺了进去。 又将自己锁进了黑暗里。 林鸠在明目张胆通过表盘看别人过往这件事,有心理负担,但时间没有。 他有每个年龄阶段的记忆,这是他第三次看见林鸠往柜子里钻了,自然想知道原因。 在翻看了她的记忆后,时间走到了柜子前面,又一次敲了门。 “也许你会感兴趣,我有每个年龄阶段的记忆。” 心情再不好,抽屉里的小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话了,“猜到了。” “真聪明。”时间轻笑,夸赞道,“所以我想告诉你,婴儿时期握着你的头发笑,并不是在笑你的头发难看,而是在笑它特别。” 抽屉里的人提高了点儿兴致,“特别?” 第214章 “嗯,你的到来,还有你对待我的方式,每一种都很特别。” 时间停顿了会儿,“这足以表明我们和普通人之间的不同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养成的,躲进柜子里自己消化情绪的习惯。” “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认可我们的特别的话,可以试着相信我。” “让我打开抽屉,我会给你个拥抱。相信我,一定比那条毯子暖和。” 黑暗中,林鸠湿了眼眶,她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看不见,便轻轻嗯了声。 就在她以为对方没有听到,打算再回答一声的时候,抽屉被拉开了。 这次没有刺眼的纯白,少年的笑被壁炉传来的火光照映着。 有些暗,林鸠却觉得这样的笑,在她眼底,明亮又不刺眼。 -------------------- 第108章 chapter13 没有第一次拥抱那么快。 也许是错觉,林鸠感觉这个过程被放慢了。 她甚至能看见时间扇动的眼睑,光亮下脸庞上的绒毛。 这样像人的生物,真的会是怪物吗? 他的怀抱那么的轻,却又很有力。 夏季的衣衫单薄,裸/露在外的手臂贴在了时间的臂膀上,林鸠莫名感到发热。 镇静下来后,安心得想睡觉。 “要告诉我什么吗?” 林鸠微眯着眼,看着他身后的书架,想摇摇头,却又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好像做错了事。” “什么事?”时间的目光落在她脑后的头发上,不动声色地用手捋了一点,放在手里把玩。 她想了会儿,邢嫒嘲讽的语气和埋怨的眼神历历在目。 抛弃…… 林鸠细细斟酌着她的用词,反复咀嚼、思考。 她松开了手,从时间的怀抱里退了出来,看着时间说道:“不对,我好像没有错。” 离开孤儿院不是她的本意,被林家收养,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也不是她的选择。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表过态。 林家的人不过来了一趟,便指着当时正在帮男孩儿种花的她做了选择。 她已经想起了那个讲故事的男孩儿的名字——章明,孩子王般的存在。 他的病无法逆转,不用询问时间就知道,他应该很早就走了。 金沙儿童院里,她年纪最小,就属章明平日里对她最好了。 他离开那天,她不在,甚至都没去一通电话,邢嫒埋怨她,也是正常的。 她习惯性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但不是什么错误都揽。 林家断了她跟儿童院的所有联系,用了所有资源把她打造成了林家的小女儿。 她没办法和张妈妈通电话,更别说得知章明的死。 只要和章明相处过,谁会愿意抛弃这样一个少年? 儿童院外花坛里的花,是他口中漫山遍野的春天。 走的那天,他将春天送给了她,她怎么舍得抛弃他? 想到这里,林鸠攥紧了手,指甲钳进肉里,强迫着自己冷静。 她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只是身不由己。 可为什么?为什么…… 冰凉的手抚到她的脸上,指腹从雀斑擦过,抹掉了她的泪珠。 时间微笑着给她看湿润的指尖,“你看,这才是正确的发泄方式。” 一个可以拥抱的人,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眼睑上下颤了下,泪珠断了线般往下掉。 林鸠忽然想,也许前面在林家孤立无助的那几年,也没有那么痛苦。 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她在空间里做的梦,她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额头抵上了少年的肩膀,林鸠小声地啜泣,允许自己在此刻自我欺骗。 时间就这么抱着她,直到她发泄完所有的负面情绪。 哭过之后,林鸠趴在时间的肩上,双手环着他,用右手轻轻抓挠他脑后的短发。 他还围着那条黑色的围巾,黑色短发融在围巾的颜色里,引诱着林鸠将侧脸贴在了围巾上。 时间也在玩着她的发尾,各取所需,很公平的交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此时年轻又俊美的脸,林鸠直觉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对。 这样的耳鬓厮磨,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绕指柔,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 一个是博学多识、年龄未知的怪物,一个是孤陋寡闻、刚刚成年的少女。 这样的搭配未免太奇怪了点。 林鸠想得清楚,但她依旧没能从温柔乡里起来。 她哭累了,自愿在温柔乡里堕落。 半阖着将睡不睡的眼,她问时间:“小时……她会告诉我以前的事吗?” “她会告诉你的。”时间接住了少女的信任。 林鸠知道这是句安慰的话,却仍是觉得安心,想要全身心地信任。 少女不知道的是,故事里的怪物们,给出的承诺从不作假。 柔软的短发磨蹭着她的掌心,林鸠闭眼前想着,她果然了解自己,起得早来的精神,只能坚持一段时间,之后该困还是得困。 不过彻底趴在时间肩上睡着前,林鸠想清楚了自己的感情。 不愿起来的原因,不只是贪恋这一瞬的温柔。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时间了。 林鸠不免又想得长远了些。 第215章 话说……人类和怪物有生殖隔离吗? 感受到少女满心满眼信任的时间轻笑,将人抱起,轻柔地放回了床上。 书架已经老旧了,柜子里难免有些钉子翘了起来。 时间垂下眼,看见了林鸠膝盖上被刮出的血丝,伸出手用自己的力量治愈了它。 他闭着眼,数了数空间外伊斯虫的数量。 夏季,伊斯虫不是很活跃。 到这个时候,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 考量好所有情况后,时间伸手隔空取出一本书,坐在床边翻看起来。 周琪深觉得孟轲可能脑子出问题了。 自打他得出带走林鸠的东西,是个能控制人类的高纬度生物结论后,就开始去大学旁听各种暑期开办的物理学讲座。 “哥,我叫你哥成吗?”周琪深抹掉睡了一堂课流出的口水,追在孟轲身后喊着,“你是真忘了,你高中选的三科都是文科啊!” 不光孟轲选的文,他自己也是文科。 他们三个,就只有为了大学好选专业的林鸠,选了三科纯理。 但林鸠也是靠主科去补的副科缺的分。 由此可见,他们仨都没有理科的天分。 孟轲压根没搭理他,手里捧着笔记本和专业书大步走着,急着去赶下一堂讲座。 “卧槽,卧槽……”周琪深拉也拉不住他,“哥,你专业学得摄影啊!” 可怜的周琪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还没拿到手,就已经体验了好几天赶早八的生活。 高考季一过,京城的二世祖们,该出国的出国,该浪的浪。 他们是万般没想到,不招谁不惹谁还被断卡的原因,居然是孟家和周家的公子去京大听讲座?! 周琪深的vx早在周三开始就炸了。 这节讲座结束后。 他摁灭手机上不断弹出的“叛徒”二字,心如死灰地看着孟轲:“说吧,下一场在几教?” “不去了。”孟轲走到垃圾桶边,把这段时间做的笔记全都扔了进去。 周琪深看着自己贡献了一部分的“心血”进了垃圾桶,只想掐着孟轲的脖子大声问,你——礼——貌——吗?! 但从小到大,和孟轲打架的战绩让他异常冷静。 他拍了拍自己略显疲惫的脸问:“为什么?” “没有用。”孟轲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周琪深皱着眉,跟上来,“都熬这么多天了,怎么会?” “魏叔,开车。”孟轲闭目养神,不再作答。 京大的暑期讲座全都是面向招生开的兴趣类讲座,里面的东西浅显易懂,量子物理的一些知识,他就熬个夜,就听懂了。 没有一堂课是讲到了时空裂缝的问题。 周琪深自讨没趣,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去应付那帮二世祖。 车在“悖论”门口停下,孟轲推开门,走到老地方坐下。 “明教授那边有消息了?”周琪深小声地问,怕引人耳目。 孟轲翻着菜单,“不知道,里面的人也没传消息来。” “是不是钱给少了?” “对于这种冷门研究,足够了。” 服务员走后,孟轲看见来人,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等着。” 周琪深回身看了眼,比了个ok的手势。 “好久不见,明教授。”孟轲特地强调了“好久”二字,他的耐心被这个所谓的教授消磨了很久,不呛上一句,他过不了这个坎儿。 年轻人的性情,明达奇再了解不过了,也没放在心上,把桌上的文件袋推向他,“数据都在里面了,听了这么多次讲座的孟少爷,应该看得懂。” 孟轲瞥了眼文件袋,“我向来只听处理好的结果。” “年轻人没有点研究精神可不行。”明达奇双手交握着,一副处于上风的谈判姿势。 孟轲点了点指尖,“钱可比研究精神重要,我受的是这种教育。” 明达奇笑容微敛,手指尽数舒展开,“研究所送来了一批将死的志愿者,我们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点线索。” “什么?” “听过死神吗?” “明教授还信神学?” 明达奇摇摇头,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这批志愿者里,有几个在死之前,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除了表情,生命体征仪上的波动也有细微的变化。” “你认为他们看见了死神?”孟轲觉得荒唐。 明达奇却笑了,“我不是在说信仰,只是通过实验数据得出的结论。” “尽管变量不好控制,也许有点误差,但不妨大胆猜测……这几个人死亡的瞬间,放出的能量会扭曲空间……” 水杯搁在桌上,里面的水猛烈摇晃一瞬,又趋于平静。 “而这时,裂缝就产生了。” 孟轲深究着他话里的意思,“就算这个假设成立,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一瞬间,怎么会掉下去一个人? 更何况当时并没有发生有生命危险的事。 “这只是打开裂缝的一种情况,你要的那种,我们暂时还没有进展。” 这个研究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前辈展开的了,起初资金还很充足,到后面一直没有进展,上面的人也不批钱了。 有研究时间裂缝的功夫,不如给新药开发的研究所划更多的资金,收益来得更快点。 第216章 前辈退出后,他刚刚升职,带着拥有一腔热血的新人投入实验中。 不过可用的资料被上面封了,能用的少之又少。 无用功的次数越多,年轻人也走了不少。 他也没办法仅仅靠几个人,就把前辈努力了几十年的研究搞了出来。 眼下有了资金,研究又能继续开展。 说来说去,他还是应该感谢孟轲。 尽管这个年轻人总是盛气凌人,还没什么耐心。 思及此,脾气不好的明达奇稍微缓和了点语气,“再给我们点时间,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嗯,反正都费了这么多的一点时间了。”孟轲推开椅子,拿着桌上的文件袋走了。 明达奇面对桌上的沙拉,推了推眼镜。 他要收回刚才的想法,知识换来的投资,感激什么感激! -------------------- 申签又被杀了,今天收到的新媒体期末作业又麻烦得很,临近过年又要考虑怎么安排去向…… 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签上,然后经济独立,自己租房子住,不用考虑回哪边,也不用担心生活费 和你们唠会儿磕舒服多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还是继续加油吧! (宝贝们,由于疫情原因,我们学校的安排一直再变,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更新不稳定的情况,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开请假条的,放在文的前面,请假时间一定不会太长!然后一定一定会想尽办法补更的!真的很珍惜作为我第一批读者的你们! 祝各位美好的一天能在有趣的故事中结束! 再施个小魔法,送给今天经历了不愉快的宝贝,唔斯达,烦恼通通消失吧! 我的评论区除了讨论我的小说内容外,也可以分享你们一天的小事哦,我不定时会看评论的,会一一回复,烦恼给不了建议,也会帮你分担一点,有趣的事也会和你一起笑 希望大家记得,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话的时候,这里有个小透明会听你说话! 最后,宝贝们!假期愉快!) ps:我在网上有点话痨属性,要是觉得我话多得有些影响阅读观感的话,大家也可以在评论区说,下次我就在评论里话痨(小声声) 第109章 chapter14 “你说……”周琪深在孟轲坐下后,给他看了手机页面,“那种东西一定要是科学吗?” 孟轲抬眼看去,图片占据了全部手机屏幕。 暗沉的画风下,骷髅的脸带着诡异的笑,飘逸的斗篷走出了屏幕,镰刀的尖端发着危险的光芒。 他垂眼,还是觉得荒谬。 不信科学,还信神学吗? …… 时间最近发现小姑娘变得奇怪起来了。 他看着炒饭里,明显比对面那碗要多很多的鸡蛋,直觉她最近的偏爱明显到无法叫人忽略。 “是炒得太干了吗?”林鸠有些忐忑。 这是她第一次做饭,还临时叫时间帮她模拟出了一个厨房。 以前给孟轲和周琪深做的宵夜,大都是熟食加热,或者是下番茄鸡蛋面。 在正餐方面,她还真不是很擅长。 正常来讲,请喜欢的人吃饭,应该要选一个好一点的餐厅,再送上一束花,以表心意,向对方展现自己对这份感情的重视。 林鸠回忆着放假后才看过的那几本小说的剧情,觉得表白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 但是她现在太穷了,尤其是在想办法摆脱林家这个档口,更是缺钱的日子。 她都没敢点开那些餐厅,去看里面的价格。 像之前一样,打包小饭馆的东西回来的话,又觉得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心意。 想来想去,林鸠还是决定自己下厨。 她一开始是想做牛排来着,总感觉时间的气质和刀叉很搭,再加上小说里的男主向女主表白,大都在西餐厅,气氛会更暧昧一些。 不过最后让她选择做炒饭,还是因为错误率小。 林鸠想到自己从蛋液里挑出蛋壳,时间坐在她旁边轻笑的场景,悄悄地叹了口气。 之前被看着倒没什么,现在老是看她,她怎么做得下去。 更别提他还老笑着说:“别着急,慢慢来会做好的。”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做好?! 试做一次给自己当便当之后,她果断放弃了买牛排。 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这种事,是人之常情。 圆桌的中央,在今天被少女精心布置了一瓶花。 几朵小雏菊昂着头,不时因为他们的动作,摇晃几下。 时间看过林鸠的记忆,这个经常帮讲故事的男孩儿照顾花的小姑娘,不会不了解一朵花的花语。 小雏菊的价格不贵,却是她精心挑选的,为的就是背后的意思。 视线从雏菊挪回炒饭上,白瓷盘旁是林鸠帮他泡的柠檬水。 他握着杯身,热水隔着玻璃传递给手心温暖。 而对面小姑娘的那杯,杯身冷得凝结出水珠。 人类之中,会有些人容易对年长者,生出好感,还有很多慕强者。 随着时代的发展,更生出了智性恋这类型的性/癖。 林鸠会对他有这种感情,倒也可以理解。 银色的勺子搁在盘上,发出一声轻响。 第217章 时间看着埋头干饭的小姑娘想,该怎么去理解这份感情,或是回应这份感情? 以上分析全是基于长久以来,他对于人类的了解。 但他不会因此,随随便便给林鸠的感情用旁的什么原因解释了。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哪怕林鸠现在年龄还小,却也是该春心萌动的年纪。 不论喜欢他的理由是什么,归根结底是喜欢他的。 这样来看,他不能就这么随意处理了。 他活了那么久,久到都不记得自己诞生的年份。 漫长的岁月里,出现这么一个因为意识到喜欢你,就开始对你独一无二的好的人。 他自然是该珍重的。 搁置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时间端坐着,耐心地等林鸠吃完。 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完那杯冰柠檬水后,才递给她一张纸,开口:“凉水还是少喝的好。” 林鸠点点头,乖巧又紧张,“嗯,偶尔才喝喝。” 她喜凉,但为了有更好的学习状态,也很少吃凉的东西。 只是今天从买了菜回来开始,就紧张得不行,急需凉水冷静一下。 林鸠缓和了会儿,正要开口,便听见时间启唇问道:“林鸠,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句话劈在林鸠头顶,她往后缩了缩,想起身躲进柜子里。 她认输,之前要打直球的决心在此刻荡然无存。 林鸠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不适合上大场面的人,预想好的完美应对,在此时无一灵验。 她本来没想这么快的表白,毕竟他们也才相处几天,而且还有邢嫒的事,让她烦恼。 可是一旦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那心思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总会没日没夜地想。 这很影响她的日常活动,叫她不能自然地面对时间。 她想,说出来也许会好很多。 如果他的年龄可计算,一定比她大上很多,肯定能教会她怎么处理这份感情。 所以,她才决定在今天说出来。 表白的时候,因为害羞就留下对方一个人,尽管情有可原,也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 林鸠拨弄着裙摆上的扣子,还是歇了要躲进柜子里的心思。 时间对她一直很有耐心,哪怕她没有立刻表态,也没有逼问她。 只是用着柔和的眼神望着她,每个细节都在告诉她不要紧张。 人在表白的时候会紧张,无外乎是因为害怕被拒绝后,尴尬得连朋友都做不成。 时间给了林鸠底气,一种就算她表白失败,也不会被疏远的底气。 初恋给了这样一个怪物,对林鸠来说,是件幸运的事。 她忽然冷静下来了,在时间的注视下,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睛,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下头,“是的,时间,我喜欢你。” 就像《浮士德》里的一句话:停留片刻,你是如此之美! 怪物也许都有对外和本体之分,林鸠想,或许她现在的感情还没有很深。 但她无比确信,哪怕时间的本体同死神一样奇怪,她也还是喜欢他。 她渴求着,时间能为她停留片刻。 这样纯粹的感情,不得不让时间慎重对待。 林鸠是他照顾的第一个人类,也是他见过一次后,第一次生出照顾之心的人类。 对她好,和捉弄她,不论是哪个年龄阶段的他,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种种迹象都表明,林鸠在他心里的与众不同。 但与众不同和恋人之间的喜欢,是两码事。 要用人类的概念来算,他比她大上许多岁,更要为这份感情考虑清楚。 他终究只是个怪物,看了人类那么多书,剖析了人类那么多感情,他还是无法切身体会,用恋人的感情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受? 倘若说,对一个人好,想要保护她,就是喜欢,那他一定是喜欢林鸠的。 看见她受委屈,会心疼,看见她被欺负,会想要帮她报复回去。 他无疑是喜欢林鸠的。 正因为喜欢,他无法确定,是否能回应同样一份感情,给这个在他这里永远特殊的小姑娘。 时间想了许久,他没有停下空间里流逝的时间,叫林鸠不用焦急地等待那么久。 这份感情对他和她来说,都是新颖的。 他要给予她同样的尊重,让她体会这份感情带来的每一点感受。 在每一句话,每一个用词斟酌结束后。 时间在林鸠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林鸠,你愿意把自己的感情剖析给我,我真的很高兴。” “但我没办法剖析我自己。” “我和你年龄不一样,种族不一样,大脑和心脏的感受都是模拟的人类。” “我没有办法确切地体会出,你对我的那份喜欢,和我对你的感情是否一样。” 话到这里,已经算是拒绝的意思了。 林鸠长这么大,总是在被人拒绝。 不想离开孤儿院,被拒绝了;不想改名,被拒绝了;不想读私立高中,被拒绝了;不想给别人抄作业,被拒绝了;不想帮别人背黑锅,被拒绝了…… 她早习惯了才是,她清醒得很,知道不被拒绝的前提,是要自己优秀得有那个资本。 可她在意识到时间在拒绝她的时候,她还是难以控制地难受了起来。 第218章 泪水滑过雀斑的时候,痒意让林鸠觉得难堪。 她不该哭的。 这个时候哭,多少带点儿道德绑架的意味。 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也应该给予表白对象,拒绝一个人就该是毫无负担的感受。 林鸠眨眨眼,截断泪珠,尽力地让声音听起来非常平稳,“没事的,我只是……” 冰凉的指腹抚上来,替她揩掉了脸上的泪。 自从进入这个空间后,她的情绪就很少憋着,哭的次数频繁了起来。 而每一次,时间都会为她擦掉眼泪。 他擦泪的顺序,一成不变。 总是先用冰凉的指尖,揩掉她雀斑上的泪珠,让她在瞬间冷静下来。 接着再用一张纸,替她擦掉眼睑上的湿意。 如果她还有再哭的意思,他不会出言制止,而是将纸巾盖在她的眼睛上,挡去她的不堪后,再轻轻抱住她。 不过这次的纸巾,没有一直盖在她的眼睛上。 只擦过后,便放下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泛红的眼,说道:“抱歉让你误会了,这不是拒绝的意思。” 林鸠正愣住,不懂他的意思。 他继续道:“我不懂,但我会学习。” “我们互相照顾有一段日子了,对你的好,和心疼你的情绪,不是作假。” “虽然不清楚那样算不算得上恋人的喜欢,但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类,能让我生出这样的想法。” “既然有可能性,我由衷地希望这份可能能放在你身上。” “所以,在我教你读那些书的同时,你能教教我吗?” “我希望能像你喜欢我那样,确定自己用恋人的情感喜欢上你。” 林鸠觉得自己可能聋了。 否则怎么会在听见时间的话后,只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太快了,太快了。 她希望自己的心跳能慢一点,好叫她更好地回答时间的话。 平稳的声音还是溃败了,带着微微颤抖,“我也不是很懂,只能凭本能。” “那就用本能。”时间的手指磨蹭着她的雀斑,“我学东西很快,不会太久,一定也能用本能回应你的感情。” 因为没有人类面临一段感情时的那种多虑,时间很容易就想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喜欢一个人对他的生命来说没有必要,但是回应林鸠,很有必要。 他不怎么喜欢人类,却不讨厌对林鸠的复杂情感。 如果真的能学会喜欢,第一个喜欢的人类是林鸠的话,他乐意至极。 认真对待年轻人情感的时间收获了一个拥抱,这是林鸠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有些小心翼翼,在得到他的回抱后,才稍稍大胆了一点。 他听见小姑娘在他耳边无比坚定地说道:“我会努力的。” 初恋给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怪物,林鸠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 宝贝们回家的旅程上,要小心呀,记得戴口罩,全面保护好自己! 今天也是爱你们的一天! 第110章 chapter15 林鸠是那种把话说清楚,就像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一样,立刻放松下来,回到之前状态里的人。 省了一件事后,便开始有充足的精力去烦下一件事。 她如今跨市找的兼职,白日里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去找邢嫒。 她方向感不好,也不敢在这个城市里随意乱走。 林鸠不好通过怪物的手段,去窥探一个人的行踪。 唯一向时间打听过的,便是金沙儿童院的旧事。 儿童院早就换了院长,现在的院长姓陈,院里的孩子也换了几批。 毕竟儿童院没理由一直养着那些孩子。 该被领养走的,领养走。 剩下大些的,外人认为聪慧养不熟的,便到了年龄就送出去上学,再大些,就该自己兼职赚钱养活自己了。 林家早些断了她所有联系方式,如今一个昔日的伙伴她都联系不上。 林鸠干着收银台的活儿,想叹气也叹不出来。 主管时不时会来看,她得为了工资,把心思全都放到工作上来。 光超市开的钱到底是不够,她还得想其他办法。 林家一直没来过电话,应当是不知道她的打算。 外市的兼职给的钱,没法和京城的比。 想来想去,她还是该冒个险。 在此之前,还应当和孟轲见一面,细细说清楚。 这些时日考虑的事情,都想得差不多了,倒也没必要一直逃避下去。 转眼便到了下班的时候,林鸠站在蛋糕店外,没多犹豫,进去买了一个。 浅金色的,颜色像没有使用力量时,时间的右眼。 前日里同时间读书,聊起了书里的玛德莱娜小蛋糕。 时间说:“我倒是喝过你泡的茶,但没见过什么玛德莱娜小蛋糕,更不知道怎么将它泡进茶里,一同吃下去,就能想起往事,体验被流放回过去里的感受?” “味道总是在变,人类通过食物追寻往事,在我这里还是有些奇怪。” 林鸠也是在那时,才发觉,原来他压根就没有口腹之欲。 也不知一开始带回那碗面,他是以什么心态吃下去的。 或许是迁就她,不想坏了她的好意;又或是觉着新颖,像看书那般试一试。 第219章 没有可问的必要,她也不至于因着这么个原因,就同他又谈一谈,去讲什么感情要说开,不能一昧迁就和隐瞒。 他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照顾他人的怪物,知道什么事对自己有害,什么事不该做过多尝试。 所以,他愿意与她一起饱口腹之欲,林鸠也由着他去了。 青天白日下,没有那晚的波涛汹涌。 林鸠拐进小路里,一路上估算着时间现在应当处于哪一个阶段。 他讲过,遇见她以前,他的每个年龄阶段都尽量细细均分。 早晨从婴孩儿慢慢向上午的孩童过渡;接着中午至下午,便会保持着青年的活力;晚饭还未过,身体就开始发育到壮年,也是思想和心性最能相契的阶段。 夜幕开始降临,他的身体便走起了下坡路。 就像她刚跌进空间里的那天,他当时的身体已然难受得表都拿不稳,眼里蒙了层雾气,看不清表坏在了哪个部分,凭着熟练去修好了那款表。 讲到这里,他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当时还笑,“若是我再年轻一点儿,可能就会把你送出去。但我当时太老了,没力气,就由你睡在我这儿了。” 午夜奔凌晨。 他也不规划生命终结的具体时间,毕竟生命的结束通常都是说来就来,毫无征兆的。 她也因此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死亡。 他说消亡后,回归本体的虚无状态下,才是最舒适的时候。 林鸠却对此打了个寒颤,她当即就说了,她理解他是怪物,理解他的一切行为安排。 但要她理解对死亡的期待,和死亡之后带来的舒适,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时间摩挲着她的发尾,眼里有些她觉得那个气氛下,不应该出现的心疼,“那就早些睡吧,熬夜对身体也不好,夜长多噩梦。” 未来的恋人总先照顾着她的情绪,这不完全是件好事。 林鸠当下便教他,“小时,恋人是该一起面对这些事的。” 她没把事说具体,他却也懂了,答应下来,没再说那样的话。 同他做的保证一样,他确实学得很快。 一到感情方面,他们的身份就调了个个儿,她成了要时刻教导,时刻宽容的老师,他成了虚心受教的学生。 她虽然也不是完全懂爱情,但关于人类的情感要比他有经验得多。 既然决心教他,就要哪个年龄段都重视起来。 时间离开空间会有风险,那些她还没见过的伊斯虫,大概率会趁机伤他。 还是这几天一起看的《追忆似水年华》,让林鸠意识到,可以先从吃食方面,让他感受何谓感情。 味觉分酸、甜、苦、辣、咸,感情亦是。 林鸠没当过老师,扮家家酒也是当训练孟轲的教官,还是会给新兵发糖的那种,更扮演不起来严师的角色。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给时间体验甜的感觉。 林鸠走在小路上,今天换班的人来得早,回空间的时间比往日提前了许多。 不知道时间能不能想到提前给她开水门。 她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歇了会儿,若是一直不能带时间出来,老在空间里,靠书本,靠吃食来体会,也不是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林鸠还是有私心的,这么快把教时间感情的事提上日程,就是希望时间能尽早理解他自己的感情,用恋人的目光看她。 她孤单太久,太迫切一段原原本本属于自己的感情。 林鸠一直都是个目的性较强的人。 去林家之前,求了祖母给章明治病;和孟轲交好,是因为林珍之前本来就和他是青梅竹马,这样更能讨祖母欢心,不过后面确实觉得孟轲是个很好的朋友,她和他相处就更自然了些。 这样的情况有很多。 她逆来顺受,看得都是长远的事。 只不过后面把自己憋病了,所有打算都付之一炬。 夏季多蚊虫,尤其是河边这种潮湿、偏阴的地方。 林鸠在这里没歇多久,手臂就被叮咬出了几个包,这还是她擦了驱蚊药,不断拍打的情况下,被咬出来的。 许是涂的时间太久了,药性过了点。 她又从包里取出装驱蚊水的瓶子,在四周喷了点。 药水散尽空中,挥发过后才好了点。 林鸠嗅着空气中的清香,忽然有了个想法。 她背好包,提着蛋糕盒子,又倒了回去。 在工作的超市买了些东西,才回到这里。 水门已经大敞开,时间站在那儿,等着她翻进来。 “我给你带了蛋糕,虽然不是玛德莱娜小蛋糕,但应该也是好吃的。” 林鸠把手里的东西尽数递给他,再用双手穿过水门,撑着波光粼粼的波纹边,提起身子往里面爬。 她身手没练过,这段时间做兼职,在火锅店里忙来忙去,倒也把自己练灵活了点。 但她还是想问:“这个水门怎么忽高忽低的?不能一直从地面往上开吗?” 时间把东西放好后,伸出一只手拉她。 力道把握得很好,既把她提了上去,也没在她手上留下点痕迹。 自表白那日起,时间抱她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也越发熟练,美其名曰:体会感情。 这次也是抱着她去了沙发上坐好。 第220章 林鸠不排斥他的拥抱,就没去纠结,正式在一起前,这种做法是否恰当。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全用人类的相处模式概括。 “我也不确定它每次开的位置是在哪儿。” 她撑着水门往里爬的样子,太乖了,像只费劲儿爬树的小熊。 他暂时还不想失去这份乐趣。 不过他也不会对林鸠撒谎,除了确定在哪个地方开门外,他确实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把水门开在固定高度。 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不确定裂缝在哪儿的时候了。 林鸠打开装蛋糕的纸盒,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尝尝看,喜欢吗?” 时间用叉子插下一块,先塞进了她的嘴里,再自己尝了口。 应当是好吃的,只是不合他的口味。 他的舌头,吃不惯味道太重的东西,这块奶油蛋糕的味道,对于他来说,着实太甜了。 “是太甜了吗?”林鸠看出来了。 小姑娘愈发了解他,也是件好事儿。 时间笑着点点头,“是有点甜。” “那你记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她指着那块蛋糕,希望这个奶油能传递清楚。 时间有些意外她说得这么直白。 在先前的印象里,她要腼腆些,情绪不经常外露。 不过结合表盘里的景象,也可以理解她的多变。 林鸠勇敢的时候,是真的勇敢。 此时一门心思想着要教会时间这个味道,便又指向了自己,认真得不行,“以后想起我,也得是这个味道。” 时间配合着她,又是点点头,接着一口不剩的,吃完了这碟甜得发腻的蛋糕。 “我记清楚了。” 对上他总是含笑的眼,林鸠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害臊。 收拾好矮桌上的纸盒,匆匆往厨房走。 时间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小姑娘说得不完全对。 林鸠的味道应该是更复杂一点,总之不是用甜就能概括的。 像书里用大量词汇表写的其他口味,一齐混杂,才该是她的味道。 甜味或许会突出些,但能让人尝之色变的苦,也不甘示弱。 相处久了,所有味道都会争先恐后地迸发出来,最后只留下酸涩的感觉。 他没具体尝过其他味道,只能凭借书中的词汇这样形容。 饶是如此,时间也觉得,他的词汇还不够,不能完全具体地表述出林鸠的好。 他看着林鸠细细洗手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帮忙提进来的塑料袋,“那个袋子里,是些什么东西?” “杀虫剂。”林鸠甩了甩手,用帕子草草地擦干净手上的水,走了出来。 还没等时间问她,买杀虫剂做什么。 她的余光就瞥见了多出的房间,以及房间里被定住的人。 -------------------- 那个吃蛋糕的方法就是《追忆似水年华》里的 第111章 chapter16 “这是……”林鸠视力不是很好,眯着眼往昏暗的房间里看了会儿,才认出人来,“邢嫒!” 怔愣一瞬,她连忙跑进去,给邢嫒的双手松绑。 由于有时间的控制,即便是松绑了,邢嫒还是不能动。 林鸠又探出头去叫人,“小时!” 时间正气定神闲地看这几瓶杀虫剂的功效,听见她的声音,才漫不经心地挥了下手,解除禁制。 获得自由的邢嫒率先推开了林鸠,向房间外的时间扔去一把刀。 这次的刀比上次的□□长了许多,刀身还有些弯曲,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就直直向时间飞去。 林鸠还未反应过来提醒他。 时间看着杀虫剂的说明书,没有一点要抬头的意思。 刀急速射来,却在空中行走间,一步步化作灰烬。 时间晃了晃发凉的杀虫剂瓶子,对着心有余悸的林鸠笑问:“怎么想起买杀虫剂了?” “……嗯,”林鸠将将缓过神,压了压急促的心跳,“我想可以杀虫子。” 时间拿着瓶子过来,“杀什么虫子?”他心下已经猜了出来,却还是故意问。 他像是从未注意到那把刀一样,走过来也是没看邢嫒一眼,只对林鸠说话。 林鸠琢磨了一下他的问话,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了大错误,耳根微微泛红,声音也有些弱:“……伊斯虫。” 纵使很戳笑点,时间也压制着,维护着小姑娘的尊严,“林鸠,活了这么久的丑东西可不怕这个。” “我知道了。”林鸠挪开眼,不好意思看他。 要笑就笑出声吧!这样似笑非笑的,侮辱性更大。 站在一旁的邢嫒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觉出了气氛的不对。 “你就为了这么个怪物,又要抛弃我们吗?” 林鸠转过头,看见了邢嫒脸上的愤怒。 她哑然,清了清嗓子,对时间说道:“小时,你能出去等我们吗?” “好。”时间拿着瓶子出去,体贴地给两人关了门。 门合上之前,他对林鸠说道:“有事随时叫我。” “嗯。”林鸠背着他点点头。 只有邢嫒能看见,在怪物关门前,留的这句话,是在警告她。 他逆着光,笑着的眼半眯,右眼的金光微闪。 失手过无数次的邢嫒知道,她但凡对林鸠做了什么,外面的怪物一定会杀了她。 第221章 哪怕是当着林鸠的面,他也一定会这么做,以此来教育林鸠孰是孰非。 可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更不会怕死。 邢嫒抬起手,用力挥去。 还未落下,便被林鸠抓住了手腕。 手被翻了个面,林鸠轻揉着她的手心,语气里带着心疼,“受了不少苦吧?” 是啊。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这样告诉她。 “别碰我!” 邢嫒抽出手,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林鸠向后踉跄几步。 她站稳后,看着邢嫒,“对不起。” 时隔多年来,她得到的第一个道歉。 邢嫒落下泪来,“为什么道歉?” “因为邢嫒最好了。”林鸠看着她,上扬的嘴角顶上的小窝,是邢嫒最熟悉的样子。 “我们邢嫒最好了。” 儿童院里的孩子常说的话。 小时候的邢嫒是第二个能控制住其他小孩儿的存在,她能给最小的孩子换尿布,能给大一点的孩子讲作业,能处理各个小团体的纠纷。 还能带林鸠去竹林里,给章明摘花;能带林鸠爬狗洞,穿过儿童院的高墙,去外面的面馆买面…… 能把面全都给林鸠,祝林鸠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最好的邢嫒耳根子软。 再大的矛盾,只要你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你。 这么多年,有些事变了,有些人还是没变。 明明受了很大的委屈,占着理的上风,却还是在听见林鸠的道歉后,没骨气地松了脾气。 “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她红着眼,即便是心软了,也还是犟着语气,要冲林鸠讨说法。 林鸠捏着袖子,给她擦眼角的泪,“错在没强硬点,林家一来,我就跟他们走了;错在我变成林鸠,不再是你们的孟久;错在这么多年,没想办法联系你们……” “行了。”邢嫒不再让她说下去。 其实她们都知道,真正的错误不在林鸠。 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了,牵扯的人也多到不知道该怪谁。 邢嫒一个人扛了许久,除了仇恨,她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她伪装自己,性子变得扭曲、冰冷,钻了牛角尖,怪了最亲近的人。 她要做的事还没办到,暂时不想同林鸠多说。 邢嫒后退,避开了林鸠的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在找什么?”林鸠看不懂。 邢嫒没管她,直到把不大的房间转完,才疑惑开口:“裂缝呢?” 林鸠顿时明白她在找什么了,“得让小时来开门,才能出去。” “不是这个。”邢嫒皱眉。 她咬破手指,原本粗粝的疤又破开,滴出血来。 邢嫒跪在地上,用带血的手四处摩挲。 不大的伤口很快就没血了,在她又要咬破的时候,被林鸠扯住了手。 “为什么要这样做?”林鸠用纸包裹住了她的伤口。 邢嫒想到死神,想到那个契约,“孟久,以前的事就这样吧,现在我只能告诉你,离那个怪物远点儿,越远越好,这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血渍干涸的手无意间擦过某个地方,地上裂开了一道缝。 邢嫒挣脱林鸠,深深地看了林鸠一眼,跳了进去。 这一幕对林鸠太熟悉了,像她看过的小说。 每当女主角喜欢上男主后,就会出现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亲人,来告诉她: 你爱的人是个怪物,快逃走吧! 这种情节看多了,林鸠也只是笑笑,不再觉得有意思。 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又不得不上心起来。 林鸠拉开门,看见坐在由杀虫剂瓶子围成的圈里的时间,蓦地笑出声来,“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时间摊开手,“杀个虫子而已,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花样?” 在他看来,最简单不过的方法,就是一脚踩死,再捻走尸体罢了。 对付伊斯虫,大概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相对来说,较复杂一点点。 林鸠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是啊,但没什么用,明天得拿去退了。” 怪她太天真,真以为赶走伊斯虫像驱蚊一样简单。 “可以留一瓶,恶心一下它们,也是不错的。” 时间回忆着那种丑东西的外貌,杀了这么多,好像是看见过一两只,有气味系统来着。 林鸠知道,他不愿坏了她的心意。 她看了一圈,最后选中一瓶,“就留它吧。” 这种喷了以后,不需要暂时离开房间,对时间来说正好。 时间把她手中的那瓶,放在矮桌上,又从圈里站起来,“那就去吃饭吧,总是改变饭点对胃不好。” 在林鸠回来前,他就已经买好了饭。 这么多天,小姑娘终于意识到,他买东西不是零元购了,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他还没迈出腿,就被蹲在地上的林鸠扯住了衣角。 “你不问我,我们聊了什么吗?” “年轻人的话题,我可能听不太懂,不过你愿意说的话,我也是愿意听的。” 时间改了方向,牵着她的手,坐到了沙发上。 为了避免燃起来,沙发离壁炉有些远,但依旧被壁炉烤得发热。 暖意让林鸠放松不少,说话也没了太多犹豫,“人类的血对你有影响吗?” 第222章 “没有。”时间答道,“无论哪方面,都没有。” 林鸠:“邢嫒用血打开了一条裂缝,我以为这是另一种开门方式。” 时间:“那是伊斯虫咬开的。它们会受一切生物的血的影响,从而躁动起来。” “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 伊斯虫咬开缝隙需要一个契机。 时间绝口不提自己在知道林鸠迫切地想要找到邢嫒后,放任伊斯虫大肆妄为的事情。 林鸠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邢嫒留下的话,“我的朋友说你很危险。” 时间笑,“有哪个怪物不危险的呢?” “可我不觉得你有危险。”下颚抵在屈起的膝盖上,林鸠闷闷道。 对年轻人来说,最大的烦恼莫过于和朋友产生了分歧,却谁都有理,谁都不了解对方的境况。 时间想了想,缓声道:“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是,林鸠,你觉得我没有危险,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对吧?” 林鸠抱膝点头。 “所以,你的朋友觉得我危险,是正常的。她是从整体来看我,而你是偏爱我。” “你会伤害她吗?” 林鸠担心未来男友,和自己的朋友结下梁子。 时间说,“如果是以前,我会伤害她。她要杀了我,达到她自己的目的,我出于自保,动用力量,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现在呢?”林鸠不免有些失落。 时间看见她干涩的嘴唇,递给她一杯水,才又继续,“现在的我不会做太多。” “为什么?”林鸠觉得自己陷入矛盾之中。 既不希望时间为了迁就她,不再保护他自己,也不希望邢嫒因为时间受到伤害。 “因为我昨晚学到了一件事,”时间看着她,火光温暖着他偏白的脸,“恋人是要一起面对,一起分担所有事的。” “享受恋人的保护,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鸠豁然开朗,“是这样的。” 恋人和朋友的关系,她才是主要枢纽。 她会保护好时间,也会保护好邢嫒。 “想通了,就去吃饭吧,蛋糕的味道我记得太清楚了。”时间拉着她快步往厨房走。 林鸠跟在后面笑,“那下次再试试酸的味道吧。” “暂且饶过我这个老人家吧。” -------------------- 第112章 chapter17 周琪深在沙发上睡醒后,坐起来。 他用睡意朦胧的眼环顾一圈,没找到人,便踩在地上喊:“孟轲!” 刚站起来,他又脚一滑,摔回了沙发上。 “什么东西?”周琪深捡起让他滑倒的纸。 白偏黄的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由几个大圈小圈组成,大圈里面是个六边形,大六边形里面,又是一个小六边形,小六边形周围几个圆圈,圈里还有月牙。 画有奇怪图案的纸不止这一张。 清醒过来的周琪深睁大眼睛看过去,整个客厅里,遍地都是纸。 一些纸上的图案画得有些扭曲,能看得出来,画手不太熟练。 不过到后面,图案的线条就流利了起来,都能看出画手没有用辅助工具。 也不知道孟轲一个人练习了多久。 周琪深转了一圈,把这些图案看了个大概。 作为经常打游戏,看电影的特殊现充,他很清楚这些图案是用来干嘛的。 周琪深拿着几张纸,走到房间门口敲门。 这间公寓是孟轲自己买的,只有两间房,另一间是给林鸠留的,孟轲不准他去睡。 这一间孟轲自己的房间,也不准他进去住。 在找林鸠的这几天里,周琪深一直都在客厅沙发上凑合。 没办法,他虽然叫孟轲一声“孟哥”,但这都是被揍出来的,实际上孟轲还要比他小几个月,他也只能和林鸠一起迁就孟轲。 “孟轲!”指骨扣了几下门。 “你起来了吗?” 他喊完等了会儿,孟轲觉浅,起床气只有林鸠制得住,他不想再挨揍。 等了一段时间,还没听见人过来开门,周琪深才试探性地转动门把。 “你一会儿信科学,一会儿信神学,搞得我……” 咔嗒声响动,门打开,飘窗前吹起的窗帘,随风舞动,并没有其他动静。 “……以为你疯了。” 空荡荡的房间让周琪深变了脸色。 “草。” 他骂了句脏的,攥着纸跑到打开的飘窗前,伸出头往下探。 公寓楼下零星几个买菜回家的老人,并没有围观群众围着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他没放松下来,反而提起了一口气。 这栋公寓顶楼的房间之上,还有个只给顶楼住户用的天台。 周琪深跑出房间,门都没来得及关,一路骂娘,跌跌撞撞地往天台上跑。 别真他妈的穿异世界去了! 他撞开天台的门,看见拿着粉笔蹲在地上给法阵收尾的孟轲,才松了口气。 “妈的。”周琪深踹了下旁边的水管,低骂了一句。 他克制住脾气,走向孟轲。 “林鸠不喜欢我们说脏话。” “特殊情况下她可以理解。” “特殊情况只有打游戏、钓鱼、还有外人挑衅。” 第223章 “等见到她,我再做检讨,行了吧?” 周琪深家里不是没有表弟、表妹之类的亲戚,如果主真的存在,他可以对主发誓。 孟轲是他带过的,最不省心的弟弟。 没有林鸠,他真的对付不了他。 “你现在在干嘛?” 孟轲站起来,这几天作息不规律,饮食不规律,导致他站起来的瞬间,有些头晕目眩,眼前起了一片雪花。 他缓了会儿,才说:“研究你话里的可能性。” 这句话直接将做好所有心理准备的周琪深点炸了,他连续骂了好几句脏话,在孟轲不满的眼神下开口:“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孟轲扔掉了手上的粉笔,拍掉掌心的灰,随时准备给周琪深一拳。 周琪深喊:“她根本就不想让我们去找她!” “她只是想逃避所有人,找个地方自己待着!” 砰—— 孟轲甩了甩自己的手,许久没打人了,揍周琪深的力道还有些不熟练。 “冷静下来了吗?” 捂着半张脸,蹲在地上的周琪深闷声嘶吼,缓过来后,轻轻点头。 孟轲见他冷静了,开始摸兜里的手机。 “嘶——” 手机掉在地上。 周琪深攥着拳头,对弯腰捂着腹部的孟轲啐了口,反问他:“你冷静了吗?” 孟轲点点头,慢慢直起身子来。 这两下,两人打得都不轻。 他们从小就这样,遇到分歧的时候,经常下死手,谁都拉不开。 林鸠也不会去管他们之间的矛盾,只会在他们打完架后,问他们冷静了没有。 等他们冷静之后,再给他们两人用碘酒擦伤口。 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用自己满分的演技,在林鸠面前装可怜,好叫她心软,不让他们写检讨。 在教育他们两人友好相处这方面,林鸠一直都很有大姐姐的风范。 尽管只比他们大几个月,但看过两人的检讨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份了。 她的行事,除了不讨林家人欢心,孟家和周家都喜欢她。 但喜欢和接纳是两码事,他们更倾向于让自己的儿子,和真正有继承权的千金交往。 三个人的友情,无论哪一个,都付出了百倍的努力。 现在林鸠不在,也只有他们自己互相询问,对方是否冷静下来了。 那一拳就打在林鸠消失的那天晚上,被火焰烫出的泡的旁边。 伤口早就好了一段时日,周琪深这一拳却把他所有疼痛都打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她在逃避所有人,我只是放心不下她……” “我得提醒你,孟轲,那个所有人里面,包括我们。” 这几天来,只有孟轲在努力找林鸠,不代表他周琪深放心林鸠的消失。 他太想念林鸠了,孟轲根本不知道,他这几天在沙发上做的梦,每一个都和林鸠有关。 他认识林鸠,比孟轲认识林鸠的晚。 一开始,三人行是他、孟轲、林珍,和所有人一样,他也认为林鸠鸠占鹊巢,占了林珍的位置。 林珍是谁啊,他们心中的小公主。 谁都无法替代。 孟轲和林鸠关系变好,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让他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脾气,是孟轲对林鸠的占有欲。 富家子弟都是这样,玩伴换了一圈又一圈,阶层往上再往上。 谁能对谁有真心? 所以当孟轲真的对林鸠展现出占有欲时,他才真的慌了。 孟轲和林鸠做了朋友,那林珍又算什么? 小孩子不懂白月光这个词,只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他几乎不再和孟轲有交流,看见他们也直接绕道走,周家怎么说也算是书香和商贾结合的世家,倒不会做出像其他家庭的孩子一样,搞针对的事。 孟轲也不是很在乎他这个朋友,见他绕道,也直接不打招呼了。 他们之间的交往,靠的是林珍的搭线。 现在线断了,谁都不会主动接上。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夏令营。 周家重视教育,一家子举十几双手赞成把他送去军训一样的夏令营,给他磨磨筋骨。 要十岁的孩子磨筋骨是件难事,更别提纨绔子弟磨筋骨。 他快把夏令营玩出花来了。 孟轲也去了,大人们不知道小孩子之间的龃龉,以为他们还是玩得很好,定是要同甘苦、共患难。 林鸠被孟轲一起带了去,林家祖母出的钱。 他带着一帮孩子去了夏令营的山洞里探险,一群非富即贵的孩子命都被他攥在了手里。 意料之中的,他们迷了路。 作为带头的,他自然担当起了为其他人找路的职责。 等他找到路出来,所有人都不在了。 他们被来找人的教官接了回去。 十岁的周琪深被山洞的滴水声吓得哭,他还在抹眼泪,就被人牵住了一只手,往外面带。 是林鸠,她带着他走出了山洞,回到了营地。 长大后再去看那个山洞,并不大,弯弯绕绕也不多,只是小孩子会被幻想中的妖魔鬼怪吓得迷了眼。 周琪深在那个时候,才对林鸠这只杜鹃改了观。 他回去查了儿童院的收养程序,没有林家人的意思,林鸠不会来到林家。 第224章 她没有一点错。 周琪深想到失去生命的林珍,只觉得生命可贵,救了他一命的林鸠,值得做朋友。 他回到营地后,就同林鸠说了。 理所应当的,被孟轲摁在地上一顿揍。 大院儿里的孩子,他都揍过,独独揍不了孟轲这个速度快的,动作邪门儿的。 大一点儿后才知道,孟轲系统学过柔道,他这种才是野路子。 孟轲揍他,为的是林鸠要一个人去山洞这个危险的地方找他,为的是他像个友情里的第三者,当着正主的面儿,插足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琪深挨了一顿打,往后还要挨不少打,才交上了林鸠这个朋友。 索性这些打都值得。 这些天的梦,叫他想起了过去的种种。 林鸠下的鸡蛋面、林鸠的拥抱、林鸠的睡前故事、林鸠的未来规划、林鸠为他打的第一次架…… 那次打架是周琪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 他爱玩,在学校也不学习,但次次考试都在榜上,难免引起别人的不满。 加上他那段时间拒绝了一个女生的告白,那个女生对外放话,说他威胁她帮他考试作弊,还猥亵她。 两家的家庭势均力敌,没有人不信这些话。 孟轲信不信他不知道,林鸠以外的事,孟轲鲜少上心。 但林鸠一定没信,她当着他的面,揍了一个男生的鼻子。 鼻梁骨断裂,淌出的血洗干净了男生的嘴。 其实那天林鸠没揍人,他也会找机会教训回去,除了孟轲,没有他打不过的。 但偏偏林鸠揍了,即便她前段时间和林母闹了不愉快,失了保障,她也揍了。 她后知后觉地害怕,抓着他的手,带着他跑出操场。 滚烫的手心,泛着凉意的发尾,每一种都刺得他心痒。 路上他还很戏剧性的崴了脚。 女生幼时发育得都比男孩儿早,是林鸠把他背回了家,还给他上了药,道完歉才走。 那个晚上被来做客的孟轲压在地上揍的周琪深想,林鸠护他一次,他要护林鸠一辈子。 他怎么会不想林鸠?怎么会不担心她? 在得知林鸠消失的那刻,他就疯过一次了。 但两个人,总要有个保持理智。 孟轲算弟弟,他周琪深得扛起来。 他和林鸠的接触,都有孟轲的存在,但他了解林鸠,不比孟轲了解林鸠的少。 她压抑太久,坚强太久,想要逃避一次,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纸条上短短的一句话,林鸠已经把态度表明得很清楚了。 又不是永远消失,他不希望破坏了林鸠短暂的休闲时光。 所以,即便再担心,他也强忍着,一边看着孟轲不理智地寻找,一边拖着孟轲,以免他真的找到人了。 他们之间的默契,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只短短一句问话,孟轲就想明白了一切,他没忍住,又给了周琪深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你有再好的理由,也不该阻碍我找林鸠!” “林鸠就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为什么一定要打扰她?更何况,一个从网上抄下来的法阵,都不知道是哪部电影里杜撰的,怎么可能有用?!” 周琪深刚刚吼完,法阵就亮了下。 两人齐齐转头,看见法阵上的水门,皆愣了神。 -------------------- 周琪深和孟轲真的都是好孩子啊 其实三个人中,只有周琪深这个一开始对林鸠偏见很大的孩子,是真正地喜欢林鸠,恋人的那种,孟轲对林鸠就是对姐姐的喜欢。 三个人,只有孟轲知道周琪深喜欢林鸠,周琪深自己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概就是那种,等以后林鸠和时间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惊醒,大吼一句:“妈的,我是不是喜欢她!”,这一类的男生 孩子虽然傻,但孩子一颗真心非常可爱,请温柔地教育这个没有上赛道的孩子 第113章 chapter18 “卧槽?” 周琪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水门问:“你玩什么把戏?” “我学的摄影,又不是魔术。”孟轲淡淡撇开眼,朝地上的水门走去。 周琪深谨慎一些,站在原地没动,也劝他不要急着靠得太近。 不过话说晚了,听见里面隐约传来林鸠声音的孟轲,已经探出了手。 水门在这时,像黑洞一般,产生股强大的吸力,将孟轲吸了进去。 一阵旋转,孟轲摔坐在地上。 他疼得闭了闭眼,再睁开,便看见他找了几个星期的人,就这么坐在一个男人怀里,和他打招呼。 “哟,孟轲!” 哟? 孟轲直接瞥向她身后的男人,眼神不善。 这个怪物怕不是给林鸠换了个芯子。 坐在时间怀里的林鸠,看见从水门里进来的孟轲,按照约定拍拍手,夸赞时间:“小时,好帅。”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这是来自少年时期的时间和林鸠的约定。 林鸠不是个活跃的人,哪怕有一群人调动气氛,她也很难融入进去。 但当活跃的人变成时间,她就招架不住了。 时间的性格极易受年龄变化的影响,据他自己说,光变年龄不变性格,这样做就没什么意义了。 第225章 受主体性格影响,时间无论哪个阶段,都是趋于成熟的一类。 不过趋于成熟不是完全成熟,几乎每个阶段,林鸠都是时间的乐子。 这次打招呼的方式,还有夸他的话,也是在她提出要见孟轲后,少年期的时间同她玩五子棋打的赌。 她不常玩这些,怎么动脑筋,都还是输给了他。 这也让林鸠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时间的智商是无可匹敌的存在。 林鸠被孟轲盯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动了动身子,准备从时间的怀里挪出来。 还没站起来,就被时间不动声色地箍住了腰,摁在怀里。 他的少年期,身高很高,有183。 在这个基础上,还会再长,一直长到一米九二才停止。 有几天给时间吃的东西太多,偶尔他还会替她喝完她剩的纯牛奶,这种情况下,个子还能再往上窜一窜,到一九五。 这在只有一六五的她面前,是个巨人一样的存在。 这些都是她前几天好奇,才测量出来的结果。 时间的两条长腿就放在她的腰两侧,小腿微屈,挡在她身前,抓着她腰窝的双手,还伸到了前面交握。 平日里没人的时候,林鸠被时间抱来扛去,倒不是很在意。 她适应性很强,早就习惯了这些举动。 但在孟轲面前这样亲密,她还做不到这么没羞没臊的。 林鸠一时挪开眼,嗫嚅道:“小时……” “什么?”时间的下颚放在了她的头顶上。 她的耳尖被他脖颈上的围巾磨得发红。 “能松开我一点吗?” 林鸠做好了准备,打算在他一放力气的时候,迅速站起来。 谁知时间突然来了兴致,又稍稍用了点力气,迫使她身子后仰,昂头看他。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鸠放弃了。 只要不是老年期,她在厨房里切到手,轻轻嘶一声,他站在书架那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 这句话他不可能听不清。 他就是玩儿! 孟轲打量了会儿,不再看时间,只对林鸠说话:“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半点没有提她躲着他们的事。 林鸠放松下来,点点头。 “那就好,”他叹了口气,“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你和周琪深呢?”林鸠问。 周琪深她没亲自去通知,也不知道孟轲告诉他没有,她有点担心他们因为她的事,再打起来。 孟轲笑笑,“我很好,不过周琪深……” 说话间,他微微向左偏移了点位置。 正在林鸠疑惑他的动作时,前方响起一道落地声。 接着一块砖头飞来,直直砸向时间的额头。 腰上的手松了力,时间用一只手接住下落的红砖,另一只手遮住适时回头的林鸠的双眼,避免掉落的灰进了她的眼睛。 确定没事后,他才松开遮眼的手,林鸠这才看见他额头上裂开的口子。 血液从缝隙间渗出,夹杂着些许红灰,糊掉了时间温柔俊朗的眉眼。 拥有身体的时间,是完全拟人化的。 他能正常生长,亦能感受到疼痛。 林鸠慌了,伸出手要碰,又怕伤口感染,悬在半空要触不触。 一人慌乱时,时间的成熟就显现出来了。 他顾不得久违的痛感,干净的手向下,轻拍林鸠的脊背,“别害怕,我没事的。” “他妈的!把手给老子拿开!” 周琪深叫骂着冲过来,与孟轲的选择性忽略不同,他是直冲着时间来的。 孟轲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声音。 他站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就打算进来找人。 因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加上孟轲之前的猜测,他便随手在地上捡了块儿板砖,用来防身。 有了孟轲打样,了解到水门有吸引力的他,直接跳了进来,稳稳落地,身形都没晃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叫孟轲,一抬头就见林鸠被别的男人,以这种极具占有性的姿势抱着。 他直接认定林鸠受了欺负。 妈的,不揍这狗男人一顿,他是孙子! 周琪深跑过去,速度越跑越慢,最后在林鸠的眼神下,缓缓停住。 这个陌生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把手拿开。 从衣裳的褶皱来看,男人在很挑衅地向他示威。 林鸠长时间见到的,都是中年或偏老年时期的时间。 这两个阶段的时间理性、睿智、成熟,有着成年人的风趣,一举一动也都是符合着他主体的性格,不急不躁。 看起来总是无欲无求的样子。 先入为主的观念,使林鸠根本想不到,时间会有争风吃醋的做法。 三四十几的时间不会吃醋,但十几二十几的时间会。 否则那几把五子棋就白下了。 他看得比林鸠广,听得比林鸠远,在探知到两人正在用一种愚蠢且毫无用处的法阵,试图召唤他时,他就想用这种姿态,等着两人进来了。 有些斗争,只有男人清楚。 周琪深确实被时间激到了。 好歹是玩着考上排名前二十的州大的纨绔子弟,偶尔行事冲动了点儿,但他不傻。 一看就知道林鸠和这个男人关系匪浅。 第226章 用几秒的时间再细想一下,周琪深很快就猜出,自己被孟轲摆了一道。 这么大个空地,摆明就是方便他冲过来的。 草,演甄嬛转呢?三步一个坎儿! “周琪深!” 他后颈一紧,忙答应:“到!” 林鸠站起身来,走过去扯着周琪深的领子,带着人往最近的房间里走。 他们好歹是孟家周家的少爷,哪怕年龄上有优势,她平时也没怎么管过他们两个的言行举止。 不过,不过脑子就打人,是完全不可取的! 不在大庭广众揪他耳朵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知道时间强大的自愈能力的林鸠,直接选择先教育人。 周琪深被林鸠带着路过孟轲面前,在后者眼里,他明晃晃地看见了一句话: 干得漂亮,我也想揍他! 卧槽?要揍你揍啊,拿我当枪使算什么东西? 门关上,有壁炉的客厅里,只剩下孟轲和时间两人。 “怎么称呼?怪物还是神?”问好不带笑,孟轲应付人时,常有的姿态。 时间抬手,轻轻擦掉脸上的血迹,然后对他伸出手,“叫我时间就好。” 孟轲看着这只因为皮肤太过苍白,血液的鲜红被衬托得过于明显的手,轻轻嗤了声,抬手握住,重重向下一坠,“孟轲。” 客套后即刻分开。 他当着时间的面,在外套上擦干净手上沾的血。 “想不到你官还挺大。” “我没有神祇。” “那就是怪物了?” 时间微微一笑,“你怎么想都可以。” 本来他也是这样告诉林鸠的。 不过林鸠这孩子比普通人要懂礼貌得多,从不正面这样称呼他。 有些时候,他都会恍惚,究竟告诉过林鸠,他是怪物这件事没有。 孟轲环顾了一番屋子,不留情面地说:“太小了,摆设也不合理,除了一个地方,没有哪儿是对的。” 小孩子的脾气,时间不在乎,“哪儿对了?” 孟轲淡淡看他一眼,“林鸠喜欢。” 无论是童话,还是传说,正常的怪物不会把自己的巢穴做得如此温馨。要不是林鸠喜欢,这个男人大概率不会选择住在这种环境里。 “你不疗伤的话,林鸠会看出来,你是故意不躲开这一击的。” 血再一次淌了出来,眼睑泛着黏糊,好看的金色也显现不出来。 时间又随意地抹掉,“这你就不清楚了。” 又是一阵沉默。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没人打算融化凝固的气氛。 孟轲估算着周琪深还能招架林鸠多久,开口问:“林鸠知道你对她养父母做的事吗?” “我做什么了?”时间笑问。 孟轲偏头看过去,淌着血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看起来真诚极了。 倒是符合一个怪物该具备的欺骗性。 门打开,他看着扯着周琪深出来道歉的林鸠,对身后的男人轻声道:“不想让她知道的话,最好瞒紧点儿。” “这你就更不清楚了。”时间同样看着扯着人出来的林鸠,却错开了这句话。 -------------------- 第114章 chapter19 从外看,这个房间就不大,走进来后,就更显逼仄了。 周琪深不适应,紧张地讨好,“……最近还好吗?” 林鸠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到底没直接教育他,“挺好的。” “我刚才,我刚才不是……”话说一半又止住,说不是故意的怎么可能,林鸠不可能在这方面给他台阶下。 他索性直接道:“我一会儿会去同他道歉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 “但他不该这么抱你!”他紧接着这句。 “阿琪。”林鸠唤他,一双眼没离开他的脸,“谢谢你保护我,但是我不会让欺负我的人抱我。” 林鸠少有直接表达自己感情的时候。 一场谈话里,应声的多半是她。 倘若她说起自己的时候,一双眼是看着你的,那就表明,这是她最直白的想法。 周琪深意识到她的认真,裤缝边的手暗自攥紧,“你喜欢他?” “嗯。”她不避讳。 他有些急了,“他是个怪物!你喜欢他什么?” “怪物和喜欢这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林鸠先是反驳了他,再回答,“如果我说得清楚,就不会同他一起学习感情的事了。” 他还不懂感情?! 周琪深觉得荒唐,上前逼近一步,“他诱惑你了?” 他记得,游戏、电影、小说……怪物和恶魔普遍都有魅惑的欺骗性。 林鸠不由自主地想到时间柔和到稍显古板的脸,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喜欢上他的。”若是他为人轻佻,她倒还喜欢不起他了。 “我不明白。”攥紧的手又松开,周琪深颓然泄了力气。 林鸠说,“我也不明白,所以我在学。” 膨胀、收缩,带着点应激般的酸涩提醒,那个瞬间转瞬即逝。 因为在魏珍那儿吃的亏太多了,她时不时会习惯性地注意自己的情感变化,也就恰好将这个瞬间捕捉到了。 幸而捕捉到了。 让她对自己追求的未来多了份希望。 感情这种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即便林鸠果断告诉他,她喜欢那个怪物,周琪深也不会对这件事太上心。 第227章 人的一生能有多长? 都是拼了命地追寻当下能够抓住的东西,何必对这种缥缈的情愫执著。 只要把林鸠带回去,迟早能让她忘了这个怪物。 周琪深打算得很好,“跟我们回去吧,林鸠。” “我没想回去。”林鸠拒绝。 “你不想老太太吗?” “她早就不管我了。” 有隐约察觉,却仍是意料之外,周琪深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高考的前一天。”林鸠的声音不起不伏。 六月六日,林珍的忌日。 难怪第二天早上去接她,在她脸上看见了红痕。 他以为是魏珍打的,给她草草抹了药,就送她进考场了,他和孟轲谁都没有多问。 他们不敢问。 从小到大,林鸠身上时不时就会有伤。 带指甲印的掐痕、能显出五指的巴掌印、肚子上大面积红透的烫伤……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是院儿里孩子做的。 “林鸠,不要脸,林鸠,灰杜鹃,杀了珍珠,夺庄园……” 一帮和林珍玩得好的,玩得不好的;有交集,没交集的都会唱。 搞排外太正常了。 他把院里的孩子揍了个遍,也没阻止这个童谣传下去。 直到孟轲把正在唱童谣的一个女孩儿的糖葫芦,硬塞进了她的嘴里,尖端划破了她的嘴角,滴出血来。 那些看见的小孩儿才不传了。 这次以后,林鸠身上的小伤倒是没了。 但该有的伤痕,一个没少。 稍大一点,他们才发现,那是魏珍做的。 一个是院里的孩子,一个是林鸠的养母。 谁好对付,他们心里都有数。 更何况魏珍的行为,整个林家都是默许的,老太太也阻止不了。 孟轲做过努力,还说动了自己的奶奶上门拜访,打着叙旧的名头,闲扯到林鸠身上。 就这样,林鸠身上的伤也没少过,反而还多了起来。 他们谁都不敢再在这个地方想办法了。 只能时常备点儿伤药,平日里多花点时间同林鸠待在一起。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周琪深怎么也想不到,这巴掌是老太太打的。 但只要是林鸠说的,他就一定会信,“发生什么了?” “她也忍不了我了。”林鸠很冷静,不带一点情绪的,说了实际情况。 短短几十分钟,周琪深不理解的事快要挤破了他的脑袋。 先是世界上真的存在怪物,接着青梅竹马爱上了绑走她的怪物,然后又得知,收养青梅竹马,最宠爱青梅竹马的老太太厌倦了自己的做法。 都是怎么了? “是不是魏珍说了什么?”他改了口,再也不叫那个人阿姨,或是伯母了。 林鸠看向他,不闪不避,“是我说了什么,我明白告诉她,关我什么事?林珍本来就是要死的。” 林珍的病治不好,从出生起就用药蓄着,到了八岁,药也吊不了命。 周琪深只当她是气话,“你不会这么说的,她怎么逼你了?” 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凡事大场面的地方,魏珍贯会用手段去激怒林鸠。 林鸠刚来林家,对外的聚会上,她就暗地里掐过林鸠,让人大庭广众之下哭闹出声。 说实话,大家也都当野孩子不识大体,故意撒谎。 后来林鸠长大了,她的手段又高明了些。 拿儿童院的事,去激林鸠。 一两次还能忍下来,说道张院长身上,林鸠就压不住了。 尤其是高中那段时间,林鸠频繁在宴会上,被刺激得失了态。 所有人都认为是养女的错,野孩子就是野孩子,养了几年也还是改不掉一生的穷病。 他耐心地等着,等林鸠告诉她,魏珍的所有罪行。 可他话音刚落,林鸠就回他了,“这次不是了,阿琪,是我自己说的。” “……为什么?”周琪深哑了声。 他躲开不看她,林鸠也没逼着,隔着门板细细听外面隐约传来的时间的声音,心下一片平静,“因为我打定主意了,要离开林家。” 既然要离开,也就没必要再顺着魏珍了。 管他算命的怎么说,林珍会死,本就同她没有关系,魏珍不愿面对,她也要逼着她去面对。 只不过她没算准时机,着急了点儿,让祖母听了去。 老人家顿时信了命,不要她了,也正常。 周琪深问:“你以后会去哪儿?” “总不会林家。”又是很快的回应。 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了。 周琪深:“上大学的钱怎么办?” 林鸠:“向大学申请补助就行了。”没了张院长帮忙申请贷款,怎么打工也凑不足刚开学的花销和学费,只有向校长写信。 现在政策不同以往了,以她的成绩,就算放弃读书,南大也会想办法让她去上的。 周琪深没过过苦日子,光是想想就知道申请补助的生活,肯定不好过。 “去我表姐的编辑社吧,林家的手伸不到那儿去。” 表姐一家从政,表姐夫也是,没人敢动他的表姐,林鸠也有那个文学上的天赋。 这可真是帮大忙了。 但林鸠更尊重他本来的想法,“你不怪我吗?” 第228章 “怪你做什么?”周琪深苦笑一下,“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会不知道你的为人。” 林鸠由衷地笑了,“谢谢。” “但你别忘了去和时间道歉,虽然他可能没放在心上。” “他叫时间?” “他就是时间。” 周琪深没见过时间的能力,即便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也没带害怕的。 “道歉可以,但他不能再这么抱你了。” 林鸠问:“为什么?” “你们又不是男女朋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周琪深俨然忘了刚才的情绪,跳着脚教训她。 林鸠失笑,走向门口:“迟早都会是。” “那就等是了来,这几天我会待在这里,看着你们。”周琪深的话,生生叫停了林鸠要开门的手。 她转过身,语气有些严厉,“你又胡闹什么?” 周家要是找不到人,能把京城翻过来。 “我会给家里打电话的,再者你这里不是有wifi吗?”周琪深晃了晃手机,“还能打视频。” 林鸠差点忘了,周琪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现充。 他是节能现充! 是那种出去嗨天嗨地,回家睡两个小时就能满血复活的男人,还是有吃的,有wifi,就能养活的男人! 精力充足,玩乐张弛有度的节能现充,太可怕了。 林鸠一想到后面要应付少年时期的时间,同时还要应付闹腾的周琪深,就觉得头大。 但少爷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她试探性地问:“你想好了吗?” 在她烦恼的时候,就已经给家里人发了消息的周琪深,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当然,我消息都发了。” “我还没告诉他。”林鸠挣扎。 周琪深却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砸他一板砖儿,他都不在意,住在这里就更不会在意了。” 林鸠上前,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她走在前面,是以周琪深没有看见林鸠对时间做的表情。 林鸠停在时间面前,仰头问他:“我朋友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吗?” 时间看见她眼里的拒绝,轻笑了下,用沾着血的双眼,看向周琪深,“周琪深是吧?住那个房间吧。” 他随手一指,是刚才那个小房间,之前还关过邢嫒。 别人的地盘儿,周琪深不挑,随即点点头。 最后,离开空间的,只有孟轲一个人。 他带着周琪深的厚望,出去和明教授一起查时间的底细去了。 孟轲很想抓走周琪深来着,但这个人说要防止被偷家,他看了看给时间擦血的林鸠,也就同意了。 对方是个正常人,好对付一点,那就算了。 偏偏对方是个怪物,留个人在这儿,没有太多用处,看着点儿也是好的。 周琪深作别孟轲,回身看见时间额头上的伤口,在林鸠的擦拭下,慢慢愈合。 林鸠还在教育他,“怎么不早点治疗?伤口留久了疼。” 时间却只是笑笑,温柔地看着她。 林鸠边擦边说道:“倒是没想到你自己学会了酸的感情。” 特别的关系,总会有特别的默契。 林鸠自是知道,敏捷的时间,不会躲不开那么简单的一击,也不会一直留着伤口,只等她出来了才治。 “这是酸的话,味道不太好受。”时间笑着评价。 林鸠道:“不好受是应该的,毕竟疼。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过几分钟,就不能这样了。” 过几分钟,就该长几岁了,再做这样幼稚的事,他自己也会笑自己。 时间笑笑:“好。” 周琪深站在一旁,竟是觉得自己多余了起来。 -------------------- 感谢在2022-12-12 20:39:06~2022-12-13 21:3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绝期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chapter20 街两道灯光斑驳,车影疾驰而过。 邢嫒混迹在人群中,走到岔路口停下。 往前是繁华的商业街,人流量大,但需要过马路。 向左是小区,有锻炼完的老人,正带着孩子回家,而右边则是灯光较暗,小巷较多的马路。 她停在原地,往旁瞥了眼。 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拿着眼上前了一步。 邢嫒不作他想,捏着斜挎包的肩带,往小区那边走了。 她刚刚路过小区,不经意间侧目,便看见那个牵孙子的老人身旁,孩子已经不在了。 花园的路灯下,邢嫒从老人反光的眼镜上,看见自己身后出现一个男人。 她迅速转身,后腰却被人用什么东西电了一下。 黑色的袋子罩下来,失去视野的邢嫒在疼痛中昏迷。 …… 眼瞧着壁炉前的两人,站的距离越来越近。 周琪深咂了下嘴,大步过去,硬是挤了进去,站在两人中间。 他身高比不过突然间窜到一米九的时间,但也不矮,一八三的个子把身后的林鸠挡得严严实实。 少年人的双眼戾气太重,直勾勾地盯着他,双手还攥紧了拳头。 看样子下一秒就能和他打一架。 不是时候,早几分钟,时间可能还会有那么点兴趣陪他闹。 第229章 现在,时间只是敛眉垂目,等他的反应。 周琪深抬手,带着林鸠后退几步,位置空出来后,他当着两人的面,对时间深鞠一躬。 “对不起,刚才是我莽撞了。” 是个有教养的孩子。 时间抬手轻挥,一股力量将周琪深扶起。 他在周琪深诧异的目光下,轻声开口:“没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周琪深还未从刚才的力量中回过神来,半晌过后,才看着他光洁如初的额头说道:“医药费的赔偿,想必你也不需要,我在这里帮你做家务吧。” 这次时间没立即同意,他先看了眼周琪深身后,双手交叉的林鸠,才说:“不了,我平日里比较喜欢做家务。” “哪有人有这种爱好?还是我帮你吧。”周琪深说。 时间看着他,眼眸金光微闪,“我是怪物,爱好自然不同。” 周琪深被他唬住,真以为他是一只喜欢做家务的怪物。 因为这天专门为了同他们讲这些事,林鸠请了半天假。 谈完后,已经到了傍晚,林鸠准备出去买晚饭。 这几天她和时间一起学做了不少菜,虽算不上厨房杀手,但做的菜也只能勉强入口。 周琪深应该是吃不惯的。 她决定出去买点熟食回来。 比不上周家家里的大厨,好歹是能正常吃的。 林鸠在水门停了会儿,本以为周琪深会闹着一起去。谁知他只是站在厨房的水槽旁洗手,一副等着开饭的样子。 临了还回头嘱托她:“林鸠,买面回来吧,我想吃你煮的面了。” 他是真想这一口了。 这段时间和孟轲过的日夜颠倒的日子,简直不是正常人能过的生活。 半夜陪孟轲查资料,他还吃不上一口夜宵。 有几次孟轲说好要点外卖,等他凌晨去厨房翻的时候,又被告知,他忘点了! 简直难过! 林鸠看了看时间,见他给了个放心的眼神,才应道:“好,还要什么吗?” “快乐水!” “好。” 林鸠翻过水门,落在地上,像兔子一样轻轻跳了下,泛黄的发尾飘起又落下。 时间盯着那片发尾,思索着哪本书里讲了如何给青少年补充营养。 “是不是很漂亮?” 身旁的周琪深突然开口。 时间侧目,看着少年目不转睛的脸,隐约猜到了什么,他轻笑,“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类了。” “你以前还养过其他人吗?”周琪深侧身仰头,气势不输这只不明底细的怪物。 他玩过不少游戏,看过不少电影,也曾因为其中的某些细节,去翻遍书籍和相关资料,其中还包括传说诞生的相关历史背景。 就连志愿上的专业,他填的也都是历史、民俗、哲学之类的。 同龄人里,没人比他更了解宗教中,神明或恶魔的诞生方式。 “宗教的诞生,往往是统治阶级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或是更古老的祭祀活动,传递的往生概念,而你……”周琪深上下打量他,最后在他的双眸上停下。 “说是时间,却从未给人类带去什么思想,以此来让人祭拜你,这不符合传统的人类和未知生物之间的关系。” “你是怪物,又是怎样诞生的怪物?对人类有危害吗?有益处吗?收留林鸠为的又是什么目的?” 年轻人的思维太跳脱,话题转得很快,时间听明白了,也不喜欢这种逼问的方式。 看在这是林鸠带来的客人份上,时间好言劝了句:“冷静点,年轻人,当心咬到舌头。” “林鸠不在,你也不必这样惺惺作态,”周琪深走向沙发坐下,反客为主,“怪物怎么会有温文儒雅的样貌?既然连感情都不明白,收养人类,不过是一时兴起吧。” 已是傍晚,窗外霞光满天。 若不是为了林鸠,时间根本不会有看景的想法。 身体的进程开始向壮年迈步,心性有所不同了,再看周琪深,也只觉得他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就像婴儿被抢走了玩具,不停哭闹。 周琪深年纪比林鸠小几月,林鸠生日在立冬,尚且刚成年,眼前的年轻人,只会更是少年心性。 婴儿还可哭闹,现下哭不得的人,只能闹了。 他没必要为了这句话上纲上线。 不过少年人醋性大发问的话,确实问在了点子上。 以往误入这里的人类不多,却也不少。 他都驱逐了出去,碰上一个脾性好的,也只留了他的记忆,定下协议后,没让人在这里多待。 时间从未仔细考虑过,自己为什么独独留下了林鸠。 或许是她觉得安心的同时,自己也从她身上获得了安宁? 细想又不完全是。 找不到合适的缘由,他也就应下了那句话:“你说得没错。”再多的,他不打算告知他。 要让周琪深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不顾人类死活,甚至偶尔会嘲讽人类命运的怪物,再让他把这些与他形象不符的事,通通告诉了林鸠,可就不好了。 倒不是怀疑林鸠会厌弃他,他只是不想再给小姑娘的心理多添负担。 他相信无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林鸠都不会放弃他。 时间回答起来,不觉得有什么。 第230章 沙发上的周琪深听了,却又兀自生了气,手指已经抚向了矮桌,摁在上面的指节泛白。 “我和孟轲都答应过林鸠,游戏、钓鱼、他人招惹的情况下,才会说脏话,或是动手。” 细长偏黑的手指已经握住了花瓶瓶身,“我想了很久……你属于第三种情况。” 玻璃瓶飞出去,水流动荡,将瓶里的雏菊推了出去。 要林鸠直白地表达心意,已经很困难了。 时间一直精心照顾着这几朵雏菊,这是在他努力后,林鸠第一次尝试表达自己。 无论是谁,包括他自己都不能糟蹋。 食指和中指舒展开,在空中轻点。 三样物品皆在悬停在空中,时间将手腕逆时针转动。 方才被推出的雏菊,又随水流一起回了玻璃瓶里,一齐按照原来的轨迹,稳稳落回矮桌上。 再放下手,时间的笑变得危险起来。 “纵容孩子,不是我的习惯。”他收手,周琪深跌坐回沙发上,脊背挺直,端坐在正中央,远离了林鸠常坐的,靠沙发扶手的地方。 虽说能蹲着,就不站着,能坐着,就不蹲着。 但对于脊椎骨早就长歪了的现代年轻人来说,端端正正地长时间坐着,比站军姿还要难受。 周琪深动不了,嘴也不闲着,用话术表达自己的不满,“暴露真面目了吧,只知道用力量压制人类的怪物!” “林鸠也是你能抢走的?” “你没听过我们之间的事吧?” “林鸠当初为了救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还有她为我们做的饭,你吃过吗?没吃过她亲手下的面吧?” “她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你怎么好意思占着她,以为她真喜欢你?” 不过是孩子气的争宠罢了,时间完全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他聒噪。 更何况他亲自窥探过那些时日,怎么会信周琪深篡改后的鬼话。 手里的书翻了几页,他就嘚吧出几十句。 时间看不进去了,合上书,从容不迫地看向他,“确定喜欢这种事,不是看她为你做了什么,而是看她愿意你为她做些什么。林鸠愿意你们插手她的事吗?” 周琪深被他的话一噎,想起以前的事来。 好像……他们为林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们自己发现,然后去做的。 最后林鸠是个什么感受,他们从来没问过。 咄咄逼人的少年静默下来,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话回怼。 合上书的时间笑意更深了,“我帮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问过她的,她也都许可了。” 林家夫妇的事除外。 “至于面,我自是吃过,我还不止吃过面。” 他在此处故意留白,恰到好处。 “看见这条围巾了吗?”时间仰头,本就宽大的围巾,此刻因为他的动作,更加显眼,尾端笑容可掬的猫咪,看起来更加狡猾,“她用第一份工资给我买的。” “还有你们的事,我和她聊天之中,她也都说过。” 即便大部分是他自己偷窥到的。 “你嫌我压制性的力量,我还没笑你们保护不了人。” 狭长的眸子微眯,嘲讽之意明显。 从青年奔向壮年的时间,断然不会承认自己在赌气,他只是用事实,口头教育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罢了。 没有半点私欲。 蓦地又一次看见他真面目的周琪深顿住,过后死命挣扎用力,肢体却半分未动。 他大吼:“你他妈的给老子放开!” 时间算准机会,开了水门。 如同小熊采完蜂蜜,爬回窝一般,林鸠刚翻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好友脸红脖子粗地躁动,心上人捧着书向她道歉:“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又把你的朋友困住了。” 稍加一想,林鸠转向周琪深,“你最好把原因解释清楚!” 周琪深嘴一撇,总算消停了。 -------------------- 这篇文一时半会儿是完结不了了,字数肯定会超过语气,而且我写着写着不断冒出新点子,最近还有了个新的想法:科学怪物忠犬男vs睿智医生女,女性养成,但后面写不写就随缘了,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签上约了的话,我下一本会先开一部重生文,大纲考虑很久了,虽然是重生,但内容方式一定新颖,不会让大家感到无聊,感兴趣的,大家可以关注我的专栏! 这个账号会一直写下去,希望我们能有一段愉快的文字交友时光! 第116章 [锁] 第117章 chapter21 沙发上的气氛着实诡异。 由于林鸠喜欢靠着沙发扶手,所以坐得靠边一些。 右手边是率先抢占先机的周琪深,而时间则是坐在周琪深的右手旁。 鉴于中间插了个人,时间和林鸠都没像之前那样,放松坐着。 皆坐得端正,正经到周琪深不适应。 除了娱乐产品带来的刺激,让他对某些知识产生兴趣外,周琪深一般不怎么看书。 如今老实坐着,完全是因为几分钟前,手机被他玩没电了。 现在正用着林鸠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安静的氛围让他磨皮擦痒,周琪深按捺不住,出声问道:“你这里没有电视吗?” “我不需要看电视。”时间淡定将书翻到下一页。 第231章 周琪深震惊,“你就看书,能知道外界什么?” 时间看到有趣的地方,将书递给林鸠,“我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外界的消息。” “周琪深。”怕他说出没谱的话,林鸠接过书出言制止。 周琪深看着被书的内容逗笑的林鸠,颇为无奈地闭嘴。 消停没多久,他又问:“真的没什么乐子吗?” 林鸠叹口气,起身去了书架,给他拿了本书,周琪深接过来一看,《查拉图斯如是说》。 这是他在外面都没能看完的一本书。 他接过,盯着书封幽幽道:“我旁边坐了这么个存在,你确定我还看得进去?” “也许你能从里面,找到更能反驳我存在的话。”时间笑笑。 这句话是从他嘴里听说,周琪深更加不愿去看书里的内容了,企图靠逃避来麻痹自己。 不得不说交朋友和谈恋爱的区别就在这里,谈恋爱两人的性格可以互补,可以相同,但交朋友,最快相识的原因,一定是因为相似的性格。 周琪深和林鸠骨子里,偶尔会冒出来的逃避想法如出一辙。 他指着时间,对林鸠说道:“你该相信我,我想揍他是有缘由的。” “你要是真能好好揍他一顿,我保你不死。” 凭空出现的声音,让周琪深转了头。 一阵疾风撕裂空间的声音,黑黢黢的洞口,扔出一个女人。 林鸠看身形认出了人,匆匆上前将她翻了个身,看见邢嫒脸上到脖颈处的伤口。 “她怎么了?” 她的声线有些颤抖。 时间瞥了眼,对飘在半空的斗篷问:“又是那个研究所的人?” “可不是嘛,”斗篷之下的黑雾轻声发笑,“比起我,他们更相信你的存在。” 周琪深护在林鸠和邢嫒前面,神情紧张,怒目而视,“你是谁?” 斗篷的扮相和如同装饰品一般的镰刀,让他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不过不敢直接相信。 黑雾听见他的声音,扭曲起来,一团雾气形成一个漩涡,缓慢且不停旋转着。 除了周琪深,谁都看不见这一幕。 他被这个景象弄得头晕目眩,佝偻着身子,捂着腹部,差点吐了出来。 黑雾看清楚后,卷着镰刀飘向他,“是个健壮的灵魂,有兴趣为我做事吗?” “……呃,”周琪深干呕一阵,弯着腰抬手一挥,“取代你,我倒是挺有兴趣!” 他现在弄明白了状况,这家伙是死神没错了。 周琪深惊愕之余,觉得这个世界都乱套了,死神都存在,岂不是多数宗教书籍里记载的神都有可能是真的? 黑雾向后一躲,紫色的兜帽落下,被祂用一缕雾重新盖在顶端。 “挺有志气的,同我一样。”祂对着时间笑,不吝啬对周琪深的夸赞,“只可惜寿命长了点儿……” 一个对人类来说是好事,对于死神,可是丢掉业绩的消息。 时间在林鸠身边停下,他探出手,金光微亮,探照着邢嫒的身体状况。 她身上的伤痕,远比显露在外面的,要多得多。 伤口在微光下渐渐愈合,时间双手摊开,轻轻向上一抬,将托起的人送进了房间的床上。 他走出来,拍拍林鸠的脑袋,“她没事了。”更多的情况他没有告诉林鸠。 时间踱步到死神面前,本是周琪深护着人的位置,变成了他护着身后的所有人。 “怎么回事?” “你不会自己看?” 死神轻呵,瞥见时间身后,一脸担忧的林鸠,稀奇地飘到时间面前,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 “真是稀奇,你能演这么久,不会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 时间右眼里的光芒浮动,死神嗤笑,后退一步,“别这么生气,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不是吗?” “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辈生气。”光芒褪去,笑容使时间看起来人畜无害。 死神飘在半空中,没有对这一句话搭腔。 明明是没有脸的一团黑雾,周琪深却从里面看见了不甘。 被压制后的不甘。 周琪深此刻对于时间又有了新的了解。 林鸠忧心着邢嫒的情况,但也没有打断两人的谈话。 她清楚,死神能够很平和地同她和周琪深交流,完全是看见时间的面子上。 毕竟一开始,祂就对人类的灵魂展现了极大的兴趣。 倘若不是时间,他们可能在最初见到死神的那刻,就被祂诱惑,签订了不平等的契约。 “林鸠,”时间回头,对她招了招手,“过来问你想问的。” 当谈话从两神,变成了神和人。 性质就完全改变了。 死神并不讨厌林鸠这个小姑娘,祂不满的是时间一举一动里,带着的轻蔑,“克罗诺斯,可真有你的。” 区区一个神祇都没有的假神罢了。 居然把祂放到了,可以随意解答人类困惑的阶层上! 野路子终究是野路子…… “罢了,总有要还的时候……”死神往上飘了点,俯视着林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种高傲的姿势没能维持太久,在时间眼神的变化下,祂又慢慢降低位置,与林鸠持平。 林鸠不在意这种位置调整,“你们刚刚说的研究所,是什么?” 第232章 “你不如问你前面那位相好,他比我更清楚。” 相好说的不是时间,而是距离她最近的周琪深。 祂挑衅地看了眼时间,自觉能给时间添堵,却不想时间根本没多看祂一眼,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笑。 真是稀奇啊…… 死神被他这个样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鸠顺着祂雾气所指的方向看去,望向了周琪深。 背着她的周琪深脊背一紧,举起双手,头也不敢回地说道:“孟轲的主意,和我没有关系哈!” 林鸠不傻,当然知道没有他的帮忙,孟轲一个搞摄影的,不动用家里的关系,怎么去联系研究所的人。 只有他这种受家庭影响,接触各行各业比较多的人,才能找到门道。 “我知道你们跟邢嫒的事肯定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多问你们在干什么,”林鸠走上前,掰着他的肩膀转身,“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研究所是个怎样的性质就行。” 死神突然明白,为什么林鸠这个人类会和时间相处得如此之好。 两人还是有相像之处——温柔刀。 时间擅长用这幅态度来对付无知的人类,而这个小姑娘则是会无意识地用这个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周琪深果然在她的话下,放松下来,说了实话,“孟轲一开始让我找一个研究时空裂缝的教授,现在研究这个的不多……然后,然后我就找到了明达奇,现在theory研究所的所长。” 国内研究所很少有起这种名字的。 林鸠没听过这个地方,拿出手机搜索了这个名字。 然而百度出来的,不是贸易公司就是服装品牌,再者就是这个词汇的翻译:理论。 “这个研究所现在不被上面承认,所以网上没有太多相关信息,”周琪深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从1996年成立开始,他们便一直从事与时空裂缝有关的研究,因为没有进展,所以早在2006年,上面就撤资了。” “那你怎么找到的?”林鸠蹙眉,这种被撤资的项目,不是没有前景,就是不安全。 她更希望是前者,但邢嫒受伤的事实摆在眼前,她怎么都不相信,这个研究所是正经研究所。 周琪深嘿嘿一笑,“花了点儿钱……” “说实话!”林鸠稍微提高了点声音。 他便被吓得一颤,说完了全部实话,“花了点儿钱请黑客黑了各种研究所的系统!” 她就知道零花钱最多的少爷,也是幺蛾子最多的少爷。 “然后呢?” “……然后就找到明达奇了啊。” “我说的是研究所!” “然后就发现theory被撤资后,研究也没有停止,不仅没有停止,还有不少人前赴后继地涌进来,我没查到其中的原因,只是觉得既然还有人做,就说明是有进展的,才推荐给了孟轲。” 资料封锁,没有资金。 就冲这两点,还能做出进展来。 没有一点歪门邪道是不可能的了。 林鸠想明白缘由,向周琪深道谢,“谢谢,不过不管你们在查什么,我都建议你们别继续了。” 她走到前面,站在死神面前。 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我都建议你们别给自己添麻烦了。 上一次听到林鸠说类似这种的话,还是在她察觉到,他们找孟轲奶奶登门拜访那次。 她永远不会帮他们做决定,只是建议,至于还会不会继续下去,就看他们自己。 最后的结果,她总是对的,他们的贸然行动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孟轲和林鸠,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没有林鸠,他和孟轲的友谊早就在林珍死的那天,就到头了。 “是为了查时间的底细,我们才决定继续和研究所合作的。”周琪深背对着她,坦白了一切,“你消失这么久,我们不放心,哪怕见到你过得还算不错,在不知道他的威胁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很担心。” 周琪深转过身,和因为他的话,再次转头的林鸠视线相遇。 “毕竟,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能插手你多少事。” -------------------- 到家后,牙疼浑身酸疼,但没有发烧,应该不是羊,大家要照顾好自己啊 第118章 chapter22 林珍的葬礼办得并不隆重。 倒不是林家不在乎。 反而是他们太在乎了,才会因着小女儿喜静的性子,把葬礼化简再化简,最后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流程却不繁复。 葬礼是在林珍去世一个星期后办的。 她去世前,念着老太太身体不好,让老太太病好了,再给她办葬礼。 这也恰好是林鸠来到林家的第七天。 她这种小主人刚走,就来占人家位置的人,是没资格进入墓园的。 林鸠只能蹲在门口,看着一辆又一辆黑色小车在她面前停下。 然后咳出嗓子里的所有汽车尾气,蹲在地上,听里面的人为林珍哀悼。 她就是这样遇见了孟轲。 来的人无一不神情悲恸,像死的是自己的孩子,只有他没跟着做。 面无表情的脸上,再怎么演,到底也是个十岁的孩子。 喜悦藏都藏不住。 孟轲没在里面待多久,便自己跑了出来,手里拿了朵花。 第233章 一看就是路边采的,花的名字一点都不出名,林鸠叫不出来。 这是林鸠在这里遇上的第一个同龄人,彼时没经历过后面那些事的她,上前搭了话。 说话意外的大胆。 “你是不是很高兴?” 孟轲被她问懵了,一张小脸皱起来,“你是谁?” “我叫林鸠,林家的养女。” 弄清她的身份后,他的敌意少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我在高兴。” “因为你在笑啊。” 林家是大家族,家大业大,交友也广。 来了几百人,只有林鸠一人看出他在笑了。 家里人来之前百般叮嘱,人死了不是件好事,他不能笑着恭喜林家人。 但孟轲不懂,林珍早就痛得想死了,还叫老太太找新的孩子去当孙女,也是准备好要死了。 以后再也不疼了,家里人也不会孤单,怎么不算件好事? 他也答应过林珍,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会把人当朋友。 是以,孟轲对林鸠放下戒备,完全是因为林珍。 不过主动和林鸠交朋友,仅仅是因为林鸠本身。 他举着本来要送给林珍,后来又想起林珍花粉过敏,而改了主意的花,递到林鸠面前,“我们交个朋友吧。” 半路的青梅竹马关系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没有太多波折的事。 反倒是和周琪深的交往,充满了戏剧性。 他在夏令营当孩子王,弄出个大烂摊子,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想着他是林珍之前的好友,这次要是出什么意外,林母又得算在她的头上,便自己去找了。 也没想到周琪深会因此和她交好。 和周琪深做朋友,比孟轲麻烦。 他很会找事儿,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她都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帮他收拾烂摊子,担下大责任。 没少因此受林母的打骂。 但她没嫌弃过他。 幼时的林鸠能感受到来自周琪深的赤诚。 只要是自己人了,他怎么都会护着你。 和他们两人的交往,也从一开始带有目的性的,变成了真心实意。 才一个月,对林鸠来说,不算个漫长的过程。 这个不漫长的过程里,林鸠专门给他们之间的交往,划好了界限。 没有界限的任何关系都长久不下去。 林鸠没想到自己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的举动,在周琪深这里,居然被解读成了这样。 大概是成长环境所致。 在金沙儿童院里,哪怕大一点的孩子处处照顾她,她也同其他小孩子一样,什么都能自己做上一点儿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的就是他们这一类人。 到目前为止,她唯一有过依赖的,还是时间。 时间给她的感觉太不同了,几乎没有让她有过患得患失,害怕他会因为她的某一句话,开始讨厌她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一副不同于普通人的温柔样子。 具体是怎样的温柔,林鸠说不上来。 只觉得在他面前,你就是你自己,你说的一切事,都只是你自己的事,他听过后,哪怕帮你解决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更别说你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这种温柔到,面上不在意,却处处照顾到位的方式,恰好是林鸠所需要的。 但这不代表林鸠不感谢孟轲和周琪深对她的好。 她想了许久,孟轲和周琪深是她永远都不会放弃的朋友。 林鸠看向周琪深,说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事,是能够让你们插手的,但我们的关系,是只要你们问,我就一定会说的。” 周琪深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这已经算是巨大的让步了。 只是对上前面的怪物,他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了。”面对林鸠,周琪深再闹别扭,也会选择妥协。 死神看见他们冰释前嫌,相处甚好的样子,往时间身边飘了点,笑得尖锐,“你不介意吗?” 时间却只看着林鸠,“怎么交友,是她的自由。” 了解完研究所的事情后,林鸠对死神问道:“您和邢嫒,签订了怎样的契约?” 一缕雾气指了指黑雾团,“你看看我的样子,还能有什么?不过是物质和灵魂之间的交易罢。” “她用自己的灵魂换了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一团黑雾逼近,她几乎是仰着头。 直到时间走到她身后揽住她,死神才退回了之前的位置。 那样的俯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鸠从这团黑雾里,看出了死神抬眼的感觉。 看似是在看她,其实看的是她身后的时间。 直觉不该问下去。 房间里传出邢嫒的一声呻/吟,她又犹豫了,再次仰头看向时间的脸。 肩上的手指点了点,时间示意她没关系。 林鸠再三思索,开了口:“嗯,我想知道。” 不知道黑雾在看谁,只一眼便放声大笑,斗篷的兜帽被抖落,祂同之前一样,用一缕黑气将兜帽拉了回来。 “他对你的纵容,真是让我稀奇不够……灵魂能换到的东西很多,你朋友要的东西,是最没价值的一个……” 第234章 “是什么?” “一个杀掉你情人的机会。” 有那么多词可以形容她的时间,祂却偏偏选了个最不好听的。 情人。 在西方开放的文风里,没什么好的寓意。 祂也算是西方的神了,不会不清楚。 林鸠生气,却不能发作。 箍在她肩上的那双手,给她支持,同时也在提醒她。 问完想问的,再算该算的账。 林鸠又问:“她为什么想要杀掉时间?” “你不让你的情人帮你,不就是想让她自己开口吗?” 总是用问题回答问题,林鸠再好的耐性也被祂给磨没了。 语气有些低沉,“我以为你和时间是朋友。”言外之意,便是认为祂不该这样说话。 死神轻声发笑,“我同他也是交易罢。” “时间也有灵魂?” “不,”祂没再带笑,“是我奉献了神祇。” 林鸠再要问什么,被祂打断,“总之,我给她无数次能杀掉克罗诺斯的机会,她死后要将灵魂奉献给我,不得往生。” “你救邢嫒,也是因为这个?” “当然,她不能死在机会事件以外。” 语毕,死神身后再度出现一道裂缝,黑雾带着斗篷和镰刀后退,没进黑乎乎的洞口里。 “跑得可真快。”时间在她头顶嗤笑。 林鸠心里五味杂陈,垂首沉默着。 “这与网上的图差距也大太多了,祂根本就没有骷髅架。”周琪深的话将她惊醒。 时间笑,“看来电视和手机带来的外界,也不完全真实。” 周琪深一噎,没想到他还没忘记之前那茬。 他转而看向林鸠,“还好吗?” 林鸠对周琪深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想不明白。”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时间又向她做了个保证。 迷雾这么多,不是时间的错。 她还是与邢嫒重逢之后,才知道她不是唯一一个踏入空间的人类。 时间遭遇的危险,远比她想象得多。 明明是个怪物,四舍五入也勉强算神,却总是被人类冒犯。 里面的缘由她想不明白。 “有人为了过去,有人为了未来,还有人为了现在。”时间带着她走到房间门口,“去亲自问她吧,她纠结的,到底是哪个阶段。” 林鸠已经给了邢嫒所有尊重。 不过问,不插手。 只要她想,时间一定愿意给她看邢嫒的过去。 她却没有那么做,哪怕是问死神,也问的是些无关紧要,绝无冒犯之事。 林鸠隐约猜测,那些事一定与她有关。 所以,她希望邢嫒能亲自把过去的伤疤,全部揭下来。 时间转动把手,门被他推开。 林鸠和里面靠墙而坐的邢嫒对上眼。 同第一次失败的交谈一样。 时间照例替她们关上了门,不过这次多了个举动。 他拉开了准备听墙角的周琪深。 周琪深边踉跄,边喊道:“诶诶诶,万一她对林鸠不利怎么办?”他没听说过邢嫒这个人物,好感度一点没有。 在游戏里,遇到这种npc,先按反派处理。 时间把他禁锢在沙发上,除了拿书,别的动作他一概做不了,“出问题,我会提前知道的。” “说得跟你能预知未来似的。”周琪深嘟囔着,拿起了那本《查拉图斯如是说》。 时间但笑不语。 房间里,邢嫒环顾这个熟悉的地方。 “真是两次来,心境都不一样啊。” 林鸠搬来椅子,坐到床边,“邢嫒,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说,也可能会生气……” “谁说我会生气了?”邢嫒打断她,看向她的眼神,不同之前隔着一层膜,她这次再无防备,“你问吧,我全部都告诉你。” 短暂的失神后,林鸠深吸一口气,“你想杀时间,是为了获得穿越时空的能力吗?” -------------------- 第119章 chapter23 “人类怎么可能抢走怪物的能力。”邢嫒笑容略带嘲讽。 一个是力量强大的非人类,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濒临死亡时攀附上死神,才获得机会的人类。 如此悬殊的存在。 她抗衡不了。 林鸠更想不明白了,“那是……” “杀了他,我才能改变过去,”邢嫒看着她,眼神狠厉,“这与你的概念不一样,并不是夺走他的能力,而是在他死亡,力量波动的那刻,趁机进入表盘,穿越回过去。” “他的力量好比一把锁,克罗诺斯的死亡才是开启时空之门的钥匙。” 林鸠问:“你想改变什么?” 邢嫒冷冷道:“你没有参与的那段过去。”她闭了闭眼,强忍泪意。 她想,她还是做不到不生气。 手背抚上温暖,邢嫒动动手指,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在我下定决心,不把那些事怪罪到你头上之后,你最好别做一些歉意的举动。”她不再看林鸠。 林鸠收回手,“抱歉,我只是想知道过去都发生了什么。” “呵,”邢嫒忍不住嗤笑,“你待在怪物身边这么久,都没想过问他,张院长是怎么死的吗?” 林鸠摇摇头,“一开始想过,但人已经死了,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想知道,也是因为你还在纠结。” 第235章 这是时间教给她的,不要沉溺于无法改变的过去,那会使你的现在和未来更加糟糕。 “你还真是……”邢嫒想骂她,一时找不到词汇。 过了会儿,她复又开口,“那我告诉你,张院长是自杀的呢?你又会怎么想?” 冰释前嫌的两人之间,气氛又开始变得有些紧张。 邢嫒不甘,更多的是恼怒。 凭什么只她一人记着那些过往,只她一人沉湎于过去,又只她一人想拯救所有人? 事情发生之后,她努力过了。 把过往抛之脑后,努力向前迈步。 可想总比做的简单。 发生过的事影响了她的心境,再后来收养她的家庭也受不了了。 那是个小康家庭,夫妻二人皆无法生育,平日里生活过得也算小资小调。 年龄大了,才想起收养个孩子,给他们养老送终。 她知道后,也尝试着融入他们。 但夜以继日的噩梦,现实里不断涌入的大火几乎将她吞噬。 她被火舌烧成灰烬,洋洋洒洒向过往抛去。 以至于收养她的人家,劳心劳力看不见半点回报后,也抛弃了她。 就像林鸠头也不回地走出孤儿院那天。 她在公寓里,再次感受到了孤寂。 邢嫒想,忘不掉就忘不掉吧。 大火烧了儿童院,火势从过去蔓延到现在,不是忘了就能灭掉的。 她要自己去找水源,找一处源源不断的水源,灭掉这滔天大火。 林鸠想过很多可能,张妈妈身体不好,时常咳嗽,也许是病魔带走了她,又或许是其他意外。 她怎么也想不到,死亡是张妈妈自己的选择。 搭在腿上的手渐渐收紧,指甲隔着衬衫的布料,嵌进掌心里。 林鸠还是倔强的,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她有自己的打算。” “你告诉我,”邢嫒恶狠狠地看向她,嘴角是嘲讽的笑,“死做的是什么打算?!” 林鸠昂着头,视线却是避开了邢嫒。 她想哭的,但这个年龄已经不能在人前哭了。 时间做了很多努力,可兜兜转转,遇到事儿,她还是想缩进一个不见天日,狭小阴暗的柜子里。 像老鼠钻进了洞,鸵鸟埋了自己的头。 承认吧,她就是个胆小的人。 她做不到像章明那样,面对来自身上的残缺,仍旧笑对生活。 魏珍折磨她,看见身上的伤,她无一不怨怼,过后又自卑地想着自己也许就是这么不堪。 她也做不到像邢嫒那样,独自抗下一切,想尽办法去改变。 一旦找到宣泄口,她就在时间那里哭了出来,接着酒劲儿,发泄自己的不满。 腿上的手指动了动,林鸠深呼吸,泄了力气。 她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思考,回忆着时间说过的话。 “没人是生来就愿承担苦难的,我见过无数人类的新生儿,他们的眼里饱含着对世界的期待。” “少数人类的伟大,便是直面命运的曲折。” “但林鸠,你不必成为那少数人,也能拥有伟大的人生。” “逃避并不可耻,学不会逃避才是可怜。” 时间将自己对人类世界的所有理解,全权授予给了她。 她应该是能想清楚的。 章明和邢嫒,不是他们自己想要承受这一切。 “你得告诉我,”林鸠再度看向邢嫒,“我才能知道张妈妈做的是什么打算。” 邢嫒轻笑,重了语气,“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你走后,章明没日没夜地坐在花坛边念叨你?知道章明被病痛折磨时,还握着你种出的花?知道章明死前,还在问你过得好不好?” “还是知道儿童院的那场大火是如何带走几十个孩子,张院长又是如何愧疚得自杀?!” “告诉我!你究竟不知道什么?又想知道什么?!” 太痛苦了。 这些记忆痛苦到,她被研究所的人,莫名其妙地捆在了研究台上,所遭受的那些折磨还要痛苦百倍。 被死神救出来前,邢嫒在无数次昏迷,和疼痛的惊醒中祈祷。 就这么死去吧。 死了就看不见大火,感受不到孤寂了。 “可惜我死不了……”邢嫒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自己心里的话。 死神的契约比任何协议都要牢固,她不过刚刚有了求死念头,祂便不冷眼看她受折磨,将她带了出来。 兀自地发泄完后,邢嫒冷静下来,语气和缓了许多,“孟久,你总要给我次灭火的机会。” 回到过去,灭掉几年前的那场大火,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 金沙儿童院同大多数儿童院一样,经营得不是很好,甚至比部分儿童院还要差。 大火带走了几十个孩子,可这么多年,林鸠记得清清楚楚。 金沙儿童院,统共也才五十四个孩子。 “救出来了多少?”耳朵轰鸣,她已经听不出自己的嗓音变化成了什么样子。 邢嫒垂眼,“十三个,术后感染又走了几个。活下来的……都被领养走了,现在也都联系不上。” “对不起……对不起……”林鸠哑了声音,说不上来自己在为哪个环节道歉,只觉得满心满眼的愧疚。 第236章 邢嫒听她说完,才开口:“死神给我的机会,不过是让我自如进入这个空间,至于如何杀掉克罗诺斯,还得看我自己。” 她从袖间摸出一柄小刀,递到林鸠面前。 国内禁枪,这是她同死神做交易,藏进皮肉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小刀。 在死神来救她之前,她本打算用它来和研究所的人拼一把。 “我尝试过数十次了,杀掉他的几率太小,不过你可以一试。” 藏进皮肉里的刀,未经风霜,刀身反光锃亮。 锐利的刀刃看起来,轻轻一碰便会在指腹上留下伤口。 林鸠垂眼,看着它,想象不出来,这柄刀插入时间身体里的样子。 “过去是改变不了的。” “怎么?你舍不得杀他?” 邢嫒根本不信她的话。 第一次进来这个空间里,她并未直接暴露自己的目的,而是试着讨好这只未知的怪物,试图套出点话来。 克罗诺斯不怎么搭理她,只知道转动手里各式各样的表。 不过也正因为他的无视,她才能看见他是如何通过转动表冠,将一个垂死的婴儿救活的场景。 这还不能算改变过去吗? 光看邢嫒的表情,林鸠就能大致猜出,她想错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去、现在、未来都无法改变,就算进入表盘中,你也只能看见过去的景象。没有他的力量,手指一触,便像沙子一样流逝了。” “不可能!” “我不会骗你,邢嫒。一个人的时间,有无数可能,稍加改变后,即便过程有了变化,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 她在看过女人消失在雨夜里的那段景象后,查阅了许多资料,做的解释。 时间没有明说,她也知道,真正的时间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要用更科学一点的解释,便是平行宇宙了。 你回到过去,或是去往未来,做了点改动,便多了条分支。 改变的那个世界,已经不是本来的世界了。 既然多了个世界,那么就多了更多的可能,那一条通往你预想道路的过程,也许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些可能中。 林鸠说,“邢嫒,除了时间插手,没人能自如地进出空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死神是如何做到的?” 邢嫒还沉浸在她刚才的话中,久久无法回神。 如果过去真的无法改变,那么她出卖灵魂,为得又是什么? 林鸠抓起她的手,学着时间的样子,安抚性地摩挲她的手背,“张妈妈不会轻易抛弃你们,她选择自杀,一定是有别的缘由,只是我们都没看见。” 邢嫒回过神,除了林鸠,她没别的帮手了,她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要让那个怪物同意我回到过去。” 她一定要亲眼看看,做出尝试后,才肯相信痛苦的过去,是否能改变。 “我得先问问他……”他们互相尊重,更不会轻易帮时间允诺一些事。 不过林鸠还未起身走出去,便听见了时间的声音。 “答应她。” 林鸠又坐了回去,“他同意了。” 邢嫒这才开口:“伊斯虫。” -------------------- 第120章 [锁] 第121章 chapter24 周琪深在外面等烦了,又开始骚扰时间,“诶,你给我松松,我肩膀坐疼了。” 时间合上书不作声,听见了门锁的声音,才挥挥手,解了他的禁制,“也许是肩周炎,年轻人还是多动动得好。” 周琪深挪开眼,看不惯他那副笑眯眼的样子,仿佛在笑他比他还要走得早似的。 林鸠带着邢嫒走过来,“小时,麻烦你了。” 她推出邢嫒,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眸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鸠的眼神很不对,时间觉出奇怪来,当下却也没问,将手里的书扔向一边,“没问题。” 他从飘浮的钟表中,找出一个许久不再转动的,手指拨了拨上面的指针。 生锈的针弹了弹,表盘之下,齿轮咯的一响,相继卡住位置。 空间内响起顺畅的走表声,指针向后倒转,带着钟表慢慢飘到邢嫒面前。 “伸出手。”时间后退一步。 邢嫒依言伸手,指尖将将接触表身,她便像道影子般,被吸了进去。 空间里转眼间便少了一人。 下午六点零三分。 孟轲第五次看表,再一次对了对手机上的时间,确定明达奇不会来后,便抬手叫服务员过来结账,准备离开。 一道黑影晃过,他抬眼看去。 “是在等明教授?” 说话的男人岁数看起来很大了,头发白到叫人无法忽略。 孟轲不打算多说:“有什么事吗?”嘴上这么问着,他人已经起来了,显然不准备多留。 不过老人也没有留他,直接道:“时间裂缝的事,我劝你别再深究下去了。” 身形顿了顿,孟轲垂眸,这个老人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样子。 年龄应该比明达奇大些,他不认为他们两人相识。 但他又知道研究的事,不可能不是相关人员。 孟轲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反问道:“你认识明达奇?” “他也算我店里的老顾客了。” 原来是“悖论”的老板。 第237章 孟轲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要吃点什么吗?”老板招来服务员,“店里除了牛排,甜点之类的都挺不错的,我请你吃。” 孟轲摆摆手,“不了,我不喜甜食。” 随便什么人请个客,他就要接受的话,岂不是太好糊弄了点。 “那真是可惜了……店里的年轮蛋糕,味道真的很不错呢。”老板合上菜单,交给服务员。 两人对坐着,谁都没再开口。 孟轲奉行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缄默不语,偶尔喝几口凉水,他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个老人嘴里,套到些什么消息。 这次来“悖论”,不为别的,就是想蹲蹲明达奇。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研究所的消息了,最近又得到些风声,听说研究所的人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事他没听到,还不打算管。 可偏偏就是传到了他耳朵里,一旦走漏,要闹大就是一阵风的事了。 他在考虑该不该撤资。 褐色的年轮蛋糕上,没有多余的点缀,火烤出来的淡淡香气刺激着味蕾。 “我们店里,用的是老方法烤制的,在火前一圈圈浇汁而成,费了不少功夫……”老板切下一块,放进嘴里,“时间的味道啊……” 了解某种存在的孟轲,很难直视这句话。 见他一直默不作声,老板放下了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你应该也是听说了吧。” “听说了什么?” 老板笑而不语。 孟轲反应过来,问:“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了,就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住。”老板靠在椅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孟轲蓦地没了兴致,不想再多谈。 他刚站起身来,老板便又说道:“做一个年轮蛋糕,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哪怕到了大火烤制的阶段,也无法松懈……时间堆出来的蛋糕,成型后,上面的年轮才颇有意义。” 没有一蹴而就的事,研究也一样。 之前得到的资料,怎么会这么快出结果?还是刚刚接到志愿者,就找准了研究方向? 研究所在他投资之前,动了多少手脚,可想而知。 “……那又如何?”孟轲轻飘飘地落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只要能找出怪物的底细,他不在意过程如何。 他需要确保林鸠的绝对安全。 其余的别露到明面上来,研究所就是把水搅得再浑,也同他没关系。 但他突然发现,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 孟轲坐上私家车后,拨通了电话。 只响一声,那边便接了。 “撤资吧,继续盯着。” 说完,他挂掉电话,踢了踢前面的椅子,示意司机开车。 空间内,饶是对怪物的能力有所预料,周琪深还是对眼前这一幕感到神奇。 他绕着时间转了一圈,最后在高大的男人面前停下,盯着他看。 “不会吧,你真能穿越时空?” 林鸠把他扯开,摁在沙发上,“不可以,哪有这么容易。” 周琪深已经对沙发做出阴影了,屁股刚一接触到柔软,就弹了起来。 弄得林鸠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他只得傻笑,“我站会儿,活动活动。” 时间看着两人笑了笑,默默去了厨房,收拾之前用过的东西。 林鸠听见水声回头,也跟着进了厨房,站在时间身旁,清洗他洗过的碗筷。 从壁炉到卧室,再到厨房。 这个空间里添了不少物件儿,看起来更像一个家了。 “是从邢嫒那儿听说了什么吗?”时间替她试了试水温,才叫她继续清洗。 林鸠点头,“嗯。” “在生我的气吗?”时间挤到她身边,去清洗手上的泡泡。 水盆里的温水,短暂地温暖了他的手。 手指带着热意,穿过缝隙,同另一只手交握。 温水下,稍大一点的手摩挲着小手,试探着旁边的人的态度。 林鸠又摇了摇头,表示她没有生气。 很多情况下,她和时间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再亲密的两人之间,都需要一点点空间,才能维持新鲜感。 这个空间里会藏着一些无法言说的秘密。 对于他自己的事,时间有这个权力不告诉她。 很公平。 “那为什么会难过呢?” 时间的身体总是冰冷,温暖短暂,水下的那只手渐渐转凉。 林鸠收紧手,不让他因为怕冷到她而退开。 伊斯虫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不久后的虫潮又会对时间造成什么危害? 她不清楚,又害怕时间总是不让她清楚。 邢嫒和她来到空间的方式一样。 不同的是,她是意外跌入伊斯虫咬出的洞口;而邢嫒是在死神的帮助下,故意让伊斯虫咬出洞口进入。 暴动下的伊斯虫要咬出一个偌大的洞口,几乎是眨眼之间的事。 死神能让邢嫒利用这一点,说明祂用神祇在时间这里换到的东西,并没有让祂彻底满意。 祂在等一个契机。 伊斯虫无法被彻底杀死。 它们更像种意识,肆意蚕食其他生物的意识,侵占他们的身体。 时间将它们杀死一次,它们的意识又诞生在了其他东西身上。 第238章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直至它们繁衍成一个庞大的群体,便是一次虫潮。 死神一直在等下一次虫潮。 也因此,时间一直默许一些人用这种方式进出空间。 她也不敢问死神同时间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她怕问出口了,这一切便同泡沫一样消失了。 “你会因为某些事,赶我离开吗?”林鸠问出了心中惴惴不安的想法。 她知道了些什么,时间已经了然,他轻笑,“我不会赶走你。留下,或是离开,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做任何干涉。” 日后若是害怕得想要逃走,他可能还会犹豫一番。 水彻底凉了。 时间牵出林鸠的手,替她擦干。 又把水盆里清洗干净的盘子,擦干放好后,带着她回到沙发上,等着邢嫒出来。 他没告诉林鸠。 一段幻象,便是一段时空。 是以,她并不知道穿越时空这种事,他真的能做到。 神明穿越时空,尚且不容易,光是看个前因后果,便让他们精疲力竭。 邢嫒这种普通人类,没有他的陪护,靠表盘穿越时空更是不容易。 非死即伤。 她最好别被里面的事物迷了眼。 在里面兜兜转转,起了眷恋的话,死神勾魂也勾不回来她。 看在林鸠的份上,他有意教会她,同神做交易不是件容易的事。 灰白的景象在邢嫒进入的那刻,恢复了颜色。 街上的行人撞过她的肩膀,顾不得翻了倍的疼痛,邢嫒抓住路人问:“你能看见我?” 女人抱着孩子,被她一吓,孩子已是哭了出来,女人轻怕安抚着,白了邢嫒一眼,骂了句:“神经病!”便匆匆离开了。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之前在空间里对怪物下手这么多次,她不是没成功过。 不过因为没有怪物的力量,每次就算进了表盘,景象也都是灰白色,谁都看不见她。 她还差点被幻象撞散了魂,死在里面。 这次有了克罗诺斯的力量,她一定可以改变过去! 她要向林鸠证明,既定的事实是可以改变的。 邢嫒在街上狂奔,跑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向金沙儿童院的新地址奔去。 在她身后,那些色彩浮动着慢慢褪去。 墙壁和街道破出裂痕,化作齑粉向上,升空消失。 -------------------- 满血复活,嘿嘿嘿,恢复日更 第122章 chapter25 十几岁时的儿童院,应该就在不远处。 邢嫒顺着熟悉的街道走下去,如愿在拐角处看见了儿童院。 “原来这么小……” 孩子时期的视角要矮很多。如今站在儿童院门口,邢嫒才发觉,原来当初的金沙儿童院不过是个破败的两层小楼房罢了。 她暂时不知道被要改变命运的人看见,是否有什么影响,便绕到了院子后面去。 “你是来领养小朋友的吗?” 邢嫒顺着声音低头,看见了矮窗里,躺在床上的小孩儿。 这窗户比另一扇要低上许多,还大了几倍,显然是后面单独开出来的。 他没有双手,不能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能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扬头和窗外的她对视。 “你怎么哭了?我不是怪物哦。”他笑着安慰,转头又从床边矮柜子上,用嘴叼出一张纸对她晃晃。 怕他从床上摔下来,邢嫒立刻上前接过。 小孩儿善意提醒,“你应该用它来擦眼泪,而不是攥在手里。” 再一次见到昔日的好友,邢嫒已经蒙了,完全没有正常的反应。 她闻言擦掉了眼泪,不过不是用他给的纸巾,而是用袖子。 “哈哈,你这个女孩子真奇怪。”他躺在床上笑。 邢嫒张张嘴,玩笑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章明,你在和谁说话呀?” “和一个姐姐。” 女人走进来,将他抱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怎么没看见人?”女人张望了番,又自己解释,“也许是走掉了吧,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即便是因为生病丢掉了四肢,章明也已经算是半大个孩子,女人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小孩儿怕累到她,动了动身子,“我都长大了,不要这么抱我了,妈妈把我放到轮椅上去吧。” “好好……你们哪个不是我抱大的?现在居然还害羞起来了。”张玲把孩子放在轮椅上,用皮带固定好后,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就推着人去院子里了。 躲在矮窗一侧的邢嫒死捂着自己的嘴,怕里面的人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脚步声渐远后,她才从矮窗里翻了进去。 林家接走林鸠后,给儿童院捐了不少钱,这才让他们从之前的交通不便的地方搬了出来。 因为要给章明这一类的特殊小孩儿治病,选的房屋也只是说勉强住人。 外表看起来简陋的儿童院,里面的装饰要温馨许多。 墙壁刷着蓝粉色的漆,上面还有孩子们画的画。 这个新家是大家一起装潢出来的,每个孩子都出了力。 张院子和新来的老师还带着他们一起去超市,选了自己喜欢的贴纸,贴在自己床位的墙壁上。 第239章 桌椅到墙上的扶手,高度全是按孩子的身高设计的,每一处都体现了院长的用心。 鲜艳的漆色颜色逐渐加深,墙上的贴纸晃动起来,揭落一角从墙上掉下。 顷刻之间浓烟大起,墙壁竟喷出了火焰。 屋子中央的邢嫒捂着嘴,胸腔强烈起伏着。 一阵冷汗过后,她终于清醒过来,喘了口气。 幻觉也在此刻尽数消失。 现在她回来了,大火还没有出现,她能救下张院长,救下这些孩子! 邢嫒撑着发抖的腿站起来,走到墙边,看上面的挂历。 大火发生在章明去世的一个月后。 现在章明还活着,按日历上圈的日期看,基金会的人也还没有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大火烧起来的原因她记不太清了。 按后来的报道来看,似乎是这栋房子的线路老化,半夜二楼才起了大火。 孩子们平日里都睡在二楼,只有章明身体不便,一直住在一楼。 张院长为了照顾他,平日里也住在一楼,二楼由新来的老师照看着。 既然有老师,那天夜里,怎么会一个孩子都跑不出来? 邢嫒在屋子里转悠着,把每个有电线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她想了想,当务之急还是得让院长意识到换电路的事,从源头解决问题。 考虑清楚后,邢嫒照例从窗户翻了出去,决定在儿童院附近找间旅馆先住着,换电路前,先监视着儿童院的情况。 孩子们的笑声从前院传到后面来,她驻足听了会儿,便跳墙离开了。 基金会批下钱需要时间,儿童院拿到这笔钱的时候,章明的病已经无法治疗了,只能用药物缓解痛苦。 既然都回来这么早了,不如让基金会的人提早过来,先把章明的病治好。 邢嫒找到暂住的地方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切。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基金会的钱按时批了下来,章明的病情在专家的手里得到了控制。 不过小孩儿失去了他的头发,没日没夜地盯着镜子唉声叹气。 “嘲笑别人是不对的哦。” 小孩儿幽幽地开口,视线已经盯住了窗边的邢嫒。 逃不掉的邢嫒只能送上自己的礼物,是一本童话书。 不过与其他童话书不同的是,每一篇故事的结尾后,都有一个空白栏,那个地方可以让小朋友写自己想要的结局。 基金会额外出了钱,章明很快就能拥有能动的假肢了,提笔写字也是迟早的事。 她希望章明能喜欢这个礼物。 邢嫒有些忐忑地问出口:“……你喜欢它吗?” “喜欢,谢谢你。”小孩儿盯着封面上的狐狸,两眼放光。 邢嫒满足了,转身要走,又听见身后的小孩儿问:“你来,就是为了送礼物的吗?” 是为了救你们。 但她不能说,于是便转身,露出一个笑来,“对啊。” 章明盯着她看了会儿,“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邢嫒在窗边弯腰,趴在窗台上,“可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礼物的。”如果新生也算的话。 “那你带支花走吧。”章明看向窗边的花盆,示意她摘一朵,“妈妈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有礼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想再有坏的代价了,你就拿支花走吧。” 花盆里的花五颜六色,不是名贵的品种,却看起来生命力顽强。 她没挑选,指着其中的一朵紫色问:“我可以带走它吗?” “可以哟。” 邢嫒摘下它,将它别进了发圈里。 以前她和林鸠一起帮章明养花的时候,就选好了颜色。 现在她终于带走了她的童年。 紫色的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跳动。 同样会跳动的,还有火焰。 惊醒的邢嫒在街上大声叫唤着,希望能叫来救火的人。 但是十几年前的今天这片区域正好停水,围观的人只能看着,拨打了消防电话。 消防车来的路上,也同以前一样,遇上了违规停车。 开到这里的时候,房子已经快烧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 邢嫒跌坐在地上,喧哗充斥在耳边。 担架送出来一个又一个孩子,失去头发的章明死在了大火里。 “明明已经换了电路……” 她看见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老师,冲上前质问她,“你去哪儿了?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老师只掩面哭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上来拉开她。 邢嫒看不见,自己的手已经穿过了老师的肩膀。 画面同流沙般散开又汇集。 邢嫒站在病床边,看着床上精神恍惚的张玲,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迈开僵硬的腿,走到床边,双手撑在那儿,挡住了所有去路。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摇晃着走过来。 隔了段距离,视线相汇。 她以为张玲看见了她,正要开口,对面举起的双手便蹭着脸颊穿了过去。 羸弱的身体穿过了邢嫒,向下跌去…… 流沙飞逝,再一转,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邢嫒撞到了抱孩子的女人,被骂“神经病”。 第240章 她呢喃着:“还有机会……” 像是一个循环,她又一次尝试去打破。 在第一百零三次,她听见向她走来的女人,轻声说了句:“你就是在窗边和章明搭话的孩子吧……” 女人翻了出去。 沙子汇集成人影,一个个将她包围。 “拿走你种的花吧。” “你是搭话的孩子吧。” “礼物都是有代价的。” “你是那个孩子吧。” …… 回音萦绕在头顶,邢嫒躺在中间,缩成一团,看着一个沙子凝聚成的人影走到她面前。 人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向前看吧,我的孩子……” 沾染的泪花的眼,在看见那紫色的布料后,沉重地闭上。 窗外投射的影像到了深夜。 面对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周琪深已经适应了。 他没再大惊小怪,淡淡问道:“你的年龄会随时……间,不对,规律?不对,应该还是时间,呃,嗯,变化?” 由于怪物的奇怪名字,周琪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好在时间听懂了,回应道:“嗯。” 看见他不同于之前的态度,周琪深感叹了句:“卧槽!” “你就不能换一个语气词?”倒不是不习惯他说话没正行,林鸠就是怕大学还没开学,他这个走文学路线的文青,一点词汇量都没了。 周琪深皱眉思索了阵儿,试着说道:“噫吁嚱?” 越说越顺口,他开始碎碎念:“噫吁嚱——噫吁嚱——” “噫……”他故意在林鸠面前晃悠,突然余光看见一个人影,“吁嚱!” 周琪深被吓得破了音。 他喘着气,用手指着地上的人,“一次就好,她不能有点正常的出场方式吗?!” 林鸠扔下手里的书过来,看不懂现在的情况。 “邢嫒不是在表盘里吗?” “我不把她带出来,你情人就把她弄死了。” 飘在半空的死神仰躺着,语气不屑。 时间打了个响指,躺在林鸠怀里的邢嫒便坐了起来。 “林鸠,我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我知道。” 林鸠当然不会单方面相信死神的话,见邢嫒除了咳嗽两声,并无大碍后,便放下心来。 “里面的情况还好吗?”她接来一杯水,放到邢嫒面前。 杯中的水摇晃着,像表盘里那些由流沙汇聚成的人影。 犹豫再三后,她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玻璃杯重重搁在桌面上,邢嫒说道:“你赢了,林鸠,我不再想改变过去了。” 因为尝试过,所以才知道什么叫做痴人说梦。 邢嫒终于决定向钱看,林鸠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邢嫒摔碎了杯子,在手腕处划出伤口,从里面拔出了那把藏在皮肉里的刀,指向死神,“你糊弄我的事,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算算。” 林鸠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张院长不会轻易抛下儿童院里的孩子。 在一百多次的循环里,她有几次瞥见了张院长跳楼时,空中出现的紫色斗篷。 包括最后时空出现扭曲,象征张院长幻影的流沙对她说的话。 可以确定,张院长见过死神。 “你在她死的时候,对她说了什么?” 闪着银光的刀往前送了送,黑雾刚一接触刀刃,便发出滋滋声,蒸发了。 交易里包括了这把藏进皮肉里的刀,可以杀死任何东西,包括弑神。 死神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相逼。 “只是让她和我做笔交易而已。”祂嗤笑,趁邢嫒不注意,将黑雾尽数裹向刀刃。 扭曲成团的黑雾发出水蒸气蒸发的声音,再散开,小刀已经不见了。 邢嫒不顾滴血的手,要将纂刻过符文的血液洒向死神。 沙发上的时间点点手指,手腕上的伤口便愈合了,连同里面画过的符文也都消失不见。 “弑神是大罪,还是冷静点好。”他拄着拐杖站起。 林鸠连忙走到一边去扶他。 没办法,这个时间段,时间的身子已经不能自如行动了。 “冷静?”邢嫒转身,“如果我告诉你,祂做的每一笔交易,一环扣一环,都是为了杀掉你,你还能冷静吗?” 她瞥向一旁的林鸠,“包括你和林鸠的相遇呢?” “什么意思?”林鸠问。 “你还不懂吗?”邢嫒说,“从你被林家收养,到后面孤儿院发生的一切,我和你的重逢等等一系列的事,都是祂为了除掉时间做的准备!” 黑雾散开,旋转到他们之间。 死神用镰刀指着邢嫒,“别把我想得这么不择手段,这些事的发生都是必然。” “只是可能!”邢嫒大叫。 死神纠正道:“可能的事永远不会成为必然。” 四个人僵持着,周琪深根本看不懂这场闹剧。 过了会儿,死神回头对时间说道:“没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没有。”时间道。 “你这幅样子说出来的话,比平时有说服力多了。” 祂调侃一句,接着从身体里延伸出黑雾,将邢嫒包裹住。 “算算我们之间的账吧。” 第241章 邢嫒再怎么挣扎,也敌不过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 最后,她还是在不情愿中,被死神带走了。 -------------------- 快结束了,下个世界是圣女和玫瑰,这朵玫瑰很变态,没有三观的变态,圣女的话,就太有三观了,大概率会把玫瑰逼疯 第123章 chapter26 死神带着人消失后,空间里的气氛就一直不对。 周琪深很难形容这种氛围。 大概就是阈值到了一个临界点,即将喷发,又被人极力遏制的感觉。 三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坐在沙发上,各干各的事。 没多久,时间面色难受得低喘起来。 周琪深问:“你怎么了?” 时间已然回答不出,捂着心口深呼吸。 他没见过这阵仗,忙问林鸠,“该怎么办?” “来帮我扶他躺下。”比起他,林鸠淡定极了。 周琪深做完,同林鸠一起坐在地毯上,静观事态变化。 “他每晚都会这样吗?” “嗯。” 林鸠应了声,用帕子给时间擦汗。 “这未免太不利于青少年成长了吧。” 每天都要亲眼见证身边的人死亡,哪个正常人能适应这种生活? 周琪深老话重提,“林鸠,跟我回家好不好?” “阿琪,这是两码事。”林鸠又一次拒绝。 周琪深生气也无可奈何,只能皱眉看着林鸠抓着时间的手,低声为他念书。 “为什么要念书?” “为了让他好受一点。” “这不是他自讨苦吃?” 明明死亡是件人人规避的事,这个怪物却非要每天尝试一遍,看林鸠的态度,每天的方式似乎还都不一样,真的让人匪夷所思。 突发疾病让时间不能动弹,光是转头都很费劲。 冰冷的手心里,传来林鸠的温暖。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他会同林鸠解释刚才那些对话。 眼神无法聚焦,时间在疼痛中,集中注意力看着正在念书的林鸠。 人类的临终关怀,大概就是这样了。 濒死时躺在一个温暖的环境里,忘却前几十年的冰冷,在满足中闭眼。 只有死亡才会让人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手心里的触感渐渐消失,林鸠合上书,站起身来。 她最近请太多假了,明天怎么都要去超市工作,最后安排好去周琪深表姐的编辑社的时间。 “林鸠。”周琪深叫住她。 林鸠停住脚,没有转身,“怎么了?” “无论那些事是不是神的安排,我和孟轲都很高兴能遇见你。” 房门关上,周琪深给她留足了消化的时间。 林鸠眨眨眼,轻声道:“能遇见你们,我也很高兴。”但她不希望这一切都掺杂了别的目的。 之后的几天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时间几次打算和林鸠聊聊,都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林鸠也没有主动来问,中途倒是因为不知道死神把邢嫒带去哪儿了,来问过他。 得知邢嫒是安全的后,就没再找他谈过这件事。 时间隐约觉得她在逃避,却又找不出证明来。 “你应该知道她在逃避吧。”周琪深从手机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鸠出去兼职了,空间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周少爷还真是贯彻了监视这个目的。 “我知道。”时间放下表。 周琪深坐起,“你知道还不去找她谈谈?整日不是看书就是修表,哪个怪物像你这么闲?” 不是没想过找林鸠谈,而是林鸠本身就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 时间做不到强迫人小姑娘。 见他不说话,周琪深叹了口气,“你这样惯着她,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交给我?”时间意外他的话。 “你都听清楚了,还重复一遍干嘛?”周琪深烦躁地别开头。 他住的这几天都看清楚了。 这个怪物危险、可怕,但对林鸠来说,没有半点威胁。 在空间里,林鸠过得很好,比在林家好太多了。 “在外面的时候,她没逃避过,总是该面对的,就勇敢去面对了,”周琪深放下手机说道,“所以突然出现一个人,纵容她的逃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舒适圈不是永远存在,周琪深宁愿林鸠永远学不会逃避。 时间听完轻笑,“但我愿意为她创造舒适圈。” 现在是傍晚,青年迈向中年的过程里,看起来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时间,脸上是他做不到的沉稳。 要为一个人创造永久的舒适圈,这样的话从时间嘴里说出来,变得不再那么困难。 周琪深站起身来,“开门吧,我打算今天回家的。” “不多住几天吗?”时间客套了下。 明明老早就想让他走了。 周琪深嗤了声,“孟轲发了消息过来,外面有事要处理。” 时间没再拦他,打开了水门。 余晖将水门映衬出亮眼的橙色,周琪深隔着门,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回身看了眼模拟出来的窗户,“还是真实的空气好闻啊。” 时间笑笑。 他正要翻出去,便看见提着晚饭回来的林鸠。 “要走了吗?”林鸠问。 第242章 周琪深点点头,“孟轲有事找我。” 林鸠让出位置来,他翻身跃出。 待林鸠进去后,才对她说道:“有些事不能自己想,否则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越过林鸠去看时间,“空间我给你腾出来了,你们好好聊聊吧。” 这几天已经习惯周琪深吵吵闹闹的存在,要走了,林鸠一时有些舍不得。 她对周琪深招招手,目送他离开。 少了一个人的空间确实安静了些,心里有事的林鸠也没主动同时间搭话。 冰凉的手贴在脖颈上,林鸠打了个激灵,偏头看见时间举着手对他笑。 “在想周琪深吗?” 林鸠摇头。 “邢嫒?” 林鸠点头。 时间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后,拉着她规规矩矩地对坐在地毯上。 时间:“接下来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好好回答你。” 林鸠想了会儿,“可我不知道该问什么。” 堆起来的事情太多了,要问也找不到起点。 “挑你最关心的吧。” “你会被死神杀死吗?” 时间肯定回答:“不会,没有神能杀死我。” “那邢嫒的话是什么意思?”林鸠又问。 时间笑,“神不能杀死我,但伊斯虫可以。” 林鸠心下一紧,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时间递给林鸠一本书,这是之前她拿给周琪深看的《查拉图斯如是说》。 “人类是某种必然要被超越的东西,神也一样。”时间指着那页,“我便是超越神的存在。” 能轻易控制一个种族,又不会被神杀死,这样超越神的存在,只能被称为怪物。 “我给自己取名时间,是因为我是超越时间的存在。在此之前,真正能控制时间的存在,是个叫克罗诺斯的神明。” 怪物从混沌里诞生,凭本能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他意外吞噬了克罗诺斯,获得了正常的意识,便不得不代替这位神的职责。 掌管生死的死神知晓缘由,替他隐瞒一切,始终用“克罗诺斯”来称呼他,以此来掩盖其他神明的耳目。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伊斯虫就是这样的存在。 它们不停地蚕食保护时间的空间,妄图侵占一个怪物的意识,让自己种族的意识得以永存。 林鸠:“你会因为里面的危险,送走我吗?” 令她惴惴不安的源头,便是不知未来的恋人是否会选择独自去面对这一切。 这一次,时间没了立即给出回答,他沉默了。 良久后,他才开口:“我不能对你撒谎,林鸠,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来临时,我会像一开始所决定的那样,拉着你一起面对,还是放你离开,体验你本该有的人生。 就像周琪深说的那样,真实的空气才是最好闻的。 死神负责收割灵魂,做不到安排事物的规律发展,祂只同死亡做交易,邢嫒再一次误解了。 糟糕的事总会发生,所有都是被推动的必然。 林鸠:“下一次虫潮是什么时候?” 时间:“无法预计。” 林鸠往他嘴里塞了颗糖,这颗糖没有甜味,化开来是咸咸的海盐味。 “这是咸味,眼泪的味道,也是我最近的心情,你要记清楚了。”她提着东西走开。 通过味觉培养对感情的理解一事,他们一直没有停止。 时间已经记得差不多了,算上今天的“咸”,就差“苦”还没有经历了。 耳边传来了许久不见的死神的传音。 “你也就骗骗小姑娘了。” “我确实没有预计虫潮的时间。” 时间咬碎糖,咸味在嘴里漫开,他看着林鸠的背影,蓦地讨厌起这个味道来。 没有预计虫潮时间,不代表他不能预计。 又是死神的声音,“不做点准备吗?” “人生还是充满未知才好。”时间屏蔽了死神的所有传音。 觉得人类愚蠢,又想过人类生活的怪物,真是稀奇。 死神吐槽完,飘到另一处继续教导自己的新徒弟了。 谈话并没有解决问题,林鸠依旧担心着未来会发生的事。 这天夜晚,林鸠握着时间的手问:“死亡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人一经历死亡,就立刻了解了自己的心意? “是种再也不会以为来得及的感觉。”时间虚弱地睁眼。 “我还是很害怕。”说不上来在怕什么,心里没由来的恐慌。 林鸠不喜这种感觉。 闭眼前,时间教她,“那就过好当下吧。” 白发苍苍的老人再度化为虚无,林鸠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还是不习惯经历别人的死亡。 过好当下啊…… “你是说研究所抓的人,是林鸠的朋友?”孟轲翻阅着资料。 周琪深:“是啊,有办法查到他们做了什么吗?” 孟轲:“暂时不行,他们的研究现在不需要投资,也能进行下去了,里面的人也没传消息出来了。” “奇了怪了?我们倒是有林鸠这个理由,”周琪深抓了抓头发,“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执著调查时空裂缝呢?” “不清楚,不过听说他们最近派人去拜访了林家。” 第243章 “林家?” 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 因为玫瑰世界要修缮一下,所以下个世界会先写鸭鸭教父vs雪豹下属的兽人与人类并存世界,鸭鸭是只高贵的忠犬舔狗鸭鸭,雪豹小姐是只想要裸/奔的雪豹,另外还有蛇蛇和狼小姐这些可爱的配角 第124章 chapter27 时间又一次发现了不对劲。 在提出过好当下后,小姑娘似乎变得更加活跃起来了。 常叫他把水门开在闹市,然后拍一些照片,再买些东西回来。 今天带回来的,是游乐园的棉花糖。 绵软的糖在嘴里化开,时间瞥见林鸠脸上的倦意,问:“要先休息吗?” “不用。”林鸠等着他的反应,“好吃吗?” 时间点头,“好吃的,甜味刚刚好。” “你再尝尝这个。”林鸠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炸鸡。 红色的不是辣酱,是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他好像被小姑娘投喂了好多甜味。 “好吃吗?” 时间细嚼慢咽后,回应:“嗯,很好吃。” “那再试试……”林鸠又盛了份玉米浓汤,不出意外也是甜口的味道。 再不阻拦,时间觉得自己一会儿可能会腻得反胃,“一会儿再吃吧,我现在有点撑了。” 林鸠不得已放下了碗,她忘了,时间本来是可以不用吃东西的,平日里都是为了陪她。 “那我们现在一起看书吧。” 时间被她拉着坐在地毯上,依着她要的姿势摆好。 林鸠拿来书后,立刻坐进了他的怀里。 除了带他吃甜食以外,最近的小姑娘也是意外地主动。 之前的拥抱,或是靠坐在一起,都是他在主动。 时间将下颚抵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垂眼去看书里的内容。 少见的,林鸠选了本情爱小说。 这本小说时间看过,外国人的爱情观和国内不大一样,里面充斥着情欲、人性,应该不适合小姑娘看。 他试探性问:“要换一本吗?” “就这一本。”林鸠固执道。 壁炉里模拟出来的火不需要添柴,也会一直噼里啪啦的响。 林鸠蹭了蹭时间脖颈上的围巾,“为什么不用交流,就能爱上对方呢?” 书里来自不同国家的男女主,见面多是敌对关系。 他们没说一句话,却在朝夕相处间,爱上了对方。 在冰雪即将消融之际,男主不得不乘车离开,爱情的开始亦是战争的开始,冰雪消融的是他们之间难以诉说的情愫。 “不是没有交流,”时间的下颚蹭得她有些痒,“他们的交流在行动里。” 壁炉前的钢琴曲,火烛下的对视,冒着大雪一起救下的人。 相爱在这些事里,似乎是必然。 林鸠眨眨眼,似懂非懂,“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她在着急,着急到不安。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每一件都带给她一种要分离的感觉。 时间想了想,说道:“我很喜欢你,林鸠,就像火焰离不开壁炉,我也离不开你。” 可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喜欢。 喜欢是什么呢? 时间看了一个又一个书架的书,也没能看懂它,死了一次又一次,也没能读懂它。 如果虫潮突然来临,前面有再大的危险,他也不愿放林鸠离开。 这样具有占有、毁灭寓意的情感,不会是少女期待的纯洁感情。 林鸠不再问他,沉默地将书翻到下一页。 日子一天天过去,着急的林鸠还是慢下了步调。 她替时间拿来他要的东西后,突然发现这个时段了,时间还没有变成中年人的样子。 再过几分钟,就该是老年了才对。 “今天怎么没有变老?”林鸠坐下。 时间笑,“不喜欢吗?” “喜欢倒是挺喜欢……”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去编辑社工作后,林鸠有些时候会带工作上的事,回来过问时间。 而时间总是能给出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虽然同样是解决问题,但年龄更大一点的时间,说出来的话,要比现在这个状态更叫人信服。 因为时间偏年轻的个性,很难琢磨,极爱捉弄她。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再小一点。”林鸠用手比划了下。 时间松开折磨她头发的手,往后退了点,张开双臂,在她面前慢慢变成了小孩子的样子。 “是这样吗?” 林鸠惊喜地睁大眼,伸出手来揉他的脸,“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还是小孩子的笑容最能治愈人心。 连带着折腾她头发的事,林鸠都能不在意了。 林鸠:“怎么突然停止生命的进程了?” 时间:“想试试看年轻人的想法。” 林鸠还是觉得奇怪,但也没再多问。 接下来的几天,不是她在空间里,抱着时间到处走,就是时间抱着她到处走。 因为总是处于青年,时间抱她的力气就更多了。 林鸠被他抱着,路过房间,瞥见买来就没用过的杀虫剂。 “这个真的不能杀掉伊斯虫吗?” “让它们难受一下,还是没问题。” 第244章 时间晃了晃瓶身,分不清是手心太凉,还是瓶子太凉。 “要试试吗?” 林鸠没见过伊斯虫,还是想看看是怎样的生物,能有力量吞噬时间。 时间不打算吓到她,只将空间角落的一处,放了出来。 纯白的空间上,黑色的洞口不断扩张。 时间喷了点杀虫剂在那儿,林鸠一直想见的伊斯虫现了原形。 它有一个螯,末端处有四个触手,分别长着钳子、勾爪、不规则球体和喇叭形状的器官,四个喇叭型的洞口在接触到杀虫剂后,喷出黄色的黏液,还有点发臭。 很恶心。 林鸠快被熏吐了,卷了本杂志要打下去。 时间敲敲手指,让这只伊斯虫化成灰烬了。 林鸠打了个空。 “你打到它的话,它会分泌更多的黏液。” “它死了吗?” “伊斯虫无法被杀死。” 一旦被它盯上,只有两种下场。 要么是被这个种族侵占了意识,要么是它们久攻不下,自己放弃选择离开。 林鸠蹲在地上,仰着脸问他:“你会疼吗?” “不会。”时间笑笑,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他怪物的本体是虚无这件事。 味道的训练进行了很久,时间还是没能体会苦的味道。 不仅是苦,其他味道也鲜少体会了。 小姑娘最近热衷于做甜食,就连在外面买回来的食物,也都是甜的。 本以为距离体验苦的机会,还要等很久。 没想到转眼便到了。 这天深夜,已经陷入熟睡的林鸠被一阵震动吵醒。 她看了眼模拟出的天花板,翻身侧躺在床上。 时间正坐在壁炉边看她。 他已经很久没有变成中老年的样子了。 林鸠眨眨眼,再一次问了之前重复过无数次的问题:“你会赶我走吗?” “林鸠,我喜欢你。” 火光下,男人的面容柔和又温柔。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我知道了。” 水门开启的那刻,林鸠塞了块糖到他的嘴里去。 怪味糖的糖衣化开,苦味在嘴里经久不散。 林鸠跳出水门,回身对时间说道:“我走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你要记清楚了。” 他们对视着,直到水门彻底合上。 深夜的街道吹着冷风,林鸠徒步走到孟轲的公寓。 她敲了敲门,没一会儿,熬夜的两人便出来开了门。 “林鸠?”周琪深看见是她,有些诧异。 林鸠对他们笑了笑,“我回来了。” 孟轲和周琪深对视一眼,什么也没问,给她让出位置来,“欢迎回家。” 在表盘里看见这一切的时间合上表盖,将它放进了怀里。 “真是稀奇,你最后还是放她离开了。” 耳边响起空间撕破的声音,黑雾旋转一圈在他身边凝结,镰刀在纯白空间里发出耀眼的光。 死神抬眼看了瞬,被黑暗侵占大部分地方的空间,看起来破败不堪,“你能撑这么久,也是我没想到的。” “这种样子不是更如你的意?”时间发动力量,无数黑暗的洞口被击退了瞬。 死神吃吃发笑,“别总把我想这么坏,我也是替你瞒了这么久的身份。” 黑暗不过被击退一瞬,又再度袭来。 “明明让伊斯虫盯上她的意识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把人放跑?”祂根本不相信怪物会爱上人类这件事。 镰刀悬在时间的脖颈之后,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未来的表盘里,伊斯虫会被其他意识吸引,从而放弃对时间的吞噬。 这也是当初怪物愿意和死神做交易的前提。 谁都没想到,变数会如此之多。 时间没有回答这种话,转而提及了邢嫒,“你确定她能接替你的位置吗?” “记忆无法被消除的人类,都有顽强的灵魂,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死神上前一步,地狱的力量使伊斯虫大片退后。 “按照交易,你死后的位置,将会由我继承。” 祂也会遵守约定,在确定时间的死亡前,全力以赴地帮助时间击退伊斯虫。 虫潮的躁动丝毫没有影响到人类的世界。 林鸠想,无论看过时间多少次死亡,她永远无法适应一个人的消亡。 周琪深和孟轲在厨房为她弄宵夜,吵吵闹闹的环境让林鸠有些恍惚,在空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像是从来没有逃避过,又像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林家。 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面前,孟轲的样子有些局促,“可能没有你做的好吃,不过外卖要等一个小时,先将就一下。” “看起来很不错。”林鸠端起来,轻笑。 周琪深不清楚她回来的缘由,以为是怪物做了什么,刚要开口,就被孟轲捂住了嘴。 他偏头挣开孟轲的手,却看见孟轲轻轻摇了摇头。 周琪深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两人是第一次下面,味道说不上好吃,也难吃不起来。 林鸠吃下一口,咸淡合适的面,却被她尝出了无尽的咸味。 “……原来,现在的心情是咸的啊,时间会记清楚吗?” -------------------- 思前想后,还是没有让林鸠参与进去,林鸠应该是所有世界的女主中,被男主保护得最好的一个,时间什么都没告诉她,不让她参与进任何主要事件中,只让她过本该有的平静的生活 第245章 第125章 chapter28 深冬的京城常下雪,凌晨道路工人还未打扫到这边来,公寓外的街道上积了层厚厚的雪。 林鸠平衡感不是很好,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孟久,坐我的车去上班吧。”邢嫒在车里对她招了招手。 林鸠搓了搓发凉的手,踱步过去。 四年前研究所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孟轲为了保护她,带她去改了名字,防止被研究所的人盯上。 现如今终于脱离了林家,以孟久的身份生活,要自如许多。 “邢嫒,我一直都很想问,”孟久系好安全带,“死神总是来人类世界,真的没问题吗?” 她有很多年没有见到邢嫒了,邢嫒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是在去年的春节,她和孟轲、周琪深在公寓里准备团圆饭。 邢嫒带着一身伤从空中跌落,还打翻了准备好的火锅。 她依时间的想法,没有过多参与空间里的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邢嫒出现后,沉默了许多天,不吃不喝好几个月才告诉他们,她如今已经是死神了。 这几年,如果不是邢嫒的突然出现,她还以为那段在空间里的日子,只是她做的黄粱一梦。 清晰又神秘。 邢嫒发动车子,“没问题,我不需要亲自去忙。” “这样啊……”她不懂神的工作,也就由着邢嫒去了。 车子在公司的停车场停下,孟久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邢嫒叫住她,“晚上去楼云阁吃饭吧。” 见孟久没回答,她又继续劝道:“你别总是拒绝社交,多认识一些人,对你的工作也有帮助……” “好啊。” 她没想到这次孟久会答应,惊喜地笑了,“今天不会加班吧?那我按老时……时段接你。” 邢嫒犹豫一瞬,换了个措辞。 “嗯,我先上去了。”孟久摆摆手,转身离开。 邢嫒再发动车子时,副驾驶换了个人。 黑雾在安全带下挤成一团,“你老给她塞人,那怪物会生气吧。” “他都死了多久了。”邢嫒满不在乎地努嘴,“你要不习惯安全带,就别系,缩成一团丑死了。” “我不缩成一团,你也老说我丑,”黑雾动了动,“我这是在尝试新事物。” 车子驶出车流,拐进小区。 “你不是最讨厌人类的事物了吗?回空间里老实待着吧。”邢嫒打了个响指,替祂开了扇门。 黑雾飘进纯白的空间,隔着裂缝诉说不满,“我的力量就是让你用来赶我的吗?你究竟是怎么学的尊师重道?” “成为死神又不是我的选择,是你自己要让我接替你位置的,好吗?” “又不是没给你拒绝的权利!” 裂缝愈合,将黑雾的声音隔绝在里面。 当初接替祂的位置,属于无奈之举。 时间死了,按照交易,死神要接受他的神祇,但本来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不找灵魂代替,会引起其他神明的怀疑。 用了几百年做的一个局,轻易就叫这个环节毁了,死神怎么会乐意? 她就这么入了套。 要么魂飞魄散,要么将灵魂永远束缚在地狱。 自杀的灵魂上不了天堂,张院长作为死灵还被祂束缚着,她只有选择接替位置,照顾张院长的死灵。 虫潮发生的事给她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记忆也没办法消除,她花了好长的时间做心理建设,才走了出来。 邢嫒输了密码,打开公寓的门,去孟久的房间替她找晚上吃放要穿的衣服。 这间公寓本来是孟轲买下的,现在是她和孟久的暂住地。 她们两个每个月会付给孟轲一定的房租费。 裂缝再次被破开,里面的黑雾扔给她一块表。 “懒得修了,把他收了。” 邢嫒拿在手里看了眼,骂道:“你多少负点责!这一看就是个小孩子吧,非正常轨迹坏掉的表,我是不会去收走他的灵魂!” “随便怎样都好,我是不想修了,未来得经历怎样的挫折,表才会抗压这么差?”黑雾背过身,根本不想面对。 邢嫒放下手里的裙子,把衣柜门关上,“不管怎样,这都是他该经历的人生,你给我好好修!” 象征每个人生命的表,都有不同的抗压能力。 当未来要经历的磨难太多,表的抗压能力便会受到影响。这个时候,表盘或多或少会出现一点损坏。 为了让每个人过完本该有的人生,而去修好这些因为意外坏掉的表,是时间之神的职责。 “之前的怪物都能做好,你接了好处,怎么能逃避?” “我哪知道获得自由后,会变得这么麻烦。” 时间死后,接替他神祇的死神,便脱离了众神掌控的范围,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这也是时间吞噬掉克罗诺斯后,没被发现的原因之一。 “觉得麻烦的话,一开始就不要选择让他死的计划啊。” 黑雾抖了下,“你不要说得像是我杀了他一样!” “不是吗?” “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 房间蓦地陷入死寂。 黑雾伸出一缕雾气,卷走了邢嫒手里的表。 “算了,我会修好它,你早点把真相告诉小姑娘比较好。不然准备多少次晚餐,都不能带她走出来。” 第246章 裂缝再度合上。 邢嫒看向床边的华丽礼裙,轻笑一声。 真正的时间已经死亡这件事,孟久早就有所察觉。 她又怎么做得到在孟久已经知道,却选择逃避的情况下,再度将真相翻出来? 门口响起输密码的声音,邢嫒猜到来人,并没有出门。 “你在家啊。”孟轲看见她,走过来。 邢嫒折好裙子,走出来关上门问:“有什么事吗?” “因为查到明达奇的行踪,我可能要出去几天,你晚上跟孟久说一下。” “好。他要死了的话,就通知我。” 明达奇在绑架林鸠的事上失败后,就成了逃犯。 孟轲和周琪深意外从研究所里,救出不少被抓来做实验的人,“theory”被彻底封查。 不过她因为神祇的原因,不能擅自搜寻没有死亡的人的踪迹。 否则会被其他神明察觉,而受到处罚。 这种互相制约的关系,也难怪那团丑陋的黑雾想要换工作了。 孟轲随手塞了几件没带走的衣服,就提上背包出去了。 关门前,他顿住又拉开门说道:“我都愿意和你做交易了,早点考虑考虑我们之间的事吧。” 邢嫒别开眼,用力量关了门。 等到傍晚,她才出门开车去接孟久。 “我请了化妆师,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化好妆,我们再开车去楼云阁。” 孟久觉得麻烦,“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月有些吃紧吗?” “楼云阁的位置订了就不能退了,你要是现在改主意,才是浪费。”邢嫒用开销来压她。 孟久只得认命,上楼去收拾自己。 再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完了。 “冬天黑这么早,还是不习惯啊。”因为高跟,她放慢了步调。 她正要走出电梯,脚下一滑,往前栽去。 一股力量定住了她,她赶忙抓住一旁盆栽里的树枝,让自己站稳。 回过神来后,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电梯间。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孟久才扯了扯裙子,往邢嫒那边走去。 上车后,她有些心不在焉,引起了邢嫒的注意。 “刚才在电梯里发生什么了吗?” 孟久没有反应,邢嫒又叫了她几声。 她惊觉,转过头轻笑了下,“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那吃完饭,我们就回来吧。”邢嫒踩了刹车。 其实对于里面的人,能否留下孟久去下一趴,她还持怀疑态度。 邢嫒牵着孟久进门。 “……不好意思。” 她们聊着天,差点撞来要出来的人。 “没关系。” 孟久看过去,看清人后退到一边。 那人却没避开,直直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名片,“后面应该和你们的公司会有合作,交换个联系方式比较好。” “我以为你们不太想和我扯上瓜葛。”地位不同以往,孟久现在能自如说出这些话来。 林矢闻言,点了根烟,“毕竟你早就脱了那个身份……我还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林家的企业确实在他接手后,更上一层楼了。 “我起初还以为你会在周琪深表姐的编辑社窝一辈子,倒是比我想得有出息些。” “好歹没有林家拖着,自然会过得更好。”邢嫒圈住孟久的手,带着她往里走,“我们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孟久装好名片,回头说道:“之后有合作,我会再联系你。” 林矢咬着烟,叫住她,“他们两个老了很多,偶尔回来看看吧。” 他没有说谎,四年而已,魏珍和林志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得很快,状态快赶上祖母了,去医院也没查出原因。 不过因为这个,两人的心境倒是改变了不少。 偶尔也会念起林鸠,虽然现在是孟久了。 “下次再说吧。”孟久没有多留,跟着邢嫒一起进去了。 就算要忘记,曾经的那些伤害也没这么容易过去。 邢嫒张望了会儿,看见了招手的人,便拉着孟久过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孟久看见人有些惊讶。 周琪深笑笑:“今天刚到。” 大学毕业后,周聘还是把他送出国了几年,平日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 孟久点完餐问:“今年怎么回来这么早?后面还走吗?” 周琪深:“不走了,其实这次回来……” “不走了好,我跟你说,”孟久高兴地拍了下手,从兜里翻出手机给他看照片,“我们公司里有个特别好的女孩子,你要不要试试?周阿姨好早就叫我帮你留意了,要找时间约出来看看吗?” 她这些话一出来,邢嫒和周琪深就知道这场晚饭是白安排了。 回去的路上,孟久躺在后座上睡着了,周琪深坐在副驾驶上,有些苦恼。 “我觉得没什么希望。” “多尝试一下,就会有了。”邢嫒安慰道。 这几年的相处,她和孟轲、周琪深的关系还算不错。 周琪深靠在椅背上闭眼,“她还在等时间,不合适。”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邢嫒把车停好,去后座叫睡着的孟久。 在周琪深要弯腰把人抱起来时,孟久自己醒了,揉着眼睛下车。 第247章 外面刮着风,周琪深把外套搭在她身上。 孟久看着天上的圆月,突然说道:“这个时间他应该又要死了吧。” 邢嫒一顿,犹豫着要告诉她真相。 她却在此刻转身对他们笑道:“我今天好像看见时间了,在电梯那儿。” 邢嫒和周琪深一时没有言语,静静等着她说完。 “他……现在抱不动我吧,毕竟老了,哈哈哈……” 孟久说着,笑着走进了公寓。 周琪深看着她的背影,对邢嫒摇了摇头。 他们知道,急不得。 可他们不急以后,没人再急着件事了。 孟久从来都没有明确地告诉其他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一直在等时间,等一个死过很多次,最后一次真的死亡的怪物。 她始终没有去问邢嫒,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为了保护她,又做了什么。 但从她这些年做的事来看,他们都知道孟久对于那些事仍旧耿耿于怀。 不过她为了当下的和谐,依大家所想,选择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被保护得很好的人。 人类的一生短暂又平凡。 孟久被送进医院前,还在儿童院里,陪其他孩子玩耍。 只是一转眼,她便倒在地上,被人送进了医院。 床边坐着的是,两鬓斑白的周琪深。 “啊呀……看来我们都老了呢。”孟久看着他笑。 周琪深锤锤自己的腿,也跟着低笑,“这个时段,时间还是个小伙子吧。” 推门进来的邢嫒没想到他们又聊到了时间。 “我以为这个情况下,你们能聊点别的。” 至少临终前,谈谈自己的感情。 周琪深没管她这句话,转过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去了,不满地说:“我们四个人,就只有你和孟轲不会变老,不会死,这也太不公平了。” “你要想跟孟轲一样,一辈子被束缚在地狱里,我也可以满足你。”邢嫒走过来。 孟久躺在床上,轻轻招了招手,“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 “你以为我想吗?”邢嫒嘟着嘴过来,“身体还好吗?” “……很难受。”孟久闭上眼。 她现在才明白,原来当时的时间,每个晚上都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邢嫒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看向一边,眨了眨眼,“孟轲怎么这么慢?” “毕竟,你把工作都交给他了,不是吗?”周琪深笑。 人到老了,面对生死别离,多了几分坦然。 躺在床上的老妇人迟迟没有说话,邢嫒察觉到了不对,伸出一根手指探到孟久的鼻翼下。 良久之后,周琪深问:“她睡着了吗?” 镰刀幻化在手里,邢嫒点点头,“……对,她睡着了。” 弯刀凌空一划,在要勾出灵魂之时,狂风大作。 四周的景色黯淡下来,全部都变成了灰白色。 房间里的时间流逝停止,连邢嫒都停住了。 一个紫色的斗篷凭空出现,斗篷之下是虚无,没有任何实体。 斗篷掀起一角,搭在老妇人的脑袋上,一块金色的,走表极快向后奔跑的怀表出现。 他转动表冠,在其中一处摁下,指针变回原来的速度。 在这一刻,老妇人的身体和样貌同指针一起发生变化,生命的流逝倒转回去,黑色侵染了白发,脸上的皱纹全部消失,雀斑也更加鲜明。 他看着怀表,感觉到斗篷的拉扯,低头望去。 鲜活的灵魂正看着他笑。 “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斗篷的一角,揉揉了她的头顶。 即便泛黄的头发得到营养,恢复了油亮的黑色,他也依旧钟爱这一处。 少女的灵魂扯着斗篷的一角飘起,他听见他的小姑娘对他说道:“时间,我为你停留。” -------------------- 明达奇的结局会在最后的总番外,时间和林鸠的日常也会在最后的总番外 这一个世界其实我觉得比起前面来,我写得不太好,第一次写这种单元剧,没有把握好节奏,非常抱歉,后面全部写完后,我会一一做修改,努力完善每一个宝贝们喜欢的世界 那么下一个世界是:雪豹和鸭鸭,是熟女熟男哦,尺度可能就稍稍大了点儿,不知道宝贝们喜不喜欢这种 (ps:其实我觉得我前面都写得挺清水的,就是害怕审核,下个世界打算尝试尺度的把握,这也是我选择先写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除了这一对走熟男熟女风,还有外星长公主那对也是哦,我觉得写文学习尺度的把握也很重要,所以大概率会把他们接在一起写,雪豹和鸭鸭过了,应该就是长公主,大家觉得需要改善的地方,请尽管提,作为没签约的作者,需要向大家学习!) 另外祝大家新年快乐!期望每个宝贝都有幸运且幸福的新一年! 第126章 chapter1 高楼大厦之下,是忙碌的车流。 疾驰的车流之间,一只灰白的雪豹正穿行在大厦与马路之间,追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内的人频频开枪,却一枪未中身形敏捷的雪豹。 喧闹的街上,每个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对这一幕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第248章 在轿车拐弯之间,雪豹一跃而起,重重落在车顶之上。 车顶被它的重量压出凹痕,里面的人失去控制,将车撞在了墙上。 安全气囊弹出,驾驶座上的人顷刻间失去意识,没了声息。 副驾驶的人并未被殃及,只受了点上,满头的血。 腹部插了块玻璃,他不敢轻易拔出,忍痛取下了安全带,探身要去开车门。 手指还未搭在门锁上,有裂痕的车窗便被一个男人暴力打碎。 男人不顾周围锋利的玻璃,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领,直接通过车窗将他扯了出去。 男人扛着他,对车顶上摇尾巴的雪豹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小雪。” “佘文,不要叫我小雪。”雪豹伸了个懒腰,尾巴晃了一圈,毛绒绒的身躯便变化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兽形到人形的变幻并不包括衣物,此刻她是裸/体的状态,及臀的长发遮住了大片光景,没有一处不该露的地方露了出来。 饶是如此,周围的人还是在听见手杖杵地的声音后,闭上了眼。 尤其是刚才那个唤她小雪的半丸子头男人,闭眼后,便一言不发地扛着人走了。 手杖的声音就快到了,佘文想,他再不扛着人走,等会儿被扛着走的,就是他自己了。 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盖在了白得发亮的身体上,在场唯一一个睁着眼,手握西方金角翼龙头手杖的男人站在车旁,对她张开手,“穿好衣服后,就跳下来吧。” 白色的睫毛掀起,柴雪看他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往身上套风衣。 “教父……” 拿着信封的寸头男闯了进来,话未说完,便感受到一阵凛冽的疾风呼啸而过。 他随即立刻闭上了眼,不过晚了一步,小刀从眼角飞过,钉在了他脑后的墙上。 左眼的单镜片裂了点缝,眼角流淌出鲜红的血液,疼痛刺激着脑仁,他也未睁开眼,站直了身躯,立正后又弯腰道歉:“对不起,教父!” 手握手杖的男人没有接话,始终张开双手,等柴雪跳下来。 柴雪瞥了眼那边狼狈的寸头男,轻眨了下眼,还是弯腰将一只手搭在了车旁的男人手上,借他的力,稳稳跳了下来。 “还以为你会跳进我怀里。”男人轻笑,收紧牵着她的手。 柴雪微微用力挣开,“教父,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她系好风衣的带子,转身离开。 “偶尔试试也没关系。”他笑着。 柴雪只管往前走,根本没接这句话。 位高权重的男人对此也不介意,跺了跺手里的手杖,压低了声音唤道:“穆十陵。” 寸头男这才靠上前来,不过仍旧是闭着眼。 他弯腰将手里的信封低处,印有凤头鸟的金色火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先生邀您下周去参加他的婚礼。” 男人挑开火漆,草草地阅读完里面的信,信的落款处,盖了教父专用的猫爪印章。 “回信,我会带柴雪去参加。” “是,教父。” 穆十陵应完话,弯着腰,也不敢直接离开,等候发落。 迟迟没等到命令,他偷偷将眼睛睁了条缝,抬眼看去,同池慎手中的西方金角翼龙对上眼,心里咯噔一下,他复又闭眼,压低了身子。 “刚才看到了吗?” “属下在任务里伤了眼,来时只看清碎了一地的玻璃。”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自己答对了没。 池慎摩挲着手里的金角翼龙,命令道:“起来。” “是,教父。”穆十陵直起身子,箍在左眼上的单镜片玻璃,在他睁眼时,碎出点儿玻璃碴来。 链条在脸颊边晃动,最先让他觉得冰冷的,是池慎的眼神。 他原型是只豺狼,化作人身也不算矮,至少有一米八六。 但教父的身高在他之上,一米九三的气势压得他只想呜咽。 恐慌之下,池慎却蓦地柔和了声音,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又在他肩上拍了拍,“去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回去给你配副好的眼镜。” “谢谢教父!”下颚时不时碰到稍硬的西装衬衫袖口,穆十陵只想司机快些过来。 池慎回到庄园时,里面的血腥味已经打扫干净。 他站在审讯室的门口,问身旁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教父,”佘文手里拿着鞭子,对他行礼,直起身后便睁开了绿色的竖瞳,“城西的事,一字不落全招了。” “门打开。”池慎说。 庄园就回来的路上,女佣扫干净了血。 佘文知他不喜血腥味,“里面还没打扫……” “门打开。”又一声已是加重了声音。 他忙侧身开了门,不大的审讯室里,浓厚的血腥味袭来,跟在池慎身后的穆十陵,被味道刺激地耸了耸鼻翼。 “嘁。” 他看过去,佘文眼里的轻蔑大喇喇地摆在他面前。 穆十陵没管他,紧跟在池慎身后三步远处。 被佘文抗回来的男人吊在十字架上,四肢都被钉上了钉子,身上皆是鞭痕和烫伤,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狼狈的男人听见动静,抬眼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池慎。 虚弱地乞求道:“……放过我,池……先生,求求你……” 第249章 没有他的命令,哪怕是全招了,也是酷刑处置的下场。 上京的帮派和警察有关系,没人管得了他们,更别说管治帮派之首的金角翼龙一派。 翼龙凶恶的眼神之上,是男人慈悲的眼眸。 “明理,你算他们之间,跟我比较久的了。”低声下,池慎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池先生……”明理不顾疼痛,往前探了身子,又被身体的折磨拉了回去。 “明理。” 低哑的声音叫他闭了嘴,不再哀求。 “你跟了我几年?” “池,池先生,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 池慎走上前,用手杖上的翼龙敲了敲男人的脸。 锐利的线条加重了男人脸上的伤,他却不敢发出半点痛呼的声音。 “你都不肯叫我一声教父。” 明理一惊,忙改了称呼,“……教父。” 按规矩,所有人都得尊称池慎一声“教父”。 背叛他的人,则没有这个资格。 之前是害怕、恐惧、后悔,他不敢再叫那个称呼。 而现在,他以为还有机会。 冰冷刺骨的金角翼龙头离开了脸颊,池慎拿着手杖后退几步,俯视着十字架上的明理,“还有机会的话,就叫池先生吧。” “教父……教父!”他慌了神,不断唤着池慎。 还有机会,那就说明酷刑逃不掉了。 倘若他命大,能活着挺过酷刑,池慎念在十五年的交情会留他一命,但失去了叫他“教父”的资格,他在城中也活不下去。 池慎抬手,他又立刻止住了声音。 面前的男人转身,拄着手杖一步步离开,他彻底疯了,大喊:“教父!我错了!教父,教父!原谅我吧,原谅我这……” 话没能吼完,嘴里被佘文塞了团布。 “别扰了教父清静。”佘文手里的鞭子换成了小刀,他在明理惊恐的眼神下,甩了个刀花,“念在以前一起喝过的酒,我下手稍微重些,也算对得起你以前效力过帮派的日子。” 在帮里,下手太轻,不给个痛快的,反而是他们瞧不起的一类罪人。 背叛池慎的人不是没有过,像明理这种选对家卖的,还是头一个。 佘文虽不喜背叛池慎的人,倒也是佩服他的胆量,自然下手会更重。 布满满当当地塞住了男人的嘴,一星半点儿的哀嚎都没能从审讯室里传出。 离了审讯室,外面的光景就亮敞了许多。 靠花园的走廊上,能闻到蔷薇的花香。 这让被血腥味刺激过的穆十陵好了许多,他动了动鼻子,不禁露出一个笑来。 “你给我做了这么几年的文职,比起以前,”池慎突然开口,“已经好了许多,倒不用跟佘文置气。” 身为豺狼,却比原型是柯尔鸭的教父还要不耐血腥味,实属不该。 但这也不是佘文以下犯上,老是轻蔑他的理由。 不过穆十陵也没想到教父会注意,便立即应道:“我怎会同小辈置气,教父放心。” “我不爱管这些事,”阴影没过池慎的脸,“佘文三天两头跑出去喝酒,酒气惹人心烦。” 陪佘文喝酒的对象就那么几个,次数最多的,还得是柴雪,常去听佘文吐槽帮里的事。 酒局柴雪一向是不会拒绝的,连他都有幸跟她喝过几次。 他们是跟柴雪玩开心了,教父三天两头找不见人,生气也正常。 穆十陵听懂话里的意思,连忙答应道:“下次我会让让他的。” 到了书房门口,穆十陵替池慎拉开了门。 趴在地上打盹的雪豹听见响动,睁开了眼,化了形。 她身上搭了条配合兽形制成的宽大毯子,化形后人形都被盖在了下面,半点没露出来。 毯子耸动间,还能听见玻璃碰撞的声音。 穿好衣服的柴雪伸出一只藕臂,五根细细的葱指抓着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晃了晃,趴在毯子底下问:“喝酒吗?” 池慎笑,“这么好的酒,没有不喝的道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穆十陵会意,退了出去,替他们掩好门。 回信的印章一直交由他保管,不需要教父出面,也能回复。 是以,没有其他的事需要打扰。 就算有,他也得分身处理好,切勿打扰了教父陪人的心思。 池慎杵着手杖走过去,在毯子边单膝跪下,对里面的人敲了敲手杖,“人已经走了。” “好……”里面的人爬了出来,坐在地上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红酒,多了个人可不够分。” 说了半天,不见人不是因为怕羞,而是怕酒不够分。 身为类人派,池慎改不了原始派的柴雪,喜欢原型裸/奔这一点,只能平日里在她化形时,替她多注意点儿。 他伸出手将人扶了起来,“怎么有时间找我喝酒了?” “佘文在忙,郎博出差,只能来找你了。” 合着他还是备选。 关上门后,半点教父威严都不放出来的池慎,舍命陪君子,拿过她手里的一只玻璃杯和红酒,去桌边帮她醒酒了。 -------------------- “你都不肯叫我一声教父。”这段情节借鉴马龙·白兰度饰演的《教父》的一个片段,男主的原型也是他,但不完全一样,男主的人设还是独立的 第250章 原始派是喜欢用兽形,亲近自然的一派,类人派是顺应自然进化的一派 另外这个世界偏日常,大概就是教父的日常吧 一只勇于睡豹子的鸭鸭教父! 第127章 chapter2 “众所周知,雪豹,嗝,是一种……不抗酒精的生物。” 满屋子的浓郁酒味,池慎走到窗边,开了条缝出来,又倒转回沙发旁,把醉的不省人事的柴雪抱了起来。 以前没少抱养子,他抱人的姿势还算熟练。 “裴琴的酒量可不差。” 本来老实给他抱的人,一听这话,又立刻直起了身子,拍着他的肩膀,教育道:“裴琴那丫头是……老虎,不是雪豹!” 生气的雪豹即使眨着雪白的睫毛,看起来也很凶。 池慎没被她的样子唬住,把她放到床上后,替她脱了外衣,“老虎和雪豹可是近亲。” “老虎是老虎,雪豹……是雪豹啦……”犯困的柴雪拖长了尾音,听起来像兽形时会发出来的呜咽。 池慎给她盖好了被子,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幸好今天和你喝酒的是我。” 他这里好酒比谁都多,柴雪喝完自己带来的红酒后,又醉醺醺地馋上了他的酒柜。 换个其他时间,他倒是会控制着她一点。 但她来找他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时间还早。 没让她一次喝尽兴的话,估计等佘文下班了,她还得趁酒意,拉着人去第二场。 柴雪酒量在帮里不算好,却能在帮里的爱酒之人中排上名号。 他在场都玩不痛快,又不能跟着去。 “教父……” “怎么?” 听见这个称呼,他无意识压低了声音,又后知后觉地放松,“怎么了?” 柴雪指着他的白发,“你老了。” 原型的毛色特征通常会在人形上体现,不过每个物种的特征都很随机。 身为灰白色的雪豹,柴雪的毛色特征只体现在她的睫毛上,其次除了肤色偏白以外,其余同华人无异。 他的原型则是通体雪白,体现在人形上便成了发色的特征。 他年轻时,因为长期以人形状态出任务,肤色则有些偏黑,不明显,站在柴雪身边才有了对比。 “我还未过三十,算在你们年轻人那列。”池慎看见她搭在枕边白嫩的手,没忍住伸手抓住了它,轻轻摩挲,“早给你买副手套,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 两个人的手,都算不上滑嫩。 一个常握抢,后来又常抚金角翼龙头,手心多的是茧子,一个常拿刀、枪、绳索……各种武器,手里皆是长短不一的划痕。 他头一次牵她的手,躲开炸弹的时候,便给下面的人都送去了半掌手套。 床上的人呼吸变得轻浅,没人回应他的话。 偌大的房间传来点点敲门声。 来人知道里面不止教父一人,敲门的声音控制在了一定分贝以内。 池慎放下床幔,走到书桌旁坐下,才唤人,“进来。” 穆十陵戴着配好的新单镜片走进来,行礼过后,走到池慎身边,附耳压低声音汇报外面的情况。 “让她进来吧。”池慎听完说道。 穆十陵便出去传话。 “教父心情还算不错。”消息给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女人感激地点点头,向他致谢。 书房很大,女人走到书桌前几米开外,便停住了脚行礼。 这一礼下去,便没再起身。 池慎刚喝了酒,现在正端着被醒酒茶。 他小啜一口,问:“何事?” “请教父救救我的女儿。”上面的气场太强大,女人开口已是带了点颤音。 不是走投无路了,根本不敢求到这位的头上。 “孩子丢了,你应该去找警察。”茶杯空底,池慎将它放到一边。 穆十陵见状,上前斟茶。 “教父,虽然,虽然我们家都是纯人,”女人将头埋得更低,“但每个月我们都向帮会缴了善款,还请教父通融通融。” 上京不过四个帮会,却全都是兽人所办。 但他们也会接受纯人的加入,保护帮会所管辖的区域内的纯人。 生物进化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权利,皆在兽人手里。 物竞天择,体质和智力都稍弱一些的纯人,只能接受兽人的管制。 大部分纯人同以前一样做着社会上的基本工作,警察也多是纯人,参与政治、管理层面的才是兽人。 少部分拥有天资的纯人有幸能进入管理层,不过依旧没有实权。 换做是其他帮会,看在缴了钱的份上,那就不得不管了。 但池慎不同。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次答应了,岂不是以后谁都能为了这种小事,求到他头上来? 他点了点金角翼龙头,穆十陵会意,要出言带人走。 床幔里传出点点呓语。 “教父待夫人极好。”女人轻笑,发现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后,又闭紧了眼道歉,“对不起,教父……” 池慎杵了杵手杖,“池言下学了吗?” 女人闭了嘴。 “还有十分钟。”穆十陵放下茶壶,看了眼怀表。 池慎啜了口热茶:“临街二十三号是吧?” 屋内没人回答。 第251章 穆十陵重复了一遍,“临街二十三号。” 女人蓦地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临街二十三号。” “池言管的地方,”池慎垂眼,“让他下学去看看。” 明显是早知道女人的来细。 “是,教父。”穆十陵端着茶壶,“茶凉了,教父,我出去叫女佣重新泡一壶。” 手指再一点,是同意他离开的意思。 穆十陵端着茶壶,路过女人身边时,轻声道:“夫人,随我出去吧。” 门关上后,女人忐忑地问身旁这位和善的助理,“教父很喜欢我那句话?” “欧,不,女士,不管你说了什么,这个密语下次就不管用了。”佘文调笑着。 他知道柴雪在里面,大致能猜出这个女人刚才说了什么,才会让教父同意找人。 说完话,佘文越过穆十陵,要径直进去。 “小心点好,”穆十陵出声道,“教父正烦你。” 佘文满不在乎地哼了声,“狗腿子也就会这点儿了。”他敲了敲门,听见手杖的声音,推门进去。 穆十陵收回了眼。 “下次不能再这么叫了?”女人问他。 对待这样柔弱的女人,穆十陵的态度向来友好,“倒也不是,只不过用处不大了。” “多谢。”女人会意。 佘文一进去,就收起了方才对待穆十陵的态度,毕恭毕敬地叫人,“教父。” 池慎:“嗯。” “人死了。”佘文汇报道。 池慎道:“倒是仁慈。” 佘文知做错了事,不敢多言语。 “临街二十三号那家的账查查。”他记得下面报上来的账不对。 女人说每个月都缴了钱,这钱不一定就到了这账上。 下面的人清扫一遍后,剩下的都是没胆子挪用账款的,多半是那女人的丈夫拿去赌了。 这笔钱对帮会来说,不值一提。 但赌去对家的赌场上了,可不行。 得一笔笔算清楚了,叫人重新去要账。 佘文点头,“是。” 池慎晃了晃杯子,“这茶不错。” 佘文会意道:“属下今晚就去学怎么泡。” “出去吧。” “是。” 佘文出去后,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半丸子头。 教父果然在烦他。 他完全没想到,下午对穆十陵的鄙夷,被教父看在了眼里。 这下好了,本就快入深夜了,喝酒的时间彻底没了,还得去找穆十陵学泡茶。 他宁愿把茶壶砸在穆十陵脸上! 佘文深深叹了口气,下次再捞小雪一起去吧。 他给自己重新绾了半丸子头,哼着小曲儿,不情不愿地去追穆十陵了。 上京的私立学校开在城东,从庄园开过去要二十分钟。 车缓缓停在读表的池言面前。 池言拉开后座的门,坐了上去,“太慢了。” 六秒的迟到时间,在他这里也不被允许。 司机只得道歉,“抱歉,少爷。” 常接池言的赵司机请假了,穆十陵临时把他从家里叫出来,迟到是难免的。 但不停地说理由,更容易触怒池言。 池言平时不记人,没认出司机换了,不然也不会教训人。 德馨私立高中培养的多是帮会里的孩子,学业抓得紧,平常会上晚自习。 现在九点四十放课还算早了。 “父亲有事叫我去做?”池言问。 司机接触不了上面的事,只传穆十陵交代的话,“临街二十三号那家人,需要您去看看。” “账不对?”池言问。 司机有些紧张,“是,是那家的孩子丢了。” 池言皱眉,“下次说清楚。” “是,少爷。”额头的汗滴落,司机也不敢抬手去擦。 要是因为一只手离了方向盘,导致少爷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他可担待不起。 他平日里多是给帮里的下属开车,还没接过少爷的活儿。 危险性倒不大,就是对心理健康不好。 老赵要是身体能早点好起来,回来给少爷开车,他情愿自己开到前线去。 池言捏了捏鼻梁,“那就先别回去了,开去临街。” “是,少爷。” 这个晚上睡好了的,就只有柴雪一个人。 池慎守在床边,办了一晚上的公,凌晨才趴在桌上眯了会儿。 柴雪一醒,他便听见动静,睁了眼。 他故意趴着没动,直到柴雪把毯子搭在了他身上,才坐了起来。 “怎么不叫我?”柴雪揉了揉宿醉的头,今天没了喝酒的心思。 池慎抚着身上的毯子,上面有清雪的味道,柴雪贯爱用的香水,“那么大只豹子,我怎敢?” “教父说笑了。”清醒的柴雪,还是端了点规矩。 池慎把毯子裹在身上,带青色的眼弯起,“没别的人。” 柴雪又放松下来,“还有别的事?” “陈生那儿有个婚宴,你得陪我去一趟。” “什么时候?” “下周四。” 她也算半个贴身保镖了,随即应了下来,“只要不是我结婚,参加几次都没关系。” “那日后我们就旅行结婚。”池慎道。 “毯子洗干净了还我。” 第252章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池慎摩挲着毛绒绒的毯子低笑,得吩咐下人,莫把雪的味道洗掉了。 -------------------- 今天也是只酷酷的鸭鸭 第128章 chapter3 临街属于中产家庭所居住的地方,环境不差,只是对比庄园的寂静,夜间的临街过于吵闹了。 帮里偶有喧闹的时候,不过池言多是待在教父身边,少有波及到他。 是以,也不太习惯这里的热闹氛围。 车上的标志和车牌太过显眼,刚停在二十三号门口,行人便注意到了。 怕的人低头匆匆走过,想要露个脸的,驻足观看。 “少爷来这儿找谁?” 管理员从里面走出来,脸上赔着笑。 池言淡淡瞥一眼,便越过了他,自己敲了一家的房门。 门开后,穿着睡衣的女人站在门口,“请问……” 这里的人大都没见过池言,多是靠车标辩识身份。 “丢的哪个孩子?”池言开门见山道。 女人这才想起教父安排的人,忙行礼,“麻烦少爷跑一趟了,丢的是最小的那个孩子。” “最小那个……”池言回忆着下面的人送上来的名单,心里有了猜测,“你知道不是丢了吧。” 女人脸上多了几分惊恐,扯着睡裙挡住了身后凑热闹的大孩儿,“劳烦少爷了。” 她没请人进去,想来池言也不喜这里的气氛,估摸着他打算速战速决。 “事情麻烦了些。”池言估算着时间,敲了敲腕表,“明日下午三点,给你送回来如何?” 跑了多少次警察局都没能解决的事,到了他们这里,一个晚上就能搞定。 女人喜极而泣,压着情绪,“劳烦少爷了,改日会登门拜访教父,送上点点心。” “不必。”他转身,末了想起点什么,回头问,“会做格拉芙吗?” “您说的是蛋糕的巧克力夹心里,包裹着热酒的甜点吗?” “嗯。” 女人微笑,“再拿手不过的了。” “那就做点送来吧,挑中午的时间。”池言坐上了车。 “好的,少爷。”女人再行礼。 关上车窗前,池言说道:“见你是个聪明的,查查近三个月家里的开销吧。” 思及自己的丈夫,女人脸色又是一变,“多谢少爷了。” 全黑的车窗合上,女人目送他离开。 把大孩子送上床后,她便着手去翻家里的酒柜,找方才在教父书房里闻到的那款酒。 不提前做出来试试味道,她不敢送给夫人。 池言在车上给佘文发了个消息。 他一般不会插手父亲交给其他人的任务,今天只是顺道给那个女人提了句。 该怎么做还是全权交给执行人。 池言又看了眼表,算着时间。 现在这个点,柴雪要么跟人喝酒去了,要么已经睡了。 他只得歇了问安的心思。 庄园里的佘文堵住了穆十陵,扔了一款好酒的样品给他,叫他教自己如何泡安岭茶。 “这手艺可不只值五十毫升。”穆十陵晃了晃黑色的小瓶子,半点没有要教人的意思。 佘文蹙眉,“老子说值五十毫升,就值五十毫升。” “教父可喝不惯五十毫升价值的。”单镜片背后的眼放着精打细算的光。 佘文想了想,加了码,“一多匙。” 多匙是种红宝石的名字,在交易市场上,能换一箱黄金了。 穆十陵没再为难他,“随我来吧。” 结果是一整晚,他都在按穆十陵的要求做冥想,而叫他冥想的人,回房间睡觉去了。 他第二天一早才知道! 一个不眠之夜过去,早起的池言算着时间去敲柴雪的房门。 两下过后,里面的人没来开门,他便接着敲。 十下过去后,柴雪终于开了门。 她穿着运动背心,正拿着毛巾擦汗。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问安的习惯?” “得等母亲您和父亲办了婚礼,我才不好打扰。” “瞎叫什么!” 柴雪探出头张望了一番,就要赶人,“赶紧走,不怕上课迟到?” 帮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教父看上她了,池言也早就跟着池慎的态度改了口,这一番张望算是多此一举。 池言看出她的羞赧,笑了笑,“我算了时间,母亲不必担心。” 柴雪攥着毛巾问:“怎样你才改口?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池言还未过成人礼,刚刚十七岁,只比池言大六岁的她,更像是池言的姐姐。 “要是你能比父亲多出一多匙的话。”池言含笑。 一多匙对于工资还算可观的柴雪不算多,她便闭着眼点了点头。 谁知池言接着说道:“每个月一多匙。” 砰!柴雪摔了门。 池慎对下属不抠门,但也慷慨不到那儿去。 按她的工作量换来的工资,不足以支撑每个月在池慎的基础上,多给池言一多匙。 他要叫就叫吧,反正她也不会少块肉,该死的资本! 池言隔着门板对里面的人喊:“那我先去上学了,母亲。” 里面的柴雪一个人对着立式沙袋发泄。 真的是老子玩不过,还玩不过小子! 第253章 训练一个小时过后,柴雪去浴室洗了个澡,时间差不多就到八点了。 该是去教父那儿报道的时候。 她吹干长发后,对着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 要是原型的毛发有这么好打理就好了,她肯定天天用原型泡澡。 她带好半掌手套,推开门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竖瞳。 “你昨晚去哪个酒馆了?”柴雪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眼底的青色。 佘文攥紧拳头,“你不如说是冥想馆。” “你去找穆十陵了?”她有些诧异,“没打起来?” 倒不是她多虑,穆十陵和佘文打起来的次数不算少。 有几次佘文甚至说出要用原型绞死穆十陵的话,要不是她给佘文灌醉了,他还真做得出来。 要知道佘文的原型是条体型赶上蟒蛇的青蛇,剧毒只是他攻击性的一部分。 攥紧的拳头一拳砸向身后的墙,墙体瞬间多了几条裂缝。 佘文拍掉手套上的灰,咬牙切齿地强调:“下次,下次我一定要绞死他!” “那你可得小心了,”柴雪提醒道,“他女朋友可跟少爷一样,都是猛禽。” 佘文有些惊讶,“他也能有女朋友?也是红隼?” 池言的原型是只飞得极快的红隼。 “不是,”柴雪走在前面摇摇头,“听说是只猫头鹰。” 佘文跟在后面笑了,“猫头鹰怕锤子。” 柴雪:“你别小觑了,现在的年轻人火气大得很。” 听闻那只年轻的猫头鹰极其擅长打架,性子刚烈得不像出间谍任务的猫头鹰。 佘文听罢,竖瞳都快瞪圆了,“照你这意思,他女朋友还比咱们小?” 柴雪点了点头。 “妈的,”万年单身汉佘文发出怒吼,“他走的什么狗屎运!” 柴雪忍不住发笑,“这句话下次别用了,我们和隔壁犬科的,最近联手了。” 佘文又闭了嘴,蓦地余光瞥见柴雪身后晃来晃去的东西,提醒道:“诶,尾巴。” 柴雪回头,果然看见了自己带黑斑点的灰白尾巴,正晃得欢快。 原型更令她放松自在,她平常多是用原型待在房间里休息。 不方便的是,偶尔会切换不自然。 长长的尾巴再一晃,便收不见了。 “谢了。”柴雪道。 佘文双手插兜,“我也是为了不再看见教父危险的眼神。” 幻形没收回去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她有一次忘了把耳朵收回去,顶着毛绒绒的立耳在庄园里转了一整天。 后来听见佣人聊天才知道,池慎一整天都时不时地在看她的耳朵。 要佘文来回忆那天发生的事的话,他能用上百个形容词来形容教父能吃兽人的眼神。 “你怎么今天想起早起训练了?”佘文问。 帮里有统一的训练时间,大部分兽人或多或少会私下加练,但柴雪自己加练的时间很少。 柴雪闻言,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紧实的小腹,“我觉得自己最近有些胖了。” “你是只雪豹,出去跑几圈不就行了。”佘文理所当然地说道。 柴雪却叹了口气,“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维多利亚设计的礼裙,要瘦到极致才能穿进去。 偏偏教父的审美有只看得上这家的裙子。 佘文反应过来,“哦,你是在为下周的婚宴烦躁吧。” “是啊。”一烦起来,她又想变成原型到处跑了。 佘文摆摆手,“别想这么多,裙子改一下就行了。到时候都是和教父谈生意的,没有兽人会注意到你胖了。” “可是郎博的妹妹作为郎博的女伴也会去。”提到这个兽人,柴雪头都大了。 她和狼族的郎博一起出过不少任务,后来佘文进来,换了搭档,才减少了接触,但交情摆在那儿,关系还算不错。 郎博的妹妹她也不讨厌。 就是那丫头说话太实诚,又是搞设计的,偶尔还兼职模特,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材变化,然后滔滔不绝地给出最佳健身建议。 她身为教父的女伴,兼贴身保镖,自然要帮着应酬。 倾听别人女伴的话语,是无法推脱的任务之一,只能憨憨地笑着,听人说话。 佘文却在听到这个人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是说郎,郎珠小姐也会去?” “对啊。”柴雪看见冷血动物红了的脸,没懂他的意思。 佘文没放开她,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问:“能不能帮我给教父说说,让我也去?” “教父每次出门都要跟那么多保镖,你去也是应该的吧。”柴雪觉得他多此一举。 他着急道:“保镖团都有出班表,这次不轮到我,你去跟教父说一声。” 柴雪的任务只由池慎直接下达,头一次听说出班表的概念,“我说是没什么问题,但你确定要我去说?” 这句话让佘文瞬间泄了力气。 也是,教父不喜欢别的兽人仗着他在追求柴雪,起了通过柴雪来找他谋好处的心思。 柴雪到现在都还以为教父追他,是为了立挡箭牌,保护池言。 外界对池言不好下手,对看似柔弱的女人就容易多了。 每年都借这个抓到了不少蠢的小派别。 好说话的她也因此,没怎么拒绝过别人找她说好话的请求,只不过后面那些人都被重罚了。 第254章 佘文只好打消了念头,“那算了。” -------------------- 维多利亚是只男孔雀,还是白色的,因此设计衣服超爱用白色裙纱,加上雪豹小姐的原型偏灰白色,鸭鸭教父就喜欢雪豹小姐穿能把白皙的皮肤衬托得跟月光一样的白裙子 没有白色,粉色也可以(是维多利亚第二喜欢的色系) 今天是只品味意外少女的鸭鸭 雪豹小姐:黑色的西装更方便出任务 鸭鸭教父:可是白色/粉色好看 雪豹小姐:不经脏 鸭鸭教父:可是它们好看 雪豹小姐:我都不敢轻易化成原型了(太贵了,舍不得撕掉) 偶尔喜欢rua原型的变态鸭鸭教父眼睛一亮:维多利亚,再定制一套西服 维多利亚:钱钱钱 第129章 chapter4 两人在教父的房间门口停下,柴雪上前敲了敲门,后退一步,等里面的人出来。 教父的私人卧室,除了池言,谁都没进去过。 手杖敲地的声音隐隐传到门口,合页上了油的门打开的瞬间没有刺耳的声音。 穿戴整齐的池慎看见柴雪身边的佘文,便问道:“账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他整晚没怎么休息,被穆十陵骗去做冥想后,就立刻去完成教父给的任务了。 教父还是当年一人撑起金角翼龙帮的教父,下面再小的事都瞒不住他。 佘文道:“报告教父,二十三号那家的账,全到了鹰家的赌场。” 赌场这种活儿,现在就只有几个帮派在干。 就连银色凤头鸟都开始往外择了,死咬这口肥肉不放手的,只剩银色长角龙的鹰帮。 “城东那批货不要了,”池慎带着两人往书房走,“捅到市政厅去。” 鹰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得给他们消消食。 “是,教父。”佘文应道。 池慎拄着手杖走在前面,问:“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佘文清楚,这句话问的不是他,便没有接话。 柴雪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垂下眼:“托那几瓶好酒的福,我睡得还算不错。” “黑色大丽花到了,若是喜欢,找个时间再来。”他背着身,后面的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黑色大丽花是款黑朗姆酒的名字,味道偏香甜,在朗姆酒里算上品,也是柴雪和佘文都偏爱的口味。 佘文有些馋,悄悄怼了怼身边的人,食指和拇指又摩挲了下,意思叫她顺点儿出来。 柴雪大致能料到教父眼里的势在必得,忽略了佘文的期待,没叫两人如意,“我最近不打算喝酒了。” 再喝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穿下维多利亚的裙子。 佘文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那真是可惜了。”池慎轻笑。 池慎走的方向是书房那边,一般这种时候,都是有任务交给他们。 “有件事交给你们两个去做。” 如两人所料,教父有新的安排。 池慎抚摸着手里的金角翼龙头,思索着对策,“临街二十三号的事,再查查。” 孩子被银色长角龙的鹰家带走了,池言派了人带回来,但扯上纯人,就多了些不干净的事,需要再细查。 敲击金角翼龙头的手指蓦地停住,池慎说道:“替死鬼也好,领头羊也罢,带个人回来。” 距离婚宴开始,还有那么几天,交给柴雪和佘文,事结束得更快。 “好的,教父。” 没有别的吩咐,佘文正要请告退下。 池慎又开口道:“这件事办完后,去买套好点的衣服,婚宴跟着一起。” 如果佘文有尾巴,现在会摇上天去。 接话的声音都加了几分力道,“是,教父!” 佘文告退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柴雪站在原地问:“和纯人有关?”她跟池慎的时间,比佘文长,更了解他的心思。 “只是猜测。”池慎扯了扯领带。 世界的管治线分化以前,纯人和兽人起了不少战争。 三战以纯人告败为止,双方签署停战协议后,纯人便由兽人统治。 贵族里有些纯人的身份并未改变,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多少会生出点别的心思。 胃口大的某些兽人帮派,说不定会和一些纯人贵族扯上关系。 军队没有传出相关的消息来,他也只能凭直觉下手。 “您的猜测,一般没有错过。”抛开一些剪不断的关系,柴雪相信的是池慎这个兽人本身。 感受到她的信任,池慎轻快不少,“查完后,去学学怎么打领带吧。” 松垮垮的领带垂在脖颈间,教父不喜领带束缚的感觉,为了礼仪又不得不系。 倘若每天早晨的系领带环节,由柴雪来做,或许他对领带的排斥会减少那么几分。 柴雪看了眼被他扯皱的领带,意外地答应下来,“是,教父。” 鹰帮的作风比较奢华,看着这华丽且与城南的街道充满违和感的装修风格,佘文吐着信子:“花这么多钱,装成这样子,不知道岑林尽怎么想的?” 青色的巨蟒缠绕在树干上,周围的翠绿成了天然的隐身屏。 绑在身上的耳麦传来柴雪的声音,“藏好了,被发现了,我救不了你。” 鹰的手段颇为狠辣,一旦任务失败,只能求自保,能活一个是一个。 第255章 往常都是柴雪做暗处的活,佘文出去当靶子。 今天两人换了换,带有池慎指令的柴雪出面更合适。 “稀客啊。”盘旋的赤腹鹰俯冲下来,落到门的栏杆上,一双圆眼杀机尽显。 它的右翅上有处地方没有羽毛,尖喙啄了啄,将其他处的羽毛拨弄到这边,将光秃的地方遮住。 鸟类爱惜羽毛,在乎外表是它们的天性。 偏就是柴雪逮着这个天性耗,在上次和鹰帮交火时,咬秃了不少鸟儿,一时也没想起来这只赤腹鹰是谁。 “鹰家的待客之道,还是这么野蛮?”她背靠池慎,在外要守住了他的面子才行。 不论是谁要借着她的身份无礼,她都要言语上加倍奉还回去。 赤腹鹰一双圆眼瞪着她,也看出了她忘了他是谁,“我是阎廷。” 作为上次交火中,将她击得节节败退的鹰。 阎廷有自信能让她想起来自己。 “嗯,”柴雪随口应了声,“把门打开,教父托我面见岑先生。” 阎廷见她还是没想起,扑腾了两下翅膀,又因为事关自家教父,他又不得不帮柴雪开门。 天空响起几声愤怒的鹰啼,盘旋的赤腹鹰拍落了几根羽毛,轻飘飘地飞过柴雪眼前。 这也不能怪柴雪。 交火那天,双方都派了不少人,岑林尽为了对付池慎,派出的下属是他们帮派的几倍。 光是对付柴雪一只雪豹的,都有三十几只鸟儿。 哪会记得阎廷这么个人物。 阎廷盘旋几圈,最后落在了佘文停留的树的前面一棵青松上。 佘文吐了吐信子,早知道就在耳麦里告诉柴雪,这只兽人的名字了。 现在倒好,给自己多了个麻烦。 屋内外皆飞了不少鸟儿,一只雀鹰停在矮架上,对上座的男人附耳道:“教父,池慎那边来了人。” 岑林尽合上钢笔的盖子,一双鹰眼早就望见了花园里的柴雪。 “让她进来。” “是。” 岑林尽和池慎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喜静。 屋内外飞的鸟儿,每一只敢叫唤。 就连刚才阎廷的鹰啼,都是一再压着声音,也算是对里面的鸟的一种报信。 “您好,岑先生。”柴雪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帮她斟茶的岑林尽。 靠在沙发边的银色长角龙头手杖,发着亮,看来所有教父都喜欢抚摸手杖头。 茶水注入进茶杯,浓香溢出。 婉亭松的气味与池慎常喝的安岭不同,安岭微苦,气息偏淡,婉亭松的味道则浓烈得扑鼻。 和鹰家的奢华作风一样逼人。 岑林尽将茶杯放到柴雪面前,“尝尝,好茶。” 柴雪象征性地喝了口,便放下了,“确实是好茶。” “带点回去?”岑林尽提议道。 “不了,”柴雪道,“多有叨扰。” “池先生的事,叨扰一番,也无妨。” “城东的事,多有得罪了。” “是我下面的人没管好,差点破坏了协议。” 那次交火后,签订了交好的协议。 不过都知道是明面上的合作,底下该怎么动作就怎么动作。 两人还要接着交谈,外面便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鹰啼。 岑林尽蹙眉,将手中把玩的茶杯往后一抛。 茶杯飞出窗户,不知砸在什么东西上,外面的鹰啼立刻就停止了。 鹰帮的兽人之间,有独特的交流方式,啼叫声与其他普通的鸟类不同,只有帮里的人能听懂。 不过光是这几声啼叫,柴雪就知道佘文暴露了。 出了这么多次任务,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暴露。 柴雪不再多留,“事情就是这样,还劳烦岑先生了。” “还请柴小姐回去替我转告池先生,下面的人我会重新派人看管,还请他放心。”岑林尽坐在位置上抬手,目送柴雪离开。 出门上了车,柴雪对身边的人问:“怎么暴露的?” “你把人气到我前面来了,正好有只蝙蝠来找他,发出了阵声波。”佘文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开始套西装外套,“一身的鸟骚味,晦气。” 要不是摔出来的茶杯,警告赤腹鹰停手,让他飞离了,他差点就能绞死那只赤腹鹰。 满身的味道让他现在只想回去洗澡。 “看见什么了吗?”柴雪问。 佘文:“他们庄园好像新来了几个,没别的发现了。” 那只蝙蝠就是其中之一,他专门做了登记表,回去好报给教父。 池言带走了人,惊动了他们,收尾就做得干净了些。 左不过岑林尽会送个替死鬼过来,今天也不算一无所获。 “麻烦开到维多利亚港。”柴雪对司机说道。 维多利亚港是维多利亚经营的服装店,她今天得去提池慎为她定制的礼裙。 任务结束,也该为后面的事情做准备了。 “等等,”佘文打断道,“先回我家。” “我白月卡没带来。”在柴雪疑惑的目光下,他解释道。 维多利亚这只心气高的白孔雀,不认人只认卡,没有卡的顾客只能买店里现成的衣服,有些还不是当季的。 拥有白月卡的兽人,才能定制衣服。 要去参加婚宴,佘文自然要好好拾掇一番。 第256章 柴雪乜他一眼,“到底是谁说的,都是和教父谈生意的人,没人注意到我们?” “就是因为没人注意,才要好好打扮一番。”佘文已经打开手机,找能搭旗袍的男士服装了。 回到庄园的时候,池慎正在打高尔夫。 白色的小球飞了出去,落在一个男人的面前。 他被人压在地上,嘴被旁边的兽人用夹子撑开。 “球进了吗?”池慎用帕子擦了擦手问。 穆十陵对远处的兽人打了个手势。 那边的兽人会意,捡起草坪上的球,塞进了男人嘴里。 穆十陵低头汇报:“教父,球进了。” “记点。”他没了打球的心思,瞥见回来的柴雪,才露出了点点笑,“先去了维多利亚港?” 柴雪提着袋子点头,“人送过来了?” 鹰家的效率快到让她意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么个兽人。 “到了几分钟了。”池慎抖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他戒烟有几年了,但一考虑腌臜事的时候,总爱叼一根在嘴里,也不点火,就咬着,尝点儿烟草味。 佘文把报告送上来,池慎没看,转手扔给了一旁的穆十陵。 “你们觉得,他们有这个胆子吗?”池慎咬着烟问。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佘文试着说了自己的想法,“教父,我们这次去,没有闻到纯人的气息,岑林尽的庄园上上下下都是鸟的味道,还有些别的物种的下属。是否联手,暂且无法判断。” 纯人的气息在一个地方能盘旋几个月,兽人能轻易闻到,这次出主要任务,就是判断贵族的纯人有没有去过岑林尽的庄园。 “但,我认为盒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要说胆子,哪个种族都有。” 权利、财富、地位……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就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带给人犯罪的勇气。 即便现在没能抓住证据,贵族纯人和某些兽人的联手也是迟早的事。 池慎敲着金色翼龙头,沉声道:“没有纯人的气息……那就是有问题了。” 二十三号那家的事,人尽皆知,孩子只会被掳去庄园里,偏偏庄园里没有纯人的气息,显然是他们去之前,鹰家的人就打扫过了。 柴雪突然想到,附耳到池慎身边,轻言几句。 “说得不错。”池慎听完,赞许道。 他取下烟,又将球杆放到一边,抓着柴雪的手往庄园内走。 “事情办完了,就来跟我学系领带吧。” 其余人都闭上了眼。 教父的威严不能做幼稚的举动,但把眼睛闭上,那么幼稚的举动就不存在了。 柴雪挣不过他的力气,提着袋子踉跄地问:“不是女佣教我吗?” “女佣没有给我系领带的权利。”声音渐行渐远。 -------------------- 因为鹰酱有点谜语人,所以在下来给大家解释一下这几段对话的意思。 岑林尽将茶杯放到柴雪面前,“尝尝,好茶。”(有事?) 柴雪象征性地喝了口,便放下了,“确实是好茶。”(确实有事) “带点回去?”岑林尽提议道。(人不是已经被你们带回去了?) “不了,”柴雪道,“多有叨扰。”(带回去了,但事情没完) “池先生的事,叨扰一番,也无妨。”(要人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城东的事,多有得罪了。”(不够,城东的货已经捅市政厅了,给你个教训。) “是我下面的人没管好,差点破坏了协议。”(协议在这里,叫池慎别太过分,我顶多给个替死鬼) part2 柴雪不再多留,“事情就是这样,还劳烦岑先生了。”(随便你找什么人,这个人必须要有) “还请柴小姐回去替我转告池先生,下面的人我会重新派人看管,还请他放心。”岑林尽坐在位置上抬手,目送柴雪离开。(就着一次,下次不可能再让你们抓到把柄了) 大概就是这样,鹰酱就谜语人这一次吧,为了大家能轻松阅读,后面亲妈禁止他说谜语 另外这次申签又失败了,我会继续修改申签模板,争取让大家看到一个签约的作者! 第130章 chapter5 鹅黄的灯光下,柴雪正对着镜子费力地拉背后的拉链。 露背的长裙,拉链只系到半腰,又在后背,她便不好操作。 池慎见状,拄着手杖上来帮她拉了上去,连带着把后腰上的绳子也给她打好了蝴蝶结。 不得不说维多利亚的审美真是永远少女。 白布料,蝴蝶结,就连露背的位置,服饰边缘的形状也正好衬托出穿着的人的蝴蝶骨。 这套礼裙,没有蝴蝶骨的人还穿不了。 池慎系好蝴蝶结后,并未退开,反而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为了防止金色翼龙头在她腰间刮出红痕,他还贴心地转了转手杖,给龙头翻了个面。 一位绅士不会介意女士靠服装展示自己姣好的身材,但一个教父会。 他向来不喜欢柴雪在大庭广众下暴露太多,否则也不会下达闭眼的命令。 露背装的选择完全出于私心,看起来太适合她了。再者婚宴不会出乱子,有他在,没人敢在她的后背停留太久的视线。 第257章 掐在细腰上的手摩挲着,一会儿收紧,一会儿又怕人疼地松了力道。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雪豹的速度都没能反应过来。 让池慎得逞,在她的后颈处落下一吻。 “初见这个设计我就知道,穿在你身上是极好看的。” 背后交给其他人,让柴雪不太自在,“看够了就放开我吧,教父。” 他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上许多,靠得太近给她的感觉,更多的是压迫。 池慎压下眼底的气势,圈着她的腰转身,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敞开的衣领。 金色翼龙头在鹅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而这之后是充满野性的小麦肤色,接近卡其色又比黑色更白更亮。 她难以遏制地盯着健康肤色下的锁骨看,无关性/欲,单纯来自野兽的天性,好奇咬上去是个什么感觉。 领带就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柴雪伸手就能拿到。 她突然有些庆幸衣帽间的灯,被她装成了暖黄色。 偏暗又柔和的灯光遮住了她微红的脸颊。 雪豹永远是灰白色,没有脸红一说。 柴雪学东西很快,也因为这样,才能被池慎选中,放到身边做事。 领带的系法只教了两遍,她便学会了,在池慎的衣领处,打了个不紧又不松的结。 她之前便看出池慎不喜领带的原因。 他讨厌在繁复的小事上浪费时间,打领结的速度会很快,不控制力道,时常系紧了些,又因着一整天的忙碌,领结慢慢变松,他也就没在意这点。 “教父来这么早,是有事吩咐?” 换好衣服,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们本来约在庄园的门口汇合,然后一起去猫家的别邸。 却没想到她刚要换衣服,池慎便进来了。 她没听见敲门声,池慎自己开的门。 对方是教父,除了任务的情势所逼下,她没有裸/体出现在他面前过。 便去了衣帽间换衣服,只不过衣帽间的镜子,之前因为背胶脱落掉在地上摔碎了,她才出来拉拉链。 兽人的民风比较开放,也不会过多在意这些。 她换了衣服,还未束发和化妆,黑色的长发垂了点在前胸,与渐变的衣料边缘相辉映。 池慎欣赏着美色,听见话,才收敛了点:“是有事。” “鹰家的那边,我想全权交给你负责。” 柴雪顿住,“我无法肯定我的判断。” 二十三号的小女儿是纯人,却有鹰的血统。 早年鹰家洗手前,干的事一件比一件脏,下面的人太乱,出现过鹰科的兽人强/奸纯人的事。 倒不是把纯人的位置看得多高,他们只是腻了心气高的兽人,转而对一些不受帮派保护的纯人下手。 二十三号的女人就是这么遇害的。 她看不惯帮派的作风,坚决不向一个帮派交钱,失了保障,过得平凡又艰难。 路过的穆十陵替她撑了腰后,她才缴了帮费,成了金色翼龙庇佑的一员,然后才一步步走上了中产阶级。 孩子早该打掉,她偏偏上手术台时,起了妇人的仁慈,把这个混血生了下来。又是畸形,只继承了纯人的血脉,这个女孩儿便不受威胁地活了下来。 混血的实力无论在哪一方,都强不过纯血,但却能规避很多疾病。 这在疾病多发的兽人里,是难得的特质。 不过能真正拥有这种特质的混血少之又少,所以同纯人通婚的兽人几乎没有。 但早年柴雪出任务时,听闻鹰家在这方面动了异心,找了些混血做实验。 尽管最后实验没成功,他买下的混血都被玩儿死了,她也不认为岑林尽打消了念头。 便猜测二十三号的女儿身上带了这种特质。 又不能说得太肯定,毕竟他们轻易就把孩子接了回来。 有还是没有,暂且不论。 鹰家这次掳人必定藏了些东西,拿他们当枪使,躲市政厅的眼线。 池慎赞许她的推测,但她自己心里没底。 若是猜错了,鹰家只是抽了次疯,没多想就要掳个混血回去玩玩,那么在这事上耗费的人力、财力就不值得了。 教父给的任务通常只能接,没有拒绝的道理。 柴雪这次心里是真的没准数。 这也是她跟了池慎这么久,却不能坐穆十陵位置的原因之一。 穆十陵既是池慎的助理,也是池慎的军师,他下的判断,永远都是笃定的。 那份从容和自信,柴雪只有在出暗杀任务时,才会有。 池慎向来公事公办,不走私情。 即便在追求柴雪,也不会给她超出能力范围外的职位。 “我不会给你能力之外的任务,不安全。”他希望每次任务,所有下属都能活着回来,“这再适合你不过了。” 也许是灯光的原因,又或许是池慎现在的目光柔和得不像他自己。 柴雪镇定了下来,“好的,教父。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手杖杵地,池慎勾起右手的臂弯,“现在,先陪我去参加婚宴吧。” 柴雪看着西装下有力的小臂,挑了下眉,“身为您的女伴,我很想这么做,但是……” “但是?” “我还没有化妆和束发。” 池慎笑了,摊开手,“你的美让我忽略了淑女该有的过程。” 第258章 他跟着柴雪到了她的梳妆台。 化妆对帮派里的兽人来说,不算难事。为了出特殊任务的伪装,不论男女,都会上一点儿。 帮里化妆手艺最好的,要数佘文和穆十陵。 原型是豺狼的穆十陵,人形却极温柔,单镜片掩去他面上最后一点狠厉。 他跟在池慎身边,不常出外务,化妆的机会极少。 听闻现在多替他的小女友化妆。 佘文的长相,乍一看雌雄莫辨,瞧仔细了,就能看出他男人的不羁和野性。 因着他的长相,遇上需要伪装的任务,他常扮女相。 佘文的眼妆化得是极大胆的,时常是鲜艳明亮的颜色,眼底上的眼影加了闪粉,一双令人惊惧的蛇眼能被他化得魅惑至极。 柴雪就不擅长眼妆,出任务时,也多叫佘文上手,替她省了麻烦事儿。 今天也一样,两个小时梳妆打扮完全够了,偏就眼妆花去了快一半的时间都没化好。 “早知道就不让佘文先走了。”最后一次尝试,眼线不算好看,却也勉强见人,柴雪把眼线笔扔到桌面上,不想再动手。 佘文这次走的另一个兽人的出班表,要跟团行动,池慎到场了,才能作为明的一方,跟在教父身后。 他来问过柴雪,她这边没有要帮忙的事,便先行去了。 现在估计已经等在猫家别邸的大门口了。 女士化妆的时长,体现对男士的尊重。 至少头一遭等人的池慎,是这么给自己洗脑的。 教父没见过女人的梳妆台,好奇又端着绅士礼仪,不乱窥探女士的闺房。 按捺着心思,坐在一旁看报纸。 听见她这么句感叹,先是蹙眉,又随即舒展开来,调整好语气上来问:“我看看?” “算了,时间会来不及。”柴雪垂眼,不太想让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虽然平日里这种情况也不少。 池慎却饶有兴致地拿起了眼线笔,“我以前还不是教父的时候,出任务也化过妆。” “女装吗?”她被话吸引,提起些兴趣。 能这么直言不讳地调侃教父,也只有她一人了。 雪豹是只不拘小节的雪豹,觉得尽管教父拿自己当了挡箭牌,她也尊敬他,同时也拿他当朋友、亲人,同帮里其他出生入死的兽人一样。 俗话说,上司虐我千百遍,我待上司如初恋。 在柴雪这儿,池慎永远不会警告她不得无礼,他只轻笑,拿着眼线笔替她化上了一个完美的眼线,“对,女装。” 许是他的努力有了成效,这几年来,柴雪和他的相处完全没有隔阂。 她听完,想吃吃地笑,又怕发抖让他不好操作,便憋得脸微红。 池慎乐意见她这样,一时把后面要说的真话咽了回去。 实际上,他从未穿过女装。 他刚来金色翼龙帮时,体质落后别人一大截,长相也不符合帮派。 前任教父嫌他太漂亮了,不男人,不允许他近身,包括参加一些能获取高额奖金的任务。 对比现在的年纪,他那时太年轻,更预料不到三战的发生。 光是在二战后的社会上生存下去,已经耗尽了全力,他不得不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最开始是化妆,没钱买化妆品,就在当收账人的小喽啰时,去捡风尘兽人不要的残品。 往脸上涂上厚厚一层的粉底,掩盖住自己雪白的皮肤后,再往上化些丑陋的疤痕。 这样做的效果,成功吸引了教父的注意。 在帮派里,疤痕是战利品,是地位的象征。 熟练过后,他有了出任务的机会。 平常一直在为这方面做准备,索性拳脚功夫再差,也能在任务中活下去。 后来次数多了,阳光和暗处的利器,让他不用再化妆,肤色和伤疤沉重地压在身上,也不再需要粉底遮掩了。 柴雪对着镜子看了眼眼妆,真心实意的赞叹:“厉害。” 和帮里的男人待久了,她刚才差点说了句脏的,看见教父时刻彬彬有礼的样子,才话锋转成了这个。 “我更希望你以后能夸点别的方面。”具体哪个方面,他没说。 柴雪没注意这句话,抚着礼裙站起身来,“我们走吧,教父。” “好。”强劲有力的臂膀上,多了只纤细的手。 -------------------- 动物界轻咬对方有表达喜爱的意思(暗示) 鸭鸭教父:以后夸点儿别的 雪豹小姐:? 鸭鸭教父笑 雪豹小姐:! 事实上,某些情况下,教父喜欢听雪豹小姐talk dirty(说些脏的)(暗示,嘿嘿嘿) 感谢在2023-01-04 20:33:07~2023-01-05 22:0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一点矫情多一点真挚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chapter6 担任贴身保镖的柴雪,同教父坐的一辆车,车里备了一篮子点心。 池慎放把篮子放到她膝上,嘱咐她吃点儿,“一会儿进去就不能多食了,对胃不好。” 教父的婚宴一般不会出岔子,也没有兽人敢借此机会下毒,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们这一行,早有了胃方面的金贵病。 第259章 柴雪一向不注重这些,但既然教父提了,就得给面子。 她掀开布料,看见里面的格拉芙问:“最近怎么订了这么多格拉芙?” 上次吃过说味道不错后,便天天有了。 “池言订的,说你爱吃。”虽然是他告诉的池言。 柴雪现在不饿,只咬了一小口,里面的酒香便随之溢了出来。 里面的酒次次都换,这次是昆拉汀,又一种上好的红酒。价格较贵,却也是中产阶级勉强消耗得起的,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喝的酒。 刚开始以为是庄园的厨师做的,前几次柴雪收了便收了,没细考虑它的来历。 现在知道了,便说道:“吃多了也腻歪,偶尔还是换种口味得好。” 次次用好酒做,还要顾忌中途酒精挥发的损耗,再好的家底,做几次也没了。 池慎供得起她的口味,也知她的想法,“下次会换。”换成庄园的厨师,女人改良了做法,左不过派个人去学手艺。 日夜研究食谱的二十三号女人,终于可以歇息了。 来开车门的,是提早到的佘文。 他拉开车门便站到了一边,搀扶女士的工作,今天不由他来做。 池慎牵着柴雪下车,在她耳边低声问:“可方便?” 柴雪点点头。 跟着教父做事,要考虑很多层面。 一趟出行,每个下属都需要准备了许多,光是在暗处的,就零散蹲了不少兽人。 偶尔还能撞见合作方的下属,攀谈几句,又虎视眈眈地注意对方的动向。 像柴雪和佘文这种出现在明面上的保护伞,准备只会更多。 维多利亚的衣服多修身,贴在大腿上的亮眼裙摆下,藏着不少利器,后腰的蝴蝶结处,她还想办法塞了把枪。 佘文的西装里,藏得东西就更多了。 装得再自然,行动上仍有所不便。 早年也做过这些任务的池慎,猜得出两人把东西都藏在了哪些部位,也估摸得出来,柴雪大腿内侧已经被利器磨红了。 不合时宜,可能也不得体。 教父还是开了金口:“若你愿意,结束后我可以帮你揉揉。” 池慎的性子并不严肃、古板,至少在柴雪面前不是。高兴时,会在亲近的兽人面前多些不正经。 池慎就柴雪这么一个亲近的兽人,不正经全都给了她。 被教父不上台面的话,弄得想变原型裸/奔的雪豹小姐忍了又忍,微笑道:“不劳烦教父了。” 池慎的笑多了几分,又在走近蹲在门口的媒体们时,尽数收敛。 闪光灯下,拍到的都是教父充满压迫的样子。 在这种正式场合,保镖的头衔大于女伴,柴雪走的位置,在教父身侧,又靠后一点。 佘文则更偏后。 两人都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猫家的婚宴偏西式,在教堂宣誓过后,才转到了宴会厅吃饭。 “许久不见了。”陈生圈着他的新婚妻子过来,给池慎敬酒。 池慎端起红酒杯扬了扬,一口饮尽,“是挺久了。” 三战之后,各个帮派忙着自家的清扫工作,没聚过几次,都是书信往来。 池慎和陈生的境遇相似,早年的交好,以至到现在,两人的关系依旧不错。 在一边的柴雪和佘文则注意到了陈生的妻子。 结婚当天,新娘都是最美的一个。 打扮上没什么差错,就是没了头纱后,他们便看到了陈生妻子头顶上没收回去的猫耳。 在兽人的世界观里,身上有兽人特征的人形状态,带有明显的性/暗示。 起源于一战过后的一些特殊产业链,这也导致其性/暗示意味比全/裸的原型和人形还要强烈。 和她失误没有收回去的状况不一样,这种正式的场合,新娘应该会更谨慎。 柴雪抿了口香槟,看样子,猫家教父陈生的妻子,是个畸形。 她和佘文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挪开了视线。 难怪他们注意周遭动向的时候,没一个敬酒的人敢抬头看新娘。 身为池慎的下属,他们也理应做到尊重。 这样的小心不存在于教父之间,池慎的视线就同平常一样自然,“等了这么多年,你也终于结婚了,还是位落落大方的女士。” 他向新娘点头示好。 此刻不对新娘的外貌做夸赞,是最合适的选择。 “黛西答应得晚,婚礼也就来得迟。”说这句话时,陈生脸上的温柔藏不住。 猫家的教父对外的态度都挺柔和,相反他们教父这只鸭子,才凶得不行。 总的来说,了解他们的兽人都知道,他们是西装革履的变态绅士。 而这样的绅士,在上京里有三个。 “congratulations!”话赶话,最后一个绅士也到了。 埃及蛇头的手杖在他手里没有起手杖的作用,更像是装饰,就这么拿在手中,张开双臂过来了。 给了池慎和陈生一个热情的拥抱。 向来不习惯亲密接触的两位教父,此时也无奈地接受了下来。 埃及蛇头帮的教父伊利亚,原型是虎鲸,化为人形后的身高也挺符合他的原型。 有足足两米,抱一米九三的池慎都要弯一点腰,更莫说只有一米八八的陈生了。 第260章 男人都挺在意身高的,陈生不愿在妻子面前落了面子,同池慎一起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来。 “怎么来的这么晚?”教堂的环节都错过了。 伊利亚勾着陈生的肩膀,大庭广众之下,爆了粗口,“他妈的,那破船发动机坏了,要晚点。老子一气之下,带着一帮下属从大洋彼岸游过来的,刮风的海真他妈的冷!” 虎鲸二战后就分了帮势力去国外,拓宽市场。和陈生、池慎这种半路出家的教父不同,伊利亚是埃及蛇头帮实打实的血统。 从一众继承人里,夺下的家产和地位。 由于作为海洋生物,活动范围大,走南闯北,遇上的奇葩事儿和人也多,发展的语言体系也稍有不同。 虎鲸天性热情、暴躁,种族里的话多半不干净,没几句话就带点脏的。 池慎和陈生是爱端着的绅士,伊利亚则变态在明面上。 “我给你带了新婚礼物。”他拍拍手,暗处出来一个人,扛着一个箱子出来。 箱子打开,里面厚厚的冰块上,躺着一条三米长的金枪鱼。 在场的宾客一片哗然,一是惊愕于这鱼的体型,二是觉得可怖。 “你这儿,上次不是跑了个内鬼?我给你抓来了。” 三米长的金枪鱼不是普普通通的鱼,而是个能化形的兽人。 许是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地跳进了海里,正中伊利亚下怀。 身为海洋的霸主,说简单点儿,也算海洋的该溜子,这条鱼抓得也不费劲儿。 婚宴不宜见血,金枪鱼是洗干净了送来的,冰块又保证了鲜度,半点腐烂的腥味没有,适合做成标本。 这个礼物不贵重,也比他以前挑的什么会跳舞的木偶之类的玩意儿,好太多了。重在心意,他同伊利亚碰了下杯致谢。 池慎和陈生在公共场所里,话不多,就伊利亚一人说着,“最近不知怎么的,叛徒频出,池慎那方前段时间不也出一个?弄死了吗?” 他问池慎。 池慎垂眼,晃了晃杯子,“死了。” “可惜了。”伊利亚和陈生一口同声道。 池慎没接话。 自行领过罚的佘文,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 “陈生结婚,你送了什么?拿出来瞧瞧。”伊利亚好胜心重,什么都想和池慎比一比。 池慎笑,“这东西可不好拿出来。” “是什么?”伊利亚转而问陈生。 陈生:“匣子。”那个内鬼试图带走的东西,重要在里面的藏品。 简单两个字又让伊利亚骂了句脏的,怪不得他抓人的时候,没找到东西。 池慎能把东西带回来,不就证明早在那条鱼漂洋过海之前,他就已经将人抓住了。 至于为何放了……完全是给了他个送礼的选择。 妈的,气鱼! 他不就是不会挑礼物了点吗?至于这么羞辱?! 池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我已经惩罚过了。” 这鱼就是自己跑了,你抓得没错。 算是给了伊利亚台阶下。 酒杯碰撞过后,伊利亚喝完了杯里的红酒。 简单的寒暄后,陈生低头对妻子说道:“饿吗?现在可以去吃点东西。” 黛西点点头,对他们笑过后,便端着酒杯离开了。 教父之间,显然是要借相聚的机会,谈些重要的事儿。 佘文和柴雪需要保证教父的安全,并未走远。 三个男人的高度在兽人群中格外显眼,离得稍远点儿后,佘文反倒松了口气,“你说教父为什么能长这么高?” 每次跟在后面,都有种恐惧感。 柴雪赞同道:“对,明明是只鸭子。”长得却像鹅一样凶。 她原先是不在意身高的,但今天出门前,在衣帽间被他桎梏住的后颈一吻,让她起了点儿重视。 纯人的女性到了十八岁就不能长高了,也不知兽人是不是也一样? 一七二的高度,她忽然不满足了。 不提教父和下属的身份,原始派让她不愿承认,作为雪豹对一只鸭子产生过恐惧感的心思。 嗯,还是一只原型雪白乖巧的柯尔鸭。 前面正在谈话的池慎像是有所察觉,突然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微微笑了下。 佘文的皮一下子紧到了头顶,“教父不会听到了吧?” “应该没有。”有没有柴雪不确定,但她能肯定池慎不会计较这句话。 佘文却道:“若是听到了,你就说是我说的。”他皮糙肉厚,受点罚不碍事儿。 他向来仗义,对一起出生入死过好几次的柴雪,更是好得没话说。 “教父不会在意这些。”柴雪感动之余,安慰他的傻气。 她环顾四周,上京的名门望族都来了,无一缺席。 早年这些自恃清高的贵族,看不惯帮派走黑的作风,再大的权利,也不愿与之交往。 三战过后,经济倒退。未受太大影响的四个帮派,才有了贵族巴结。 后来几个帮派换了教父,开始金盆洗手,前来交好的贵族就更多了。 池慎眼光放得长远,一上任就把黑的送了出去,帮里的事务一洗再洗,灰色地带都快白得差不多了。 就算有暗的,旁的人也找不出把柄。 第261章 搞帮派合作之前,金角翼龙在京的产业已经形成了回环,花出去的钱,最后都会流回池慎手里。 意识到这种局面的第一天,池慎就结了同盟,把钱分了出去。 攥得越多,四战爆发得越快,有失才有得。 这也结来了埃及蛇头和银色凤头鸟。 他和陈生,还有伊利亚,与其说是朋友,更多的是利益。 早年的情分如今被越来越多的利益牵扯,纠缠在一起,谁也分不清友好的寒暄,为的是什么。 四个帮派明面交好,没彻底走干净的,只剩下银色长角龙的鹰家。 不过因着他们的狠厉作风,没人敢找他们的把柄。 抓住命脉的,只有他们这些参与利益牵扯的教父,手里分别拽了根长线,把他们的野心死死拴住。 “岑林尽没来?”伊利亚问,却是副笃定的神情。 池慎道:“他来,就是鸿门宴了。” 想必他自己也清楚,便以病告知,只送了礼过来,是只凤头鸟冠。 教父手中的四支手杖,都象征了不同的寓意。以陈生手杖的银色凤头鸟为原型,用纯银打造的凤头鸟冠,代表自由、勇敢…… 寓意甚多,送给新人也有祝福婚姻美满之意。 倒送了个正经礼物。 黛西再喜欢,也依旧打消不了陈生对岑林尽的厌烦,说话间带了些少有的轻蔑,“他背后的小动作一个没少。” 还都没让他们察觉。 鹰统领的帮派,行动做得跟鼠一样,肮脏下作。 -------------------- 小剧场: 猫猫教父:二位,这个婚我先结了! 虎鲸教父:卧槽! 鸭鸭教父:我也快了。 虎鲸教父/雪豹小姐:卧槽?! 另外,鸭子的事,鸭鸭教父听得一清二楚,至于后续会不会有调教一说,得看鸭鸭教父的心情了 几个教父,最老的是鹰酱,三十了,还没讨媳妇儿,接着是猫猫二十九,原型的时候很喜欢钻纸箱子,因此,虎鲸教父曾送过纸箱子给猫猫当生日礼物(他真的很不会选,是只喜欢稀奇玩意儿好奇心比猫重的虎鲸),才过完二十五岁生日不久,鸭鸭排第三,二十八岁,早年算叛逆雪豹小姐的半个爹(名义上没有,就是行为上很照顾,雪豹小姐是鸭鸭从森林里接回来的,早年对社会认知不够,极其叛逆、自由,所以鸭鸭很照顾她,不确定后续会不会讲这个事,便这里说一下完善点儿世界架构) 亲妈提醒:鸭鸭可以学一下真正的鸭子,实在不行你强上吧,亲妈也想看你撸豹子! 鸭鸭教父:舍不得 雪豹小姐:森林、山丘、田野……我要裸/奔! 第132章 chapter7 银色长角龙的历史,比哪个帮派都长。 掌控权利的兽人种类也一直没换。从一战到三战,鹰统领银色长角龙帮,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可惜除了中期的鼎盛,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到了岑林尽手中后,才开始回暖。 “那小姑娘接回去了?”陈生推拒了伊利亚递来的雪茄,对池慎问道。 夹着雪茄的手,将酒杯搁置在桌上后,池慎道:“送回去了。” “鹰家放人这么容易?”伊利亚问。 “嗯。”三只手不约而同地在手杖头上点了下,池慎又开口,“池言图方便,拿着把柄去压人。” 伊利亚大笑:“羞辱人的能力真是一脉相传。” “我这边得了个消息。”陈生话锋一转,“城西那批货和你捅到市政厅的,城东那批,调了个个儿。” 都是表面的平和,看似有钱大家赚,私底下该动手时,一点儿不含糊。 两批货鹰家都插了手。 池慎咬着烟嘴,“我知道,都不干净,钓鱼用的。” 《战后贸易定论世界法》三战过后联盟国进行过大改,池慎驾轻就熟。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在他心里都有杆秤。 久违地去啃一块儿从野兽嘴里薅下来的肥肉,目标肯定不在那块儿肉上。 两批货对外非要不可,实际上账目都没登记过。 他下了大饵,也钓上了大鱼。 让池慎烦就烦在,这鱼明知是饵,还偏偏咬了上来。 市政厅那边的事,岑林尽派了人来回奔波,是个不小的麻烦,他也咬牙接住了。 想不通,也很难想通。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看不透鹰家的做法了。 银色长角龙一脉被他们三个桎梏着,岑林尽为了利益也甘愿去演那么个傻子。 他们乐于看戏,却也不想这出戏脱了剧本。 “咬不咬钩都是个麻烦。”陈生抬首,“岑林尽拖着长线,去了外海。” 靠近伊利亚的地盘。 伊利亚换了副神色,将烟摁熄在烟缸里,“外海的事,我一直盯着,不会出问题。” “那就静观其变。”池慎同两人碰了下杯,喝完酒后,便道,“郎博回来了,我去同他聊聊。” 原地只剩伊利亚和陈生没动。 “郎博被他派去了哪儿,你知道吗?”陈生问。 伊利亚嗤笑,“反正没出海就是了。” 重要的事围绕着鹰家,互相交换消息的谈话不算轻松。 伊利亚管着外海,不完全参与京内的斗争;陈生随便拿了点消息出来,背后又握了多少,轻易套不出来。 第262章 三个教父八百个心眼子,亲近又互相防备。 池慎掌管的金角翼龙做大后,就不能只考虑他自己了。 下面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性命也都交到了他手中。 他没有前任教父的冷血,对下属不关心的帮派也走不长久,更做不到冷血。 因此,时常走一步需要预判十几步,务必做到三缄其口。 替死鬼嘴里套出的事,也让他一瞒再瞒。 再待下去没意思,倒不如选个不浪费时间的自己人谈。 教父转了方向,佘文和柴雪也跟着动。 郎博本就注意着这边的动向,没轻易上前打扰。 现在教父来找他了,他便带着自己的妹妹,亲自走了过去。 右手握拳横亘在小腹上,再垂首弯腰,郎博行了个金角翼龙的正式礼,“教父。” 身后的郎珠跟着屈膝,“教父,您好。” “事情办得如何?”对下属,池慎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方才的谈话,陈生放了个消息,他也理应回礼,自然就在婚宴上谈及了此事。 郎博没起身,笔直的腰板仍是微屈,压低了声音,“报告教父,军队不愿参与,查了背后的事,也未找到背靠何处。” 也是奇怪,最近的事件件查不出。 岑林尽若是真心想隐瞒什么,多少会松点儿力气,放出点儿东西来。 这个结果让池慎身后的柴雪,对自己最早的猜测更加没了把握。 池慎却不在意这个结果,杵了杵手杖,示意人起身,“出去这么久,也辛苦你了。放个长假,去穆十陵那儿拿赏吧。” “多谢教父。”事情没办出落,还领赏,郎博面上露不出喜意。 他看向柴雪,柴雪却给他个“不用介意”的神情,他也只好同教父寒暄。 婚宴离了这些麻烦事儿,就是个休息的地方。 池慎同郎博闲聊着,郎珠也就攀谈上了柴雪。 打看见郎珠的第一眼,柴雪就紧绷了起来。不是情绪上的,是来自身体肌肉,真正意义上的紧绷。 “可试过拉提亚减重法?”郎珠一上来,便这么问道。 她知自己不善言辞,便也没有评判什么,柔柔的嗓音只给了句提点般的话。 柴雪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个方法,摇了摇头。 郎珠转而笑了,“没听过就对了,我瞎起的名儿,也不建议你去练。” “我以为你会说我胖了,然后建议我按这个方法去练。”柴雪深深松了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 “猴年马月的事了,你还记得。”郎珠笑她。 柴雪要记的事太多了,这也导致除工作以外的事,在她脑海里有记忆偏差,总以为郎珠说的话,就在不久前。 实际上叫她减肥的事儿,远在她刚来庄园里的那段时日了。 郎珠虽是童模出身,但对于身材的审美,没那么严格。 在她看来,女孩儿的美都是多变的,只要自信起来,怎么都好看。 京里严重爱细腰的,只有维多利亚那只白孔雀,他原型就瘦,做的裙子也就无意识往那边靠了。 柴雪的前十六年住在一片资源丰富的森林里,光靠森林,就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在野外可能方便生存,但来了庄园,日后要出任务,可就不合适了。 池慎一开始自己严格训练她,她跑了几次后,身为教父,也完全狠不下心来了。 这个任务就交由她哥哥郎博,练不好就惩罚她哥哥,而教父自己为了安抚柴雪,私底下又不断地投喂。 减重这种事,还真不好做。 为了哥哥,她就亲自下场操练了。都是女孩儿,教父也不能说什么。 就是苦了柴雪,始终记得那段灰暗的日子。 偶尔跟着郎博出差回来的郎珠,时不时地会来查她的体重。 后来稳定了,也就没再管过了。 柴雪见她笑,反驳道:“你笑什么?你是开心了,那几天我一口肉都没碰过。” “教父不是半夜给你留了厨房的门?” “他留了门?” 池慎和郎博听见她们的谈话,也笑。 柴雪转头问池慎:“教父给我留过门?” 在外面,教父的笑不太明显,只听声音上扬了点,“嗯。” “我以为是安德烈忘记关门了。”安德烈是在庄园里做了几十年的主厨。 她不仅以为安德烈忘了关门,每晚还自己把门贴心关了,怕引来外面的耗子。 亏了,亏了,这波属实亏大了。 柴雪一时也不言语了,走到一旁重新拿了杯酒,也不喝就端着。 她还得保护教父,不能多喝。 池慎见状,走近她,“黑色大丽花没开封,给你留着的。” 柴雪提起了万分精神。 郎珠按往常一样穿了件旗袍,旗袍偏月牙白,又比柴雪身上那套深一些,衣长到了脚踝,遮住了白花花的腿,一双高跟若隐若现。 她的身材偏丰腴,因为做模特,又经常代言维多利亚的衣服,腰稍细。其余该胖的胖,又恰到好处。 早年她先做的模特,后跟着维多利亚学设计。 维多利亚手艺再好也是个男人,性子也傲,做出来的衣服,都要人去适应,断不能叫衣服去适应人。 第263章 她想改变这点,便亲自下了场。 维多利亚知道她的目标,也不苛待她,因着她的天赋教得尽心尽力。 毕竟每个人的思想不同,也不必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放弃一个学设计的好苗子。 佘文规规矩矩地站在池慎身后,视线却有意无意地瞥向郎珠。 他同郎珠接触的机会不多,却喜欢她有些年头了。 喜欢的理由也奇怪,奇怪到他自己都觉着自己是个变态。 他意外见过郎珠的大腿后,就老想化成原型盘在上面,紧紧圈着,最好能留下点痕迹。 这种话他没敢告诉别人,更不敢让已经知道他喜欢自己妹妹的郎博知道。 郎博对郎珠是开放教育,不介意有兽人追求自己的妹妹。 又因为互相知根知底,他反而赞成佘文和郎珠谈恋爱。 但他不知道佘文为什么一直没有行动。 佘文只能自己消化。 这怎么敢行动?我能告诉你,我喜欢上你妹妹的开头,是因为想盘在你妹妹的腿上吗? 要让郎博知道,他能直接骂“你妹的!” 郎珠注意到佘文的视线,对他笑了笑。 佘文一紧张,问道:“拉提亚减重法,我能用吗?” “你身材比女人还好,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向来脑子跟着嘴跑的郎珠,意识到话头不对后,又改口,“不是,我只是想称赞你身材好,也不……” 越描越黑,她索性不说了。 她记得佘文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同女人比,也不知道他生气没有。 面对郎珠,佘文也没有一点就炸的脾气,“我在你眼里,这么美吗?” 郎珠一愣,笑道:“是的,美极了。” 目睹全程的雪豹小姐终于明白了,教父带佘文来的寓意:“你何时知道的?” 池慎道:“他从郎博家里出来后,丢了我一个大单那次。” 提到因为出任务的佘文心不在焉,让人钻了空子,最后交易被别人一顿饭糊弄走的郊口地皮,他就会怀疑给佘文这么高的位置,到底合不合适? 最关键的,那顿饭走的还是金角翼龙的公账。 柴雪也对那次的交易可惜,但后来佘文领过罚的状态,又很难让人再对他过多苛责,“他后面好多了。” 公事公办,再无差错。 “确实。”池慎对佘文的不靠谱看法,又少了几分。 婚宴的时间有些长,外面的圆月已经挂到了枝头上。 狼在月圆之夜,易出现嚎叫行为。 郎博和郎珠的原型是北美灰狼,一般在人形时候,会压抑自己的习性。 柴雪看着郎博,突然想起个人,“穆十陵怎么没来?” 不仅穆十陵没来,连池言也没来。 “他们有其他的事要忙。”池慎没多说。 他摩挲着金角翼龙头,正巧前面的陈生转了头,看见了他。 池慎颔首过后,便转身向大门走。 佘文也不再多谈,跟了过来。 这种场合一般露个面,撑撑场子,便可以了。郎博和郎珠会替他留在这里,直到婚宴结束。 为了谈事,池慎待的时间远超出了预计,也是该离开了。 天气正在转凉,外面刮着冷风,媒体为了蹲一波新闻,再冷也未离开。 池慎在一众镁光灯下,坐上了车。 车流走远,环境才安静下来。 柴雪后知后觉地觉着饿,正要拿过桌上的格拉芙,放到膝上吃时,池慎躺了上来。 她顿了下,拿篮子的手,先摁了前面的按钮,升起了挡板。 “教父,这不合时宜。”他平日的动手动脚不少了,柴雪早已习惯,却没想到他会在司机在的情况下,做出来。 池言侧身,将手杖放在内侧,伸出双臂环住柴雪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上,闷闷道:“我就是时宜。” 他觉得合适,便是合适的。 教父心情不快,就会说些狂妄话。 柴雪跟了他这么久,也是能读懂他的心情。 “可是在烦鹰家的事?” “不止。” 她找不到话宽慰,池慎给了主意,“给我揉揉。” 葱指便落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同自己的上司,自己的教父,这般没有距离了。 -------------------- 十六岁的雪豹小姐和二十一岁的鸭鸭教父: 鸭鸭教父:今天安德烈做了苏格兰覆盆子烤羊腿,得给丫头留个门 雪豹小姐:饿得睡不着……安德烈怎么又忘关门了,招耗子 二十三岁的雪豹小姐和二十八岁的鸭鸭教父: 雪豹小姐:亏得血本无归 鸭鸭教父:嫁给我,整个厨房都是你的天下,当然还有我的酒库 为了防止文章给大家的现实认知带去误导,这里出个解释,文章里的原型,部分用了现实存在的动物,部分则是杜撰。 比如,北美灰狼是存在的,柯尔鸭也是17世纪就流行过的动物 但是豺狼是我杜撰的。现实中豺是豺,狼是狼,穆十陵的原型豺狼则是两个物种的特征结合 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杜撰个动物出来,完全是因为顺口 接下来你们还会因为顺口,看见许多稀奇的珍稀物种 第133章 chapter8 第264章 “你觉得这次婚宴怎么样?”池慎打断了她的乱想。 这种情况下问的,多半不是婚宴了。 柴雪道:“他们应该是联手了。” 拿刀的手用来揉脑袋,多少不太熟练。她一说话,便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好在有池慎的提醒,圈着腰的手,在她后腰处点了下,柴雪一个激灵,又继续替他揉脑袋。 “和鹰家那边会有关系吗?” “不会。” 她说得笃定,引来池慎的轻笑。 这一遭就出了个新局面。 对外四个帮派和睦共处,埃及蛇头帮又往外海发展,下面能分的饼就更多了。 看起来局势大好。 可事实上,对内成了三足鼎立。 银色长角龙自成一派,埃及蛇头和银色凤头鸟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关系,他们金角翼龙则被单独孤了出来。 鱼和猫的合作,真是难得一见。 倒不怕对付不了,最开始的合作协议,本就是故意分出的利益。 整个上京的贸易圈,还是被笼罩在金角翼龙的翅膀之下。 但翼龙之翅的光辉之下,必出阴影。 抱团可以理解,就怕三家抱成了一团。 看今天这个态度,目前还不用担忧这个局面的出现。关键得想个办法,把鹰家给压住。 老把柄搁置了太久,就如同生了锈的笼子,里面的鸟儿都敢大着胆子开始扑腾起来。 揉脑袋的手又停住,池慎适时睁开眼。 柴雪垂眼,诚实道,“教父,我饿了。” 雪豹的眼睛通常由灰、黄、绿、蓝四种颜色组成,不同光线下的瞳色会发生变化。 车窗贴了膜,外面的灯光不好透进来,只有车内鸭绒黄的灯将柴雪的眼映衬出暖黄色。 雪白的睫毛再一眨,乖巧无辜的样子逗笑了池慎。 阴霾一扫而空。 他大方地说道:“吃吧。”却半点没有要从腿上起来的意思。 柴雪无奈,只得伸出手去篮子里摸格拉芙。 她刚摸到点儿边,外面就响起了枪声。 这夜宵是不能好好吃了。 柴雪迅速拔出腰后蝴蝶结处的手枪,拿在手上上了膛。过程快得起风,却没影响到腿上的池慎。 司机加大了马力,行在中间的车一下就冲了出去。 “教父。”她想让他起来,这不方便她工作。 方才拿枪时,还不小心擦过了他放在腰间上的手,温热的触感差点让她分了神。 分神,行业里的大忌。 池慎仍没动,反而同她扯起其他话题来,“过了这个冬,池言的成人礼就到了,有何想法?” “少爷的成人礼,自然得按他的喜好来。”柴雪挪了点位置,靠近车窗,往窗外看去。 她腿斜着,池慎好好地躺在上面。 “成人礼有问安的环节。” 言下之意,便是要在主位上多加把椅子,让她坐上去。 入眼的画面有些暗,柴雪一面注意着动向,一面回复:“再说吧,这个冬还长着。” 她既没拒绝,也没答应下来。 秋才刚开始,冬也还长着。 她不蠢,虽然晚了点儿,但好在这两天终于发现,教父追求她的态度,已经不单单是教父的身份了。 而是仅仅作为池慎,对一个倾慕的女士的追求。 要再用靶子那套说法,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一个人的心意。 兽人的冬天长,变数太多,后面发生的事,会不会让她放弃回森林的想法,长长久久留在一个兽人的身边,她不清楚。 一切也就不敢说得绝对。 子弹擦着车身过去,柴雪找到了开枪的黑车。 气息掺杂着硝烟的味道进入柴雪的鼻腔,她辨认出那几辆车应当是纯人。 主车驶过了最危险的地段,剩下的只需要交给其他车便可。 一趟出行的万全准备,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车流大半都是帮里的兽人开的,跟在池慎坐的主车周围,佯装成过路,暗中保护池慎。 听枪声,他们占上风,对面又是纯人,便不用如临大敌。 确认了安全,柴雪枪也未离手,低头对上了池慎发亮的眼,才意识到。 这场劫车在他的算计内。 就算子弹是意外来的,他也能镇定自如地躺在她腿上。 教父何曾慌乱过。 “北欧红木的椅子,可喜欢?”池慎仰面问她,像是笃定了过了冬,她就一定会答应下来。 许是刚才话里的态度转变,让他察觉到了。 能把生意做大的人都有个特质,蹬鼻子上脸。 柴雪的一点不明显的软化,都能被他抓住,然后借题发挥。 池慎不清楚在他躺下的瞬间,柴雪想了些什么,但能确定那些想法对他们未来关系的发展,完全有利。 不好好抓住,可就浪费了。 柴雪想了想,还是说道:“雕上梅花,还是不错的。”她偷偷换了概念。 池慎又转了回来,“那便在上面雕梅花。” 她欲再开口,便听见外面一阵轮胎擦地的声音。 一辆纯人的黑车脱离了枪火点,急刹转弯,超车到了他们前面,成了逆行的位置,然后不要命地对准他们的车头冲了过来。 替池慎开车的司机是个老手,在帮里干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惯了。 第265章 那车刹得远,冲过来需要些不长的反应时间。 然而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司机便淡定地打了下方向盘,向左侧了一下,拐进旁边的道路上。 从这里进去后,需要绕一大圈才能回到刚才的路上。 因着还有其他车子行过,那辆纯人的车没办法追过来,被他们的车包围在了马路上。 另外几辆车的人,也都被捉了个齐全。 拐进这条路后,一直往前开,也能回庄园。 池慎却叫司机半路停下。 躺了这么久,他总算舍得从柴雪的腿上坐了起来。 池慎下车,外面的下属把人压了过来。 柴雪站在他身后,这才看见今晚没出席婚宴的穆十陵。 “教父,管事儿的在这儿了。”他衣服的扣子有几颗半卡在缝里,有些凌乱。 显然刚才为了追人,短暂地换了原型,结束后又在暗处穿衣,行动匆忙了些。 要下手的是一个大帮派的教父,来的纯人不少。能在这么多人里,一眼看出主谋,全凭他们多年来的经验。 跪在地上的纯人受了伤,身形摇摇欲坠,穆十陵一个没留意,让他趴倒在了地上。 背后带血的抓痕暴露出来,血肉模糊,叫人恶心。 穆十陵忙伸手去扯人,那纯人硬气,不直起身子来,还故意用力往下坠。 向来平和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怒气,他松手,任凭纯人摔在地上。 接着又抓住纯人后脑勺的短发,让男人被迫扬起了脑袋。 “抱歉,教父。”穆十陵认完错,便噤声等池慎问话。 这纯人是个生面孔,在他们这个阶级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池慎摩挲着手里的金角翼龙头,“贸易法改了后,钱难赚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让你们盯上帮派手里的军火……” “呸!”男人啐了口,啐出了血,“我们没你想得那么没骨气!” “哦?”池慎笑不达眼底,“你们的骨气在哪儿?” 男人像是没感受到嘴边的血,“我会告诉你?做梦去吧!” 池慎不恼,“让我想想,军火、无条件武器提供承诺书,还是箱子里旁的什么东西?” 男人在最后那句话上,顿了下,又恢复如常。 “人在世不过贪图荣华富贵、安逸享乐,我以为你们想得明白,”池慎不紧不慢地说道,“倒是个顶包的,想得通透。一下保住了性命,再没下等人的生活。” 顶包的说得是谁,男人心里清楚。 “呵。”男人咬牙低笑,“我会信你?鹰家能这么轻易地给个替死鬼,就能保证消息流不出。” 池慎却道:“人,贵在有命,你还年轻。” 只要还活着,什么套不出来? 不过怎么套出去的话,他不会想知道。 骤然冷下的眼,叫男人没了方才的张狂,停住了嘴。 穆十陵瞧出不对劲,蹲下用另一只手掐住男人两颊,迫使他张开了嘴,再往里面塞了东西,防止他咬舌自尽。 “带回去,交给佘文。”池慎下了命令,转身坐回车上。 走这条道路到底是要慢些,车还是开回了主道。 回到车上的柴雪饿过了头,已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她思索着刚才的对话。 两批货物是她和佘文一起查验的,除了军火,最贵重的便是一张联盟国开的《无条件武器提供承诺书》。 三战开战的时间段,各国的科技发展到了一定水平,打起来对小国不利。 联盟国由好几个国家组成,也有几个落后的。 为了不波及到自家,商量着出了个《无条件武器提供承诺书》。有这张单子,拿到联盟国去,能换取不少高科技的武器。 大国能从中牟利,也不怕小国与之抗衡。 单子轻易就被开了出去。 各个国家抢着要,大大小小开了不少战,这张单子后来便不见了。 池慎在地下商会见到了它,把它拍了下来。 沿外海送回来,上城西城东两个码头,他们分开跑,不可能发现不了里面加塞的东西。 柴雪正要问,嘴里便被池慎塞了块格拉芙。 “箱子里确实有其他东西。”池慎解了她的疑惑,“军队参了一手,加进去了什么东西,暂且不清楚。” 城西的货算是送给了鹰家。 捅到市政厅的城东那批,借鹰家的名义洗干净后,会回到池慎手里。 不用多想,这次劫车必定为的城东那批货。 柴雪难得没有认真品味嘴里散开的酒味,囫囵咽下去后问:“可看见里面的东西?” “鹰家把箱子换了,到我手里的实则是城西的货。”池慎又往她嘴里塞了块儿。 武器承诺书在城西那批货里,柴雪惊愕于东西的价值,能让鹰家舍弃单子,选城东的货。 在教父眼神的严格注视下,她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嚼干净了吞下,“要抢回来吗?” “已经派了人去,在等消息。”池慎道。 话从替死鬼嘴里套出来后,他就派了人出去。 但鹰家就像个无底洞,只见人进去,不见人出来。 他这才觉着蹊跷。 柴雪看了出来,“要我去一趟吗?” 池慎回神,递给她一瓶打开的水,“不急,这一批人试过后,再视情况而定。” 第266章 柴雪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办事能力在其他人之上。 不过一手牌,底牌得留到最后。 他要摸清了岑林尽手里的筹码,才能判断,是否值得让柴雪走一趟。 “说好的,带我回来,你就得用我。”柴雪下意识压住了,他握手杖的那只手的袖口。 一如当初森林里,说不完整几句话的乡下豹子。 “兽人不为奴,包吃住也不行,你得给我活儿干。” 不同其他想当他金丝雀的女人,才十六岁的柴雪目标远大,要让他把背后交给她。 池慎忆起当年笑了,“肯定得用你,别的人我不放心。” 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 但柴雪没听过他哄孩子,池言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不需要人哄。 她便只当是错觉。 -------------------- 第134章 chapter9 婚宴一事告一段落,帮里的人清闲不少。 忙的只有佘文一人。 抓回来的纯人叫邰鄂,人像他自己叫嚷的那样有骨气。佘文用遍了刑罚,都没能让他开口。 能挺过的兽人都少,活下来的纯人属他一个。 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没人来便无光。 邰鄂在黑暗中,用指甲在背后的墙上划了根竖线。 带血的手一路摩挲着过去,算上前面的,统共有七根。 他在佘文手下活了一周,堪称奇迹。 门一开,光芒刺了他的眼,泪混着血流出来。 “你们不如……就把我杀了,剩口饭钱。” 佘文就站在门口,西装革履的样子在白炽灯下的脏乱审讯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邰鄂记得所有流程。 审讯他的人会先脱去昂贵的西装外衣,穿着白衬衫过来。 一旁的架子上事先摆着要用到的利器,戴着黑色半掌手套的手,会随意挑选一把,对着空气试试手感,之后便在他身上进行实战。 结束后审讯人的衬衫上会沾染不少血,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之一。 红白交织的醒目,在白炽灯下,刺激着犯人的神经,绷断那根弦儿,要知道什么就容易得多。 他冷得发抖,又强壮镇定。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他就等着佘文再次动手。 审讯室为了营造逼仄感,顶做得矮。 佘文一仰头,后脑的半丸子便能将吊着的灯撞得摇摇晃晃。 刺眼的白灯下,他那双翠绿的竖瞳像是在发光。 被邰鄂视作毒本身的佘文,却没在他的期待下动手。 反而拉了张带靠背的椅子,反坐在上面,看着他。 “别玩儿虚的。”若是原型,佘文现在会频繁地吐信子,“你知道你死不了,也不想死。” 否则绷带拿出的那刻,他就再次咬舌了。 马路上的壮举,只是做做样子,做个忠诚壮烈的样子。 邰鄂不说话,迎着他淬了毒的竖瞳。 “教父心善,折磨人的手段确实不敌鹰家。”佘文缓言,“可鹰家又能用出个什么法子,好叫胆小的纯人替他卖命?” 不大的审讯室,没有回音,声音实打实地砸在邰鄂头顶。 他不说话,佘文更占了上风,“兔死狗烹,你们纯人几十个世纪前,传下来的道理。你打定主意不死,故意在这儿耗着,营造出你牵扯住金角翼龙家的假象……” “保谁呢?” “要查个下等人的底细,简直不要太容易。” 邰鄂一惊,咬牙向他冲去,又被四肢拴着的铁链子扯了回去。 几乎要把肺吼出来,“你别动他!” “她?男人?女人?这种情况下,我倒是觉得全球统一学外语,也是有点儿好处。” 邰鄂的弦被彻底扯断,身形的颤抖带着链条齐齐作响,“别动她,别动她……” 纯人的尊严让他说不出半个求字。 “欧——”佘文皱眉,做出难受的样子,“嘘!别做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我们帮做事光明磊落,不干那种威胁人的下作事儿。” 保护了男人一周的盔甲尽数卸下,他趴在地上,用力过猛后的晕眩感让他不住地晃头,试图保持清醒。 他大口喘着气,倒吸进去的冷空气带回了新的理智。 “岑林尽严防死守……你们不可能找得到……” 佘文:“这种局面对你有什么好处?岑林尽吊在你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让你怕到这个地步?” 若真是吊在他头上就好了。 他愿意仰面接受凌迟。 “你们若是真的找到了她……”冷静过后,理智回笼的邰鄂向他提出交易,“我就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那个“她”的特征,邰鄂到最后也没说一个字。 抓住邰鄂,岑林尽和纯人合作是板上定钉的事儿。 下等人的信息不好保护,岑林尽也不可能真的让贵族的纯人去干这档子危险事。 虽然费了些功夫,审讯期间,柴雪还是帮佘文找到了邰鄂的背景资料。 他有个女儿,失踪在劫车以前。 不过要确定他女儿是不是真在岑林尽手上把着……还是丢了,岑林尽有线索,就需要走今天这么一遭。 两种卖命的方式不同,后一种容易反水,前一种要他死都可以。 第267章 但他死了,他女儿的命也就不值钱了。 这次没打算见血,佘文也就没脱外套,理了理稍皱的下摆,就出去了。 唤了几个女佣进来打扫,替邰鄂包扎了伤口,喂了点儿水。 邰鄂听见铁链的声音,撑开眼皮问:“你们在干什么?” 女佣见惯了这些,面色如常地回答他的话,“佘先生说了,您自由了,不需要待在审讯室里。” “池慎同意?”邰鄂根本不信,以为是佘文耍得手段。 “你不是帮派的人,也该叫句池先生。”女佣先是训斥,再解释,“交到佘先生手里的人,就归佘先生管,教父只听结果。现下佘先生要放你走,教父也不会多说。” 说白了,审讯室里的一切事情,皆是佘文问题,不上升教父,不上升帮派。 谈话在他这里停止,佘文最后有没有答应他的交易,没有个准话。 一个星期的时间能改天换地。 有没有横空出世个比他消息灵通的人,他不敢保证。 若真有,他就彻底没了价值,佘文这一遭就是来判定那个人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女佣们干活利落,打扫干净后,全部都走了。 门没上锁,他随时可以走。 邰鄂靠在墙上,衬衫背后压着他划的竖线。 回忆着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确定自己没有暴露太多。 但现在的局面,他完全被动。 该怎么抉择,这个门出还是不出,他下不了判断。 “他还没出来?”佘文招来个女佣问。 女佣行礼后,摇摇头。 佘文挥手,让人离开。 “现在的审讯室,成了他的保护伞,轻易不能出来。” 柴雪问:“确定了他女儿在岑林尽手上?” “嗯。”佘文敲掉了半截烟灰,“要是找人,求教父不是来得更快?” 柴雪不习惯烟味,压着他的手,摁熄了烟,才替池慎辩解,“教父没那么闲……” 虽然她不确定教父帮二十三号的女人,找孩子的原因。 “说起来,岑林尽最近是绑架别人孩子,绑架起瘾了?”柴雪淡淡道。 佘文却想到了其中的联系,“你说……” “什么?” “邰鄂的女儿,会不会也是个混血?” 他的猜测不无道理,柴雪靠向椅背,“如果真是个混血,岑林尽就玩得大了。” “先这样吧。”佘文伸了个懒腰,“帮里的事物最近清闲,也算是放假了,晚上出去喝一杯?” 柴雪正要答应,一双手就隔着椅背将她圈住,脆生生地唤她,“妈妈!” 佘文偷摸点上的烟,还没吸完整,就呛在了他喉里。 他把烟摁进烟缸里,抬手挥去空气中的呛人气味,又咳嗽地从椅子上起来,绕到柴雪身后,看见了叫她妈妈的小孩儿。 红发小眼的男孩儿。 “卧槽?”他大叫,“你给教父戴绿帽子了?!还是只鹦鹉?!” 这孩子身上的特征太明显了,他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基因。 柴雪却先注意了他话里的另一个点,“你怎么知道我和教父的事?” 她以为池慎追求得不明显。 “全帮派的兽人都知道!”佘文也早以为她清楚,他换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明天全帮派也都能知道,你给教父戴绿帽子了。” 柴雪皱眉,“瞎说什么?我在港口捡的他。”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给你送资料来的路上,在沙滩捡的。” 她把男孩儿抱到前面来,让男孩儿坐在他腿上,“应该是不小心溺了水,又被浪拍回了岸上。” 看见这么个红彤彤的东西趴在沙滩上,满嘴的咸味,她还以为死了。 试着做了按压,听见他咳嗽,才知道没事儿。 鸟类天生不熟悉水性,能活下来算他命大。 再一问家庭住址,父母亲,一问三不知,就知道爸爸叫爸爸,妈妈叫妈妈,自己的小名“红红”。 佘文弄清来龙去脉,又问:“教父知道吗?” “现在还早,没到见他的时候。”柴雪逗着小孩儿,回他的话。 早晨见教父的时间,固定在八点。 他们有任务的,起得早,现下离八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柴雪忙了一整晚,早上四点多才收集完邰鄂的全部消息,又装订成资料给佘文送过来。 这算佘文分内的工作,念在他会请喝酒,她也就替他做了。 “你不该叫我妈妈,”柴雪教着腿上的小孩儿,“雪豹生不出鹦鹉的。” 男孩儿却不管,笑嘻嘻地看着她,稀罕地摸摸她的白睫毛,又一声甜甜的,“妈妈!” 啪—— 他们听见声音转头,看见散了一地的格拉芙。 佘文咽了口唾沫,恭恭敬敬地叫了句:“少爷。” “少爷。”柴雪跟了句。 因着劫车的动静不小,学校久违地放了个小长假。 补完课后的假期第一天,晨跑完又在外面吃过早饭,回来路上想起父亲车里,柴雪没吃完的格拉芙,又倒回甜品店,给柴雪买了新的回来的池言。 很难说清楚,自己看见被柴雪抱在怀里的红毛小孩儿,叫着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妈妈,是个什么心境。 第268章 震撼是极震撼的,落下的甜品盒砸在了一旁的花坛上,格拉芙在草坪上散了一地。 暗中候着的女佣见状,默默地走上来收拾。 调整过后,池言端着笑过来,问:“母亲,哪来的毛孩子?” 能确定了,佘文想,少爷这是生气了。 他急着送格拉芙过来,还未沐浴。身上的热气被晨雾洗掉不少,现下靠近柴雪,和那小孩儿对视上,气势又放了出来。 湿漉漉的草坪之上,满是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荷尔蒙。 “沙滩上捡的。”对方是少爷,柴雪又把刚才同佘文说过的话,又解释了一遍。 “这样啊……”池言瞥了眼女佣的背影,“可惜了我给母亲买的格拉芙。” 柴雪为了宽慰他,便说道:“那玩意儿早吃腻了,脏了就算了。” 吃腻了? 池言回头看了眼她腿上的小毛孩儿,俯下了身子,摸着他的头发,“小朋友,你没妈吗?见个漂亮的女人就叫妈妈。” 真是含妈量极高的输出,佘文紧张得去攥口袋里的烟盒。 “他是鹦鹉,就会这么个称呼也正常。”柴雪没听出他问话的不妥。 鹦鹉善学舌。 幼年的鹦鹉更是模仿力强劲,爱学人说话,甚至能把那人的声音,学个十成十的像。 不过模仿声线的能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衰退。 这孩子估摸着也快三、四岁了,模仿声线的能力减弱,加上海浪的蹉跎,记忆缺失,就记得父母教过的“爸爸”“妈妈”也正常。 池言却不这么想。 三四岁还不记事?他亲爸亲妈怎么被纯人一箭射死的,他又是怎么活了下来,怎么被父亲带回庄园,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看来这孩子不是不记得,就是不想说。 冷风一吹,池言暂时没了洗澡的心思,拉过佘文的椅子坐了下来,面对红毛孩儿问问题。 佘文就在旁边站着。 他站了太久,柴雪都看不过去,要起身让给他坐会儿。 池言又伸手把她按了回去。 “你还记得什么?” 小孩儿说累了,不理他,抱着柴雪喊:“妈妈,我饿!” “这才几点?”庄园的早饭时间按着池慎的习性来,还不到开饭的时间。 可小孩儿懂什么,着急了伸手打了池言一巴掌,“妹妹坏!我饿!” 这一把掌下去,整个花园都安静了。 佘文和柴雪不约而同的闭上眼。 只要我装看不见,就跟我没关系。 除了池慎以外,还没被其他人动过手的池言被打懵了,舌尖鼓了鼓脸,笑问:“你叫我什么?” 男孩儿指着他,脑袋上的短红毛炸开,“妹妹坏,妹妹坏!” 池言的盘问也不无效果,至少知道这孩子还有个妹妹。 “大清早怎么这么热闹?”没等到柴雪的池慎,自己来找人,碰巧看到了这么热闹的一幕,拄着手杖走了过来。 池言理了理运动衫,站起身来,对着教父板正地转过身,然后用那孩子般清脆的声音喊:“父亲,母亲有私生子了。” -------------------- 鸟儿少爷:我都没这么亲热地叫过她妈!私生子,绝对私生子! 雪豹小姐/绿蛇蛇:疯了疯了,少爷疯了 睡醒的鸭鸭教父:让我看看大清早吵什么?私生子?好的,梦没醒 第135章 chapter10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多年的两厢平和,柴雪终于再一次摸到了少爷的小脾气。 她没有慌乱,堪称平静地对红毛孩儿的身世,给教父进行了第三次复述。 教父也未全然信了自己儿子的鬼话,耐心地听柴雪解释。 “我大概清楚了。”池慎走过来打量了下这个孩子,点点金角翼龙,唤出一个女佣把孩子抱了过去,“没别的法子就先留下吧,我会派人去找这个孩子的父母。” 近一年来,教父的脾性好得不像话。 柴雪正要道谢,就听见教父下一句话说道:“他最好是有父母,别只有个父。” 阴恻恻的语气刺得佘文想去挠自己的半丸子头,忍了半天没动手。 少爷在一旁开口:“庄园就那么几间房,住不下,不如送去福利院。孩子父母找到了,再送过去也不迟。” 庄园上上下下几十个房间,除去佣人、厨师,以及一些负责保护池慎的下属居住的房间,还余出不少。 池言同池慎的关系如同亲父子。 在这庄园里,既像上下级,又像兄弟,说话没什么忌讳。 能读懂他现在的心思的人,就只有池慎和佘文。 池慎不同普通父母亲,会教育孩子莫要争风吃醋,他只会这么告知自己带大的孩子,“忍得一时苦,方为人上人。” 池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被女佣抱过去的红毛小儿,既饿又舍不得柴雪,分出了只爪子抓着柴雪的头发不放。 素来珍爱自己又黑又多的长发的柴雪,此时也没呵斥他,反而在轻哄,叫他吃完饭再来找她玩儿。 池言长大了,倒是忘记柴雪是个爱小崽子的性子。 红毛孩子被哄走后,花园里安静不少。 耳膜少了刺激的池言,脾气也就下去了,记着池慎的话,邀请柴雪,“我今日无课业,母亲要来我房间里小酌几杯吗?近日得了瓶金格拉。” 第269章 哪有大清早喝酒的,柴雪正要推脱出去。 池慎便道:“我有事同你母亲讲,她就不去你房间了。另外,下面的人礼送早了,离成人式还有段时间,你喝不了酒,金格拉便叫人送到我这里来。” 人没骗过去活络感情,还白搭一瓶好酒。 孝敬的池言多说不了一句,只能看着父亲把人带走。 柴雪乖乖跟着教父走了,佘文也不敢同低气压的少爷多待,匆匆行礼后,顶着他的鹰眼跑了。 独自留在花园里的池言没离开,又坐回了椅子上。 清冷的空气吸进鼻腔里,洗干净了他的脑子,让他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 把柴雪当母亲,有些年头了。 柴雪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告诉他,日后要将她看作母亲,叫出口倒不必,但要像那样去敬重。 彼时把柴雪当姐姐的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接受这种转变。 到了柴雪二十岁,父亲又告诉他,可以改口叫母亲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能接受了。 池言想,记性太好,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亲生父母都是红隼,猛禽类的兽人理应过得很好,只可惜他们都是畸形,没有帮派接纳。 父母带着他讨不了正常生活,只得飞回森林里做农家的活计。 不顺利的事永远在发生,他们被仇视兽人的纯人一箭射了下来,以兽型的姿态喂给了他的猎狗。 一只普普通通,叫起来唾沫横飞的猎狗。 他摔在了森林的一棵树上,树枝刺破了他的翅膀。 疼又不能出声。 也许是隐性表达,他没有同父母一样长成畸形,能正常化形,身体和正常兽人一样强健。 不过这次受伤,让他没办法恢复人形。 他就是这样遇上的教父,那时父亲的身边已经跟了一只名为柴雪的雪豹。 雪豹多栖息在高原,那座山的海拔还让他好一会儿恍惚,自己是快死了,才会以为看见了雪豹。 醒过来后的池言就成了教父的儿子。 池慎适应身份的速度很快。 出森林的路上,既照顾到了雪豹,又很好的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教会池言不少野外生存的知识。 那是池言得到拥抱最多的一段时间。 行动不便,哪怕后期伤好化形了,教父也常抱着他趟过河水。 而他的亲生父母,因为畸形的身体没法抱他。 池言靠在椅背上,想起刚才那个在柴雪怀里撒娇的孩子,不愿承认自己在嫉妒。 他和柴雪的关系更复杂,回忆起以前,现在的感情说不好,像是隔了层纱。 柴雪同他一起回的庄园,却比他早一段时间认识池慎,同教父的相处要自然许多。 他更多的是畏手畏脚。 柴雪发现这一点后,常把他带在身边,有表现的机会,就将他推到父亲面前混个脸。 护崽子的老实雪豹总是忘记,他是以继承人的身份跟着池慎回来的。 混脸完全没有必要。 池言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把期望值满满的柴雪,当成了长姐敬重。 比起池慎,当初的他更亲近柴雪。 毕竟被仇恨和报复填满的池言,那时候不少被池慎教育。 初为人父,作为一个父亲,池慎完全够格了。多数情况下,甚至做得比他原生父亲还要好。 那时的他不好教育,池慎才动了几次手。 动手后又会在夜里来看他的伤势,每次看到的都是柴雪替他打理后的样子。 长姐如母。 池言不确定当时有没有把十六岁的柴雪当母亲,但他确定柴雪自己把自己放到了母亲的位置上。 爱化原型的柴雪,用雪豹的样子给他舔羽毛是常有的事。 他恨过池慎教育他忘记仇恨,又是柴雪劝他回来。 可以说,柴雪完全承担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不过是一个没有抱过他的母亲。 他把柴雪当姐姐,而姐姐是需要照顾的,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让柴雪抱。 后来即便是闹脾气,池慎也不能抱他了。 该说是姐姐,还是母亲,这很难分辨。 不论无何,柴雪都是他的亲人。 现如今为数不多的亲人,要被一个红毛小儿占去,他怎会乐意? 这不是嫉妒的问题,而是关乎一个家庭的完整与否。 万一那孩子真就只有一个“父”呢? 把自己的心情想明白的少爷,终于想起了洗澡的事,从椅子上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未用早餐,柴雪跟着教父来了餐厅。 池慎绅士地替柴雪拉开了椅子,让她坐下。 庄园里,下属和教父一起用餐的情况不多,却也不少,柴雪完全能适应。 今日的早餐偏西式,她用刀切开溏心蛋,浸了面包,“教父要同我说何事?” “先吃饭,吃过了再说。”池言见她爱吃溏心蛋,便把自己盘子里的,匀给了她。 他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怕柴雪听过了吃不好饭。 这种做法没起到作用。 柴雪直觉不会是好消息,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光低头扒盘子里的面包了,根本没注意教父把自己盘子里的肉类,全都匀给了她。 第270章 擦过嘴后,也未换场地,将就这么个安静的地方开始谈。 上一批去鹰家探消息的人,去了不过几日,应当不会怎么快传消息出来。 “出了什么事?”柴雪直觉不对。 池慎道:“暗中监视人员安全的兽人,在昨夜打碎了警报器。” 警报器同庄园里的相连,一旦其中一个打碎,另一个就会发出红光和报警声。 此事知晓的下属不多,多半是安在了教父房内,她昨晚才未听见吵闹。 池慎:“派去的支援后来也未见到坚守的兽人,只看见留下的消息,叫我们的支援快离开。” 事情能危急到叫支援快走,柴雪很难想象鹰家究竟藏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可有什么我能做的?”柴雪问。 她的样子有些难以遮掩的着急,池慎能看出来。 柴雪性子活络,跟帮派里上上下下的兽人都相处得不错。派出去的兽人无论与她熟识,还是不熟识,提及姓名,她都能够把那个人的身平说个七七八八。 为出去的人担心,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种状态出任务,危险性会大很多。 “下周一,我需要你出去一趟。”池慎敲着金角翼龙,盘算着两边时间,“最近动作太大,鹰家的人已经察觉了,这个星期我们暂且按兵不动。” 左不过还有人在外面层层包围地盯着,有他们的人逃出来,立刻就能得到救援。 柴雪轻轻缓了口气,恢复镇定后,应下了教父的安排。 一周的时间太长了,出去的兽人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清楚。 但池慎的考量为的是整个翼龙帮,听他的话总是没错的。 日子太平了段时间,她的心境浮躁了不少,现下要重新操练回以前波澜不惊的态度才行。 “妈妈。” 正在思索日程安排的柴雪,被小孩儿唤了回来。 柴雪低头,“怎么了?” “妹妹呢?”吃饱饭后的孩子想要个玩伴。 柴雪回应道:“妹妹要做功课。” “那我能去教她吗?”小鹦鹉大言不惭道。 他们是交流自如,一旁看报的池慎却没听明白,“这个妹妹又是谁?” “鹦孩儿学舌,把池言叫做了妹妹。”柴雪向他解释。 从烦心事里暂时脱身的池慎来了点儿兴致,收起报纸,蹲在小孩儿身边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红毛孩儿上午抓着柴雪的头发不放手时,刚被池慎吓脱手过。 现下对这个突然温柔下来的男人有些陌生,犹豫了半晌,才试探性地开口:“爸爸?” 养一个孩子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 兽人掌管的世界也早费了计划生育的政策。 得到满意答案的池慎笑了,蹲在地上扬首问柴雪:“要不孩子的父母就不找了?我们也养得起。” 柴雪没注意他的“我们”,直接道:“教父胡闹什么。” 这孩子父母是能说不找就不找的吗? 谁能探到金角翼龙庄园的消息?他们不主动找,别人父母不得急疯了。 池慎伸出大掌揉了揉红红的杂乱红毛,深深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地站起身来。 入秋的一天过去得快。 天渐渐黑下来,用过晚饭的佘文刚想去找柴雪喝酒,就被女佣叫了过去。 占用他大部分休息时间的孙子发烧了,他得去看看人烧死了没。 去的路上碰上了穆十陵。 “一个纯人还没搞定?” 他判断出了,这狗东西就是来找茬的。 佘文反唇相讥,“你要闲着没事干,就去教父那儿坐一坐。” 教父跟柴雪和那毛孩子待了一天,办公都是在那儿。 谁过去就是等于坐牢,还时不时要遭受教父的眼刀子。 “我不用,倒是你要去教父那儿坐坐了。”穆十陵扔给他一份文件。 佘文简单翻了翻,脸色变了,“要不你去?” 穆十陵一笑,单镜片的链条在笑旁轻晃,“你管的人属的是你的名字,我做不了主。” 他就是回来路上,顺路把名单给他带回来。 “邰鄂的事情交给我,你先去向教父解释清楚得好。” 这要怎么解释? 他管的人多是走暗路,说白了,培养的都是刺客、间谍。 结果下面呈上来的一份名单告诉他,你派去出任务的刺客擅自行动,走明路给人当活靶子去了。 这该受的罚,可是他来承担。 “妈的!”佘文骂了句,一鼓作气地转身去面对现实了。 等那帮臭小子回来,他要罚死他们! -------------------- 鹦红红表示,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鸭鸭教父:生几个我们都养得起 雪豹小姐:谢邀,我丁克,只喜欢别人家孩子 感谢在2023-01-09 22:10:51~2023-01-10 17: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chapter11 入夜的风凉,吹得窗户吱呀吱呀地响。 佘文来时,书房迎面吹来了阵风,他打了个寒颤。 “教父。”犹豫了会儿,他还是出言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第271章 池慎从一堆事务中抬起头,看清镜片前的人后,又低下,“帮我把窗户关了。” 窗页下面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被风吹过来,又弹回去,合不上还吵。 佘文走过去,看见里面的小石子,用手挑了出来,再将窗户往回拉。 可这合页被磨坏了,关不紧。 他思来想去,摸出烟盒抖落出一根,将细烟卡在缝里,勉强关上。 “教父,”他走回书桌前,“窗户关上了。” 池慎放下钢笔,“名单收到了?” 明显比他先一步看见名单。 佘文埋下头,“已经收到了,教父。” “知道我为什么支走柴雪吗?” 佘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蛇属三队的兽人,是你们一手带出来的。”池慎摘了眼镜,随手扔在桌上,“如今擅自行动,生死不明,我不敢让她在这儿。” 三队的情况特殊,是他和柴雪带的第一批新人,一群意气风发的毛头小子。 若是柴雪知道,他挑去支援的人,是三队……估计能立刻换成豹型把他撕了。 “我会立刻派人联系。”他想着补救办法。 池慎却道:“如何联系?窗户坏了,塞根烟就能修好吗?” 同理,断了联系,生死不明,再派人就能找到? 金角翼龙头杵到他面前,佘文不敢抬头看教父。 他以为鹰家的境况还没险境到那个地步。 “该透风,还是透风。”池慎捋平他肩上的西装褶皱,让他抬起头来,“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佘文不解,“教父的意思是?” “还是走暗路。” 偏凉一点的天气,才是雪豹适应的气候。 露湿花蕊,叶落九秋。 外面扫帚扫落叶的声音,吵醒了屋内的雪豹,它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又低头将贴在腹部绒毛上的红身绿翅金刚鹦鹉,叼到软铺上,用厚被子盖好。 才下了床换回人形,穿衣洗漱。 敲门声响的时候,她刚穿戴好,盘着头发过去,拉开门一看,是少爷。 “有事吗?”柴雪挽好发圈问。 池言晃了晃手中的金格拉,“来给母亲送酒。父亲酒库里的酒太多了,送过去也是落灰。” 说到这点,柴雪赞同地点点头。 教父不好酒,每年却因为工作关系,能收到不少贵族送的好酒。 留着不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门口处修得宽,池言拿着酒,要顺势进来。 嗅到空气中的一抹味道,脸色变了再变,他端着笑,“母亲是不是还没洗漱?” “刚洗漱完。”不过昨晚洗过澡,她今早起来便只简单地洗了个脸,刷了个牙。 雪豹还是爱干净的雪豹。 池言已经登堂入室,把酒放到桌上后,瞥见床上的鼓包,心下嗤了声,“估计是入秋,晾晒的衣服易发臭,母亲还是多洗洗。顺带叫女佣进来,给你的房间除除虫。” 快入冬了,这几日又爱下阴雨,吹来的空气都是湿冷的。 小虫子爱往阴暗潮湿的地方钻,衣物容易生虫遭蛀,也是该让女佣进来打扫一下了。 池言的细心让柴雪有些诧异。 “我一会儿出门便让女佣进来打扫。” “母亲一会儿要出去?” “嗯。” 池言摩挲着裤边的布料,带笑道:“母亲不如坐我的车,正好我要去买些复习资料,顺路送您一程。” “不了,”柴雪拒绝,“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一会儿还要来找你。” 池言问:“母亲找我可有事?” 他刚问完,床上的鸟儿便醒了。估计是被子厚了,身上又有毛,睡着觉得热,一醒来便换了人形,光秃秃地趴在被子里喊:“妈妈。” 一声“妈妈”,喊得少爷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出来了。 柴雪走过去抱他起来,又走回池言面前,伸出手拖住孩子腋下把人递出去。 胖墩墩的小孩儿重量不轻,池言怕酸了她的手,接了过来。 也没抱进怀里,就这么伸长了手举着。 “母亲这是……?” “我下周有事要做,这几日得加练,没空看着他。” 话到这里,池言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柴雪下面便跟道:“你和他也差不多大,相处得来,帮我看几天。” 差不多大? 他看是差得太大了,他都快十八了,这红毛小孩儿还包尿布呢! “母亲,我还没带过孩子。”他委婉拒绝。 柴雪已经背上了包,“孩子嘛,用来玩儿的,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她昨晚还用逗猫棒,逗了这小孩儿半个小时,把人给哄睡着了。 柴雪这话,让池言短时间的回忆了下,以前她带他时候的场景。 应该,大概,可能……柴雪没玩过他? 若是平常,柴雪不会找池言帮忙,更不会找池慎。 倒不是教父和少爷的名头束缚着她,而是她觉得这两人根本不会带孩子。 从道德和品格层面上讲,池慎在精神上完全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她没办法忘记,池言小时候把普通绵羊的羊屎蛋子当巧克力往嘴里塞,他在一旁光想起找照相机,没有去阻止的事。 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很多,包括但不局限于,帮里的兽人用饮料瓶子装白酒,逗池言,池言被辣哭,池慎找照相机; 第272章 池言训练踩错桩子,第一次被扯了蛋,池慎找照相机;池言长身体,饭量大到去跟安德烈玩障眼法,偷吃安德烈面团,被噎得脸通红,池慎还在找照相机之类的事。 池言还小的很长一段时间,池慎甚至买了个便携式的小摄像机,放在兜里,随时记录他的黑历史。 尽管发展到现在,黑历史已经换了个形容词。 现在的状况完全是迫不得已。 起初,刚把红红带回庄园,她以为他是那种腼腆的小孩儿。 仅仅一天她就改观了,三、四岁的孩子真的狗都嫌。 他的闹人程度,不亚于兽人哈士奇的后代。 本来给他分了个房间,他在里面怎么哄都不睡,唱歌不行,念故事书不行。 还差点把一个女佣的头发扯没了。 弄得人鼩鼱兽人小姑娘,大半夜来敲她的门,先是道歉打扰她睡觉了,又把孩子塞进她怀里,抽抽搭搭地告诉她:“这活儿没法干了!” 她宁愿去给厨房,给喜欢原型裸/奔的黑熊安德烈打下手。 柴雪要管也只能管一个晚上了,她更着急任务的事。 所以,昨晚用逗猫棒逗他的时候,便问他,明天想要跟谁玩。 他自己选了“妹妹”。 她这才拜托的池言。 因着有池慎这个前提在这儿,孝道刻进骨子里的池言,从来不会拒绝柴雪的委托。 尽管被她委托的次数很少。 但这次他是真的犹豫了。 还没等再挣扎,这小孩儿眨巴着睡意朦胧的脸,看清他后,激动地叫了声,“妹妹!” 下面的小鸟儿就尿了。 池言新买的“燧石”运动衫,被他嗞出了味儿来。 这下青筋是真的爆了出来。 柴雪同少爷面面相觑,最后道:“我的浴室随你折腾。” 丢下这么句话,雪豹就跑了。 雪豹能怎么办?她只是只雪豹啊! 自己的母亲跑了,“燧石”赤云红隼联名运动衫也被人玷污了,池言还是没有摆烂似地把孩子抱进怀里。 而是僵直着手,带着遛鸟的鹦鹉进了浴室。 放满一池子热水,调节模式,让浴缸变得柔软有弹性后,他毫不讲情面地把红毛小孩儿扔了进去。 这只鹦鹉意外地熟悉水性,在浴缸里拍打着水,又溅了他一身,还冲着他笑。 池言看着他,越想越不对劲,“你会游泳,怎么溺的水?” 兽人不同纯人,游泳这种技能,不分年龄段,会了便是会了。 再大再高的浪,小孩儿都能和成年人比一场。 红红没意识到严重性,趴在浴缸边缘,傻愣愣地笑,“不能游。” 池言多了分耐心,“为什么不能?” “有人。” “什么人?” “爸爸。” 一个父亲去加害自己的孩子? 这在血缘意识强烈的兽人中,少见到几乎没有。 池言细想了下,蹲下身子,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妹妹!”小孩儿笑着大喊。 他环顾四周,找了个男士代言的浴盐,指着上面的男人问:“他是谁?” “爸爸!”红红回答道。 池言又拿了个印有女明星的洗发水,问:“她呢?” 红红回答,“妈妈。” 瓶身上的脸都有些变形,池言走到外面的书架旁,挑了本杂志出来。 回浴室后,翻出一页伸到小孩儿面前,“她呢?” 红红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人,但还是给了他答案,“妹妹。” 池言把杂志放回了原位,他弄懂了。 在这只学舌的鹦鹉嘴里,女人叫妈妈,男人叫爸爸,而漂亮又年轻的统一叫妹妹。 刚被柴雪救上来,雏鸟情节让这孩子比较依赖她,也就没听他称呼过其他人。 这才没叫旁人发现这点。 沉默须臾过后,池言再问:“那个爸爸长什么样子?” 审讯室的灯从上一次佘文走后,就不再关了。 邰鄂没出去。 对比外面广阔且四周茂密、随时可能从落叶中探出枪口的树林。 庄园里只有审讯室这种密不透风的地方,能给他安全感。 或许女佣没有在骗他,佘文的审讯方式确实同池慎无关。 至少这两天,负责管他的穆十陵没对他用过一个酷刑。 他不愿出去,一日三餐便送到了这里。 穆十陵还会时不时地来查看他的伤势,顺带给他捎上几本解闷的杂志。 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同他攀谈几句,话题的内容无关乎两人的处境。 “我知你要保护你的女儿,但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穆十陵见他吃完了饭,叫来女佣收走餐具。 反正他没死,岑林尽就不会动他的女儿,邰鄂已经完全开摆了,“你还是像前几天一样,同我说话吧。” 只要不涉及这些,穆十陵是个值得攀谈的兽人。 穆十陵看过怀表,“时间还宽裕,我们多聊聊也无妨。” “找到我女儿之前,我不会把消息告诉你们。” “你也得给个线索,例如外貌、身形之类的,这样我们才好帮你。” “岑林尽都能蒙到我女儿,你们为什么不行?” 第273章 他打定了主意不多说。 不大的空间内,传进几声手杖杵地的声音。 穆十陵起身让了坐。 池慎坐下后,问他:“庄园里的食物,可吃得习惯?” 纯人和兽人的口味有些差别,吃了这么几日,也知道庄园里的厨师为他单独开了小餐。 这一点,邰鄂还是能诚实地回答:“习惯。” “那就好,庄园里没住过这么久的客人。” 邰鄂腹诽,是没住过活这么久的“客人”吧。 “有没有一直吃下去的想法?”池慎笑着又问。 白炽灯下的金角翼龙头像在发光。 邰鄂眯眼,不知是被金角翼龙晃的,还是被白炽灯给晃的。 他嗤笑,满脸不屑,“教父是想把我收入麾下?” “我惜才,喜欢嘴硬命硬的人。”宽大的手擦过翼龙,盖住了上面的光。 邰鄂:“我孩子还在他们手里,你们也不怕我随时倒戈?” 池慎停顿,面上多了几分为难,“我来一趟,就是为这个事。” “你什么意思?”邰鄂看见他的神情,觉出不对来。 池慎收起表情,缓声道:“你孩子可能不在了。” -------------------- 盲少爷发现了华点 鸟儿少爷:既然你叫妈的原因是这个,那我就暂时原谅你 找到亲爸妈后的鹦红红,看见雪豹:干妈! 鸭鸭教父抱着豹子:看吧,早收养就是亲妈了 雪豹小姐:再次重复,我丁克啊,喜欢别人家养好的孩子 鸭鸭教父调/教小雪的情节,应该快到了 另外宝贝们,喜欢黑影兵团吗? 现在我弄了个新顺序,大概下个世界过后就是圣女vs变态玫瑰 但下个世界我在犹豫上外星太子vs虫族长公主,还是影子怪物vs无家可归的野鬼 u1s1,这两个组合,说话尺度都蛮大的,尤其是长公主那对 不过影子怪物原型是《成龙历险记》里的黑影兵团,参考了同人画风(因为偶然看见,不知道画手,所以暂时不放名字,后期找到名字我会补上) 影子男主能改变外貌,其中一个外貌参考了它,其余都是原设定 “愿花”小可爱在我上一个账号预约的女巫,会在玫瑰之后,就是那对吃梦的夫妻,这篇就纯日常了 宝贝们先二选一吧,在这个世界结束前,都还有机会 感谢在2023-01-10 17:59:13~2023-01-11 18: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chapter12 邰鄂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要去扯椅子上的男人的衣襟。 又被人一脚踹了回去,用手压着。 此时压制他的穆十陵没有了方才的平和,眉心微蹙,警告地看着他。 邰鄂全然没有恐惧,啐了一口:“你他妈说清楚!” 撕破了脸,前几日不算友好,也称得上和平的状态,不复存在。 穆十陵不赞同他这种冲动的做法,若此时坐在他对面的不是池慎,而是别的教父。 邰鄂连这句话都吼不出来。 “十陵。”池慎出言叫他,又敲了敲金角翼龙头。 穆十陵会意,松开了邰鄂。 再回到教父身边,他的距离上前了几步,垂眼盯着邰鄂的一举一动。 “先告诉我,”池慎低眉瞧着地上的人,“你的孩子是混血吗?” 瘦削的脸颊紧绷着,邰鄂咬牙,渐渐地又在两人的注视下,松了口,“……是。” 能和女性兽人生下孩子的纯人,史无前例。 “池言前几日告诉我,岑林尽应该是抓了不少混血的孩子,”池慎抚摸着手中的金角翼龙头,“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尽数扔进海里。” “派去打捞的队伍传话回来,找得到的,都淹死了。” 还有些没打捞上来的,不知道沉到了哪儿。 “不可能!” 先不说岑林尽为了抓混血,费了多少功夫,怎么会把孩子都丢了? 再者,他的孩子不可能被淹死。 “我的孩子习水性,再大的浪都淹不死他!”邰鄂目眦欲裂,反驳池慎的话。 屋内的话音落下,池慎瞧着男人的脸,杵了杵手杖。 外面候着的女佣打开门,把红红送了进来。 “是他吗?” 邰鄂看见女佣怀里的孩子,激动地哭了出来,他伸出双手,“红红……到爸爸这儿来……” “爸爸!”小孩儿挣开女佣的怀抱,跳了下去,小跑进邰鄂怀里。 穆十陵完全在状况之外,“教父,不是女儿吗?” 池慎看着沉浸在团聚之喜中的男人,抬起一只手。 一旁的女佣又走上前,要把孩子从邰鄂手里抱出来,她用了几分力,伤没好全的邰鄂自然抵不过兽人的力量,孩子从他手中脱了去。 他蹙眉,正要质问,一只大掌便掐住了他的两颊,指节用力到发白。 女佣适时将孩子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 她的原型是鳄鱼,没有上次那个鼩鼱女佣这么好说话,红红怕她,只能老实地顺着她的力气,将脸埋进她的衣衫。 第274章 池慎俯身,全然没了刚才好说话的样子,声音低了下去,“孩子给你找回来了,能不能团聚,就看你把不把握得住机会。” 要想清楚里面的缘由,需要花费很长一段的时间。 上京的海域连接外海,一眼望去,看不到边。 他们还得防着伊利亚·柯利亚肯,虎鲸管着海域,要规避他们的视线,去捞几个孩子。 做起来不容易。 更何况,邰鄂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消息牵制两方,达到一个鹰家防止消息外露,不对他孩子下手,他们为了消息,也不杀他的两全局面。 殊不知,岑林尽比他想得要心狠手辣。 也根本不怕他这点消息的泄露。 要不是池言从红红那里发现了不对,池慎就是把整个上京都翻过来,也找不到这么个被岑林尽带走的“女孩子”。 没在险恶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不会撒谎。 依照红红的描述,那个所谓的“爸爸”抓的都是混血。理所应当的,邰鄂的孩子也该是混血。 活下来的只有红红一个,他便用“你孩子可能没了”,来试探邰鄂,孩子的性别。 所幸,这个思路一点没错。 “箱子里装了什么,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池慎的情绪鲜少外露,此时掐着邰鄂的手,却有些微微发抖。 按照安排的时间,柴雪早已去了岑林尽那边。 不出所料,同佘文一起没了消息。 他这边花了太多时间去海里找线索,若因为区区一个纯人,再拖下去……他保证不了每个人的安危。 邰鄂的注意力全在池慎发狠的眼,没察觉到这个细节。 双颊被池慎掐着,他不好说话,只点了点头。 一瞬间,教父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不曾失态过的绅士模样。 池慎接过女佣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重新抚上金角翼龙头,“讲吧。” 邰鄂瞥了眼安稳地趴在女佣怀里的红红,缓了口气讲:“是疫苗。” “什么疫苗?”池慎皱了眉。 邰鄂道:“具体是怎样的疫苗,我们也不清楚。接散活的纯人不少,我们只被要求调换货物,把货物抢回来,并不清楚要抢的是什么。” “知道是疫苗,还是因为岑林尽打起了我儿子的注意。” 散活,一般是不受帮派庇佑的纯人,为了营生会去接的活计。他们通常会被兽人,或者上层阶级的纯人雇佣去做一些没人做的活。 小到打扫之类的活计,大到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岑林尽打得一手好算盘,捅到市政厅去,就是败了些钱财。曝光到媒体下,还能栽赃到纯人身上。 “只能确定,疫苗的试用少不了混血。” 池慎听过,便拄着手杖起身,“孩子交给他。” 他留下这么句话,就离开了,穆十陵在后面匆匆跟着。 疫苗、混血、没了消息的兽人…… 走廊上的手杖杵地声,频繁急促了起来。 “教父,”穆十陵跟在他身后喊,“是不是……” 池慎顿住,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不能想,也不敢想。 手再放下去,覆在金角翼龙头的那只手上,池慎下了新的命令,“派恩琪去。” “找到东西,带不回来,就一并毁掉。” 穆十陵心一紧,看着教父的背影,垂眼站定,“是,教父。” 他拿出手机,给一直在出差,处于潜伏状态的女友,发了消息。 那边像是在时刻候命,立即给了回复:「收到。」 邬恩琪……指尖抚过女友的头像,他呢喃着她的名字,收起了那些儿女情长。 “教父,我们还需要做什么?”穆十陵调整好状态问。 池慎拄着手杖走向书房,“把找到的资料全部送过来。” 另一边,潜入宅邸的柴雪和佘文分配着工作。 佘文数了数人数:“你走还是我走?” “你走。”柴雪看了眼前面的洞口大小,对化了形的青蛇说道。 她撑着台子,探出半身,用双腿夹住一个路过的兽人的脖颈,身形一转,便让他失去了意识。 柴雪用了点力,放缓了动作,让人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前面的两个兽人没见同伴跟上,便回了头。 一只伸长的手砍在了半脸上,柴雪用另一只手托着他,再故技重施,放倒了另一个兽人。 “找到路了。” 耳麦里传来佘文的声音。 她扒了两个兽人的衣服,换上后,拿着其中一件,去了佘文的方向。 偌大的庄园要藏点东西太轻松了。 光凭他们两人,转不到目的地去,还多亏了前面被带走的兄弟们,留下的讯息。 不过意外被抓的和故意被抓的人太多,留下的讯息也千奇百怪。 他们绕了些,才找到最确切的一个。 “这里的人我刚才清完了,”佘文系好了扣子,转身对柴雪说道,“你进去,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人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分头行动,就算出了意外,也不至于全部被抓。 柴雪点点头,往地下室走去。 鹰家作风奢靡,给外人看的,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要想找到真正有用的,要么往上走,要么向下探。 第275章 地下室装了感应灯,一探到有人,便齐刷刷地照亮了整个走廊。 这也表示监控能正常运作。 柴雪压低了帽子,帽檐下的眼探究了一番,没有找到监控的确切位置。 时间不容耽搁,她快步往深处走。 人离开,身后的灯一盏盏灭掉。 庄园里池慎看完了穆十陵送上来的全部资料。 有些费神,但不无裨益。 从上京到外海,分部在各个地方的金角翼龙帮的兽人,呈递上来的信息都指向一处——德特里斯克堡——外海一个国家的生物实验室。 近几年来,无论是货物流通还是资金走向,在岑林尽手上辗转多次的钱,全都流向了这个地方。 德特里斯克堡也算是全球的卫生组织。 他去查了官网,目前管理实验室的一个教授,在带的学生,是岑林尽的侄女,卢娜。 要说是为了兽人的病理学做一份贡献,岑林尽还没有那个觉悟。 投入外海,麻烦更多,他不如把钱投在国内的研究室。 疫苗两个字一出,他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但扯上外海,岑林尽背负的罪名,就要上升到叛国了。 几乎是纸质和网媒两入手,池慎在一堆消息中,瞥见了一个报道,晃了神。 他伸手去摸靠在桌边的金角翼龙头手杖,却摸了个空,手杖沿着桌边向下滑,倒在了地毯上。 金色的眼与他对视——不好的征兆。 “穆十陵!”他叫着外面的人。 正在用手机联系各个地方的下属的穆十陵,听见声音,立刻推门进来,“我在,教父。” “备车,直接去岑林尽的庄园。” 与此同时,佘文在顶层找到了一个房间。 房门旁订了一块铁牌,上面刻了名字。 倪晨、庄静、奥斯汀、班纳特…… 贸然行动的三队全在这里,佘文笑了,“把你们弄出来后,等着被我收拾吧。” 蛇属三队全是蛇,各式各样,受过训练的蛇类兽人。 常年走暗路,都被训练得身手非凡,体质更是比普通兽人更高一层楼。 什么样的刑罚,都奈何不了他们。 佘文根本不觉得岑林尽能搞得了他们,对上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岑林尽被这三队的体质熬死;要么三队找到机会反杀。 他笑着,对着密码锁随便鼓捣了一下,便撬开了门。 门向两边滑开,带出寒意刺骨的雾气。 没有汇合的喜悦惊呼,更没有受刑后难闻的血腥味。 感应灯亮起后,入眼的是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标本,各种各样的蛇,就像上京的生态生物博物馆。 -------------------- 这章有点压抑,就不放小剧场了 昨晚我好不容易在下午码完字,打算卡晚上九点整的时间发,结果忘记定时了o(╥﹏╥)o 幸好我昨晚看了一眼,不然就断了一天 下一章鸭鸭教父就和雪豹小姐汇合了,不过也算蛇蛇的主场 第138章 chapter13 “奥斯汀……”他先试着叫了里面体能最好的兽人。 无人应答。 入眼摆放在正中央的黄金蟒无疑是奥斯汀了。 佘文摸向口袋,拿出一截小棍,用力一甩,变成长棍后,一一砸向这些玻璃。 刺耳的碎玻璃声响彻整间屋子。 无关乎任务,他已经全然不在乎暴露与否了。 再停下后,一个屋子,满地的碎玻璃。 不断放出的冷气也没能消散佘文身上的热意。 他低喘着,撑着那截长棍直起身子,脑后的半丸子头已经变得凌乱,落下一根绿发垂在眼前。 一双绿油油的竖瞳,此刻竟有些泛红。 白色的眼球上,红血丝如同小蛇般攀爬在周围。 他踱步上前,对架子上的黄金蟒伸出手。 棱形的纹路贴在泛凉的指尖上,同它一齐颤抖。 是真的…… 五指蜷曲成拳,他用力砸在那些碎玻璃上,“岑林尽!” 承载他怒火的兽人,却自始至终没有现身。 血液覆盖了大半个手掌的侧腹,佘文浑然不觉痛意,调整好情绪,摁了下耳麦,准备通知另一方的柴雪。 屋内的一处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找到了?” 柴雪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佘文嗯了声,朝那点红色的光走过去。 柴雪听出他声音的不对,问道:“情况不对?” 他走近,拨开盆栽的树叶,看清了发亮的玩意儿,“……柴雪。” 刚潜入屋内的柴雪停住了脚,“在。” “跑,”佘文连连后退,“快跑!” 柴雪还要再问,耳麦却中断了连接。 子弹穿透耳廓,苍白的手擦过,温热的血又覆盖了另一只手。 佘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耳麦,里面的线体裸露出来,已经不能用了。 外面的狙击手没想直接要他的性命,只打断了耳麦的连接,一枪之后,便没了下文。 现在没有时间去找狙击手的位置,佘文草草包扎后,回身去抱那些蛇形标本。 发亮的东西不是简单的信号灯——msk46型炸弹,在黑市上与多个炸弹捆绑销售。 它们之间有连接,一个炸弹的引爆,是下一个炸弹开始的讯号。 第276章 任务中发现一个,就表明还有无数个不知道方位的炸弹,在埋伏着。 这一颗在他撬开门的那刻,便启动了。 他方才看了眼倒数的表,还有三分钟的逃亡时间。 柴雪不清楚佘文那边的状况,但还是准备放弃找到的房间,直接撤退。 只是熟悉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三百零一、三百零二……” 声音很虚弱,没数几个数就昏了过去,不多久又惊醒,带着痛呼,接着刚才的数字数。 她该走的,可这声音她前几日才听过。 柴雪转过身,倒了回去。 感应灯像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干扰,不如刚才稳定,一亮一闪。 明灭间,柴雪看清了无菌房里正在数数的兽人。 他身上的肌肤完全溃烂,脸上爬满了红斑,连身形都无法稳定,头上的兽耳,身后的长尾,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柴雪走过去,手贴在了玻璃窗上,“单左……” “三百零八……”数数的兽人听见了她的声音,半阖的眸子闪了闪。 支援派出去之前,他还同她一起喝了次酒。 虚弱不堪的兽人抬起一只手,指着一处地方。 柴雪看过去,发现了开关的按钮,打开了门。 她刚跑到这只同为豹子的兽人身边,他抬起的手心里便掉落出一个试管,里面装着不知名的液体。 柴雪顷刻间便明白了东西的缘由,她捡起收好。 “我带你……”她弯腰要将人扛起,又被他细微的动作抵挡。 “杀……了……我……” 柴雪蹲在地上,湿润的眼与他对视。 方才数数时,黯淡无光的眼,此刻却如同盛满了星宿,亮晶晶地看着她。 如此美好的双眼之下,却是在求一场解脱。 攥紧的拳头又松开,柴雪站起身来,慢慢后退。 她拔出腰间的枪,上膛后对准了兽人的脑袋。 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单左无法稳定的兽耳在不断颤抖着。 像是为了鼓励柴雪,他用裂开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笑容黏着红斑,有些狰狞。 砰—— 在这个笑容面前,她开了枪。 子弹穿过男人的眉心,渗出泛黑的血。 柴雪没再果断撤退,她沿着走廊进去,数了数房间的个数。 有的房间里,还有没处理的兽人尸/体,有些房间里,除了血渍什么都没有。 十三个……算上佘文那边的,二十四个金角翼龙帮成员,刚刚好。 电流声过,耳麦再次连接。 佘文用备用耳麦通知她,“发现一个msk46,时长还有一分半,立即撤退。” “收到。”柴雪立即回应。 默契地配合间,两人都未发现对方的悲痛。 他们加快速度往外撤,跑到中层的走廊上后,皆直接破窗而出。 同玻璃一起炸开的,还有身后的宅邸。 火焰冲着两人的脊背喷薄而出。 他们摔在不同位置,再一次失去了联系。 池慎赶到这处时,看见的便是熊熊大火,奢华的宅邸不复存在。 鹰家的宅邸不在郊区,靠市区,周围还有其他的店铺和居民。 所有人被这场响动吓出了门,围观这辉煌的庄园,被烧成渣滓。 人群不便小车行走,池慎拉开门下了车。 他看见了趴在宅邸前的佘文。 而他身边,没有柴雪。 教父的车子终于被围观的群众注意,他们纷纷让出路来,以池慎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乌泱泱的人群嘈杂地让他皱了眉。 这一细微的动作被近处的兽人捕捉到,立刻安静了下来,接着传播下去,围观的人群再无一人说话。 嘀——呲——嘀——呲—— 池慎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声音。 穆十陵已经扶着佘文过来了,“教父。” 池慎抬手,示意他噤声。 再次确认过后,他认定了,“msk46。” “通知后面赶来的人,立刻疏散人群,确定其余爆炸点。”池慎命令道。 穆十陵用耳麦传递了消息,便带着佘文去了安全的地方。 他拄着手杖,朝人群走去,行人纷纷为他让出路来。 柴雪……柴雪…… 只一眼,池慎便找到了火焰中的柴雪。 其余的爆炸点还未全部找出,他没办法确认她的位置是否安全。 而火焰中的柴雪,此时向上望着。 她本是落到了草坪上,却被一道影子吸引,追了过去。 那人身上有鸟的味道,她以为是岑林尽。 她身上揣着试管,没办法化作原型去追,很快便跟丢了。回神后,便发现自己跑进了火中。 在庄园外,火势不大,不确定爆炸地点,待在原地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没想到,下一个爆炸点,就是她身后的店铺。 爆炸响起的瞬间,池慎恍惚一眼看完了自己的过去。 他被强大的兽人压在地上,“你就是只飞不起来的鸭子,居然妄想飞到教父的位置!” 雨林中,他遇见了牙尖滴血的柴雪,意气风发地告诉她,“嘿,冷静点儿,我是金角翼龙的教父,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翅膀展开的瞬间,发出不低于爆炸声的振鸣。 第277章 他的脊背处长出一对白羽翅,奋力拍打,托着他在烟尘中低空飞行。 一高一低,他差点儿跌落在地上,踩着石子踉跄到了柴雪身边,将她扯进怀里。 他是不擅长飞行的另类的柯尔鸭,未曾真正起飞过的白羽,多了个别的作用——保护怀里的人。 爆炸再度袭来,宽大的羽翅展开曲折,包裹住柴雪。 房子轰地在柴雪的身后炸开,她后知后觉地发抖,不是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是飞来的池慎的安然无恙。 难得的惊慌失措过后,她想拉着池慎从爆炸中心离开。 爆炸点还有几处他们不确定,池慎知道,跑下去只会是死。 他死死地抱紧怀里的人,不让她挣开。 宽大的羽翼盖住了两人的全身。 被炸毁的地方是间花店,漫天的花瓣落下,砸向两人。 玫瑰比火还鲜艳,抚过两人的脸颊,又被火舌点燃。 火焰灼烧着洁白的羽翅,翅膀颤抖地落下几片羽毛。 像是下了场大雨,不过这雨是爆开的火焰、绚丽的玫瑰、纯白的羽毛。 点燃后的花瓣,红色中多了金黄的色彩,又消失在两人头顶。 漫天的花瓣席卷着白羽扑向火焰。 在铺天盖地的玫瑰花和爆炸声中,池慎捂住了柴雪的耳朵,低下了头。 他们在火焰中拥吻,怀抱他们的是灿烂的玫瑰花。 不幸的是,爆炸还在继续。 幸运的是,他们附近的爆炸已经结束,特殊的服饰不易起火,他只需要带着柴雪冲出火焰,便能得救。 一如当年他们一次次的逃生。 逃出后,池慎也没松开抓着她的手。 开始是她牵着他,后来是他抓住了她,最后是交握,十指相扣,谁都没提分开。 “你刚才在……”柴雪看着他被灼烧得快只剩骨架的翅膀,压抑着颤抖出声。 她很想问他,吻下的瞬间,他在想什么。 池慎的追求彬彬有礼,没做过强迫她的事,那算她的初吻。 可这不是时候。 冷静过后,柴雪换了个问法,“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池慎温柔地看着她,第一次飞起来的感觉,说不出的好,他沉浸在里面,还未彻底脱离。 缓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我无碍。” 柴雪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 传闻教父继位后,从未幻过原型,更未展开过羽翼。 纯洁的翅膀不过出现一瞬,便为了她,烧得只剩骨架。 受伤的特征没办法收回,池慎只能拢了拢骨架,尽量缩小它的视野范围,“来年开春就会长好。” 他将她散下的一缕发丝拢到脑后,宽慰她别去在意。 柴雪停顿的片刻,池慎便懂了她未问完的话。 他愿意回答她,但不是恰当的时机,他们都清楚。 隔在他们之间的纸,已经薄到一阵风便能将它吹破,因为这特殊的时期,他们需要一起用力地将它撑起。 从爆炸的连接时间可以看出,岑林尽并未打算要人性命。 第六次爆炸结束后,便停止了。 他们来得快,及时地疏散了人群,伤亡并不多。 池慎联系上了市政厅,要面临更多的媒体和笔录。 柴雪的身体状况需要进一步检查,她裹着毯子,自己走上了一辆救护车。 担架上躺着佘文。 他未闭眼,绿色的竖瞳望着车顶的灯。 “……我没救出他们。”连尸/体也没有,他哑着声音,失去了一切。 柴雪拿下肩上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我杀了一个孩子,就在你叫我跑的不久……” “在一周前,我和郎博刚刚给他过了一个短暂的成人礼,他喝了生平里的第一杯酒。” 白色的灯光太过刺眼,佘文终于不再盯着它瞧,转移了目光。 他侧头,同柴雪相望。 毯子下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搭在担架边缘的那只。 柴雪同样回握。 他们都清楚,他们度过了非常操蛋的一天。 -------------------- 作恶多端的鹰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感谢在2023-01-12 20:07:19~2023-01-13 21: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chapter14 对于这场大规模的爆炸,新闻上已经报道了快一周的时间。 庄园里的气氛笼罩在阴影下,连红红都不敢闹腾。 他看着墓园里,尽数穿着黑西装的人问:“阿姨,他们在干什么?” 邰鄂纠正几遍过后,他便不再见人就叫“爸爸”“妈妈”“妹妹”了。 不过对柴雪的称呼还是不愿变。 情愿叫“妈”,邰鄂顶着压力,无奈让他改成了“干妈”二字。 “他们在办葬礼。”还是那位鳄鱼女佣。 红红不懂葬礼的寓意,“为什么要办葬礼?” “因为勇敢的兽人死去了。”鳄鱼的心不会对孩子撒谎,编造不出完美的梦境。 红红似懂非懂,“那一定件是难过的事。” 秋雨的夹杂着水雾,雾蒙蒙的一片,除了女佣这边,无人撑伞。 第278章 雾湿软了□□的西装,池慎站在中央,前面是挖好的墓坑。 蛇属三队、豹属一科全部死亡。 他们死在受折磨的长夜里,消失在遮天的大火中。 这是最后一个需要填上的墓坑。 抬棺的兽人将棺材放了进去,没有实体,装的是离世之人的衣物。 二十四口棺材,没有一个是真正躺进去了的。 穆十陵杵着黑伞站在教父身后,雨势渐大,却未浇灭闪着火星的烟,他不敢上前替教父撑伞,只噤声等着。 所有兽人都在等,等教父抽完这根烟。 烟丝烧到烟嘴,池慎适时掐灭,他伸出手,穆十陵递上酒。 盖子打开,将剩下的小半瓶酒全部浇进了坑里。 雨水的泥土气息也浇不灭肆意的酒香。 “鸣枪。” 能到场的兽人全部拔出了腰间的枪,迎着大雨,齐齐开枪。 子弹破了雨幕,第二十四次齐鸣结束。 墓园外的居民知道,他们的教父在今天送走了二十四位勇敢的兽人。 度过了操蛋的一天的,不止佘文和柴雪。 有了市政厅的介入,不怕死的媒体开始打来许多电话,请求采访,穆十陵手忙脚乱地一一拦截,防止电话接进了教父房内。 鹰家别邸的爆炸,岑林尽没有露一次面,市政厅也未找到人。 他们便盯上了到场的池慎。 是帮派火拼,还是四战的导火索,外界胡乱猜测着,市场的物价开始上涨,股市起了波动。 池慎只在当天接受过一次采访,箭头指向鹰家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柴雪,”穆十陵没办法了,抱着电话和资料求到了柴雪这来,“你能去看看教父吗?” 从墓园回来过后,教父就没再出过房门。 现在有一大堆事交给教父处理,穆十陵实在是忙不过来,他甚至都拉上了正在养伤,从文又极不靠谱的佘文。 柴雪抹掉额间的冷汗,她方才被梦魇着了,一时没缓过来,好一会儿才点头,跟着他去了教父房间。 穆十陵在后面远远看着,她只叩了一下门。 “教父,是我。” 里面没人答应。 她不急,耐心等着,直到里面传出低哑的一声。 “进来。” 她打开门走进去,穆十陵松了口气。 手机里来了条邬恩琪的消息,他立刻点开,信息里只说了任务相关的事。 「疫苗尽数销毁。」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你受伤……」 未打完,他又全部删去,打下两字,「收到。」 女友常年走暗路,他不能发太多会扰乱她情绪的东西。 房间里未开灯,只留了扇窗,透出外面昏暗的光。 她走近,拉上窗户,不再让冷风透进来,接着又拉上了全部窗帘。 “可还觉得刺眼?”柴雪靠近沙发,问上面遮眼躺着的人。 池慎未放下手臂,不看她,避着光点头。 穆十陵叫她来看看,她也只能看看。 柴雪不擅长哄人,当初在雨林里那么险的境,都是池慎一句话一句话的,把她和池言从里面哄了出来。 他的话术太丰富,擅于把人带入乐观的境地里。 不过几年,池慎便变得太多了。 丰富的话术也变得少言寡语,他的每一句话,要为成千上万的兽人负责。 手臂一直遮在眼上,容易发麻,血液不流通。 她瞧上一眼,便伸手捂着他发凉的掌心,把他的手拽了下来。 窗帘被柴雪关完了,无一处透光。 睁眼也未有刺激的感觉。 柴雪揉捏着他发僵的指尖,启唇说道:“佘文还不敢来见你。” 喉结上下滑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我……暂时也不敢见他。”这副嗓子,总算匹配上了他的原型。 “为什么?”她只是单纯地问。 池慎在黑暗中闭眼,“我下了个错误的决定。” 误以为线都攥在了手里,把岑林尽看得太轻,让二十四个下属都去送了死。 “这是他们的任务。”她如实讲。 蛇属三队,豹属一科;一个走暗,一个走明,但都是担着“探死”的路线。 任务下达,险境程度,他们先去摸一遍;需要诱饵,他们得主动进敌营。 需要探出消息,又没能一次探出,他们就得率先一批批上前,直到为后方的兽人提供有利的消息。 这是在池慎继位前,就有了的位置安排。 池慎握住了她的手,“这是可以避免的任务。” 柴雪清楚,他陷入了自己下的死局。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沉默许久,池慎道:“我要撤了这个位置。” “外海的元老呢?”她替他权衡着利弊。 池慎的过去,他在追求她的第一天,就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她。 事无巨细,让她看清他是个怎样的人。 黑暗的往事确实造就了他。 要在三战的动乱年代里,爬上教父的位置实属不易。 他初露锋芒,上一任的金角翼龙帮教父,便看出了他的野心。 那是场大劫,自信满满的翼龙同他打了个赌。 他们给出了不同的两种方案。 第279章 池慎拥有教父的等同的权利,用他的方法去处理,而翼龙教父则按他的老办法处事。 事实证明,池慎是对的。 四个帮派的教父,在三战中死亡。 至此,最后的金角翼龙、银色长角龙、埃及红蝮蛇、银色凤头鸟灭绝于三战。 白羽翅在教父的位置上展开,池慎坐到了他想要的位置。 可一只鸭子,怎么能做教父? 他要服众。 最反对的那批元老,大可杀之,其余的三个帮派便是这么分割的。 池慎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教父,他知道下面的实力,他也需要他们的实力。 让元老去外海养老,答应帮里的规矩不做大改动,是服众的第一步。 他要元老之下的兽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池慎也做到了,近几年才开始架空外海元老的权利。 但有几个同现在的市政厅扯上了关系,一有风吹草动,随时回来给池慎找麻烦。 废掉一个职位,在他们看来,就是池慎要解决他们的第一步。 十几年的局,因为这么个决定打破不值得。 池慎睁开眼,同黑暗中绿莹莹的眸子对上,语气森冷,“都杀了。” 下面的人被他换了一批又一批,旧的都是情愿跟他的,新的恨不得一辈子只效忠他。 不需要再做什么服众计划。 葬礼之前的交谈,可以看出,市政厅已经不干净了,能和其搭上线的元老,自然也不干净。 老家伙们活了这么久,该是寿终正寝的时候。 “给佘文一个交代。”他犯了错,二十四个兽人的事要好好处理。 柴雪看着他,“想做便做吧。” 教父,教父,在“父”。 他是整个帮派的父亲,为的是整个帮派的孩子。 “除此之外呢?还做了什么打算?”柴雪不信他把自己关起来的几天,光在自怨自艾了。 池慎对她没有保留,“我收了邰鄂,打算让他去召集散活的纯人。” 接散活的,不都是自愿干散活。 他们也有想加入帮派,却交不起费用,或是因为身体残疾,不被帮派接纳的人。 这类纯人能在散活市场活下去,有他们自己的小聪明。 他们往往会形成一个消息网,只要数量多,不怕找不到岑林尽,也不怕查不到疫苗的底细。 “检验结果出来了吗?”柴雪想起了那个试管。 池慎坐了起来,“普通的脊髓疫苗。” 意料之中,单左交给她那刻,她便知道这拼死藏下的东西,抵不上他的一条命。 大火是岑林尽的安排,他故意戏弄池慎,逗鸟儿般撒下点面包屑,叫他们趋之若鹜,又让他们看着渴求的证据消失在大火中。 疫苗不是什么好疫苗。 邬恩琪带不出来,就只能销毁。 “要借陈生的手吗?”柴雪建议道。 池慎想了想,“现在用他太早了,等邰鄂的事情过去。”何况人家刚刚新婚,不知道在哪个国家度蜜月。 柴雪是半点也理解不到,小夫妻之间需要的乐趣。 “也行。”柴雪又拍拍他的肩,“转过去,我看看你的翅膀。” 关了门,避着人,也就不需要拘着教父和下属的礼数。 池慎方才躺着,她看不全翅膀的状况。 池慎看着她,犹豫片刻后,便转过了身,衣服做过处理,多了两个洞口放出翅膀。 白色的羽毛没剩多少,能看见的,多是同色的绷带。 烧伤全部处理干净了。 柴雪抚着翅膀的根部,问:“来年开春,便会长出来吗?” 他的恢复能力,是在长期的任务中练出来的。 池慎背着她点头,“嗯,开春一定会长出来。” 翅膀根部的那只手,摸得他有些发痒,不自在地抖落了下翅膀。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有些叫人上瘾,他便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可惜让他躁动的人摸一下,就收回了手,徒留他一人难耐。 池慎转回身,看见柴雪定定地望着他。 “有话……” “来年开春,我们便旅行结婚吧。” 她打断了他未问完的话。 池慎一度以为是幻听,“真的?” “嗯。”柴雪站起身来,“我不喜欢繁复的婚礼,但旅行前,我们可以在帮里举行一个小的,不通知媒体。” 一连串的话砸蒙了教父。 豹子的速度快,办事效率也高,但他没想到,确认关系也会这么快。 发愣的教父还要再细问,雪豹就蹿了出去。 他后悔没开灯,错过了她发烫的耳,只闻见她身上的“清雪”乱了香。 柴雪出门,遇上了鼓起勇气过来的佘文。 “你去领了罚?”柴雪问。 佘文摇头,“那只鹅把我赶出来了,说我一身伤过去,影响他发挥。” 亚历山大确实是只心软的鹅。 “那你来找教父做什么?” “认错。” 他始终觉得丢了蛇属三队,是他的问题。 他太相信冲动的年轻人,又看不起岑林尽的手段。 巧的是,教父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 柴雪思及男人的面子问题,没放他进去,“教父说,他打算废掉‘探死’的职位,另外让你去外海。” 第280章 “去外海做什么?”佘文问。 柴雪:“叫那些元老寿终正寝。” 佘文怔愣片刻,喜出望外,“我明晚就走,替我告诉教父,保证完成任务!” 谁都知道佘文和那些元老的恩怨。 蛇属三队的孩子本该有个光明的前程,硬是被所谓的元老牵扯了进来。 要杀他们,佘文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帮里每天都有兽人从事危险的事务,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数从未减少。 墓园接纳每一位勇敢赴死的兽人,但离开了墓园,他们便不能再沉浸在别离的痛苦之中。 向前走,减少更多的死亡,为更多的人谋太平,才是他们要做的事。 柴雪回到房间,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相框,拿出了里面的照片。 上面的三个人笑着,中间是被郎博灌酒的少年。 她擦燃一根火柴,走到窗边,点燃了照片。 夹杂水雾的风将灰烬吹起,带向天边,她轻声道: “再见,单左。” 熟悉的豹族话语被风吹散,她左侧的书架上,摆放着几十个空掉的相框。 -------------------- 我宣布,鹰酱就是逆子!逆子! 感谢在2023-01-13 21:42:41~2023-01-14 16: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绝期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chapter15 帮里最扣门的兽人,当属赚钱最多的穆十陵。 凡是要花钱的地方,他都会精打细算的计划好,用他的话来说,“我是要存老婆本的人。” 也就没有兽人好意思叫他请客吃饭。 佘文要走的这天中午,他却下了血本叫了几瓶好酒。 恩格斯和弗拉克倒进同一个杯子里,兑成味道上佳的鸡尾酒。 他递了杯给佘文,“喝吧,喝了好上路。” 佘文嗤一声,他是去送人走的,又不是被送走,看在好酒的份上,也不呛他了,“你的嘴但凡能说句好话。” 他也不会每晚只付柴雪的酒钱。 要避眼线,顺带通知埃及蛇头的教父伊利亚·柯利亚肯国内的事宜,佘文买的船票,喝完酒,就该去港口了。 恩格斯、弗拉格属两个不同的酒庄,兑在一起做出的鸡尾酒,取名为“仲夏夜”,在上京的酒馆能卖出八微拉多匙的价格。 但两家酒庄的关系却不好,是世仇,只有这代的儿女看对了眼,结了婚。 好比当代的朱丽叶和罗密欧。 今天穆十陵兑这杯酒的寓意,在场的人都清楚,八微拉多匙的“仲夏夜”进了佘文一人口中。 柴雪喝着浓度较低的“绿野”,碰了下佘文的杯子,“外海不比国内,注意安全。”那帮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外海那头的国家崇尚自由,地铁上裸/奔,是人形意义上的真正“裸/奔”,都不足为奇。 更别提枪击案了。 他们能规避计划内的危险,计划外的可就难说了。 陈生的帮派有个出外海任务的兽人,任务结束后,去机场的路上,偶遇抢劫被意外中伤。 多警惕的一只狸花,打个电话的功夫,就没了心跳。 猫是不是有九条命,他们不清楚,只知道猫型的兽人,肯定是没有的。 更别说佘文只是条青蟒。 她不放心佘文。 要干大事,佘文比柴雪轻松得许多,“放心,一结束任务我就给你发消息。” 来送行的就他们几个,还有郎博和邰鄂。 两人刚认识,身份不同,都拘着。 还是郎博先开了口,“今后要一起共事,简单熟悉一下吧。我是郎博,北美灰狼。” “邰鄂,纯人。”决定跟了池慎后,邰鄂也暂且放下了纯人和兽人之间的芥蒂,简单地握了下手。 佘文对待新来的人,完全取决于池慎的态度。 现下对着邰鄂,熟络许多,颇自来熟地勾着他肩膀问:“你一个纯人,怎么生了鹦鹉的孩子?” “孩子的妈妈是鹦鹉。”几杯酒下肚,邰鄂也膈应不起来。 单看两人交谈的背影,完全看不出两人之前的龃龉。 酒未上脸,佘文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没跟孩子一起?” “吵架,她把我赶出了来,”像是笑话,苦笑却又真实,“我就把蛋偷出来了。” 穆十陵记着红红还有个妹妹,“怎么不两个都带走?” 邰鄂吐出一口雾气,“她回来得太早,没来得及。” “真怂啊。”佘文放下酒杯感叹。 说是这么说,从红红知道妹妹的存在也看得出来,只是小夫妻之间的打闹,邰鄂随时能回去。 不过现在却不能回去。 “教父会派人去保护她们的。”竖瞳里有宽慰,又不全然是。 “干妈。” “母亲。” 几个人转头,看见抱着红红过来,头发有些凌乱的池言。 邰鄂酒醒了一半,伸出手接过红红,“麻烦少爷了。” 池言看着柴雪,把火压了下去,“母亲拜托的事,不麻烦,就是……” 他侧目瞥了眼邰鄂,“老找爸爸和干妈,我也不能不来,你说是吗?” 到底是在散活市场混了这么久的纯人,邰鄂自然读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夫人温柔,孩子自然亲近,明后天再长一点,他就不会这么黏人了。” 第281章 算是给了池言一个保证。 柴雪给池言捋齐头发,答应池慎的追求后,这些事做起来就顺手多了,“喝葡萄汁吗?” 池言还未过成人礼,喝不得酒。 他喜悦柴雪的亲近,像孩子般提了要求,“青葡萄汁可以吗?” “可以。”柴雪转向吧台。 他又乖巧地补充,“再给红红点杯牛奶。” 告知酒保的话,又改了改。 佘文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悄悄问一旁的三人,“教父这是成了?” “没听说。”郎博同邰鄂碰了下杯。 穆十陵叫了杯醒酒茶,“不如去问教父。” “谁敢?”佘文微微瞪眼,问柴雪肯定是得不出答案的,又好奇,看见邰鄂怀中乖巧喝牛奶的红红,打起了主意,“哥们儿,要不让红红去问问看?” 邰鄂抱着孩子转了方向,拒绝了这个请求,“我孩子连妹妹和哥哥都还分不清。” 看出邰鄂对佘文还有几分嫌弃的穆十陵,找到了同盟,“等他回来,要跟我一起整他吗?” “好主意。”邰鄂道。 郎博放下杯子,“算我一个。” 瞪大的眼敛不回来了,佘文张着嘴叫:“我可是要出远门的人,这样对我真的好吗?” 三个人笑而不语,他又去看柴雪。 结果人不知道正跟池言说什么,聊得起劲儿。 “算了。”佘文深知此刻孤立无援,正好定好的闹钟响了,他举起酒杯,说了他们每次喝酒必说的敬酒词,“敬过去。” 邰鄂第一次跟他们喝,不懂也跟着举了杯。 柴雪同池言也停止了交谈,端着杯子,碰了上去。 他们齐声道:“敬未来。” 红红听他们说完,捧着杯子,用挂着奶糊的嘴学道:“敬现在。” 几个人愣了愣,末了又齐齐轻笑,垂下杯子,圈着红红,又一次齐声,“敬现在。” 这场酒局,为的是送出外海的佘文,也为墓园里新入住的二十四位兄弟。 敬一起活下来的过去,敬追求的和平未来,也敬暂且安稳的现在。 最后一杯烈酒下肚,佘文重重地放下杯子,留下一句,“走了。”便大步走出酒馆。 谁都没有跟上去送。 待柴雪出了酒馆,才收到他的一则消息:「邰鄂暂时没问题。」 她看过回复:「收到,注意安全。」 佘文:「好。」 雨昨晚便停了,到今天佘文走也没再下。 出了点冒秋的太阳,暖洋洋的,是个出海的好天气。 柴雪稍稍放下点心,喝过酒后,肚子便有些饿了。 离饭点还有些时间,她打算去厨房找安德烈那只黑熊,混点儿点心吃。 池言跟在她旁边,从兜里摸出块带包装的“辛吉乐”给她。 奶味的点心,包装袋一撕开,她便想到了软乎乎的红红。 一口下去,把红红“吃了”。 “母亲真的答应父亲了?”池言知道他俩的事。 教父需要给下面的人树立威信,兴奋的心情不知道同谁说,也只能骚扰自己儿子。 他睡得迷迷糊糊,被老父亲拉起来,一度认为池慎做了个梦。 除他以外,大半夜被公事以外的事情骚扰的,还有同女友煲电话粥的穆十陵,给妹妹当衣架子的郎博。 没错,他们知道,但就是不告诉佘文。 他们要来波大的,等佘文回来看见操办的婚礼,再让他被教父秀一下,顺带成为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准备新婚礼物的人。 在帮里传开也是迟早的事,何况柴雪没打算瞒着,随即点点头,“答应了。” “母亲!”池言笑了,叫得更有分量。 柴雪早已习惯这个称呼,看着他这般兴奋的样子,也露出几分笑。 愉悦过后,池言收敛了笑,“母亲,父亲就拜托给你了。” 别人是嫁女儿,到了他这里,变成了嫁父亲。 柴雪没有笑这种说法,同他一般郑重,应了下来,“放心吧。” 池慎身为池慎,过得很糟糕,教父身为教父,过得很艰难。 他们都希望,池慎还有是教父身为柴雪的丈夫,能过得如意。 他们移步到安德烈的厨房。 基因的进化,让需要冬眠的动物已经摈弃了这种习性,但到了冷天,还是会犯困。 厨房是教父送给安德烈的天地,为了避免犯困出现失误,做出不好吃的东西,他把整个厨房都布置得很温馨。 安德烈是只来自英格兰的黑熊,却是在全球的厨艺比赛中,获得冠军,会上千种菜系的黑熊。 厨房常年在春,安德烈总是用着原型,厚重的皮毛被他打理得油光锃亮。 他的模样很能调动食客们的口味,当然是对他做的饭菜,而不是对他。 柴雪和池言推开厨房门的时候,就褪去了风衣,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架子上还有件更长更宽的黑色风衣,有人比他们来得更早。 “我记得你不吃下午茶。”柴雪走到池慎身边,发现他正挽着袖子,给安德烈打下手。 “夫人、少爷。”穿着格子衬衫的黑熊在自己的领域里,稍显局促,他平日多是原型裸/奔。 教父要来,才穿了衣服。 第282章 他清楚,教父来了,夫人不若多久,也要来。 不好叫夫人看见原型裸/奔。 池慎擦掉手上的水,往她嘴里塞了颗草莓,“佘文要出远门,我就过来给他做几罐四莓酱,已经找人给他送过去了。” 四莓酱需要用上四种冬季生长的莓类浆果,其中一项便是草莓。 另外三种则是树莓、红莓、野莓。 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算甜美,偏酸,却是佘文爱吃的果酱。 偶尔下属同教父一起用餐的时候,她会见佘文的位置上摆这种果酱,一罐他一餐就能吃完。 佘文从带新暗影的职位,调转成她的搭档之前,就同池慎熟识了。 他是池慎在成为教父以前,就愿意跟池慎的兽人。 两人之间关系怎样,他们不清楚。 对外看见的多是佘文对池慎的敬重。 柴雪也是头一次知道,池慎会给佘文做“四莓酱”。 她没过多探究他们的主仆关系,只问:“既然亲手做了,怎么不亲自送给他?” 要是池慎亲自送,他能从上船一直打电话炫耀到下船。 “不想去,”池慎已经拿起菜刀,在安德烈的指挥下,开始切胡萝卜了,“看一只青蟒在你面前要哭不哭,多少有点渗人。” 柴雪一想,“也是。”再者出趟外海,便回来了。 “你又在做什么?”她瞥了眼一旁手足无措的黑熊,替他隔开了他同池慎之间的距离,“安德烈是只不经吓的黑熊。” 黑熊离教父远了点,便松了口气,扯扯自己的格子衫。 池言上来,拍着他的皮毛,“你去窗边透透气,一会儿再叫你。” “好的,少爷。”安德烈小跑到窗边吹冷风。 池慎把胡萝卜放进咕咕冒泡的锅里,“你中午喝酒,肯定没吃多少东西,我便想着给你做一锅牛腩汤。” 以前吃不起外面的饭,只能自己做。偶尔任务紧,还出现做好了,没时间吃的情况。 “父亲做饭很好吃。”池言小时候吃过池慎做的宵夜。 那段时间柴雪在减重,没吃上过池慎做的饭。 池慎舀出两碗,让他们尝尝,“有点生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的手艺。” 柴雪先尝了口,接着很给面子地喝完了,“很好喝。” “那就端出去,吃饭吧。”池慎笑道。 三个人没麻烦佣人,一人拿了点东西就出去了。 安德烈再回到灶台边,上面还放着一锅牛腩汤,是池慎留给他的。 豆豆大的黑眼睛湿润了,他跑出去叫来鼩鼱和鳄鱼,还有其他佣人。 一大屋子的女佣和男仆挤在一起,每人分得一小碗,珍惜地喝完来自教父的关怀。 -------------------- 明天南方小年,祝大家过得愉快,昨天北方大年,忘记祝北方的朋友过得愉快了,今天补上 新春大家一定要和和美美呀 第141章 chapter16 小聚餐,菜没做多少,长桌的样式,三个人偏就挤成了一团。 依着规矩,池慎坐了主位,次位本该分别坐柴雪和池言。 但池言却坐到了柴雪那一边。 “作业都做完了?”大人看小孩儿不顺眼的时候,贯爱用的一问。 池言淡淡地瞥了眼自己的老父亲,“做完了,昨晚便发给了老师,还拿了全a。” “嗯,真厉害。”柴雪给他夹了块牛腩。 她是真心觉得这个便宜儿子厉害,以前没去做穆十陵的文职,就是因为自己脑子不行。 雪豹由衷地赞美每一个脑子聪明的人。 这下教父看自己儿子更加不顺眼了。 “说起来,家教给我打过电话,”池慎又给钟爱牛腩汤的柴雪,舀了碗热汤,“说你有半年没去上小提琴课了。” 池言接下这一击,游刃有余地回应:“我也不需要考级,学成也就不用去了。” “我好像还没给母亲拉过小提琴,不如今晚我为母亲拉一曲安眠曲?”他预定着今晚的安排。 柴雪又给他夹了块胡萝卜,“好啊,也无事可做。” 最近有不少人借爆炸的动荡时期,想对池慎下手,她只需要确认池慎的安全便可。 池慎放下筷子,盯着下面往嘴里塞胡萝卜的池言:我刚骗回来的老婆。 池言不吃这套:我刚哄到的妈。 柴雪不懂两人之间的暗语,替池慎夹了筷子绿色蔬菜,“怎么不吃?” “有些烫,凉会儿。”他把莴苣吃进嘴里,直觉柴雪真把他当素鸭子了。 池慎想着,说道:“邰鄂那边来消息了。” “这么快?”这才过去两天,邰鄂的办事效率在她的意料之外。 说着,她又替池慎夹了两筷子菜,“怎么说?” 一共夹了三次菜,池慎想,扯平了。 “疫苗是从黑市出去的,由德特里斯克堡做了改进。” “具体是做什么的?” “不知,那群纯人里,参与疫苗制造的人不愿透露。” 岑林尽算跑路了,市政厅明面上在查岑林尽的消息,为了给池慎以一个交代,暗地里又在查疫苗的事。 参与过的纯人跑不掉,这种情况下,还不愿说,那就不是威压可以逼问出来的了。 “要亲自去一趟吗?”她问。 第283章 用餐巾擦过嘴后,池慎拿起了靠在一旁的金角翼龙手杖,“在考虑。” 他们派去跟着岑林尽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联。 现如今无法确定岑林尽留下的埋伏,出去一趟,需要提防暗杀的地方太多。 再者,邰鄂这个叛到他们这方的纯人,只能留在庄园里保护着。 他赌邰鄂手里还有张大牌,否则庄园外不会潜伏这么多“暗影”。他若不在庄园里坐镇,下一秒邰鄂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倒不是冒不起这个险,关键是这个险值不值得冒。 “父亲,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需要排忧解难的时候,池言就是个好儿子了。 池慎看着他,思量一番过后,做了定决,“去向德馨请假,这几天留在家里上课,另外通知媒体,放出一点疫苗的消息。” “明天一早,就要让他们汇聚在庄园门口。” 柴雪吃饱后,站起身,“我去通知穆十陵安排人手。” 他们之间有足够的默契,单听安排,就能决断出教父要走这一步险棋。 翌日一早。 媒体已经把庄园围得水泄不通,纵使这样,在人出来前,他们也不敢吵闹。 里三层,外三层的兽人、纯人,皆是安安静静。 直到池慎的车开出去,他们才围了过来。 “池先生,这次爆炸是金角翼龙和银色长角龙的火拼吗?” “池先生,您和柴雪小姐的婚事将近吗?” “帮派会再度挑起战争吗?四战真的会爆发吗?池先生,池先生!麻烦回答一下!” “柴雪小姐会是未来的翼龙帮母亲吗?池先生!” “池先生,疫苗跟纯人的进化有关系吗?” “池先生!您会跟柴雪小姐求婚吗!” 人群里出现几道锲而不舍的不和谐声音,两个记者是在场唯二拿着喇叭吼的,几乎破了音。 也就这两个记者像唱双簧一样,坚持不懈地问同一类型的问题。 郎博坐在穆十陵身边笑,“池言那小子,怎么把八卦记者也叫来了?” 除了教父,他对帮里的其他人没用过敬称。 对着自己帮忙藏过尿床床单的孩子,他就用过“小少爷”三个字调侃池言。 “少爷说,”穆十陵箍好单片眼镜,“八卦记者最是坚持,两个人就能带着一帮记者堵在庄园门口不走。” 事实也同池言预想的那样,一部分身手好且当过战地记者的,跟着车队追了过来。 一部分挖不到消息,想离开的,因为八卦记者燃烧的八卦之魂,也留在庄园门前不走了。 教父曾主动联系过两次媒体。 一次是在成为教父之前,他通知媒体,放出了三战即将爆发的大瓜;一次是在继位教父的时候,告诉媒体,金角翼龙帮易主。 两次都没太多媒体相信。 相信的,经历一番厮杀过后,分别由蕾花纸媒和芦寻传媒两家拿下消息。 蕾花纸媒在三战快经营不下去了,靠着战争预言的报纸,直接干到了行业第一。 再后来转型,董事都换了好几代,仍旧是行业第一。 有了这两次前科,谁也不愿轻易放弃机会。 更别提被两个舆论小公司抢走热点。 兽人世界的各行各业都内卷得严重,有天赋没热爱,有热爱没天赋的,都会在自己的职业上混不下去。 来的都是将生命奉献给新闻界的记者。 有几个已经放下官方媒体的身段,找两个八卦记者询问,附近卖喇叭的地方在哪儿。 一波跟着池慎的车队,一波守着庄园。 人多眼杂,即便有暗杀,也动不了庄园里的邰鄂。 另外还能借媒体,直接把纯人跟疫苗的关系放出去。 若岑林尽真跟外海的国家有了联系,也能吸引不少爱国人士,不计较帮派和普通人之间的间隙,把他挖出来。 “那两个是哪家媒体的?”柴雪的听力好,刚才差点没被他们嗷的几嗓子,惊出原型的毛耳朵。 池慎猜到她的耳朵受了惊,伸出手揉着她的耳廓,“洛煌和黛诗的,一会儿要撤掉吗?” “不必,”觉到痒意,柴雪偏头躲开,考虑到爱人的心情,又伸手抓住了宽大的掌,仍旧目视前方,“我挺喜欢他们的敬业精神。” 车队到了接散活的地方,跟上的记者也早就停了下来。 顾忌到都不是专业人士,赶来支援的记者,正在派发防弹马甲。 池慎一下车,他们穿一半的马甲就这么挂在身上,等把随行的队伍照完三张照,他们才继续穿衣。 这个世界不同以往,黑、灰、白,三种颜色统治着,各有各的规矩,互相制衡,各不插手。 若是冒犯一个,要去另外两个那儿找说法,是找不出来的。 对于性子稍好点的,像是陈生和池慎两个教父,在默许的情况下,需要的每个环节都可以拍上三张照片。 脾性明着差,喜欢乱来的伊利亚·柯利亚肯,则是一张都不行。 虎鲸家上上下下,连下属都未曾出现在新闻上过。 爱作秀的鹰家则是新闻的常客。 池慎此次的动静做得不小,与疫苗有关的纯人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在散活市的外面等着。 秋雾里,接二连三的上膛声。 第284章 数不清的枪口对准了池慎。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领头的喊着,“兄弟们,挑穿得最贵的兽人开枪!” 纯人同兽人的体质相差太大,他们一点先机都不愿放出去,上来便有了动作。 来之前教父交代过,没有兽人带了枪之类的东西。 拿的都是用得顺手的刀。 他们不打算杀这里的纯人,皆收敛着。 怀柔政策对待心软的纯人最是管用。 雾渐渐散开,两拨人终于看清对方,对面的人类年轻得像是他们的孩子。 壮了胆子,也不敢立刻就对帮派开枪 安静片刻,池慎杵杵手杖,一行人拿着刀越过他冲了出去。 人群混乱着,全是穿着贵重的兽人,年轻人分不清,开枪乱了计划。 打掉一个又一个纯人手中的枪,快到不过半分钟,就压制了一大半。 藏在楼上的狙击手打完了子弹也没看清,池慎空荡荡的周围,是什么东西挡去了人群和他的子弹。 池慎一眼揪住了楼顶一扇窗后的少年。 后者被眼神撅住,忘了隐蔽。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柴雪一来庄园便能坐到贴身护卫最高级别的位置的原因。 她只是一只乡下雪豹,他也刚刚坐上教父的位置。 不服的人很多,暗杀层出不穷。 他躲进雨林,未受伤,却仍被满嘴血的雪豹摁在了地上。 能混到教父的位置,他的身手完全有实力发现林中身形巨大的豹子。 何况他倒在地上后,看见的一地枯枝烂叶。 她的靠近没有一点声音,甚至在发觉暗杀的人找过来,叼着他离开时,用兽形也未弄出声响。 之后领地意识,让她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追来的所有人。 “嘿,冷静点儿,我是金角翼龙的教父,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第一次尝试拐一只厉害的豹子。 “想要包吃包住,衣食无忧吗?” 她只想赶走他,“我不做宠物、奴隶。” “我是高薪聘请你,来当我的保镖。”那些人太废物了。 认知局限的她没听懂,甚至已经叼住了自己的尾巴准备离开,“什么是保镖?” “就是保护我的非常厉害的豹子。” 她又坐了回来,松开了牙齿,尾巴轻轻晃着,“那你得用我。” “一定。”他做成了成为教父后的第一笔交易。 而他的第一个正确决定,压着年轻人们想保护的人出来了。 “都停下。” 刀架在老妇人的脖颈上。 楼上的人瞪了眼,回头确认。 门大敞着,本该受他保护的人,不知何时被一个兽人给压了下去。 他冥冥之中觉得,这个兽人也是刚才挡子弹的那位。 “放开钱妈妈!”楼上的人跳了下来。 柴雪看着这个跟池言差不多大的孩子,轻轻推着老妇人的背,送她出去。 嘴里还嘱咐着,“您慢点儿。” 老妇人有些意外,走向少年那边的步伐微微顿了顿。 在场的纯人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其余的兽人也因她的举动,收起了刀。 柴雪回到了池慎身边。 闹剧结束,池慎表明了来意,“我们只是想谈谈。” “若是疫苗的事,”钱亦心疼这些受了伤的孩子,却还是狠下心拒绝,“我无可奉告。” 池慎有足够的耐心,“我们只想知道它的作用。” “你们这些帮派,只手遮天,会不清楚?”她决意不信,冥顽不灵。 金角翼龙头上的手微微收紧,“这些孩子不过刚成年,留在散活的市场,可惜了。” “放你妈的屁!”被郎博压在地上的领头少年,冲池慎不敬地喊着,“老子在散活市场,坐的是你的位置!” 池慎轻描淡写地来了句:“出了这个地方,谁又会听你的?” “就连你们的妈妈,也是我的人还给你们的。” 来之前在邰鄂那儿做过功课,散活市场的医生钱亦,领养了不少无家可归或者犯罪后出来的纯人,是这些孩子认可的妈妈。 从这个方面入手,要两边松口,会快上许多。 穆十陵在池慎的眼神示意下,走到老妇人那边,向她做出承诺,“您能养孩子,我们能养好孩子,怎么打算,你应该清楚。” 钱亦深深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您不是鹰家的教父,我知道不该把你们相提并论。”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明白。”池慎道,“或许我能帮你。” 隔着人群,老妇人深深看他一眼,“如果那时,你还能活着的话……” 拿到消息的媒体走得比他们快。 池慎留了些人保护老妇人,叫司机加快车速,开回庄园。 他没想到岑林尽的侄女卢娜,同红红一样,是个完全兽人形态的混血。 更没想到岑林尽在让钱亦给卢娜治病的过程里,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金角翼龙头在大掌的用力下,变了点儿形。 教父的情绪不太稳定。 “可笑。” 池慎讽刺了句,心里的火一再下压。 另一辆车上的穆十陵点烟的手都在抖,点燃后吸上一口,再打开车窗和着冷风吐出去,混乱的脑子清醒不少。 第285章 “物种大清洗,他怎么想的?” 若是再拖下去,或者这次爆炸之前的实验成功了。 现在是不是只剩下鹰家的兽人种类了? 郎博比他镇定许多,“他不会得逞的。”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所有知道疫苗的人,包括池慎都以为。 岑林尽胆子再大,也就是用混血做实验,研制出能让兽人规避大量疾病的疫苗,仅供帮里的人使用,再不济卖到国外去捞一笔。 谁曾想…… 柴雪伸出手搭在紧绷的手背上,让失控的教父冷静下来。 她提醒道:“佘文不安全。” 岑林尽的位置确定了,就在德特里斯克堡附近。 而那附近,也住着一个元老。 “我会派人过去。”他反握住柴雪的手。 -------------------- 这个世界快结局了,还有个几章的样子,然后下个世界我会抽出时间不连续的双更几天,补上那几天因为考试和阳了请的假,算了算应该有八天需要双更。 因为作者存稿用完了,所以一直是裸/更。 我最快的一次记录是一个半小时三千多点字,比较卡文的时候就会花更长的时间,所以补完八天之后,再双更的话,需要凭借作者那天的气运,加上还有几个想写的几千到几万字的短篇,早上还要背导游词和六级词汇,双更次数会有点少 但能做到的时候,我一定会是双更的 以前因为单机,没有遇到太多同好弃了几个号 但这个号我不会弃,这本一定会写完,争取签上约 如果每天不断更,或者都至少有一更的话,这本书大概还会陪伴大家四个月左右 会一边码字,一边抽空囤下一本的稿子 下一本就是《只道再见》了 这本没能签上的话,希望下一本一定能签上 祝大家的新春及以后都有好运呀!!! 第142章 chapter17 这次庄园门口围着的记者,不止一个人拿着喇叭。 柴雪反倒适应了。 一窝蜂嘈杂着,池慎降下车窗,准备把自己儿子的成人礼推出去挡风波。 成人礼既是庆祝池言成年,也是向外界宣告下一届的继承人,占个报纸头版不算过分。 眉心还在泛疼,他缓了缓,正准备开口,便听见握着他手的人,对外面的记者说道:“教父同我在一起了,婚事的日期暂时未定。” 人群安静片刻后,躁动起来。 两个八卦记者最为起劲,“教父是真的吗?” 池慎听见这个称呼,才想起他们是帮派庇佑的人,柔声应话,“嗯,是真的。” “能再多透露一点……” 剩下的话被升起的车窗挡了去。 两只手交握着,池慎同柴雪一起,目视前方,没有半点偏移。 他轻笑,忽略眉间的刺痛,“我以为你不愿意公开在媒体之下。” “情势所迫,”柴雪脸上未泛红,却也不看他,“再者,早晚都会知道。” 他摩挲着她的手,轻轻笑着。 教父说话时看着两个八卦记者,就表明这个消息送给了他们,其余报社不能刊登。 不出意外,这条消息能让两家艺媒公司大赚一笔。 不过,他们拿到手的大瓜暂时还不能放出去。 官媒那边连夜赶出的有关疫苗的报道,早已在网上炸开了锅。 “四战是否是基因战?” “规避疾病的疫苗将是医学界跨时代改革。” “疾病疫苗:纯人将会获得兽人的体质。” 等等一系列有关疫苗的报道,占据了各大板块的头版头条。 跟去的记者并未听见太多内情,只知道疫苗的出现,是为了规避兽人易患上的各种疾病。 至于物种大清洗那部分,他们半点也不知情。 不过光是这点已经足够了。 与帮派对立的一帮人,已经开始查找岑林尽的消息。 “爆炸是为了掩盖疫苗的危害吧?” “鹰家的教父呢?他会有这么好心为纯人和普通兽人的身体做贡献?” “我们要鹰家的人正式出面发言!” 网上的这些消息打扰不到金角翼龙帮这边。 去接应佘文的兽人踏上了最后一班航船。 最是忙的时候,教父却下了命令,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 越是急,越不能乱。 这是池慎一贯对待紧急事况的方式。 后面还有得忙,他需要下面的人在休息过后,拿出最佳的状态来。 话是这么说,到了晚上他却头疼得厉害,半点睡意也无。 戴上眼镜后,便随意翻了张报纸来看。 他揉眉心的时候,门刚好被敲响了。 “可以进来吗?” 他听见柴雪的声音。 痛意短暂的舒缓了下,池慎摘了眼镜,走过去开门。 柴雪穿着睡裙,身上裹着之前那条毯子,灰白色,清雪的味道让这颜色烘托得更加浓烈。 “睡不着?”池慎这样问,又侧身让她进来。 柴雪帮他关上门,走到桌边,看见了上面的报纸。 官媒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上面还能闻到印刷过后的纸厂味。 她道:“嗯,觉得你也可能没睡,便过来了。” “喝酒吗?”他方才便听到她藏在灰白毛毯下的手里,叮当响的酒杯碰撞声。 第286章 柴雪也不遮掩,举起了双手,一只手夹着两个玻璃杯,一只手拿着上次请池慎喝过的红酒。 夜晚喝红酒,最合适不过了。 养神、助眠。 她那儿有一箱“波尔丽”。 波尔丽位于弗兰西斯国的西南部,魅丽的城市生产出的酒也风情万种。 但这些都抵不上,池慎眼中喝醉后的柴雪。 她的酒量实在算不上好,没喝多少就上了头。 池慎正考虑着把喝醉了的雪豹抱回去,还是像之前那样,就让她在这里过一夜。 私人房间不同于书房,他记着她有很重的领地意识。 犹豫着,一只手便捏上了眉心。 柴雪手心里的茧长的地方与他的不同,指腹还是柔软的,池慎一下就想到了一个古词——柔夷。 喝醉的人浑然不觉,“我见你今日揉了几次,可是还疼?” “刚才有点儿,”池慎没躲开,无论是攻击,还是亲近,他总是躲不开柴雪的动作,“喝了点儿酒后,好一些了。” 柴雪笑了,嘴角的窝子盛满了月光,连白色的睫毛都在发亮,“看来我来对了。” “那是自然,”他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你不来,我还不知找谁喝酒。” 一只柯尔鸭哄骗着大型的雪豹。 雪豹尚且有几分理智,却又半点没发现自己坐的地方,换了位置,“教父还能找不到喝酒的人?” 陈生不知,至少伊利亚能从大洋彼岸游回来。 “真找不到。”他笑。 这笑让灰白的头发,看起来都不拒人了。 柴雪一直想说,他们的教父长得真真漂亮,去君兰街,一定能混上头牌。 被迷惑后,剩下的几分理智也没了。 “那我以后多来找你喝酒。” 得逞后的池慎答应,“好。” 帮教父捏了鼻翼后,她又替他贴心地揉着太阳穴。 她学东西是真的快,力道同那天池慎教导的那样,不轻不重,磨得人痒。 喉结动了动,池慎问她:“怎么没换成原型?” 她最是喜欢那种状态,上次来喝酒,他也未说假话。喝多后的柴雪上了床,没多久就换成了雪豹的样子。 幸而床结实,没被这突变的重量给压塌。 真是只那么大的豹子。 “你不说,我还忘了。”她退了几分。 池慎以为她要开始转变,思量着一会儿怎么将豹子抗回床上去。 却见她撩起了自己的睡裙,褪到大腿根部,里面的小裤若隐若现。 黑色的瞳孔微微瞪大,他握住了柴雪作乱的手,不重,但能刚好压制住。 “做什么?”声音顷刻就哑了,察觉语气重了些,他又换了个说法,“是不是热了?” 雪豹喝多了,是容易发热。 柴雪却坦然,“我穿这么薄,怎么会热?” 秋季犯了懒意,又怕热的雪豹,一件秋季的睡衣都未找出来。 按喝醉前的想法来说,盖了被子,裸/睡都暖和。 她又要往上拉,被教父遏制。 池慎有些无奈,“那这又是如何?”从动作开始,他便知道她不是为了换原型脱衣服。 “不是睡不着?”柴雪拍拍胸脯,“帮你睡个好觉。” 此睡觉非彼睡觉,他懂了她的意思。 要睡也不是这么个睡法儿。 “说什么浑话。”池慎要替她拉下衣服。 拍胸脯的手,转而压住了他,“我喝醉了,却也是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池慎对上她稍清明些的眼,愣了半晌,叹了口气,还是帮她把衣服拉了下去,“小雪,我比君兰街真正的鸭子重/欲。” 他还记着她用“鸭子”叫他的仇。 “你若是不想进展太快的话,最好老实点儿。” 风吹进来,柴雪的眼睛更清明了,“我答应结婚,就不在乎快慢的问题。性在我们雪豹之中很开放。另外,你还需要酒助兴吗?” 能让大脑放空,不去想烦人的事,无非两种方法。 一种是用药物或者酒精一类的东西,麻痹神经,另一种则是身体上的兴奋,占据大脑。 她在用后者,来帮助他摈弃杂念,好好休息。 “你……想清楚了?”他判断不出来,这是否是趁人之危。 柴雪笑了,“你是教父,何曾畏首畏尾过?” “对上你,便开始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未下雨,月色迷人又带着冷意。 凉意渐渐的月光浇在两人身上,怎么也没浇灭两人身上的热意。 柴雪没有说谎,性在雪豹族群里确实开放。 但她是只乡下豹子,带来的红酒都用来壮了胆。 这是她最为冲动的一年。 爆炸里,那样的保护轻易触动了一颗心,或许再早一点,在他用宽大的翅膀裹住她之前。 向她飞来的瞬间,她就已经松动了。 她向来自由,随心答应下来是必然之举。 答应了,她也会负责,只比自己小六岁的儿子,也认下了。 母亲这个位置坦然接受。 思考事情也学着用整个帮派母亲的位置去考量。 做这种事的时间该往后推推,找一个风平浪静的时间段。 可她没办法睡着,就想麻痹自己一瞬。 第287章 柴雪在想,或许教父也想到了一块儿去。 池慎确实同她想到了一起去,但仅仅是喝酒。他怕委屈了柴雪,给了她一个不正式的第一次。 兽人世界早就不在乎这种第一次了。 他在这种事上还算古板,觉着柴雪的第一次该有玫瑰、红酒、一个定好的婚期,且在没喝醉的情况下,一起度过美好的一晚。 而不是靠着酒精,去催化性的行为,进而麻痹自己。 他们关系的开始,也不够正式。 他还受着伤,穿着不够得体,在一个黑灯瞎火的房间里,被她拿走了主动权。 也应该补偿一个。 在她喜欢的自然里,打扮过后的他会送上一束花,单膝跪下时,递上刺青刀,让她为自己刻上雪豹一族的族徽。 她不喜欢束缚,所以即便他爱她,她也永远自由。 为了不让一位女士的主动难堪,池慎思虑着措辞,“小雪,你的第一次,不该是这样。” “有酒,有你,足够好了。”这句话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情话。 他被情话晃了神,主动权再次失了出去。 翅膀的伤好了部分便能收回去了,她却想在这时,看看那失了羽毛的肉翅。 “让我看看你的翅膀。” 肉翅应声展开。 月光压着柴雪低了头,她坐在教父的腿上,干了些大逆不道的事。 地毯上举起一只手,拿下了酒柜上的“黑色大丽花”。 教父能轻易拒绝每一个人,但从来不会拒绝他的雪豹。 池慎想,他确实需要一点酒精迫使自己清醒。 那句情话完全糊涂了他的脑子。 酒的浓香散开,从两人紧密贴合的下颚,逸散至下。 等久了的黑色大丽花终于被开了封。 黑色大丽花,我神秘的爱人。 回到床上,睡裙已然变皱,喝下去的“大丽花”上了头,她哆哆嗦嗦地去解扣子,试图喘匀呼吸。 躺在床上的教父擦掉了她眼角的湿润,带着她的手慢慢往下。 “……扣子在这儿。” 她缓缓坐下,一声雪豹的嘤/咛。 位置再一倒换,能撑住一只雪豹体重的床,只是晃着。 垂下的床幔间隐约传递出几声轻唤:“教父……教父……” “我是谁?” “啊,教父。” “还有?” “池慎……啊。” “谁的?” “啊……我的池慎,啊,我的教父……” 这时的雪豹意外乖巧。 玩笑话以外的池慎,确实不对柴雪说话。 他重/欲,结束已是深夜,给柴雪清洗完,放空大脑后,他们睡了个好觉。 月色和朝日的替换间,池慎醒过来,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 一通越洋电话打到了普宁岛。 顶着猫耳的教父裸/着上身,从床上坐起,腰腹换着一双纤细的手臂。 陈生同他的妻子,也胡闹到了很晚。 “何事?” 池慎咬着烟,“线脱手了。” 他在外面度蜜月,事情全权交给了代理人,听罢皱了眉,“后天下午到。” 挂掉电话后,他开除了那个不上报消息的布偶,开始订自己和妻子的机票。 昼夜还未彻底替换,池慎回到床上,同自己的雪豹睡了个回笼觉。 -------------------- 过年,发点糖,咱们甜一下 第143章 chapter18 “佘先生。” “怎么?” 转身过后,面前的人齐刷刷地向他行礼。 “刚才的礼献给教父,接下来的礼,是我们献给您的。” 右手横亘在腰腹上,他们单膝跪下。 “我们将永远行走于黑暗,您是我们追求的光明!” 少年的义气,认定一人便满腔热血地为其卖命。 画面一转,五颜六色的蛇类标本。 蛇属三队,全体死亡。 盘踞在地上的青蟒惊醒,竖瞳泛着凉意。 躯体扭动间,碰倒房间里的果酱罐,换成健壮的人形。 佘文走到床边拿起衣服套上。 还有一个……德特里斯克堡。 利米坚国的秋季温度不算太低,同国内南方的天气差不多。 衬衫外搭一件棉麻的短装外套便可。 为了任务,佘文穿了一袭黑衣、黑裤。 元老一共有六个,最后一只鳄龟住在德特里斯克堡附近。 没有儿女,没有佣人,独居在一栋小别墅。 他耳朵的伤才好没多久,听力没有彻底恢复,全靠左耳去辩听周围的环境。 前五个元老解决起来,三个麻烦。 野心不死的一帮老东西,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他一个人对付了好几队的埋伏,新伤旧伤层层叠加。 柴雪给他传过消息,岑林尽必在外海,不能打草惊蛇,且国内人手也不够,只能他一人解决。 出了点儿暖阳,鳄龟换了原型,正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龟,壳硬得很,他将手指搭在扳机上,对准龟没有收回去的头。 “您是我们追求的光明!” 扳机迟迟没有扣下去。 佘文甩甩头,他何德何能接受这帮孩子的仰慕。 第288章 前面五个元老,每个都起了异心,多多少少同鹰家产生了点儿关系。 要他们这么简单的死去,他下了很大的决心。 “四莓酱”就像教父漂洋过海的束缚,警告他不能动用私刑。 狗急了都会跳墙,教父在为他的安全考虑。 佘文将准心瞄准了鳄龟的头部。 最后一个……偏偏在最后一个的前面,做了那样的梦。 给这帮吃里爬外的东西一个痛快,谁来给那帮孩子痛快? 几秒就能结束的任务,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不开枪吗?” 他一怔,以为是幻听。 再通过瞄准镜看过去,那只鳄龟亦正看着他。 兽人有很强的听力和视力,他暂时损失了一只耳朵的听力,整体也不会差。 但那只鳄龟说话的声音,却像是穿透了颅顶。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声音不大,又能被他刚好听见。 这种状况,他该直接动手,可又觉得问得出些什么。 佘文依旧没有现身,趴在隐蔽点处,说着金角翼龙帮的行刑词:“金角翼龙话语人边鲁宁,背叛组织,给组织造成重大影响,依教父判决,处于枪决。” “那就开枪吧。”龟型的速度很慢,他气定神闲地晒着太阳,不愿动弹。 若是像前面五个那样,放狠话,垂死挣扎,派人阻挡他。 他下手还能干净利落些。 现在却又更犹豫了。 犹豫只是片刻,他又还是那条负责审讯室的狠厉青蟒。 正要开枪,边鲁宁苍老的声音又响起,“屋内有池慎要的资料,杀了我后,记得全部带走。” 子弹飞出,穿过鳄龟的头,红色的血被暖阳遮盖。 佘文从隐蔽点跳下,一个起跳便进了院子。 他用脚踢翻鳄龟,确定死了后,还是补了一枪,才走进院子。 这只鳄龟的生活很规律,墙上贴了一天的时间表。 走到桌边,他才明白边鲁宁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说话能力。 有关气功、练气之类的书籍,从桌脚到桌面,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边鲁宁说的资料。 “物种替换”作为关键词,在文章里反复出现,看得他直皱眉。 保险箱里还有个手机样式的仪器,打开后是一个红点。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辨认出这是台老式的追踪仪。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在更先进的追踪器出来前,老式的追踪器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红点在一个位置没有变化。 想了许久,他给柴雪发了个消息:「找到岑林尽了。另外,盯紧邰鄂。」 收到消息时,柴雪正跟着池慎接待回国的猫家教父。 狞猫的眼在两人身上打转,蓦地对池慎问道:“成了?” “嗯。”池慎不咸不淡地应答,又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睡都睡了,柴雪也不害臊,把资料递了出去,“陈先生先看资料吧。” 实验数据,和资金走向,全部在上面。 一一看完后,他不得体地骂了句:“痴心妄想。” “动不了外海,妄想也能变成真的。”池慎轻轻摩挲着手杖。 能共享已知的资料,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这也不是他们两家就能解决的。 “要通知伊利亚吗?”陈生考虑着。 池慎却道:“他的重心快全部转移到国外了。”就怕落下个羊入虎口的下场。 除了经济战,和外海那边的所有国家交战,只有火力上的四战了。 但即便为了阻止“物种清洗”的发生开启战争,仍旧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最后说不定会重演三战的结局,他这种双尾狞猫、粉斑虎鲸的伊利亚、原型双瞳的柯尔鸭池慎,直接灭绝,帮派割裂。 还是如了岑林尽的愿。 “做了什么打算?”陈生太了解这只老谋深算的鸭子,若不是有了想法,他不会打这通电话。 池慎笑,“得劳烦你这只猫,下海游个泳了。” 拿他去牵制伊利亚的帮派,必要关头,又用他们两个帮派收尾。 算盘打得他在普宁岛都听到了。 “柯利亚肯可不好对付,”陈生敲着凤头鸟,“我要带走你帮里一半的海生物种。” 所有帮派里,只有池慎的帮派物种类型最齐全,其他帮派多收同自身物种相差不大的兽人。 池慎到底是只柯尔鸭,拥有他这样实力的鸭子,多少年才出一只? 不得不广纳贤才。 狮子大开口,池慎倒也没拒绝,“你还真是半点儿亏也不吃。” 送走陈生后,柴雪才坐到池慎身边,告诉他,“佘文找到岑林尽了,还有,邰鄂有问题。” 手杖上的大掌又一次收紧,他微微侧身,将头靠在了柴雪肩上,道:“把医生都叫回庄园吧。” “这次回来,不残也得伤。” 收下青蟒这么多年的教父,最是了解青蟒性情的兽人。 发出了找到岑林尽的消息,佘文就改了回国的船票,独自一人去了岑林尽那边。 在元老身上得不到发泄,自然要动到正主的头上。 他出现在岑林尽身后的时候,躲了许久的人正和自己的侄女共进晚餐。 第289章 卢娜看见叔叔身后的不速之客,便拔出了枪,指着佘文的头,“放开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速度更快的佘文用枪打了手。 枪脱手后,她又被另一颗子弹打中了左腿,单膝跪在地上。 “别动她。”岑林尽攥着手里的长角龙,声音还算冷静,像是这一遭在他的预料之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佘文也不打算让他死得痛快,用桌上的叉子插入他搭在桌上的右手,在他要反抗之前,又一次开枪打了他的腿。 做了教父的鹰,并没有因为这点疼痛叫出声来,脸上的淡定像是没有受伤。 他的反应,佘文并不满意。 “我不觉得标本在你的计划内。” 绿色的竖瞳如同淬了血。 “原来是为了这个,哈哈……”岑林尽突然大笑,“池慎手下的人,居然这么没出息,只为了这种事,就冒然暴露自己。” 抵在太阳穴上的枪口,用了几分力,印出痕迹来。 岑林尽享受着他的怒火,“你帮池慎管了这么多年的审讯室……自然知道有些事,起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 爆开的皮肉,刺激耳膜的尖叫,用力挥下去的刑具…… 起初会不适,久而久之就会像新型的药品,让人成瘾。 佘文也曾迷失过,被柴雪费了半条命,又被她压着去看了好长一段的心理医生,才走了出来。 之后教父介入了一段时间的审讯室,他才摩挲出一套审问人,又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方法。 兽人的世界黑、白、灰相互侵染,他们的位置要想活下去,手里不可能干净。 教父早在努力改变他们了。 这么多年,也就变化了那么一点……光是一点,就让整个帮派齐心协力,不生二心。 他一下便懂了岑林尽的意思。 古早的基因,蛇的天敌里有鹰这一类。 岑林尽的手沾染了太多恶心的玩意儿,他上瘾,也不打算戒掉。 花花绿绿的蛇,是他最喜欢收集的战利品。 佘文听完,没有拿枪的一只手有些颤抖。 他想杀了这个人,想让他在折磨中死去,他也正要这么做。 哐当—— 受了伤的女人,不小心掀掉了桌布。 桌上的玻璃罐落到了地上,碎掉后果酱的香气溢了出来——是四莓酱。 一种伊列国家少数民族做的果酱,靠喜爱它的少部分兽人支撑着,少数超市会卖这种果酱。 果酱的香气不比酒香,不一会儿便散没了。 爬满血丝的眼也渐渐清醒。 他改了主意,为了教父。 佘文拔掉了岑林尽手上的叉子,用绳子捆住了他,准备把他带走。 岑林尽却叫他别白费力气,“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半点事都做不得主。” “什么意思?”佘文抬起头,没全然信了他的话。 岑林尽不语,看向落地窗外的一处。 德特里斯克堡多树林,外面的别墅区围着林场建立。 他顺着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一颗子弹便飞了出过来,打碎了落地窗。 卢娜被吓到,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兽人天生自带的危险预感,让佘文早了那么半秒,拉着岑林尽偏了身子。 否则,那颗子弹能给岑林尽开颅。 一起倒在地上的,还有那柄银色长角龙手杖。 岑林尽同长角龙的眼睛对视着,在佘文拉着他躲避子弹的时候,开口道:“我犯了个大错,现在弥补不了了……就交给池慎吧。” “别他妈什么烂摊子都丢给我们教父!”他求死的意志被佘文感知到,佘文又怎会让他死得这般轻松。 佘文闻不到兽人的气息,却也没闻到纯人的味道。 来的不止一个人,他们换弹夹的速度很快,快到难以辨别,对面是纯人还是兽人。 佘文胡乱开着枪,他知道他没打中一个黑暗里的目标。 在暗的人转移了方向。 开枪声再次响起,他的腹部中了一枪,接着又一颗子弹,吊灯应声砸下。 佘文捂着伤口躲闪开来,却来不及拉走岑林尽。 破碎的吊灯压着昔日教父的身躯,而他的后背,是舒展到一半的鹰翼。 岑林尽咳嗽着,鲜血从嘴角汩汩而出,嘴里念叨着什么。 佘文凑上前,“你瞒了些什么?!” 他没回答,自顾自地靠最后一点气息开口:“死,死的……是……那只,只狗……” 岑林尽一死,外面的枪声便停止了。 佘文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短时间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伸出手指,探了探卢娜的鼻息。 还活着。 佘文化了原形,青蟒的皮有能力阻挡子弹,带着人走更安全。 他卷着卢娜爬到了别墅外面。 人似乎都撤退了,没有进一步攻击。 他也没了力气,腹部的失血过多,让他慢慢放低了身子。 踏——踏—— 听力尚好的那只耳膜,被鞋子的声音吸引。 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立在了他的面前。 昏昏欲睡之间,他看见搭在鞋上的旗袍下摆,一只手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蛇头,轻声唤他:“佘文……” 第290章 佘文闭了眼,觉到安心的感觉后,顺着自己的本能滑动身子。 青色的蛇头离了手,搭上了她红色的高跟鞋,又缓缓地绕着她的脚踝向上。 越往上攀爬,蛇越是换小了自己的身躯。 最后盘上大腿时,只有绳索那般大小。 冰凉的触感带着血液的黏糊。 很奇怪,郎珠不讨厌。 她站直了身子,纸伞遮住了她的脸。伞下的手往下点了点,四周便又是一阵枪声。 不过这次开枪的是他们。 佘文伤了只耳朵,没能听清,她却将换弹夹时的停顿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个速度,练得再快,也是纯人。 既然是纯人,那就跑不远。 抓不到,也要伤一大半,才对得起这一次出行。 下属按照她的指挥,对暗处的人胡乱开枪一阵后,又在她的指挥下停止。 “呜——”郎珠仰天发出一声狼啼。 回应她的是接二连三的狼啼声,全是他们的人。 狼啼结束后,一个男人跑了过来,刚在郎珠面前站定,就被她扇了一巴掌。 “我是不是说过,随时应狼啼?”她厉了声音。 狼啼既是应人数,也是向头狼报告,自己还活着。 男人不停道歉,“抱歉小姐,来得太急,一时忘了。” “回去受罚吧。”郎珠没这么轻易原谅他,瞥见地上的女人,又说道,“把她扛上车。” “是,小姐。” 青蛇在她腿上缠得紧,血从上面一路滑到了膝盖窝。 郎珠隔着旗袍轻抚蛇身,叫他放轻松发紧的身子。 -------------------- “死的是那条狗”是我在毛姆的《面纱》里,看见的话,这里为了剧情引用了下 另外,毛姆的《面纱》灵感,来源于但丁的一首诗《神曲·炼狱篇》,里面有关毕娅的故事(因为是音译,毕娅有很多种翻译,与大家的印象或许有出入) 而“死的是那条狗”对应的则是1766年英国作家奥利弗·哥徳·史密斯的一首诗——《一只疯狗之死的挽歌》 我只看过《面纱》,也只在毛姆的前篇里,读过毕娅的那首诗,《一只疯狗之死的挽歌》则是只看了故事梗概,暂时还未读原诗 我始终认为,读书是一个接二连三的过程,一本书的开启,是下一本书的预告,所以我会抽时间去读《一只疯狗之死的挽歌》 大家感兴趣也可以查一下这些诗集和书籍 另外,为了大家方便理解,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岑林尽死的时候会说这句话。 被善人救下的狗,看清了身上有毒的伪善之人,咬了善人,它死了 这也是鹰酱的命运,他认为自己是那只“狗”,而最终的反派是那个“善人” 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用这句话提醒鸭鸭教父,只是想让鸭鸭教父阻止物种清洗的发生,以此来救下自己的侄女 是的,鹰酱不爱任何人,更不爱自己,但他爱自己的侄女,不掺杂任何欲念地爱自己的侄女卢娜 第144章 chapter19 佘文再醒来,已经回了庄园。 “醒了?” 他偏头,坐在床边是手握金角翼龙头手杖的教父,与翼龙的双眼对上,他打了个激灵,连忙坐起。 奈何起得太快,扯动了腹部的伤口,佘文咬咬牙忍了下去,才恭敬地唤道:“教父。” “嗯。”池慎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教父没再说话,佘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子在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尴尬的气氛弥散开来,他猛然想起,“教父,我睡了多久?” 池慎起身,拉开窗帘,光亮闯进来,迷了佘文的眼。 “从轮船回来,到现在天亮,睡了一天一夜。” 新式轮船的速度极快,几乎是飘在海面上,大大减小了阻力。 “对不起,教父……”他自知又犯了错,别的话说不出来。 池慎已习惯了这样的青蟒,或者说青蟒若不莽,那就不是青蟒了。 “这件事,等结束后再谈,”池慎走回床边,“邰鄂在审讯室,我需要你在外面盯着他和卢娜的谈话。” 庄园本就人手不够,又被陈生带走了一半。 现如今,郎博带着狼群守在德特里斯克堡附近还未回来,穆十陵又在同市政厅周旋。 能盯邰鄂的人,只剩受着伤的佘文。 佘文不推脱,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又被教父抬手止住,“喝了药再来也无妨。” 教父走了出去,没多会儿,门又被推开。 来了位端药的女佣,身后还跟着郎珠。 男人有男人要护的面子,何况他现在还没穿上衣,八块腹肌又都被绷带挡完了,露也是白露。 佘文忙里慌张地去抓矮桌上放着的衣服,瓷碗就递了过来,递药过来的不是女佣,他只能转了方向,去接药碗。 西药的副作用较大,考虑到帮里的大部分兽人胃都不好,教父聘用的医生多是中医。 消炎的药泛着苦味,热气扑上来,苦意愈发浓烈。 昏迷前他有那么点儿意识,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臊得慌,佘文根本不敢看端碗的人,垂着头接碗。 擦过被药温暖的手,他差点没把药洒了,一口饮尽后,放到女佣端着的托盘上。 第291章 女佣是只味觉发达的鲶鱼兽人,见他一口喝完了,脸上难掩的震惊。 端碗出去时,还在想,教父手下的人果真都是汉子。 “我,我……”他连着说了两个我字,才顺畅地开口,“对不起,之前犯你了。” 日天日地的青蟒回了庄园,整天整日地给自己添过麻烦的人道歉,等今晚见到柴雪,他估计还要挨训。 郎珠摆摆手,“比起你帮我哥哥的忙,那算是小事儿。” 她完全不在意。 郎珠也是半只脚进娱乐圈的兽人,又受着自己哥哥的开放教育,多少察觉出了一点佘文的心思。 仅仅是察觉。 毕竟就那么简单的一个举动,误会可就不好了。 来的路上,她先去柴雪那儿问了下。 佘文估计自己都没想到,庄园里最迟钝的一个,也在教父的提点下,懂了他那点小心思。 没有提前告知柴雪,柴雪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隐瞒。 该知道的,也没有不该知道的,反正全都知道了。 穿着高开叉的旗袍,郎珠却也少见的,没有规矩地坐着。 右腿翘在左腿上,穿着高跟的白玉足轻晃着,吸引着佘文的视线。 蛇是条绅士蛇,他想看,又不能看。 忍着,还是瞥见了那么一点。 高开叉的地方,布料滑落,露出点儿快靠大腿根的肌肤,上面有一圈红痕。 带着菱形的斑斑点点。 不用说,是他勒的。 佘文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当时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片刻的后悔后,又是爽快,梦了这么久,终于盘上去了。 他不是个迟钝的人,隐约明白郎珠的意思,“郎……” “想盘第二次吗?”郎珠突然问。 除却上学时的几段情窦初开,不成气候的恋爱,郎珠很长时间没有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了。 佘文她不讨厌。 因着幼时,他来家里照顾过她的那段日子,她也是对他有些好感的。 但试无妨。 蓦地被惊喜砸中,佘文以为自己在做梦,偏头露出左耳,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郎小姐方才说什么?” “我问,”她还算有耐心,“你还想盘第二次吗?” 确认是真的后,佘文沉默了。 要让郎博知道,他得被擅长近身战的狼,给打个半死。 但古人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想。”他定定说道,又眨了下眼,“但不能白盘。” 郎珠笑,她也没打算让他白盘,“还想怎么样?” “把我赔给你,”佘文指了指自己,“你看如何?” 不错的买卖。 郎珠站起身来,拿起了那把自己常撑的纸伞,“等你忙完了,伤好了,我们再谈这个恋爱。” “省得腿黏糊糊的。”不知晕的该是什么血。 佘文觉不出自己的脸上发没发热,强装镇定地点头。 待人走后,他才像狼一般,吼了句:“芜湖!” 扯到伤口后,又弯腰低声嘶了嘶。 审讯室里装了监视器,里面的画面和声音,通过它传到隔壁的监视房。 佘文到那儿的时候,柴雪在里面听了有一段时间了。 “还能活着过来,身体素质练得不错。” 被久违的来自雪豹的阴阳怪气一刺,佘文楞了下,又笑着过去,拉开柴雪身边的椅子坐下。 “可不是,以前没少被你和郎博丢着玩儿,打那儿练出来的。” 他们三个能玩到一块儿去,全然因为他们都是原始派。 喜欢用原型裸/奔。 过去他变成蛇型,还不能熟练地控制身形大小,换成蛇型小巧一条。 常被一狼一豹,两个庞然大物叼在嘴里,像抛树枝一样,扔过来扔过去。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后来才察觉到教父的心思,他们这才收敛了点。 柴雪在的情况下,轻易不变原型。 提到这段记忆,柴雪就不得不想起教父。 池慎总会在她和郎博捉弄完佘文后,用金角翼龙头敲她的豹头,敲过后又顺毛。 还没告诉佘文,她和教父之间质的飞跃的关系,柴雪选择暂时放过他。 她将电脑推给了佘文,“抓走混血孩子,跟卢娜没什么关系。” “能跟岑林尽混到一块儿去,哪有干净的?”佘文不以为然。 上面记录了邰鄂和卢娜的对话。 挑选疫苗的实验对象,不论是规避疾病,还是感染疾病,混血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拥有兽人和纯人的双重表现特征,且耐药性强,有规划性的使用,不会造成实验体的迅速死亡。 混血一般分三种:全部表现纯人特征的;一半纯人特征,一半兽人特征;全部表现兽人特征的。 最常见的,则是全部表现纯人特征的。 后面两种更未稀少,这也是岑林尽带走二十三号女人孩子的原因。 而意外接了鹰家散活的邰鄂,更是因此被盯上。 红红的表现特征堪称完美。 纯人的规避疾病特征,以及兽人的强健,他都完美继承。 发现这一点的邰鄂,将红红伪装成了女孩儿。 岑林尽为了给卢娜治病,为钱亦的疫苗研究提供了不少女性混血。 第292章 待规避疾病的疫苗被研究出来后,女性混血的用处就没有男性混血的用处大了,他便将抓来的大部分混血女孩儿扔进了海里。 其中就包括伪装成女孩儿的红红。 “你们来不来杀他,叔叔最后都会死……”头发凌乱的卢娜似乎放弃了抵抗,“……他最开始没想进行物种清洗。” 他们已是棋子,若不是她手上的东西,蹲在别墅周围的纯人,早就乱枪打死了他们。 邰鄂皱眉,“什么意思?” 卢娜却看向了监视器,嗤笑一声,“你们收了这个人,迟早也会落得跟我叔叔一个下场!” 监视室内的佘文摘了耳机,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邰鄂,你出去吧。” 本就是替他暂时审问的邰鄂,见他来了后,放弃了听下去的想法,简单收拾了下桌面,便出去了。 佘文在卢娜对面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审讯室里就出过两个特例。 一个活下来的邰鄂,一个毫发无伤的卢娜。 “你刚才的话,”佘文没有看见刑具台,只得从腰间拔下一柄小刀,“是什么意思?” 卢娜丝毫不畏惧,“我笑你们识人不清!” 佘文一只手杵着刀尖,“若你说的是邰鄂身上藏的东西……我们已经知道了。” 言下之意,再不拿出点更有用的信息,她这条命也留不了。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知是不是纯人的血统在作祟,不该硬气的时候,硬气得狠,“我死了,兽人族玩完也别想知道为什么!” 佘文还是喜欢趴在椅子上,站起来将椅子转了个面儿,趴在上面缓缓道,“气体疫苗?还是物种大清除?” 卢娜笑他不知天高地厚,“我若死了,谁也拯救不了兽人。到时候,这颗星球的管治权,还是会回到纯人手上!” “啊!” 佘文手上把玩的刀还是飞了出去,擦着女人的脸颊,钉在后方的石墙上。 只有监视室里的柴雪知道,这一招,他学的是教父的手法。 速度极快,快到让人的痛觉后知后觉地产生。伤口却又不明显,只有脸上晕染的鲜血,才能看出伤口不浅。 佘文咧嘴笑,含毒的牙齿在白炽灯下隐隐发光,“我的意思还不明显?还是你不懂有用的消息是什么消息?” 边鲁宁藏起来的,可都是证据。 他活够了,要死,又打算拉几个陪葬的一起,藏着的好东西一点儿不少。 漂洋过海来到自家门户的手上,他们自然知道了全部的过程。 觉得多年来受了屈辱的纯人,借着兽人的手,想要灭光兽人这个种族,重新掌管世界的权利。 以为疫苗的提供,能为自己的侄女实现梦想的岑林尽,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是被区区纯人当做了枪使。 见面前的女人还是冥顽不灵,佘文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以为谁杀了你叔叔?拿刀的……可是你。” “你胡说!”梗着脖子的女人哭了出来。 佘文伸出手,拔下了墙上的刀。 冰凉的刀背贴在女人脸上,冷得她发抖。 “你恨自己是个患病的混血,恨上天不公,唯有你这么个混血,体弱多病……你不甘,你想活着……活下后,你又不甘患病的日子,让你变得平庸,你想有个大成就……” 轻飘飘地语气像一柄重锤,砸在卢娜的心上。 “所以你盯上了德特里斯克堡——世界的疫病研究中心,治好你的疫苗是张入门券,岑林尽将你送了进去。” 每说一个字,卢娜便发抖得更厉害。 “老东西没想到,送你进去,也让你成为了众矢之的。” 死的是那条狗,接纳卢娜的“善人”,身藏剧毒。 卢娜彻底崩溃,她大哭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佘文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她发泄完,放弃抵抗似的讲完了全部。 出来后,佘文叹了口气,天气已经由凉到冷,吐出的气凝结成了淡淡的水雾,看不真切眼前的人。 他可能是魔怔了,竟问柴雪要起了烟,“有烟吗?” 柴雪还真拿了出来,抖落出一根给他。 狭窄的走廊里,燃起束小火光。 佘文低头,就着柴雪的手,点燃了这根。 一口烟进去,割得他伤口疼,他却也咳不出来,压着嗓子开口:“四战要来了……” “嗯。”柴雪收起了烟。 古巴的牌子,烟味不会太呛。散去后,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从教父西装口袋里,没收上来的,柴雪始终喜欢不起来。 这种味道,最近趴在教父身上,很常闻见。 沐浴乳的气味也无法将它掩盖。 她听见佘文骂了句:“老子的爱情刚刚开始,谁敢给我腰斩看看!” 她又浅浅地嗯了声。 是啊,要去外海的教父,还未以池慎的身份跟她求婚。 -------------------- 争取三章以内结束这个世界,然后咱们就开启:炼药的影子,吓影子的鬼,这一卷的世界 第145章 chapter20 天还未亮,月光照在光洁的背上,一只略粗的手抓着被子的一角扯上来,盖住了如同月光般的脊背。 雪豹在衣料的摩擦声中睁眼,抖了抖毛绒绒的耳朵,月光里还能看见上面被抖落的水珠。 第293章 方才闹得过头,迷迷糊糊依着鸭子的话,耳朵、尾巴全露了出来,敏感的立耳被教父含在嘴里舔/弄。 她却只能受着,听他一遍又一遍的教导。 “你已是一个帮派的母亲,底下的孩子,该怎么用怎么用……” 他挺/腰的力道不小,她就听清了这么一句话,至于后面的…… 谁保护谁,谁又该照看谁……她半个字没听进去。 雪豹在月色下睁开自己的蓝眼睛,扯住了刚扣好扣子的衣角,又问了一遍,“一定要去?” 立耳累得忘了收回去,被粗粝的手指揉捏着,教父轻笑,贴近自己喜欢的耳朵,轻声道:“开了春,羽毛长回来了,我也会回来。” “你记得抽空去找维多利亚做套婚纱。” 市政厅那边,穆十陵没有谈拢。 本就是因为疫苗,跟着鹰家走的市政厅,现如今,鹰家倒台,它又变成了中立。 杯弓蛇影般,不敢轻易再背靠任何一个帮派。 上报给国家后,国常院给池慎施了压,他不得不作为代表,去利坚国进行交涉。 务必阻止四战的开启。 战争又是能说避免,就避免的? 三战过后,帮派只手遮天,不过是推最大的金角翼龙出去,换一时的宁静罢了。 池慎却也真的愿意去,他有自己的打算。 教父背后的女人不好做。 在阻止他涉险这一方面,柴雪本就不抱期望,把手收回了被子里。 穿戴好衣服,拿上行李的教父伸出大掌揉了揉雪豹的脑袋,大步出了门。 月光下,蓝色的眸子再次睁起。 金角翼龙的教父去利坚国,打的是外交的旗帜。 本该坐飞机,但为了减少危险,帮里为教父安排的,还是轮船。 “菲特力”号飘浮轮船,最快的教父专航。 跟来的人,只有穆十陵,和几个轮上值班表的保镖。 穆十陵上船后,先去池慎的房间,帮忙放好了行李,“教父,我就在隔壁,您有事随时传唤我。” “嗯,你好好休息,到利坚国估计是深夜了。”池慎嘱咐道。 穆十陵会意:“好的,教父。” 轮船上的总套较大,风景视野也好。 不过太阳还未升起的海面,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池慎简单收拾了下,走到一个棕色的行李箱旁边,用鞋尖碰了碰。 “十陵可不擅长提一只豹子重量的行李。” 他笑了下,半蹲下去,打开皮箱的卡扣。 不大的箱子弹开,哐当一声倒在地上,怂起的衣物蠕动几下,冒出一只豹耳。 接着是第二只豹耳、豹子的胡须、尾巴…… 小小一只的雪豹,咬着自己的长尾巴,坐在皮箱里。 蓝色的眸子与教父的偏金色的淡黄眼眸相对,柴雪淡定地吐出自己的长尾,先发制人道:“你差点夹到我的尾巴。” 说的是方才检查行李的时候,他关箱子的力度。 也不知怎么藏进来的。 还真没叫除他以外的人看见。 池慎伸手抱出了这只不讲道理的雪豹,正要开口,雪豹不打招呼地先行变大了身躯。 大只的毛绒绒压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甩着尾巴。 脸上全是腹部的绒毛的教父,被闷住了声音,听起来嘶哑又严肃,“听话,起来。” “教父,”像上一次一起结束一个任务时,拒绝他的怀抱那般,“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柴雪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想伸懒腰也忍着。 但凡给出一点缝隙,这只身手敏捷地鸭子就能通过他高超的柔术技巧,将她压在身下。 她尝试过了。 失败过很多次,也就不得不承认她打不过一只鸭子教父。 池慎知道她在逃避什么,控制着力道从腹部下面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大型的雪豹身子,“不说你,起来吧。” “再压下去,刚订婚,就成寡妇了。” 听见这句话的雪豹顿住,猛地往下挪,将头压在了教父的肚子上。 大海一般的水瞳闪过震惊,“我们什么时候订婚了?” “昨晚。”教父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袖子纽扣,将衬衫袖子挽到半臂,“我以为挑婚纱这个提醒,能让你想起来。” 柴雪脑子里,除了那些血脉偾张的画面,还真想不起几句话。 池慎耐心地等着,躺在地毯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认真回忆着。 “我们订婚吧?” “嗯?” 雪豹感觉到凉凉的银环套在了她的尾巴上,又被她不耐烦地甩了下去。 “开春我们就结婚……等我回来,表明心意、求婚、订婚宴……全都会再进行一次。”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劲瘦的腰上,汗珠滑过腹肌,滑过上面跳舞的伤痕,滴落在她的腹上。 柴雪能听进去就怪了。 去利坚国凶多吉少,又不得不去。 市政厅抓着上一任教父遗留下来的把柄,暂时没办法处理。 为了帮里成千上万的兽人,这一遭必须走,还要走得干净、漂亮。 他不确定是否能活着回来。 开春就二九,再虚一岁便三十的人,少有的不理智。 池慎不愿放走雪豹,即便她真正爱的是原野、森林、雪山……那么大一只热爱自由的原始派豹子。 第294章 争一争又何妨? 爱自由的雪豹又极其负责任。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身体上,心理上。 池慎本可以将自己的全部过去,告诉心软的雪豹,以此来套牢她。 但他不愿这么做。 柴雪该是配一个强者。 他也该用强者的方式,留下她。 “想起来了吗?”池慎笑着问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柴雪木着脸,“还不如不想起来。” “再者,”她说道,“佘文和郎博说过,男人在床上的话,是不可信的。” 带斑点的长尾,轻摇慢晃着。 教父微微变了脸色,好在月光没到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平稳的嗓音开口问道:“你们是如何在酒桌上聊到了床上的问题?” “不用紧张,身为教父,我只是关心一下下属。” 为了保证郎博和佘文的安全,柴雪迅速地回答:“话赶话地,说到了郎珠的性/教育问题。” 先别说郎珠现在的年龄和柴雪差不多大。 池慎大概了解自己的下属,喝酒上头后,会聊些什么话题。 也就没有拆穿她。 柴雪适时接道:“我还没细看过戒指。” 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大一小的两个钻戒。 蓝色的钻石,变换一下角度,让光从不同的方向照射过来,会呈现多种颜色。 “菲特力”号还未启航,月光照射的角度还算稳定。 从落地窗进来,钻石发着点点蓝光,像柴雪现在的眼瞳。 “愿意戴上吗?”池慎抱着雪豹的脑袋坐起来,换了个单膝跪下的姿势。 雪豹看着他,闭上眼点了点头。 她忘了在现在,换成人形,池慎便先拿出了盒子里,较大的一个戒指。 尾巴一凉,柴雪想起那之前的触感。 原来被她甩掉的,就是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尾戒。 “教父,”柴雪睁开眼,有几分认真,“你还真是一个……变态啊。” 哪有戒指往尾巴上戴的? 池慎颔首,“谢谢夸奖。” 柴雪换了原型,留下了尾巴,灰白和蓝色相应着,带着诱惑。 池慎又将小的那个,戴在了她的手指上,单手牵起,在指节上面落下一吻,“你好,我的妻子。” “你好……”柴雪晃着尾巴,昂首道,“还是给我点过渡的时间吧。” 教父没有强求年轻人。 长尾上的戒指,最后还是取了下来。 为了穿衣方便,她不得不收起尾巴,将取下的戒指塞到了教父手中,“还是你收着吧,我老爱丢东西。” “好。”池慎了解她“丢三落四”的能力。 距离“菲特力”号启航,还有一段时间。 池慎看了眼手表,认真询问她的意见:“还想回去吗?” 雪豹已经有些困了,轻车驾熟地走到床边,扑了上去,“你说了,得用我。” 兽人永不为奴,凭实力骗吃骗喝。 池慎替她盖好了被子,“嗯,不是每天都在用?” 柴雪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瞪着他,“教父,您多少收敛点儿。” 都用上“您”了,看样子是真害臊了。 指针指向正点,“菲特力”准时启动。 在轮船驶离港口的同时,国常院发布了新的通告——全面封锁各个港口和机场。 一场没有硝烟的四战,悄无声息地开始。 按照预计计划,度过一个休憩的白昼后,他们在凌晨靠近利坚国的港口。 这个国家也该陷入沉睡的时间,却早有人站在港口,等着接人了。 算不上特别真正友好的会面。 用古老一点的方式形容他们的教父,那应该是交战处于劣势后,被送往敌国的人质太子。 岑林尽死后,一切都不掩饰了,对方甚至直接派来了纯人来接。 “你好,池先生,久仰大名了。”男人伸出手,一副要握手的样子,“我是约翰。” 真是可笑,一个上京语说得流利的亚裔,起了个利坚国的名字。 然而这样的纯人,在这片土地上,占了大面积的比例。 教父已经很久没有用握手的形式,与人进行破冰交谈了。 他垂眼,掩盖住眼里的所有情绪,友好地伸出手。 对方却在这时向旁边张开,双臂抬起,“还是拥抱吧,我们是一个热情的国家。” 池慎笑笑,双臂展开一个不大的弧度。 此时的穆十陵和柴雪,甚至后面海里和岸上藏着的兽人,皆将手搭在了随身携带的武器上。 他们紧盯着两人的拥抱,戒备着约翰的下一个举动。 所幸,他们没准备这么早的撕破脸。 “我们期待池先生来做客很久了。”约翰顺势揽着人往备好的车上走。 柴雪本想拦下,却见说话的男人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说道:“您的下属来得更早些,我们带他们去了不少好玩儿的地方。” 郎博被控制住了,她止住了动作。 接着男人又收回眼,看向池慎,“等您倒好时差,我们再派人带您出去逛逛。” “利坚国不大,但好玩的地方可不少。” 可不是,小得看上了别人的地盘儿。 穆十陵暗地打了个手势,撤掉了后方的兽人。 第295章 -------------------- 第146章 chapter21 来利坚国这几天,就像跨海度假。 所有人都住在约翰安排的别墅里,时差还没倒彻底,就被他带着一整天到处游玩。 该谈的事一件没谈,倒是玩得穆十陵开始掉头发。 随遇而安的柴雪,看着一地的毛发,能想象得出,变成原型后的豺狼,会秃成什么样子。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穆十陵来回踱步。 柴雪递给他一杯咖啡,“郎博还没有传来消息?” “陷入了之前的局面。”穆十陵接过咖啡,放到一边。 他现在急得没有困意,反倒更担心过多的咖啡因,使他掉发更严重。 守在德特里斯克堡的郎博一行人被控制住后,他们完全处于被动。而占优势的纯人,又没有完全袒露自己的目的。 一副拒绝交谈,虚与委蛇的打算。 但也能确定郎博的安全。 池慎掌握了上京大半的生意圈,他们想要土地,想要兽人的权利,就不会考虑把池慎逼急了。 柴雪捧着另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往教父房里去,“熬过这个冬天,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穆十陵问。 教父从始至终都未告诉他,来利坚国的主要目的,以及为什么在他们离开港口后,国内便开始全面锁国了。 来的路上只知道随行教父,想办法联系郎博。 他一向是接到任务,就立刻执行,不询问原因。 但不知道内情,心里就越是容易慌乱。 前几日教父还给他换了部手机,有邬恩琪电话的那一部被没收了。 联系不上亲近的人,他难免会有些乱了阵脚。 “十陵,”柴雪开门前说道,“你只要相信教父便行了。” 缥缈的话却像一颗定心丸,让穆十陵定了下心神,“我明白了。” 屋内开了扇窗,池慎仰靠在真皮座椅上,正对着风口醒酒。 柴雪见了,眉心微蹙,上前帮他把窗户关上了。 “我该把咖啡换成醒酒茶。” 池慎睁开眼,哑声道:“咖啡就可以了。” 递到他手中后,柴雪绕到后面,熟练地给他揉着头。 “毒素都吐出来了吗?” “吐出来了。” 咖啡进了嘴里,分不清是残留的毒素味,还是咖啡自带的苦涩。 德特里斯克堡事件的背后人没有出来,约翰就是最大的话事人,只能暂且听他的安排。 打着友好的旗帜,那个男性纯人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带着他们逛完了利坚国所有能逛的景点。 速度比上京本地的旅游团还快。 昨晚又开了第三场欢迎宴会,再一次要求教父一定参加。他邀请的都是利坚国的上层人士,鸿门宴不去不行。 一堆西装革履的人在场,也挡不了他搞小动作的心思。 靠近池慎身边的那几杯酒,全都加了吐真剂,他一杯又一杯的送过来,教父也只能一杯又一杯地接下。 好在以前经历过的事,让池慎已经对吐真剂起了免疫。喝下去后,除了被副作用的毒素弄得头昏,也不至于把不该说的都说出去。 柴雪下了几分力道,见他眉眼舒展了,才问:“他们还要过会儿才来,要休息一下吗?” “不了,”池慎仰面看她,“睡了反而更加不清醒。” 一会儿对方会摆出怎样的态度过来,他们还推断不出来。 柴雪见他眼底泛青,便将手背贴在了他的脸上。 关窗时吹了凉风,手上的温度还没有升上来,连带着中指上戴着的银戒都凉意刺骨。 “可清醒了?” 少见的同他闹脾气。 池慎受着,不偏不躲,摩挲着她泛凉的手,“清醒了。” 他又将她的手,贴在热意未散的右脸上,头头是道地说:“上京讲就个对称。” “老一辈儿的说法,”怕他感冒了,柴雪抽出手,“再者,我也不是上京的豹子。” 雪豹过去住的那座山,偏远得不能再偏远,早已出了上京的界限,实打实的乡下豹子。 门被敲响,穆十陵在外面叫人:“教父,约翰来了。” 来得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想来是得到消息,仅尝试过一次后,就来找的他们。 柴雪去一边帮他拿过外套,“一会儿该动手的时候,你就给个指示。” “我们是出来外交的,”教父穿好外套后,揉了下她的头,“不是拱火。” 柴雪替他拉开了门,“按你们老一辈的话讲,以防万一。” “我还未过三十,虚也该虚到二十九岁。”教父看着她,“该是年轻人才是。” 柴雪呛道:“等您偏头痛好些了再说吧。” 来势汹汹的约翰,正坐在客厅里等。 现在身不由己,该是退让的时候。 教父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纯人老话。 早年他看的角度不同,觉得这句话该是“卧薪尝胆”,这一典故的延生。 再看一看利坚国纯人现在处的位置,这个角度一点儿没错。 柴雪想的是,处处退让,对面会愈发得寸进尺。 利坚国不论纯人,还是兽人,血统里自带典型的自大、傲慢。 第296章 约翰大摇大摆地进来,靠坐在沙发上,对池慎张开双手,“池先生,到底是精打细算的上京人。” 不同于他的没规没矩,池慎在他对面端坐,问:“喝茶吗?我从国内带了点儿安岭过来。” 约翰翘着一只腿,不给面子地对一旁的穆十陵说道:“沃勒曼,谢谢。” 房子是他准备的,酒柜里备了哪些酒,他比池慎更清楚。 穆十陵有着在教父身边的傲气,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看见教父的指尖点了点金角翼龙头,他才转身去酒柜那边。 高度数的沃勒曼只有酒香闻起来不错,喝下去没一会儿,就会开始上脸。 约翰显然是喝惯了这种,脸上没有一点反应。 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后,他用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颚,咂了下嘴,“封了港口和航班,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星期的亏损,换算下来,能有上亿多匙吧。” 池慎呷了口安岭,轻轻地放下,“亏点儿就亏点儿,上京的人有句老话,破财免灾。” 联盟国里,有他们的国家,还有利坚国。 没有一方发起的话,不会轻易交战。 谁都不愿成为历史上的罪人。 德特里斯克堡的气体疫苗研制出来了,是要明着放出去,还是暗着放出去,就等着他们国内的反应。 毕竟以现在的科技,再不是简单的战火交战了。 但上京先以国内出现大规模传染病为由,封闭了所有可以出去的航线。 一个炮硬生生闷了回去。 他们早就安排了人埋伏在上京,现在锁着,出不去进不来,真正改变基因的气体疫苗不能送到国内,也都着急了。 “就是不知道池这些钱财破得值不值……”他掀起眼皮,冷冷瞧了池慎一眼,“池先生身上的病灶,消了没?” 外面进来一帮穿防护服的兽人。 柴雪看着教父的手,没有等到需要的指示,便收回了目光,静观其变。 其余的国家,多是纯人给兽人打工,它们倒是反过来了。 穿防护服的兽人,不会说上京的语言,操着一口外语,靠近池慎,“池先生,请配合我们的检查。” 屋内被他们喷洒了大量的消毒液,接着就地对池慎进行了采样。 三个小时后就能出结果,约翰没走,坐在位置上,把玩着玻璃杯。 穆十陵看烦了,伸出手压住杯子,又给他往里面倒了沃勒曼。 约翰浅笑着摇晃酒杯,“利坚国的经济,多是出口贸易……有钱大家赚,吞下金角翼龙的池先生,应该比我懂这个道理。” 池慎喝光了杯里的茶,“对外贸易的干扰因素有很多,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还有两个小时五十分钟,”约翰看了眼表,“池先生不如给我讲讲,你们上京人的生意宏图?” 两个小时五十分钟。 他逼着池慎说出国常院做的打算。 消息一点都传不出来,他们这边也没办法从郎博那里,收到德特里斯克堡里的情况。 就像两个聋子之间的对弈,全凭眼下的一切做出判断。 现在已经是变相的软禁。 但是,倘若教父不说国内的情况,这三个小时后的结果,足以把池慎带去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关起来,失去一切联系。 穆十陵不完全清楚,只有柴雪知道,若是国内收不到池慎定期传回去的信息,他们将会被当做弃子,丢在国外。 一直到真正的战争打响,他们才能重见天日。 柴雪思量着,开口道:“与利坚国交往了这么多次,国内何时流行起的这些疾病,我们教父确实不清楚。” 穆十陵站在一旁,没拦住她。 约翰这才看她,眼里不屑,“你是……?” 他故意没说后面的语句。 “我是金角翼龙帮的母亲。”柴雪抬起一只手,压在教父的肩上。 “哦——哈哈哈……”约翰站起来,俯身抓起柴雪搭在池慎肩上的手,做了个吻手礼,“礼数不周,多有得罪。” 柴雪抽回手,他向后倒在沙发上,又翘起腿,腰腹别着的枪露了出来,他盯着池慎手中的金角翼龙头,收起了笑,指腹转动着右手大拇指戴着的银环,“夫人也做个检查吧。” 谁都没有出言拒绝。 又等了三个小时,两份检查报告递到约翰手中。 他看过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扯着外套的下摆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向门口:“走一趟吧,夫人。” 两方对峙着,柴雪先动。 她走出门,穿防护服的兽人也鱼贯而出。 约翰扣好西装的扣子,垂眸俯视着沙发对面的池慎,“池先生不必担心,夫人病好后,确认没有传染的危险,我们会亲自送回来。” “劳烦你了。”池慎攥紧翼龙头,起身送别。 人走光后,穆十陵捡起两份报告。 两份检查结果一样安全。 他们延迟了德特里斯克堡的计划,这些纯人就来要一个人质,以求保障。 精打细算的,是他们才对。 穆十陵看见结果,也就想通了柴雪的举动。 去的一定不能是教父。 “夫人不会有事的。”穆十陵已经改了口。 池慎微微颔首,“开春就好了。” 第297章 春风一吹,什么病都没有了。 利坚国的纯人考量得没错。 新的时代,不论是热武器还是冷兵器,都不值得带上战场了。 只要没有证据,规避了历史的谩骂,什么法子不行? 他们不但要纯人的掌权,还要足够的土地! 德特里斯克堡的枪声,响彻在新的黎明。 上京的官媒报道着国内的最新情况。 临近兽人们的万春节,街上空无一人,空气中除了消毒液的气味,没有鞭炮之类的硝烟。 卢娜同刚来的邰鄂那般,躲在审讯室里。 德特里斯克堡的人,在国内安插了多少监视她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藏在邰鄂身上的疫苗,是她留的保障。 她和邰鄂相互制约,为了生命安全,互相保存着对方的秘密。 现在皆倒戈了。 邰鄂没了疫苗,也就不会被盯上,而她则没了留下的意义。 只要在审讯室里熬下去,熬到国内接种疫苗的人到达百分之八十以上,感染一次二次的疾病,将那些病毒一再削弱,体质一再加强。 德特里斯克堡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她也能获得安全。 审讯室里没有窗户,环境完全是阴冷。 卢娜时刻紧张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入眠了,头发的汗水都是湿冷的。 她发着抖,像是看到了幻觉。 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人进来,抓着她的胳膊,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 混血的血统让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闻出了他身上的气息。 空气中的病毒无处不在,注射过后,感染各种疾病只是一瞬间的事。 死亡前,她耗费全部力气,在地砖上用指甲抠出一个字母——c。 翌日。 佘文穿着防护服,打开审讯室的门,看到的便是一具皮肤溃烂的尸/体。 他拍了照片,给外海的教父发了过去。 德特里斯克堡动手了。 -------------------- 宝贝们,春节快乐,估计还有一章 第147章 chapter22 兽人天性自由,受不了长期的管控,部分兽人聚集起来,准备发动暴乱。 “教父呢?” “我们要见教父!” “把教父交出来!” …… 三个教父不在上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岑林尽的死,已经让银色长角龙隐隐有了分离之势。 若不是国常院出面压制,长角龙帮派的兽人,早在进行疫苗接种前,就发起了动乱。 “卢娜的死,先瞒着。”佘文站在庄园内,冷眼看着这些,想在暴动中牟利的人。 邰鄂翻了翻手机里的消息,说道:“散活市的部分纯人,已经知道了。” “信息网里的?” “不是,普通的纯人。” “那就不管。” 邰鄂把手机塞进兜里,“若是这次免疫成功了,教父能免去我之前的错误吗?” 他瞒下过卢娜的疫苗。 佘文转过身,靠在玻璃窗上,神色莫测,“那就要看教父的想法了,我亲爱的朋友。” “我明白了。”邰鄂再不多留。 门刚刚关上,天花板上就落下一个女人。 她似是怕热,入了冬的寒冷,仍旧穿着超短裤和露肚脐装。 “外面的人要杀了吗?” 这些人就是笃定了教父不会出来,才敢来闹事,以此换取帮派里的补贴。 在她看来,这类废物没必要留下。 绿色的发丝在指尖穿梭,佘文绾了个半丸子头,摆摆手往外走,“你还想被调去沙漠的话,我没意见。” 裴琴闻言舔着虎齿,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佘文一路往下走。 走过步廊,路过花园,从正厅出来前,随手搬了把靠背的椅子。 到了大门口,他戴上了口罩,才打开门,一路走到外面的铁栏门前。 闹事的人有自己的计划,情绪再激动,表情再丰富,挥舞的手臂也没有伸进铁栏门的缝隙。 国内禁枪,上京的法律更为严苛。 他们知道真正有火力的,还是前面的帮派。 即便造次,也不敢过分了。 一个中年女人挤到了前面,她几乎被人群挤得直不起腰,伸出一只手,试图去抓铁栏。 “佘先生……佘先生……” “让我们,让我们见一见教父吧……我就想知道,这疫苗是让我孩子得病的,还是治病的?” 女人脸上多是沟壑,颤颤巍巍地伸着手,说话间还带了点儿哭腔。 很是叫人心疼。 却未在佘文心里惊起一点波澜。 战争时期到现在,群众发起的动乱,不说十多起,也有六七起了。 一战的法马港起义,底层兽人间争夺港口的捕渔权;二战的多匙革命,底层纯人和底层兽人的联合,反对不断暴涨的食品费用;三战的水晶革命,帮派割裂后的人民土地及权利争夺……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惯是爱用的套路,把女人和孩子推出来。有苗头了,推出女人搞个合理的理由,发起暴乱;势头不对了,又拉着女人和孩子出来以求和平。 别说这个女人的气味,还是花栉水母。 花栉水母,一种雌性花栉水母不吃掉雄性花栉水母的节肢,便不能生育的水母。 第298章 且在吃掉节肢后,生下孩子前的三个月里,身上会一直残留着节肢的海盐味。 生下孩子后,则是节肢留下的奇异信息素味道。 这类水母最讲就血缘,不是亲生的,也不会去领养。 她身上没有半点儿节肢味,不可能有孩子。 媒体那边他们打了招呼,来了现场,也不敢随便拍照。 他也不用做样子。 佘文只是看着,口罩上方的眼波澜不惊,把闹事的人都看得心里没底。 凤头鸟那边,不止是教父,庄园里的所有人都没了,空荡荡的,去了也是白去。 埃及蛇头那儿,门口直接架了机枪,大有来一波扫射一波的意思,他们不敢。 只能挑个不硬不软的啃。 却也没想到,依旧啃不动。 那女人收了钱,不死心,尝试着伸手进缝隙里。 整只手绷得紧紧的,却在即将碰到那刻,溃烂了肌肤。 “呃——”她甚至发不出痛呼声,向前栽去,趴倒在地上。 不若一会儿,她便像虾米一样蜷缩了身子,溃烂的肌肤一直蔓延至脖颈、脸部,慢慢地没了声息。 人群仓皇退开,离大门有半丈远。 佘文这才收回眼说道:“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兽人,疫苗起的作用,应该都清楚……这只是第一波感染,接着还有第二波,第三波,怎么打算,我想不用我多说吧?” 女人的死态太过惊悚,他们久久没有回神。 半晌,带头的人才嗫语道:“不,不用了。” “叨扰佘先生了……” “叨扰了,叨扰了。” 人群逃似的散开。 他习以为常,按下了喷洒消毒液的按钮。 国内比国外的事情要好掌控,他现在更担心柴雪那边的状况。 一桶冷水浇在身上,柴雪被呛醒,偏灰的眸子睁开,先看见了男人嘴里叼着的雪茄。 她想,味道比教父的古巴细烟还要难闻。 约翰抓起她的头发,将她半吊在空中,“你知道你们这次来,我亏了多少钱吗?” 柴雪嗤笑,“上亿多匙,说过了,不是吗?” 抓着头发的手,用力往前一压,将她的后脑勺砸在了墙上。 来德特里斯克堡的路上,她就已经被注射了特殊的药物,四肢酸软无力,更无法换成豹型。 不过看了眼对面的郎博,柴雪倒也没觉得自己狼狈。 大型的灰狼脖子上戴了个电子项圈,发着蓝光,不仅会放电,还会伸出小针注射抑制剂。 让他一直维持着狼型,不能反抗。 这些研究疫苗的纯人做足了功课。 狼的兽型敏捷,人形更灵活,控制在兽型状态,更利于关押。 而雪豹则人形强于兽型,她更是被控制在了无法幻化原型的状态。 德特里斯克堡安插在国内的人,估计没接到消息,急得动了手。 直接在国内散播了半成品。 现在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完全有利。 约翰取下了嘴里的雪茄,手递到一旁,便有人摊开了手,雪茄摁在那人的手心上熄灭。 他贴近了柴雪,气息全都打在了她的脸上,压低了声音:“你以为你们赢了吗?劳伦已经下了命令,气体疫苗会在三天后洒向亚裔大陆,不出一个星期……” 他松手,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柴雪,重新点了支剪好的雪茄,“等着灭国吧。” 夜晚。 柴雪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听见了振翅的声音。 并不是一下,而是成群。 她费了些力气,才蹭着墙坐起,在窗边露了半个头。 成群的鸟儿,各式各样的种类,花里胡哨的颜色,扇着翅膀,往外海飞去。 那是翼属的兽人,他们带着气体疫苗,接二连三地飞过外海,去往上京。 已经彻底入了冬。 利坚国的东北部,较为寒冷,容易积雪。 池慎煮着茶,对面是他们早该见到的德特里斯克堡的管理者——劳伦。 蒸汽上浮,相对而坐的两人,皆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劳伦是个地地道道的利坚国人,没有亚裔的血统,棱角分明的脸庞,浅色的眸子看起来像是没有感情。 “池先生,我们是生意人,茶桌上说点儿生意事,应该不过分吧?”憋足的上京话,不细听还听不懂他的意思。 池慎用扇子扇着火,“您尽管说,劳伦先生。” “我的祖祖辈辈都是纯人,也饱读诗书,懂那么几句古话,”劳伦端着茶杯,“不知池先生是否听说,以天地之心存心,以生灵之命立命?” “说得是博爱济众,性体全德,安身立命。” 能用上京话扯明白这两句古语,也不容易。 劳伦笑着,“我不拘小利,重的是苍生。” 穆十陵听了,只想笑。 不拘小利,那便求大利,权利、领土;重苍生,又不包括兽人,灭兽族,长纯人。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池慎端的是好脾气,回以:“劳伦先生可听过后两句,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为太平,我也为太平。” 劳伦放下茶杯,“看来生意是不好谈了。” “也得看您的诚意。”池慎不骄不躁。 第299章 劳伦失了耐性,开门见山道:“气体疫苗让兽人们感染上的所有疾病,我都能治,且能治好……届时,金角翼龙帮独存,岂不是件好事?” “实不相瞒,”池慎也放了茶杯,“我们一向赚的是小钱。” 对面彻底撕破了脸,大声唤道:“辛西娅!” 无人进来,只有背着门口坐的教父,正气定神闲地笑着。 劳伦起身走向窗边,往外看出去,那只本该守在外面通风报信的鸽子,已经不知所踪。 大势已去。 他坐了回来,端着空茶杯不语。 教父为他注了新茶,“再谈谈?” 烫茶一饮而尽,劳伦哑声:“如何谈?” “先把我的夫人送回来,看看诚意?” 已是换了势头。 帮派的威慑比国常院还管用,百分之八十的数据很快便达到了。 气体疫苗的作用,完全是毛毛雨。 辅助药物和自身的免疫机制,已经能让大部分兽人和纯人自愈疾病。 但在疫苗接种早期,因为身体素质较差,而死在疾病中的人数,已经累积了十多万。 失去基因的力量后,传统的热武器便成了最实用的。 利坚国的军队全部出动,空袭、海路、陆路全部——被国内的军队阻止。 真正不受利益所动的,只有拥有独立权的军队。 他们在海上,压制了翼属的兽人,将他们关进了国际监狱。 银色长角龙帮派再一次分家,因着上一任教父岑林尽被国常院追加了叛国罪和兽人生命安全罪,帮派的分割战没有立即打响。 四战真的被阻止了。 池慎作为阻止了四战的关键人物,需要到国际法庭上作证。 今日出了暖阳,港口的风不大,将将吹起衣衫。 教父站在港口,迟迟未等到自己的夫人。 “池慎!” 他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了对面高楼的屏幕上,投射着一处高崖上的画面。 约翰架着柴雪的脖子,枪口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你断我财路,我要你还我一命!” 他逃不掉国际法庭的制裁,别说钱财了,后半生都会活在监狱里,用于各种合法新药的实验。 反正最后是生不如死,不如先弄死一个,再让另一个活着的,生不如死。 池慎瞳孔微缩,对身旁的穆十陵说道:“去找。” 保镖团里的一个兽人顷刻化作飞禽,往有山的地方飞去。 图权的,和求财的,果然不能合作。 柴雪如实想。 约翰和劳拉没谈拢,她便成了牺牲品。 若不是被注射了药物,要解决一把抵在头上的枪,再简单不过的了。 那是她在庄园里,学到的第一课。 教父告诉她:“若是成为人质,是死是活,全凭你自己,没人救得了你。” 帮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清楚。 若能让帮里的孩子们活,教父能牺牲千千万万个夫人。 池慎想起了他在追柴雪的时候,带她去看的第一部电影。 一部□□片。 彼时她还不相信他的心意,只对剧情感兴趣。 电影里的教父为了妻子同反派对峙,美丽的妻子为他挡住枪口,叫他快点离开。 教父已经二十八岁了,不会做无意义的承诺。 他那时就道歉了,道歉他没办法保护她。 他的夫人又是如何说的? “保护,是我的工作,我从你这儿拿了钱的。” 不算温馨的回忆。 大屏幕上,柴雪垂着头,没有露出脸。 教父却蓦地懂了她的想法,不再看向屏幕。 他低下头,摸出了烟盒,抖落着,又半晌抖不出一根烟。 他们多有默契? 直到一声枪响惊醒,他抬头,看见的是被郎博用原型扑下高崖的约翰。 他们都离了镜头。 柴雪不在里面。 池慎听见穆十陵的汇报:“教父,在后海。” 没有犹豫,他跳下刺骨又泛着灰色的海,古巴的烟盒飘浮在海面上,湿透后向下坠去。 -------------------- 失算了,还有一章哈哈哈哈哈哈 第148章 chapter23 子弹应该是穿过了头颅,她的记忆是这样告诉她的。 不过柴雪睁开眼时,却仰面躺在一片海域上。 上面是与大海相接的蔚蓝色的天。 上京多是高楼大厦,她许久未见过,同雨林里这样像的天了。 虽然不知她为何能浮在水面上,但这种惬意让她一刻也不想动。 身下的海面,一团黑影缓缓上浮,浓墨的颜色里,还带着些许幽幽绿光。 身体自带的感官反应让她一跃而起,化作了雪豹的身躯,跳开这处地方。 但她没想到,这团带绿光的黑影,几乎占据了可见范围内的全部海域。 柴雪不习水性,勉强会游。 潜下去一探究竟,属于冒险之举。 她思量着,踮着脚悄然后退,又不知该退到何处。 那团黑影快要贴近水面的时候,突然扭曲起来,搅动起不少水泡。 不多久,便化作一个下半身触手,上半身黑发绿眸的少年。 他正张着双臂,去怀抱一位拥有蓝色鱼尾的少女。 第300章 雾黑的眸子率先看见了她,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胳膊,示意往上游。 触手与黑发纠缠着,像上浮的海藻。 柴雪警惕着,又后退了几步,踩出一圈圈波纹。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黑发的人鱼少女上来便问她。 柴雪呲着牙没说话,一脸凶狠样。 少女搭在少年背上的手拍了一下,不知何时出现在雪豹后方,化作利刃,随时要刺下来的触手,软趴趴地缩回了水下。 这也让柴雪了解到,他们没有恶意。 至少这个少女没有。 她点点头,“被枪打死的。” “枪是什么?等等……”少女的黑眸闪了下,双手摊开靠近。 两掌之间出现一个高速旋转的光球。 看过后,她放下手,“原来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柴雪没听懂她的意思。 她猜测对方可能,一个是章鱼族的兽人,一个可能是飞鱼族的兽人。 都在伊利亚的管辖之下,应该能帮她联系上池慎。 柴雪正要开口,便听见少女说道:“你一会儿会看见一只花臂黑猫……别打死它,它是来救你的。” 她说完,直接和长了触手的少年离开了。 他们在海里的速度很快,柴雪觉得,这是会让伊利亚燃起斗志的速度。 她抬眸望去,宽阔的海面上,只有她一只雪豹在这儿。 怎么可能会存在一只不会游泳的花臂黑猫? “喵——你好。” 她刚开始怀疑,猫叫的声音就打了她的脸。 柴雪垂下头,左前脚的旁边,一只黑猫正同她一样,立着端坐。 带着软刺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花臂。 捋顺上面的毛后,它迈出那只花臂,问:“你看见了什么花?” 柴雪想,也不急着问它是谁,也就回答了:“水仙。” “孤独的灵魂。”猫高傲地甩着尾巴。 意识到它在说自己,柴雪否定了这个说法,“我可不孤独。” 要叫佘文听见了这句话,估计还以为她没拿他当朋友。 谁知猫尾一甩,它的身后便出现一座高山,屹立在大海上的高山。 从下往上的景色在变幻着,雨林、雪顶……就像她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山一样。 “你想要回去吗?”花臂黑猫问道。 柴雪却反问:“我是真死了吗?” “子弹穿过头颅,死得透透的。” “死了后,还能回这座山,也算完美了。” 她踩着肉垫,向那座山走去。 快要到达之时,身后的黑猫又开口:“但我可以让你活过来。” “人固有一死。”她脚步未停。 像是嘲笑那般,黑猫又叹道:“孤独的灵魂。” 后面的脚步声顿住了,接着又是连串的水花溅开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贴近它。 黑猫被一只宽大的肉掌压在地上。 柴雪控制着力道,不至于叫它被自己压死了。 雪豹低着头,呼出几道灼热的气息。 半晌过后,她看着花臂黑猫摇晃的尾巴,嗤道:“丑陋的细尾,陈先生都不会收你。” 黑猫不在意她的嘲讽,自顾自地解释自己手上的花臂,“南芜花刻下的纹路,每个人看到的花种都不同……有些被炽热地爱着的人,还能看见爱他的人,会看见的花种。” “水仙,孤独,是你还是那只鸭子?” 柴雪蓦地松开了爪子,让它能够坐起来。 她想到了荷鲁斯,不少加入全知教的兽人,会信奉的猫身狼头的神明。 它掌管活人死掉,死人复活的事。 但,这只猫的外表却又不像荷鲁斯。 抱着点点希望,柴雪冷静地坐下,问:“我死后,池慎……教父会怎么样?” 池慎一向是有责任心的教父。 自他坐上那个位置,为自己谋得地位和财富后,也带着下面的兄弟们,过上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四战阻止后,帮派会真正地走在太阳下。 金角翼龙的光辉,会照耀整个亚裔大陆。 这些是教父无法割舍的事,他会活着,尽管不知是好好活着,还是勉勉强强地活着。 那只鸭子,端的是不易让人亲近的脾气。 黑猫却回答道:“你们的儿子,会把帮派统领向光明。” 她就池言一个儿子,乖巧理智,同教父一样,却没有教父那般,容易让人担心。 “我问的是教父。” “我回答的也是教父。” 黑猫老神在在。 柴雪细细想了一番,问:“你的意思是,池言会在我死后继位?” “大概开春吧。”黑猫说道。 开春过了成人礼,他也才刚刚十八,池慎怎么想的? 柴雪气得在海面上砸爪子,“池慎呢?” “去国常院了。” “跟那帮老不死又心眼儿多的老东西,混在一起干嘛?” 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不符合池慎在她心中的形象。 教父怎么会丢下帮派不管,去那劳什子的国常院工作? 黑猫慵懒地顺了顺花臂上的毛,“要想折磨那个叫约翰的人类,只有去国常院工作。” “这是国常院的人和他之间的交易。” 第301章 劳伦明哲保身,势头不对后,用自己的一些新药抵了过错,虽然在利坚国还是要坐牢,但不至于被关进国际监狱里。 而约翰则没有办法,只能由国际法庭处置。 国际上推出一些新药前,会找人进行试验。没人愿意试用的药,会送往国际监狱,让那些犯人接受试验。 黑猫说到这里,柴雪已经想明白了,池慎这样做的原因。 水仙啊…… 形容雪豹和鸭子,应该都可以。 那座上下景观不同的山叫什么名字,她已经忘了,但她还记得初见教父的那天。 拿着金角翼龙头的男人,那时笑起来还不知道收敛。 柴雪在海面上坐下,“你真的能帮我复活?” “改主意了?”没有表情的黑猫脸上,她竟然看出了笑。 柴雪故意道:“我要回去把他羽毛全拔了。” 只是刚刚说完,大只的雪豹就消失在这片海域上,黑猫向前走着。 高山同水墨般散开,又汇合,呈现出另一个世界的画面。 柴雪闭着眼,咸腥的海水呛进鼻腔里,她咳嗽着坐起,在心里感叹:这才是海水啊。 梦里的那片没味道的海,一点海的样子都没有,难怪那两个海生兽人要走。 咳过后,她与旁边的池慎尴尬地对视。 看他的表情,那好像不是个梦,她是真的死了。 还没等她说拔毛的事儿,一向喜不形于言表的教父已经抱住了她。 无所谓了,池慎想,不论是荷鲁斯显灵,还是灵魂,都无所谓了。 只要人回来就好。 “你们秀恩爱,也看看场合好不好?” 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她低下头,看见驮着他们畅游在海里的虎鲸。 他的旁边,还有只虎鲸驮着一只巨狼。 “我跳下海的时候,伊利亚已经把你捞起来了。”池慎擦掉她眼睛上刺眼的海水,向她解释。 柴雪拍拍虎鲸的背,“多谢伊利亚先生。” “小问题,”伊利亚在水中吐泡泡,“倒是池慎给我看了个好画面。” 没游多久,就因为看见柴雪带血的身体,而溺了水的教父,险些成为历史上,第三只被淹死的鸭子。 还是陈生那只狞猫捞上来的。 救过池慎后,陈生就骑着他的下属,回庄园陪他的妻子了。 柴雪疑惑地看向教父,“什么画面?” “以后在说这个。”教父转移了话题。 他这样说了,柴雪也就不再过问。 在场的人好像都没有她死亡的记忆,就连她的身体反应,除了药效结束后的衰弱,在场最难受的,还是暂时无法回归人形的郎博。 “你还好吗?”她慰问。 郎博甩甩尾巴,“没什么不适,回去拆掉项圈就行了。” 海上风大,灰狼的尾巴被吹干了一大半,只有垂在海里的部分是湿的。 蓬松的感觉,让柴雪很想上手。 说话间,视线已经全部转移到了他的尾巴上了。 郎博见了,又甩了甩尾巴。 回应他的,是教父半眯的眼。 郎博:不是,教父你听我解释啊,我是纯炫耀! 他以前老和柴雪原型赛跑的时候,她就喜欢和他比尾巴。 跑不过豹子的郎博,能在尾巴的毛上,胜过柴雪,自然也是不可多得的乐趣。 待教父的双手圈住自己,把双臂压住后,柴雪才懂了教父的意思,收回了所有视线。 她想起之前黑猫说的话,冷冷瞥了眼池慎,认真地说道:“回去我要看你的原型。” 这话被身下的伊利亚听了去,虎鲸憋笑的身体隐隐有些发抖。 柴雪在外面,向来是注重他的身份,不会说不合礼数的话。 他的原型自继位后,就没在幻化过。 觉得意外的教父,还是答应了她,“好。” 虎鲸的速度果真同伊利亚吹嘘的那般,快到能飞起。 没多久,他们就游了外海的一半。 快到港口的时候,柴雪突然说道:“原来虎鲸真的有这么长的身子。” 天地可鉴,她只是骑了太久的鲸鱼,闻了太久的咸腥味,有些反胃,想说句话来压压,并不是真心夸赞。 对原型非常自信的伊利亚却来了劲儿,一个猛子往海里扎去。 看得一旁的郎博都直起了半个身子,大喊:“卧槽,卧槽!伊利亚先生你别潜水啊!” 鸭子紧抱着雪豹,潜入了海下。 他突然发现,冬季的海还是有几分蔚蓝。 …… 开春,虽说不上春暖花开,大地复苏。 上京的气温也回暖不少。 解除封闭后,街上游玩的人,比之前还要多上不少。 庄园外围观了些人,今天是金角翼龙帮教父的订婚宴。 池言替自己的老父亲整理着衣服。 “父亲。” 池慎看着镜子里,仪容得体、风流倜傥的自己,心情很不错地应道:“怎么?” “我们要破产了吗?”他表情太认真,快让池慎以为他真的在顾虑帮里的财政问题。 池慎转过身看着他,“据我所知,一切正常。” “那为什么我的成人礼,要和你们的订婚宴一起办?”池言把金角翼龙头手杖递给他。 第302章 池慎又看了眼镜子,确定自己的打扮没问题后,对儿子说道:“当然是省钱。” 人已经大步离开。 只有小少爷留在原地,再一次审视整个豪华的房间。 还不如破产了。 另一边的柴雪还在同裙子做斗争。 维多利亚顶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头发,绕着她转了一圈,在她腰上看了眼,叹了口气。 “丽萨,改尺寸吧。” 助理忙不迭地去给他找工作包。 虽然是现场改,但以他的手艺,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柴雪得以喘口气,挪到郎珠身边,悄悄地嘱咐她:“血洗服装界。” “交给我吧。”郎珠放下酒杯,“我出去一下,在外面等你。” 柴雪还在烦那只白孔雀,闻言只是摆摆手,“好,我一会儿出来。” 身后的光被关进房间内。 郎珠抬手点了点旗袍下的“绿绳子”,“再不出来换衣服,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绿蛇盘在大腿上逃避,“小雪就是叛徒,在场就我没有准备订婚礼。” 郎珠慢悠悠地往他房间里走,“你就说,订婚的礼物和结婚礼物一起准备的,是个大礼。” “婚礼可在一个月后!”他上哪儿去准备大礼。 红唇轻笑,“自求多福吧。” 清爽的风越过高山,吹进城市,奔向花园,闯进教堂,掀起台上的《圣典》。 长裙不影响柴雪的行动,她踢着下摆,不需要人搀扶,独自走向教父。 重要的一天,他们都默契地按照对方的喜好,打扮了自己。 她穿着洁白的修身纱裙,腰上依旧有夸张的蝴蝶结。 台上的教父穿着衬衫、西装,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件马甲。 那是床上的话。 雪豹诚实地告诉他,被肌肉绷紧的马甲,是她爱看的画面。 兽人的订婚宴同婚宴一般正式。 两人在台上站着,《圣典》由神父宣读。 礼成后,本该由确定关系的两人,带着大家移步到花园里,参加宴会。 台上却突然上来了一波人。 大家都认得,尤其是池言,对他们最为熟悉。 他们是上京里,唯一被武打影星“赤云”认可过的纹身团队——长角鹿。 在柴雪还没看明白的时候,池慎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自己的脖颈。 “你的过去是自由的山川,我的过去便是山川,你的未来是广袤的云海,我的未来便是云海。” 纹身刀在他最脆弱的地方,刻下了雪豹一族的兽印。 从来没有过教父在身上纹下母亲种族的兽印,宾客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古往今来,原始派和类人派总是为真正的“自由”,而争论不休。 他在告诉她,无论是何种派别,她都会拥有真正的自由。 婚姻不会成为束缚。 雪豹不爱多愁善感,想不到合适的情话回报,但她记得,这天也是池言的成人礼。 意在向上京的所有人宣告,母亲和儿子的和睦。 白色的睫毛轻颤,她上前为他扣好了衣领的扣子,蓝色的宝石时不时擦过他的锁骨。 为他打理好后,柴雪后退一步,承诺道:“以后我会和你一起,保护我们的孩子。” 是池言,是帮里的兽人,是金角翼龙帮。 她能给予的最美的情话。 教堂里,到场的人后知后觉地开始起哄、欢呼,一行人闹腾着去了外面的花园。 蔷薇花香萦绕的宴会上,红红和一个绿毛的小孩儿追着佘文。 邰鄂和自己的妻子,在一旁看着他们笑闹着。 火火天生比哥哥暴躁,一个起跳跳到了佘文的肩上,揪乱了他的半丸子头,大叫着:“礼物呢?礼物呢?” 红红抱着他的腿,“礼物!礼物!” 他们是负责清点礼物的礼童。 在见过教父第一眼的绿毛小姑娘火火,因为颜值立即化身为了教父的脑残粉。 这是教父给她的第一个工作,她自然要做到最好。 红红则充分发挥了妹控的本质,助纣为虐。 佘文被纠缠着,慌不择路地跑向郎珠。 在他要抱上前,一只手先挡住了他,郎博阴恻恻地说道:“先谈谈我妹妹腿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吧?” 为了方便蛇蛇,灰狼小姐今天依旧穿了条高开叉的旗袍,被哥哥看见是意料之外。 穆十陵看着笑闹成一团的人们,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拨通了自己女友的电话。 “恩琪。” “嗯。” “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好。” 穿着清爽的裴琴受不了酒精带来的热度,拉着新晋的教父夫人,跳进了泳池里。 她们总是这样玩水。 酒意上头,她全然忘了教父在场。 池慎伸手将自己的夫人拉了上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她头上的水,一边笑不达眼底地说:“我要把她派到卢特去。” 世界上最热的沙漠。 柴雪拍着他的胸口:“冷静点儿,教父,我们不推崇暴政。” 池子里的老虎还在不知天高地厚地撒着水。 逃过灰狼毒手的佘文,一直在拦哥哥的郎珠,追着青蟒揍的郎博,还有打完电话的穆十陵看见这一幕,纷纷下泳池去抓这只快把教父惹怒的老虎。 第303章 然而老虎太灵活,把水撒满了宴会。 -------------------- 这个世界结束啦,番外依旧是完结后汇总,下个世界:炼药的影子,吓影子的鬼 # 炼药的影子,吓影子的鬼 第149章 chapter1 屋子中央有口大锅,锅里的蓝绿色液体咕咕冒泡。 穿斗篷的男人用汤匙搅动两下后,又往里丢了几样长得奇怪的药材。 该说是动物身上取下来的,还是树林里采的,很难分清。 药材的来源就是个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东西。 “你又在熬什么?”卞清飘到锅的旁边,双手压在锅沿边,探出头用鼻子嗅着锅里的气味。 男人没有说话,她早已习惯他的沉默。 药剂的主调是一种蓝绿色的草,男人不爱在熬药的时候,念叨药名。 因此,她也不知道药草的名字。 总之很好闻,甜甜的,像薄荷和蓝莓的结合。 好不好喝就另说了。 她见过男人试用过很多药剂,好闻又不好喝的,占了大多数。 从他丰富的表情,就能判断出来,药有多难喝。 汤匙简单地靠在锅沿边,男人调小了火,走回自己的卧室。 看样子这次的药要小火熬上一个晚上。 卞清对他的背影摆摆手,“我会帮你看着的,你就安心睡觉吧。” 男人依旧没有回话。 卞清自在这座小房子里醒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具体死了多少年,她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什么时候醒的。 反正醒来碰不到任何东西,也没有人能看见她,她就知道自己该是只鬼魂。 她是鬼魂,这座屋子的主人,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卞清曾经看见过他化作一团黑影,贴在墙上,飘出门去。 采了夜蘑菇后,又在半夜回来,化作挂在墙上的照片里男人的样子,在这里面生活。 大概有一个多月,她才摸清,这个生物应当是个影子。 一开始知道他是怪物,她抱了点儿男人能看见她的期望。可后来她怎么晃悠,怎么搭话,这个男人就是不搭理她。 所以,对于男人能不能看见她这件事,她暂时画了个问号。 至于为什么是画问好,而不是句号。 那是因为,她有一次看见药快烧干的时候,急得忘了自己是只鬼,直接穿过木门,半个身子嵌进了卫生间里。 作为照片里的男人生活时,他是有吃喝拉撒的。 只是一瞬,她与穿好裤子,转过身的男人对上眼时,他明显地顿了一下。 片刻停顿过后,他才面色如常地洗过手,然后拉开门出去。 火关得及时,药最后也没有烧干,就是白炼了。 这还是上个星期发生的事了。 卞清消停了一段时间,还是打算再尝试一下。 她看着锅里的药,好闻的气息不断吸引着她趴到锅沿边上。 幸好她没有触觉、痛觉,这两种需要同实物相碰的感官。 薄荷和蓝莓混合的气味太香了,刺激得她浑身都紧了起来,若是她能有实体的话。 锅里似乎熬得不是药材,而是猫薄荷、木天蓼,卞清就是一只吸得上瘾的大猫。 这种药剂容易蒸发,小火也升起大片的水蒸气,盖在卞清的脸上。 少一点还好,多了闻起来就有些腻了。 卞清晕乎乎地退开,看见锅里没剩多少的药剂,伸手关了火,然后摇摇晃晃地飘进男人的卧室里。 她还是直接穿过了门,不过中途双手撑在门上,把自己的下半身拔/了出来。 卞清一路跌跌撞撞地飘到床边,碰倒了屋内不少瓶瓶罐罐。 她伸出手扯了扯被子,指着门喊:“烧干啦,烧干啦……” 男人刚刚睁开眼,卞清就因为等不及爬上了床,骑跨在厚厚的棉被上,两腿正好架在男人的腰上。 她先是俯身,黑暗的环境没瞧见男人睁开的眼,就直起了身子,接着重重地给了男人一个——大嘴巴子。 把男人脸扇偏了后,揪着男人的衣领,大声喊:“烧——干——啦——” 厚棉被下的动作,这才被她察觉出来。 一阵风,她向后轻仰,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一个漂亮的后空翻。 躲过了男人的踢腿。 还没等她得意,一瓶冰凉的水就泼到了她的脸上。 这杯水是纯薄荷味,而且浓得让人反胃。 卞清一下就清醒了。 清醒只有一瞬,她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她被一根麻绳绑在椅子上,椅背后的男人正在给绳子打结。 卞清还算镇定。 毕竟她已经是鬼了,就算要害她,她也不能再死一次。 她就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突然能碰到实体了。 待男人走到她面前站好后,她才问:“你在干什么?” “给你做超度。”男人打开一本《早晚课诵集》,念起了里面的往生咒。 卞清没什么感觉,两只交叉的腿轻晃着,应该是她生前的习惯。 见没有效果,男人又拿出《圣经》,念起里面的内容,一边念,还一边往她身上撒水。 这座小洋房的对面住着的老人家,就是一位基督教徒,她跟在老人后面,去教堂里参观过。 第304章 猜测得出洒在身上的,应该是受过祝福的圣水。 还是没有反应。 男人合上了《圣经》,笃定地说道:“你不是鬼。” “我觉得,”卞清停下晃动的腿,发表自己的意见,“我应该是鬼。” 男人浅蓝偏灰的眸子里,全是反对的意思,“按照魔法师生前留下的传记来看,因为执念留在人间的鬼,是会被宗教相关的经文给超度的。” 他争论时的样子,不像街角的大妈那样咄咄逼人,反而有些呆板、固执,带着一定要说服你的决心。 卞清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提议道:“要不你试试□□教?” 男人愣了片刻,启唇笑了,“好主意。” 又一个流程走完,卞清仍旧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也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感觉到了男人的低落,又提议:“再试试印度教吧。” “魔法师说过,事不过三,”他摇了摇头,“而且,我感觉你在捉弄我。” 卞清直视他浅色的眼睛,“看见我眼里的真诚了吗?” “魔法师还说过,”他闭上眼,“真诚是不会出现在眼睛里的,而是在行动上。” 卞清耸了耸肩,“可我没办法行动。” 他看见她身上的绳子,说了句:“抱歉。” 男人走近,给她解开绳子。 卞清站起来跳了跳,没错,轻盈的感觉,想穿过物体就穿过物体的能力,她还是只鬼。 “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卞清,”她对他伸出手,“你叫什么?” 没人会闲来无事叫自己的名字,更何况独居的男人话少,她无从知晓。 男人握住她的手,“我叫乌特。” 照片上有这个名字,他用的是魔法师的名字。 “那么乌特,你为什么要装看不见我?”她松开手。 乌特反问起她,“你又为什么老吓我?” “因为我想自己住在这儿。”卞清如实地回答道。 她始终坚信,既然她的魂魄一醒来,便在这栋房子里,那么这栋房子一开始一定属于她。 自己的家里,怎么能出现外人? 乌特反驳道:“这是魔法师的房子。” “这是我的房子。”她辩论。 魔法师确实是在这片居民区翻修之后,才住进来的。在他搬进来前,卞清是不是拥有过这栋房子,乌特不确定。 魔法师教过他要以理服人。 “也许你曾经拥有过它,”乌特说道,“但它现在属于魔法师。” 卞清听完,立即说道:“那它一定不属于你。” 房子以前属于过她,属于过花了钱的魔法师,但一定不属于现在以魔法师身份生活的乌特。 乌特一时语塞。 卞清接着说道:“但我允许你住在这里。” 话里话外听着都不对劲,乌特却找不出来,踌躇半晌,只说了句:“你果然在捉弄我。” 还是那套做法,卞清直视他的眼睛,“看我眼里的真诚。” “你现在可以用行动证明了。”乌特不吃这一套。 她想了想,走到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是另一个宗教,“接下来我们再试试印度教吧。” 黑色的眼眸里没有戏弄,她真的在提议如何证明她是一只鬼,并且超度她。 乌特接受了她的真诚。 在尝试过十大宗教后,乌特再一次下了定论,“你不是一只鬼。” 是不是鬼,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卞清不是很在意。 她合上书,放回原位后,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装看不见我?” 还是好几个月没人搭理,真的非常难受。 乌特解释道:“一些药剂会产生幻觉,而你之前没有实体……” 她听懂了,因为没有实体,所以以为是药剂下的幻觉。 “那你没吃药的时候呢?” “不确定你的好坏,在找办法超度你。” 经文上只讲了怎么超度死人,没有讲怎么超度死人的灵魂。 他在想办法将她的灵魂具象化。 这次换卞清楞了,“你为什么想要超度我?” 乌特的表情分辨不出来情绪,“魔法师说过,死人有死人该去的地方。” “我能有实体,是因为你锅里的药剂?”卞清想到了变化的关键。 乌特点点头,“魔法师说,有效的药剂能改变一切。” “那你现在知道我的好坏了吗?” “知道,你是好怪物。” 卞清觉得好笑,“怎么看出来的?” 在她的注视下,乌特修长有骨感的右手抚向了自己的心脏位置,“魔法师说,用这里判断。” 用心看人。 哄小孩儿一样的说法。 她蓦地意识到,“你很喜欢这个魔法师吧?” “他是我敬仰的父亲。”乌特肯定地回答。 魔法师的唯一一张照片,挂在书架上方的墙上,显眼又不引人注意。 拿书的时候看不见,熬药的时候看不见,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看不见……能看见的地方,只有站在书架前,后退五步,然后微微仰头。 卞清突然很不是滋味。 “你还要超度我吗?”她问。 乌特摇摇头,“你不是鬼,死人该去的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第305章 “你还想吓走我吗?”这次换成乌特问。 卞清摇摇头,“我刚才就允许你住在这儿了。” “刚才……”乌特还是觉得她刚才的歪理不对,“刚才的不算。” 卞清换了个说法,“我不吓你了。” 乌特点点头,每次要装淡定,还是挺麻烦的,“那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魔法师说,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一切生物。 这次感觉对了。 卞清又开始觉得奇怪,不过瞧见他因为做药剂,长期睡眠不足而半眯的眼,又放过了他,“那你去睡觉吧,我帮你守着。” 要守什么,他们两个都不清楚,似乎只是她下意识说的一句话。 乌特太困了,走回了卧室里,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卞清跟着他,在他掖好被子后,坐到他的床边,望着窗外圆圆的月亮。 乌特看着她脑后的黑色大波浪,慢慢地合上眼,就这么睡着了。 -------------------- 关于男女主正式面对面,却差点儿打一架的那些事儿 女主的名字:卞(bian)清,四声 卞清的力气真的不小,有关她生前的职业,咱们后面聊 一开始很想给男主起名乌拉拉的,但一想到后面开车的画面,咱们的小清压着乌特,喊:拉拉,我们打个啵儿吧,就很出戏 毕竟他俩真的时不时说话就飙车,乌拉拉就变成爱称吧 说起来乌拉拉的脾气被魔法师养得非常好,几乎不生气,很宠小清(不过生起气来,除了小清没人能哄得住) 我今天看我前面的一章,发现jj把我文里写的咖/啡/因屏蔽成了口口,我自己去读都读不出来是啥,在鸭鸭教父世界的二十一章,我尽力用“/”符号减少屏蔽,但我着实没料到这个会被屏蔽 第150章 chapter2 冬天少有鸟叫声,零散几声,叫醒了乌特。 黑色的大波浪垂在腰间,吊带短装露出了半截腰身,乌特醒来看见的便是这副画面。 “你在这里坐了一整晚吗?”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问。 卞清听见声音转头,愣愣地看着他。 魔法师生了副好皮囊,估计是常年不出门的缘故,皮肤极白,长期未打理的棕色头发微鬈,前额碎发将将落在睫毛上,突出他的一双浅蓝灰的眼睛。 她垂眼,又转了回去,“看了会儿月亮,看入神了。” “然后又看了日出吗?”乌特偏头,同她一起看着外面高高挂起的太阳。 卞清嗯了声。 乌特不是真正的魔法师,欣赏不来景色的美意,只看过一眼,视线便落到了卞清的腰上。 昨晚闹了这么久,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姑且把她当做怪物吧。 但魔法师又教过他,用怪物称呼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曾经还为此,去说教了一个人类。 那个人类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才在喝了魔法师熬的遗忘药剂后,恢复的正常。 他盯着那截有马甲线的细腰。 现在入冬了,具象化后,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冷。 乌特看着那半截细腰,问道:“你冷吗?” “你不热吗?”卞清转回头。 她触觉和痛觉都恢复了,但对于温度,还是没有太敏感。 能感受冷热,却不会被刺激到。 卞清这样问乌特,是真的在好奇,他穿这么厚,又盖着这么厚的被子,会不会热。 乌特摇头,“不热。” 又问:“你冷吗?” 卞清也摇头,大波浪在脑后轻甩,擦过白皙的后腰,“不冷。” 他这下也知道,卞清是能感觉到冷热的,“魔法师说,女生不注意腹部的保暖,以后会不好生孩子。” “那也得我的身体能啪/啪/啪的事吧。”毕竟她现在还是只,除他以外,没人能看见的鬼。 “什么是啪/啪/啪?” “繁衍后代,俗称,做/爱。” 卞清平静地回答。 昨晚喝多的人路过这里,是个高个的男人,应酬回家,他的身高正好能在乌特的外墙上,露出一双眼睛。 他明显好奇地看了这边一眼,接着又晃开,没有看见坐在窗边的她。 活灵药剂适应一切生物,能具象她的身体,但不能改变她本身存在的性质,不会被人看见,自然也就做不了。 乌特熟悉自己熬的药剂的药性,“以防万一,我哪天研制出能让你被人看见的药了。” 他说得很笃定,信任自己的技术,“失去孩子是件很痛苦的事。” 以为卞清不信,他举了个例子,“街角的女人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魔法师跟着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每天都会给那个女人偷偷送去不少补身体的好药剂……” 魔法师和女人?还有偷偷? 卞清觉得她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魔法师把他保护得太好,应该没有教过他防备之心。 卞清凭着自己的鬼生道德,阻止了他下面的话,“好了,给我件外套吧。” 乌特下床,去衣柜里给她拿出一件黑斗篷。 穿在他身上,只到大腿的短裝黑斗篷,在卞清身上,垂到了膝盖窝的下面一点儿。 不过好在她下面穿的是条黑色白边的运动裤,遮住吊带后,没有多余的地方露出来。 第306章 卞清不大想听人唠叨养生的方法。 可以说有点排斥。 也许是生前她从事过这方面的职业?她难道是……保健品讲座的宣讲人? 乌特看她穿好,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后,拿起床上的棕皮厚笔记本,就准备去外面的正厅炼药。 鬼飘起来的速度,快过普通人。 卞清一下就窜到了乌特前面,扬起下颚,指着房间里的卫生间,“你不洗脸刷牙吗?” 她当鬼的时候,除去意外进卫生间撞见他提裤子的那次,其他地方都挺注重这个怪物的隐私。 而且经常出门乱窜,也就不太注意他的个人卫生问题。 今天撞见这一出,她开始怀疑药剂香味之下,掩盖的是他的脏、乱、差。 “我不需要洗脸刷牙。”乌特知道她知道自己是影子。 “少来,”卞清不上当,“你作为魔法师的时候,吃喝拉撒都有,洗脸刷牙,还有洗澡怎么不需要?” 说到这里,卞清开始耸鼻子,侦查空气里的味道。 “不会有怪味。”乌特对自己的药剂非常有自信。 卞清嗅了大半天,都是昨天一直没有散去的薄荷和蓝莓的混合味。 她的视线落到乌特身上。 乌特神色如常,只是避开了她的眼睛。 卞清飘到他身边,先总的吸了口气,接着从上往下,一直嗅到乌特的胸前,在这里停滞。 从来没和别人靠得这么近过的乌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动作,僵硬着身子。 卞清突然抬头看向他,“被我逮到了吧?” “骗,骗人。”乌特后退一步,“是药撒在上面,残留的味道。” 卞清直起身子,“鬼信,不对,人信!” 他就只会做闻起来香,喝起来难喝的药剂,运气好了,有那么几次气味和味道会相符合。 只注重表面光鲜的怪物,要说难闻的药剂,一次也没做过。 乌特抿唇,好看的眉眼几乎皱起。 卞清没有被吓到,解开扣子,脱掉了斗篷,盖在他头上。 “洗澡,不然穿起来不保险。” 斗篷下传来乌特嗡嗡的声音,“你刚才只说洗脸刷牙。” “我改主意了!”卞清理直气壮。 说不过,他只好转身去了卫生间。 卞清跟着过去。 不大的卫生间里,洗漱台和浴缸都落了灰。 两人审视了一遍卫生间,又面面相觑。 卞清眨眨眼,“你的眼里没有真诚。” 她说完就往外走,乌特则是看着她露在外面的细腰,长长地叹了口气。 魔法师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要求过他,但魔法师还说过,不能惹一个暂时不想跟你讲道理的女生生气。 否则那是会被反复提及的错误。 他认命,老实地打开水,找出干净的帕子擦洗这些地方。 擦着擦着,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个影子了。 于是跺跺脚,从光照出的一团影子里,分离出几个人形,指挥道:“擦干净。” “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个家务分担表。”卞清扬声道。 里面的人似乎没听见。 水声一直没停,卞清估摸着他还在打扫落灰的洁具,所以才没听见,便探了头,穿过门板重复,“我觉得……” 哗—— 没有尖叫,水都浇到了她的脸上。 跑进眼睛里很不舒服,卞清也就没有睁开眼。 “你已经在洗澡了吗?” 一声声若蚊呐的“嗯”。 “对不起。”她很讲道理地道歉,然后退了出去。 擦掉跑进眼睛里的水后,她才继续刚才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个家务分担表。” “为什么?”乌特觉得洗澡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卞清扬声,“当然是为了那些灰。” 不容置喙。 “其实吧,”卞清安慰他,“做家务很快乐的。你想象一下,放一首欢快的歌,然后跟着节奏,把屋子由内到外的洗刷一遍……” “结束后,闻闻满院子的花香,对周围路过的邻居打声招呼,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喝杯茶,吃点儿点心。” “而摇椅,和茶具都是你刚刚清洗干净的,透着清香……岂不美哉?” 哗哗的水声下去,乌特清过一遍后,接着她的话说道:“家里的电视坏了,留声机也用不了,更没有音响,听不了音乐;院子里杂草多,闻不了花香,吸一口气应该会呛进去蚊子……” “这个房子被传不吉利,周围的邻居会绕着走;院子里也没有摇椅;太阳在卧室那边;没有茶具,更没有可以吃的点心。” 话音结束后,里面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 卞清觉得,自己生前一定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毕竟要给喜欢省钱的老人家推荐保健品,大概吧…… 听完乌特狡辩的话,她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有一肚子规劝的话。 啊,她生前一定也是个极爱干净的洁癖星人。 “这些都可以解决的……”她掰着手指头,“打扫没有音乐,也很快乐,因为有一只漂亮鬼,跟你一起打扫;院子里有杂草,我们就拔掉,再撒一些花的种子……” “邻居绕着走,你就主动打招呼,久了就不会传不吉利了;太阳下午应该可以晒到,另外……” 第307章 乌特不知道她靠在门上,擦着鬈发,打开了门。 卞清后倒,仰头,脑袋抵在他的长腿上,望着他,“我们花钱修电视、留声机,买茶具和点心吧。” 怕他不愿意,又拿出昨晚的那套说法,“就当你付给我的房租。” 为了加强气势,强调,“我有过房子的所有权。” 乌特熬药的画面好看是好看,无聊也是真无聊。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看久了又习惯一瞬间的惊讶了。 卞清需要一些在他熬药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出去闲逛,只会心痒。 以前碰不到想碰的东西,现在是不能碰想碰的东西。 她没注意,那头扎着马尾的大波浪的浪尖儿,垂到了乌特的脚背上。 因为她说话的动作,正从脚背轻扫到脚趾,又从脚趾轻扫回脚背。 解释不清感觉,乌特轻呼一口气,“只是‘有过’。” “总比没拥有过得好。”卞清继续诡辩。 魔法师啊,乌特想,他为什么从来不教他怎么同女生争论呢? 他直视卞清亮晶晶的黑眼睛,“我没有钱。” “骗鬼!”卞清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同他面对面。 脚背没了痒意,乌特放松不少,“没有骗你。” 他不打算纠正她“鬼”的说法。 “我看见你出去买饭了!” “卖药剂赚的钱。” “那不是钱吗?” “卖得便宜。” 卞清盯着他,从他眼里读懂了,药剂只值一顿饭钱的意思。 难怪每次看他出门吃饭,都要带一箱药剂出去,回来又空了。 能短时间卖完,又去吃饭,以及平日里见他的实验情况,可以证明药非常管用。 卞清盯了他半晌,渐渐托腮,又慢慢放下,看着他,不是商量:“涨价吧。” “魔法师没有说,”他的口头禅,“应该涨价药剂。” 卞清发现了“华点”,“他没说过不能涨价吧?” “没有。”乌特细想后,回答。 卞清拍手,“非常好,涨价吧。” “为什么?”他觉得能维持日常生活就行了。 卞清很想告诉他,因为你要养一只无法工作赚钱,却需要正常生活的漂亮鬼。 但她已经摸清说服乌特的最有效办法,“因为魔法师教给你的药剂制作方法,不应该值这个价。” 见乌特有些松动了,她再接再厉,“它们真的非常有用,不是吗?” 人已经开始看向药剂,她继续加火,“你的‘孩子们’非常好,不是吗?” “涨价吧。”乌特下定主意。 卞清满意,“你以前卖多少?” “一加仑。”乌特回答道。 一加仑!怪不得拿一箱药出去,只够一顿饭钱。 那个经常去教堂的老太太,新买的一根围巾就要四十加仑! 卞清在他的基础上,翻了三十倍。 “会有人买吗?他们听完价格,走掉了怎么办?”乌特没有太多自信。 不知道为什么。 从以前开始,这些人就很害怕、讨厌卖药的魔法师,后来又害怕、讨厌卖药的他。 后来有些得了怪病,死马当活马医的人来买了药,有效后,才成为的常客。 他怕涨价后,连常客都没有了。 吃不起饭,他会维持不了魔法师的人形。 卞清搭上他的肩膀,自信满满地告诉他:“那就告诉他们,我的智慧,值这个价钱!” 该说不说,好闻好喝的、好闻难喝的,他熬制的所有药,效果都出奇的好。 卖这个价,她还觉得便宜了。 但凡事都要讲个过程,得先让这些人知道,便宜不能总占。 乌特听得一愣一愣的,看起来更呆了 他放弃了质疑,魔法师不教他与女生争论的事。 敬仰魔法师的年轻怪物觉得,魔法师自己可能也做不到。 如果能做到,那一定是门绝学。 “好了,”卞清轻快的声音唤醒了他,“我们开始打扫吧。” 乌特把毛巾搭在肩上,双手攥着两端,“你还没制定安排表。” “一三五,你打扫,二四六,我打扫,包括洗衣做饭洗碗一切事宜,”卞清简单地概括,“最后星期天,我们大扫除。” “可是……”他想先逃避一天,“我今天还要炼药。” 卞清不接受请假,“一年三百六五天,你不能天天工作,要学会放松。” 打扫,今天是不想打扫的。再者,对于乌特来说,这不是件放松的事儿。 “魔法师就天天炼药。” “他出门过吗?” “出去过。” “那就是放假了。”卞清点点头,“时间是在说话中流走的,快点行动起来!” 可他要么是给街角的女人送东西,要么就是出去卖药呀。 乌特想解释,乌特没办法解释。 只能跟在漂亮鬼的身后,明知是贼船,还坐了上去。 -------------------- 小清啊,你怎么会觉得你是洁癖的?!!! 乌特:复活药机能复活魔法师吗? 魔法师:勿扰(也不接受烧纸),辩论这种事,我就没赢过! 第308章 亲妈有话:以小清的受欢迎程度,乌拉拉,你不会想要她被人看见的。 这家伙虽然喜欢男人,后面喜欢的还是你这种因为不出门,可以说有一点点瘦弱的男人。但她的受众面:荤素不忌、老少不忌、男女不忌,是万千粉丝心中的“老婆” 第151章 chapter3 分配好任务后,卞清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用帕子去够死角的灰。 一根手指压着帕子,使劲儿地往里蹭着,怎么都蹭不干净。 多少有些为难鬼了。 她直起身子,考虑着,要不还是找负责打扫內间的乌特换一下吧。 “还有别的地方需要打扫吗?” 刚想到,人就来了。 卞清扔掉帕子,站起来面对他,“你都打扫完了?” “嗯。”乌特点头。 他打扫结束有一会儿了,把两个房间彻底检查过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出来的。 卞清抬眼看了下时钟,距离把他赶进乱糟糟的屋子里到现在,也才过去十分钟。 那两间卧室,对于一个不常做家务的人来说,就不是十分钟能解决的事。 但乌特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他敬仰的魔法师,大概率就没教过他如何去说一个谎话。 不对劲。 她眯着眼,把乌特都快看毛了,才问:“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打扫得这么快?那么脏的浴室,也很快就洗干净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乌特给她演示了一遍,“像这样。” 他脚下的影子渐渐隆起,升起到他身高的高度后,摇晃着,分裂出一个影子人。 接着影子人又自身分裂出另一个。 接二连三地分裂,短短几秒,就出现几十个影子人。 虽然都是黑灰色,但全部长得同他一模一样,像是复制粘贴。 卞清是见过他化成一团黑色影子的,但她着实想不到——影子居然还会进行有丝分裂! 世界的未知部分真奇妙啊。 卞清果断道:“乌特,以后家务这种事,还是都交给影子人他们吧。” “为什么?”乌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个想法。 卞清又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讲道理:“你想啊,做家务是件多么费体力的事啊,它不单单是打扫房间这么简单的事儿……” “就拿打扫的过程来说吧,我们要吸进去多少灰啊!我已经死了,倒没什么,关键你不行啊,你生病了,就不能炼药了!你希望失去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乐趣吗?” “而且打扫完后,我们出了汗,还得洗澡。你最讨厌洗澡了,不是吗?” 倒不是讨厌,他就单纯觉得麻烦且没必要。 乌特看着她,要解释的话又变成,“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卞清的双手再一次搭在了他的肩上,“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人永远不能踏进一条河里,就像人永远不能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一样。” 什么跟什么? 乌特没听懂,但乌特觉得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很有道理。 他也想不通到底是哪儿有道理。 卞清脑后的大波浪,因为她的激动,又开始一甩一甩的。 乌特被吸引,视线集中在了她柔顺的大波浪上。 魔法师说过,猫和猫的尾巴,是两种生物。 这句话应该能套用在卞清身上。 卞清和她的头发,一定也是两种生物。 每当她要开始讲歪理的时候,她的大波浪就会“活过来”,摇摆着,像在给她涨势气。 用行动来加油助威。 头发太吸引乌特了,他甚至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脚趾,“不行。” 刚才洗脑都成功了,没道理不同意才是。 卞清放下手问:“为什么?” 她的那番话肯定是有问题,不过乌特不是因为这个拒绝。 具体为了什么,乌特自己也不知道。 他就是想拒绝,于是便回答:“就是不行。” 卞清只当他不愿把影子人给别人用,没有强求,挥手让他离开,“那就一起打扫吧,你去把院子里的杂草拔干净。” 冬天了,还能长这么多杂草,阴沉沉的,难怪会被视作不吉利的房子。 安排好任务,乌特立即去做了,不过这次是他自己做,没有分裂出影子人。 一人一鬼,一个撅着屁股在屋子里,吭哧吭哧地与墙角作斗争;一个撅着屁股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与杂草作斗争。 院墙外听见动静的路人,同这栋小洋房的距离,保持得更远了。 亲自动手操作,花费的时间更多。 大扫除结束后的两人,已经累得动都不想动了,坐在外面的廊台上,背靠着背吹冷风。 明明是冬天,暖阳照在身上,却让他们有了种梦回夏天的感觉。 “你说,”卞清眯着眼,把重量全都压在了乌特身上,“有没有能让种子一夜之间,就开出花的药剂?” 乌特撑着她,“魔法师说,不能制作违背自然规律的药剂。” “没事没事,”卞清很好说话,“人都有不擅长的事嘛,做不出来很正常。” 乌特蹭地站了起来,光脚踩在了草地上。 修剪过又洒了水的草地,踩上去软软的,还有些凉意。 第309章 他怕冷,却在这种类似于方才脚背上的触感下,联想到了卞清脑后,乌黑亮丽的头发。 冷意,骤然消失不见。 卞清差点没倒下去,撑着木板坐直,侧了方向,盘着腿仰头看他,“怎么了吗?” 乌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在羞辱我。” 魔法师说,当一个人瞧不起你的能力,又不会直说时,便会用假意安慰的方式,来羞辱你。 这是魔法师集会上,其他魔法师常用的说法方式。 被称为魔法师世界,最顶级的羞辱。 卞清在他皱眉的注视下,摸上了自己的良心。 不出所料,没有心跳,她又放下手,“乌特,我怎么可能羞辱你呢?我甚至连羞辱的意思是什么都不知道。” 前后矛盾的一句话。 她肯定知道羞辱的意思。 乌特看着她的眼睛,想找出端倪,却被她所谓的眼睛里的真诚打动,“……我能做出来。” 啪啪啪! 卞清用力鼓掌,夸张地赞叹:“太棒了!太厉害了!简直是旷世奇才!你怎么就能轻易做到这么复杂又困难的事呢?!我由衷地赞美你、佩服你!” 一连串彩虹屁打得乌特不知所措。 他从被唤醒起,就在制药方面,表现出强大的天赋。 理应成为魔法师的技术传承人。 但不论他做得再好,魔法师总能做出比他更厉害的药剂来。 那时的感觉,他记不清楚了。 从记忆里,魔法师的安慰来看,他应该是沮丧的。 得到过这么多的安慰和鼓励,第一次收获赞美的乌特,被迷得找不准方向。 他忍了大半天,才没在草地上,不知所措地转圈圈。 鼓完掌后,卞清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回来。 乌特见状,第二次抿唇。 卞清想不明白,他还有哪儿别扭,认真问他:“是我夸得不够好吗?” 以卖保健品的口才来说,就不该有她拿不下的业绩! “你不想看看吗?”乌特却问。 卞清觉得这个怪物,真的非常上道。 原先她那样问,是因为闻了太多好闻的药剂,却很久没闻过真正的花香了,她想哄他,给她改善改善环境。 不过在他提了魔法师的原则后,她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来的话只是调侃,没想到能有意外收获。 卞清一直没有说话,让乌特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只是唬他,根本不信他能做出这种药剂。 乌特连鞋子都不记得穿了,踩上廊台,走进屋里,到自己的药剂储藏室里翻了一通,拿着一个装有绿色药剂的透明试管出来了。 他的左手还抱了一个装满泥土的陶盆。 “你看着。” 乌特把陶盆放到地上,用手指刨出一个小坑,往里面放了颗种子,再把土轻轻盖上。 拔出木塞后,试管里的药剂香飘了出来。 卞清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这药香,能让她闭上眼想象出一片茂密的森林。 绿色的药剂只倒了一半,土壤便有了动静。 种子顶开土壤,冒出小芽儿。 不多久,小芽儿便开始抽条生长,冒出枝丫、绿叶和小刺。 花苞旋转着盛开,一朵鲜嫩欲滴的红玫瑰,就开在了她眼前。 乌特给试管塞紧盖子,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她给一个反应。 卞清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在屋里转着圈,四处走着,嘴里还念叨:“我记得刚才打扫的时候,看见过一个……在哪儿呢?想起来了……” 她走到柜子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罩,又走回来,罩住了这朵鲜艳的玫瑰。 卞清坐回原位,接住了乌特的注视:“这么漂亮的杰作,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 “它……”乌特被她弄得,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药剂作用下,除非人为,它不会轻易死亡。” “太棒了!你真厉害!”卞清又打了个直球,“但再厉害的花,也值得接受保护,我这是在尊重你的成果,并且珍视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送礼物的情况,乌特放弃了解释。他无比的坚信,最后一定会是卞清胜诉。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卞清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敲着玻璃罩,“有关玫瑰花的。” 古往今来的故事集里,有关被玻璃罩罩住的玫瑰花不多。 乌特都听魔法师说过。 他以为,卞清要么会讲象征着野兽诅咒的玫瑰花,要么会讲一个星球上的王子和玫瑰花。 可卞清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她抬眸,一双黑黑的眼,满藏笑意,身后地大波浪马尾开始翩翩起舞,“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商人救下了一朵快死掉的玫瑰花……” “他把它罩在玻璃罩里,带了回去。” “夜里,玫瑰花化作一个漂亮的女人……” 乌特听出来了,这是一个由华国古老故事《田螺姑娘》改编而成的。 起先故事还讲得很正常,越往后走,走向越不对劲。 在她快要讲到商人和玫瑰姑娘,丰富的夜生活前,乌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故事很不错,下次别讲了。” 卞清被他捂着嘴,咯咯地笑,脑后的大波浪,甩呀甩。 第310章 被玻璃罩罩住的玫瑰,被卞清飘起来放在了书架上——魔法师的相框边。 那是整间屋子里,最重要的地方。 休息结束,也才正午过后,快下午一点的样子。 卞清觉得,是时候让乌特带着她出去吃饭了。 她可太馋了。 乌特听了她的话,也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进储藏室背起药箱,往里面装了几瓶药后,准备出门。 “还是先卖药吗?” 魔法师真就一点存款没有? 乌特嗯了声,“先卖药。” 他用粉笔改了小招牌上的价格。 打开门,正午的暖阳撒在门前的行人道上,连黑色的斗篷都亮了起来。 乌特背着药箱走在太阳下。 与往常不同,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跟了只喋喋不休的漂亮鬼,不停地念叨。 “我跟你一起去……不是怕你会被骗,你那么聪明,肯定是不会被骗的……” “我就是来参观参观……另外,以我的口才,咱们今天中午,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 漂亮鬼小清: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吹他彩虹屁?就只能指望这一个能看见我的人养我呢!魔法师都存在于未知中,谁知道我活过的世界,有没有真把式的道士!哄他,哄好他,让他为我马首是瞻! 乌拉拉:药剂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夸了,好开心!忍住,魔法师说,要经受住世界上的一切诱惑) 亲妈觉得,小清和乌拉拉,好像猫主子和铲屎官啊…… 第152章 chapter4 卞清没想到,乌特卖药的地方会这么偏僻。 偏僻到这条巷子里,一点太阳都照不进来,偏僻到再往里面走一点儿,就是个垃圾站。 “我们一定要在这儿卖吗?”她一路上飘着走,不觉得累,就是感觉这样偏的地方,大概率没有新客来。 乌特走到固定位置,在路灯电桩下摊开一张布垫在地上,再打开药箱放在上面,架好招牌,“魔法师说了,一定要在这里卖。” 换了地方还能卖不出去不成?(实际上会被警察抓) 他在折叠式的小马扎上坐下,等着顾客上门。 因为今天卞清跟了过来,他还特地多备了一张小马扎。 但卞清是鬼,只要不太劳累,坐不坐都没问题。 看在乌特的好意下,卞清还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等了几分钟,终于走进来了个年轻人。 是个气色不错,长相清秀的青年。 也是卞清见过的第一个会和乌特打招呼的人类。 “你好。”他对乌特笑着。 卞清见他友好,下意识地招手回了句:“你好。” 青年没有反应。 卞清反映过来,放下打招呼的手,她差点忘记自己是只鬼来着。 乌特没接茬,从药箱里拿出一管药剂递给他,“六十加仑。” 紫色的药剂在昏暗的巷子里发着微光。 比起治病的药,它更像是充满诱惑的毒药。 按照卞清的说法,他在每一种药剂的原价基础上,都翻了三十倍。 青年听见价格,掏钱包的手顿住,“怎么突然涨价了?” 卞清张嘴想提醒乌特,坚持下去,她怕他被青年的反问,弄得改回原来的价格。 却没成想,乌特自己先说了。 他对待外人没这么多话,只是重复了卞清教过他的说法:“我的智慧值这个价格。” 就像你请一个人来给你开锁。 他只是给你打开门,配了把钥匙,就收你两百块。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看似很不合理。 但除了他,又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来解决你当下的问题。 青年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显然他极其不想付这个钱,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的气色看起来非常好,买的应该不是什么救命药。 卞清便不打算让乌特松口,下压点儿价格。 只需要等几秒。 几秒的心理斗争,会让青年心甘情愿地付这个钱。 果不其然,五秒后,他还是打开钱包,付给了乌特六十加仑的纸币。 试管他没有带走,而是接过后,站在原地拔出了木塞,面容苦涩地喝完了整管药剂。 喝完后,他把空管递给乌特,就离开了巷子。 见人走远,彻底看不见后,卞清好奇地问:“他一般都来买什么药啊?” 炼药的怪物到底不是医生,没有守口如瓶的职业道德。 卞清一问,乌特就说了:“强壮体魄,同时增加性/功/能。” 在解释药剂功效方面,乌特向来不会支支吾吾。 “为了什么呀?”他的气色看起来,不像是需要喝这种药的人。 “他的女朋友。” 爱情真伟大。 “对了,”乌特想了下,“他好像有十二个女朋友。” 为了制作常客们要喝的药剂,他一般会大致了解下常客们的私生活,以便防止出现与药剂相冲的东西。 十二个女朋友是最与药剂相冲的存在,这让他不得不逐渐加强药剂的强度。 幸好魔法师留下来的方子,经他改善后,都没什么副作用。 “十二个女朋友?!”卞清惊讶得,脑后的大波浪都炸毛了。 第311章 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是在集生肖吗? 她死了很多年,记不清世界的结婚率下降到哪种程度了。 但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很不好脱单的世界吧! 乌特对门儿的基督教徒老太太,就是一个潇洒的单身小姐。 一帮老大爷追,可一个搭伙儿过日子的,都看不上。 还有老太太左边那家的重考生,上个月刚被女朋友甩。 重考生对门儿,也就是乌特右边的邻居,他们家的女儿还是个不为人知的蕾丝边。 这个长得勉强看得过去的男人,究竟是如何谈上十二个女朋友的?! “乌特……”卞清严肃了表情,“你的试管应该都分常客专用吧?” 乌特把空掉的试管放到箱子的最里面,“嗯,有些常客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试管,他们付了私用的钱。” “那很好。”卞清抓住他的一只手,“以后他用过的试管,一定一定要反复消毒。” 乌特问:“为什么?” 常规消毒两次就够了,装药前再用特殊药剂进行最后洗涤,就已经足够干净了。 卞清肃着一张脸,“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不洗干净,是会生病的。” 他以为她说的生病,是那个青年,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常客生病了,就意味着,他会少一个人的收入。 之后来买药的,穿着就显贵了些,听见价格也只是短暂的讶异了下,就干脆利落地掏了钱。 一整箱药有十二瓶,算下来卖了有六百六十加仑。 足够吃一顿好的,还能买茶具,叫维修工上家里修电视、留声机。 卞清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嘴里哼着歌,飘起来有三尺高。 到了乌特常去的饭店,他记起卞清不是普通人类,便转身问她:“你能吃东西吗?” “没问题。”她比了个ok的手势,“既然有想吃东西的想法,那就代表是能吃东西的。” 乌特不放心,不过还是进去,按照菜单给她点了最小的分量。 十分钟后,街角的垃圾桶旁,站了个正在呕吐的漂亮鬼。 鬼能吐出什么东西? 反正不会是吃进去的本来样子,黑黑绿绿的,难看又难闻。 乌特用纸给她擦着嘴角,“还是别吃了。” “呕——”卞清被味道熏得干呕了下,“明明闻起来,就是很饿,呕——” 吐到不想吐了,卞清已经没有了力气,就着乌特的手,喝了几口水漱口。 乌特想了想,解释:“魔法师说,有些饿只是眼睛饿。” 她搭了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满脸心疼:“你们以前一定过了一段苦日子。” 一人一鬼往回走的路上,卞清走在他身侧,眼睛时不时瞟向他手里提着的海鲜炒面。 乌特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提。 卞清又飘到了他的左手边,继续盯着他手里的打包盒。 乌特叹了口气,停住脚,卞清飘到了他前面。 “你不能吃。” “我知道。” 她摆摆手,笑着:“我在想……” 乌特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不能附身吃东西。” “附身?” 有几片云飘了过来,将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 方才还暖意十足的天气,此刻感觉起来,有些阴冷。 卞清想,她毕竟是只鬼啊,该会的技能应该都会吧。 她无法知晓,在乌特的眼中,那双神秘又美丽的黑色眸子,开始慢慢变红。 颜色没有太深,到了浅粉的样子,便停止了。 虽然只是昨天才互相认定了存在,但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乌特相信,卞清不会伤害他。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决意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事。 附身的念头一旦出来,如同一首洗脑的歌,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附身、附身…… 大脑重复着这个词。 她向后迈出一条腿,稍稍助力,朝站着不动的乌特扑了过去。 卞清伸直了双手,乌特也下意识张开了双臂。 云层慢慢走开,太阳再一次出现,将光辉点点撒向街道。 乌特抱住的漂亮鬼正在一点点消失。 没多久,再也看不见形状后,“乌特”放下双手,神色如常地继续走在街上。 到了下一个巷口,他转身进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饭盒。 海鲜炒面的香气扑鼻而来,“乌特”忍住急迫,打开辣酱盒,将所有辣酱浇了上去。 随意搅拌了几下,还没拌匀,就大口吃了起了。 半个小时后。 第二个巷子里的垃圾桶旁,站了个正在呕吐的怪物。 卞清舔舔嘴唇,从乌特的斗篷口袋里,摸出纸巾替他擦嘴角,“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 她快愧疚活了。 没想因为任性,害得乌特身体难受。 辛辣的味道卡在喉咙里,像是塞了块儿刀片,不上不下。 吐得差不多了,乌特就着卞清的手喝水。 唯一买的一瓶矿泉水,被两人分食了一干二净。 总的一算,矿泉水半个加仑,卞清的炒饭十加仑,乌特的炒面十加仑。 第312章 一人一鬼一共花了二十点五的加仑,喝水喝了个半饱。 乌特看着她,沙哑着嗓子,“以后,禁止用我的身体吃辣,咳咳——” “好,好……”卞清替他拍着背。 她还以为,他会因为附身的事情生气呢。 这个怪物真是好脾气啊。 出了巷子,人和鬼都没了想吃大餐的心思。 乌特随便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个菠萝包,让卞清附身吃完了。 今天是星期天。 参加完教堂举办的募捐野餐回来的老太太,正好碰见回家的乌特。 全身粉色穿搭的老太太扬起手,头上drama的粉帽子差点碰掉,“午好啊,乌特!你家的院子看起来真漂亮!” 这是卞清从苏醒到现在,看见的第二个会主动给乌特打招呼的人类。 乌特依旧没有搭理人家,走进院子,用钥匙开了门,就进去了。 老太太在自家院子喊着,“晚一点儿,我会给你送点儿点心,让我们一起吃个简单的下午茶吧。” 乌特拉上了窗帘。 卞清飘到他身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到老太太笑嘻嘻地走进屋子。 “怎么不回应她?” “这里不会有人给我打招呼。” 魔法师刚来这儿时,他只是魔法师脚下的一团影子。 他们被扔过臭鸡蛋、烂叶子,垃圾全都落到了他身上,冬天他们还被人拉过电闸。 他们最怕冷了。 同万千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卞清看向拔干净杂草后,亮敞的院落,不染纤尘的白色桌椅。 也许这个老太太,只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 她没有强求乌特必须去回应。 倘若乌特并不想与人交流,那他刚才的回答,应该是“我不喜欢人类跟我搭话”。 所以,卞清换了个说法,“我想吃点心,可以吗?” “可以。”乌特去购物袋里,翻找给她买的点心。 卞清按住了他的手,“现做的。” 再一次,乌特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棕色的鬈发都塌了下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走到了窗边,拉开了深色的窗帘。 玻璃窗外,能看到对面窗户里的,粉色系老太太,戴着眼镜,正眯着眼看一罐红茶的保质期。 勃利尔多。 真叫人舍不得喝的一个牌子。 -------------------- 小清:海鲜面真好吃,甜辣辣辣辣辣 乌拉拉:斯哈斯哈……呕—— 第153章 chapter5 下午茶的时间开始于三点。 加了牛奶的红茶,刚烤好的饼干和几块小蛋糕,被装饰在小盘中,看起来可口极了。 然而,乌特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更想回屋熬药。 卞清坐在他右手边,指着一块饼干说:“你尝尝那个,闻起来好香的样子。” 乌特在老太太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了其中一块儿饼干。 “那个我加了红糖,会更甜一点儿。”老太太说明着做法,“为了不让红糖饼烤焦,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乌特浅咬了一口,接着顺应着最真实的反应,把它吃完了。 卞清提醒道:“现在你该说,味道很不错。” “味道很不错。”他鹦鹉学舌。 “是吗?”老太太也拿起了一块儿,整个包进嘴里,“说实话,我有十几年没用这个配方了。” 她的牙口不错,就是吃急了点儿,开始咳嗽起来。 端着茶杯的手抖着,洒出了点点茶水。 乌特见状,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擦干桌面,又递给她一张纸擦嘴。 老太太喝了口红茶,用纸巾掩着嘴笑,“谢谢,你可真绅士。” “该说不用客气。”卞清教导着。 乌特看着杯子里的红茶,“不用客气。” “我们来聊些别的吧。”老太太放下茶杯,“下午的时间还长着。” 炼药的话,就不够用了。 乌特想着自己屋里的那口大锅。 卞清快看不下去了,恨不得帮他聊这个天:“乌特,你该问她的名字了。” 说是邻居,他们认识的人并不多。 卞清跟着老太太逛教堂的时候,也没听见过别人叫她的名字。 对面小洋房的门牌上,更没有姓名。 对于乌特来说,这算个很不错的交友开场白。 至少能防止他把药剂说漏嘴,然后摆烂,跑进屋里炼药。 乌特小口饮着茶,“你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摆手,不愿透露,“名字是个束缚,亲爱的,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不过,哈哈,隔壁的那个年轻人的前女友,曾叫过我老不死的,没多久她就被人包养了……” 她止不住笑,又喝了口茶压着,“之后她就和年轻人提了分手。不管对哪方来说,都是件好事……我想,这应该是对我的称呼带来的魔力。” “我有预感,那个有礼貌的年轻人,今年一定会考上,一定会,上帝保佑他。” 说着,她放下杯子,在胸口上画了个十字。 对于这种说法,乌特不置可否。 魔法师说过,魔法师的存在,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离谱的事情,不可能还有上帝的存在。 他还说过,按照魔法师世界的古籍记载,死神的存在比上帝更真实。 第313章 所以,比起活着向上帝祈祷,保佑自己过得更好,倒不如向地狱传话,让死后的自己,能过舒服点儿。 人不一定能活很久,但人一定会死。 无论是上帝,还是死神,卞清都不太信仰。 她是只鬼,死了这么久,双方都没有出现一个代表。 可见天堂地狱论说法的不靠谱性。 她甚至在猜想,人死了,都会化成她这种“不阴不阳”的存在。 等到人间这种存在的数量多了,再在一定的规律作用下,一并消失。 能量守恒,转化成另一种存在。 卞清没见到过自己的同类,所以对这种猜测深信不疑。 “那么……”见乌特没有发表意见,老太太把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乌特先生,您愿意怎样称呼我呢?” 两个人的聚餐,却在小圆桌旁,摆上三张靠背椅,一张还在乌特的身旁。 可老太太一点儿没有多问这张椅子的作用。 可以看出,粉红老太太的良好修养。 她很爱粉红色,饼干上撒的糖霜都多是粉色的。 是个由内致外,身心皆年轻的老太太。 卞清对她的观感非常不错,“看在这些香甜饼干的份儿上,乌特,选个好听一点儿的称呼。” 不让直接称呼名字,已经足够让乌特苦恼了。 再叫他这种,几乎不同人说话的影子,去选一个正常的称谓去叫别人,实在是为难影子。 他想了会儿,再深想,还真从远久的记忆里翻出这么一个称谓来。 “夜……蘑菇小姐?” 奇怪的称谓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过了会儿,老太太贴在杯沿边的嘴唇勾起了笑,“是的,乌特先生。” 友谊建立起来了,就不需要再过多干涉。 卞清出于好奇,一直坐在旁边,看两人的交谈。 尽管说话的,多是夜蘑菇小姐。 建立关系的下午茶持续到夕阳出现。 冬天的夕阳,通常没有夏季那般火红灿烂。 仅仅一点儿余晖,就让老太太站起来,收拾起了餐具。 “我待太久了,真是不好意思。”她带走了自己拿来的茶具和托盘。 隔着院墙,她踮起脚对乌特喊:“谢谢你愿意陪我这个老太太聊天,院子很漂亮,等花开后,一定会更美。” 她将将喊完,乌特就关上了门。 他和卞清坐在拉上窗帘的落地窗旁,确认拿着不少东西的老太太安全回家后,才从窗边离开。 乌特迫不及待地走向了那口大锅。 卞清帮他拿来了汤匙,“你做得太好了。” “我都没怎么说话。”乌特打开了火。 棕色厚笔记本在旁边摊开,卞清按照上面的文字,给他找来了相应的药草:“循序渐进嘛,这个开头非常好了。” 循序渐进? 他举着汤匙,表情有些懵,“我以为这是最后一次。” “怎么会?”卞清把药草扔进煮沸的水里,“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的社交还有很多。” “你想啊,你现在卖的都是老顾客。不开拓市场的话,万一哪天老顾客不买了呢?” “你后面吃什么?” 她观察过了,每一个来买药的客人,她都做了市场分析。 大多都是由致死病转变为慢性病的人,在坚持买药。 听乌特说,以前来的人更多,后来根治了一部分,那些人就不来了。 强健体魄的药剂,也没来看过。 以这些人对魔法师的恐惧程度来看,逢年过节肯定连个礼物都没送过。 按照乌特的技术继续训练下去,剩下的一波人距离治好,也不远了。 失去了最后一波客人,那段苦日子又得来了。 乌特放下汤匙,“可魔法师说,这条街的人需要药不用买。” “用东西换也可以。”卞清给装草药的盒子盖上盖子。 乌特半晌没接话。 终于,卞清反应过来:“他白送?” “嗯。”乌特继续搅动汤药。 熟悉的手又搭上了他的肩膀,“我改一下之前说的话,你们一定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 苦和艰苦,在她看来有天壤之别。 卞清已然没心思给乌特帮忙了,自己飘向沙发,躺在上面,数着吊灯上的水晶个数。 数完一遍后,她坐了起来,“他图什么呀?” “因为夜蘑菇小姐曾经帮过他。” “那个老太太?” “不,是以前的夜蘑菇小姐。” 卞清回忆了下,已知与他们有过关系的所有人,“之前你说的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 “嗯。”药剂开始改变颜色,乌特调小了火走过来。 他想,卞清现在是想开启一场对话的。 “为什么要叫夜蘑菇小姐?”她见过夜晚出门的影子,带回来的发光蘑菇,但她没办法想通里面的联系。 绿色的荧光。 现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把这种生机勃勃的颜色,形容得非常差劲了。 不适合用来形容人。 药草是乌特为数不多感兴趣的东西,他很乐意向卞清解释它们的奥妙,“夜蘑菇是特拉森林里,唯一会在夜晚发光的植物。” “它们永远沿着安全的小道生长,直至森林的出口,是魔法师们夜晚的指明灯。” 第314章 夜蘑菇小姐,魔法师生前给了她一个很高的评价。 既然魔法师这么说了,卞清也就不再考虑向邻居发展业务。 不过她又想到了另一个点。 “她怎么就没怀疑过你呢?”卞清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道,“我说的是今天这个夜蘑菇小姐,她怎么对活了这么久的你,没有产生半点儿怀疑?” 对此,乌特简单地解释:“魔法师每隔一定的年份,就会让这条街的人,喝下遗忘药剂。” “喝了就会失去记忆吗?” “嗯,失去有关他的全部记忆。” 听完,卞清失神良久。 也许艰苦的日子,还要加上一个程度词。 她刚醒时,就见过路过的小孩儿,往屋子里扔石头砸玻璃。 还有些不愿多走几步路的妇人,把垃圾倒在乌特的家门口。 在她能动实物的那个晚上,她扔出去了五个石块儿,送回去了七包垃圾。 或许魔法师和乌特不愿意打扫,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你根本就打扫不干净,不如就这么乱着。 遗忘药剂的存在,让这条街的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有一个被他们欺负过的魔法师。 “今天晚上还要去卖药吗?”卞清放轻了声音。 “嗯。”乌特看向沙发前的电视,“要修电视机和留声机,得花不少钱。” 卞清张了张嘴,又闭上,飘回药锅旁,“告诉我一些药剂的熬制时间吧,有我看着,你也能休息会儿。” 怪物早就不怎么用怪物的方式生活了,他模仿着魔法师,过着正常又普通的生活。 乌特并不想麻烦她。 卞清是同他相处得最久的一只怪物了。 他身为怪物界的前辈,理应照顾她。 就像魔法师说的,没有老道的魔法师教导的魔法界,会在老魔法师陨落后,不复存在。 卞清不应该学习这些,她该过她这种怪物过的生活。 嗯……吃喝玩乐? 特殊的种族应当有特殊的权利。 “乌特,”卞清看他一直吗没说话,多少猜出了点儿他的想法,“在别人提出要帮助你的时候,你应该说谢谢,然后接受它。” “每个人都要这样吗?”乌特其实不太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卞清摇摇头,指向自己,“只有我,你才需要这样对待,因为我会审时度势。” 是只机灵的漂亮鬼。 乌特细想了下,“我明白了,你过来吧。” 下午茶过后的不多的时间里,在卞清的帮忙下,他们在晚上七点,熬制出了需要卖的所有药剂。 比乌特预计的时间要快上许多。 因为在需要丢药草的时候,他不用再自己爬梯子翻找。 卞清轻轻一跳就拿了下来。 她拿的数量总是对的。 冬季,昼短夜长,两件黑色的斗篷融进了寒冷的夜里。 他们来到了上午卖药的地方。 到地方开始摆药时,乌特的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了。 卞清往他手里塞了个塑料瓶子,里面滚烫的热水将瓶子烫变了形。 她将人挤到一边,学着他上午的样子,开始摆地摊儿。 不知道做人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反正做鬼,她不跳的心脏软得很。 见不得醒来后,第一个对她好,又被她骗着赚“房租”的人,看起来惨兮兮的。 乌特站在一边,滚烫的瓶子烫热了他的手,开始泛疼,他也就这么捧着,做不出多余的动作来。 直到看见卞清认真做事的背影,那在冷风里轻甩的大波浪,才慢慢地伸出了手。 离开瓶子,手指又被吹红。 红通通的指尖要摸上黑亮的大波浪时,一道直光照进了巷子里。 戴警帽的人大吼一声。 他们都吓了个激灵。 卞清甚至忘记了他们是在外面,关上箱子,挎在肩上,拉着乌特就跑。 她终于,终于领略了那段艰苦的日子。 魔法师一定找了许多个地方,才会叫乌特以后都在这里卖药。 然而,今天以后,这个魔法师给乌特留下的最后的安全地方,也被人举报了。 卞清飘在前面,她死死抓着乌特冰凉的手,攥热了都没放开。 带着人疯狂地向前跑,拐弯绕出,跑向另一个巷子。 手电筒的灯光下,飘在半空的药箱让警察晃了眼,以为是错觉,慢了一拍。 等他缓过神,要追上去时,要抓的人又跑回了他面前。 在今晚以后,卞清下了个决心,以后一定一定要背熟这个街道,每一个巷子的连接方式。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带着人跑出了几个巷子,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乌特先反应过来,他似乎早已熟练,解开斜挎肩带的扣子,把药箱抱在怀里。 警察彻底以为刚才都是幻觉了。 他拿出手铐,对乌特晃了晃,“再走一趟吧。” -------------------- 小清:我以前住的可是大house,赚得都是dollar,吃得都是高级食材啊!!! 乌拉拉张开双手:要尝尝剩下的饼干吗? 小清扑过去:要! 感谢在2023-01-27 22:44:06~2023-01-28 23:4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15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绝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chapter6 警察局里。 抓乌特的警察压着本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的乌特。 “不是我说你啊,”他打开玻璃茶杯吹了吹,嗦了口,啐出茶叶,再盖上盖子,“你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卖假药。” 乌特张嘴,又被他抬手拦住。 “别跟我说什么有效果啊,”他手指敲着桌子,“你没有行医资格证,那就是假药。” 乌特彻底没话说了。 警察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你啊,还是拘留一个月,长长记性。” 这也不是乌特第一次被抓了,还都是孟敏飞这一个警察抓的。 大多是在去的路上,和回家的路上。 有几次还是这个警察带着人钓鱼执法,装作买药的来问。 他已经习惯了。 乌特轻车熟路地跟着孟敏飞进到看守所里,走到床边坐下。 孟敏飞锁好门,就甩着钥匙离开了。 等这里熄了灯,只有走廊上的光亮照进来时,乌特才从床上起来。 地上影子浮动着,渐渐汇聚在他脚下。 “乌特。” 他听见声音,止住了动作。 卞清拿着一串钥匙,在门口晃着,“等等啊,我马上打开门,让你出来。” “你怎么拿来的钥匙?”他记得那个警察谨慎得很,钥匙一般都被锁了起来。 卞清打开门,“我在他喝茶的时候,往里面加了点儿你之前熬的安睡药剂,他现在在外面睡着了。” 估计也就她这种不会被人看见的漂亮鬼,敢给警察下药。 两人走到走廊上,没从正门离开,避着监控,跳的窗户。 “给。”卞清往他怀里塞了瓶新的热水。 看守所里没有暖气,乌特早就被冻麻木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看守所里出来,还不觉得冷。 卞清看了眼高悬的月亮,问他:“今晚,还卖药吗?” “不了。”乌特抱紧瓶子,“我回去给维修人员打电话,先修电视吧。” 卞清点头,出了这么一遭,确实没什么心情卖药了。 路灯间隔的距离有点远,他们盛着月光往家里走。 “对了,”卞清想到方才被抓时,乌特伸手的熟练度,“你被抓过很多次吗?” 乌特道:“嗯,以前魔法师也经常被抓,他说,这是干这一行常有的事。” “那个警察都不觉得奇怪吗?”同一个人被抓这么几次,是个警察,都会直接走法律程序,把人关进监狱里教育吧。 老关拘留所,多浪费资源。 乌特解释道:“抓魔法师的,是那个警察的师父。魔法师每次离开,都会给他下遗忘药剂,我也一样。” 某些情况下,这种药剂确实管用。 “我不来的话,”她全然忘记乌特是只怪物,“你打算怎么办?在里面老实待一个月吗?” 乌特摇头,“那样太耽误炼药了,我直接从缝隙中出来,留个影子人在那儿。” 影子人本来算是他的分身,但卞清老这么叫,他也就这么称呼了。 “从缝隙……中出来?”卞清想起他的本体,黑黢黢的一团,“哈哈,也对。” 回到家,两人先跑到壁炉边忙活。 地暖比较耗电,以乌特以前的卖药价格来看,他连安装费都付不起。 整个两层楼的小洋房,全靠壁炉取暖。 卞清往里面滴入乌特特制的药剂,壁炉里的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她飘到拿着电话的乌特身边,“怎么样?维修人员什么时候来?” 不是特殊节日,惠金街上的电器维修人员一般二十四小时工作。 电话是老款的那种,圆形的拨号盘,数字“1”还掉了,只有个按钮在那儿。 乌特放下听筒,看向她的表情有些懵,“电话坏了。” “那就……” 她“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乌特人就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他住得不远,我直接去叫他过来。” 其实,她今晚也不急着看电视,现在修不修都无所谓。 只是没想到,乌特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外面没有冷到刺骨的地步。 卞清还是把衣柜里,唯一一件大衣拿了出来,套在乌特身上,“那就多穿点儿。” 那是乌特给她拿斗篷的那天,她无意中看见的,她觉得应该比单件儿的斗篷暖和。 这件大衣属于生前的魔法师,魔法师允许他使用屋里的所有东西,但这件大衣,乌特一次也没穿过。 他今天才发现,原来看起来和斗篷差不多厚度的大衣,能这么暖和。 卞清把沙发上塑料瓶灌了新的热水进去,塞进他的怀里。 乌特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多塑料瓶,好奇也没问,只是看着她给大衣系带子的手,轻声说了句:“我出门了。” “嗯,”卞清后退一步,对他挥手,“路上小心。” 乌特与人交流的次数太少了,这无疑是一次好机会。 她飘到落地窗边,看见乌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乌特回来了,怀里变了形的瓶子,也变成了温热。 第316章 “不是说很近吗?”坐在窗边的卞清听见门锁的声音,转过头问。 乌特解开大衣脱下,“我去晚了,到那儿的时候,维修工已经开始关门了,说他今天想早点休息。” 他忘了惠金街的维修工休息时间,卞清可没忘,那个维修工明显是故意的,根本不想来。 卞清飘到他身边,“明天去也是一样的,你去炼药吧。” 除了睡觉和吃饭,乌特大半的时间,都花在那口大锅上。 没想到的是,乌特这次却摇头了,“我觉得……” “什么?” “我可以试试。” 卞清想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试试?修电视?别别别,术业有专攻,咱们化学的,就别碰物理的事儿。” “化学和物理是什么?”乌特没听过这两个名词。 卞清被他打岔过去,思考着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就是……” 她这边还在想着,乌特那边已经抱下电视,拆电视机盖儿了。 “诶诶诶,”卞清飘过去,双手叉腰,“你听我说话。” 他不需要工具,影子分出一缕黑须,就拧开了螺丝。 老式的台式电视,有一个较大的机盖,乌特递给卞清,“能帮我拿一下吗?” “可以,”卞清又被他岔过去,“不过别再动其他的了,装回去吧。” 能修好的东西,就没必要往需要买新的搞。 在她的劝导下,乌特站起身来,她点点头,“很好,离那台可怜的电视机远一点吧。” 话音刚落,乌特脚下的影子就猛地升起,把他全身包裹住。 “乌特?”卞清偏了下头,看不懂着这个鼓包的作用。 黑色的一团蠕动着,几秒过后,同水泡一般破开,落回地上。 再看乌特,他已经变了副样子。 身高矮了不少,掺杂了些许白发的寸头,下颚附满了络腮胡。 眼前的中年男人,同她之前见过的维修工一模一样。 他张口回答卞清刚才的话,“是我。” 接下来他动电视机的样子,就不再像刚才取螺丝那样不熟练了。 他合理地运用影子工具,没一会儿,就拿过卞清手中的机盖,开始组装起来。 乌特将台式电视机抱回原位,插上电后,翻出沾了些灰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机发出“嗞”的一声,接着闪过白光,沿中间的一条白线,慢慢放出画面。 小洋房顶部的天线还能用,蓝屏过后,频道的节目开始播放。 新闻联播刚刚结束,现在正在接晚间新闻。 播音员的声音让卞清感觉不真实。 “厉害啊!”乌黑的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乌特,“你居然还能复制别人的能力。” 影子包裹住他,再次破开,恢复乌特的外貌,他拍掉手上的灰,“只要我见过那个人,就能完全复制他。” 这就是影子真正的厉害之处吗? “我呢?我呢?”卞清指着自己,来了兴致。 “不行,”乌特摇摇头,“复制的人的前提,必须是有影子的人。” 啊,可惜了她是一只没有心跳,没有影子的鬼。 “那魔法师呢?” “他把自己的影子献给了我,而且我没有完全用他的样子。” 时隔这么久,卞清这才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乌特的外表,对比着书架上的相框。 仔细辨认过后,才会发现,魔法师的眼睛颜色,比乌特还要浅上几分,几乎快成“白眼”,头发更是浅棕色。 这样一看,倒不像复制,更像是一对孪生兄弟。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修好的电视足以弥补。 卞清跳到沙发上,“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再请维修工来修东西了,还能省钱。” 乌特把遥控器交给她,“我不能经常使用别人的样子,这样容易使他患病。” “什么病?”卞清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无影症,一种慢慢变得透明,有意识,却再也不能被别人看见的病。” 卞清眨了眨眼,想到,这不就是她吗? “他的本质还是人类。” 那就更恐怖了。 卞清再次看向电视,“还是花钱吧,破财消灾。” 见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到电视上了,乌特抿了唇,问道:“你不来帮忙了吗?” “也不忙,”卞清挥手,“你先做着,我看一会儿再过来。” 乌特是抿着唇被她打发走的。 天线能搜到的频道不多,一会儿就翻完了,大多是卞清不爱看的电视剧,她最后又调回了新闻上,准备熟悉一下她脱轨很久的世界。 “二十九日,公安机关经死者生物检材进行dna比对,确认死者为卞某……” “还有部分组织未找到,调查和检验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有关情况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也许是姓氏同她一样的原因,卞清听得仔细了些。 新闻公布了这条消息后,说了部分死者的身份信息,放出来的照片也没有打码。 她看着电视上出现的照片,又望向玻璃窗上的倒影。 反复几个来回后,卞清确认了,新闻正在播报的死者,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乌特,”她紧张得感觉自己有了心跳,“乌特!” 第317章 “怎么了?”他火都没来得及关,就跑了过来,又重复问了一遍,“怎么了吗?” “我好像不是买保健品的……”卞清转头,看向他,眼睛的颜色浅了几分,“我应该是个打拳的。” -------------------- 第155章 chapter7 “打拳是什么职业?”乌特对外的常识,并没有死了许久的卞清多。 她很想解释,却没办法开口,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正一点一点地向上升。 “乌特……” 窒息感涌上来,胸腔闷得发紧。 可她一只鬼,从来都不需要呼吸才是。 乌特看见沙发上的卞清开始向上飘,眼睛的颜色也出现了变化,先是变粉,接着逐渐往深了加去。 “……我,我有些难受。” 他上前,每踏出一步,身形就高大几分,直至抱住了快要穿过天花板的卞清。 身形再缓缓降低,乌特抱着卞清坐在沙发上。 怀里的人在发抖,身子一会儿变得透明,一会儿又恢复实体。 以往像是有生命的大波浪也在不安地甩动。 播音员在这则新闻结束后,开始播报近日的行人出行情况。 卞清也逐渐恢复稳定。 她的身体不再奇怪变化后,乌特抚向轻晃的大波浪,“没事了,没事了……” “我刚刚……看见了一个比赛,uft……”卞清回忆着失控时看见的画面。 她站在擂台上,四周是喧闹的人群,他们叫嚷着,伴随着解说员激昂的声音。 整个会场人声鼎沸。 头顶的光强得刺眼,她看见前面高大的男人对着她出了拳。 身体是下意识的反应,微微侧身,灵活地抬腿,踢在男人脸上。 他倒在擂台上,失去了意识。 卞清几乎没有出汗,跳舞般的左右跳动停下,身上的血液如同杀了人般兴奋。 这时裁判走过来,举起她的手,向全场的人宣告她的胜利。 印有uft的彩球爆开,金色、银色的彩带从上空飘下,几乎盖满了她的全身。 透过彩带,她与台下的一个女人对视着,她们微笑、招手,庆祝着胜利,似乎关系不错。 可是现在……她怎么都想不起那个女人的样子。 乌特不明就里,只能尝试着引导她从痛苦中剥离出来,“很重要的比赛吗?” 感受到后背上温暖的手,卞清慢慢冷静下来,“嗯……应该不重要吧……” 她从乌特怀中坐起,退离了他的怀抱,“我好像参加过很多次。” 次数多到,提不起她的新鲜感,兴奋全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电视的播报早已过去,乌特没有听见里面的内容,但卞清完全记得。 部分的dna比对,以及无法找到下落的其他身体组织。 她应该是死于他杀。 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已经死了这么久。 根据播报来看,若不是农夫意外发现了塑料袋,这个已经封档的案件,不会这么快被翻出来。 乌特在她脸上看到点淡淡的倦意,她很少出现精神上的疲惫,于是便开口:“今晚还看月亮吗?” “你要睡觉了吗?”卞清看向那边的大锅,“药怎么办?” 乌特站起来,“刚才加错了草药,熬失败了,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再做新的。” 他走过去关了火。 “好。”卞清跟着起身,同他一起走向卧室。 路过那口锅旁,卞清看到地上分裂的盒子,和一地的草药。 他从来不会犯加错药草的错误,方才应该是太着急了。 她捡起收好后,才进了房间。 换好睡衣躺上床,乌特贴心地给卞清留出一个可以坐的位置。 他侧目看向窗外。 卞清喜欢坐在这里看月亮,多半是因为这个位置,看到的月亮最为完整。 待卞清坐到旁边,他闭上眼,“晚安。” 卞清看着月亮回道:“晚安。” 乌特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哪怕是睡觉。 没多久,她背后的呼吸声就均匀了。 新闻里播报的消息,给她的身体带来短暂的难受后,并未在她心里惊起太大的波澜。 其实很好想通。 她对过往的记忆并不耿耿于怀,活人的事情就交给活人去做的好。 人各司其职,总有警察会抓住犯人的。 她现在更想去做另一件事。 认定乌特睡着后,卞清飘出了家门,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躺在床上的乌特也在这个时候睁开眼。 他翻身下床,去了外面的书架上,找魔法师以前订阅的报纸。 那是魔法师生前的爱好,他走后,乌特就不再订购每天一期的报纸了。 这个世界能参加比赛,又能上电视的人,不是运动员就是明星。 他翻阅着报纸上的体育板块,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卞清的名字。 卞清:蝉联五届uft比赛冠军,将担任下一届选拔赛的评委。 看起来像个格斗比赛,但与隔壁的ufc又有些不同。 他又翻阅了其他书籍,才找到这种比赛的解释。 uft翻译过来的全称是:全球终极格斗大赛,一种不限性别、不限重量、不限武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格斗比赛。 第318章 世界早已不是魔法师刚离开魔法界的世界。 科技的发展,伴随着人类情绪的弱化。 即便没有走到机器人时代,人类的弱化情绪也开始引起重视。 这种比赛卡着律法,靠厮杀一般的赛事,来激起人类的兴奋情绪,以此来赚钱。 弄明白里面的事情后,乌特也终于想通,卞清骑在他身上的那晚,为何能迅速躲开他的进攻。 这都是一场场生死边缘下,训练出来的反应。 依照上面的年份来看,拿下五届冠军,获得金拳奖的卞清,当时也才二十三岁。 她十八岁就出来参加比赛了。 还次次都靠卡波耶拉这一个武种,赢下的比赛。 不过因为这些相关记载,乌特终于承认,卞清不是特殊的怪物,而是真正的鬼了。 正当乌特打算查找卡波耶拉这一武种的解释时,卞清就从房间里飘了出来。 两人对视着,一个抓到对方夜出,一个抓到对方装睡。 这种默契又尴尬的场面,谁都没能开口。 宁静下,乌特合上杂志,率先打破平静:“外面冷吗?” “还好。”卞清飘到他身边,“起夜吗?” 她给他找好了借口。 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嗯,睡前喝了太多水。” 卞清顺手帮着他整理着地上的书籍和报纸,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他还是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看在我给你一个台阶下的份儿上,”卞清把它们放回书架上,“你该跳过这一环节。” 社交上的知识,乌特的储存量为零,“我会担心,也会好奇。” 算了,也不是不能说。 卞清头一次选择败下阵来,转身道:“我去找那个维修工了。” “为什么找他?他该睡觉了才对。”乌特记得维修工告诉他,要早些休息。 也就只有他会真的相信了。 她去的时候,那个满脸胡子的维修工,正在一边给人家修微波炉,一边跟人家聊天。 笑得可开心了。 为了教训这个以貌取人的家伙。 每每在他的修理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卞清就当着两人的面,弄坏它。 他们看不见,可不关她的事儿。 她做得光明正大,一件下作的手段都没用。 卞清也在这件事上发现,原来她还有紊乱电场的能力。 当鬼可太好了! “他发现你了吗?”乌特没有指责卞清,有一个愿意为你报仇的人挺好的。 这是他听完过程后,最直观的感受。 他更担心卞清的存在被人察觉,然后出现一堆研究非自然的人,想要收服她。 非自然存在的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个非自然生物的努力。 尽管卞清算这栋房子的不速之客,但也是他接纳的不速之客。 卞清一脸骄傲,与他在报纸上看见的淡然、高冷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像另一个人,“当然没有,我可是厉害的漂亮鬼!” “真厉害。”乌特往房间里走,“下次夜出,多穿点吧。” 卞清总感觉乌特就像人类的妈妈,他觉得你冷,你就肯定是冷的,然后想方设法地给你加衣服。 讲道理,如果加的衣服很漂亮,卞清不会穿得心不甘,情不愿。 主要是乌特的衣橱太单调了,衣服和斗篷的款式、颜色,全都一样。 就像动画片里,常年不换穿搭的主角。 再回到房间里的两人,都老老实实的,不再演出什么谍战片。 “你刚才,在找我生前的事吗?”卞清坐在床边问。 乌特没瞒着她,“嗯,想看看你以前经历了什么。” “这些事我都忘了,就别找了。”她直觉自己不喜欢生前的自己。 一旦她想要回忆以前的样子,窒息的难受感便会再度涌上,她应该是极度讨厌以前的自己。 “好。”乌特答应下来,不过他依旧对卞清以前的职业很感兴趣,“卡波耶拉是什么?” “卡波耶拉?”这个名词,很熟悉,卞清依着脑中浮现的解释,说了出来,“一种来自巴西的武种,练好了就很厉害。” 乌特看向她那头比外国人还要卷的大波浪,心里觉得,她应当是比外国人还要厉害百倍的。 他也这样说了出来。 一连听见他两句称赞的卞清有些诧异,再转头,莫名害羞的乌特已经闭上了眼。 卞清知道他没有立刻睡着的能力,重新看向月光问道:“明天可以带我去逛街吗?” 当一件事打破了你本来的安排,接着再有另一件事阻碍你新的规划时,你就会开始摆烂了。 此时的乌特已经不打算提醒她炼药的事了,他第一次没讲过她,后面也不会讲过她。 他完全预料得到卞清的说辞。 虽然不知道她准备去买什么,但算了算除去她想要的茶具花销后,还能余下点儿钱给她买衣服。 没错,他早就知道,拥有黑亮大波浪的漂亮鬼,怎么会喜欢黑色的斗篷呢。 就是买回来后,有些麻烦。 需要用特殊的药剂泡上一段时间,晾干后再穿,才不会出现衣服飘在空中的骇人场景。 乌特没有说话,卞清也不急着催他。 在又一朵云路过月亮后,她听见闭着眼的乌特回答:“好。” 第319章 卞清看着锁上栓梢的窗户,上面的倒影笑着,大波浪晃呀晃。 -------------------- 第156章 chapter8 卞清觉得,自己身为鬼这种,多在奇闻异志、影视大作里出现的生物,还能活得这么滋润,大概是因为她没心没肺。 正因为她没心没肺,才会在发现小洋房里住的不是正常人时,试图吓跑他,又因此获得一名室友,规避本该能写上十几章的两个怪物的大战。 因为她的没心没肺,才会根本不考虑找自己死亡的真相,避开会让自己身体难受的主线剧情。 活着不容易,死了更是。 不知道生前的她是怎么安排每一天的,现在死了的卞清,只想死在当下,死好每一天! 太阳升起,刚刚在对面的屋顶上冒了个尖儿,卞清就伸手去拍乌特的脸了。 “快起来,快起来!” 乌特不嗜睡,但这不代表他会在太阳刚出来的六点左右,顶着朝露的寒凉起床。 单薄的睡衣离开了被子,只会更冷,起不到一点衣服的作用。 他掀起被子,整个罩住了自己。 外面的卞清还在锲而不舍地拽,“快——起——来——” 不干涉室友生活的原则,被一时兴起的她抛到了脑后。 鬼认真起来的力气,真是大到离谱。 厚棉被脱离了他的手心,掀起的凉风里,乌特看见了那片灿烂的冬日朝阳,以及朝阳之下,富有活力的大波浪,同卞清的笑一起洋溢。 短暂的失神过后,乌特被冷风彻底吹清醒了。 卞清又把被子罩在了他背上,飘到外面,给他端进来杯热茶。 “喝了这杯茶,咱们就上路!” 接受她是鬼后,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索性他的寿命是无止境的。 乌特接过热茶,抬起一只手撩开被子。 卞清心领神会地飘到他旁边坐下,被子的一角也搭在了她的肩头上。 习惯了死后的无拘无束,卞清对男女之间的距离,不甚在意。 而身为怪物的乌特,更没有男女之防。 他对熟悉的人有下意识地亲近。 一起盖一张被子,坐在窗前看朝阳,在他们之间就是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喝过这杯茶,在卫生间里换好衣服的乌特开始洗漱。 卞清就趴在门上,脸颊压瘪,对里面的人嘟囔喊着:“好了没啊?开始洗脸了吗?我不是在催你哈,慢慢来也可以,就是一会儿要走很远的路……” “真没有催你哈,你慢慢刷牙,刷干净一点儿……” 整只鬼趴在门板上,半点影子都没有,怪渗人的。 乌特则觉得,自己似乎是养了只会隐身的大猫猫。 魔法师以前就很喜欢猫,魔法界里几乎每一个魔法师都钟爱猫咪。 但他养过一只后,就没再养了。 乌特听过那只三花猫咪的故事。 热爱自由的猫咪,拒绝了魔法师的永生药剂,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离开了魔法师。 三花猫咪走到它认为最遥远的地方——惠金街的街口,悄然死去。 魔法师埋葬它时说过,同生命短暂的生物相处,是件美好又痛苦的事情。 他想,他大概永远无法理解。 毕竟,他养的这只“猫猫”,不能再“死”一次了。 乌特擦干脸上的水,拉开了门。 失了支撑的卞清向前扑来,趴到他的胸前,顺势扯住了他的衣襟。 “都收拾好了?” 她兴奋的时候,乌黑的眼睛整个发亮,大波浪在后面跳舞,身子飘在小半空上。 魔法师照顾的那个女人,就很喜欢逛街。 可以说,惠金街上所有女人都爱逛街。 乌特不明白这种费力费财的娱乐,究竟有什么乐趣。 但他大概明白了一点,为什么每次那个街角的女人出去逛街时,魔法师都会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 想必心情同此刻的他差不多。 想看她继续笑下去。 太阳照亮了整条惠金街。 街上的人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没有几个人会在这个点儿醒来。 乌特也不需要在街上避着人。 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车,出行都靠自己,因此路过这儿的出租车很少。 这也是卞清这么早就拉着乌特起床的原因。 去商业街可是个漫长的路程。 差不多走了有半个小时,卞清就受不了了。 身为鬼,她不会轻易觉得累,只是这种散步般的走法,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她能轻松地飘到天上去,也能轻松地飘到商业街。 所以频繁地跳起来看路程。 卞清发现他们俩走了这么久,居然连一半儿的距离都没有走到。 购物的兴奋也被不耐烦磨得消失殆尽。 若不是“钱包”需要走路,她自己就飘过去了。 卞清在下一个阴凉处拦住他,“你身为影子,没有特殊的出行方式吗?” “有,”乌特指着她脚下的阴影处,“融入这些阴影就可以了。” “那就这样走呀。不然到那儿,我们连限时大拍卖都赶不上。” 为了合理运用乌特辛苦赚来的每一分钱。 她在夜里,跑去对门老太太家,借用她家的广告做了全套商业街攻略。 第320章 “这里的阴影太多了。” 乌特真诚地看着她,表示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阴影相隔很远,融入影子的方法,就很省力。 但这片区域,几步一个阴影,走起来就慢了,除非整条街都处于阴影之下。 那就跟蛇一样移动,快到飞起。 卞清蓦地觉得,这只怪物还没有鬼厉害。 她注视着他的外表,突然想到,“魔法师呢?” 既然是魔法师,出行的方式应该更高大上吧。 “有。”乌特再一次给出肯定回答,“用斗篷。” 卞清拍掌,“就像阿拉丁神灯里的飞毯吗?” 鲜少是乌特没听过的故事,他大致能想象得出,“应该。” “快试试。”卞清激动地来解他的扣子,活像个流氓漂亮鬼。 自己飘和辅助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她可馋“御剑飞行”这种模式了。 乌特也没阻止她,用言语尝试着劝道:“魔法师说,天上飘衣服很奇怪……而且,我也不太擅长……” “没事没事,”卞清已经开始往下扒,“大清早的,都没睡醒,谁看天?能飞就行,擅不不擅长无所谓。” 乌特顺从地脱下了斗篷,身上就两件衣服,底衣和一件黑色毛衣。 一成不变的颜色,卞清早习惯了,她脱下自己的斗篷,套在了乌特身上,“天上飘着冷,你穿上。” 脱下的斗篷再塞进他手里,“快,起飞!” 她的脚都没落实在地上,大波浪配合着兴奋甩动。 看见这一幕,乌特再说不出什么劝告的话了,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件事: 带着他的“猫”,飞到天上去! 若干秒后,卞清后悔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五官扭曲,大叫着:“你没明确拒绝,是因为你自己也很想尝试吧?!对吧?!对吧?!呕——” 冷风灌进喉咙里,反胃的感觉也被堵了回去。 斗篷在天上胡乱飞着,一会儿下坠,一会儿猛地上升,要不就三百六十度大回旋。 像在空中卷入一场飓风。 具象化后,鬼的身体着实奇怪。 她有很多正常人的反应,却又不强烈,同她的冷热感受一般。 特殊状况下,又比正常人更剧烈。 就好比她的胃部反应。 诡异的轨迹变化,让她再多说一句话,就能吐出一堆“脏东西”。 颜色都分不清。 乌特载着她在商业街的一个偏僻处落下,他抖落了下斗篷,开始脱自己身上这件。 他记着卞清爱干净。 在天上飞了这么久的斗篷,她肯定是不愿意穿的。 原先那件已经被乌特捂热了,穿在身上,反胃的难受好受了许多。 “说实话,”卞清憔悴地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魔法师以前是不是禁止你飞行?” 乌特反问:“你怎么猜出来的?” 他打心底佩服卞清是个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总是生活在地上,又是从地里生出来的影子,自然也向往过高空的生活。 系属不同的魔法师们,交通工具也不同。 药属的魔法师在第一次亮出斗篷时,就带他飞上天过。 也曾友好地教他尝试。 只不过他想不明白,他飞得那么好,为什么魔法师还是收起了斗篷。 那次以后,他也只好暂且承认,他不擅长驾驭斗篷这件事。 不过乌特认为,卞清应该懂他的,“我飞得好吗?” 不好,可以说,非常差劲! 卞清从他肩上起来,对上他蓝灰色,纯澈明亮的眼睛,又默默地改了口:“还……还不错吧,跟坐过山车一样。” “什么是过山车?”乌特没去过游乐园。 商业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游乐园的一部分。 她牵着乌特走出这条偏僻的巷子,指着没开园,还没运行的大型物件,告诉他:“那个就是过山车,等游乐园开门了,你会听见他们兴奋的大叫。” “那是高兴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 乌特因早起阴霾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卞清拉着他跑到商场的玻璃门外,“现在还没开门,来的人少,我们可以抢占先机。” “为什么要抢占先机?”乌特问。 这时卞清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把限时大拍卖的时间和场次都记清楚啦,一会儿咱们第一波冲进去,把好的衣服全部抢完。” 既然能拿出来做限时抢购的衣服,款式一定不是很好,没有必要抢才是。 这也是生活经验稍微丰富一点儿的魔法师告诉他的。 看在卞清蠢蠢欲动的样子,他也就舍命陪君子了,找了个角落蹲下。 因为有点无聊,乌特便在心里背着药剂的方子,用来醒神,以保证最佳的状态冲进会场。 “乌特。”卞清用手肘怼了怼他。 他看过去:“怎么了?” “我想吃那个韭菜饼。”卞清指着不远处的小摊位。 这个时间段,早餐摊永远是最早出来的。 小摊位的推车上,摆着韭菜饼、蒸笼屉,还有一个用来煮面食的,冒着热气的小锅。 看见推车的第一眼,乌特首先想到的是,用来熬药剂一定方便。 第321章 肚子的咕噜声把他唤醒,他站起身来摸钱袋子,“你想吃几个?” “你现在有多饿?”卞清笑眯眯地看着他。 接着,今天早餐摊的第一门生意,卖出去了一杯豆浆、一个韭菜饼和一个茶叶蛋。 擦完嘴,卞清就从乌特的身体里,脱离出来了。 附身这种事,两人都觉得很方便。 乌特对于选吃食方面,很难做决定,也不重口腹之欲。 有卞清帮他做决定,吃一些味道复杂的食物后,他轻松很多。 总之,完全双赢的局面。 为了造成商场爆满的场面,举办拍卖会的负责人,把时间定在了上午八点半。 还有五分钟开始。 开了门的商场一楼,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有些大姐大妈开始动手腕儿、动脚踝,活动身子,为一会儿的“大战”做准备。 “我们要做吗?”乌特看着那个装备齐全的大妈问。 卞清摆摆手,“有我在,不用做这种麻烦的事儿。” 衣服都摆了出来,销售人员拿着喇叭出来,在一众人的期待下,喊道:“十分钟限时抢购现在开始!” 他一喊完,就退到一边。 随后冲上来的人群,见证了他的明智之举。 乌特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自己根本没有挤进去的希望。 他看向旁边,正要问卞清怎么办后,却没看见人。 “乌特!” 他抬头望过去,身形的优势让他看见了坐在台里的卞清,她正抱着一大堆衣服冲他招手。 乌特跑过去,抬手又放下,想伸手接,也不知道怎么做。 “你弯腰,伸手就行。” 他按着指示来。 两人一个在里面选递,一个在外面接,看起来就像是乌特自己在抢购一样,配合得十分默契。 不长的十分钟结束后,乌特抱着这堆衣服去结账。 付钱才发现,当季的、反季的,虽然都过时了,但质量不算差,钱核算下来,才花了一百一十加仑。 “怎么买了这么多男士的衣服?”乌特领着购物袋走过来。 卞清扒着袋子,细数自己的战利品,“你穿啊,你那些衣服的颜色都太沉了,比我看着还像死人。” 他以为今天是专门来买她的衣服,结果里面一半儿以上,都是卞清给他选的。 看着花花绿绿的衣服颜色,和奇奇怪怪的款式,乌特能预料到后面几天,他都会是卞清的换装游戏里的主人公。 “现在去买茶具吗?”他看向三楼的茶具店。 卞清满意地合上袋子,挂在他身上,“不急,我们再逛逛。” 她拉着乌特起来,随意选中一家门店正要进去,就听见大厅外的响起了歌声。 “曾经我灿烂无暇,光明闪烁,” “点燃每个人的心。” “如今我身首异处,无家可归,” “一去不回。” “潮水涌动呐,消失的秘密,” “我在哪儿呢?” “月光坠落呐,无声的消息,” “等我找到你。” 旋律高昂急促,鼓点密集,像是首轻快的歌,歌词却又由乐至悲。 一帮人集会般,挥舞着手机,大声歌唱着。 高/潮部分,几个人还激动地流了眼泪,先哭出来的,竟然还是男孩子。 “这首歌有这么悲伤吗?叫什么名字?”她还挺喜欢的,朗朗上口。 “没听出来,”乌特更是听不懂,不过他看见了几个女生手机上,一闪而过的歌名,“好像叫《群星闪耀》。” 几个年轻人唱完开始呼号了。 卞清跟不上他们的快节奏,打算拉着乌特离开。 没迈出步子,那些人便喊出了她的名字。 “把卞清还给我们!” “我们要一个公道!” “案件不能被封存!” “还我卞清!” 热血的呐喊震撼了卞清。 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看了,即便那些人看不见她,听不见她。 卞清还是觉得很尴尬,摸着鼻子,问乌特:“我那么受欢迎吗?” “不知道,”乌特看着部分哭得不能自已的人,“但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你。” -------------------- 《群星闪耀》这首歌是我编的,歌词也是自己写的,不值得深究哈 也是取自我另一本写了大纲的娱乐圈文《群星闪耀》,男主的出道歌 大家不要觉得女主这么受欢迎很离谱哈,后面会讲她帮了多少迷途中的孩子 第157章 chapter9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她都死了,也没成为所谓的厉鬼。再为难她去调查,一点线索都没有的真相,就是在刁难她了。 卞清拉着乌特快步往中间的电梯那边走,路过厕所,不小心带着乌特撞上了出来的人。 “对不……”她抬头愣住。 “对不起。”乌特接着卞清的话说道。 女人微笑着,摆手说:“没关系。” 她踩着高跟快步走开,进了外面那群年轻人的队伍。 两人再回头,看见女人眼里蓄满盈盈泪水,同几个年轻人交流。 “她刚才是不是瞪你了?”卞清这样问,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眼。 乌特却肯定回答:“我看见了,她是瞪了我。” 第322章 那个眼神,比以往见到他就避开的惠金街的居民,还要冰冷。 说起来也是他们撞到了人,被瞪了一下很正常。 乌特动了动两人牵着的手,“要走吗?” “再等等。”卞清用力攥了下他的手,眼睛还是看着那个女人。 力道没控制住,乌特被她拉偏,身体倾斜,又怕撞疼她,堪堪刹住车。 路过的人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他诡异的姿势。 “我感觉……”她盯着那个女人,心里的疑惑一阵阵上涌,“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乌特问:“……生前吗?” 他一直有些抗拒这个说法,问得就犹豫了些。 卞清也说不上来,反正看到那个女人,熟悉之下,还有种愧疚与讨厌交织的情绪,“大概吧……说不定是我生前比赛的对家。” 她那么强,赢了那么多的比赛,有对家一点儿也不稀奇。 乌特却看过去,指着女人的手臂说道:“她穿的修身女士西装,小臂没有肌肉,腿上的肉也松弛下去,应该不是你对家,是个生过孩子的普通女人。” “这你都看得出来?!”卞清惊讶地瞪大了眼。 肌肉能看出练没练过,很正常,但看出一个女人生没生过孩子,那就是技术了。 乌特耳根微红,继续道:“其次,她应该有很多伴侣,只比付离差一点儿。” “付离是谁?” “因为药剂涨价,举报我卖假药的那个。” 哦,那个拥有十二个女朋友的年轻人。 “我下次一定要教训他!”卞清握拳,愤愤道,“所以,你怎么看出来这些的?” 说是看出来,倒不如…… “闻出来的。”乌特诚实道。 他说这话像个尾随年轻女人的变态,卞清快起鸡皮疙瘩了,“闻哪儿?” “影子。”他毫无保留地全盘拖出。 行吧,术业有专攻,这不在她的领域范围内。 卞清牵着乌特,思索半天,“你帮我去问问她的名字。” 就这么直接走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心里,不问不行。 “好。”乌特拉着她往那边走。 卞清没想到她要跟着一起,连忙喊停他:“诶——” “怎么了吗?”乌特停下来看她。 卞清站在原地,眼睛向旁边瞟,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大家都各自忙碌着,没人看得见她。 但刚才那个女人透过她,去瞪乌特的时候,她总有种诡异的,认为女人能看见自己的感觉。 “没什么。”她看了眼那边哭得梨花带雨的人,飘到乌特身边。 不可能吧。 乌特走过去,他不擅长社交,但也不代表他社恐。 他就这么站在女人面前,直接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连个套话的开场白都没有。 他样貌生得极好,问得再直白、冒犯,也不会叫人生气。 女人认出是刚才撞了自己的人,看着他的脸,以为是来搭讪的,“舒琴,有事吗?” “没有。”乌特转身就要走,一副只问个名字的样子。 舒琴蹙眉,正要发作。 “你也是来参加卞清姐姐的忌日吗?”一个女生上来,扯住了乌特的斗篷,递给他一根绿色的丝带。 来参加的人很多,为了方便管理,负责人给每一个来参加的人,都发了根绿色丝带,绑在手腕上。 不知怎么的,乌特很抗拒这条丝带,朝前迈了一步,轻轻挣开了女生的手。 冷冷吐出一句:“不是。” 卞清还没听过乌特这么冷的语气。 “啊,不好意思。”意识到认错的女生没有生气,立即道歉。 又递给他一张传单,“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们到处宣传一下,希望有关部门能重视这件事。” 飘在一旁的卞清看见传单,评价道:“这种事情就应该请个律师,去找相关部门协谈。在这里发传单,跟□□有什么区别?” 乌特把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舒琴要开口骂人,女孩儿却豁然开朗般笑了:“谢谢,过完卞清姐姐的忌日后,我会马上着手组织的。” 她对舒琴摆手,“舒琴姐,我先过去忙了。” “你认识卞清?”舒琴叫住打算走开的乌特。 看样子女人和她关系匪浅,卞清也不知道该叫乌特如何回答。 乌特自己先应了:“跟你没有关系。” 女人当他不认识,“不认识你管这么多干嘛?你知道卞清生前,为他们做过什么吗?你有什么权利不让他们发传单?” “我没有不让他们发传单。”他复述的话里,只客观陈述了发传单的现象,卞清并没有不让他们发传单的意思。 舒琴不饶人,“怎么不是那个意思了?” 乌特发现,他虽然一次也讲不过卞清,但卞清从来没像这个女人一样,给不出理由,只会咄咄逼人。 这个女人估计是个不擅长辩论,爱用语气虚张声势的人。 没必要同她浪费时间。 “你怎么想都可以。”他留下一句气人的话,就拉着卞清走开了。 离开的路上,卞清时不时地回头看那个,气得快把水瓶攥瘪的女人。 眼里闪过几个画面。 可惜太快了,她一个也没捕捉到。 第323章 “别看她了。”平静的嗓音下,她听出了些许生气的意味。 卞清飘到乌特前面,与他齐平,凑近他的脸,“你生气啦?” “没有。”他只是一靠近那个女人的影子,就浑身不舒服。 世界上很少有与他相排斥的影子存在,这是许久未见的一个特殊情况。 卞清好脾气地哄他,“别生气啦,我就是心里有点儿好奇。现在你问了她的名字,我也没想起来,今天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和她有接触了。” 外面闹得再大,也是跟生前的她有关系。 跟死了的她挂不上半点儿钩。 乌特没说话,她一时也判断不出来他的态度,双手拉着人往楼上跑,“走走走,买茶具!” 全然不管他现在的样子,在外人看起来有多奇怪。 外面动静不小,直到他们选完茶具也没结束。 卞清徒然觉得这个街,逛起来索然无味,“我们回去了吧。” 乌特对逛街没什么感觉,何时回去自然也是依着她。 他点点头,带着人往来时的偏僻巷子走。 卞清一开始没发现,时刻小心着乌特右手提着的茶具,等越走越偏后,才默默地停了下来:“你走这边干什么?” 几个袋子哗啦啦地提起,乌特用绳子勒着的手,扯自己的斗篷,“骑斗篷回去快点儿。” 他浅色的眸子微动。 卞清意识到,他上瘾了。 他竟然真的对高空危险项目上瘾了!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嗖到他面前,双手又又又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问他时的视角不断往上。 乌特配合着仰头,“不行吗?” “当然不是。”卞清退开,先礼后兵,“只是你想啊,这个商场现在来了这么多人,骑斗篷多危险啊。被人拍到了,我们就要上下周的‘相信科学’了。” “再说了,刚买的茶具,经不起折腾,碎了怎么办?那可是八十加仑的仿货啊!能买老太太两根羊毛围巾!” 有理有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刚刚经历过一个女人的咄咄逼人后,乌特更欣赏卞清的说话方式了。 “好,我们走回去。”他越过卞清就要往回去的道路走。 卞清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走回去多累呀,你提了那么多东西……” 十分钟后,卞清把人骗上了出租车。 到家时,遇上了对门儿的老太太,端着一个炖锅,“乌特啊,我做了点炖肉。虽然只有一点点,还是想给你尝尝,也不用再做午饭了。” “谢谢,不……”学会基本流程的乌特,已经不用卞清提醒,就知道该怎么得体拒绝。 但漂亮鬼整个扑到了小锅上,贪婪地嗅着炖肉的香气。 “红酒,红酒,里面一定加了红酒!” 老太太感受到重量,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感觉,锅重了一点?” 乌特伸手接过来,“不好意思了。” 他的力气集中起来,扛得住一只漂亮鬼的重量。 “没事没事,”老太太掩嘴笑着,帽檐上的粉色羽毛轻轻颤抖,“记得给我反馈哦。” 她转身那刻,粉羽差点落下。 飘在半空的卞清顺手帮她扶了住,卡好羽毛。 “啊呀啊呀。”老太太抬手扶正了帽子。 在她有所察觉前,卞清趴在乌特的肩上,飘进了屋内。 老太太笑着:“惠金街真热闹呀。” 把炖肉锅放在桌上后,乌特开始着手整理买回来的东西。 卞清挂在他身上,“还没好吗?乌特,先吃饭吧,我好饿啊——”她故意拖长了声音。 再怎么装可怜,乌特也知道,她只是馋了。 不是饿死的鬼,是感觉不到饿的。 便抬手拍了拍喉间的手臂,安慰道:“就快好了。” 按照家务时间表,今天该他做卫生,整理买来的东西,不需要卞清帮忙。 卞清秉着友好室友情,想帮忙来着。 伸手时又突然想到,今天买回来的衣服里,有不少贴身衣物,不好插手。 她帮忙放个茶具,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就去旁边等着了。 卞清实在是想不到,当一个不爱做家务的人,认真做起家务来,会这么扣细节。 只要有一个褶皱,乌特就会重新折这件衣服。 她等不下去了,走到了桌边。 “哕——” 听见声音,乌特立刻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垃圾桶边,轻拍卞清的背。 “我马上就好了。”他给她擦着嘴。 卞清尝到嘴里苦味,躲开乌特的手,“你半个小时之前,就这么说了。” 乌特看向沙发上,还有待整理的最后两件衣服,妥协地站起来,张开手,“进来吧。” 漂亮鬼扑过去,被一双手臂紧紧揽住。 -------------------- 第158章 chapter10 阳光正好,不是油的金黄那般沉重,像淡黄的桂花带着淡淡香气。 这才是冬天的太阳啊。 吃饱过后的卞清躺在沙发上感叹。 电视被乌特打开了,她头抵在沙发上,稍稍仰目就能看到。 屋内是乌特洗碗的水声,同电视机的声音相应和着。 一切静好。 连成为鬼后,就不再有睡意的卞清,也在这美好的一刻,慢慢地闭上眼。 第324章 将将合目,小洋房猛地晃动了下,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 惊醒的卞清匆匆跑到厨房,看见一地的狼藉,却没见乌特的人影。 “乌特,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她大声喊道,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倒下的墙壁废墟间,挤出一点点黑色的影子,慢慢在上面凝聚出一个人形。 “我在这里。”乌特怀里抱着洗干净的锅。 墙倒下瞬间,他用影子护着了要还回去的东西。 不过厨房里的其他东西都遭殃了,还得庆幸他俩没把新买的茶具收进厨房。 她更担心乌特的安全。 在确定影子的可塑性后,她放下心来。 上面的吊灯摇摇欲坠,卞清赶忙拉他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应该是狄安娜。”乌特说出个人名。 卞清还没问是谁,就有一个坐着帽子的女人落到废墟上。 她的穿着很保守,与斗篷下的卞清完全相反,从头裹到尾。 饶是这样,也挡不住她饱满的身材。 带跟的靴子站稳后,她把飘浮的帽子戴在头上,喊道:“乌特!” 乌特拉着卞清后退,远离了她。 女人脚下的废墟上升,渐渐愈合,贴合进缝隙处,恢复原状。 站在屋内的女人看清乌特的脸,没了方才的高兴,此刻还带上了些冰冷。 她又摘下帽子,手伸进去,从里面拿出一柄长剑。 乌特上前一步,挡住一旁的卞清。 长剑抵住他的咽喉,刺进去,没滑出一滴血液。 “你是个什么东西?乌特呢?” “魔法师十年前就死了。” 手腕一转,长剑不遗余力地划空直下,砍断了乌特的脑袋。 重剑砸在地上,嵌进细坑里。 头颅实实地落地,打了几个转儿。 一旁的卞清没被吓到。 身为优秀的鬼,她有心也能做到头落地,还不出血的杂耍。 淡定之余,心里还有点想笑。 乌特故意这样,大概是在告诉她,这个女人没有危险。 虽然她暂时想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默契。 卞清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面色稍霁,难掩的生气。 堂而皇之地闯进别人家里,一副跟前主人很熟的样子,又砍断了现主人的脑袋。 这很不合理。 她定定神,眼神撅住面前拿剑的女人。 窗户被撞开,风闯进来,吹得两人的长发飘起。 粉色攀上了卞清的眼。 女人不动,刀一转,便将这股邪风赶了出去。 窗户尽数关上,还落了锁。 “死灵?”她踱步靠近卞清,走过的地方,开出曼珠沙华,“不对……” 卞清失了先机,不得动弹,却也不带半分恐惧地迎上她的眼睛。 她打不过,还有乌特在呢。 女人身后的头颅滚进地上的影子里,立在卞清身侧,失了头的身躯扭曲起来。 不过几秒,扭动的身躯化作一团黑色的影子,缠上卞清,往后拉着她滑出几米。 女人要追过来,抬不动脚。 低头才看见自己脚下的影子,缠住了脚踝,有向上攀爬的趋势。 影子缠上了半腰,女人才妥协,将长剑放回帽子里,戴在头上,扶正位置,“我知道你是乌特留下的人了,放开我,我会好好听你解释。” “不可能。”圈着卞清的影子化成人形,腰上最粗的两根,成了横在上面的手臂。 手臂下的腰太细,乌特无意识地收紧,眼睛盯着前方,“魔法师说,你向来蛮横不讲理。在我说完之前,不能把你放开。” “恶心的怪物!”女人闻言,又暴怒,想摘下帽子拿剑。 刚抬手,头上的帽子,就被一缕伸长的影子打掉了。 空间属的魔法师,没了召唤东西的媒介,跟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 女人呼出一口气,使劲儿平复好情绪,“你讲吧。” 她打了个响指。 方才随着她踱步开出的几朵曼珠沙华,也尽数消失。 “魔法师在十年前就死了,”乌特抱着卞清开口,“我是他的影子。” 女人蹙眉,完全不信他的话,“魔法界的魔法师,自诞生便有无尽的生命,除非自我了结,不可能死亡。” “再者,他的苞没有枯萎。” 魔法师的魔力来自于生命树。 每个诞生的魔法师,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芽苞。 只要芽苞没有枯萎,就表明这个魔法师不论遭遇了什么,都能活过来。 哪怕要他死的,是另一个强大的魔法师。 对于自我了结这件事,乌特没有言语,只解释了苞的事情,“因为在他的允许下,我占了他的位置。” 女人低下头,又仔细观察了身上的影子。 除了药剂带来的活性,能从上面感受到点点魔力。 渐渐地,女人变了脸色,“不可能!好端端的,他自/杀做什么?!” 能实验那么多药剂,只为复活自己的影子。就说明,他舍不下这个世界,特地留了个念想。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自我结束? 盛怒之下,锁住女人的影子,有了松动之势。 “魔法师说,他活够了。”乌特适时开口。 第325章 女人一愣,四溢的魔力收回体内,“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多的话,乌特没再讲。 魔法师只让他说到这儿。 女人冷笑,倒挺像他不负责的作风。 “真没意思。”女人摘下帽子,在空中旋了一圈,身后便出现一个漩涡。 她低头看了眼,示意乌特解开束缚。 人执意要走,他是不会拦的,就是事情还没办完。 乌特伸出一只手,指着她手里的帽子,“魔法师说,剑得留下,这不是送给你的。” “想要?”她嗤笑一声,“让他在魔法师集会上,赢过我再说。” 墨蓝的血管浮现在肌肤上,闪烁过后,烫伤了她身上的影子。 禁锢解除,女人顺势跳进漩涡里,连带着帽子里的剑,一并回了魔法界。 “她打得过,为什么不早点挣脱?”卞清吐槽刚刚的一幕。 乌特抿唇,“她打不过我。那种魔力暴起的状态,会让她身体发烫好几天,回去就得脱衣服。” 卞清想到狄安娜的身材,配上墨蓝色的血管,真是诡异的美感。 美色惑人,不能再想下去了。 乌特把手放回卞清的腰上,闷闷地说道:“魔法师说得没错,她真的很蛮横不讲理。” 这让准备离开他怀抱的卞清停下动作,试探地伸出手,拍了拍他蓬松的鬈发。 怪物老实地把下颚搁在她肩上,没有躲开。 “她就是你刚才说的狄安娜吗?” “嗯。” 没能要回魔法师的剑,乌特很不开心。 他的性子被魔法师教养得很单纯。 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 即便情绪少有起伏,你也能通过他的语气和表情,判断出他的心情。 这样的室友,在卞清看来,就是个需要哄的孩子。 她又拍了拍他的鬈发,“是啊,真的蛮横不讲理。” 在看不到的地方,身后的乌特随她的动作眯起了眼,耳根微红。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卞清拍他头发的时候,他舒服得想要睡觉。 没享受多久,卞清就放下了手。 “刚才的花,”她借势离了他的怀抱,走到前面去,“有什么作用吗?” 她能感觉到,就是在红色的花开出来后,她才不能动的。 乌特走到她身边,“那是曼珠沙华。狄安娜的老师是幽灵属的魔法师,能通过这种制造幻觉的花,来操控死灵。” “死灵是指我这样的鬼吗?”卞清指着自己。 乌特摇头,“其实,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鬼魂。” “我们通常说的死灵,是死去的魔法师,留在人间的一缕残魂。” 这是魔法界的法典上,为数不多被允许的幽灵魔法。 为想要走向地狱,却又舍不下后代的老一辈魔法师,开的特例。 说到底,它也只是魔法作用下,出来的结果。 算不上有自主思想的灵魂。 也正因为残魂的魔法,让大多数魔法师更相信地狱的存在。 “魔法师说,幽灵属的魔法师也许真的见过地狱。”乌特接着说,“因为只有他们能生出,最完整的曼珠沙华。” 卞清想了想,“那为什么会对我起作用。” 人类的鬼魂是它的bug才对。 “我也不太清楚。”乌特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魔法师。 “她说的魔法师集会又是什么?”卞清考虑着,帮乌特拿回剑,“魔法师都死了,还怎么赢过她?” 乌特带着她走出厨房,来到熬药的地方,打开一个柜子。 里面有两个试管,装着墨蓝色的荧光。 “魔法师留下了两缕残魂,”乌特从中拿出一管,“他说集会开始那天,我打开门,把这个瓶子摔进去就行。” 卞清觉得不靠谱。 听狄安娜的意思,那把剑像是魔法师输出去的。 那种笃定的态度,说不定,输了还不止一次。 她思索半晌,抬眼直视乌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不如你现在开门,我们去偷吧。” 按照乌特的解释,再对比之前的场景。 幽灵属的魔法师应当很神秘。 那么他们见过地狱,或者说直白一点,能通灵地狱,所以才看得见她。 如此的话,只要利用乌特的影子,避开幽灵属的魔法师。 要偷一顶帽子,对于“隐身”的她来讲,小菜一碟。 “不行,”乌特补充道,“魔法师特别强调过,那把剑给出去了,就要拿剑的人自愿让出,才能回到我们手中。” “否则偷到手了,它还是会在夕阳落下那刻,回到狄安娜手里。” 卞清无语了。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剑输出去? “那把剑到底是干嘛的?” “不知道,魔法师让我拿回来,埋进街角那个女人的坟墓里。” 听起来像个定情信物。 不过在此之前,魔法师和那个女人的关系,都是卞清的猜测而已。 她挺喜欢这个故事的,姑且也愿意帮忙,“那就等魔法师集会吧。” 乌特去抱桌上的炖锅,“要跟我一起去对门吗?” 最祥和的时光被人打断了,卞清一时半会儿不想躺回去。 第326章 闻言跑去沙发那儿,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又跑回来,“走吧,我跟你一起。” 他们出门,对门的老太太正好有客人。 卞清认出那是往乌特家门口,扔垃圾的大妈之一。 老太太看见乌特,招了招手,“下午好呀,乌特!炖肉好吃吗?” “味道很好。”多了个人,乌特不自在,小声回答。 他的评价,都是来源于卞清的态度。 她附身在他身体里时,他还是能感受到外界的,只不过不是直观感受。 他端着洗干净的炖锅走过去。 聊天的大妈一见他靠过来了,立刻对老太太摆手,说下次再聊就走了。 卞清把刚才大妈说的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撞见老太太和乌特的友好交流,来问老太太是怎么回事儿,顺带“友好”地劝老太太离乌特远一点儿。 家住海边儿的,都没她管得宽。 她下次不但要拿走垃圾里的塑料瓶,还要拿走能卖钱的纸板! 再把袋子戳好几个洞,给她扔回去! 走回家的大妈只觉得邪门儿。 最近扔出去的垃圾,都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还就放在枕头边。 是不是该找个道士来驱邪? 炖锅放在矮墙上后,乌特就准备离开。 老太太眼疾手快地扯住他斗篷的帽子,在他转头时,对他招手,“你在这儿等等。” 她说完走进屋,拿出一个竹篮子,里面是香喷喷的点心,“吃完午餐,就该吃下午茶了。我烤了点儿小蛋糕,你吃完记得把篮子还给我。” 篮子一推给乌特,她就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自己要睡午觉。 转回家的路上,卞清一直趴在乌特的肩上,闻蛋糕的甜香。 末了,她贴着乌特的脸,激动地提议,“咱们给老太太养老吧!” 乌特的注意力全在卞清贴上来的,冰冰凉凉的侧脸上,听完只说了句:“好。” 但该怎么给老人家养老,两人都没有经验。 只是在到吃下午茶的时间,吃完蛋糕,往里面塞了几瓶养生的药剂。 又在下午出门卖药的时候,放到老太太的家门口。 老太太睡醒开门,看见篮子上的小纸条:给夜蘑菇小姐。 会心地笑了。 -------------------- 狄安娜是个傲娇的姑娘,在魔法界很受欢迎,不过吃了魔法师的瘪,就想在其他地方赢回来。 这个姑娘也不搞雌竞,得知魔法师的真正心水后,会把剑还回来 我所有世界里,只有修格斯里的公主和圣女因为主线背景,搞过斗争,还有克洛丝和雅各比的偏执追求者亚莉克希亚吵过架外,就再也没有近似雌竞的内容了 我始终觉得,女孩子为了爱情,不会那么的没理智 多多girls help girls吧 第159章 chapter11 下午卖药还算顺利,药箱剩了瓶付离的药。 估计是后悔了,又暂时厚不起脸皮过来。 孟敏飞怎么都不会想到被关在拘留室里,那个卖假药的,自己出来了。 他们能暂时安全一个月。 可一个月后呢? 卞清喜欢做长远打算,说白了她需要长久的安全感。 思量再三,她向乌特提议:“乌特,我们是不是该办一张行医资格证?” “什么是行医资格证?”乌特纳闷道。 卞清望天,只觉得任重道远。 魔法师真就只会把孩子往傻了带,一点关于法律的多余常识都没教啊。 很难说他之前被抓这么多次,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熟悉人间的法律法规。 “就是一张能证明你有资格卖药的证书。”她用了最最简单的话去解释。 魔法师说,在人间行走,就要遵循人间的法则。 鉴于他自己图方便都很少做到,乌特也就没有响应这点。 不过卞清提了,他可以考虑看看,“要怎么做才能拿到它?” “大概……”卞清也不清楚,她就是个搞体力活的,“要上课、考试吧?” 跟老太太隔壁的重考生一样。 医生和药剂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类似于治愈属的魔法师和药属的魔法师,两个之间如同隔了座大山的种属。 治愈属的魔法师,能靠魔力修复伤口;治愈内伤、疾病的话,则需要向药属魔法师购买药剂。 药属魔法师的药剂能够治疗疾病,但较大的外伤,又需要求助治愈属魔法师。 听起来像内科和外科的区别。 总之,听过乌特先前的解释,卞清觉得很魔幻。 一想到上课和考试,她又觉着行医资格证,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 反正一个月是肯定搞不定的。 依照乌特的爱好,他肯定更适合考中医。 先不提在找到培训成人自考的专业机构前,需要先想办法隐藏乌特身上自带的怪异。 就单拿考试来说。 你要考什么当归、鹿茸、鱼胆草之类的药草,乌特能马上给你回答血竭、荷蒙、夜蘑菇等等有效几倍的奇怪草药。 卞清完全能想象到,当机构老师拿着卷子问乌特时,他会带着怎样极其认真的表情,一一告诉老师它们的作用,并且指出它们优异的药性。 第327章 等下一次去捞乌特的时候,可能就是在精神病院了。 她扶额,莫名不想面对即将,而且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前有敬业的人民公仆孟敏飞,后有夜御十二女的付离。 考证这一遭肯定是要走的。 却又急不起来。 卞清仰天长叹,叹得乌特头皮发紧。 她瞥向乌特,说了句题外话,“我们去举报付离诈骗吧。” 社会不至于开放到,有女生知道男友是脚踏n条船的“蜈蚣”,还硬要在一起。 乌特又说付离买药的钱,都是他自己兼职赚的,没有在女友们身上捞到一丁点油水。 告他财产诈骗告不了,告他情感诈骗不知道能不能搏一搏? 总不能他们在这儿为了生计发愁,他在外面逍遥快活。 玩够了,再来找乌特认个错,又拿药潇洒。 赌上保密的职业道德,都没这个理儿。 “举报不了。” 哟,看样子真干过。 卞清转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促狭。 乌特想起不好的回忆,“孟敏飞说,只要不是嫖,就跟警察局没有关系。” 然后长篇大论地叫他别卖“假药”。 “你还真找过孟敏飞啊。”卞清惊讶极了,拘留所的常客,给警察送业绩。 怎么想怎么好笑。 乌特控诉:“付离不是第一次举报我了。” 付离第一次路过他的小药摊,瞧不上他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走出巷子,就打电话举报他了。 那是魔法师去世后,他第一次被拘留。 然后出来,他碰巧遇见付离和其中一个前女友吵架,大抵上跟身体有关。 他吃不起饭,就让付离当喝饮料一样,试一下。 再之后付离就成为他的长期饭票之一。 魔法师说,对于有过不讲信用前科的人,需要给自己留后手。 因此,乌特在接下付离这个单子时,多问了一点儿。 问话的内容就是他的保障。 他知道那几个女生的长相,乌特垂眼,盯着正笑眯眯看他的卞清,“不过,我利用他的影子,约他其余的女友见面了。” 事不过三。 被举报第二次,就该让他长教训。 “高明!”卞清对他竖起大拇指,呵呵地笑着。 原来付离这次没来,不是因为厚不起脸皮。而是被几个女生联合起来,好好“教育”了一顿。 了结了心里的不快后,卞清认真考虑起了行医资格证的事儿。 报班还是让乌特自学,有待考察。 她思考的时候,没有打扰她的乌特已经收拾好了药箱。 他背着肩带,侧身看见她发愣的表情,轻笑着问她:“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此刻巷子里吹进一阵风,凉得乌特抖了下。 卞清正要提议吃点微辣的暖身子,邪性的风就刮大了。 卷乱了乌特的鬈发,掀起他的斗篷,大肆地冲向卞清。 他眼神一凌,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拉过卞清,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风背着两人刮,跑进巷子深处,凝出一个人形。 飘在空中的一团,像是乌特和卞清结合体的黑雾,卷着一柄镰刀晃悠过来。 祂还拖着一张羊皮纸,看着上面的内容问:“你是卞清?” 这种斗篷、镰刀的标配,再认不出是谁,卞清就是傻子。 她在乌特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揪着他的衣衫说道:“我是。” “啧,”黑雾不满地嗤了声,“狄安娜怎么回事儿?这都不是魔法师,也不是基/督教的信徒,不归我管啊。” 听见熟悉的名字,乌特出声问道:“狄安娜怎么了吗?” “嗯,”黑雾卷了卷羊皮纸,塞进自己的身体里,望着乌特说道,“接到半幽灵属魔法师的举报啊,说有灵魂在人间晃荡,我就来看看。” 这年头,人人都是朝阳群众吗? 另外,幽灵属能通灵地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卞清想起自己的偷剑理论,愈发觉得可行。 可惜了,魔法师不能亲自看到。 乌特记得他生前沉迷过一段时间的神秘学。 “你准备带走我吗?”听了黑雾莫名其妙的话,卞清认为带走她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问一问更保险。 风又刮了起来,黑雾用懒洋洋的嗓音说道:“你不归我管,再等等吧。” 风沙眯了眼。 再睁开,所谓的死神便不在了。 仿若一场梦。 卞清满脸疑惑:“现在神还有地区分工吗?” 乌特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询问晚餐的笑意,拉着卞清快步往巷子外面走。 没走几步,巷口又出现两人,一袭黑衣,一袭白衣。 不久前还处在余晖交界点的天,徒然就暗了下来。 一片漆黑,路灯在几下电流声后,一一亮起。 卞清看出两人的身份,未开口,又被乌特拉着,换了个方向走。 刚转过背,黑衣的人,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卞清。” “到。” 她忽略掉乌特攥紧后,手上传来的疼痛,大声回答。 手里拿着类似于哀杖的白衣人瞬移过来,停在她面前,寸头的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第328章 再一看身后的黑衣人,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 除却自己的事想不起来外,其余的常识卞清记得一清二楚。 她现在纳闷的是,怎么黑白无常跟她听过的故事形象里,一模一样。 她以为至少会像刚刚那个死神一样,除了大体特征,身体还是不同的。 卞清一下就失了兴致。 “按照规定,”白无常看惯了生死,冷漠开口,“我们要接你下去。” 早干嘛去了? 卞清一点不带怕的。 一片漆黑,没了影子,紧紧拉住卞清的乌特,什么都做不了。 黑无常正要紧随其后地跟上一句“走吧”。 就听见他们要带走的女人,一脸失望地喊:“你们怎么都是寸头?” 怪谈里的飘逸长发呢?几乎垂到地上的长舌呢? 白无常面色如常地咳嗽一声,“下面温度高了些,我们剃了。” “不都说地府冷吗?”卞清非常不理解。 黑无常接过话,“近几年升温了。别管,跟我们走就是了。” 白无常伸手要去抓人,被乌特挡了下。 他一下就炸了,“别以为怪物就可以嚣张啊,等后面审批下来了,我连你一起抓!” 乌特梗着脖子觑他,依旧不忘挡着身后的卞清。 “他脾气一直这么爆吗?”卞清悄悄问一旁,看起来更温和的黑无常。 黑无常也悄咪咪地告诉她,“地府的业务多,范围却不广。他被好几个咱们领土上的长命怪物嘲笑了,难免脾气大了些,理解一下,都是打工的不容易。” 看他这副没有架子,且异常老练的姿态。 卞清有理由怀疑,地府现在开启了业务评价功能。 殊不知两人的对话被白无常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怒火攻心,手中的哀杖一挥,就要直接把卞清带走。 乌特抓着她不放手,眼看着就要一起去地府了。 卞清淡淡地来了句:“我不信教,也要跟你们走吗?” 听死神的话,似乎是信什么教,就由什么教的神来接。 白无常轻蔑地哼了声,“只要你不信其他教,有没有信仰,都由我们带走。” 看来信仰之后,是看国籍了。 黑无常怕影响业绩,好言劝道:“你生前做的好事多,罪行判定就走个过场。下去后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在人间蹉跎?” “可我现在信耶稣呢?”卞清却问。 说完,她又用乌特没抓住的一只手,在自己胸口划了个十字,然后虔诚地对黑白无常念了句:“阿门。” “你以为信仰是这么好建立的?”白无常再说话,已然不带任何起伏,语气冷到极点。 又起邪风,哀杖上的白纸用不尽那般,齐刷刷地飞起。 扑簌簌地落下后,那张白森森的脸,如同画了京戏的油面一般,红的张狂。 嘴里长出的尖牙上下抖动,伸进伸出。 卞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乌特用尽力气也抓不住她。 相扣的掌心,十指错开穿透。 卞清脱离出去,之前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黑无常退到了一边去,搭档生气了,不是熬千丝汤的孟婆,无神能哄好。 只愿这次别拿了个差评。 卞清无意识地瞪眼张嘴。 这次窒息,让她浑浊的记忆空旷不少,她看到了更多景象。 连挣扎都忘记了。 须臾过后,她落进乌特的怀抱里,眼神聚焦后,看见的第一个便是乌特焦急的脸。 情绪难得外泄得厉害。 白无常的脸又变成了之前白森森的样子,黑无常凑过来问他:“怎的不看完她?” “她确实受过基督教的洗礼。”白无常气得气息都不匀了。 “啊呀呀呀。”黑无常奇异地走过来,绕着两人转了圈,又在前面,“你怎么什么都信过?” 真就没见过这么花的人。 现如今世界改变了,地府也改革了。 虔诚的供奉少了许多,人要么信一点儿,要么完全不信。 像卞清这样,生前什么东西都拜的人,也算稀奇。 他定睛一看,居然还拜过什么劳什子的外神?! 卞清刚刚从窒息感里缓过来,忆起记忆空旷时,看见的一些景象,踟蹰地回答:“应该……是我惜命吧。” 说来丢人。 景象里,她参加过的,可不止uft这种勉强正规的比赛。 真不敢相信,她为了钱,还做过这些。 白无常阴沉着脸,四周的环境恢复现实,余晖照亮了此处。 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出现,“都说了不归我管,找我干嘛?” “你确定?”白无常把卷轴扔给祂。 黑雾拈起看一眼,又扔回去,“上面还有阿努比斯呢,怎么不找那只胡狼来?” 黑无常依旧态度友好,“不如把大家都叫来,商量商量。” “不是,”黑雾更觉麻烦,“你们冥王呢?就那谁,阎王爷,问他呀。” 上次才因为投诉,被阎王勒令非大事不能找他。 现在算不算大事,他们也不好定夺。 “等等!”卞清听明白来,从乌特怀里起身,“先来个人告诉我,我刚在人间醒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找我?” 第329章 三个神互相看了几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因为不归我管。” 那就好办了。 虽说不清为什么不想去地狱,但卞清已有了一套,可以不去地狱的说辞。 她连乌特这种容易死轴的怪物都能唬住,还唬不了三个喜欢忙里偷闲的死神? -------------------- 大乱炖,大乱炖,诶嘿嘿 第160章 chapter12 卞清拍拍环住自己的手臂,叫乌特放下心来,“那我就不能跟你们走了。” 白无常睨她一眼,“又不是你能做的决定。” “刚才你变脸,”卞清聪明着,“不止是为了看我的信仰吧。” 该说她看到的画面,他应该都看到了,甚至更多。 白无常没有接话。 卞清便道:“那你该知道,我是有执念在身上的。” 哀杖一甩,白无常缓缓地说道:“有无与否,不耽误你上路。” 卞清愣住了,怎么跟她听说的故事不太一样? 黑无常对她尴尬一笑,“化执念这个业务,咱们前年的上半年,就取消了。” 时运不济呀。 憔悴的卞清想:干脆变个厉鬼吧。 以为卞清放弃抵抗的乌特站出来,替她回绝道:“她不能跟你们走。” 白无常又是同样的说辞怼了回去,“这也不是你能做的决定。” 乌特嘴笨,想不出更好的说法了。 固执地重复一句:“她不能跟你们走。” 说得卞清都不想叫他为难,干脆跟他们走算了。 谁缺业绩,跟谁走。 但这句话想想可以,当着乌特的面儿说,那是不可能的。 卞清自恋,却不普信。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猜测,猜测身边这个怪物,会因为她的离开低迷一段时间。 若是再为她掉上几滴眼泪的话,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高得不是一心半点儿呀。 也许只比魔法师低一点点。 这样一想,她都想装作愿意跟这些死神走了。 打住,想想就好。 “那我跟谁走呢?”卞清又把几人带回刚才的问题。 黑雾的死神抢先说道:“跟他们。” 见黑白无常一副要接下的样子,卞清先笑道:“可我信耶稣。” 斗篷甩了下,黑雾显然不耐烦,“那就跟我走。” “可我还信佛。”她挑了个最好啃的上。 黑雾不作声了。 “要不你们还是回去跟自己的上司商量一下?”卞清妆模作样地提建议,“反正我逃不了,更作不了什么妖,不如问清楚了再来。” 黑无常最是讲情理的,凑到搭档身边问:“也是个办法,要不先回去?”主要他真不想拿差评了。 明明业绩最多,却年年都因为差评垫底。 搭档都这么说了,白无常也只好采纳,闭着眼点了点头。 这个安排一出,黑雾死神就立即消失了,一秒也不带多待的,只有黑白无常没动。 白无常看着卞清,高帽上的一见生财四个大字,尤为显眼:“我们走,不全是因为你可笑又短暂的信仰,多的是为了你的执念和业障。” “那就劳烦二位好好问问,”卞清收了轻松的笑,“佛讲就个‘缘’字,我与身边的怪物,还有那个孩子,都有缘不是吗?” 白无常深深看她一眼,似要将她灵魂吸走,又被卞清慢慢扬起的无所谓的笑给挡了回去。 他收回视线,两神没再多留,消失在原地。 还真是时运不济,又或者说她命运多舛。 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她都不打算去查死亡的真相,可画面又拉到她面前,逼迫她去查真相。 回忆被白无常勾出一大半,择出来的情绪就变了。 执念被放大了些,事情难办又不得不办。 看得见的景象里多了个孩子,老是“干妈”地叫她。细想起来,应该是因为她留下的那笔遗产,对这个孩子有威胁,才叫她生出了执念。 思及那笔钱和房产,卞清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下,对比乌特现有的存款,那真是一笔天文数字。 她做什么拼命赚钱,又把钱留给一个小孩子? 要早些认识乌特,现在的她宁愿把钱全部转赠给怪物,都不会给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孩儿。 白无常看的速度太快,大多记忆在她这里就是走马观花,做不到设身处地。 总是对孩子笑颜如花的她,再去看记忆中男孩儿的脸,就是个旁观者的角度,对他的感情经不起推敲。 还抵不过她身边的乌特。 信息太少,想了一阵儿,卞清就没了心情。 她撑了个懒腰,一下跳起来,趴在乌特的肩上,没心没肺地问他:“微辣可以接受吗?吃个麻辣烫,暖身子吧。” 乌特目光还在刚才死神们离开的方向,闻言只问:“你会走吗?” “这好像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她存心逗他,“你想我走吗?” 听见她这么问,他的身形顿了下,连带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不需要多想,他确确实实不想她离开。 乌特向来诚实,怎么想,也就怎么说了,“我不想你走。” 他说着,带着她走出巷子,步伐稳健,耳根没有泛红,他说这句话没带别的心思,只单纯地表述自己的内心。 第330章 料定他会这么说,卞清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准备。 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头还是微微动了下。 “为什么呢?”她姑且大胆猜一下,也许地位和魔法师持平呢? 为什么? 卞清不是第一个问他的人。 这让乌特想起魔法师离开的那天。 风和日丽。 他在三花猫曾经躺过的位置,找到了喝下致命药剂的魔法师。 那般虚弱的魔法师,临死之前,眼睛还是望向那个女人住过的房子。 他叹了口气,这样问:“你为什么不想我离开呢?” 彼时他还只是魔法师的影子,没有继承他的魔力,没有更强大的力量,也没有更自主的思想。 他什么也没回答。 魔法师却说了:“要走的人,是拦不住的……” 魔法师说话,是会看着人说。但他此刻放空了眼,这句话不知道给了谁。 慢慢地,他闭上了眼,从此他的影子成了乌特。 至于该如何去回答那句“为什么”,魔法师无法再告诉他。 现在轮到另一个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依旧给不出合理的答案。 要走的人是拦不住的。 倘若卞清一定要走,他给不出一个,能让卞清留下来的理由。 他良久不语,趴在他肩上的卞清也感觉得到,他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里。 “它只是个问题而已,”卞清引导着,“说你想说的便好。” 环在颈上的手冰凉得让人清醒,乌特没忍住用下颚在上面蹭了下。 这动作刺激到了卞清,该收回手,还是就这么环着,她一时下不了决定。 乌特没再逼自己多想,“我不想看不见你。” 是了。 那天魔法师问,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没能告诉他。 卞清懂了他的意思,甚至通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猜到了些内容。 没想到啊,她的地位还真跟魔法师齐平了。 更没想到他还多生了几分心思。 他蹭过的触感还在,带着种麻麻的感觉,卞清最后还是没有放下手,走在乌特旁边。 挂在乌特身上的感觉,就跟猫扒上了猫爬架,总之全身都在舒服。 她都死了,不会同记忆里活着那般,拘束自己。 哪怕她不决定指引乌特,理解透那点心思;哪怕她也暂时没打算去回应,卞清都不会因这么点儿事不让自己舒服。 等两人回到家时,天彻底黑了。 外面的景色就像死神们来到人间的那刻,看起来浑身不适。 乌特和卞清拿着手电筒,站在铁栏门外,尝试着点亮门牌上,老旧的路灯。 欧式风格的小灯,上面爬了些青苔,灯架锈迹斑斑。 乌特拧转开关,黄色的灯光并未出现。 “果然是坏了。”他看着路灯的目光有些不悦,大有耗下去的意思。 经过下午这么一遭,两人都不想看在外面全是黑色,这才起了亮路灯的念头。 卞清用手抹开玻璃上的灰,弯腰瞧了眼,“灯丝没有坏,应该是能用的。” 也许是电路出了问题。 乌特考虑着要不要再变成那个维修工的样子,来检查这盏灯,卞清就一巴掌拍了上去。 动作很熟悉,一下把他带回卞清骑在他身上,给他一巴掌的那天。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脸疼。 他悄悄地用舌尖顶了顶侧脸。 拍过后,卞清再去转刚才的开关,灯还真亮了。 她扬着带灰的手,得意洋洋地告诉乌特:“你以后的口头禅得带上我这一句话,就说,一只漂亮鬼说过,看似坏了的东西,拍拍就好了。” “好。”乌特扯过她的手,在微黄的灯光下,用纸巾给她擦掉手里的灰。 比他矮上许多的卞清,如果不飘起来,就没办法和他持平,只能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灯光下的乌特比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天实在是太冷了,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着,落地窗上起了层雾。 乌特按着习惯,在大锅旁熬着药。他算了算,明天中午卖出这几瓶药,除去吃饭的钱,足够给卞清修那台留声机。 她说音响没必要修了,她更好奇复古的声音。 老式电视机放久了,就容易出问题,声音听起来会杂,带点儿雪花音。 不过不妨碍卞清听清里面的人,此刻说话的态度。 不论记者如何热情地采访,接受采访的人,说的话都不会超过三个字。 “嗯。” “没有。” “也许吧。” 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 “乌特。”她大声唤着。 等乌特走到身边了,指着电视机上的人问:“你觉得她是我吗?” 这是一场比赛的回放,也是当时赛后采访的录影。 乌特认真看着,又转头对比他旁边的卞清。 要说外貌,那肯定是像的,毕竟是她生前的样子。 可若说给人的感觉,却真是完全不同。 接受采访的卞清,乌黑的眼,没有身为鬼的卞清那样亮;说话也不像身为鬼的卞清,时时刻刻带着点儿笑意;更不像身为鬼的卞清,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 她从头到尾,像个被打造好的机器人。 第331章 找不出一点儿错误,却又哪哪都不对劲儿。 乌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应该是你。” “瞧着不像,对吧?”她往旁边挪了点儿。 乌特坐到她身边,“魔法师说,人都是有多面性的。” 卞清若有所思:“是呢。” 要不然媒体面前,气质这么肃杀的她,在跟那个叫舒琴的女人发消息时,怎么会这么不正经。 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国家政治、黄色小文,什么都聊。 最后一段能想起的景象里,她和舒琴吵了一架,再然后,她就死了。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乌特,”她倒要看看,舒琴跟她是个什么关系,“有让人恢复记忆的药剂吗?” 放在沙发上的手收紧,攥皱了沙发上的垫子,乌特回应道:“有。” “能帮我做一瓶吗?” “不能。” -------------------- 搏一搏,十二点前码完,就双更 第161章 chapter13 这还真是……稀了奇了。 卞清转头问他:“为什么?” 最近问的“为什么”可太多了,也不知道乌特分不分得清。 乌特抿唇,明明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却还是为了她,给出回应:“有了记忆,你的执念或许就消失了。” 执念消失,不跟死神们走的理由,又少一个。 她听懂了后面的意思。 该怎么说,她走不走,执念起不了主要作用。这种事应该解释不了,也不好解释。 说开后,乌特已经完全放出那副,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你走的无理取闹的态度。 她需要安抚的是这点。 卞清想了又想,说道:“我也不想走的,乌特。” 这是实话。 她这辈子还没活够就死了,总不能没死够,又活了。 好歹有一次,得按她的想法来。 而她的想法,是以卞清的身份,在人间多待一段时间,直到她腻烦为止。 “可我想以卞清的身份活着,”怕他听不明白,她又补充道,“就是死后无拘无束的卞清。” 身上加了执念,就有被生前束缚的意味。 她不想做那个人前人后,两个状态的卞清。 这不像她。 尽管这不是她要去找真相的全部原因,却是能说服乌特的一个说法。 在听完她的话后,乌特沉吟片刻,果然答应了:“我不确定它对你是否有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她笑着。 她现在能够触碰实物,在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体验,也多亏了乌特喜欢尝试的特点。 虽然他起初尝试的理由不算好。 制作这个药剂并不困难。夜蘑菇是标配,除此之外,还需得加上荷蒙、死叶、香茗露、龙须草、夜海箫枝,按顺序放入熬制六个小时,便可以制得。夜蘑菇是药属魔法师常用的草药,因此乌特备了许多,从荷马尾巴上摘下的荷蒙,不常使用,库存里还有剩。 缺的是后面四种。死叶和龙须草可以找其他魔法师购买,价格也不贵。 难在香茗露和夜海箫枝。 香茗露,名字起得好听,其实就是眼泪。苛刻在它的条件,必须要喝药的人,为爱流下的眼泪。而夜海箫枝,则是魔法界的一棵树的枝丫。因着只有海水退潮,才会显露出来,并且风吹过会有海啸和箫的声音,才会有这么个名字。 魔法界的海水,要退潮到能看见夜海箫的位置,得等到下雪天。 听得卞清头大,“这么复杂的药方,究竟是怎么创造出来的?” “魔法师死过几次,才想出的药方。”正在想怎么才能让卞清为爱而哭的乌特,闻言回应道。 “死过几次?” “不是真正的死亡。” 她知道,要狄安娜说的芽苞枯萎,才叫死亡。 但依着他们魔法界的规则,该有的痛苦不会减少。 卞清:“他做这个药做什么?” 见她好奇,乌特也不考虑香茗露了,向她说起另一个故事:“魔法师照顾的女人,失去孩子后很痛苦。” “为了不再让她活在痛苦里,魔法师骗她喝下了遗忘药剂。” 卞清不解:“忘记了,为什么又要想起来?” “大概是因为人类母亲对孩子的爱太过强烈,”乌特回忆起这点,脸上流露出点儿不可思议的表情,“女人时不时会脱口而出孩子的名字,次数多了,脑海里就有影子了。” “她起了疑心,又知道魔法师的身份,去和魔法师吵了一架。” “为了弥补他的错误,魔法师翻着药草的作用,反复试药,才制作出来‘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让所有的记忆,回到最完整,也是最痛苦的阶段。 记忆越痛苦,得到的过去越鲜明。 为了一个帮助过自己的女人,说是报答,可做得也太多了。 “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可以吗?”魔法师的性格在乌特的讲述下,愈发鲜活,卞清想多了解一点儿。 她由衷地喜欢这个与魔法师有关的故事。 魔法师曾告诉过乌特,如果有人问起了他的事,那就像讲故事那般,传播出去。但一定要记住,故事是需要夸张性的。 乌特看向她,“问什么都可以。” 第332章 “那个孩子,是魔法师和女人的吗?” “不是。”他记住了夸张,“是女人和恶龙的。” 卞清哑言,故事的走向在她的意料之中,至于是悲剧还是喜剧,并不能单单凭借主角的结局去定义。 “那个女人过得好吗?” “在魔法师的多次帮助下,她过得非常好,恶龙待她不错。人鱼泪的镜子证明了,他们一直相爱到了生命终点。” 魔法师只求爱的人幸福,这一点已经实现,那就是喜剧了。 令人潸然泪下的喜剧。 “我其实不太明白,”在卞清为这个故事感动之时,乌特突然问道,“为什么魔法师这么穷,还要给女人送钱?他说的理智扶贫,一次也没做到过。” 他们的苦日子,才可谓是“蒸蒸日上”。 他脸上的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卞清非常无奈地看着他,这就是为什么,她完全不打算引导乌特对她那点儿小心思。 “我也不知道,傻子,”卞清说道,“我们还是继续考虑香茗露和夜海箫枝吧。” 蓦地被骂的乌特,并不知道自己傻在了哪儿。 两人商榷过后,一致决定在一个星期后的魔法师集会上,去找死叶、龙须草、夜海箫枝。 集会那天,也正好是魔法界的第一个雪天。 要过多做打算的,只剩下香茗露了。 “我没见你哭过。”乌特说道。 他装看不见卞清的那些时日到现在,那么多的寂寥时间,卞清一次崩溃都没有。 卞清道:“哭又算不上一件好事儿,不哭才正常。” 为爱而哭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中二。 爱的范围很广,亲情、友情、爱情,生前死后她哪样都没有。 不对,她现在有个乌特。 可此时此刻的她是鬼啊,七情六欲下降了一个幅度,就算她还活着,她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出,为爱而哭的事情来。 卞清倒在沙发上,“还有别的备用法子吗?” 她动作的幅度太大,斗篷上去,露出了平坦的小腹。 买来的新衣服洗了没干,她还穿着之前那件露肚脐的小吊带。 乌特伸手帮她拉下来,“我不知道。” 躺在沙发上的卞清闭上眼,眼皮下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没多久,她噌地坐起,双手捧住乌特的脸:“你变成别人的样子后,会有他的所有记忆吗?” “不止是记忆,我能拥有他的全部。” 哪怕仅仅是肌肉上的一点儿小反应,他都能够完全复制。 办法不就来了嘛。只要乌特变作她的样子,她再附身,不就可以看见所有过程了吗? 乌特看出她的想法,“你现在没有影子。” 鼓足气的气球一下就焉了。 她忘了乌特能力的前提条件,必须是有影子的原物。 “等等,”卞清另辟蹊径,“尸/体的影子呢?” 这他倒是没试过,但没有违背前提,大有可能。 乌特道:“应该可以。” 卞清高兴起来,正想夸自己聪明,又忽然想起新闻的报道,呐呐地对乌特说道:“不行!我好像生前被分尸了……” 没关注过新闻,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乌特,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没注意到他变化的卞清,失笑道,“这不是在找吗?” 两边都陷入了死胡同,香茗露和完整的身体,没有一个是好搞到的。 谈话戛然而止,乌特熬完药,收拾好药瓶后,已是深夜。 他躺在床上,坐在床边看月亮的卞清,已经成为了他的入睡必备条件之一。 辗转反侧多次后,他索性坐了起来,同卞清一起看月亮。 高悬的圆月出奇的亮。 对于他的失眠,卞清并不感到意外,看着窗外的天色说道:“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乌特同她一起望着圆月,“嗯,一定是个好天气。” 翌日卖药的时间,卞清自作主张地推迟了。全然是因为后半夜,靠着她肩膀睡着的乌特直到天亮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那种歪着头,靠在别人肩上,随时可能滑下来的姿势,若不是她听见了他的打呼声,她真的会以为他在装睡。 再看他睡眼朦胧地直起身,半点没有脖子发麻、腰酸背痛的反应。卞清觉着,当怪物也就这么点儿好处了。 延展性真不是盖的。 拘留所里还留着乌特的分身,他们这几天卖药不能太猖狂,时不时就要换位置,然后卖药的时候告诉老顾客新方位。 今天他们找了处人多的地方,支了个小摊位,假扮买饮料的。 小摊位的好处就太多了:不需要营业执照、不需要租赁费、吸引的顾客更多。 这还是卞清奔波几天后,想出的主意。 “老规矩啊。”冬日的暖阳起不了太多作用,一阵风过来还是冷,卞清照常往他怀里塞热水瓶子,“我盯着点儿城管,你看着老顾客。新来的就发名片,打发走。”塑料瓶子廉价又好用,烫坏了还能卖钱,两人就一直没有买暖手宝。 不是他们不重视新人,卞清熬夜都在想发展新顾客的事。主要他们是靶向治疗,药卖给哪些人都提前做了记录,匀不出新药给人尝试。 他们的药箱里顶多备了些养生的药,但接下小卡片来询问的人,多是面容憔悴、衣衫凌乱,走投无路的老人。 第333章 救命比养生更重要。 这边卞清刚进入盯梢的状态,乌特那边就来人了。 “没想到啊,换到这儿来了。” 如果不是失忆,她的记性一向好的,只一声就听出了来人,头也不回地跟乌特说:“别卖给他,让他滚。” 魔法师找个位置容易吗?养孩子容易吗? 让付离一句话就给造了,她面上再不显在意,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 说不上唯命是从,乌特多数情况下,都依着卞清,现下也是跟在她的话后面,轻言一句:“滚。” 不带任何情绪,就是不知道骂的态度,卞清是否满意。 被骂的年轻人稍微怔愣了下,毕竟这算神秘的卖药人,为数不多的题外话。 他好脾气地笑着,蹲下来拿出药箱里的一瓶,在手里转着圈看,“药又涨价了吗?” 年轻人蹲下后,乌特才看见他脸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不少抓痕。简而言之,清秀的一张脸,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 就这样,估计也是养了几天伤,才来找的乌特。 “他到底要干什么?”卞清飘过来,凑近来看付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卞清不喜的人,乌特照样没有太多好感。 他情绪很淡,魔法师和卞清算是他怪物生涯里的两个意料之中的意外。 他冷冷回答付离的话:“没有。” 卞清说,起码得有大半年的过渡时间,顾客才会接受涨价的事实。 付离闻言拿出钱包,药剂没有放回去,攥在手里,拿出了六十加仑纸币,扔进乌特的药箱。再站起身来,打开拔出塞子一饮而尽。 这么几年,乌特的药喝错了会不会死人,他比谁都清楚。 卖药不是本来目的,他只是为后续做了个前戏。 他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乌特和卞清都没反应过来,见到了放回箱子里的空瓶,卞清才后知后觉地问乌特:“他刚才喝的是什么药?影响售后吗?” “拿的是养生药剂的试用装。”乌特回。 运气挺好,省得老顾客少了瓶药,她还得教乌特怎么跟付离扯皮。 喝出问题,喝死人什么的,卞清全然不会考虑。 乌特的药害了人,比她变成厉鬼杀人的几率还要低。 试用装不值钱,药草都用的普通货,加上他拿了钱,卞清就不准备替乌特向他计较了。 付离抹了把嘴,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折叠椅上的乌特。这样的视角让卞清很不爽,但她忍着没有发作。 “找你费了我几天功夫。不过也可以理解……” “怪物的藏身之处,没那么容易发现。” -------------------- 白天去我爸那儿吃饭了,晚上才回来,等我再熬个夜搏一搏 第162章 chapter14 他话说得挺轻巧,殊不知,乌特身边的人已经变了脸色。 尚好的暖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兀的阴了天,隔壁的几家小贩开始频繁地观察天色,考虑着是否要收摊。 周围的嘈杂没有影响到这一处。付离不知道的是,他的那一句话将他带到了鬼门关,踏不踏得进去,全看他下一句话怎么补救。 “生气了?”他望了眼天,以为这是乌特突变的情绪弄出来的变化,又低头笑看仰面的乌特,“我不是来威胁你的,谁敢去威胁一个怪物?”说出去都没人信。 卞清的眼悄然变化着,乌特不讲,她自己也从未察觉过。 乌特牵住卞清的一只手,试着压制她的情绪,又对付离开口:“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别提他一点儿殷勤都没献。 旁人看不见卞清,乌特的手此刻在付离眼里,就是虚空环着。搁平常没人在乎这点儿小动作,此时却叫付离放在了心上。 “我就好奇,你是怎么从拘留所里出来的?再者……”他视线挪向乌特的手,“你又是如何汇集了我十二个女友,让她们在同一家酒店,同一间房堵到了我?” 乌特神情淡漠地应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是卞清教他的话。 “嘁,你自己信吗?”几个女朋友处了两三年了,就没出过岔子,岂能没有他的手笔。 乌特不语,付离加了把火:“我倒是撞见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知是你做的,还是……你旁边那个做的?” 明晃晃地视线,刺得在乌特手腕上。但他不能松手,对面摊子上的二手健身镜里,反射出了卞清的眼睛。 已经不是初见的粉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就是浑浊的血红。 “你想要什么?”不管卞清是否会疼了,乌特收紧了手,用了万分的力气。 付离又蹲了下来,与他平视,向来温柔书生般的嗓音,多了几分玩世不恭,“我就图个终身免费的药。” 这句话成功地将他从鬼门关边拉了回来。 健身镜里,卞清的眼睛在慢慢恢复。 乌特暗地里松了口气,却也没完全信了付离的话,他的防骗指数在卞清的教育下,噌噌噌地往上涨,“你不向孟敏飞告发我吗?” 他接触到的最高职位,便是孟敏飞的警察一职,在他看来没有警察管不了的事。 付离一笑,“告发你做什么?先别说别人信不信,没了你的药,我日子也不太好过。” 第334章 他就是个闲散的大学生,课间闲暇之余,就一点儿跟妹子有关的乐趣。 那么好的药,不怕他不能东山再起。 一旁的卞清完全冷静下来了,瞳色在慢慢恢复。听完付离的话,她只觉得他读书读傻了,愣头青一个,对乌特说道:“告诉他,不可能。” 一点证据都没有,仅凭可以用巧合掩盖过去的猜测,就想来混药?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骗的买卖。 乌特摩挲着卞清的手背,说道:“不可能。” 本以为很容易谈成的年轻人愣住了,“我可是知道你秘密的人。” 现下几乎不用卞清提醒,两人是异口同声:“你有证据吗?” 证据……倒还真没有。 找他的药摊都花了这么多时间,酒店监控更是没有二重身的影像,他上哪儿去搜集线索? “这件事免谈。”乌特道。 “诶——等等,等等。”他一连说了两个等等,让人好奇他接下来还会说出怎样蠢的话。 付离竖起一根手指,“这样吧,我拿一个消息跟你换,你觉得怎么样?” 不能再蠢了。 “收摊吧,乌特。”卞清抽出手,大不了一会儿吃过饭,再回来等没来的老顾客。 乌特攥了攥手,弯腰收拾起来。 付离见状,着急了,伸手压住箱子,亮出自己的底牌:“孟警官调回主城了,新来的警察不管你这种小事,你现在可以回以前的老地方卖药了。” 算个好消息。 卞清:“问问他为什么被调回去了。” 闲不住又称职的警察往上调是常事,她要知道的是因为什么调下来,又因为什么调回去。 乌特依言询问。 付离秀着自己的小道消息,“前几年……应该是两年前吧,死了个出名的格斗大师,叫……卞清来着,孟敏飞当初负责了这个案子。” “海边有遗书,都说是自杀,只有他一口咬定是他杀,查了一年半载都没查出来,闹得人心惶惶,不少群众向中央逼供。有人担心闹大了,就把孟敏飞下调了,毕竟所有线索都说是自杀,好多人认为孟敏飞想借此事升职,把他搞下去了。” 他说渴了,眼睛盯上了药箱里的其他药,刚才那管养生的,他喝着味道不错,想再拿一瓶。 还没伸手,箱子就啪的盖上了。 乌特没动手,只能是他的身边“人”。 付离悻悻收回手,又继续说下去:“这不今年有了新线索,指向他杀,案子重提,孟敏飞又被调了回去。” 串联起来很简单,单拿出某些细节,就不可说合理了。 卞清不记得自己死了多久了,听见付离说“两年前”,才惊觉时间的长远。 两年,别说尸块儿了,就是完整的尸体,也早成“巨人观”了,怎么会被老农挖出来,看似完整的身体组织? 她这边还没想通,付离先迫不及待地问乌特了:“怎么样?消息能换免费吗?” 思考细节的卞清分神出来,“给他个半价吧。” “半价。”乌特挎上了药箱,带着想入神的卞清走开了。 这几天的事堆积如山,乌特和卞清两人之间的状态,都没办法回到以前轻松的样子。卖药照旧着,那台留声机没有心思再找维修工修理了,茶具买来没用几次,外面撒下的种子,冒了点儿芽,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乌特在里面熬药,卞清就在外面的电视机前,守着案件的进展。 这么几天,她就想通了一点。 术业有专攻,破案这种事,还是得交给警察。 外面的舆论闹疯了,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那些把仰慕她的人甚至说出,尸块儿不腐败,是因为她练出武魂真身了! 这叫她怎么从群众入手?群众都疯魔了。 她能做的,无非是想办法恢复记忆,以及恢复记忆后,控制住自己,消除执念。 乌特瞒了她,不代表她自己观察不出来,自己的变化。 瞳色再往深,她可能就真要成厉鬼了,到时候不需要信什么教,黑白无常和那团黑雾死神,能直接过来将她收了。 别说死够了再去地府谋个一官半职,她马上就灰飞烟灭,再无轮回之日。 于是在这个晚上的月圆之夜,卞清再一次跨在了乌特身上。不过这次没有拍脸,而是极尽温柔地扯住他的双颊,然后——用力往两边拉。 “神么四(什么事?)”拉开的嘴透风,他对着卞清亮晶晶的眼。 卞清:“我等不了了,今晚就去魔法界吧。” 明日一早,太阳初起的那刻,便是集会的起点,届时所有魔法师都会前来参加。 他们可以在集会开始前,先去找死叶、龙须草,等到下雪,再去摘夜海箫枝。 乌特除了脸,其余全在被子里,卞清冰凉的手指带来的巨大温差让他清醒过来,他微微偏头,看了眼窗外,因为位置的偏移,只露出个半圆的月亮,心下了然。 原来在他装看不见她的那段时日里,无数个她无法入睡,只能观赏月亮的夜晚,她不是没感受到寂寥过。 漫长的黑夜总要她一人等待,实在是不公平。 -------------------- 呜呜呜,第二更我短/小了 第163章 chapter15 “夜晚去会很冷。”乌特斟酌着。 第335章 魔法界的时间与人间相同,温差却是很大。现在的人间,凌晨不过两三度,到了魔法界,可能就在零下,却又不是能下雪的零下。 魔法界下雪的日子固定在冬日的集会那天,若是集会因何事没办成,那么这一年都遇不上个雪天。夏季的集会则求一场雨,不能不举办,否则魔法界整个夏季,滴雨不能见。这种现象,似乎与魔法界的魔力有关,强盛的、稀少的,杂在一起,魔力时常处于不稳定状态。 老一辈的魔法师为了均衡魔力值,会选择自我陨落,减少强盛的部分,去中和柔弱的,以此来稳定魔法界。 久而久之,自我陨落亦成常态。 冷热的变化,对于卞清来说,算不上一个问题,难受的是时刻以魔法师状态显形的乌特,温差的改变对他要敏感得多。 卞清没见过乌特感冒的样子,受冻倒是很常见,那副白了几个度的肤色,跟发烧生病差不了多少。 买了那么多新衣服,穿多厚也改变不了。 总之,以目前的心态来看,她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于是翻身下来,坐在床边继续望天。 “你睡吧。”着急的心情一扫而空,蓦地变得特别平静。 此时睡意全无的乌特侧了个身,看她搭在床边的手,看她身后的大波浪,就是看不见明亮的月光。 床边的手只一个颜色,乌特怎么看,怎么像是冻白了的。 他不止一次牵过卞清的手,掌心间多是茧子,用力了,还会有蜕皮,也不知道她练的卡波耶拉,用了什么武器,才会把手磨成这样。 他估摸不出她的生前过得算不算好,但苦应当是苦的。 一只温热的手偷摸地握住了自己,卞清没低头,“你要是再不睡,我真拉你去魔法界了。” “你冷吗?”乌特像是没听见,直愣愣地看着交握的手问。 卞清依旧没回头。 依着为数不多的记忆,乌特是生前生后唯一一个会在乎她冷不冷的存在。不管她怎么说,他总会觉得她冷,斗篷必须得穿着,不能光着肚子,仅一件小吊带在壁炉前坐着。 她能说服乌特很多事,却怎么都说服不了,她的穿着生前就是这个样子。 卞清视线一偏,望着窗户上的倒影,头一遭注意自己惨白的脸,兀的又觉得乌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想了想,她应道:“大概不冷。” 被问多了,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冷了。 身后一阵窸窣声,她的手被牵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后扬着。 这下不回头不行了。 卞清侧身,看见床上空出的大半个位置,忍不住笑了:“你干嘛?” “你进来。”不抗冻的怪物此时大气地掀开了被子,“我刚睡过,这里暖和。” 小洋房的一楼,三室一厅两卫,她醒的那天,就发现安放了床的房间有两个,另一个比这间还要整洁。显然魔法师还在的时候,两个性别上是正儿八经男性的非人类生物,并未因取暖同床共枕过。 可即便是这样,他说得这么轻松,卞清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想,他的亲近是谁都可以,还是仅她和魔法师? 见她久久未动,乌特轻声道:“上次大扫除,换过床单被套的。”他以为她洁癖犯了。 卞清没有立即动作,他打算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扯东扯西的再劝,漂亮鬼就躺了下来,拉着他的手往下一用力,将厚厚的棉被盖住自己。 因为枕头勉强算大,两人即便躺在一个枕头上,之间还是隔了点距离,她平躺着,乌特依旧侧着,呼出来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 她没忍住用脸蹭了蹭棉被。 “没想到这么暖和。”卞清缓和着她一人觉出的尴尬,在里面动了动,用脚替乌特把所有缝隙都压住,一点儿风都透不进来。 乌特不懂卞清的不自在,兀自凑上前,替她把黏上眼的头发拢了下来,“我往里面塞了两层棉絮。” “怪不得。” 别扭的卞清没看他,目光盯着天花板。 气氛安静下来,久到卞清快按捺不住去看乌特的时候,身侧的怪物说话了:“晚安。” 在这个月光缱绻的夜晚,做完一件撩拨人的事情后,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便闭上眼,浑然不觉周遭变化地睡了起来。 没多久,呼吸变得均匀,他睡沉了。 而他身边的漂亮鬼,生气了。 这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虽然不指望他能发展出来点儿什么剧情,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居然就这么简单! 卞清突然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黑白无常来的那天,他表现出来的态度真的对她存了心思吗? 她负气地侧身,方才的尴尬被她抛到了脑后。 黑亮的眼盯着男人的脸。 乌特真的有喜欢她吗?还是她在自我攻略?还是说乌特的感情,其实是魔法师去世后的雏鸟情结? 几个问题弄得她没心思去观赏窗外的月亮,难捱的漫长夜晚,悄然流走。 太阳初初升起,为了魔法师集会用药剂调好的生物钟,也让乌特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两道视线交汇在一起,一双盛着朝阳,一双盛满寒露。 他们不约而同地说道:“早上好。” 问好后,又不约而同地没有立即起身。 第336章 卞清想,她之前的话或许都是借口,为了身为没有执念束缚的卞清活着,而去寻找真相,听起来冠冕堂皇,她其实就是看上了,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双浅蓝灰的眸子,然后费心扒力地想要留在这栋小洋房里,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不甘心这么轻易就着了怪物的道,不甘心什么都没发生,就要被死神们拉去地狱。 所以说服自己,起了让自己留下的心思的,是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好强大抵是她生前留下来的脾性。 这样不好,却又不是完全不好。 厚棉被带来的温度,比一个人睡着的时候,还要炽热。 热度冒上了头的卞清做了个新的决定。 倘若这个怪物不需要引导,就觉察出了那点儿心思,那她就先开这个金口,敲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然后赶走一波又一波的死神,陪他留在这栋哪儿哪儿都不好的小洋房里熬药。 厚被子今晚以后,就不会再只盖一个人了。 他还彻底理解其中的情感,便先行使了情感相通后的事。 就该负起这个责任来。 她不会等太久,也没那个耐性,若是哪天不舒服了,她自己就去找死神们,再也不来这栋小洋房了。 刚睡醒的乌特贪念着床上的温暖,没有立刻坐起来。 让他回味的,不止温度,还有昨晚的那场梦。 身为影子,他不会做梦,可身为魔法师,他的梦则一天一换。 他已经许久未梦到过魔法师了。 昨晚在梦里与他相遇时,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魔法师还是跟着那个女人,替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帕,替她挡住落下的枝叶,替她暗地里同小贩讨价还价…… 他只是道影子,有了生命,也拉不住一心往前的魔法师。 女人受寒,失去了孩子。 为了做出五毫升的复苏药剂,魔法师回到魔法界,避开所有人的眼线,去摘自己的芽苞。 刻有铭文的长剑划破了他的斗篷,梦里的狄安娜拦住了他。 以家族的长剑起誓,他和狄安娜在大雨瓢泼的集会这天,永远决裂。 失魂落魄的魔法师再一次振作起来,是为了给女人灌下遗忘药剂。 他第一次扮演一个绑匪,实在谈不上熟练。 恶龙先回了家,把魔法师送进了看守所里。那也是第一次,魔法师老老实实地待完了服刑的天数,再出来,遇上了愤怒的女人。 这次是春风和煦的一天。 喝下“回到过去”的女人告诉魔法师,别再靠近她了。 遗忘药剂才是惠金街最频繁的流通货。日复一日,人们的记忆在街上搬来了古怪的人,古怪的人在阳光明媚的一天死去,之间反复颠倒。 最后女人老去,离开人世,魔法师真的挑选了阳光明媚的一天,躺在三花猫躺过的街口,对乌特说道: “要走的爱人,是拦不住的……” 他要随爱的人,一同离去。 若不是这个梦,乌特可能永远也想不起,这句完整的话。 这扇窗户的窗帘,为了卞清从来没有放下过。 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背影像他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里的公主,她们会飞向月亮,越走越远,怎么都抓不住。 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却又知道她在哪儿。 也许这才是他会做这个梦的原因。 “你在想什么?”昨晚的气没消彻底,卞清使坏,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突来的憋气感,让乌特回过神,“只是发呆。” 信肯定是不信的,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耽搁了,再晚一点儿,其他魔法师都到齐了。 卞清催促着乌特起床洗漱,自己则是打开衣柜,帮他选好了衣衫。 顶着前额湿发出来的乌特,看见床上摆放的红毛衣,有些新奇。 买了新衣服后,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兴致勃勃的卞清替他搭衣服。 但搭过几次,她就腻了,特价买的很多衣服也不好搭配。 毕竟卞清买到手的时候,就在回来的路上说过,拿得太急,不小心拿了件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适合他穿在身上。 “穿这个吗?”他指着红毛衣问。 在外面翻箱倒柜的卞清回声道:“对,图个开门红,今天集会的比赛,一定要帮魔法师赢回那把剑。” 去魔法界的门连接着一个甬道,四周不是正常的天色,粉紫交杂,闪着亮眼的光辉。 乌特牵住了她的手,“把眼睛闭上吧,我带你走。” 甬道的颜色好看是好看,看久了又会犯晕。没适应的卞清采纳了乌特的意见,不过只是后半句。 她挣开,照常一跃,趴在了乌特的肩上,双腿飘着,时不时上下摇摆。 两边的海水亮晶晶的,乌特看见闭着眼的卞清脑后的大波浪,又一次甩呀甩。 好不快乐。 出了甬道,才是正常的天。 山谷一般的凹地里,站了不少人,魔力四溢,不稳定的地界,几秒便会地动几下。 这群魔法师完全习惯,神色自如的聊着天。 他们见到乌特那刻,又都闭了嘴,几次打量下来,才有人上前问:“乌特……先前那个乌特,真的死了吗?” “是的,先生。”乌特点点头,绕过他。 第337章 没走远,身后的青年魔法师便举臂欢呼,“这届的奇异药剂比赛,我终于能拿第一了!” 放在人间极其无礼的举动,在这里却无伤大雅,还有不少魔法师同他一起高呼着,提前为他祝贺、道喜。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吗?”卞清换着乌特的脖子,探头贴着他的脸。 乌特往前走,从药属魔法师的圈子,来到了幽灵属魔法师的位置,“嗯,魔法师说,药属魔法师们,只在乎药和名誉。” 旁的东西,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尊重、敬仰炼药的好手,也怜惜一个好手的陨落,但一旦自己有机会成为这个好手,那么上一任的遭遇,就一扫而过了。 更不会去在乎是怎样的东西,代替了那个好手的位置。 狄安娜是空间属的魔法师,无父无母,因师承幽灵属的魔法师,故而集会的比赛,得在幽灵属这儿。 她戴着那顶又尖又宽的帽子,把自己从头到尾裹得紧紧实实,跟一旁的其他幽灵属女魔法师的穿着大相径庭。 能与地狱通话的幽灵属魔法师,大都穿着奇怪,标配的斗篷皆展开在身后,露出身上较为暴露的灰色裙衫。 男魔法师们露着胸膛,上半身全是蓝色的奇形怪状的图案,女人们露出来的部分地方,也都是相同的图案,不论男女,脖子、手腕、脚踝,皆挂着叮当作响的银环、银铃。 狄安娜一直在环顾周围,见乌特向她靠近,便起身过来了。 她伸出手摊开,“瓶子呢?” 卞清松手,将瓶子落在乌特手心里,再由他将装有魔法师残魂的瓶子,交给狄安娜。 她拿到手后,便回了队伍,不与他们多言语。 卞清和乌特此次来也不是为了集会,准备离了队伍,去魔法界的乌托海。 一位年长的魔法师在与狄安娜交谈几句后,走向他们,拦住了去路。 他抬起干枯的手,手腕上的银环滑下,叮啷响,黑色的指甲指着乌特肩上的卞清,“你留不住她,不如卖给我?” -------------------- 发现一直没向大家解释,卡波耶拉是什么 卡波耶拉,俗称巴西战舞,一种比较厉害,男女皆适宜的格斗术,它有两个起源有两个说法,不过大家更倾向于,由被束缚住双手的奴隶,为了反抗,通过跳舞来做假动作,进而发展出来的强大格斗术 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去搜搜视频,杀伤力大的同时,它也非常具有美感 第164章 chapter16 世界上未知的部分,一定是神奇又诡异。 卞清此时就是这样的想法。 天堂不存在的世界,冥界的说法又成立。 成立的同时,它又能与某些种族产生联系,联系却又不是从属关系,法则实在是奇怪。 幽灵属的魔法师在她看来,就是bug一般的存在。 他们既能控制死灵,也就是控制陨落的魔法师留下的残魂,又能看见人类的魂魄,还企图用灵魂进行交易。 不知道意图的他们,跟任人宰割的羔羊差不多。 穿着奇怪的老魔法师,面色很和善,说话带着商量的语气,“魔法界通用货币和人间的通用货币,我都能支付,你开个价。” 乌特一抿唇,卞清就知道他可能生气了,抬手捂住他的嘴,先开口问:“你买我做什么?” “你不是他养的鬼吗?”老魔法师见她说话,有些诧异。 手心下湿润的唇动了动,卞清嘶了声,让他老实点儿,又回答老魔法师的话,“不完全是。” “这样啊……”老魔法师手腕上的银环响了下,接着他自语一句,“原来是这样。” “是我弄错了,打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欠身后,他转身离开。 卞清叫住他,“老人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若是不麻烦,我大概能免费帮您做了。” 她一说完,手下的乌特就开始挣扎起来,没一会儿就脱了手。 “你答应他干什么?”他侧目,难得地扬高的声音,声调都快变了,“魔法师说,不要轻易答应幽灵属魔法师做事!” 这位老魔法师的和善是否是伪装,她不清楚,但她明白一点,如果老魔法师要害她,一定不会选在集会这种人多的地方。 即便她只是一只只有幽灵属魔法师才能看见的鬼。 她确实有点儿仗着人多势众,不顾乌特的担忧了,被他这么一吼,才反应过来。 不过卞清是谁嘛,胆子大得出奇的漂亮鬼,怎么会因着一吼就不冒险了? 在乌特的注视下,她嘴一瘪,发挥歪理硬说的口才,“你居然……吼我了,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想送个人情出去,说不定后面找草药会更方便,你也不用在这么冷的天,下海去摘夜海箫枝,原来这也是不对的……” 话到这里,最后一位魔法师也到集会了。 魔力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人刚一到齐,天上半秒也不耽搁的,下起雪来。 晶莹的雪飘落几片在卞清的眼下,融化后留下一点水迹,点缀了她乌黑明亮的眼,就像刚刚哭过。 乌特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重了,但要说卞清会为了这么点儿事哭,他是不可能信的。 他抬起一只手,用指腹揩掉她脸颊上的雪,“我知道了,你别演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第338章 他这样一说,卞清立马收了那副绿茶的语气,对停在原地的老魔法师说道:“你尽管说。” 老魔法师望了眼那边的人群,距离集会正式开始前,还有场早餐会。 上一届推选出来的负责人,要准备出一桌早餐,供大家享用,再在用餐之时,发表一些跟比赛有关的讲话。 早餐还在准备,他们这里还有时间。 老魔法师收回眼,走向她,“我的伴侣喜欢曼珠沙华,我无法为她摘下一朵,只能求助灵魂。” “你们不是走几步路,或者随便挥挥手,就能长出一大片吗?”卞清很疑惑。 老魔法师笑着,“那不是冥界的曼珠沙华。” “怎么不叫死神们帮忙?”卞清觉得他白费这么多功夫。 能通灵冥界,和死神直接交流不就好了,他们魔法师又不在死神的业绩簿上。 老魔法师神情有些微妙,“我想,你对我们幽灵属的魔法师有些误解。” 早餐会正式开始了,负责备餐的魔法师斗篷一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张大圆桌就这么被他哐地一声,放在了地上。再用白色的大桌布盖上,一桌风格各异的餐点,就变出来了。 老魔法师暂停了交谈,走到桌边端了杯红酒,拿了块面包,再回到这里。 卞清远远看着吃得欢快的魔法师们,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抬手拍了下乌特的脑袋,“你会这个吗?” 她就爱吃了。 “那是空间属魔法师的天赋。”乌特无奈地告诉她。 卞清又揉揉他的棕色鬈发,“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煞有介事地安慰他。 “你们的相处,很友好。”老魔法师喝完了红酒,这样评价他们。 卞清飘累了,身子向前,双腿环住了乌特的腰。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乌特犹豫了会儿,才找对动作,放下双手,拖住了她的腿窝。 按照鬼龄来算,她才两岁,被人背不用害臊,她在心里这么宽慰自己,又对老魔法师开口:“说得像你们和死灵的关系不好一样。” 老魔法师吃完了面包,笑而不语。 卞清看出了其中的龃龉,“这么看来,你们是强行使用陨落魔法师的残魂了?” “倒也不至于这么没品,”老魔法师又走回餐桌边,拿了颗苹果过来,“是他们的后代不愿意。” 卞清点点头,深表理解。 这就好比,讲大义的父母,死之前瞒着子女,签署了遗体捐赠一样,子女为了父母的完整,根本不会同意,哪边都有理,哪边都是对的,可哪边都满足不了。 “再说说,”卞清把话拉回正题上,“我对你们有了哪些误解?” 老魔法师用他的一口好牙,咬着苹果,双手摊开,滑到手腕间的银环跳动着,他的两掌之上,盛开出曼珠沙华。待卞清看过后,他又双掌一合,收了这朵花,用右手接下了嘴里咬着的苹果。 “生出曼珠沙华,才是我们幽灵属魔法师的天赋。” 乍一听没什么不对,细想之下,卞清才听懂里面的微妙。 乌特讲述的魔法师们,种属不同,天赋不同。幽灵属的魔法师在神秘的面纱遮盖下,带给其他人的,就是通灵冥界的能力,可经当事人这么一讲,真正的能力才浮出水面。 所谓的通灵冥界,不过是看见冥界,而其中的联系,就在于他们人人具备的曼珠沙华。 控制死灵,借死灵之眼,看见冥界。 “这也……”卞清挣扎许久,还是顺从本心,说出了那个词,“太废柴了吧。” 她跟着乌特见了那么多世面,揭开幽灵属的神秘面纱后,发现这居然是最不实用的一种! 卞清偏头看了眼乌特,瞧见他脸上的震惊后,满意地点头。 看吧,不止她一个人觉得这种能力很鸡肋。 “哈哈……”老魔法师好脾气地笑着,“那你能帮我这个废柴,摘朵花回来吗?下个星期的圆月,就是她的生日了。” 卞清眨了下眼,偏头问:“我有好处吗?” 老魔法师愣了,“不是说免费帮我吗?” “你听岔了,老先生,”要给人挖坑时,她用的称谓得体得不行,“我说的是‘大概会’。” 老魔法师沉思一番,决定不同她计较,“我帮你找到完整的尸体如何?” 乌特沉了眼,脚下的影子暗地伸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卞清的身体被分了尸,知道他们有找尸体的打算。 老魔法师笑了,身上的银环齐齐响着,分不清是哪几根的声音,“得到安息的魂魄,会随着身体一同葬入泥土之中。” “不然,你们以为,魔法师们是如何留下残魂的?” 他的笑让卞清瞬间明白,刚才有关能力的说法,他有所保留。 幽灵属的神秘面纱,他们还是未能彻底揭开。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易,但卞清仍记得那几个死神的态度,倘若她真去冥界帮他摘了朵花,能不能给他送上来,就另说了。 但是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又有些不甘心。 卞清沉思着,喉间无意识地发出低吟,乌特的鬈发跟着她的声音抖动着,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背上的漂亮鬼又在想歪点子了。 卞清果然不负乌特的重望,张嘴便道:“支持先用后付吗?” 第339章 “先用后付是什么?”老魔法师和乌特都没听过这个词汇,齐齐开口问道。 卞清头一扬,解释道:“就是我先试试你的能力,再帮你摘花。”她半点不提,死神们要收她的事。 见老魔法师要提出异议,她先发制人地说道:“你想啊,我能下去帮你摘花,这个能力你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能帮我找尸体呀。所以公平起见,你得先帮我找尸体,让我认可你的能力,我才能帮你摘花。” 听完她的说法,乌特笑了,没人能在卞清的领域里,争过卞清,老魔法师只能乖乖帮他们。 感觉到不合理,又找不出不合理的老魔法师,在几秒的思考后,点了点头。 事后离开集会的乌特,背上趴着漂亮鬼,手里拿着一朵闭合的曼珠沙华。 漂亮鬼晃着自己的大长腿,得意洋洋地教育他,“事实证明,几秒能做的决定,永远是冲动,是不可相信的。” 魔法界的大陆,几片相隔不远,中间和周围都大海,那些海统称为——乌托海。 在下雪的退潮天,有些距离甚近的大陆,之间的海域会彻底退开,露出平脊的陆地,供魔法师们行走。 海域更宽阔的地方,退潮前后则没有太大的区别。 乌特和卞清前去的海域便是这样,脚下细软的沙滩让卞清感觉不真实。 “要不还是算了,为了这么个药不值得。” 她遥遥看着海中央,独树一帜的银色树干,感叹大自然的伟大。 要怎样的奇思妙想,才能创造出这么一种折磨人的植物,又让它身怀重要的作用。 乌特这边拍拍她的手,在她跳下来后,开始褪自己的外衣,“乌托海的特殊之处,魔法师没讲过,如果我一会儿下去,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对这个影子人,叫我的名字。” 影子人呈他的样子,站在她面前。 面对这么个赝品,卞清心里对它提不上半分喜爱,她扯住乌特的斗篷,“算了,拿到魔法师的剑,我们就回家吧,反正有曼珠沙华,用备用法子也没差。” 乌特却头一次用行动反对了她的提议,伸手学着她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便转身跳进了海里。 她后知后觉地用力,布料还是脱离了她的手指,浸进大海。 气得卞清对着沙滩上的影子人挥拳,拳脚相向,又控制着,一点儿没碰到它。 影子人的表情复刻了乌特,只温柔地看着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模子里的呆愣都有几分。 她突然又没那么生气了。 汹涌的大海在耳边咆哮着,卞清想,只要乌特安全上来,她便大发慈悲的,不同他计较了。 -------------------- 突然发现,卞清和吉内芙拉应该能相处很好 第165章 chapter17 等待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 像魔法师那种擅长等待的人,卞清的生平和死平都不会再出现第二个。 她不擅长做这个,更不愿意等,望着看不见边的大海,她多次生出跳下去捞乌特的想法。 不知道他怎么游的泳,一次头都没探过,急得她踩在沙滩上的脚趾都收紧了。 若不是身边的影子人在这儿,她早下去了,可她又不记得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游泳的肌肉记忆。 怪物有怪物的游法,她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大海拍打着浪花,湿润了卞清的脚,那棵屹立在海中央的夜海箫树,还是那般挺/立。 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卞清这辈子没这么讨厌过海啸和箫的声音。 “我和你说话的话,他能听见吗?”她将下颚搁置在了膝盖上。 太阳离了海平面,悬挂在高空,照得整片大海波光粼粼。 卞清久久没等到回答,偏头看向身边的影子人,它模仿着她,抱膝坐着,他的身躯同乌特一般高大,做这个姿势,看起来别别扭扭的,多少有点儿委屈。 乌特说,影子人分身也能完美复刻他的本身,不该不说话才是。 她问:“你怎么不回答我?” 影子人依旧不说话,看着她的眼温柔缱绻,波光粼粼的大海仿佛在此刻全都融进了他的眼里。 换了替身后,是演都不演一下了? 卞清转了回去,望着大海:“我表白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把你放出来,省得那个呆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分身比正主诚实得多,顺从本心,不遮遮掩掩。 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乌特。 卞清下了指令,“转过去,不准看我了。” 瞎占便宜。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没等到一点消息的卞清,最后一点耐性也磨没了,她站起身,往海面走。 斗篷被一股力量牵住,卞清挥手挣开,不小心啪的一声,拍响了影子人的手背,“你一句话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他的情况?他死了怎么办?” “不……会。”看见她生气了,影子人颤颤巍巍说了这么句话。 卞清看着他,正要冷笑着,让他拿出证据,影子人蓦地转移了视线,看向海面。 眼神里的情愫全然不见,凌厉地盯着那片海,蓦地开口:“他被困住了。” 话音将落,被它牵住的漂亮鬼便一跃而起,跳进了海里。 影子人的神色起了波澜,身体扭动着,化作一团黑影,附在沙滩上。 第340章 她该一早下去的。 精通格斗的她,怎么可能游泳都不会? 越往下潜越是安静,连海啸和箫的声音似乎都被淹没了,乌托海下一片死寂,放眼望去,清澈的海水里,一条海鱼都没有。 鬼的身体使她能在水下自由呼吸,就是没办法说话,唤不出乌特的名字。 卞清拨开深邃的蔚蓝,凭着在岸上的记忆和方向,往前游去。 在海的颜色变淡的那片区域,她看见了被树枝缠住的乌特。 他坐在一根更粗更大的树根上,双手闲然自得地去解缠绕在脚踝上的根蔓。白到透明,几乎能透过它看见海水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缝隙之间,扯出根蔓拉开,又绕开圈。这样解了几个来回,根蔓总会在全部打开的那刻,再度缠上。 乌特甚有耐心地重复,看得卞清的火,扑扑直冒。 乌特看着再度缠紧的根蔓,无措地眨了下眼。 他总算知道魔法界为何没有魔法师出售夜海箫枝了。来之不易的药草,能用到的配方又不多,自己都舍不得用,怎么会拿出去卖? 魔法师以前为了“回到过去”,应该吃了不少苦头,他记得魔法师的肺活量差极了。 他现在全凭自身的影子系统,完全不呼吸,才撑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卞清是不是等着急了。 刚想到卞清,他的头皮就紧了起来,头发被一双手揪着揉搓。 他抬眸,看见背后的卞清,咧开了嘴:怎么下来了?弄清这片海域后,他不担心卞清会出事。 卞清不管他,对着他的鬈发一阵发泄后,才开口:我以为你死了! 他们无法发出声音,全凭口型交流。能互相看懂对方的意思,卞清都觉得神奇。 乌特抓住她作乱的双手,笑着对她说道:影子是不会被淹死的。 他只说到这里,说多了,怕头发给卞清揪没了。 乌托海的特殊——包纳万物,让他被卷入后,很难凭岸上的分身脱身。否则分身早该感觉到不对了,不至于触碰到海水,才察觉出来。 卞清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乌特指着海面:你上去掰断一根树枝试试?它吃痛了,也许就放开我了。 卞清的特别,能让夜海箫树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值得一试。 虽觉得他提出的建议很不靠谱,卞清还是往海面上游了。 乌托海的海流并不平稳,尤其是中间的部分,更像那天他们在游乐场外围看见的过山车,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卞清游出海面,稳了好几次方向,才抓住一根枝丫,然后用力一拽,握在手心里。 她急着去看乌特的情况,没多待便攥着枝丫,往水下潜。 乌特的猜测完全正确,在卞清摘下树枝的刹那,根蔓便解开了。 不过在解开的一瞬,它们又开始蓄力,准备再次缠住“罪魁祸首”,被眼尖的卞清看见了,她紧张得快感受到久违的心跳,她加快了速度,游到那儿后,伸出一只手把乌特扯到身边来,给了那几根根蔓一脚。 趁其不备,再带着乌特往岸边游去。 一破出海面,卞清立马甩开了乌特的手,大步地迈向沙滩。她知道自己最近有些孩子气,可那一股邪火就是很难遏制。 乌特现在最好别惹她,真的,别惹她! 被甩开后,在观察别人情绪的方面上,脑子不甚灵光的乌特也察觉到卞清的怒火了。 他细想了下,没能找到原因,他决定先道歉。 魔法师说,和女人吵架了,先道歉才是占了上风。 他不想占上风,更不想让卞清生气。 乌特迈着小步子,走到卞清身后,小声地开口道歉:“对不起。” 卞清发现讨厌别人无理取闹的乌特,其实是最擅长无理取闹的一个。此刻他根本不知道她生气,是因为他把自己置入险境之中,安危全都抛在了脑后,就冒然来道歉。 刚才的生气只有三分,现在是六分,已经到及格线了。 于是乎,卞清决定在确认关系前,先跟他吵个每个情侣都会吵的万年话题。 “你错哪儿了?” 只记起要先道歉,没记起这句话该如何回答的乌特,一下子懵了。 几秒过去,他迅速反应,退为上策,“我哪儿都错了。” 这真是还没谈恋爱,什么嘴上的坏习惯都学会了,卞清被他气笑了,“你没错。” “嗯……嗯?”乌特木木然点头,“我没错。” 这下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了。 卞清无端地叹口气,把手里的夜海箫枝递给他,他知道该怎么收纳。 乌特看她情绪好些了,接过枝丫拢进斗篷里,抬头视线扫过卞清的脸庞,他恍惚了下,指向她的脸:“你哭了。” 陈述的语气表明了他的肯定,只有卞清还在倔强,“我没有,那是海水。” 附在沙滩上的影子团,在这时升起,凝成一个人形,要抢在乌特前面,替卞清抹去眼角的泪。 乌特脚下的影子出手了,猛地突起,凝成一大团,冒出一个缺口,呈一张大嘴,把影子人包了进去。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如此凶悍的一招,收走自己的影子人。 卞清张着嘴,呆愣地看着他,直到冰凉的试管贴在脸庞上,接走了她的那滴泪水,她才有所反应,“干嘛?那又不是香茗露。”她欲盖弥彰。 第341章 拿着试管的手悬在半空,吸引她的那双浅蓝灰的眸子弯成好看的弧度,“嗯,我在收集你的海水。” 卞清是多么自我又自由的一只漂亮鬼,现在她却想,不察觉也没关系,她先开口告诉他好了,告诉他那是怎样美好的一种情感。 两人回到集会上的时间,已经是午时,各种赛事的上半场结束了,正是中场休息,吃午饭的时候。 乌特张开双臂问她,“要进来吃点儿什么吗?” 卞清摇头,她现在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人群议论纷纷,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他们身上,想不忽略都难。 一根空试管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落进乌特怀里,狄安娜靠近他们,隔了段距离,伸直手臂,收在剑鞘里的长剑立在他们面前。 “誓约的长剑,我自愿交出。”她念出这句解词,长剑便同试管一样,进了乌特怀里。 这次,狄安娜看的是卞清,红唇微启:“他对那个人类,真是那样的感情吗?” “是这样的,狄安娜小姐。”优秀的女士理应得到真诚的回答。 狄安娜哼了声,“他输了,即便拥有再好的剑,他也无法在剑术上赢过我。” 年轻的女魔法师转身,她大笑着,带着骄傲与释怀,走向自己的世界。 卞清扯扯乌特的斗篷:“我们该回去了。”魔法师与魔法界最后一点联系切断,他们以后除了摘草药,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 当然,这是在完成老魔法师的交代后的情况。 魔法师集会是魔法界的重大事宜,在集会结束前,很多平常会做的本职都会暂停,因此他们买全药草,回到人间界,已经是几天后了。 几天的时间足以让人间出现变化。 卞清到家的第一时间,先打开了电视,看新闻的走向。 闪光灯拍摄着法院外的场景,带着手铐的一男一女从里面走出来,标题栏上的关键字写着:凶手抓获。 孟敏飞的办事效率另她瞠目结舌。 男的卞清没见过,走过摄像机前的女人,卞清倒是认得:“……居然是舒琴。” “舒琴是谁?”乌特闻言,放下斗篷里的东西,走过来。 他对于只见过一面的普通人类,很难留下印象。 卞清心里没什么感受,平静地告诉他:“严格上来讲,她应该是我生前的闺蜜。” 乌特不懂“闺蜜”这个词汇,但大致上能猜到她们以前关系匪浅。 如此亲密的关系遭到背叛,他想卞清心里应该有点儿难受,便出言安慰:“要杀掉她吗?” 卞清噗嗤一声,笑了:“你居然会开玩笑了。” 笑过后,发现乌特的嘴角没有跟着上扬,她意识到了不对,“你是认真的?” “嗯。”乌特回应得很快。 卞清猛然发现,她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怪物的危险性,因为醒来便被那双眼睛吸引,所以忽略了,又因为长时间的相处下,他表现出来的无害,她更加不去考虑。 现如今这么一次不经意的交流,她才意识到,乌特不是完全安全的怪物。 “你杀过人?” “嗯。” 又一次简单地应声。 要完全成为另一个人,光有影子还不够,复刻不能成为永久记忆,魔力也无法传承,魔法师很清楚这一点。 在陨落之前,他留下了字条。 可以说,乌特之后的生活,一切都按照那张字条开始。 他赋予了他生命,他就应该帮他完成愿望。 生命体征完全消失的那刻,黑黢黢的影团便攀上了魔法师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直向上,当夕阳落在街口,它便完全蚕食了这具身体。 依照要求,它成为了他,却又不是他。 夕阳即将离开惠金街,拉长的影子惊吓了路人。 魔法师说,他们会被厌恶,是应该的。 终归是他们先闯入了这些人的正常世界,给他们的认知带去影响,扰乱了他们的生活。所以一切不平等的对待,理应守着。 在卞清从他以前睡过的房间飘出来前,他没有想过反抗人类的过分对待。 夜晚她飘出门外,偶尔顺手帮他丢掉门口别人扔的垃圾,他才意识到,即便是不公平的对待,也该有个期限。 之后“看见”了她,他对人类世界的认知才逐渐完整。 他得到过魔法师的宠爱,可当卞清出现后,他对被宠坏的感觉更是有所体会。 话到这里,他仗着那份“宠爱”,说出了他凶悍的一面。 没有原因,只是话赶话。 乌特像人的地方,她看了太多次,久而久之,时常短暂忘记他的本身。 确实,有多少怪物是真正驯良的? 白中掺黑,黑中夹白,都是少数,纯白的又有多少? 算上他“看不见”的日子,他们的相处也有大半年了,她在看清他之前,就对他有了感觉,看清他之后,也不会有所改变。 乌特是怎样的怪物,她最是清楚了。 尽管不知道他杀了谁,她却知道他不会杀不该杀的人。 陷入死寂的客厅,再度响起声音。 “你做干净了吗?”卞清问,复又指着电视上插播的新闻,“没做干净,就会出现这种事,我不想再去捞你了。” 乌特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却也答了,“做干净了。”依着魔法师的要求,一字不差地完成了。 第342章 “那就好。”卞清把要教育安危意识的那件事暂时搁置,上前环住他的腰。 他神情里多了些许伤感,那一定算不上件好事,她需要安慰他,履行她当初承诺过乌特的话: 她是只审时度势的漂亮鬼。 电视机的频道调频在他们出门前的体育频道,插播完举国关注的紧急新闻后,它继续了赛事的重播。 乌特环住卞清,手臂微微收紧,视线落在电视机上的擂台赛上。 那是他未曾见过的卞清,与采访的冷漠不同,在擂台上挥洒汗水的她有了几分鬼的自由,熠熠生辉。 灵活的舞步跳动,躲开男人的一击,她侧翻,跃起,踢翻了男人。 那一脚踢在了他的心上。 失去心跳的卞清一定无法向他解释这种感觉,于是他自作主张地下了定论。 应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开口,热气喷在了卞清的耳廓上:“我……” “卞清。”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 卞清收回了拥抱,也离开了他的怀抱,她转身同他一起看向几位来着——地狱的死神。 一众死神形态各异地站在不大的客厅内,祂们齐声开口:“我们将宣告你的死亡。” -------------------- 乌拉拉:那啥,她一下就踢在……踢在我心巴上了 小清会遇到第二个擅长等待的人的 孟敏飞是个非常称职的警官,脑子里只有案件的那种,而且不论案件大小,他都严肃对待,能这么快查出,不是他的光环,是他这几年被下调,也没有放弃过寻找真相,他很欣赏卞清,以前也和卞清一起,帮助过许多走上迷途的孩子,总之他自己也很想帮卞清讨一个公道 是唯一一个,劝卞清早日离开游走在法律边缘的uft赛场的人,也是第一个让卞清好好对待自己的人 第166章 chapter18 乌特上前一步,再一次环抱住卞清,转了个身,把她放到后面去。 怪物挡住漂亮鬼,在黑白无常这里,算是老戏码了。 “你们商量好我的去处了?”视线被乌特完全挡住,她只能跳起来,照老样子,趴在乌特肩上。 黑白无常使用的语言,跟她一样,故而做了一众死神的代理人。多门语言兼修的黑雾死神指望不上了,祂巴不得早点走人。 “我们几家商量了下,”白无常傲然开口,“放任你在人间这么久,算是我们的失职,为了补偿你,你可以随意选择跟谁走。” 乌特捏着自己脖颈上的手臂,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几步。 卞清侧目看了他一眼,又对白无常问:“现在就要走吗?” 哀杖晃动,白无常看向她,“不是,在你执念消失以后。” 身后的矮桌上,被卞清用照顾玫瑰花的同样方式,罩住的曼珠沙华,不知何时开了花,娇艳欲滴,自然凝结出水珠,花瓣不堪受重,弯下身子。 啪,水珠打在木质底托上。 卞清摩挲着乌特的鬈发,轻轻按着,垂下的眼里藏了些情绪,“岂不是来早了些?” 头皮被卞清磨得发痒,乌特的关注点便从死神们,挪到了后脑勺上的手指。 “不早。”白无常挪动位置,一众死神上前一步,“今天是叫你先做选择。” 免去后续再把众神叫齐,多跑一趟的麻烦。 气氛忽然安静得诡异。 祂们这次悄无声息地出现,未给环境带来改变,外面还是那青天白日,太阳在客厅里打下几道影子。 静物以外,只乌特一个活人的影子在拉长。 他脚下的影子骤起,形成一堵黑色的高墙,挡住了众神的视线,也挡住了卞清。在她看不见的黑墙背后,伸出几十双黑灰色的手,它们奋力爬出,几十个影子人冲向了神明。 高墙背后没有打斗的声音,卞清问:“你真的揍他们了?”她怎会不知怪物此举的目的。 “不是我揍的。”他咬文嚼字,将错误全都推到分身上去。 卞清不与他争执,但思及后面会进行的掰扯,她打算让乌特把影子收回去。 不过她未开口,黑无常就穿越影墙过来了。 他还是那般唱白脸儿的作态,上前压低了声音,同卞清讲话,“叫你身边这位收收脾气,不然我搭档也快压制不住了。” 跟神明作对没有好下场,卞清配合地点点头。 揉搓发丝的手指忽地张开,在乌特的脑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收了。” 语气谈不上严厉,反而带了点儿觉出有趣的笑意,他不为所动。 卞清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才叫他舍弃了这大胆的做法。 如沙漏里的流沙般,高墙忽而落下,一滩黑影滑至乌特脚下。 一众死神同之前一样,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刚才乌特的进攻并未带去分毫影响。 白无常冷冷说道:“我说过,若不是没批下来,你也归我管。”他看着乌特,眼里的不屑很是明显。 卞清发挥了许久没用过的“穿墙”能力,穿过乌特,替他挡住了白无常的眼刀,接着又化出实体,背靠在他的胸膛。 怪物是只高大伟岸的怪物,胳膊上托一只重量甚微的漂亮鬼绰绰有余。 她掀起眼皮,看着白无常,不顾乌特的不满,随意找了个托词,“家里小孩儿不懂事,望大人多担待。” 第343章 “我可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白无常不领情。 卞清压着蠢蠢欲动的乌特,“做选择是吧——我选你们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冲业绩也该给自家人冲。” 一旁的其他死神,似乎意会了她的意思。语言不通地议论一阵后,有几个兽身的直接走了,黑雾死神更是走在了第一个。 有些族的死神,随着时代的发展,信仰甚少,这次争吵也有争抢信徒之意。 又一次更加激烈的争论后,剩下的一批也都走了,只有一个蛇首人身的死神还在这儿。 她上前牵起了卞清的一只手,蛇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一股温暖的力量涌进卞清的身体里,她突然听懂了这位女死神在说什么。 她说,“不论你做何选择,我都会保佑你,巴斯泰托女神也将照耀你。” 说完以后,女神慢慢退后,融进太阳里消失了。 明明做着死神的职业,却同太阳神那般闪耀。 黑无常向卞清拱了拱手,“以后多担待了,记得给个好评。” 卞清好说话地比了个ok的手势。 白无常倒不像搭档那般关心工作评价,严肃地警告她,“执念是否消失,我们下面会有记录,别妄想耍花招。” “我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鬼,又能做什么呢?”她假意地对白无常笑着。 白无常不吃这一套,放下狠话,“你最好是。” 两神离开前,黑无常特意倒转回来,告诉卞清:“若是要找你的尸体,它们就在这座城里,不过找齐了,便找齐了,切勿亲手触碰它。” 内里暗含了什么,他没说,看到卞清脸上的疑问,他不放心地多言语了一句:“有个力量在我们之上的东西,做了些手脚,听阎王的意思,让我们放着不管,你多加小心。” 她半只脚已经进了地府,就是他们地府的人了,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那边白无常在催了,黑无常再次拱手,跟着白无常离开。 卞清把死神的话放在了心上。 凶手都被孟敏飞抓了,找到尸体的碎块是迟早的事,就等凶手的口供。她好奇心没有乌特重,现下听了黑无常的嘱咐,也歇了几分找尸体的心思。 乌特看她发呆,出声问道:“你真的不会跟他们走吗?”这是方才让他放下影墙前的承诺。 卞清回神过来,跳到地板上,同他面对面站着,“你蹲下。”他太高了,那种能让对方看见眼里真诚的视角,很难办到。 乌特顺从地半蹲下,将将与她齐平,一双手便捧住了他的脸。 乌黑的眼闪闪发亮,她郑重承诺:“乌特,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是你找到了我。” 她身为鬼醒来的第一天,从一间杂乱的房间飘出,看到的第一双眼,便是乌特的眼睛。 佛讲就缘分。 上京如此多土地,如此多街道,如此多房产,她单单苏醒在了惠金街128号的小洋房里,又不偏不倚地从乌特的房间出来,遇见了乌特。 这就是缘分。 于她而言,既是她找到了乌特,亦是乌特找到了她。 在找到卞清的前几年里,乌特无时无刻不在不安着。先是一团没有名字的黑影,再到化出人形,提早得知吞噬他人的命运,每件事都在宣告他将永远面对别离的一生,他无法平静。 未来会不会发生更多的变数,乌特不清楚,但此时此刻,卞清眼里传递出来的肯定,让他无比安心。 也许,魔法师的话不是永远正确的,不会从眼里看见的真诚,他在一只漂亮鬼的眼睛里看到了。 人在安心舒适的环境下,会失去思考的能力。 乌特大脑放空,却又无比清醒,他将交谈拉回死神们来之前,正式地回应了卞清的承诺:“我爱你。” 话出口后,两人都愣住了,卞清更是收回了手,摇摇晃晃地垂在运动裤的两边裤缝处。 她还在震惊事情的走向,乌特的思维已经发散到好远的去处。 原来……原来算得上他父亲的魔法师,帮助街角的女人,不是在扶贫,而是在爱一个女人。 爱一个已经拥有恶龙的女人。 那把象征传承、嫁娶的家族长剑,确实不属于狄安娜。魔法师还活着的话,它该同那捧骨灰,一起葬入女人的墓里。 他又忆起懵懂时期,他与魔法师的一次谈话。 “我迟早会死去,这柄剑还是不埋进去了,你留下。” “我应该怎么使用它?” “赠给你心爱的人。” 彼时他不懂,魔法师却说得万般笃定,“能活在世上的人,都会有心爱之人。” “那您不该把剑输出去。”他陈述事实。 魔法师气红了脸,“我那是让着她。” 回忆到此处,乌特直起身子,走到桌边。玻璃罩下的曼珠沙华,在死神们离开后,便合拢成一个红色的花骨朵,花的旁边,是那柄刻有铭文和族徽的长剑。 金柳的图案从剑柄刻起,一直延向剑身。 他双手呈递出去,送到哑然的卞清面前,学着魔法师教授的样子,宣誓着:“我爱你,到金柳枯萎之时;我爱你,到乌托干涸之时,爱意消逝之时,便是金柳的长剑刺入我心之时。” 剑身浮起,飘在他手心之上,等待卞清接过。 而当事人的另一位,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344章 按照她预想中的计划,这个口该是她来开,倒不是说乌特开口,有什么不好,只能说太理想了,理想到她以为这是场梦。 他是如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弄懂了那点儿心思? 这完全不像一个与世隔绝,满脑子只有炼药的理工怪物的脑回路。以至于逐渐升高的长剑,快贴近她的鼻尖,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计划里,她应该会有些咄咄逼人,带点儿虚张声势的强势,先倒打一耙说他那点儿心思,再娓娓道来自己的打算。 被他这么一搅和,她忽而察觉到自己之前的打算,上升到的层面,不过仅仅是喜欢。 爱,这个词,她断不敢轻易说出口。 乌特何时上升到“爱”来了?他真的懂“爱”吗? 两个疑问涌进脑海里,卞清又唾弃自己,她不该质疑一个人的勇敢示爱,即便他是只怪物。 “你不爱我吗?”等不到回答的乌特,歪了歪头,轻声问她,若干秒后,又自我肯定地回答,“你该爱我的。” 脑子乱成浆糊的卞清蓦地清醒过来,憋着笑问:“我怎么就该爱你了?” “除了我,”怪物的骄傲难得显露了出来,“你不会拥有第二只怪物了。” 如此霸道的话,没有引起卞清的反感,心里酸酸涨涨的感觉,是什么,她清楚得很。 既来之,则安之。 身为鬼的她,性情洒脱惯了。她学着乌特的样子,伸出双手,庄重地接过那柄长剑,“是了,我该爱你的。” 那抹比喜欢更加浓烈,却又无法说出爱的感情,一定会在明天,发展成爱。 冰凉的触感再度出现在脸颊上,她垂眼瞧了眼脸颊上的试管,再一次倔强开口:“这又不是香茗露。” “嗯,”他依旧好脾气地顺着她,“我在收集你的海水。” -------------------- 乌拉拉冲了,小清接住这一计好球! 下一次会不会是本垒打呢? 第167章 chapter19 关系虽说是确定了,宣称好奇心没怪物重的漂亮鬼始终很纠结,纠结在她这里完全是一副理工男形象的炼药狂魔,到底如何查明了自己的心意。 都说恋爱一个月和恋爱一年的状态不一样。 恋爱一个小时的卞清,大大咧咧地坐在乌特的腿上,把人压在沙发上不让人去炼药。 她蹭着脑袋边的脸,若有所思,没注意到自己的怪物男友,被她蹭得耳根发红。 电视机的声音在死神们离开后,再次响起,里面的uft比赛播了一场又一场,她听见了身后,噼啪的肉/搏声,还有女人的喘气。 她回过头,脑袋趴在乌特的肩上,侧着脸,看到了电视机上,生前的自己灵活的走位,优雅地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 呼吸却只是微微凌乱。 望得出神了,有些声音便比电视里的声音还要明显,咕咚咕咚,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卞清怔愣,顺着咕咚的声音挪脑袋,乌特被自己的漂亮鬼弄得,仰躺在沙发上,内衬下的脊背崩得笔直,整个耳廓红得不成样子。 魔法师的话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出错,人都会有心爱之人,遇见心爱之人,每时每刻的感受都像是生病了。 咕咚咕咚。 卞清找对了位置,耳朵贴在上面,右眼费力地去看电视。 啪,出拳,咚,心跳。 一下连接着一下。 “怎……怎么了吗?”他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挣扎着从沙发靠背上起来。 又被卞清毫不费力气地压了回去,“别动。” 他真就乖乖地靠了回去,一动不动地望着怀里毛绒绒的脑袋,看她的大波浪谨慎地一甩一甩。 再次确认后,卞清坐了起来,看向自己的新进怪物男友,不知作何感想。 他的心动居然和她的出拳频率一样?! 对视良久过后,卞清不带半点犹豫地开口问他:“你是m吗?” “m……是什么?”他连中文都没摸清,更别说外语了。 什么也没做错,却被女友看得莫名心虚的怪物,默默地偏移了视线。 卞清抬手,掐住了他的下颚,逼着他对视,语气又是温柔,“就是一种性癖偏好。” 在她温柔的语气里,放松下来的乌特又问:“性癖偏好又是什么?” “就比如……”这个问题把漂亮鬼难住了,她东张西望,左看右看,试图找到一本能解释的书籍。 可不论是魔法师,还是这个认知不完全的怪物,他们都太纯情了,纯情到架子上除了一些报纸和杂志,剩下的全是从魔法界带回来的药剂杂方、药草大全。 她四下张望的时候,脑后的大波浪会垂落在乌特的小腹上。 卞清坐得太自然,他又倒下得很顺从,小腹的斗篷带着内衬上移了几寸,露出点点漂亮的腰线。 大波浪的发尖,就在那腰线上滑呀滑。 右手撑着的触感突然便僵硬了,卞清便回了头,低头看去,又缓缓抬头,对着乌特的眼,慢慢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又起坏点子了。 乌特的心跳快到像是药锅里,不断升起的泡泡,胀开破裂。 “我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他不希望她解释了。 掐着他下颚的力道并不重,撑在他腰上的手,也是连个印子都压不出来。 第345章 两边都很好挣脱,他却矛盾着,想挣开,又期待她下一步的动作。 卞清的右手张开五指,隔着部分布料摩挲着他的腰线向下,走到侧腰后,落到沙发上,牵起他半握放在垫子上的手,细细地撑开他的指节,带着他往她的斗篷下走去。 被她掐住的下颚下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乌特感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反应,这是魔法师没有教过应对方法的反应。 他难受地憋住了呼吸。 在灼热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腰腹那一刹那,一冷一热的差异,让乌特的指尖细微的颤抖了下。 只一瞬,禁锢着他手腕的细指没有用力,他顺着本心,将整个掌心抚在了她的腰上。漂亮鬼的身材维持着死前的样子,腰线紧致,大拇指擦过的地方,是完美的马甲线。 这是一场来自触感的盛宴,亦是卞清的视觉盛宴。 被她锢着下颚的男人,她的手根本没用力,他便自觉地微张了红唇,微微喘息着,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他的眼睛里就染上了一层水雾,迷离地撅住她的眼睛。 怪物没有难堪的情绪存在。 他不排斥这种陌生的奇异感,甚至扬起了头,露出自己的脖颈,将嘴唇往漂亮鬼面前送了点儿,达到了压制下的最高距离。 他想让卞清亲亲他,拥抱和牵手是他们迄今为止,最亲密的举动。 现在已经满足不了他了,燥热的气息需要他身上的女人,稍冷的身体去平息。 这个念头不掺杂任何邪念,只字面意思,乞求她的贴近。 卞清一改手势,掐着下颚的手转而抚摸他的侧脸,从下往上,从上往下,他的呼吸彻底紊乱了。 她大概生前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在媒体面前,装得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让人远观更不敢妄想亵/玩。 实际上回忆里,同舒琴的聊天放飞自我,有关性方面的讨论更是不加掩饰,不觉羞涩的随口而出。 她生前的审美同舒琴说的是,必须是一个身形高大,看起来凶狠的男人。 把这样的男人,压到红眼能完完全全满足擂台上,无法填补的征服欲。 现如今交往的怪物,除了高大,跟她最初的要求扯不上半点关系。 或许她骨子里缺少的不是征服欲的满足感,而是逗弄人的恶劣心思。 这一点,乌特已经很大程度地给予了她。 如果乌特想要更进一步,她会顺着他的力道倒下,任他做他想做的。这点很好想通,生前擂台赛带来的疲惫感延续到了鬼身上,她就是懒,懒到只想享受,舒服自己。 嗯……她猛然发现,自己的懒意,不像是个洁癖患者。 思维发散到其他地方,她的动作也就止在了这一步,弄得乌特不上不下地唤她:“小清……” 他已经忘了自己问了个什么问题。 卞清在他的呼唤下,想起来了,故意坐直身子,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脸,“性癖偏好就是……现在你想做的坏事,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她说得含糊,乌特却意外地懂了“坏事”的指向。 他蹭着脸颊边的手,被气息晕湿的红唇,张开又闭上。 他看到了漂亮鬼眼里,真诚以外的戏谑,在一番挣扎过后,他放弃了平息奇异感觉的念头,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慌乱说道:“我、我去熬药了。” 卞清顺势把坐在他腿上的姿势,换成了夹在他的腰上。 左不过她是一只鬼,他骤然起身的动作,并不会将她甩到地上去。 她夹着他的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咯咯地笑着,就是不下来。 拿汤匙的手,搅动着大锅里的荧绿色药剂,大波浪的尾尖时不时会扫过他的手背。 为了避免锅沿烫坏了她的发尾,他特地隔了点距离,单手托着漂亮鬼,以便她能毫无顾忌地笑个不停。 熬药的这六个小时里,卞清换了不下上百种姿势,先是在前面坐在他的小臂上,而后又爬到他的背后,吊着人后仰,一会儿在上面作乱,一会儿又落到地上,用双手虚环着他的腰,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 若不是她一直吭哧吭哧地笑着,乌特真能被她的温柔举动,给糊弄过去。 乌特关了火,把背后趴着的女人反手抱到前面来。他利用了影子的特别,双手抓住卞清的腰,使她在空中一个旋转,便落到了他面前。 卞清嘴角的笑意还没放下,使她整个鬼都朝气蓬勃的,发亮的一双眼弯着看向他。 “……别笑了,”乌特无奈地跟着扬起了嘴角,又看向锅里的药,“‘回到过去’做好了,现在喝吗?” “要等一等。”她往后推。 笑意未减的唇堵住了快要出口的半个“好”字。 哐当。 汤匙落到地上,沾了灰。 房间里的水声分不清来自锅里,还是锅外。 魔法界和人间也许有所关联。 在漫长的一个月雪季里,连带着这几天的人间,都阴雨连绵。 窗外的雨就停了短暂的几分钟,便又继续不分昼夜地下了起来。 卞清靠在乌特的胸膛上,脑袋勉强抵住他的肩,坐在他双腿之间,嘴里叼着装有药剂的试管,苦哈哈地往下咽。 能回忆起痛苦的药剂,自然连味道都是苦的。 第346章 这比以往乌特熬来练手的药剂,要苦上千万分,喝完以后,卞清的嘴全部麻了,吐着舌头去舔乌特拿着的水杯里的温水。 “告诉我,”她干完大半杯水,懒洋洋地倒在乌特身上,苦味嘶哑了她的声音,“它的罪魁祸首是谁?” 乌特会意,捋着她的大波浪,为她答疑解惑,“是夜海箫枝。” “我就知道是它!”她咬牙切齿,把魔法界的这一味药草,划进了她的黑名单。 下雨让两人都变得有些懒散,可能是刚才一起的柔情蜜意让人着迷,两个人抱在一起,窝在小沙发上,低声说着话。 乌特听着雨声:“雨下大了。” “嗯。”卞清眯着眼。 “再不停下来,出去卖药的话,我就要没钱了。” “还剩多少?” 乌特沉默不语。 她记起来,每每遇上花销,算账的都是她,在魔法界向其他会去人间的魔法师购买药草的时候,交付加仑,也是她在算差价。 她的怪物男友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他算术不好的缺点。 无伤大雅。 一个家里,有一个聪明人就够了。 她佯装回忆,开口计算道:“买了衣服、茶具、还有那些草药之后,零零总总,还剩下四十加仑了,对不对?” “嗯。”不管怎么样,先肯定便是。 这点儿钱,就够三顿饭钱。 卞清揉搓他的脸,开玩笑地说道:“努力呀,漂亮鬼可是不好养活的。” 乌特做出保证,“我会努力的。” 雨声奏响,卞清闭上眼,药剂自带的麻醉效果,让她的身体陷入了沉睡之中。 乌特解开宽大的斗篷,将卞清拢进自己的怀里,斗篷盖住两人,黑色的毛衣下,心脏的灼热快给它烧出个窟窿来。 卞清再醒来,雨已经停了,夜幕降临,雨后明亮的圆月高悬在空中。 她坐直身子,身上的斗篷两摆落下,发绳被乌特在睡前解开,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波浪卷,推醒给自己当床垫的乌特。 “醒了吗?”乌特揉着眼,另一只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卞清揪着他的斗篷,“我该有什么反应?” 乌特歪了下头,清醒回笼后,告诉她,“你该做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可我什么都没梦到。”一片黑暗的睡过去,又在一片黑暗中清醒。 乌特停住手,将睡热的手捂在她冰冷的脸上,“……那就是对你没有反应。” 揪着斗篷的手松开,她同乌特齐齐看向桌上的曼珠沙华。 雨幕过后,花瓣更加鲜红,像是淬出了血。 -------------------- 第168章 chapter20 睡了个温饱,已是清醒。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趁着夜色,带着那玻璃罩出门了。 他们出来前,先看了新闻频道,最近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卞清的凶杀案件。 被抓获的男人将过错全都推到了女人身上,刀口上的血液,只检测出了男人和卞清的dna ,他却咬定了是舒琴的安排,根本不知道尸体埋在了哪儿。 舒琴又一句话不说,抓到凶手的案子,还是陷入了僵局。 关押两人的监狱,每天外面都围满了人,不止是记者,还有卞清的粉丝们。 她生前在媒体前说过,不喜欢建立魔性化的后援会。能集齐这么多人,全靠那天抓住乌特衣角的女孩儿,一个账号一个账号地去询问。 有些不玩社交软件的,她就在地图上画圈,做受众人群分析图表,在是卞清粉丝的可能性较大的区域,挨家挨户地敲门。 做得小心翼翼,却又在往大了搞。 一下汇集了几波人,一波蹲在监狱门口,等着里面出新的审问结果;一波走在前线,帮死去的卞清打官司。 卞清的粉丝,下到学生、商户,上到律师、政客等一些能说上话的官员。 女生正是听了乌特的建议,联系到一些不关注社交软件、已经退位的官员,找到身为死忠粉的律师,一次又一次地向法院提交申请,筹集资金在上京各个地方挖掘、打捞,又利用群众和一些关系施压,帮孟敏飞恢复职位。 卞清无父无母,只有一个患重病的师父,在她成年那天去世了。 这些背景在粉丝圈里,不是秘密。 她没有娘家人,死得不明不白,巨大的影响力引起某些人的嫉妒,自杀的做法才很快坐实,没人去细查。 名人患上抑郁症,在上京的圈子里屡见不鲜。卞清住过的宅子里,也搜出了大量安定药剂。 刚遇害的那一年,即便是在她最爱的大海边,找到了遗书,所有粉丝也都不相信这个结果,纷纷为孟敏飞的下调讨说法,要他继续侦查卞清的案子。 一年之后,热度下去了。 普通人占多数的年代,没人有精力去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一直查下去。 为了生存,很多粉丝把自己的生活拉上正轨,这无可厚非。 剩下吵闹不休的,多是学生孩子,一腔热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在街上示威游行。 家长开始有异议,一些原是卞清粉丝的家长,也因为孩子不顾学习,投入进这件事里,埋怨起了死去的卞清。 又一年,学生也停下了,为了让有关卞清的新闻,永远是他们心里的白月光,热血也选择了妥协。 第347章 只剩那个女生。 毕业旅行去的村子,以梯田景观出名,她在那儿,同农民体验耕种,发现了敬仰的姐姐被分尸的尸块儿。 一切重新开始。 卞清没有娘家人,他们粉丝就是她的娘家人。 在女生为偶像奔波的同时,死去的卞清也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老魔法师给的曼珠沙华,在黑夜里亮着光。 卞清稀奇地递给乌特看,“你说,他就送这种不行吗?长得好看,作用又大。” 乌特瞧了一眼,又去看她被照亮的眼睛,“也许,他们已经看腻这种了。” “那地狱里的,又能好到哪儿去?”卞清努嘴,“能让他们一直看不腻吗?” 乌特停下,在她疑惑回头时,严肃保证,“我只要一朵花就够了。” 刚才真是闲聊,没敲打他的卞清意外他的反应。他总是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接下你说的甜言蜜语,木楞地给出回应,又能顶着一张平静的脸,主动说些热恋时,才会有的话,然后继续顶着那样的脸,做说话前的事。 被撩拨到的卞清拿他没办法。 开窍后的怪物在两性的思维方面,跑出了火箭的速度,她努努力……也很难赶上。 曼珠沙华愈靠近尸体,愈会发出更强烈的红光。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红色的光芒维持在一个程度,没有起伏变化。 “这样瞎找下去,”卞清跳上了乌特的背,将手里的曼珠沙华扔进他的怀里,“天都快亮了。” 乌特捧着玻璃罩问:“要不去监狱里问问?” “警察都没问出来,我们去就行?”有关“寻宝”的游戏,卞清玩腻了,神情恹恹地趴在他的肩上。 乌特说:“他们会说出来的。” 路灯下,黑色的影子挤成一团,服服帖帖地黏在乌特脚底。 冬季没有昆虫的叫声,凌晨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卞清觉出安静氛围下的危险,她终于想起自己的男友,包括自己,都不是凡人。 于是改了说法,采纳了乌特的提议:“走吧,先去上京市惠城男子监狱。” 上京的监狱分男女,在不同的地区,相隔甚远。 这两个要坐上一两个小时的地铁,才能到达的地方,在怪物眼里不是问题。 他摊开斗篷,带着卞清飞在上京的高空。 城市的天,能看见一轮圆月,已称得上好天,繁星皆在脚下。 埋首在乌特怀里的卞清,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去欣赏下方的繁华,她又快吐了,鼻尖死死贴在乌特的毛衣上,去嗅他万年不变的药草香。 落在监狱外面的街道上,卞清一脸苦涩,“下次可以再飞慢点儿,我好看看景色。”她不把话说死了,担心敏感的怪物会因为她,放弃了飞上天的爱好。 误以为把速度降到最低的乌特老实点头,不敢有任何异议。他从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送到卞清嘴边,“喝点这个,会好上许多。” 薄荷的清香喝到嘴里,口腔壁上满是凉意的甜味。 缓过来的卞清注意到了外面过分多的人群:“他们怎么还守着?” 她带着乌特走近,昏昏欲睡的人们没有察觉到不速之客,以为是某个起夜去公共厕所的同伴。 乌特站在人群中间,看清了一些人的模样,“是商业街的那波人。” 卞清跟着看过去,熟悉的面孔不少,她颦眉,“我生前真有那般伟大吗?”伟大到如此多的年轻人,愿意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来为她寻一个公道。 “我们就快知道了。”感受到她此时有些杂乱的心情,乌特上前牵住她。 监狱称不上灯火通明,也开了比平日里更多的灯,好监视外面蹲守的人,防止气上头的群众,一齐跑进了监狱里,把凶手打死。 在找全尸体前,正式的判决还没有下,他们有义务保证犯人的最后一点权利。 灯光明亮,这对要潜入进监狱的乌特和卞清,是一大优势。 卞清先去里面探了情况,转悠一圈,找到男人的房号后,出来支会乌特。 坐在地上打盹的人,头重重一垂,便醒了,对着乌特的方向,放轻了声音喊:“喂,兄弟,去厕所吗?” 一眨眼,他的“兄弟”便不在了。他隐约看见一团滑动的影子,揉揉眼睛,只剩铁门的影子在原地躺着。以为是睡昏了头,他咂咂嘴,避开周围的人,独自去往公共厕所。 里面的空地上,乌特一路滑行到楼房下面,被卞清带进了一间房内。 杀害卞清的男人躺在一张小床上,睡得极不安稳。 卞清指着人说:“需要叫醒他吗?”她的状态连监控都拍不到她,只能等乌特审问人了,不过她直觉乌特有更多她没发掘过的能力,应该能更快地询问出尸体的位置。 乌特:“不用叫醒。” 他附在地上的一团,边缘的弧线晃动着,慢慢升起成一个小团子,黑乎乎又看起来软糯糯的,惹得卞清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跟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她惊讶地小声“哇”了一下。 男友的物种,彻底改变了卞清的审美,让她在一条非人的性癖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乌特被她的动作弄得瑟缩了下,又很快享受起来,抖动的边缘迅速支/棱起来,紧贴卞清的手心。 第348章 卞清笑着满足他几下后,拍了拍这团有弹性的黑团子,佯怒斥道:“快点儿,速战速决。” 黑团子听话地生长起来,到一个成年男子的大小,然后贴着床边上去,包裹住了因为梦魇,频频呓语的男人。 卞清闲来无事,便靠在房门上,替乌特望风。 她去拘留所捞乌特那天,也是这样,为了营造出他还在看守所里的景象,她替他看着随时可能醒来的孟敏飞,好叫他还了钥匙,避开监控溜出去。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低低笑着,笑过后又抚向自己笑累的嘴角。 跟乌特在一起之前,她便每天都是好心情了,在一起之后,更是停不下荷尔蒙带动的快乐情绪。 现在再去看脑海中过去的她,她是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是那般做作的人。生死不会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她生前就该炽热才对,什么造就了她的两面?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床上黑漆漆的一团。 没关系,乌特会告诉她的。 拥有一个人的影子,他便能拥有一个人的全部。 男人的记忆被他全部复制读取,他那些糜烂不堪的生活,令人作呕。 卞清,确实是他杀的。 他做的不算好,却很会利用机遇。 原先作为十八线外的小明星,凭妖孽的样貌勾搭上了,刚刚结束一段危险关系的舒琴。 他一开始的目标是卞清,舒琴也知道,这在他们几年的床上活动中,常被用于调情话题里。 舒琴的情感史很丰富,结识卞清,也源于高中被混混前男友纠缠的经历,她雇了缺钱的卞清,当她放学回家那段路上的保镖。 卞清没上学,要养活生病的师父,需要这样一笔收入。 舒琴对卞清有几分同情的意思,雇她当保镖的时日里,也常关照她,给她买衣服添置日用品,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曾经的卞清很鲜活,死板只在师父面前。 这段友谊见不得光,师父不允许她做这种拉低武术的工作。在学习卡波耶拉以前,卞清一直用的都是师父的绝学,没有子嗣才破例传给了女弟子,她谨慎地使用着,很少得到师父的夸赞,只有在舒琴面前,才那般骄傲、明媚。 舒琴在同男人混乱过后,为数不多的清醒里,时常提起她们的这段青葱岁月。 不带一丝怀念,她从头到尾都在埋怨。 埋怨该永远作为她保镖的卞清,在她被病态前任侵犯的时间里,居然在找一位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的女学生! 这段灰暗的日子,让舒琴怀上了孩子,一个男孩。她堕胎的次数太多,流掉这个孩子,恐怕没办法再怀孕。 舒琴怀着怨恨生下了他,将他扔给了卞清抚养。 她花了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心思,又将卞清引进uft ,立下高冷格斗大师的形象,帮卞清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插曲显然是背叛。 但她身为卞清的经济人,需要这块儿赚钱的牌匾,她掌控了卞清的全部,又唾弃卞清的“失误”。 “她就该一辈子当我的狗!” 她咬着男人的肩,冲撞之下,恶狠狠地咬牙说道。 需要卞清赚钱的舒琴,再恨她,也没起过杀害她的心思。 沉醉在毒品中的两人反复纠缠,男人需要更多的钱去快活,卞清生前成立的基金会必须停掉,她留给舒琴孩子的财产也该分享给他这个“继父”。 用他的话来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不管格斗不格斗,过多暴露在媒体下,就带有娱乐性质。 具有娱乐性质的人,没有不“娱乐”的。圈外不会关注,旧的悄无声息地走了,新的才能敲锣打鼓地进来。 念头出现的一瞬,他就做好了所有打算。 卞清生前的安定药物是她的心理医生开的,她的抑郁症所有人都知道。 解决一个有过求死念头的人,不要太简单。 卞清接过杯子的时候,已经闻见了里面的药味,她只看了舒琴一眼,便喝光了纸杯里的水。 她在赌,赌她亲密无间的朋友不会害她。 无数次赢下uft生死赌局的她,赌输了。卞清说过的记忆没有错,比赛前,她去见了舒琴,然后她就死了。 舒琴怎么也没想到递出去的水,葬送了她的财路,直到被抓获前,她都以为自己的“摇钱树”是自杀。 她玩弄了卞清的心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她一触即坏的状态。 男人把尸体分尸后,塞进了老家亲戚运送猪肉的车里,一场年过去,他将卞清埋在了上京的偏远村落,分落在上京周围。 看完全部限制级画面的乌特很想吐,这与他吞噬魔法师后的反胃完全不同,它是一种直冲上脑门,又在脑子里横冲直闯,刺激出眼泪鼻涕的恶心感。 卞清的余光瞥见床上躁动不安的大型团子,心里紧张起来,轻轻喊了一声:“乌特。” “你还好吗?” 猛烈地扭动之后,影子团趋于平静。 乌特柔声回答:“我没事,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他的声音没有异样,卞清放下心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乌特吐了,吐在男人的“梦里”。 只读走记忆便宜了这个男人。 拥有男人的全部,他也能控制这个男人的全部。 第349章 他为他塑造了一个梦境。 比毒品带来的幻觉还要梦幻,却又诡谲可怖。 无数的影子人出现在藏尸的林子里,它们追逐他,戏耍他,抓住他带来痛苦后,又放走。 在他以为逃脱之时,又从天而降,形成人堆将他压在泥土上,腐烂的气味塞进他的鼻腔,使他窒息而死,又在死亡的一刻,迅速复活,重复之前的逃亡。 他将在梦里不停奔跑,却死在现实中,无人察觉。 -------------------- 第169章 chapter21 这间监狱里,没有能看见月光的窗户,卞清盯着外面走廊的顶灯发呆。 环形的走廊,中间空洞下去,是犯人做早操的地方。 她望见了快从对面巡逻过来的狱警。 再不快点儿,乌特可能会被看见。 她转身,正好撞在乌特的胸膛上,他的手掌压着她的脑袋,白皙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尤为明显。 事后能再看见这一幕,卞清会觉得可惜错过了,她挺好这一口。 “可是看见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察觉到脑后的力道,她弃了抬头的念想,转而环住他的腰轻抚斗篷下的脊背。 她故意撩起了他的衣服,柔软的指腹在脊背的凹陷处游走,转移着他的注意力,刺得乌特一阵激灵。 他淡淡地回应了声,听起来有些闷,“很糟糕的事。” 卞清安慰他,“你能指望从一个凶手的记忆里,看见什么好东西?别放在心上,找到想要的就行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脑后的力道松了些,她便抬了头问:“调整好了吗?” 乌特瞥见了外面的人影,“嗯。” “那快些走吧,”她推着他到里墙边,“否则你就要被抓去做研究了。” 用力一推,影子从墙上渗出,越了出去。疾风骤起,两人趁着夜色坐在斗篷上,飞离了男子监狱。 巡逻狱警的手电,在床上冷却的尸体上一扫而过,扬长而去。 飞到一半,斗篷的位置偏移了预定的方向,往上京市的边缘靠去。 卞清问:“他埋的尸吗?” “嗯,他害的你。”乌特抱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 一句话解释了个七七八八,跟她的猜测差不了多少。记忆里,舒琴那样的女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就不像个有胆子杀人的,她气极了,恐怕会口出狂言,倒不至于真去做了。 这样也省去了他们再跑一趟,到市区另一头的女子监狱的麻烦。 乌特的下颚搁在她的脑袋顶上,整个人散发着沉闷的气氛。 男友替自己委屈、愤怒,她很是受用,但她也不愿自己的过去,完全影响了男友的正常情绪。 她是个很在意伴侣感受的人。 卞清反手环住他的脖颈,压着他的头,一点点往下。 斗篷飞行的速度慢下,这次真像阿拉丁的飞毯,慢悠悠地在高空闲逛。 风声遮掩了水渍,下方的城市繁星又一次没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路过一片林子的上方时,两人怀中的曼珠沙华的光亮强了不少。 斗篷向下,带着人在林间落下。 大自然里的每一天都在变化,朝露、雨水、行走在森林里的小动物,无一不在影响着周围的环境。 曾经埋在此处的尸骨,现在来看,可能就改了个位置。 因着曼珠沙华只有一朵,他们不能分头行动,两人就当闲庭信步那般,跟着光的强弱走动。 林间的温度太低了,卞清都不敢去牵乌特的手,怕把他冻感冒了。不过抵不过黏糊糊的怪物,自己黏了上来。 许是今晚运气好,他们没走多远,玻璃罩里的曼珠沙华便开花了。 卞清望着刻有“余氏之母”的墓碑,一阵无语,“把证据藏进别人的坟墓里,他真不怕地狱的刑罚吗?” “应该是不怕的,”乌特道,“活人不会管死后的事情。” 黑白无常自始至终都没打算直接告诉她凶手、尸体位置、事件真相,他们只管地下的事,活人万不会插手。 等他们出手惩治凶手,都在凶手死刑的好久之后了。 位置确定了,可动手却犯了难。 尸骨在墓碑下面,要挖出来,就得掘了别人的墓,实在冒犯。 怪物没什么道德观,没带工具,弯腰便要召出影子人用手刨,被卞清咿呀地叫着拦下。 思前想后,卞清叫乌特张开双手,“你吧,虽然是怪物,但也是活着的怪物,叫你刨别人的墓,很难说黑白无常不会给你记上一笔,我就不一样了……” 她说着,朝乌特扑了过去。附身这种事,多来几次就熟练了,实体没抱住太久,便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卞清活动了下手脚,学着乌特的样子,跺跺脚,准备召唤出影子人。 可她跺了老半天都没反应,随即闭眼问身体里的乌特,“你怎么把它们召唤出来的?” “就跺跺脚。”他回复道。 卞清没法子,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他,让他召唤出影子人,再出来给影子人下命令。 乌特:“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来命令他们?” 卞清:“你来就说不清啦,墓主人要是告状到黑白无常那儿去,咱们就统一口供,说我逼迫的你,你半点意识都没有。” “不行。”乌特想到白无常那张冷脸,立刻肃了一张脸。 第350章 卞清就怕他这样,商量着,“就说我用了你的身体,这样总行了吧。” 不多加修饰的话,听起来还是他干的,算是有难同当,乌特松了口。 这个墓碑下,挖出来的,是一只完整的手臂。 卞清记着黑无常的话,不敢去碰,脱离了乌特的身体,远远看着,“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力量,帮我保存了尸体?” “你感受得出来吗?” 乌特摇了摇头,把这只手臂小心翼翼地拢进了怀里,看得卞清发笑,“正主在这儿你不抱,去小心一只手,口味挺重啊。” “要抱,”他走过来,虚虚揽着她,不让她碰到怀里的手,“等回去了,再好好抱。” 明明是句简简单单的话,偏就臊红了卞清的脸。 能让鬼红脸,真是只好手段的怪物。 卞清避开手臂,轻轻掐了下乌特的腰。 天刚蒙蒙亮时,他们凭借曼珠沙华的指引,找齐了剩下的部分,然后在警局开始上班前,去了里面的停尸间,将尸体组装起来。 停尸间的装潢偏冷调,灯照下来,亮得惊人,正符合他们的需求。 乌特将手放在床上,吸收掉了尸体下面的影子。做完一切后,两人又匆匆离开,丝毫不管这些举动会给外界带去多大的波澜。 新闻放出男人在监狱里死亡的消息时,乌特和卞清刚刚到家,她催促着乌特先去洗澡,好好睡一觉,再来帮她恢复记忆。 从律师那边过来的女生,在监狱门口的人堆里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就怒了。 凭什么,凭什么坏人总能死得那么容易! 人群叫嚣着,恨不得对一具尸体,进行本该有的死刑。 警察比群众要考虑更多的事,卞清的尸体还没找全,现在凶手之一又离奇死亡,他们开始怀疑还有另一个没有落网的幕后罪犯,暗中操控着一切。 一时间,整个上京的警署都忙昏了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凶手死亡的消息,被另一个热搜压了下去——卞清尸体找全! 围观在监狱门口的人,又都跑去了市中心,等待尸检的结果。 比对加缝合后,dna和契合的组织都在说明,这就是卞清的身体。 得到消息的第一波人,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炸响了人群。 “清姐显灵了!” “一定是,一定是清姐自己回来惩治凶手了!” “清姐受委屈了……” 从卞清死那天起,就有许多网络上的玄学大师出来分析,也因此炸出不少骗子,这次人们眼里的奇怪现象,又一次在玄学界掀起轩然大波。 孟敏飞拿着法医给出的报告,摘下警帽,摸出烟盒,拿出里面最后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查疑案的人,总有几个为了解压培养出来的坏习惯,方队办案结束后,会抱着自己老婆喝一夜的酒,郑局没日没夜地盘他手里的佛串子,他不能喝酒,也养不起开过光的串子,因此抽烟抽得没有节制。 显灵啊…… 他呼出一口浊气,折腾了大半个月的嗓子,没耐住难受,一连咳嗽好几次。 办案这么多年,奇奇怪怪的事见多了,他的唯物主义多少有点儿动摇。 对外发布告,他讲究科学,对内……他倒希望卞清真的显灵了。 多好的一姑娘啊。 还给他买烟。 他又抽了一口,过期两年多的烟,潮味严重,因是好烟,味道不会太差,只是抽上那么一口,他就要咳上好几次。 孟敏飞年轻时,就是个刺头,老了刺非但没软,还更加硬了,得罪了不少人。逢人便有人劝,“多大岁数了?别折腾了,送点儿礼,老老实实地等着退休吧。” 就那屡次打架进看守所的小姑娘,叫他折腾。 “您不折腾,谁来帮我伸冤呀。” 她那时候讨好人,就会打着干女儿的旗帜,送四五块钱的便宜烟,美其名曰“孝敬”,下一次见面,不知又揍了哪个纠缠舒琴的富二代,嬉皮笑脸地跟他扯, “发达了,送您富春山居,一千多一包呢。” 后来发达了,她倒不送烟了,茶啊、药材啊、按摩仪之类的,一根烟没见着。 真等到她的“富春山居”了,也就是最后一包了。 她陪着他抽,话里话外地找骂。 “您说,我死了,谁来给我扫墓呢。” “抽你根烟真是晦气,”他啐了口,“你也别抽了,小姑娘家家好的不学,尽拣坏的!” 后来她真的死了,依年龄,他算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这扫墓,他还找不到地方。 审问舒琴的事,他交给了自己徒弟。 那丫头知道了内情,估计也不愿见舒琴,他更是不知道对着舒琴问什么。 都曾是多好的孩子……一个死了,一个进了监狱,等着审判。 物是人非啊。 烟丝烧到烟嘴,最后一根“富春山居”被他抽干净了,拿脚踩灭后,扔进垃圾桶里。 大步走向外面的媒体,帽上的警徽折腾得光,变幻出好几种颜色。 外界的吵闹影响不到惠金街128号的小洋房。 在看完那些记忆后,本就很顺着卞清的乌特,更加顺从了。 就连洗澡这事儿,也不再需要卞清三令五申、一请再请。 自发地进了浴室,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又问卞清要不要帮他找裤子,搭配那件条纹杠的奶牛毛衣。 第351章 闹得卞清不顾他脱光了衣服,非要挤进来摸他的额头,看他发烧没有。 他原先不喜有关奶牛特征的一切东西。 魔法师曾经熬的一种药里,需要喂过银铃草的奶牛现挤的牛奶。吃了银铃草的奶牛,会哞哞地笑个不停,声音像银铃声,却又不似卞清的笑声那般好听。他去帮魔法师挤牛奶,挤一桶,就被那笑得发抖的奶牛踢翻一桶。 好不容易保护了完整的一桶,那奶牛又把他踢翻了,一头栽进了牛奶桶里。 讲给卞清听时,她也笑,那才是真正的银铃声,他可太有理由讨厌一只奶牛了。 关于这件黑白相间的条纹杠毛衣,卞清很喜欢看他穿,她没说缘由,但从她软下来的眼,他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他那时候在卞清眼里的样子,一定是只可可爱爱的黑白相间卷毛狗。 魔法师说,有了心爱之人后,你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只要卞清开心,他愿意去做黑白相间的卷毛狗。 门板上的水晶映照出卞清的背影,她像只害怕主人淹死的大猫,懒洋洋地靠在门上,等主人出来,脑后的大波浪只要是扎着的,就一定会随她的好心情,轻快地晃动。 等乌特擦着头发出来,她跳起来盘上怪物的腰,替他套上黑白条纹的毛衣,擦着头发。 乌特就变成了那样毛绒绒的狗狗,环抱住他的野猫。 嗯,漂亮鬼和怪物,一场猫狗爱情。 -------------------- 嗯……我在想,真的有人在看我的文吗?。(t^t)。 第170章 chapter22 忙了一夜,本该睡个昏天黑地,需要睡眠的人却清醒得很。 卞清拗不过乌特,陪他一同躺在床上,在一次又一次的睁眼、闭眼间,反复看见他清明的眼。 “你作什么,这么亢奋?” “……我就是睡不着。” 他将头埋进了她胸前,没觉得位置不对,还挺自得地蹭了好几下。 “你是不是心里装了什么事?”卞清揪住他后脑勺的鬈发,微微一用力,将他从怀里拽出来。 乌特水汪汪的浅蓝灰眸子盯着她,欲盖弥彰地说:“没有。” “少来,”卞清揪着他的头发,摇晃他的头,“记住我的话,人人都有好睡眠,除非不满足,除非装了事儿。” “说吧,你想什么呢?” 他支支吾吾的,热气都晕湿了她的小吊带,她也耐着心等。 一段时间后,乌特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住她,“如果你恢复记忆,变回以前那样了,我该怎么办?” 都说记忆和经历是一个人的全部,失忆的人就好比面目一新,没有了以前的熟悉感。 对于乌特,恢复了记忆的卞清或许会变成这样,届时,他该怎样和她相处,不惹她烦?又该怎样才能不让她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 卞清没懂他担心的点,“有区别吗?我现在的记忆又不会消失,性格也不会改变。”人前都是装的,人后什么样,她对自己的秉性还是有大概的准数。 “还是说……”她想到接受采访时的自己,“你担心我冷淡了你?” 乌特不说话了,蹭着她肩膀摇头,他不愿说详细一点儿,卞清也不逼他,一下一下给他顺着脑袋上的毛儿。 舒琴的情人并没有太多关于卞清的记忆,他多是从舒琴口中听来她的过去,没有画面,尽是一字一句地冷冷转述。 多加情绪上的修饰后,别人口中的卞清是那样的不好。 唯一有过清晰画面的,是男人开车同舒琴去卞清家里,接她去比赛,敲了半天门没人开,男人从窗户那儿翻了进去,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卞清。 整栋房子没有干净的地方,她被空药瓶子和垃圾包围着,将自己抛弃在了睡梦里。 救下卞清的男人,亦在计划下一次的加害。 魔法师说,身为他的影子,这世间没有比他更擅长炼药的存在了。 但乌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天赋救不了曾经的卞清。 “回到过去”的适用人群没有受限,这样都无法唤起卞清的记忆,只能说明那段记忆痛苦到她自己不愿想起。 脱离了身体的疾病,他没有办法,心病还需心药医,魔法师只教过他这句话,却又不曾教导他如何炼出心药。 他胡乱猜测,心药一定是用来治疗人的心脏,只要他用魔法界生物强壮的心脏作为药引,炼出心药,卞清的心病一定能够治好。 恢复记忆不可怕,她不会痛苦太久。 似乎这种想法安慰到了他,他嗅着卞清身上被他染上的药草味,沉沉睡去。 拥有肉身时,梦境不可避免。 几乎在沉睡的一秒,他便进入了梦中。 以往总是关乎魔法师的梦,这次换了角色,昨夜里看到的记忆给他带去了不小的影响,他不受控制地梦到了以前的卞清。 她呆呆地坐在窗前,窗外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在黑夜里,显得那般神秘,无时无刻地吸引着她。 他想,卞清应当是不愿知道,自己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如此的脏乱。 他没去打扰她的宁静,弯下腰,想要帮她收拾这栋别墅。 手指穿过了垃圾袋,五指张开又合拢,他愣愣地盯着看了会儿,走到卞清身边坐下。 潮来潮去,大海看久了,没多大意思。 第352章 乌特出声问:“你在看什么?”他陪着一段时间,兀的认为她不是在看那片海了。 卞清听不见他的声音,自然也就不会回答,他乐观地想,她听得见,一定会回答的。 指尖贴着玻璃,指向海面上的灯塔,乌特又问:“是在看灯塔吗?” “还是灯塔上的白灯?” “你看,有船开过来了。” “这么晚还有渔船吗?啊……原来是天快亮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看到一件走进画面里的东西,就能说上好半天,把他沉默的前半生里亏欠的话,都快说完了。像是他装看不见卞清的那段时日里,卞清轻快地同他搭话那般,不求回应。 梦到结束之时,卞清也没接上一句,乌特感觉到自己快要醒来,看着即将被太阳照得金灿灿的大海,他轻轻说道,“下次看看我吧,我比海有意思多了。” 这是以后的你肯定过的。 下一秒,乌特睁开了眼,看见了他在梦里期待的黑亮眼眸。 “你在看什么?”他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卞清以为他睡糊涂了,“看你啊,还能看什么?我又不睡觉,下雨又看不见太阳。” 活力满满的漂亮鬼叫乌特反应过来,这是现实,又蹭进了她的怀里。 他最近黏人得不像话,卞清一向不爱多想,只享受着怪物男友的亲密举动。 两人在床上黏黏糊糊了半晌,她才拍着在她胸前蹭上瘾的乌特的后背,笑着说道:“诶诶,该起来办正事了。” 乌特埋在她胸前装死。 “快点儿的,”卞清压着笑,“早点弄清楚,给黑白无常一个交代,我才好跟他们商量留下来的事。” 乌特不情不愿地起身穿外衣,一举一动间,都透着几分不情愿,连脚下的影子都带着浮躁。 卞清好笑着,“怎么能做到,连影子都气鼓鼓的?” 乌特扣好斗篷上的扣子,走向床边坐着的她,脚下的影子在一动一停间,逐渐稳定。 “我没在生气,”他蹲下来,伏在卞清的膝盖上,“怕你看了伤心。” 到底还是弄清楚他在担心什么了,卞清拨弄他的睫毛,说:“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伤心呢?” 她贯会扯开转移话题,给话变个意思。 她把乌特拉起来,久违地拍向他的双肩,“来吧,让我看看你变成我的样子,是个什么感觉。” 地板上的黑影仿若溅起的水花,跳起落下,卞清后退着,给他留足发挥的空间。 黑影包裹住他的全身,破开后,出现了她的样子。 “稀了奇了。”她拍手,围绕着乌特转圈,又停在他面前,伸出半握的手,“采访一下,变成女人后,什么感觉?” 乌特配合着她,装出一副冷漠的模样,开口道:“没感觉。” 不超过三个字的固定搭配,把她生前接受采访的态度,演得活灵活现,逗得卞清哈哈大笑。 她笑够了,咳嗽几声,让他张开手,向后起助跑的姿势,“准备好了,我要领域展开了。” “好。”他张开双臂,嘴角噙笑,静静等待着,眼里不放过她任何一个鲜活的样子。 卞清大叫着扑上去,融进这副身体。 浅蓝灰的眼顷刻换了副颜色,点点粉红落在里面,她稳定后,轻松开口:“让我看看……” 记忆不需要亲自读取,便自我涌现出来,争先恐后地挤进了她的脑海里。 桌上的曼珠沙华微不可察地启了点儿花瓣,一瞬之后,又缓缓合上,卞清凝视着带雨滴的玻璃,雨水滑过倒影的眼,她落下一滴泪来。 此时共用身体的他们,感官也互通着。 各种负面的情绪涌上心头,压得乌特喘不过气来,“小清……还好吗?”他的声音,跟着有些颤抖。 卞清眨眼,断了那滴泪,她擤了下鼻子,“我没事。” 说罢,便离开了乌特的身体。 乌特凑近看她,外貌还是维持着她的模样。 卞清别开眼,低声道:“变回去。” 再抱住她,他已变回了之前的怪物。 冬季里下雨,稍微回暖的天气,一夜就冷了下来。 卞清斜靠在墙上,默数着玻璃上滑下的雨滴,身后汤匙搅动的声音,比这绵绵细雨要大,乌特算着时间,往锅里一点点加药草。 刻耳柏洛斯在魔法界的冬季出生,两头六耳,身体同人间的猎犬,是种幼年便能在寒冬捕猎,养活自己的魔兽,到了夏季,它的身形会暴长,成为魔法界夜森林里的食物链顶端。 这样的生物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做出来的药剂,一般魔法师很难压得住。 曾经的一次魔法师集会上,魔法师赢下过一颗晒干的刻耳柏洛斯心脏,晒干后药性减弱,魔法师用不上它,只摆在储藏室里集物。 乌特用小刀切下四分之一剁碎后,尽数扔进锅里,本来无色的药剂,眨眼间便被晒干的心脏染成了苦褐色。 汤匙刮过大锅内壁,发出哐擦哐擦的声音,持续五十下后,他舀出一碗,就着苦涩的味道喝了下去。 不过刚刚入腹,鼻血便成瀑布般往下淌,一边淌,他一边擦,把锅里的药倒掉后,开始刷锅,重做准备。 里面噼里啪啦地忙了多久,卞清就在这窗边坐了多久。 第353章 乌特的小洋房不敌她过去的别墅,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她心里却格外喜欢。 又小又温馨的房子,很难不喜爱,起码入得了她的眼,以至于她一在这栋房子里醒来,就生出要赶走住户,鸠占鹊巢的心思。 哪怕她看上了主人家的脸。 雨越下越大了,屋檐滴水连绵,快要形成一帘水门。 乌特端着药过来,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小声道:“喝完就不难受了。” 他试了十几次药,晒干的刻耳柏洛斯心脏,被他用了个七七八八,只剩大拇指指甲盖儿那么一点,他才找准米粒大小的合适度。 卞清闻言不语,也没有立即动作,只那双浅粉的眼在逐渐聚焦,看清玻璃上的倒影后,又慢慢直身子,用斗篷的袖子,给乌特擦他脸上干涸的血。 干掉的血渍难擦,她又执拗着,一点一点地抹去。 “不碍事。”乌特由着她擦完,将碗沿贴在了她的唇上,唬她,“喝一点儿,不苦的。” 他在兜里备了甜草,等她一变脸,就塞进去,再质问他时,他便说“甜草不苦的”。 可惜他这心思没用出来,以前总爱逮准机会跟他闹的卞清,现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像是怕他再烦人,端着药碗一口便喝了个一干二净。他准备的甜草还未塞进她的嘴里,她就又倒了回去,靠在墙上看雨幕。 兜里的甜草被他捏碎,汁液粘腻了他的手,他一把塞进嘴里,抿着唇嚼着,一下比一下用力。 吃完甜草,乌特也不走,把碗随手一放,便将卞清抱进了怀里,摸着她脑后蔫儿哒哒的大波浪。 他顺着她的视线齐齐看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院子里的种子,好像发芽了。” “嫩绿嫩绿的,不知道会不会受冻。” “我们找个时间,给它们全部安上玻璃罩吧。” 乌特絮絮叨叨地说着,得不来一点儿反应。 他渐渐懂了,梦里的卞清和现在的卞清一样,她们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想。 -------------------- 第171章 chapter23 对比以前表情呆板,什么都问的怪物,现在的乌特已经好了太多了 。 他的理解能力大幅度提高,更会察言观色,更懂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貌,做出恰当的表情,以此来获得便利。 乌特接过老太太手里的饭菜,熟练地道谢。 除开第一次的诧异,接连几个星期的送餐道谢后,老太太已经习惯了,掩唇打趣道:“你最近开朗了不少,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没有,夜蘑菇小姐,”他笑着摇头,“是因为最近的天气很好。” 老太太抬头望着一连几个星期的阴雨天,瞧不出他说的“好”来,再低头,人已经端着饭菜,大步走进了屋里。 粉红老太太在原地托着腮,仔细琢磨着他口中的“好天气”。 关了门,乌特放下冒着热气儿的法式墩饭,走向窗边,将发呆的卞清抱过来。 “吃点热的东西,就不难受了。” 这样的话,他说了几个星期,谁都没有唬到。 他很久没去卖药了,交由给影子人替他出药摊,换来的钱付一部分给对面的老太太,请她帮忙做这段时间的伙食。 卞清不愿出门,他怕买到她不爱吃的东西,但夜蘑菇小姐做的食物,她从下午茶那次就很喜欢。 可事实便是,刚开始的那几天,她连水也不愿喝。 鬼体吃不得常人的东西,水倒喝得,药剂也因着让她显形的那味药,多少用得些。 但她不肯开口,他只得这么没日没夜地抱着她,觉也睡不下去,困了就简单地眯一下,跟着不吃不喝。 能量得不到补充,抱着她的手日渐变黑,直到完全变成软塌塌的黑影团,卞清才出了声,“我想吃点儿东西。” 乌特连忙跑到对面去,借着夜色遮掩身体的怪异,讨上了一口饭。 自那以后,为了能让卞清说上一句话,或是离开那扇窗户,走动走动,他便经常不提吃饭一事,待她开口了,再去老太太那儿讨要。 卞清空洞着一双淡红的眼,吃过桌上的墩饭,将身体还给了乌特。 她现在的状态活像一只厉鬼了,乌特觉出不对,在心里憋着什么都不敢说,同以前那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的卞清,受不得一点刺激,他也不愿刺激她。 怪物的共情能力极为低下,能体会出“爱”的感觉,已是少见的奇迹。化作卞清时,读取到的那些记忆,单调又沉重,沉重到常人无法承受的地步。他看完,尚且不能自已,何况是亲身经历过的卞清。 他试着分担这些情绪,占了他身体的卞清却强势地控制着,不让他受过多的影响。 事后,拿汤匙的手都是颤抖的,一锅现改药方的“心药”,熬一次便要搅动汤匙上百下,那一夜他搅了上千下汤匙,又一下都没能救到卞清。 吃过饭他把卞清抱回落地窗前,她喜欢窗边,整个落地窗旁不大的位置,被他摆得满满当当的,沙发也挪开了,只因卞清曾说过,她喜欢视野被充满的感觉。 拖了许久的留声机,他二请三请,终是把那维修工请上门来,给它修好了。 卞清似是反感外人的入侵,维修工上门那日,疯了似地飞过去,抱着维修工的头啃,啃得人脖颈发凉,脸色发青。 第354章 她能有所反应,乌特很是意外,送走维修工时,有眼力见儿地多给了小费。 人一走,卞清又回归了之前的状态,眼眸的颜色更加深了,再来一次,恐怕会变作朱砂的色调。 经此一事过后,说什么,那维修工都不愿再来了。 乌特只能从旁入手,想办法激起卞清的回应。 家里的唱片皆是魔法师生前留下的遗物,现在还在听这类歌的,只有对门儿的老太太。 抒情的老歌悠扬婉转,什么感情都唱出来了,可他什么感情都听不懂。 哪种情感,都不像他和卞清。 乌特抱着卞清轻晃,散乱地说些闲话,“院子里的芽儿真有几株冻出毛病了,不过我给它们加了些‘白鲜活剂’,春打头,它们便又能长了。” “那株玫瑰,我给你般到窗边来了,你偶尔看它两眼,比外面的景有意思……” 说了这么些时日,怪物对自己的吸引力大打折扣。 初遇到现在,两人的角色掉了个个儿。以前都是卞清喋喋不休、依依不饶地吸引他的注意,好叫她的存在被人看见;现在成了乌特日日夜夜地讲,讲花草、讲生活、讲邻里间的日常,变着花儿来吸引她的注意。 都没成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油亮亮的大波浪几个星期都没摇晃了,像是被细雨打湿了般,总是安安静静地贴在卞清的后背上,任他揉搓。 “我昨日……”他悠悠地讲着,自认为卞清应该会笑的乐事,“同36号的大妈打招呼了,她跑太快摔了一跤,像……像……像你之前看过的飞上天的狼。” 她换台的时候,遇上这部动画片,会看上两眼。 “你改天再教教我,我怎样打招呼,才不会吓到别人。” 他拍着卞清的背,有些说困了。窗边打了地铺,什么都有,他只需抱着人往后一倒,便能浅睡一下。 后背将将触及柔软的棉被,斗篷被抓紧了,将他悬在尴尬的位置,曲得背发酸,怀里的人张了口:“陪我去见个人吧。” 他噌地坐起,忙低头去看,几个星期没得到她一个眼神,现下对上了,又以为是幻觉。 乌特启唇,面色不显,细看下,红唇微微发抖,“好……去见谁?” 她又沉默了。 黑色的伞撩开雨幕,乌特单手打着伞,另一只空出来,用手臂拖着卞清,她指哪儿,他走哪儿。 下雨不好坐斗篷,他们也没有打车,撑着伞在惠金街的巷子里穿行。 弯弯绕绕走了几遭,他们绕进了市区里,即便是大雨,商业街也依然人多,游乐园照常开放,较刺激的设施人流少,皆聚集在摊位的伞下吃饭。 大人们热火朝天地聊着,小孩儿穿着雨鞋踩水,闹作一团。 现下还很拥挤的,就属一天到晚转个不停的摩天轮了。 路过此处,乌特托着卞清,微微抬伞,遥遥看着那转悠个不停的摩天轮,“你说带我去玩,是个什么时候?” 衣领被攥紧了,额头抵在他露出的脖颈上,她一言不发。 乌特卷起一抹笑,走过这里,“不催你,但还是快些的好。” 像是催促他快些洗漱的那个早晨,学她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 走过闹市,沿着马路直走下去,又进了一片安静的住宅区,住宅区走过,看见了海,便到了郊外,有钱人家的别墅大多买在这里。 “原来我真的过了段苦日子。”乌特站在房门前,仰头都没能看到顶,他调笑一句,又低下头来,“在这儿等他吗?” 门口被贴了封条,应该是没人,怀里的人伸出手,摁响了门铃。 约莫半秒,开门声没等到,两人先等到了吵架的声音。 争论的声音翻过围墙,闯进院子里,乌特关注着卞清,在她冉冉点头的动作下,重新撑开了黑伞,带着她走到院外。 “都是因为你!” “不是我,警察没抓我,我没有错!” 据理力争的男孩儿被人推进水坑里,裤子衣服全湿了,头发跟着掉水,身上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推人的几个孩子,穿着雨衣,故意把水抖落在他身上,笑他狼狈的样子,之后还想再吵,眼尖的一个瞧见了乌特,杵了杵旁边的孩子。 男孩儿、女孩儿一齐抬头,看见黑伞下,一袭黑衣黑裤,手还虚空端着的人,都不说话了。 胆小的女生往后躲了躲,小声问他:“你是女巫吗?” 乌特仿的是魔法师的脸,皮肤颜色即便加深了些,也生得雌雄莫辨,一头不生长的鬈发,半搭在眉眼之上,不看身高、体型,远远瞧着的确像个女生。 女孩儿许是听多了童话故事,看他的穿着,先联想到了女巫。 故事里会魔法的,只有仙女教母才是正派,加了个“巫”字,都是吃小孩儿的怪物。 原先魔法师给他讲故事时,并未特意区分魔法师和巫师,两者应该没多少不同。 他看着小女孩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得了他的肯定,这四五个孩子,一窝蜂地逃走了,女孩儿和男孩儿都“咿呀咿呀”的哭。 摔进水坑里的男孩儿爬了起来,取下背后淌水的书包,抱在怀里,“谢谢。” “你不怕我?”乌特头一次被人道谢,没什么经验。 第355章 男孩儿摇了摇头,“你帮我吓跑了他们。”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谁对他好,他就相信谁。 “是他吗?”乌特察觉到了手臂上的人,直直的目光。 卞清说话了:“舒生。” 男孩儿听不见。 乌特转述:“你叫舒生?” 他抱紧了怀里的书包,不熟练地撒谎:“……我不是舒生。” “撒谎的人,”乌特低垂着眼,吓唬他,“会被独角藤绞死。” 舒生信了,望着他落下泪来,“什么是独角藤?让它绞死我吧……” 乌特一时无力,“你哭什么?” “我妈妈死了!”像是找到了依靠,书包落进水里,垂下的双手握紧拳头,他张大嘴接着雨水,大声哭喊。 手臂上的人情绪被他感染着,乌特不喜这个缠人的孩子,既叫舒生,合该是舒琴的孩子,叫卞清妈妈不合适。 “你……” 怀里的人消失,附进了他的身体里,截断了他的半句话。 红色的眼取代了浅蓝灰,“乌特”蹲下身子,手里的伞遮在了舒生头上。 声音未变,却换了个芯子,唤他:“舒生。” 舒生含着泪,抬眼看这个给他挡雨的男人,呆愣一瞬,犹犹豫豫地喊:“妈妈?” “嗯。”卞清浅浅应了句。 依靠真的来了,男孩儿不顾身上滴的水,直愣愣地冲向打伞的人,攥着他的斗篷,放声大哭。 大雨过后,天阴沉几个小时,半晴。 她给舒生换了衣服,又抱着哭累睡着的舒生,一路走到了市区内的警察局。 里外都围了不少人,没人注意她,她便将孩子放在外面的长椅上,又撑着伞走了。 打发走了媒体,孟敏飞干咳着往局里走,走到一半瞥见长椅上睡熟的孩子,愣了,带着怀疑靠过去。 长椅上的孩子他认识,舒琴的亲儿子,卞清以前没少给他看照片。 舒生大哭一场后,松懈下来,累得听不进周遭的动静,安安稳稳地睡在上面,大张着嘴呼气。 孟敏飞伸手将他的嘴捏合,叫他只能用鼻子呼吸,以免睡习惯了,面相变了形。 他忙昏了头,倒忘记了这个孩子。 也不知他一个人,怎么走到市里来的。 孟敏飞弯腰把人抱起,他记得舒生身上,有卞清留的遗产,等他十八岁了才能取出来,不然早被舒琴和她情人挥霍光了,现如今得替这个孩子找个监护人。 他抱着孩子颠了几下,一盒子从小孩儿兜里落了出来。 他低头一看,大几千的“富春山居”。 -------------------- 第172章 chapter24 雨停雨落,消沉那几日,卞清对外界不是没有感觉,她只是不愿说话,浑身泛着酸意,累极了。 只有靠在墙上,看一看落雨,嗅一嗅泥土的淡香,才会自觉舒缓不少。 拥有记忆后,她不单单是身为鬼的卞清了,她不愿背负的过去,依然不依不饶地压了上来,再往外择也是徒劳无功。 记忆回笼的那天,她不认为自己对那些过去抱有执著,看影像的角度就像位过客,一晃便过去了。 那滴泪更像是生前濒死的那刻,没能流下来的,转移到了她这儿,接着便是更多生前的疲惫压了过来。 生前的卞清,是生前的卞清,死后的卞清,是获得了新生的卞清,她承了自己生前的光,便要还生前的义。 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想通后,她动了动疲惫酸软的身子,拉着乌特处理后续的事。 真正的凶手死了,知道了真相,她叫乌特给孟敏飞留了线索,舒琴被判过失杀人,无期徒刑。 舒生她也送到了孟敏飞面前,惹这个心软的前干爹,收养了这个孩子。 那是生前的卞清认下的关系,死后的卞清,无父无母,爹字叫不出口,只愿做别人爹。 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她自认为没有了执念,可身上的沉重一日未消。 连累着乌特,也日日消沉。 她真不是个合格的女友。 安排好舒生后,她驾驭着乌特的身体,回到了他们所在的惠金街126号的小洋房。 一进房里,她立即离了身子,趴倒在了落地窗前的地铺上。 她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解释,致使交往大半个月的怪物男友,替她生气不平,还不能让他说一个自己不喜的小孩子。 舒生没有错,没有一点儿错。 所以只能委屈了乌特,仗着乌特的偏爱。 她抱着舒生,一路上坚定地告诉他,“长大了,就什么都好了,你的过去没有错误,你会忘记这段痛苦,会有新的开始。” 卞清想,那药是舒琴情人恫吓他,迫使他下的,他有什么错呢?一个孩子,只以为是包她该喝的安神药而已。 但还是叫他忘记的好。 乌特陪她趴下不久,又被她叫起,到市区去给舒生喂下遗忘药剂。 她于舒生,如同魔法师于惠金街的居民,没有记忆才是两厢安好的局面。 乌特的脸近在咫尺,他操劳多日,受得煎熬不比她少,她却提不起手,摸摸他。 有关舒生,有关遗忘药剂的那些句话,耗尽了她最后的元气。 不死不灭,不需要休憩的鬼身也撑不住了,卞清闭上了眼,睡梦中恢复的那一丁点力气,尽用在了靠近乌特那里。 第356章 她找到一个好位置,待那双手环住了她,她便不动了。 雨停后是回冷的天,阴沉的云下,哀杖晃落几片白纸,怪物熟睡着,梦魇下收紧的双手抱了个空,他也没能醒来。 上京市维州区女子监狱。 舒琴入狱这一个月来,在监狱里没得到过一个好脸色。 看守这层楼的女狱警得过卞清的照拂,比赛伤退后,在卞清的照顾下,考了狱警,得了公务员这个铁饭碗,一个月的工资慢慢涨起来,生活过得不错。 她的狱友有两个是得了卞清的劝说进来的。 一个从黑赛上退下来自首,得了家人谅解,老老实实接受教育,老公孩子经常来看她,告诉她卞清把他们外面的生活安排得非常好,她老公成了卞清武馆的会计,卞清死后,又用存的钱帮卞清盘下了店面,继续照拂着那些徒弟,等着老婆出来替卞清教导他们。 一个早年辍学,偷鸡摸狗,被卞清抓了带着吃了几顿好的,怀柔政策没成功,她准备再干一票大的时,又被悄悄跟着的卞清摁住了,送了进来,她答应卞清一定改好,出来参加她说的成人自考。 两个人得了卞清的恩,自然看不惯她,一句话都没同她说过。 舒琴也没闲情跟他们说话。 她想不明白,既然她们这么喜欢卞清,她又间接害了她,她们何不直接把她打死? 说起来,都是假喜欢,卞清的影响力根本没有那么大。 舒琴坐在桌子边吃饭,对面是因分配,坐在她这桌吃饭的狱友,每一下夹筷都透着不满。 吃过饭后的午休时间,她被那个讨厌她的狱警叫了出去,说有人探视。 她这种人,谁会来探视? 去了外面隔着玻璃,她才看了明白。 舒琴拿下听筒,问:“来骂我的吗?” 女生摇头,“你不值得。” 她不语,等着女生说话。 “我今天去理发店,发现……”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还是喜欢长发,清姐说得对,我不适合学武。” 舒琴冷漠地开口,“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来道歉了。” 女生看着她,吸了下鼻子,眼泪没能跑出来,“因为家里人不让我学武,我离家出走,清姐来找我……没救下你,你一直很生气,对吧?” 舒琴捏紧了听筒。 “对不起,”她说,“我查了很久,才知道内情……最后还是没有去学武,真的对不起,对不起让清姐错过了你的电话,对不起让你生下了舒生……对不起……” 舒琴抹了把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孩子我生了,卞清我也杀了,你何必这么假惺惺的。” “因为我知道,那两年的忌日游行,你认真准备了。” “清姐说,认真的人不该被辜负。” 女生擦干了眼泪,“如果她知道你的情况,不会亲自来找我的,你不该怪她,她那样好的人……” “可你知道她的好是因为我改的吗?”听到这句,舒琴突然狂躁起来,拍着桌子,“如果不是我给她钱,现在坐牢的就是她!就是年纪轻轻便开始拦路抢劫的她!” 两个狱警上前架住陷入癫狂的她,匆匆结束了这次会面。 回牢房的路上,舒琴对着监狱里卞清的爱带者疯狂地喊着:“你们都爱她!可知是我塑造的她!可知她本来的难堪!” 她被扔进了牢房里,门上了锁,她扒着窗,大喊:“如果不是我,她知道个什么是非对错!” 她控制了卞清如此久,比谁都了解卞清的过去。 没人响应她的话,只等她喊累了,蜷缩回了墙角,才得片刻安宁。 无人告诉舒琴,若她能教一人好,便该懂自己好在哪里。 即便是卞清没死,也救不了现在的舒琴。 她的根烂了,腐朽的过去埋葬了曾经的好友,至死她都不会再想起,万千职业保镖中,她为何独独找到了混迹在人群中的卞清。 直到人类短暂的几十年里,埋葬的泥土之上开出花来,那花长出眼睛,从前盯死了卞清,现在盯着她,盯到死,她才能获得解脱。 卞清醒来时,躺在一条木舟上,划船的是一位老者,戴着斗笠,一副渔夫的打扮。 明明河岸看起来,伸手就能触到,他手里的船桨却划了好久,怎么都没划到岸边,船底的河流又在推着船走,荡荡悠悠,晃得卞清头晕。 她睁着眼,没力气坐起来,躺在船板上望这不同寻常的天,一片大火烧过般的橘红色。隔着船板,她听见了鱼摆撞击船底的声音。 “醒了?” 卞清轻轻地应了一声,幸而身上的倦怠感减少了许多,她能说得出话来。 她确定声音来自身边的老者,可他听起来却像个少年。 “你的声音一直这样吗?”她问,一片淡橘的火云飘过。 船桨拨开水,哗的一声,老者答:“一直这样。” “像个孩子。”卞清嗤笑。 那老者身形一晃,当真变作了一个少年,“我本就是个孩子。” 船桨划动起来,吃力不少。 地狱嘛,遇见奇奇怪怪的存在,再正常不过了。 卞清不管他,只问:“这船你要划多久?”她没力气坐起来,凭感觉,认为这船划了挺长时间。 第357章 少年又化作老者,声音突兀,“看你想坐多久。” “我没想坐,”她想着落地窗边,怪物熟睡的脸,“送我回去。” 哒——哒—— 又是两声鱼尾敲船底的声音。 卞清听得心烦,“你不如将它们捞了。” “若能捞到,”船桨换了个边,“这黄泉里,就不会有忘生鱼了。” 一尾鱼跃起,飞越船身,她堪堪看清鱼的轮廓,透明样印着橘红的天色,扑通进了另一边的水里,又游回来,敲打她躺下位置的船板。 吵死人了,又吵死人。 气得她坐起,用过劲儿了,又没力气再动,只能呆呆坐着。看清了环境,那船要靠的岸,是个河中沙洲,沙洲修着桥的一端,桥的另一边才是真正的黄泉对岸。 拱桥中间的顶部,站着个小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根三尺长的汤匙搅动着,给一个个排队的魂舀汤。 她想到了乌特的汤匙,定比女孩儿手中的轻巧好用。 “那是孟婆吗?” “自然。” “荒唐。” 老者轻笑,“可不比你们人荒唐。” “我可是厉鬼。”遥遥水面照出她的一双红眼。 也不知这副样子,还能不能同黑白无常好好谈判。 老者不接话了,留神着船行的距离。 卞清:“这水邪性,划不到岸,你直接帮我把黑白无常叫来吧。” 老者动作没停,“划不到,也得划,按时间算着工钱。” “黑白无常呢?” “你不想进地府,船靠不了岸,他俩向阎王禀报去了。” 卞清不信他,哪怕身子重得下一秒就能倒下去,她也能从善如流地抬杠,“还能是我的错了?那么多魂,不会只有我一个不想进,他们能次次都去上报老板?” “活人是活人,死人是死人。”那桨划得用力,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正好打在一尾鱼上,飞出水面,翻个面儿又掉进水里。 卞清:“不是捞不了鱼?” “我可没下手捞,”他奋力往沙洲靠,“每多一个受困于活人的存在,这水里便会多一尾忘生鱼,只有当它们想成死人了,才可被打捞上来。” “我自万年来,地府还未建成,便在此处划船了,未见过一条鱼出来。” “忘记了生,又怎会离开这黄泉……” 卞清不想去理解他这云里雾里的话,“黑白无常多久能来?” “他们来了。”老者将船桨杵进了水里,木舟停滞,离那沙洲几丈远。 -------------------- 这本小说出现的世界,算是我以后小说世界的部分概括,某些后面会发的小说,会和这本里的几个世界是同个世界,可能只是时间线不一样,又或是时间线一样的,不过我以后发出来的,单独看也不影响(衍生文除外) 第173章 chapter25 卞清费力地抬起头来,见那两道飘在空中的黑白身影,花了点儿力气喊:“送我回去。” 白无常速度更快,飘到她头顶,“你看你能回去吗?” 手脚动一下都费劲儿,回去也只能同消沉的几个星期一样,被乌特抱过来抱过去,还没心思回应他的话。 “我这是怎么了?”她想不明白,该做的都做了,生前的事跟现在的她没半点关系了才是。 心里不忿起来,她生起了闷气。 自打见过黑白无常,她生的气越来越多,没死前,她都没那么多气,更多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虚无、空虚。 白无常说了句老者说过的话:“活人是活人,死人是死人。” 气急了卞清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立在舟上,不多时脱力摔进了水里。 黑无常用勾魂锁那么一勾,将她吊在了起来,同他们一起悬在半空上,“小心为好,若长出了鱼鳞,可就没有商量了。” “咳……你们话讲清楚。”卞清咳出黄泉水,这水没有腥味,只冷得冻嘴冻喉。 白无常觑她,“人生一回,做两世,活着一世,死了一世;好人坏人活着带感情做了什么,死了即便有记忆,也不再有当初的感觉,空洞着一颗心,等一个轮回。” “排队的魂,认可了自己是死人,愿意喝那孟婆汤,轮回下一世,这船就能带他们去过桥了。” “早说这么清楚,不就行了?”卞清面无表情,眼里的讽意清清楚楚。 她算是明白了,活人和死人,身份她得认下一个。 可她又不能控制,得了生前的记忆,压力情绪随之而来,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若说她已是鬼,认了死生,她又有那么点儿期待,同乌特在人世间活着。 “你心有执念。”黑无常出来点她。 执念?舒生都不需要她了,她还有什么执念? 白无常见她懵懂的样子,斥道:“想清楚,再找我们罢。” 锁链一甩,她被扔回了木舟上,船桨拨开黄泉,执著地向沙洲荡漾去。 卞清跌坐回船板,偏头看向黄泉,似是看见了过去的倒影。 婴孩儿生于陋巷,母亲饿死在床榻,她被开早点铺的大姐带回了家。 年长又病死了大姐,师父接她走,用的是骨骼清奇的骗子说法。 他给予了厚望,苦心教她绝技,以她为傲,却又怕一句夸赞毁了她的天赋。 第358章 “有什么值得哭的?你师兄师姐都这么过来了!” 后师父生病,她又遇舒琴,少女穿着改制过的校服,浓妆诱人,一鼻子分不清味道的浓香,问她:“哭什么?一天一千,做不做我的保镖?” 不曾想为了舒琴,绝技用于街头,师父气死在了病床上。 舒琴道:“有什么好哭的?不就发扬个传统?我帮你。” 她上了uft,武馆开了下去。镁光灯和摄像总对着她,同一双双眼,避无可避。 “哭什么?忍忍就过去了,都是为了武馆。” 可她没哭过,她从来没哭过。 舟上的人抬了头,看云看天,不看那黄泉。 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 乌特借院里的芽,看出自己睡了快一个星期,都是能量补充不及时导致的,一睡便不容易被叫醒,这会儿卞清该生气了。 他坐在地上喊:“小清?” 风簌簌过,吹得窗户合页上的螺丝吱呀响。 乌特站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往房间里走:“卞清?” 推开门,那一张足够一个人躺,两个人上去,卞清能翻进他怀里的床上,除了散乱的棉被、枕头,没坐一只看月亮的漂亮鬼。 他抿紧了唇,转身去了药锅那边。 惠金街近日不安宁,平素喜欢领着垃圾袋从这儿“路过”的大妈们,都不爱来了。 抵不过好奇心重,几个大妈组团壮胆儿,去拜访了粉色老太太。 “你对门儿那个……”她竖着大拇指贴近夜蘑菇小姐,远看一副夸人的模样,“最近是不是又在搞邪门儿的东西?” 夜蘑菇小姐咦了声,故作沉思,“应该……没有。” “哎哟!”另一个大妈双手挥了下,靠近她,“你是不知道,这巷挨巷的……我在他后面,老闻到屋子里飘出来奇怪的味道!” “臭死人!”一堆大妈附和着。 夜蘑菇小姐喝了乌特送来的药剂,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老年斑都消了不少!她一开始以为是乌特买来的,后又看其不正规的包装才断定,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难喝是难喝了点儿,倒不至于像大妈们说得那般夸张,能臭死个人。反而都是香的,香到她几次记吃不记打,喝白酒那般一饮而尽,而后又不停往嘴里塞糖,还是扔进咖啡里的那种糖块儿。 也不知道乌特送来的保健药,预不预防糖尿病。 她抚上侧脸,疑惑开口:“是这样吗?我下午帮你们去问问。” “那多不好意思啊,哈哈……”离得近的大妈客套了下,又立即接道,“那我们就等您消息了。”断不能叫她改了主意。 “小事儿。”夜蘑菇小姐敷衍着她们。 一大妈眼尖,盯着她的脸问:“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吃了什么保健品吗?” “啊,你们都看得出来呀。”老太太笑得花枝乱颤,这次她用别针别住了帽子,小圆帽没被笑歪,“也不是吃了什么,商业街有个美容院发小卡片,我去试了一下,改天带你们一起。” 其他大妈又摆手,“算了,算了,这么大岁数去,不合适。” 一听就是想蹭保健品吃,美容院开销太大了,在她们看来,也就粉色老太太这个没儿没女的,才舍得花这笔钱。 七老八十了,没必要。 几个人的话题又扯到了孙子孙女上去,聊了半天,也不管夜蘑菇小姐想不想继续听下去,更没注意背后门开的声音。 戴着斗篷帽子的乌特走了出来,从几人中间挤进去,“有饭吗?” “你等我去给你拿。”夜蘑菇小姐脱身,进了家里。 能撑气氛的人走了,大妈们像躲瘟神样,擦着乌特匆匆走开,没敢抬头看,到了街角的巷子里,扔完垃圾后,又直接绕远路,借其他巷子,穿回了家。 老太太提着篮子出来,“你吃了,剩下的别倒,我最近养了只猫,爱吃清蒸鱼。” 其实可以提前留一部分出来给猫,但这样就不能让乌特自己出门,还篮子给她了,除去来拿餐食的空档,他快有大半年没有出门了,躲人躲了一冬。她抓见乌特最近在偷猫毛,把重考生家的那只白猫快薅秃了,吓得人家最近补习班都不敢去,抱着猫一遍遍跑教堂。 我的主啊,那神父都要把教堂修成景点了,可没有驱魔的作用。 人养的是只短毛猫,总不能让乌特怼着一家猫毛薅,她捡的那只灰色长毛猫,倒是能匀点儿掉下的毛给他。 听了这话,乌特的眼睛亮了亮,接过篮子,点了点头。 要走时,老太太又拉住他,“你最近又在试新药了?让我瞧瞧……”她扯着斗篷凑近,踮脚去看乌特的脸,“哎哟哟,好好的脸作践成这样!” 他平日不戴帽子,今日就为了挡去脸上的红疮和脓包。 有几个长在了眉角,吊弯了眉,半遮住了他吸引人的浅蓝灰眼。 魔法界的药草要创新使用方法,便会出现许多不稳定因素,他已司空见惯,偏脸后退,扯出了老太太攥在手里的斗篷,“没事的。”他尽力让声音听起来无碍。 “我看电视上,”老太太给他出主意,“人都养小白鼠,用小白鼠做实验,你不如也养几只。”别总大半夜去抓别人家的猫了。 乌特不正面回答她的话,“我先回去了。”他闪身的动作大了些,脓包裂开,立即流出腥臭的浓水。 第359章 留下老太太在原地担心他,“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 卞清消失的原因只能有一个——药效过去了。 或许显形药还有他没测试出的副作用,药效过去,他也不能看见她了。 幽灵属魔法师能看见卞清,尚且有天赋理由可解释,但他看见卞清,只能用她常说的“缘分”来自我安慰。 她毕竟答应过他,不会跟着黑白无常走,卞清总说,“漂亮鬼可不好忽悠”,黑白无常又怎能忽悠得走她。 只要卞清一天不愿意,她就一天不会去地狱。 所以,他得研制出新的药剂,为了能再次看见卞清。 乌特提着篮子,没放上桌,特意掀开盖子,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才回到客厅的饭桌上。 大半年,卞清没吃上一口夜蘑菇小姐做的饭,总得让她闻闻味儿。 “我要开始吃饭了。”他擦掉脸上的脓水,照例在饭前说了这么一句。 卞清该趴在他肩上闻味儿了。 吃过饭,他先拿着水壶去院子里浇水。原先同卞清说的,打春儿长芽的几株,过了一冬一春,已经结出了花骨朵儿。 都是卞清随意撒的种,跟天女散花似的,撒完后洋洋自得地告诉他:“不用管它们太多,开了花就是惊喜。”它们被加过药剂,不分地区和气候,意外地活了下来,她不在,他也不认得这些是什么惊喜。 卞清该是还生着气。 他承认看得见她后,她说不计较了,偶尔也会旧事重提地闹他,絮絮叨叨地讲:“漂亮鬼不可被怠慢。” 他现在真看不见她了,怠慢了这么久,她会不会不愿再趴在他肩上了? 怪物惶恐。 乌特喝过解药,脸上的脓包消失,只剩下一片红疮,惹得他想去抠。抬手了又放下,他记得自己被漏水的塑料瓶烫出泡的那次,卞清是怎么在半夜,反复打下他跃跃欲试的手,保护了那颗能自然而然破掉的水泡儿。 她打人是真疼,还是不抠的好。 入夜,季节进入了燥热的天,一天只有在这个时段,才会稍微凉快点儿。 有他这个存在,惠金街的半夜少有出门的,他终于能摘了那顶捂汗的帽子,去偷猫毛。 乌特将篮子放置在老太太的家门口与,转而张望着,去找她口中的长毛猫。 荷蒙同猫毛一起,加入四升的蔓德拉草汁中,能制得“荷鲁斯药剂”,这是他改过的配方,加大了明目通灵的效果,就是猫毛的用量不好控制,他消耗得快。 他晃眼,长毛猫没见着,倒看见一只花臂黑猫坐在院墙上。 卞清在这儿,一定会趴在他肩上,凑近他耳边说:“这猫邪性得很。” 不多久,猫开口说了话:“你觉得这是什么花?”它伸出了一只爪子。 果真邪性,它的毛药性应该会更好。 乌特决定先稳住它,“跟我家院子里的那株一样。” 白毛弯弯绕绕地生长,垂下一株硕大的花骨朵儿——绿色曼陀罗。 花臂黑猫舔了下爪子,“她这次没受太多苦,你的鬼也不会。” “你在说什么?”脚下的影子已在贴着墙上去。 “自然说你那去了地狱的女鬼。” 影子顿住,“你糊弄我。” “我糊弄你做什么?”细长的尾巴甩起,尾尖儿成一小勾,“她快回来了。” 乌特断定了它在捉弄他,影子张牙舞爪地向它袭去。花臂黑猫感知到危险,跳下了墙,往巷子跑,影子四面八方地渗出来,黑压压地朝它盖去,后巷里一声凄厉的猫叫,它被抓住,又被拔了一撮毛。 黑猫消失在分身的手中。几片黑影贴地滑进他脚下,一撮黑白相间的猫毛出现在乌特手里。 他捻动着,想起了那件黑白相间的毛衣,“地狱啊……” 他还没去过。 -------------------- 第174章 chapter26 半天,卞清确信自己只在船上待了半天,她看不了时间,至少看得懂天色。 橘红过去覆上点蓝黑,就是半天走过。 她看那少年音老者拉了好几个魂过去,看得有些麻木,“他们怎么都想投胎?”这辈子都没过好,就这么期待下辈子。 老者倒回去,等新一波客人,“要说投胎……它们只是认可了自己死人的身份。” 万物消长,一切讲究个顺应自然。人活着,尚且不知为何出生,为何活着,亦不知如何好好活着,好容易找到为何而活,又这么死了,要说如何好好死,更没想过,只得认可了,跟着安排走。 “弯弯绕绕,我懂不了你们的行情。”身上的酸软总是没消,卞清的脾气被磨得见长。 老者见她难受,好意劝道:“执念消了,就无事一身轻了。” “说得轻巧,”她不领这个情,“也得我知道是个什么执念。” 地府的天一半绿一半蓝,交杂在一起,看起来奇异诡谲,却莫名让人喜欢。 不过,乌特应当是欣赏不来的,这天色只会让他想到某种药剂,一点浪漫基因都没有。 卞清盯了半晌,垂下酸疼的脖子,啊了声,“我明白了。” “明白你的执念了?” “应该是我没好好活着,所以想在人世间多待一会儿。” 先扯吧,待回了乌特身边,扯过了光阴,她再同乌特一起下来。 第360章 老者笑,“你觉着轻松了吗?” “没。”不仅不轻松,反而还加重了,卞清倒回了船板上,又看天。 船身下沉,又上来一魂,嘶嘶地叫。 吵得卞清心烦,微微偏头瞪它,一瞧是个怪物,她瞪圆了眼,又嫌费劲儿,垂了下来,“不是说政策没下来?” 怎的黑白无常把这只七手八脚、一只眼的长舌怪抓了下来?!她跟乌特这么久,还没见过其他品种的怪物。 “早下来了,”老者拨船桨,“就在上午。” 岂不是乌特也得上了他们的簿子? 卞清意识到了严重性,现下也不管执念不执念了,张嘴向老者讨人,“黑白无常怎么叫来?” “该来自己会来。”抵达沙洲,长舌怪蠕动上桥。 舀汤的年轻孟婆碎碎念,“真就什么东西都往地府送!阎王这辈子没见过魂吗?!” 卞清开始策划如何糊弄黑白无常了,可惜刚起了个头,黑无常就飘来了,他拿着白无常的哀杖,又用自己的勾魂锁把她勾了起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卞清体验够了。 黑无常问:“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她谋算着,“我即是死人,还是要做官的死人。”措辞没想好,她临场发挥着,决意先选一方身份,再骗一个官职,届时想何时轮回,便何时轮回,乌特的命她也掺得上一手。 黑无常将哀杖靠在肩上,盘腿坐在半空,“你非要想这么复杂。” “我没想复杂,我要做官。” 插科打诨、胡搅蛮缠,她在乌特身上实践得出来的经验,都可以向各大hr投递简历了。 “其实,”奈何黑无常道行高,不顺着她的话想,“你当死人,也投不了胎,瓦吉特送了你巴斯泰托的福音,你只能做个鬼官。” 蛇首人身的瓦吉特效忠埃及的战神巴斯泰托,事关其他国家,他们就不能随意定夺卞清的后事了。 卞清一个都不认识,打蛇顺杆爬,“既然我能当鬼官了,你们就放我走。” “我们又没关你,你想何时走,何时走。” “我这样怎么走?” 平白无故地将她抓来,又不说清楚,非要抓着执念不放。现下执念她不想管了,求个同事友谊,直接灌了孟婆汤,一忘皆空,自然一身轻松了。 黑无常不暗点她了,做体力工作的,大概天生脑子不好,“你的红眼代表你早成了厉鬼,现如今没叫你魂飞魄散,全因着有个更强大的存在,替你将怨念锁在了尸体里,你只需想通你的怨念所在,便能一身轻松。” “在你解决怨念前,我们自然不能将你们” 她不轻松,一连牵扯几家死神的他们,也轻松不了。 “亏得你的靠山,我们想尽办法让你的存在合理起来,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卞清问:“那强大的存在,是个什么东西?”她莫不是拜了个邪神吧。 “知道的话,”黑无常皮笑肉不笑,“还能任你跟我们扯?” 她开始耍无赖,“我真不知道怨念在哪儿,费那个劲儿干嘛,不如给我灌一碗孟婆汤。” 生前的记忆翻来覆去地想,同牛反刍草,变了味儿还一遍又一遍地咀嚼,她生前真不恨舒琴,更不恨舒琴的情夫。她本来就想死,浑浑噩噩地被不知名的情绪吊着,堵得慌,才活了大半辈子。 黑无常掐指算着,算了算时间,白无常该醒来,找他夺哀杖了。 黑无常不再耽搁,“怪物的审批能下来这么快,还是因为你家的那个不省心,不知道在鼓捣个什么,魂在阎罗殿一闪一闪,把阎王搞毛了。” “算了算,阎王应该给他记上年限了。” 岂不是好端端的,眨眼就成了对苦命鸳鸯,她才刚谈恋爱! 卞清气急败坏,“我要做写生死簿的官!” “晚了。”黑无常甩了哀杖,水声哗哗响。 老者划着船回了岸边,岸上多了道人影,黑色的一团,她摸过,清楚一寸寸滑过的手感。 看见乌特,卞清先是一喜,而后见他要上船,又对着下面大喊:“乌特!” 黑色的一团影子上了船,船身一沉,直直地朝沙洲划去。 她向下俯身,用尽全力伸长了双手,却无济于事,绵软酸疼的身子不像是自己的,她就是一躯壳,脑子再清醒,也操控不了它。 血泪淌下,厉鬼哀嚎:“乌特!” “有什么好哭的。”黑无常嗤道。 怪物上了桥。 她眼睁睁看着,往事浮现,种种刺激着她的思想。 阿姐、师父、舒琴、舒生…… 一滴滴血泪掉进黄泉,荡开一圈圈波纹。 有什么好哭的。 失了神智,半空的鬼不能自已,双手已能动弹,抓着头发,在空中蜷缩作一团:“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都叫我受着……凭什么叫我不哭!” “乌特!” “把乌特还给我!” 除了这什么都信,爱听她瞎扯的怪物,谁会依着她? 她崩溃着,将自己越抱越紧,空洞的心骤然发现,于乌特这只怪物,她似乎不仅仅是喜欢。 黑无常含笑看着,不准备去管。 勾魂锁撤去,女鬼失神落进黄泉里,浑身泛出鱼鳞,她不住地哭着,将这条流不尽、望不尽的河,哭涨了水位。 第361章 周遭井然有序地进行,又走了一波魂,哭声戛然而止,黑无常飘了下来,踩在水面上。 “可好了?” 厉鬼哭得凄厉,岸上桥上的鬼神不好受,硬生生挨过去了几个小时。 卞清望着天,沉在黄泉底吐泡泡,蓝绿交杂的天染上了水泡,泡泡升起破掉,像乌特锅里熬的药。 她眨了眨眼,真想乌特了。 卞清坐起,半截身子出了水面,长出的鱼鳞离了水又隐去,出了水面的身子未湿没滴下一滴水,她哑声应答:“好全了。” 卞清颓然,只觉荒唐,生前的她什么都不恨,她还夸她豁达,结果居然怨自己没哭过! 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简单,她才没想到…… “真是孩子心性。”她自己骂自己。 黑无常伸手,将她下半截身子从水里拉了出来,“世人不都求一颗赤子之心。” 卞清活动了下手脚,终于觉得身子是自己的了。 “怪物真归你们管了吗?” 黑无常颔首,“日后会划个新部门出来。”别国由别国的收,本国由本国的收。 哭过之后,她也看出,刚刚只是幻境了,不过乌特作妖的事,黑无常大抵没必要骗她。 卞清:“能看出乌特在上面干什么吗?” 黑无常:“我们哪有那么闲?” 卞清想,嗯,回去一定要揍他,居然敢像只大黑耗子一样,到处乱窜。 “我现在能回去了吧。” “自然。” 要走,又想起件事儿,她看向黑无常,“走前,可否让我摘株花?” 哀杖上的纸漫天盖下,白纸之下曼珠沙华红得鲜艳。 舟上只余那位老者。 “你俩该打一架了。” 黑无常混不吝地笑,“哥哥嘛,是该让让弟弟。”远见着一只白影气势汹汹地过来。 哀杖才能窥心致幻,弟弟白无常看破了,端着不语。年轻鬼神做事,总爱讲究眼缘,看不惯一鬼,便作天作地。 卞清情况特殊,第一次报上去,阎罗殿就摆明收不了她,后面都是在做样子,既不能失了地府的脸面,又要将这尊大佛送走,才抓着执念这点不放。也没办法,执念乱了,鬼神也压不住厉鬼的力量,必须消了,鬼才送得走。 至于管怪物的部门,不知道还要拖个几千年才办得下来。 现如今都是活够了的怪物,自愿下来,谁又会去告诉它们,投了胎,下辈子还是只能当怪物。 老者问:“到底是什么东西,阎王都料理不了?” 从古至今,能留一鬼在人世间,仅此一例。 语气冷了下来,黑无常没好气道:“抓到,不就知道了。” 可那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又没那么好抓。 他细看过了,卞清身上,没有那东西的气息,估摸着不在这个世界了。 卞清回到惠金街时,天色同地府不一样,这里还是白日,约莫在午后。 太阳悬空,热得不像是冬天。 这个点乌特应该吃过午饭,短暂休憩后,开始熬药。 身体恢复轻快的感觉后,卞清就有点儿放飞自我,一飞便飞老高,打眼儿就能望见128号的小洋房。 她找准方向,向下俯冲,落到院子里大喊:“乌特!” 喊完才看见,这院子跟她走前不一样了,不止是多了花,还多了人。 好几个大妈在院子里坐着,笑呵呵地聊天。 怒上心头,她有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跟那天维修工进家里来一样,她瞬间联想到了,目标本来是她,闯进过她家里的舒琴的情人。 一个个,没家吗? 她冲上去,抱住一个往乌特家门口,扔垃圾次数最多的大妈啃。 啃得大妈一阵激灵。 “啊!”被泼了一头水,大妈尖叫地站起来。 乌特给她递纸,“对不起,阿姨,我刚才没端稳。” 他的托盘里放了好几个盛满水的杯子,一只手堪堪端住,又笑得好看,大妈一下不气了,接过纸自己擦拭,“没事没事。” 乌特放下托盘,“我再进去给你们重新接水。” 本就是她们来蹭下午茶,这下更是不气了。 “不用准备那么麻烦,随便什么都行。” “就昨天那个溏心酥,上一碟就行了。” “好,我马上去准备。”乌特笑着转身,那些人聊着天,没人注意他离开时,手指弯曲着,虚空抓着什么东西。 -------------------- 还有一章,这个世界过后,就是没三观的玫瑰花了,大家多多包容一下这个孩子,他毕竟没受过教育,还跟四五岁的小孩儿一起上课(是个把圣女关进鸟笼里的疯子) (本来说这个世界找时间双更八天,but我食言了qaq,我高估了自己的手速,我罪过qwq,对不起!!!) 第175章 chapter27 卞清不敢相信,被男友泼水这种事,竟然还会有第二次。 尽管她一脸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出来。 她很确定那不是失手,是专门浇在她头上的! 卞清想生气,但她消失了半天,以怪物的黏人程度来说,她对不起他,处于理亏的位置。 这种状态下去“讲道理”,她怕会把自己绕进去。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祸水东引吧。 第362章 “乌特,”她轻盈地跳起,双腿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是黑白无常没经过我的同意,把我带走的。”脚背相互摩挲着,她感觉乌特瘦了。 应该是错觉,她才走半天。 卞清还欲再开口,腰上便是一疼,她龇牙咧嘴地去拍腰上的手,“松松松——” 乌特抱她的时候,常喜欢一点点地收紧力道,双臂不留缝隙地贴近她的腰线才罢休,习惯了后也还好,他少有这种没轻重的情况。 卞清疼得摘下一只手揉腰,半睁着眼颦眉,“你怎么回……” 在他黑沉沉的眼睛注视之下,后半截话被她卡在嗓子里,乌特拉着她揉腰的手,放回自己的脖颈上环住。 他脸色未变,表情里的呆板也同以往相似,明明什么都没变,她却觉得什么都变了。 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氛不太对,即便药香的味道跟之前比毫无差别。她凑近了,鼻尖贴鼻尖,细细地感知他身上的味道,“怎么了吗?”只要不是糊弄人,她一向是很照顾伴侣的女友。 细闻之下,他身上的药香确实浓郁了几分,很熟悉,过分压下来又很沉重。 有种自己在慢慢下坠的感觉,可脑子依旧清醒着,腰上的一只手挪了下来,托着她的臀部,令她暂时忽略了下坠感。 浅浅地呼吸交缠着,乌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轻,生怕吹散了她,“你没事了?” 他过分担忧的话反叫卞清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在生气,是吓到他了。她转了手腕,抬手轻揉他脑后的鬈发,一点一点地瓦解他糟糕的情绪。六个星期的消沉,时间说短也短,那几天,院子里的芽儿都还没长大,但说长也长,她的热搜都快降下去了,总之,肯定给乌特带来了不小的阴影。 乌特身为魔法师的影子,唯一经历过的离别,便是日渐衰败的魔法师自我选择的消亡,尽管魔法师创造他的起始目的并不是这个,但他还是背负了,见证自己“父亲”的消亡后,吞噬掉“父亲”,继承力量的重任。 可以说,有关生死离别方面的教育,魔法师没有做到好好普及。 他一定是以为她走了,忘记承诺抛下他,去了地狱。 主动和被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决定好好解释这一点,“听我说,乌特,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的。”乌特再一次打断了她。 卞清:“你知道什么了?” 乌特托着她,往里屋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 “我没有在生气。” 此时此刻,听完这句话的卞清,心里对找一个怪物当男友这件事,给予了很大的肯定。这就是怪物男友的好处,从不无理取闹,无条件的全部信任,以及不多开口就能明白你意图的默契。 真是太完美了! 卞清战术性后仰,准备与他互诉衷肠,告诉他,你可以从我的喜欢列表毕业了,你现在是我的最爱! 房门咔嗒关上,截断了她的思绪,她刚刚坐上床,半张开口,乌特就压了上来,躲开鼻峰,吻上了她的唇。 鬼和怪物没有道德,白日那啥和晚上那啥,她都无所谓,乌特若是想,互诉衷肠的环节她可以放在事后。 舌尖纠缠,亲着亲着,卞清迷迷瞪瞪地觉着位置错误。 这一环节应该是她在日常中突发奇想,然后对乌特为所欲为,得到疑惑的反应,再去一步步教他才对,怎么又脱离了她预想的剧本? 怪物的开窍总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唇瓣分离带了些水渍,晶莹剔透,看起来惑人极了。 卞清还懵着,乌特已经从刚才的迷离中抽身,他气息微喘,“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她们送走。” 她想起外面的大妈们,沉默地点点头。 乌特离开后,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卞清躺在床上,侧转身子,伸手拿过一个白色的枕头,抱进怀里。 床榻上的气味直往她鼻腔里钻,微不可察的眨眼声过去,她默默地弯腰,蜷曲了身子,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大声尖叫。 叫过后,枕头遮挡下,露出的半张脸微红。 她怎么觉得半天不见,乌特这个怪物,更像狐狸精了呢? 大概是那些大妈太难缠了,乌特一时半会儿没能回来,卞清便躺在床上,数天花板上的裂缝。 乌特睡觉的时候,她没少数,大大小小加起来,统共三十一道。 可她刚才数,却多了几道,算下来有三十五道,给人一种房子更破了的感觉。 应该是她数错了。 正要再数一遍打发时间,房间里多了道苍老的声音:“好久不见啊。” 卞清坐起,看见了幽灵属的那位老魔法师:“好久不见。”她摸索了番,从兜里拿出那朵曼珠沙华。 她递了过去,“你要的花,我给你带回来了。” 老魔法师接过,脸上没有太多欢喜。 “是错过你伴侣的生日了吗?”毕竟拖了这么久。 老魔法师摇头,半晌说了句:“她陨落了。” “你有她的死灵吗?”卞清招呼他坐下,又盘腿坐在他面前。 “有是有……” “送给她的死灵吧。”迟来的礼物总比没有的好。 老魔法师面色纠结,叹息道:“我会的。” 他显然不愿对此多谈,她也就没有询问他的伴侣为何会选择消亡。 第363章 “对了,”卞清问,“你这次突然来,是为了什么?” 这种级别的老魔法师,非必要不离开魔法界,他倒好,直接进了人家的卧室,学生是空间属的魔法师,也不能这样乱用吧。 她真的会炸毛。 老魔法师收起曼珠沙华,开口道:“照老样子,帮乌特想去冥界的办法。” 卞清:??? 老魔法师只好花上半个小时,从头到尾,细细地跟她讲述,她离开的“半天”,都发生了什么。 黑白无常把人带走了,该科普的,那是一点儿不讲。 地下半天,竟然是上面的半年! 不怪乌特刚才的眼神想把她吞了,换做乌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大半年,她也会这样,甚至比他更严重。 “他说你为了给我摘花,被冥界的鬼神给拿下了,”老魔法师坐久了,锤了锤腰,“回不来,要我负责。” 停顿之余,卞清还有心思夸赞乌特,这鬼扯的能力,他还真是学得炉火纯青。 “他还说不为难我,我这么大岁数了,只给他出主意就行了,他负责下去把你带回来。”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黑无常说乌特的魂在阎罗殿里一闪一闪的了。 黑无常还真没冤枉他。 卞清:“你没劝劝他?” 老魔法师:“我当然劝了,我说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想起自己的死人状态,卞清扶额,“我明白了。” “现在你回来了,”老魔法师扶着腰起身,“我不用再每天过来打卡了吧?岁数大了,廊道走起来,没以前那么轻松了。” 去魔法界必须经过的廊道,会让所有魔法师短暂地失去魔力,成为普通人,无法使用工具,只能慢慢地走过寂寞又漫长的廊道。 卞清上前扶他,“不用了,我先代乌特向你道歉。” “非常抱歉。” 老魔法师摆摆手,甩甩手上的银环就消失了。 送走老魔法师,乌特也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个篮子,她认出那是夜蘑菇小姐的东西,里面的饭菜甜辣香很是吸引人。 “想吃东西吗?”他站在原地,乖乖地张开了双手。 卞清吃软不吃硬,他这个态度,让她没办法用严厉的话教训他,更何况他冲动的做法,全都是为了她。 吃完饭再说吧,她还挺想念人间的美食。 于是,卞清做出冲刺姿势,向他小跑过去。不过跑了几步,她放慢速度停了下来,落脚的感觉不对,她走过去,站定在乌特面前。 她怎么……飞不起来了? 卞清压下疑问,看着乌特集中注意力,几秒过去,她没能进到乌特的身体里去。 顷刻间,她失去了两种身为鬼的特性。 “怎么回事?”她问出口。 乌特神色如常,牵起她的手走到外面客厅,“‘反幽灵药剂’的效果,你现在可以像人一样,吃东西,行走了。” “这样你就方便了许多。”他替她拉开椅子。 卞清:谢谢,除了吃东西外,她还喜欢飘的感觉。 卞清吃着里面的土豆泥,小心地咽下去一口,确定没有反胃的感觉,又问:“只有这两个作用吗?” “嗯,”乌特替她盛了碗汤,“好吃吗?” 怪物是真不习惯撒谎。 卞清决定,她以后还是不告诉乌特,他撒谎时,喜欢转移话题的习惯。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可建立。 她跟乌特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却非常简单,她相信乌特不怪她的突然消息,可能会对黑白无常生气,但绝对不会对她生气,他只是在不安,而她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去打消他的不安。 半夜,卞清同乌特一起躺在床上,他的手臂再一次在她腰上收紧,他瘦了许多,骨头咯得人生疼,她也没再制止。 卞清主动靠近了他,拨弄了下他浓密的睫毛,又凑近亲了亲他的唇。 “那些大妈怎么不怕你了?” “我给她们下了遗忘药剂。” “现在喜欢社交了吗?” 乌特将头埋在了她胸前,闷闷地说:“我还是很讨厌,我只是为了卖药,发展你说的生意宏图,现在的惠金街就是我的商业街,我有足够的钱养你了。” 卞清低头,又亲了亲他:“她们这么抠,会买吗?” “我说,我的智慧值这个价钱,另外……我还要养一只漂亮鬼。” 他把一切都打算得很好,即便她消失了,也没有颓丧地活着。 有关生死离别的教育,应该会很顺利地进行。 夏季昼长夜短,天很早便亮了,乌特在院子里浇花,卞清醒来才发现自己睡觉的位置不对。 “我说,你浇花就没必要抱着我了吧,我还没睡醒。” 躺上了床,她才知道药剂的第三个作用——入睡。 她现在同人类真没太大的区别了。 乌特抱着她,岔开话语:“你看,你种的花开了。” 这簇花的枝干粗壮,花朵结得也大,重得只能低垂下来开花,从叶子到花瓣,全是绿色。 “绿色曼陀罗吗?”她武馆里的学生,有家里是开花店的,耳濡目染,她知道一些。 乌特想到了那只黑猫,“嗯。” 那只花臂黑猫,应该就是卞清总爱说的邪物,它的猫毛蕴含的力量,加上幽灵属魔法师结出的曼珠沙华,足够使他看见冥界,但却是另一个冥界。 第364章 半年里他喝下了不少能使他短暂通灵的药剂,每一瓶通灵药剂连接的地狱不同,他去了上百个地狱,只有一个,才是卞清所在的地方。 老魔法师也快陨落了,不能再结出力量强大的曼珠沙华,他慢慢将重心转移到了“反幽灵药剂”上。 好在是有用的,卞清的身体状态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她会处于人与鬼的两者之间,不被人类看见,不会再下到地狱里去。 他会将这剂药方记载到魔法界的《万物处方》上,并附上一句:倘若你需要留下种族以外的存在,它会帮到你。 反幽灵药剂的使用范围,永远不会局限在一个物种。 卞清已经感受到了他突变的情绪,她回忆着那两句话,并没有找到刺激了他的词汇。 “我带你去洗漱。” 好在他自己转换过来了。 卞清抱住他,将侧脸贴进他的颈窝,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不对劲。 往后的几天,皆是如此。 他们的生活看似和以往没有区别,但是细节上又有差异。 比如,乌特不会在熬药的空挡里,翻阅药方了,他会离开那口大锅,走到沙发这里,将她抱在腿上,同她一起看电视,哪怕加完药的三分钟后,需要添水,他也会过来,算着时间抱她。 再比如,他依旧能很快入睡,却分了阶段,到达深夜的一个点,便会醒来,有次她口渴了,想喝水,才动动嘴,水杯就送了过来,喝过水她坐了起来,趴在他的后背上,陪他一起看月亮。他似乎早就察觉,她喜欢摸他的腰,于是乎夜里睡觉,他便不穿上衣,在他们心照不宣地赏月时,卞清摸到他冰冷瘦削的腰际,就会给他套上那件黑白相间的奶牛毛衣。 尽管这是六七月的夏季。 她在努力去弥补这个过失上的错误,让一切都看起来像他没离开过的那样。 为了庆祝乌特考下行医资格证,卞清带着乌特去了商业街那边的游乐园。 看似很近的地方,实际上要走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依然没有打车,走累了便找个阴影,坐上乌特的斗篷。 卞清已然适应,但他的速度终于降到了最安全的指数。 他们去坐了摩天轮,坐了过山车,卞清拉着乌特去垃圾桶旁吐,也没忘记他们的生意版图,给路过的人一张张发名片。 一切似乎都没变,乍看之下,好像又好了起来。 又一个夜晚,乌特坐在床边,看窗外的圆月。 不对,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夏季的月亮又圆又亮,晃得人刺眼。 卞清看着他光洁瘦弱的背,不由地蹙眉,怎么还是没能让他长肉? 她摸了上去,乌特回头,抓过她的指尖,轻轻揉捏,又攥在手心里。 他抿了唇,卞清叹了气,用力后扯,把人拉上了床。 她翻身,骑跨在他的腰上,抬起手挥下,轻柔地啪的一声,落在他的侧脸上。 “你好了吗?” 他仰头,拉长脖颈想要亲她。 她没法子,弯腰亲了他一口,再抬起,他眼底氤氲。 卞清看了许久,再次俯身,说话间带着叹息:“你快些好起来,我能更有意思。” “我不会走,但我确实没有太多的耐性。” 床被耸动,床榻摇晃间,隐约传出一道低哑的声音,他翻了身,用尽了力气:“好。” -------------------- 下一个世界:春霖圣女x野玫瑰 (他俩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柏拉图,野玫瑰前期暴躁小孩儿,后期很骚) 很暴躁的状态,连续两天都可以定时卡晚上九点发的,两次都手快点成了立即发布!qwq我是怨种作者 # 圣女驯服了一朵野玫瑰 第176章 chapter1 一场大雨,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世界,将德罗索王国笼罩在阴影之下。 它被阴沉的天压制,遍地是被雨水摧残、打压后,凋零的花朵。 来人随意披散着长发,指尖甩动着一把金钥匙走进宫殿。 殿内空无一人,大门为他敞开。 在靠近正中央的金色鸟笼前,他理了理衣衫,脸上扬起一抹在他看来,最得体的微笑,才缓步走向金笼。 电闪雷鸣,笑容变得狰狞,也照亮了笼子里的人。 粉色的长发遮住了女人褐色的肌肤,赭肤粉发,活像一棵开了桃花的树。 与化出人形后,除了气味,便再无玫瑰特征的他完全不同,她由身到心,将自己献祭给了自然。 脚步声愈发走近,听见响动的女人出声,却未瞧他一眼:“这样是不对的,路易。”她听着外面的大雨,抬眼望见一道雷电,劈在了他们之间。 路易,她为他起的名字。 她曾说他的脾性,当有个为之匹配的尊贵名字。 鲜红色的花朵,他到底不是红而泛黑,只供皇室使用的,尊贵的路易十四玫瑰。 他开在山野间,浑身是雨露、虫草滋养出来的野性。他普通得不行,索性就让大雨毁灭世间的所有花,仅他一朵玫瑰。 世间以稀为贵,他将成为最尊贵的玫瑰。 “呵,”男人低笑,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大殿,笑过后,他温柔地问:“伊芙琳·西西莉亚,什么才是对的呢?” 什么是对的,她答不上来。 第365章 男人将钥匙扔进笼子里,泰然自若地看着她,“做给我看,西西莉亚,正确的事。” 金钥匙落在宽大绵软的白色裙摆上,拿到手就是自由。 她没多犹豫,捡起金钥匙从缝隙中递了出去,放回了他的手心。 指尖擦过他的掌心,留下点儿湿润的热意,他想起了之前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拥抱,总是温暖的。 现在她能回答他了。 “正确的事,是我答应过你,不离开这个笼子,我便不会离开。” 这次,她转头,看向了他。 男人又笑了,大笑不止,直至冷意全都钻进喉里,猛烈咳嗽起来。 他捂着嘴,结束后用力抓住金笼的栏杆,震得整个金笼发颤,笼中的人岿然不动。 “诺言?春霖之后,才是大雨,你食言了,伊芙琳……” 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侧脸,娇嫩的脸颊没有颤抖,亦怜惜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春霖之后,才是大雨。 春霖失约,大雨便先来临了。 若是有选择,伊芙琳·西西莉亚,永远不会成为那迟到的春霖。 …… “喂,”一道稚嫩的少年音,“冷死了,从我身上下去。” 回应他的声音包容着他的不满,像夹杂着春风,“我不知道你会说话……但花就是需要水,我在帮你成长。” 魔力使他浑身发光,即便在黑夜里也亮堂堂的,致使他在夜晚的奥普拉山上,看见了这场等了一个冬的春霖。 春霖带着魔力,不偏不倚地滋润着整片奥普拉山,这片生长在山上的魔法植被,舒服地淌开魔力,奥普拉山发着一层金光。他自然而然地感知到了春霖的特别,看见了落在他的花瓣上,形成一团又一团的小水珠后,说话的女人。 野玫瑰自我惯了,不喜欢的事物,谁也强求不了,他集中魔力,似要召唤出一场强风,吹走身上的雨水。 他忘记自己只是朵矮小的野玫瑰,魔力不足以召唤出一场风,结局只会让自己难堪。 “要不再等等,”察觉到他的意图,春霖也没有生气,“你的枝干有些干燥了,我给你滋润过后,你再召出风,把我吹走吧。” 被吵醒的野玫瑰有起床气,由半梦半醒到完全清醒后,才觉出渴意,后又想起自己无法召唤出风,大发慈悲地开口:“行吧,暂且留下你。” 水珠顺着他的花瓣下滑,走进花芯,花瓣颤动了几下,顺着花芯溜进了枝干。 春霖蕴含的力量,比往年来过的有意识的风雪,要温柔太多了。 发了一通脾气,在这场柔和的气息安抚下,野玫瑰又一次沉沉睡去。 野玫瑰睡得太久了,当然也不止他一朵花睡得久,奥普拉山上的大片植物都已醒来,只有会说话的那些,始终做着梦。 伊芙琳不知道以前的圣女,在自然的历练里,看到的景象是否这样,习惯早起做早课的她,很不适应。 这会让她感受不到生物的生机,再三犹豫下,她叫醒了部分能说话的植物,只有这朵玫瑰,她没敢呼唤他。 就昨晚的现象来看,他是朵有着严重起床气的野玫瑰。 “你好,圣女殿下,我们需要跟着您一起做早课吗?”声音在远离玫瑰地的森林里,那是棵巨大的雪曼,枝干粗壮得十几个人手拉手都围不住。 伊芙琳第一次经历历练,业务并不熟练,“前几任的圣女,有带着你们做早课吗?” 在圣女的《三年自然历练守则》中,为奥普拉山脉上的魔法植物做早课,被写在了守则的第二条,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宜。 雪曼很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缠绕在它身上的波米纳藤蔓说话了,“圣女殿下,要知道奥普拉山上,生长的东西千奇百怪,可不只有树啊,草啊,之类的东西,它还有着其他山脉上没有的景观——玫瑰地。” “相信我,那将是您的三年历练里,最艰苦的经历。” “没人会在他没睡醒的时候,去做什么早课。” “风之圣女、甘霖圣女、冬雪圣女……每一个都尝试过,每一个都放弃了,您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挨过三年,您又是德罗索王国所敬仰的,铁骨铮铮的圣女殿下。” 树根上埋着的,一直不知道在念什么的雪曼枯叶接过话茬,“春霖圣女殿下,您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圣女了,一定一定会被他气哭的,就比如最厉害的冬雪圣女,第一年兴致满满,被他气过后,到了第二年,就光下雪,不说话了。” “最惨的是甘霖圣女,”他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语气都变得惊恐起来,“在跟他促膝长谈一晚后,一到久旱下雨时,她看见他就哭,一哭就是好几个星期。” 波米纳藤蔓:“谢天谢地,夏季的雨不会太长,我真的喝够了。” 雪曼枯叶丧着语气:“快让我烂掉吧,快让我烂掉吧……” 野玫瑰的英勇事迹,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伊芙琳即使好奇,也不敢让他们再说下去了。 会做噩梦的,可怜的魔法植被们。 作为新兴的历练者,伊芙琳短暂地歇了做早课的念头,她沉默着,在心里自己默背着早课的内容,同时想起了教堂创办的孤儿院里,拥有一头红发刺头的小孩子。 今天就像她刚去孤儿院露脸的第一天。 第366章 所有小孩儿都告诫她,“离红发魔鬼波西米亚远一点儿!” 后来呢,威名盛远的波西米亚还是乖乖地伏在她的膝上,听她讲故事。 伊芙琳坚定地认为,只是时间的问题,永远也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春霖能留下的时间不长,她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到了夕阳西下,玫瑰地里的野玫瑰终于睡醒了,他动动叶子,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还没走?”花瓣上的凉意让他感知到了女人的存在。 伊芙琳安抚他,“就快了。” 野玫瑰看见山边的夕阳,低低轻笑,“也是,这点温度足以把你晒干。” “在此之前,”伊芙琳说道,“陪生命将逝的我说说话吧。” 生命将逝?野玫瑰对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德罗索王国在自然之神的庇佑下,日渐强盛,代价就是献祭他们的圣女,成为自然中的一种物质,为奥普拉山上的植被服务。她们有三年的时间,即便成为的物质,会在一定的时间内消失,也不代表死亡,她们还会再次出现。 直到三年过去,她们回归人身,才会远离奥普拉这座无人能够踏入的山脉。 没能得到回应,伊芙琳锲而不舍地搭话:“这片玫瑰地,只有你一朵会说话的玫瑰吗?” 远在森林里的雪曼松针树、波米纳藤蔓、雪曼枯叶,都为她暗自捏了把汗,我的万物之神,美妙的大自然啊,您的信徒圣女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野玫瑰的声音染上怒气,“你想羞辱我吗?” 伊芙琳不解:“我只是在想,只有你会说话,会不会很无聊?” 野玫瑰稍霁,“不会,没有生物有资格同我说话。” 奥普拉山脉的植被要想修得说话的能力,需要几百年的魔力滋润,这还是在魔力均匀分配的情况下,苦苦煎熬过来的。骄傲的野玫瑰得到魔力的第一天起,他还是粒种子,便贪得无厌地占走了所有魔力,导致玫瑰地上,只有他一朵能说话的野玫瑰。 放眼在整片奥普拉山上,也只有他这一朵玫瑰,可以说话骂人。 伊芙琳没有被野玫瑰的话刺到,她在想,波西米亚和这朵玫瑰花,一定能成为感情非常好的朋友。 “如果是我,”伊芙琳说,“我就会很无聊。” 野玫瑰高傲地扬起叶子,“幼稚的女人。” “陪我说说话吧。”水珠被夕阳照出了橘色,她的声音变得虚弱。 睡饱了的玫瑰心情好,他感知到周围躲着他的植物,心情更加愉悦了,“行吧,要记住,这是一场恩赐。” 伊芙琳答应了,她不假思索,同他讲奥普拉山脉外的事情,虽然野玫瑰很久才会回应她一句,但她知道他在听她说话。 德罗索是个强大的国家,本土和外来的趣闻非常多,说很久都说不完,于是她挑选了一个波西米亚很喜欢的存在讲——走街窜巷的油画故事商。 从皮拉索运来的颜料,能够画出有生命的油画,尽管每张油画能做出的动作,只在那一张的故事范围内,也在德罗索掀起了一阵狂潮。 孤儿院的孩子,尤其是波西米亚,最喜欢油画故事商皮耶鲁了。 他常用他沙哑的嗓子,为她模仿皮耶鲁讲故事的场景,他说:“我以后要成为德罗索,不对,是成为柯尼福利亚大陆,最受欢迎的油画故事商,画出最棒的故事!” 伊芙琳知道,这个孩子在搞破坏之外的事情上,尤其是油画,没有一丁点儿天赋,但她不会为此阻止他在孤儿院的墙上乱涂乱画。 那是另一种生机的表现。 “不断生长的长发给路易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讲到故事的这个位置,忽然停了下来,转而问他,“你有名字吗?” 野玫瑰不满她停下,“没有,怎么了?他用头发做了什么?” “不如叫路易吧,”水珠的身躯小了一大圈,“德罗索的国徽刻着路易十四玫瑰,那是种尊贵的花种,它很适合你。” 野玫瑰还在想故事中的长头发青年,“他的头发怎么了?” “他的头发啊……下次再说吧。”水珠急速缩小着。 “路易,”她已成为一圈水渍,“再见。”倏地消失了。 野玫瑰抖了抖花瓣,确定身上没有一点春霖水露的存在后,陷入一阵沉默。 遥远的森林里,熟睡的波米纳和雪曼被一阵咒骂吵醒。 “见鬼!这该死的、要了命的、肮脏的春霖!他的头发到底怎么了?!” 波米纳藤蔓闭上眼,她今晚可能要做一个有关路易的噩梦了。 “路易。” “路易……” “路易·德罗索新王。” 路易回神,顺着声音望过去,高台的王座旁,教皇高举着王冠,不耐地等着他上去。 他的到来伴随着接连几天的大雨,力量强盛诡异,带着斯特诺伐的军队逼死了国王,侵占了德罗索的领土。 是教皇不愿承认的邪恶存在。 长胡子下的嘴角下拉得再不情愿,也影响不了路易,他拔出一旁侍卫的长剑,慢条斯理地走上去。 气势凌人,托举皇冠的手开始颤抖,教皇害怕的神色还未展露,便被利剑砍断了脑袋。 周遭都是心腹,对此没有异议,捂着嘴的都是侍女,紧闭了双眼。 第367章 皇冠腾空后,稳稳落进他的手里。 路易将长剑随意扔到一旁,单手勾着皇冠,踱步到殿内的金笼旁。 笼子的栏杆缝隙,足够塞进一顶皇冠,他扔了进去,在笼中人面前,慢慢单膝跪下,“为我戴上吧。” 伊芙琳捧起嵌满宝石、闪闪发光的皇冠,隔着笼子,伸长了手臂。 不是臣服,他眼中的戾气在向她示威,要她认可这尊贵的存在。 隔着比人高的纯金打造的鸟笼,新王路易·德罗索,完成了他的加冕。 -------------------- 这个世界,前期插叙比较多,后面就少了 让我们欢迎暴娇娇玫瑰花登场! 第177章 chapter2 德罗索王国的宫殿长廊内,挂有历代君王加冕仪式油画的那面墙上,出现了一副全新的油画。 赭肤的圣女站在金鸟笼中,为脸颊带血的新王,戴上了血迹斑斑的万宝石皇冠。 它在历届君主加冕的油画里,成了异类,伊芙琳·西西莉亚·德罗索,也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登上君主墙的圣女。 一个动作将同前面的几幅油画一起,在往后的几年里,循环往复上万次。 加冕仪式的当天晚上,王宫会举办一场宴会,举国欢庆,装饰一直张灯结彩到了外街上,只有偏远的村落幸免于此,但因着法例的新条例,他们必须亮着烛灯直到太阳升起的那刻。 这一天,德罗索王国灯火通明,人们忌惮着这位新王。 纯金打造的金鸟笼重量不轻,垫上带轮子的板车后,还是花了六个侍女才推动了它。 板车载着鸟笼一路离开热闹的大殿,往君主的卧室里走。 路上侍女不敢多言语,从她们含泪的目光来看,她们心疼着圣女的遭遇,伊芙琳可以从每个侍女的眼中读出:我的万物之神啊,瞧瞧您给您的信徒带去了什么! 她们不知内情,担心她也无可厚非。 伊芙琳出言安慰:“没事的,我依旧能够保护你们。” 几个侍女眨眨眼,将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没有新王路易的允许,没人敢打开金笼,放出圣女殿下。被推进君主的卧室里,为了宴会所要做的打扮,也是隔着这个笼子。 首饰和服饰都有专员事先准备,水蓝色的纱裙穿在伊芙琳身上,搭配上雾蓝色的宝石项链,让圣女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与圣女该有的形象大相径庭。 侍女们仓促为她修容,没人敢质疑新王的奢华审美。 到了粉刷上脸的时候,负责化妆的两位侍女犯了难,倒不是伊芙琳过于深的肤色,让她们无从下手,她更多的是在犹豫妆容表达出来的感觉,是盛气凌人的好,还是楚楚可怜的好? 两位侍女讨论了一阵,年轻一点的先昏了头,压着声音,“够了,还要让他看见圣女引颈自傲的妆容后,再度凌/辱圣女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芙薇儿。”年长的伸手拦住她,粉刷上鲜艳的颜色落至她的掌心。 看见逼人的艳丽,芙薇儿恢复了理智,“对不起,爱莲。” 爱莲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再说了,转身面向伊芙琳行礼,“对不起,圣女殿下,我们马上就为您梳妆。” “没关系,”圣女依旧柔和,“按我说的做吧。” 路易的脾性在斯特诺伐打到德罗索高地前,就已经传开了,这位斯特诺伐老国王的私生子,生性冷漠多疑,杀了老国王后,血洗了斯特诺伐,留下的人全是心腹。 一个国王尚且拥有一两个心腹,便能控制朝政,足以为子女谋划。 而斯特诺伐举国上下,皆愿为他效命。 只因他不屑斯特诺伐小国的皇位,妄图攻打德罗索这种受神迹庇佑的大国,斯特诺伐的朝臣就为他开启了兵选,只两年就瓦解了德罗索的内部,拿下了昔日的大国,将王位送到了他的面前。 一场场战争里,最出名的故事,还是德罗索的皇子效仿斯特诺伐从群众入手,意图牵制斯特诺伐,却未曾想一个放羊的羊倌跋山涉水去往主城,上报了此事,在官兵赶到之前,那些被他们收服的农民就已经对他们拔刀相向,从内外压制住了他们。 身上烙有斯特诺伐国徽的人,都是路易的心腹,即便他改了姓氏,即便烙印国徽并未有人逼迫,他们也心甘情愿地效忠于他。 这种现状到了德罗索,带来的效果便是,所有人都得谨小慎微。 他们不知道圣女如何得罪了远在北边的新王,但他们知道,他们为圣女说的每一句话,为她做的每一个打算,都在新王的监视下。 芙薇儿得了爱莲的制止后,后悔极了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但在上妆时,还是小声地多问了句:“真的要这样化吗?” 伊芙琳垂眸不语,任她们摆弄。 爱莲呵斥了她,“别说了!” 上妆结束之后,几个侍女绕着伊芙琳转了几圈,确保不会出差错了,才推着笼子出去。 德罗索被侵占的当天,挂上了斯特诺伐的国旗,却还未到血洗朝廷的时候,杀了一个教皇,激起一些人的愤懑,也不敢有人轻举妄动。 路易的心思没人猜测得出来,方庭一战中活下来的德罗索官员,宴会得了他的邀请,更搞不出刺杀的那套,各怀心思地小心做事。 国王已死,皇太子下落不明,公主们在斯特诺伐成了人质,有的甚至同斯特诺伐的人成了婚。 第368章 活下去何其难,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求明哲保身。 金笼的圣女被推至大殿内,官员和他们的女眷皆感荒唐,仍能做到目不斜视,互相攀谈,或在舞池中跳舞。 路易从宴会开始,就没给出过好脸色,来参加的人起先不敢吵闹,精美的食物不敢多吃。 到换去万宝石皇冠,戴上珠宝减半的金缕皇冠的路易,阴沉着脸骂人:“都是哑巴吗?还是腿瘸了不会跳舞?” “东西不好吃,就把厨师杀了。” 他拔了剑,爵位高的人带着女眷起了个头,开始往嘴里狼吞虎咽地塞东西。保个素未谋面的下贱厨师吗?他们没那么好心,怕的是路易杀了厨师也不痛快,给他们开膛剖腹把食物塞进去。 “欢乐”没过多久,神色不虞的新王又发话了:“吵死了。” 他们面面相觑,在乐手技术性地换成舒缓的音乐时,收敛了声音“作闹”给新王观看。 气氛的低迷持续到那位被关押的圣女,被六个侍女推进了大殿,他们的新王方露出一点笑容,从王位上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金笼旁。 仍是隔着笼子,路易伸出一只手,摊在伊芙琳面前,“跳舞吗?”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在一众同情、幸灾乐祸的眼神下,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里。 被攥紧的手连接着一股力气,将她拉近栏杆,一旁的侍卫上前为她开了锁。 出了金笼,路易带着她走进舞池,人群纷纷退到餐桌旁,隔着不远的距离小心打量他们。 伴随着突转直上的快节奏音乐,路易揽着她的腰贴近他。 在有着南方美神之国称誉的德罗索,延续至今的小圆步舞,同北蛮战神的斯特诺伐国,所传承的华尔秋蕾有着最明显的区别——大开大合。 这个舞种创造出来的开始,是为了纪念历史上的丰收之神华尔秋,和传说中的女战神蕾,以他们的名字合起来命名而成,美观的同时,亦不输气势。 后在允许女将上战场的斯特诺伐,衍生出独有的传统,便是在赢下一场战争后,由女将带领着士兵、骑士,在战场上拿着兵器跳华尔秋蕾,以此来纪念战争的胜利,祭奠死去的伙伴。 华尔秋蕾细分三种:民间、战场、宫廷。 德罗索的人不常见华尔秋蕾,在场的斯特诺伐侍卫看了良久,才分清自己家的新王拉着圣女跳的是三种结合。 伊芙琳·西西莉亚·德罗索,从上一任风雪圣女手中接过奥普拉垂额链,佩戴在眉心后,就接手了所有圣女的工作,走南闯北,见闻极其广泛,会的技能也不少。 谈不及擅长,她多少会跳一点儿华尔秋蕾,在得知宴会的举办时,念及路易的张扬个性,她也有所准备,但仍旧是跟不上他的节奏。 这般胡闹的舞步,随意切换的节奏点,才开始三分钟,她已经有些累了,气息不匀。 路易不给她休憩的机会,在下一个变奏间,又切换了细种,由宫廷的敛步,到战场的高抬腿,她被架着衔接了动作。 指天的手臂被他拉回,吹奏乐的队伍先行换调,弦乐队伍接上,在新王变脸前,跟着放慢了节奏。 年轻君主的身体素质,不是她这种没打过仗的女人可以比拟的,他环着她的腰,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赭肤的遮掩下,脸上的潮红并不明显。 路易抬起一只手,指腹用力地擦着她的侧脸,硬要将她的红色给擦出来。 但伊芙琳的肤色并不是简单的晒黑,她的赭色源于教皇的提前召唤。 未满三年的时间,提前召唤结束圣女的历练,会破坏平衡,圣女会失去身上一件宝贵的东西。 伊芙琳失去的,便是她比雪还洁白的肌肤,只留下赭色。 “路易,”伊芙琳受着脸上,几乎快要擦出血的大力,“你不该为此生气。” 指腹顿住,又猛地向上抵着她的颧骨,他噙笑,虎牙露了出来,“那我该为什么生气?” 声音不高不亢,却正好使奏乐停了下来,众人不知如何自处,在斯特诺伐侍卫的指示下,纷纷靠近出口,屏息凝神地鱼贯而出。 喧嚣的大殿顷刻安静,侍卫退了出去,关上了所有的门窗。 伊芙琳的视线略过他抿紧的腮帮,“或许,没有值得生气的事情。” 鼻尖发出短暂的嗤声,片刻安宁后,路易拽着她的手腕往桌边走,手臂挥开了桌上的水果塔,红酒酒杯乒里乓啷地碎了一地。 伊芙琳被他压在盖了白色桌布的长桌上,红酒晕染了腰间的水蓝,脖颈上所戴的宝石项链折射出几缕光照进路易的眼里,一张发皱的纸展开在她头顶——一张通缉像。 “你珍视的皇子,要杀你曾经的恋人!”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不值得我生气的事吗?” 伊芙琳弄错了关注点,“我的恋人?”在逐渐发刺泛冷的注视下,她恍然大悟,所谓的恋人指的是他。 今非昔比,新王不会再有难堪的感觉。 “没意思。”路易揉烂了那张通缉像,随手一扔。 他的一只手还禁锢着她的双手,一条有劲的长腿卡在她双腿之间,令她不便挣扎。 路易俯视她,“真是可笑啊——那般脆弱的皇太子,连宫门都未触及,便被捉拿了,几十个随从没有一点儿勇武之力……” 第369章 “这样的身手,吉利维娅马戏团恐怕都不会收下。” 他恶毒的嘴是漫长的时间里,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 不知道他掐住了哪儿,手腕处的疼意加重,伊芙琳动了动手。 路易再度开口:“你希望我杀掉他吗?” “……你已经是皇帝了。” 路易松了松力道。 “随你定夺。” 他松了手,大步往外走,“回你的笼子去吧。” -------------------- 一股子病娇气息的小屁孩儿 感谢在2023-02-19 18:19:10~2023-02-20 20: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绝期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chapter3 偌大的殿内,安静得像是没有活物。 浅浅的呼吸数着拍子,自我调整着,喘/息均匀了,方才从长桌上起来,她简单地整理了下裙摆,走向金笼。 伊芙琳踏上去,自愿将那扇封闭自由的门关上。 咔嗒——落了锁。 她端坐在里面,静待片刻,身后的门便打开了,进来一个推板车的侍卫。 需要六个侍女推动的板车,他一只手就拉出了好远,出于尊敬,拉出了狭窄的门,他便恢复成了双手,慢慢推行。 “对不起,圣女殿下。” 他太高了,走廊的烛光异常晃眼,伊芙琳抬头也没能看清他的样子。 能光明正大跟她说上话的人,是不会被路易杀掉的存在。卧室里的两名侍女,曾经服侍过她,那么他呢? “雪曼。”她的试探带着笃定。 大块头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猜出来,眼睛东瞟西瞟,没一会儿就用一只手挠着羞红的脸,回应了她。一只手不好掌控沉重的纯金鸟笼,即刻偏了航,冲着墙滑行几米,他堪堪稳住,忙放下另一只手去稳定金笼。 “对不起,圣女殿下。” 他又道了歉。 只要不是大错,伊芙琳对所有人都很宽容,“第二次是因为你的失误,第一次又是为了谁呢?”俏皮的调侃又不失端庄,她含笑,烛光的星星点点缀入眼眸中。 雪曼松针蓄满魔力化出人形后,形象倒是符合他之前的样子,应了那句“喝不完的莱蕾蜂蜜1,砍不完的雪曼松针”。 雪曼松针想要回答她,可张了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那个资格。板车的轮子稳稳地向前滚动着,他哑然许久,才缓缓地说了句:“对不起,圣女殿下。” “没关系,雪曼。” 走廊里,拿着打扫工具路过的侍女,行礼、走路都是静悄悄的。 德罗索王国的热闹氛围,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土崩瓦解。即便实行着双制的政策,德罗索的人民担惊受怕地挨过了那几场战争后,主城的人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但他们还是害怕着新王,无法去爱戴一个打破平静的窃国贼。 金笼被推回了路易的卧室,昔日尊贵圣洁的圣女殿下,成为了新王的笼中雀,唾手可得,肆意逗弄。 路易带着兵马浩浩荡荡攻入皇城的那天,安排好了所有随从的住所,他自己并未住进德罗索前任国王的居室,用他所有难听的话中,稍微听得过去的那么一句来形容——他不喜欢老人味。 德罗索的老国王和斯特诺伐的老国王年岁相差不大,皆过半百,踏入了耄耋之年。这个阶段的老人,尤其是男性,身上都有着一股洗不掉的老人味,就像婴儿身上的奶香,区别是后者惹人欢喜,前者使人屏息敛眉。 国王不至于过得邋遢,受人爱戴的老国王更是活得滋润,熏香皆是一季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级货,手指缝隙间流出的一丁点儿,才会成为填充国库,由国商销向民间的“神子香”。 路易用“老人味”说事,完全是在找茬,他喜怒不定,不高兴了,万物之神也能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雪曼推着金笼进了路易的卧室。 皇家的工匠紧赶慢赶,才将他选出的卧室扩建到了君主卧室的规模,在房间里跑步都还绰绰有余。 路易伏在桌前办事,身边站了个穿盔甲的年轻女人,年岁看起来不过坊间适嫁的少女那般大,伊芙琳猜测她可能是斯特诺伐的女骑士。 女骑士看见她后,露出一笑,不知是对她,还是对推金笼的雪曼。 不过这一笑下去,桌边的路易就出声了:“出去。” 女骑士好像不怕他,故意跺响穿铁靴的脚,大声应答:“是!”在路易挥剑的那刻,忙不迭地躲开,往外走,顺带拉走了雪曼。 这下伊芙琳知道她是谁了。 那捆极其讨厌雪曼枯叶碎碎念的波米纳藤蔓。 “德罗索进了牢房。”路易用羽毛笔在纸上写着,闲暇之余,故意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德罗索的前任国王,膝下有三女两子,大女儿伯诺曼首当其冲,自愿替妹妹哥哥成为斯特诺伐的人质,二女儿思嘉和小女儿卡米拉,分别嫁给了斯特诺伐的伯爵和大骑士。 斯特诺伐的女人占少数,安排婚配算是路易许给他们的福利,人质和伯爵夫人、骑士夫人,她们知道怎么选择。 大儿子哈维尔和二儿子迭戈,便是从战场上活下来,又躲开看守,发动刺杀的领头人。 第370章 路易所说的“德罗索”,则涵盖了他俩和所有随从,语气上扬,有点洋洋得意地炫耀德罗索在他掌控之下的意思。 伊芙琳更喜欢别人同她直白的说法,她不是不聪明,只是当圣女久了,听了太多暗语,觉得疲惫,“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跳动的羽毛笔一顿,接着流畅地继续写下去。 “按照德罗索的律法,刺杀皇帝,是要上断头台的。” “依照律法,是该这样。” 家国仇恨,斩草除根,连远在斯特诺伐,嫁给高官能说得上话的妹妹们都管不了,他做得没错。 只不过伊芙琳的态度在他意料之外。 “你对待珍视的皇子们,就是这个态度?”他背着身,只能从语气上,听出他的嘲讽,“也不过如此。” 伊芙琳亦没在看他,把玩着脖颈上的宝石,“我记得我曾说过……” 羽毛笔的动作慢下来。 “只要德罗索的人民能够丰衣足食,我不在乎辅佐哪位君王。” 羽毛笔被人扔回了墨水瓶。 “弗朗!” 走进一位侍卫,快步到路易身边,拿走了他桌上的信函。 金色火漆,两位皇子在牢里还有段活日。 他的工作没有就此结束,反而更加忙碌起来,因为离开的侍卫又给他留下了许多要处理的文件。 德罗索的律法、人民以及斯特诺伐的商户搬迁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等待他的处理。 眼见着匆匆结束的宴会后,尚早的天色也已变暗。 伊芙琳歇了一觉,醒来后再看见桌边的新王,“国王不好当,是吗?” “是不好当,”路易放下一叠卷纸,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但不难当。” “瞧瞧外面的光景,每一盏灯都是为我亮的。” “下贱的奴隶可看不见这些。” 独属于皇帝的高楼,能鸟瞰王宫外的一切。 伊芙琳摘下了脖颈上咯人的项链,“命运所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2。” “你拿了什么去换呢?” 路易后仰,靠在椅背上,实木造的椅子很结实,没有吵闹的吱呀声,“你以为呢?死的不会是我。” “我告诉过你,”伊芙琳正色,“不要同魔鬼做交易,不坏的魔鬼也不行。” 路易失了耐性,“闭嘴吧,伊芙琳。” …… 奥普拉山上的春霖不会下太久,断断续续算下来,也就十几天。短暂的十几天一过,若想再看见春霖,就不得不轮过三个季节,等待下一个春天。 不能以春霖出现的伊芙琳,会陷入三个季节的沉睡中,觉察不出外界的变化。 这两天里,森林里的雪曼和波米纳都不太好受,波米纳迁怒起了雪曼松针下的雪曼枯叶,“算我求你,别再念了。” “快让我烂掉吧……为什么?”雪曼枯叶还是念着,“快让我烂掉吧……” “听着,我的朋友,”波米纳试图跟他讲道理,可声音的颤抖已压不住怒意,“愿望是不会靠嘴实现的,即便你念上一百万次‘快让我烂掉吧’,你依旧无法成为雪曼的养料,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你能做的,便是去接受它,然后……” “闭嘴吧!” 雪曼枯叶:“你说得对,波米纳,我已经接受它了。快让我烂掉吧,快让我烂掉吧……” 他用事实告诉她,接受不代表不行动。 波米纳藤蔓:“见鬼!” 又过了半个小时,悬在高空的太阳被几朵乌云遮住,飘起了点点小雨,春霖的力量降临到了奥普拉山脉。 波米纳像是找到了救星,“谢天谢地,不论是谁,圣女殿下,请随意选择一个,叫他闭嘴吧!” 伊芙琳听见了玫瑰地里的咒骂声,他毫不遮掩,激昂愤慨地大骂着。 “无礼的,庸俗的,恶臭的春霖!” “真是该死!” “和你的路易长发去死吧!” 比起波西米亚,他真是收敛太多了。 伊芙琳礼貌地问:“你想让我先去劝哪一个呢?” “枯叶,雪曼松针根部的枯叶!无论是规劝,还是辱骂,只要能让他闭嘴,怎样都可以!”波米纳被吵得失去了理智。 一个不受管束,无法无天的野玫瑰已经够她受的了。 “快让我烂掉吧……快让我烂掉吧……” 落到枯叶上的水珠听清了他的碎碎念,伊芙琳滋润了他的开口处,“真是个不错的愿望。” 这句话让雪曼枯叶的心情好了许多,碎碎念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快让我烂掉吧。” “那么,”伊芙琳确认过自己浇在了整片奥普拉山上后,又继续问,“你是如何许下这个愿望的呢?” “这并不需要多想,亲爱的圣女殿下。”他愿意为圣女殿下短暂地停下祷告。 春霖让雪曼枯叶裂开的地方好受许多,他终于再度感受到了泥土的柔软,“活着就会有愿望,我不知道这样说,您能否明白。” 伊芙琳诚实道:“我并不明白。” “自然太大了,真的太大了,”雪曼枯叶突然大声感慨,意识到可能被野玫瑰听见,他又压低了声音,“我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奥普拉山上的森林,灿烂地活着何其容易?我生来就是枯叶——至于死,那就更简单了3。” 第371章 “我这样诞生了,也就这样有了愿望。既然不能灿烂地活着,我便希望能灿烂地死去,枯叶唯一能被记住的死法,那便是成为养料了,这是我迄今为止,能想到的最佳死法。” 奥普拉山脉遍地都是魔法植被,能长到会说话的地步,算去野玫瑰,也就他们三个。 伊芙琳到今天才知道,一旦生物学会了说话,居然能表达出这么多奇思妙想。 她曾以为,植物只是植物,不能再多了。 万物之神,请原谅她的浅薄。 -------------------- 1.莱蕾蜜蜂:能不分季节的,源源不断地产出香甜的蜂蜜,由于被人工大量捕捉,野生的莱蕾蜜蜂已经大幅度减少,后期人工选育饲养了莱蕾蜜蜂,但蜂蜜的浓稠和甜度已经比不上野生时期,只稍微好过普通蜜蜂产出的蜂蜜(自设) 2.出自茨威格的《断头女王》 3.出自周国平写个夭折的女儿的《落难王子》(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不长,推荐大家搜搜看) 4.丰收之神华尔秋和女战神蕾,前者是斯特诺伐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伟人,后者是早期屡战屡败的斯特诺伐心中的寄托,属于传说(依旧是自设,灵感来源于希腊战争女神——华尔秋蕾,这个名字是德语译名) 说个与文章无关的题外话,只是想推荐给各位一个乐队:maneskin,他们的歌都非常棒。当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喜欢也没关系 第179章 chapter4 德罗索的人民只求安稳度日,活得灿烂、死得光明这种事,想都不会去想。他们更多的求死的时候,教堂愿意来人给他们的葬礼做祷告,这是最光荣不过的死法了。 世间稍好的生活,即是奥普拉山脉上的植被,活得不容易,却又死得起;差的是德罗索境内较偏僻的地方,还有其他更贫穷又常陷入战乱的国家,那些地方的人,才是活不好,又死不起。 她知道该怎么劝雪曼枯叶了。 “你说得非常好,”水珠滚到了枯叶中心,伊芙琳稳了稳,“奉献自己,是个非常伟大的愿望。” 雪曼枯叶:“这不算伟大的愿望,我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不想如此简单地消亡。” 他却忘了,到了说话这个地步,消亡对于魔法植被来说,已经变得遥远。 波米纳提醒她,“您应该制止他!而不是去夸赞!” “别着急,波米纳。”伊芙琳回应。 雪曼枯叶不再去听她们之间的讨论,“快让我烂掉吧……快让我烂掉吧……” 尽管不懂奥普拉山脉的法则,伊芙琳还是道出了实情:“你已经无法消亡了。” “我知道的,圣女殿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难过,可他依旧没停止念叨,“快让我烂掉吧。” 伊芙琳蓦地觉得他的碎嘴很可爱,“我是想说,你追求的灿烂,不该是消亡。” “那我应该追求什么?别忘了,圣女殿下,我只是一片枯叶。”雪曼枯叶问。 伊芙琳想了又想,“我不清楚,但既然为你们做早课的事情,被记载到了守则的第二条,那就说明你们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 早课不仅仅是祷告,它覆盖的知识面很广,对于将死而又短暂的存在,是没有必要做早课的。 第一代圣女编纂的《三年自然历练守则》,全篇看去,多是为奥普拉山脉的植被做打算。 虽然是无稽之谈,伊芙琳还是相信,奥普拉山脉上的魔法植被不会永远困囿于山上。 这不该是雪曼枯叶的纠结点。 “我是说,”伊芙琳换了更简单的措辞,“简单的事算不上灿烂,去期待外面的事,你会走出去的。” 雪曼枯叶没想过有一天能够离开奥普拉的可能,但圣女殿下总不会错的,“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保证。”她谨记第一代圣女留下的教诲。 “好吧,”雪曼枯叶顿了顿,“我会消停一点儿的。不过要改掉持续了上百年的习惯,是件大工程。波米纳,你需要给我更多的时间。” 其实在往常,他想怎么念都没问题,至于今天……几千米外的玫瑰地里,有朵野玫瑰发了疯,活在寂静里上百年的波米纳,实在是不能忍受这么多的吵吵。 波米纳向他保证,“我会给你时间的,雪曼枯叶,但今天,你必须安静。” “快让我……好吧。” 解决了一边,伊芙琳又开始天真地想野玫瑰的事,“我现在去同他说话,他的怒气会好一点吗?” “如果泪水能够护肤的话,”来自雪曼松针的问候,“我不介意您去尝试。” 伊芙琳贴着他的树枝,“我是个听劝的圣女。” 她听了劝,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远在几千米外的阴阳怪气,悠悠荡荡地传到了森林里,“你该弥补你的错误,而不是同那些丑陋的植物谈天说地!” “……趁我还有点儿耐心的时候。” 他应该是骂渴骂累了,怨怼的力道都少了几分。 “若他只是动动嘴,”伊芙琳再一次想到了波西米亚,“你们大可不必这么怕他。”至少波西米亚在遇见她之前,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波米纳积极地享受着片刻安宁,没力气回答她,雪曼枯叶费心劳力地同口头禅斗争,响应问题的依旧是雪曼松针,“倘若如此,波米纳足以对付他,可他是支贪婪、恶劣的玫瑰花。” 第372章 “看看那片玫瑰地,前车之鉴,他的力量能够吸走奥普拉山脉上的所有魔力。我们想活下去,圣女殿下,如此,我们‘尊敬’他,他便放了我们一马。” 光是提到这里,雪曼松针便害怕的,大张旗鼓地抖了抖刚刚舒展开的树叶。雪曼松针之所以是松针,取决于他特殊的叶子,这种叶子只有在下雨时会舒展开来,平日会蜷缩着,形成一根根小刺。 “伊芙琳·西西莉亚!” 好吧,他的耐心存储并不多。 伊芙琳向万物之神,美妙的大自然祷告,成为自然中的某一物质后,奥普拉山脉上的植被能自动感应圣女的名字是个作弊的行为。 在野玫瑰再度说出不好的词汇时,伊芙琳及时切断了,“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个故事。” “你就是在报复,”野玫瑰不信她,“以为我没听你说话。” “那你听了吗?” “我当然……你有什么资格套路我?” 他搜索着词汇,可该骂的话,已经骂完了,他对以前的词语出现了倦怠。 伊芙琳忽略了这句贬低人的话,“那么,我之前讲到哪儿了?” “我不想听了,我要你道歉!” “对不起……我想起来了,不断生长的长发给路易带来了麻烦……” “道……算了,别讲了。”他突然意识到,她第一句已经道歉了。 伊芙琳不听,“于是他去请教了他的邻居。” “别……” “讨厌他的邻居给出了一个不靠谱的建议,他说,‘去同恶魔做交易吧’。” 野玫瑰颤了下花瓣,“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魔鬼,真是可笑!” “你的存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伊芙琳说道,“所以,对魔鬼宽容一点儿。” 故事中,善良的长发青年听信了“好”邻居的建议,他找到魔鬼,乞求魔鬼让他的头发不再生长,但别剪短它,他的爱人喜欢他的长发。魔鬼答应了,于是头发不再生长,路易将头发剪到了合适的长度,就同他的爱人结婚了。 日复一日,不生长的头发开始掉落,路易几乎变成了一个秃子,他又找到了魔鬼,乞求道,“请让它不再掉下吧,我只有这点儿头发了。”魔鬼依旧答应了。 过了一段时间,喜爱长发的爱人离开了他,她没法跟一个中间秃、四周有毛的丑八怪生活,路易再一次找到魔鬼,“让它变回原来的样子吧,我不想失去我的爱人。”魔鬼做到了。 他的头发再一次不停生长,长到合适的长度,他的爱人回来了。后来,头发仍然没停下,长到覆盖了全身,他的爱人走了,他成了野人,也没停止。这次还没等他去找魔鬼,魔鬼自己来了。 他说:“该跟我去地狱了,路易。” 浑身是头发,被邻居带头赶出小镇的路易吓得哭了出来,“你并未要求我献出灵魂!” “从我被召唤出来的那刻,”魔鬼中伤了他,“你的命运就被决定了。” 春霖停了,阴沉的天气,植物上的水珠不易被蒸发。 伊芙琳声情并茂地讲到结尾:“从此,镇上少了个路易,地狱里多了位野人。” 野玫瑰质问她:“这么个蠢货,你怎敢用他的名字,来给我命名?” “你会错意了,”伊芙琳又给他讲了遍寓意,“你的路易,取自路易十四玫瑰,别人只听名字,就知道你的尊贵。” 相处下来,她完全拿捏了野玫瑰的脾性,“长发路易比不上你。” 野玫瑰很是受用,“暂且放过你。”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伊芙琳问。 “你觉得呢?”他语气嘲讽。 这样蠢笨的主角,轻易的被邻居和魔鬼拿捏,如果是他,下去的该是那个邻居,至于不忠诚的爱人……同他们一起死掉吧。 伊芙琳:“在奥普拉山脉之外,魔鬼的传言多是真实的。路易,永远不要同魔鬼做交易。” 野玫瑰:“外面的魔鬼也用这么烂的法子骗人?” 伊芙琳:“不,魔鬼也有好坏之分,但不坏的魔鬼用的法子,不一定这么烂。” 野玫瑰并未将她的劝告放在心上。 魔鬼而已。 伊芙琳第三次从金笼中醒来,房间里没有能推测时间的影摆,她根据天色,大致判断出再过不久,天就快亮了。 再看桌边坐得直挺挺的新王,他的背影看起来一点也不疲惫。 魔法植被能变成人这种事,她闻所未闻,看见路易带着兵马,闯入皇城那刻,不可能不惊讶。 她翻阅了所有圣女留下的手记,才从二代圣女手记的最后一页看出端倪。 被记载入《三年自然历练守则》第二条的早课,是渡入福音的一种方式,福音所带去的魔力,在三年以后,会让部分魔法植被变化出人形,走出奥普拉山脉。 不过因为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玫瑰的作乱,早课被搁置,幻出人形一事也渐渐被他们遗忘。 不怪她初到奥普拉山脉,只遇到了他们四个会说话的。 不过她暂时未弄懂,帮助魔法植被走出奥普拉山,有何作用? 自伊芙琳的姓名被冠上德罗索起,她就清楚德罗索的教皇一徒,是个怎样唯利是图的存在。 幻出人形后,即便有着魔力带来的先天优势,熬了这么久,也不会不累。 第373章 “不休息吗?”短短时间里,她想了很多,这是当圣女久了之后,养成的毛病,“我以为睡眠这种东西不值得出卖。” 伊芙琳说话总是如此,单听她的语气,你无法辨认出她的态度。 即便你细想了其中的内容。 伊芙琳·西西莉亚·德罗索,从不骂人,从不失态。 桌边的人没有立即答应她,最后一份文书批阅完毕,路易才离开了座位,往金笼这边走。 扩建后的新王寝殿,不止到了君主的标准规模。皇宫最高点,能俯瞰雅达哈的位置,大得几乎占满了这层楼。 东西却不多,陈设简洁,样式奢华,留出的空隙将落实的脚步声弹到这些用具上,再敲进伊芙琳的耳蜗里。 两年的光景,二十三日的春霖。 她怎会听不出,他又在生气了。 -------------------- 《长发路易》的故事背景:在德罗索发展中期,德罗索二代国王为民间的一位理发师颁发了勋章,引发出了一段理发价格暴涨的时期。 这位理发师的地位水涨船高,尽管国王不会再来他这里剪头发,但他的价格还是提了上去,并且拉拢其他理发师,开了很多家店垄断理发产业,街上竟然找不到一家便宜的理发店,很多人不再理发,后来得知此事的国王撤掉了他的勋章,并且颁布了新的商户法,压下了价格,理发的人才又多了起来(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扯设定) 油画故事商创造的这个故事里,魔鬼喻指的是理发师,邻居是二代国王 历史上出现过夸张的油画记载,走在街上的女人为了找到自己的头发缠在了哪儿,绕了雅达哈一圈,同城门站岗的士兵撞在了一起 因为无数次的动作重复,随着油彩的脱落,相撞的画面后来糊成相拥而吻,这幅《魔鬼的仆人们》又被称作《德罗索之吻》 第180章 chapter5 德罗索的贵族礼仪要求严苛。 在路易靠近的过程里,伊芙琳本能地昂首挺胸,坚韧的端坐姿势,使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下去。 呈递文书的,皆是斯特诺伐的官员。他们初来乍到,要调查的事情很多,今夜亮起的烛火恐怕真的没有人安睡。 在柯尼福利亚大陆,狂热地信奉万物之神的,只有德罗索;最唾弃神明的,则是斯特诺伐。 加冕仪式的当天,能当着全国人的面,砍掉教皇的脑袋,足以说明万宝石王冠的易主。 主塔的对面是教堂的钟,整栋教堂的灯光到了深夜愈渐明亮,官兵在核对教堂历年来的账目,不若多久,教堂就会成为摆设。 有用的寄托将只是寄托了。 至于圣女,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 不用亲自瞧上一眼,伊芙琳太清楚呈上来的文书,究竟讲了个什么内容。 最能煽动民心的,最不好收拾。 长靴在金笼前落定,身形挺拔的男人逆着光俯视她,从他再见到她的那天起,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角度,他在报复城楼对望的那几分钟。 路易在生气,而她在想,他终于能扎起那头长发了,如此办公才不会损害视力。 “出卖?”他轻呵,“不如聊聊你都出卖了些什么?”他的眼肆意丈量着她的全身,光洁的赭肤,人民为之感动的存在,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这个结果来自于曾经的教皇的一个错误决定,为了战争的结果祈福,提早的召唤使她失去了白皙的肌肤。 文书上的内容肯定更丰富一些。 伊芙琳知他的意思,“献祭从来都不是交易。” “够了。”他敛了眉,“如果你不想再给你的嘴,上个笼子的话。”嘲弄这种事,他只给了自己这个权利。 他的耐性一如既往的差,或者对她来说,更差一点儿。 小巧的金钥匙入了锁眼,路易打开了窄门,拉起她的一只手,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往离实木桌不远的圆床那边走去。 伊芙琳被他扔上床后,懵懂了一瞬,坐直了身子看着路易的下一步动作,随之而来的,是解开了发带,在她身侧躺下来的男人。 虽然不懂,但她又想起了他口中的“恋人”。 路易的行径没有逻辑,若扯得上随心所欲,那就更好判断了。 但不巧的是,不论是处于野玫瑰的时候,还是斯特诺伐老国王的私生子,他的下一步行动永远在你的意料之外,谈不上跟随心走。 伊芙琳看不透,恋人这种关系,她寻不到可以解释的踪迹。 关押进金笼,算得上他们之间的一笔交易。国与国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战败国的一切过往皆需清空,举国上下不得不依附战胜国生活。 改名、祛国徽、适应全新的法律,对于战败国的人民来说,是件痛苦又困难的事。 她为德罗索的人谋算,一年内,若是能说服路易,自愿打开金笼,那么他会继续保证,对待德罗索国家的原住民一视同仁。 如今的两制以及和平,只是暂且的苟活。 在他带兵进城之前,做好的打算便是屠城。曾经德罗索的繁荣,给过去的一辈带去了深刻的影响,不乏有人会生出复辟之心。路易的作风,向来是把事做绝,斩草除根是他的上上选。 为此,这份交易,伊芙琳求之不得。 即便没有纸张证明的交易里,她的用处十分广泛,没有设限。不过,陪睡令她难以判断,路易此刻对她的感觉,是恨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第374章 从长计议,才是伊芙琳擅长的事,她望着窗外,“你要休息了吗?” “伊芙琳,”路易睁开了眼,戾气横生,“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希望你是个哑巴。”他掀起被子,盖下的同时拉着伊芙琳躺平。 他的疲倦程度,往往通过他讽刺的言语,就能判断。 再度闭眼的那刻,窗外的天亮了。 伊芙琳了解他的脾气,若是她再出声,他很有可能叫来近卫,把她拉出去毒哑了,再送进来,即使是暂时性的毒哑,他也乐见其成。 她被迫,在起床清洗、背诵早课的时间里,睡上了第四觉。 “瞧瞧,我说得一点儿没错,不是吗?”红色的大脸凑近,长角快要刺入路易的身体,“国王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滋润。” 魔力在空中隔出一道屏障,将魔鬼的头挡在外面。 路易没什么表情地问:“灵魂收到了吗?” 那张红色的巨脸骤然后退缩小,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浑身赤红,手里把玩着一颗头颅。 在德罗索,没人认不出这颗头颅的主人——教皇纳科夫。 “我以为,你会选个更正式的日子,砍下他的头颅。”魔鬼咧开嘴,满口的利齿十分狰狞,“……毕竟,于你于我,他都算个罪人。” 路易拔出腰间的佩剑,“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佩剑斩下的瞬间,屏障破碎,连接他们的契约消失。 魔鬼收紧了手,头颅同一颗糖果那般,破碎掉,“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谁会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魔鬼做朋友。” 佩剑入鞘,他闭眼梦醒,外界的大雨连带着白天都是夜的感觉。 伊芙琳还未醒,路易坐起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肩上的青紫。 这是赭肤唯一不能遮盖的痕迹。 几个小时后,修整干净,跟着路易一起离开卧室的伊芙琳,坐进了那个栏杆上包了一层软垫的金笼里。 推车的还是雪曼,垫上一层鹅绒垫后,板车带来的波动减少了许多,手抚过去,潮湿的空气很快晕湿了部分鹅绒。 “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了,”她看着那头红色的长发,“为什么不停下大雨?” 走在前面的新王,阴恻地笑了下,“如果你想让我停下大雨,就该拿出求人的态度。” 伊芙琳也笑了,仍旧是坐怀不乱的态度,“求你了,路易。”轻柔的语气,没有半点不甘、不满。 态度干脆得让路易回了头,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多余的话没说,又继续大步地向前走。 这种一反常态持续到了地牢,在看见两名浑身是伤的皇子后,伊芙琳瞬间明白了他刚才不呛人的原因。 昔日尊贵的皇子都是皮开肉绽,随从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里很安静,没有痛呼声,只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和着难耐的喘/息。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各种气味纠缠在一起并不好闻,雪曼递过来一张遮掩气味的白纱,被伊芙琳抬手挡去。 她目不斜视,深知现在的情况,只能她先开口:“带我来这里,又是为了让我说些什么呢?” “德罗索的律法,刺杀皇帝,上断头台,”路易背对着她,没有起伏的语调里按捺着兴奋,“斯特诺伐的律法,则是挑断手筋脚筋,扔出边境。” 全看她做何选泽。 半死不活的样子,被扔出了边境,只会过生不如死的生活。 曾经的斯特诺伐律法是否如此,已经无关紧要了,此刻的路易随便怎么说,它都会生效,再被身边的近卫通知给内阁大臣,添加进法律里。 意气风发、志气满满的两位皇子,现在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一心向死。 圣女的处境不同以前,他们没法奢求太多,哈维尔和迭戈受尽了伊芙琳的关照,如今只愿高贵的圣女殿下永远高贵,德罗索的繁荣永远存在。 他们在自然历练的第二年里,跟着纳科夫看了许多,金笼不会是困住圣女的枷锁。 眼睑垂下,伊芙琳第一次指向明确的,表明了态度,“既然在德罗索,便使用德罗索的律法吧。” 在她无法看见的地方,面对两位皇子的新王,面露讽意,“弗朗,派德罗索的奴隶去打扫断头台,恭候他们尊敬的皇子吧!” 黑暗处,一道低哑的声音回应:“是,我的陛下。” 不论是同野玫瑰待在一起,还是跟着如今的新王,伊芙琳·西西莉亚都没法完整地做上一次早课。 离开地牢后,板车载着金笼一路驶向大殿,内里的狼藉一夜之间,就被侍女们打扫了干净,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国王在这里大发了通脾气。 短短一周,伊芙琳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她能左右路易的情绪,却无法轻易让他开口,彻底将她放出来。 待在金笼里的她,就像雅达哈富贵家庭的老爷养的笼中雀,只有被“路易老爷”拉出去遛的份儿。 认清现状的好处太多了,就比如现在看见从斯特诺伐回到德罗索的小公主卡米拉,伊芙琳非常确定,接下来不论改了姓氏的小公主,会做出如何举动,她都不会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了。 万物之神会原谅她,保护她的哥哥们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参见路易陛下。”台下的两人跪地叩拜,再自行起身,繁复的面见词,按照斯特诺伐的习俗,改成了最简洁的模式。 第375章 曾经的德罗索,如今的斯特诺伐,站在大骑士身边的卡米拉,面色红润,并没有被苛待的迹象。 如此,不该回来才是。 伊芙琳避开了公主有意无意的视线。 “来德罗索做什么?斯特诺伐的军队已经如此轻松了?” 路易的话,让大骑士为之一颤,忙低头汇报,“军队有要紧的事上报陛下。” “不会写字,还是喂死了猫头鹰?” 斯特诺伐由北南下至德罗索,骑马带队,紧赶慢赶地要走上十几天。 路易半阖着眼,看透了这位下臣的心思。 -------------------- 第181章 [锁] 第182章 chapter6 与生俱来的王的气质,带着威压,令大骑士下意识臣服。 他不顾自己的妻子,立即跪下,匍匐在地上,“斯特诺伐的近臣,很担忧陛下这边的情况。” 高台上,只有路易身边的伊芙琳,听清了他嘲讽似的轻呵,台下的大骑士却以为自己的话,取悦了陛下。 这人压根不信什么君明臣良,大骑士的地位又是一个笑话。 “到偏殿去等我。” 大骑士将头叩首得更低,额头抵在地砖上,后颈带来的感觉更加冰凉,“是,陛下。” 暗处的近卫走出一位,靠近大骑士,他起身,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给予安抚后,跟着近卫先行离开。 坐在金笼里的伊芙琳,听见路易的命令:“给你个机会。让我看看,你为我又能做些什么。” 路易没有召人来推金笼,离开大殿后,伊芙琳同大殿里仅剩的公主遥遥对望。 那一眼太过沉重,她堪堪接住。 …… 奥普拉山上的气候,春季不会太长,春霖的天数只会更少。 这一次出现,伊芙琳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减弱了,可能再过不久,她就要陷入第一场沉睡。 一个多星期以来,同最难搞的野玫瑰,关系说不上好,也有所缓和。 尽管仍然不喜,但他已经能够忍受,她为雪曼他们在清晨做一次简短的早课了。 只要不打扰他的睡梦。 伊芙琳吟诵完最后一句诗,忧心地感受了下玫瑰地那边的魔力。 雨露遍布整片奥普拉山,森林里的植被自然也能察觉到,相处下来,甚是喜欢这位圣女的波米纳再次好言相劝:“你大可不去管他,没有我们的打扰,他能过得更好。” “对,”雪曼枯叶接过,“他常这么说。” 雪曼松针抖抖枝干,“我倒不这么觉得……说不上来,但我感觉,他应该不是真这么想的。” 圣女的洗涤总是有用,雪曼松针对野玫瑰的成见,开始客观起来。 在奥普拉山脉上苏醒,且觉醒说话能力的植物,有着一定的先后顺序。 第二个从这片森林里醒来的波米纳,有所不同,她跟路易有着长达一百年的争吵,期间包括但不限于谩骂、诅咒,森林和玫瑰地少有冷静期,到了后面的阶段,魔力吸收的足够多了,他们甚至计划在睡梦中杀掉对方。 多次差点儿得逞的,还属毅力更强的野玫瑰。 “要我说,”波米纳想到这些过去,收紧了身体,紧紧地缠绕在雪曼松针的树干上,还擦掉了点儿他身上的树皮,“他这么能睡,完全是因为当年陷害我的次数太多了!”真是日夜颠倒,不分昼夜。 然而圣女殿下已经去了路易那边,剩下的两位朋友,在心疼掉下的树皮,没人去在乎暴躁小姐怨怼的事情。 波米纳愤恨地念叨,“讨厌,真是太讨厌了,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座倒霉的山脉!” 春霖滋养着整座奥普拉山脉,只要有雨露存在的地方,伊芙琳的意识就能过去。 愈靠近玫瑰地,虫鸣愈发鲜明,各有各的特色,待她到了玫瑰地,虫鸣的演奏反而消失了。 微红色的光罩住了整片玫瑰地,睡着的路易无意识地保护着他生长的地方,连带着他总是讨厌的同类,也被他照顾得很好。 微光随着花瓣的呼吸时强时弱。 或许波米纳是对的。野玫瑰身上的魔力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强盛,这很有可能是他一直睡到夜晚的原因。 眼看夕阳西下,这三天的春霖又停了,过了今晚,她就要消失,进入第一场恢复力量的沉睡。 “你还没走吗?”有些倦怠的声音询问她。 伊芙琳回应:“要到更深,昼夜交替的时候。” “真是可惜,”他随口一说,不知道自己可惜什么,强行凹了一句,“你又要打搅我了。”活力满满的野玫瑰,不会平静地说完这句话。 伊芙琳徒然不习惯他安静的样子,良好的修养又没能使她同往常一样,去打破平静。 一阵风过来,她的身形小了一圈,路易才稍作清醒,“今天不讲你那些可笑又愚蠢的故事了吗?” 伊芙琳不拆穿他,“你想听什么呢?” 路易打了个哈欠,“说说你尊敬的国王吧。” 继位德罗索百年的老国王,如今已有一百零九岁的高龄,他年幼即位,受尽宠爱和人民的爱戴,是柯尼福利亚大陆最尊贵的存在。 至于他的丰功伟绩,城墙上纂刻的文字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一如既往的无趣。”路易听到一半,便失去了兴致。 第376章 他向来如此,瞧不起任何存在。 这样下去完全不行,眼高于顶的生物,迟早濒临灭绝,就像传说中,后来又被用作德罗索国徽的路易十四玫瑰。 伊芙琳决定教教他,“你以后想做什么呢?我是说如果能够离开奥普拉山脉。” “自然是做最尊贵的存在。”他拖长了调子,存了心呛她 又一阵风,教导的机会错过了,伊芙琳看着暗下来的天,转而说道:“若有需要,我会试着帮你。” “嘁。”路易满不在乎地开口,“你能帮我什么?”他只是一出现,所谓的尊贵便会让位了。 四下寂静,他感受到了这阵风,花瓣上的伊芙琳消失了。 两年的相处,时间和思想却很难对得上号,她在时,他不清醒,他清醒了,她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伊芙琳终于想起了承诺之一。 她望着走近的公主,一个眼神,便叫她停下了。 卡米拉已经靠近了高台,只需要迈过几层算不上高的台阶,就能到圣女的身边去,说一些私密的话。 只是临近台下,她便不敢再度抬脚了,近卫无处不在,若不是圣女的提醒,此时她怕是要见血了。 “过得好吗?”伊芙琳柔和了眉眼。 卡米拉行礼,半蹲下俯身,“我敬爱的圣女殿下,我的身体被骑士照顾得很好。”也就止步于此了。 “斯特诺伐的气候很养人。”常年的干燥。 “珍馐美味。”斯特诺伐偏生食。 “水更是甘甜。”内中含沙,勉强止渴。 卡米拉深深地低下头去,泪水在眼中打转,她轻轻地吸了下鼻子,诚心诚意地说道:“只是……只是我有些思念殿下了。” 切勿多讲了。 伊芙琳刚刚张口,不知从哪儿又出现一个近卫,走到了卡米拉的身前。 大殿的两边皆是几米高的落地窗,光亮闯入,盖在银色的盔甲上,泛着冷毅的光。 那近卫在公主面前伸出一只手,卡米拉看着染血的指套,晃了神,缓缓抬头,隐藏在滴血的面具下,满是寒霜的眼撅住她。 她瞪圆了瞳孔,不可置信。 “跟我走吧,卡米拉·德罗索。” 她越过近卫的手臂,去看高台上金笼里的圣女,伊芙琳已经闭上了嘴。 卡米拉再起身,面上恢复了平静,她依旧端庄,错开了近卫的手,“带路吧。” 近卫走在前方,卡米拉转身跟上,直至走到大殿的门口,在敞开门后,淌下的光芒里,她回了头,对高台上的伊芙琳无畏地高喊:“伊芙琳,德罗索永远保佑你!” 滚动几圈的泪,终是在光芒中滴落了下去,砸在地砖上,声音回荡在关上门的大殿中。 琉璃般色彩的玻璃外,飞过一群白鸽,这偌大殿陷入死寂。 在指甲即将划破掌心那刻,伊芙琳松开了手,华贵的裙摆被她攥皱,再开口,一股血从嘴角淌了下来,手背随意抹掉,像是红唇晕了妆。 她一如既往地冷静,“不管是谁,带我去见你们的陛下。” 到了狭小的偏殿,路易面对大骑士,他的臣民,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点儿笑容,看似上扬,却又刻意收敛,这是臣民最需要,也是最信任的表情。 “斯特诺伐的各位都还好吗?”他问。 大骑士在他的柔声下,放松了许多,却又不敢全然松懈,“大家都很好,只是忧心着陛下的情况,唯恐自己不能出力。” “劳累你们了。” “为斯特诺伐献上一生,无上光荣!” 这句话才是真情实感。 来的路上,路易特意摘下了皇冠,同臣民交流时,他很少穿戴过于奢侈,大大削弱了他的距离感。 唯一拥有国王象征的饰品,是他正在手中转动的,戴在大拇指上的路易十四玫瑰银戒,折射出的光刺了骑士的眼,“说吧,要紧的事。” 大骑士低下头,“军队在德罗索的边境,抓到了残党,其中不乏雇佣兵,我们拷问到,还有雇佣兵存留在外,近臣希望我来问问陛下,该如何处置?” 逆光下的脸,晦暗不明,路易含笑,“残党带来了吗?” 大骑士:“带来了,我们压制在城外。” 明明是自己的王,他的心里更多的却不是敬重,而是无休无止的恐惧。 这个叫路易的男人,只是突然出现在了老国王的病榻前,照料了几日,谕旨便被改动,连带着定好的皇位,都到了他的头上。 他继位,成了斯特诺伐的王,又仅仅是因为玩闹,成了德罗索的新王,人民也甘愿着,只是偶尔调侃。 种种的一切,都不合理。 但在看见他的面庞那刻,所有人都为之臣服,认为尊贵的他,合该这么随心所欲。 现在他仰目又看清了王,渐渐地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定,“陛下……” 大骑士的视线太过冒犯,一旁的近卫拔剑上前,被路易抬手止住,“何事?” “我……我背叛了斯特诺伐。” “这样啊……” 路易从椅子上起身,拿起桌上的皇冠戴上,近卫见状,单膝跪下,呈递出手中的长剑,他接过,手帕缓缓擦拭,又凌空一劈,头颅离了盔甲,滚落到地上。 长发的新王双眼微眯,命令道:“传信回斯特诺伐,大骑士不忠忏悔,现已自刎。” 第377章 -------------------- 回归,不好意思,请假太久了 这个世界的故事应该不会太长,插叙走完的时候,它也就快结束了,不过还有几天(结束得快,全是因为故事是玫瑰作出来的) 这部写完,我会在更新文的同时,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精修,并且出番外。大家放心,前面好奇,但我没细讲的剧情,我都会慢慢讲,后面没说到,大家也可以在评论区里提醒我 老样子,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我把请假的章节锁掉,大家愉快看文吧 第183章 chapter7 金笼推行的速度很慢,她不能催促,即便是催了,也没办法快起来。 这近卫就像个哑巴,银色面具之下,还有半张黑色的布襟捆绑住他的下半张脸,以提醒他少言多做。 他身上的血,显然是从偏殿里带出来的,可更多提点的话,一句也没有多说。 一条路易养的好狗。 金笼被近卫推进了偏殿,门刚一关上,后面的近卫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伊芙琳端着笑,面前是靠窗而坐,同样笑着的野玫瑰,两人姣好的面容都花得不算好看。 血淋淋,笑容诡谲。 路易的眼神在看清她后,慢慢聚焦,长靴的后跟抵着地砖,将他撑起。他扔掉了手中的手帕,大步到金笼前,用一只手掐住了伊芙琳的下颚,缓缓抬高,直视她的眼睛。 拇指用力地摩挲着她的唇瓣,“作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脾气多变,将她囚禁在金笼里,可以随时随地的冲她发火,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予她最高的宠爱。 这些伊芙琳都受了,依照奥普拉山脉上的植物纪年,他比她小了太多,理应惯着他。 可如今不论做了什么,他都没有半点知错的样子,现在还能毫无顾忌、装模作样地擦拭她的嘴! 是了,国王何其尊贵的存在。 伊芙琳·西西莉亚,德罗索王朝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幸存者,绝不会失态。 “没有陛下这样大的气性。”她的笑容完美无瑕,即使张开嘴后,裂开的舌尖顷刻淌出了血。 浓重的味道分不清楚来自谁的身上。 刚解决了一个得意的下臣,尸体在几分钟前还躺在板车下的位置,路易身上的血迹自然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清洗干净。 何况他烦闷着,一点儿也不想动弹,更不想叫侍女不干净的手来碰他。 整个房间都是铁锈的臭味。 路易不喜欢血腥味,刺得他头疼,可有些人不杀又不行,恐惧才能掌控人心。 纵然伊芙琳很明显的生气了……这可真是几十年来的好消息,他还没见过她生气。 摩挲唇瓣的手,又下了几分力,擦得唇瓣鲜红。 撇开得体的笑容和那怎么都改不掉的老妈子语气,伊芙琳终于失态了一次。 盛名在外的春霖圣女不过如此。 胸腔里的郁气一扫而空,方才杀了人的头疼也缓解了不少,他伸出染血的指尖温柔细心地替伊芙琳擦去脸上的血。 他心情不错,就乐意做这种无用功,血渍不仅没擦干净,还从嘴角向上糊了大半张脸。 现在的伊芙琳,脸颊同路易一样,脏得没法见人。 不是个温情的画面。 “你想让我做什么?”再开口,伊芙琳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她些许偏头,透过这扇窗,能看见断头台上高悬的利刀,摇摇欲坠。 路易歪了身子,挡住了大半的视线,侵占了她视野的全部,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 伊芙琳跟着侧身,看见利刀的一角摇晃着,簌地砸了下去。 脆弱的眼睑一颤,她垂下眼,又抬起看着浅笑的路易,“我答应你。” 雅达哈的城门外,有着平原般辽阔的草地,不说一望无际,倒也站得开这么多的人马。 伊芙琳第三次离开金笼,依旧穿戴华丽,在侍女的搀扶下,踩着脚垫下了马车,宽大的裙摆和细软的草地,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脚踝上,作响的金链。 抬首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穿着披风,遮住脸的男人们,皆坐在比人高的马背上。 “珀西瓦尔。”伊芙琳一眼认出他来。 为首的马背上,男人咬唇,纠结地将长/枪的尖端对准了她,“圣女殿下,请快些离开吧。” 伊芙琳看着,在一众紧张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站在那刺刀的前面。 她又重复了一遍,“珀西瓦尔。” 直至把人叫得换了副态度,“……是,我尊敬的圣女殿下。” 克制的声线下,尖锐的长/枪隐约颤抖。伊芙琳伸出手,指尖压出前端的一部分,不加用力,为首的人便顺着她的力道,缓缓放下了长/枪。 没了武器的掩饰,珀西瓦尔反倒是松了口气。 “既去了斯特诺伐,又为什么要回德罗索?”她面色和善,没有质问的意思,就像同多年未见的好友闲聊一般。 面前的一波人马不完全是德罗索的残党,其中不乏斯特诺伐的人,大部分紧张的视线来自于他们。 金链的坠感还在脚踝上提醒着她,四周都是眼线。对于每一句话,伊芙琳都再三斟酌,只是马上的人,好似没懂她的意思。 他大声回应,目光与高塔上的路易新王远远对望,说不出的硬气,“为了曾经的德罗索!” 第378章 “它依旧在这儿。”伊芙琳望着他,明镜般的眼睛,似乎将他看了个对穿。 德罗索的骑士和士兵,从入队的第一天到离队的最后一天,都离不开圣女的祝福。可以说,德罗索的圣女,是德罗索的阿姊,亦是德罗索的母亲。珀西瓦尔敬重每一位德罗索的圣女,最最敬重从他入选起,就对他照拂有加的伊芙琳。 在她面前,他永远像个婴孩儿,无论成长到了何种岁数,依旧撒不了谎,藏不住事。 他全然忘了,他入队的那年,伊芙琳十五岁,将将过完圣女的成人礼。 珀西瓦尔不愿欺骗她,“殿下,德罗索如今是斯特诺伐了,再怎么隐藏,也改不了它易主的事实!为了皇子、公主们,请让开吧,我的殿下。” 傲慢无礼的新王玩乐似的,进行了一场德罗索的加冕仪式,戴着德罗索传承的万宝石王冠,心里却毫无敬意,改了姓氏又如何?路易·德罗索,一场随时可以结束的,国王的过家家! 思及此处,他已然愤慨,拔出了佩剑,高高举起。 远在高塔上的路易嗤笑了声,“自以为稳操胜券的蠢货。” 在珀西瓦尔即将振臂高呼之际,伊芙琳冷了声音,“你想葬送德罗索的人民吗?” 她总算是懂了,出门前,路易的那道生冷轻蔑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嘲弄她选错了人吗? 伊芙琳想了所有可能,却是一点没想到,生性胆小天真的卡米拉,居然做得出撺掇丈夫,花钱招兵复辟的事来。该说不说,斯特诺伐自带的好战血性真是养人,连带着这位曾被寄予厚望,能够担任大骑士之位的年轻人,都昏了头,意图在雅达哈发动战争。 先不说雅达哈的外围,暗藏了多少风餐露宿的近卫,就说它的内部,单单是路易的身边,有能力自我保护的他,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就能解决掉所有妄图行刺的人。 哈维尔和迭戈的牢房两边,死的随从,曾经号称“雅达哈斗兽场之王”和“近战之神”的两个男人,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便死在了牢房里,甚至没能上得了断头台,第一场私刑都没撑过去。 而珀西瓦尔,一个作为奴隶被抓去斯特诺伐的中级骑士,仅仅因为在斯特诺伐内部的动乱下,靠着那点儿金子逃了出来,就敢打这种主意…… 伊芙琳仍旧不认为自己看错了人,血性一点儿,对男人来讲没有坏处,错在时机不成熟,现在的珀西瓦尔还没有成长到一个大骑士的风范,只是个愣头青。 好在路易给了她一个机会,她有能力劝住他,只不过年轻人必将经历一番心灵上的打击。 她还没厉声厉气地教育过别人,不知道能否发挥得好。 “告诉我,你想用德罗索的人民,复辟昔日的德罗索吗?” “这……”珀西瓦尔没考虑过这一点。 事实上在卡米拉找到他以前,他的生活不足以让他思考复辟的事。斯特诺伐对待奴隶的方式,是将人送去斗兽场,与人与兽决斗,供平民百姓和贵族观赏。 如果生是斯特诺伐的人,那你将过得幸福平等,这里的百姓和贵族撇开阶级之分,相处得还算融洽。可你是他国来的奴隶,他们一致对外,就连孩童也能唾你一口沫子。 从拯救德罗索,到在斯特诺伐活下来,这个过程仅仅只花了三天。 见到卡米拉的那刻,他才记起,他曾是德罗索的中级骑士,一个有能力接管大骑士之位的勇士! 可是人民,被仇恨蒙蔽的双眼,已经看不真切了。闪花了眼睛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珀西瓦尔摘下庇佑自己的头巾,露出了那张满是疮疤的脸,骑士的俊美、意气风发,在他脸上找不出半点过去的痕迹,“我更想让德罗索的人民,永远远离我遭受过的一切。” 长痛不如短痛,他们必要走这一遭。 伊芙琳交叠在小腹前的双手,渐渐收紧,“……德罗索只求安稳。” 眼睑颤抖着落下,又坚定地抬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珀西瓦尔,终于明白了圣女的意思。 他扯动缰绳,棕色的骏马带着他转过身,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传来丢盔弃甲的声响,不满私生子统治王朝的斯特诺伐的士兵,在自己的骏马身边跪了下去,附身叩首。 看到高塔上的新王,他们才恍若回神般,后悔起了自己的鲁莽。 这场仗还未正式开始,便已成定局。 他输了。 珀西瓦尔回头,再次看向高台上的新王,比风吹草动更加吵闹的,是城内传出来的人流声,沿街的叫卖,油画故事商激昂地讲述着故事……这场动乱甚至没有惊扰到他们,一如既往的安稳。 年轻人最大的打击莫过于此,一腔热血、奋不顾身,又被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了自以为是,他看向伊芙琳,他尊敬的圣女殿下,还是那么宽和的看着他。 在这道柔和的视线里,他落下泪来,毅然决然地转了长/枪,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迸出,他摔下马,眼里闪过德罗索的过去。 -------------------- 路易不是谁都杀,抱着剧透的风险告诉大家,公主没死,公主没死,卡米拉还活着,断头台不会杀人,所有人都不会死,死了的都不是好东西,别弃文别弃文,玫瑰脾气坏、三观不正、喜欢作,但不是无差别攻击,不是无差别攻击 第379章 (哎,最近精神恍惚,各种事情杂在一起,很混乱,一篇文改了又改,远远超出了我预定的时间,拉慢了进度,还是那句话,不会弃文,不会弃号,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我会逐渐成长为一个拿得出手的作者,祝大家平安顺遂,生活愉快) 第184章 chapter8 脚踝上的金链被摘下,金笼的门也随即落了锁。 侍女都退了出去,伊芙琳正坐的姿势在人都走完的那刻,坍塌了下来,她捂着嘴,拼命抑制住反胃的恶心。 亲眼见证自己的学生受不了刺激,在面前自杀,她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更别提导火索是她自己,伊芙琳放下手,低头看着略微颤抖的指节,这种像是杀了人一样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很糟糕吗?”背后响起戏谑的声音,路易走到她面前,盘腿席地坐下,“他又没死成,这么紧张做什么。”心情愉悦的时候,他说话的语调就像一位合格的情人,张口闭口间万般柔情。 玫瑰的撩人,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全部展露出来。 “况且,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伊芙琳神情微动,看向他,眸光闪烁,“我……什么时候杀过人?” 有天赋的少女被选中成为圣女之后,会在教导中,继承上一任圣女的魔力,作为最具天赋的一届,在魔力的加持下,伊芙琳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不可能忘记同他的那些过往。 她很确定,不论是成为圣女以前,还是成为圣女之后,她都没直接、间接地杀过人,路易更不可能见她杀过人。 但他又不像在说谎。 路易的性格再恶劣,也是喜欢用既定的事实去玩弄别人的心态,没必要编出个谎来戏弄她。 男人向后靠在墙上,身侧的窗帘和他的长发一同被风吹起,阴影浮动间,她看见他收起了那抹笑。 “你会想起来的,伊芙琳。” 如同一个魔咒缠绕上她的心脏,渐渐收紧,意图彻底将她勒死。 不知何时,遮天蔽日的大雨被路易叫停了,一地的花瓣碎屑。现下天还阴沉着,却有几缕阳光刺破云层,逃了出来。 国王的工作并不轻松,在闹出复辟一事后,路易要批阅的文书更多了。 她有好几日没见着他,就连夜晚的就寝,她也是在熟睡后,被圈进带着寒意的怀抱里,翌日又被温暖抱进金笼,交易依旧进行着,倒也乐得轻松。 今天的天气稍好些,几位侍女推着她去了花园里,陪着她晒太阳。这是在交易范围内,路易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经过漫长的大雨摧残过后,草地上弥漫着花瓣腐烂的气息。伊芙琳静坐在笼子里,气味久久未能散去,她伸出手,正要捡起一片糜烂的花瓣,一双短靴出现在了视野里,恰好站在了花瓣的后面。 “圣女殿下。” 雨露湿润了指尖,她还是伸了手,将那片糜烂的花瓣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里轻轻抚摸。 来人在她的动作下,仓皇退后。 末了,一只更加纤细却又满是伤痕、厚茧的手心,摊开在了她面前,伊芙琳顺势将花瓣放入她的掌中。 “能看见你走出倒霉的奥普拉山脉,我为你感到高兴。” 波米纳握紧了手又松开,手心里粉色的花瓣黏在她的掌中,像一个新刻上的粉色纹身。 “您……过得还好吗?” “如你所见。” 她们相视而笑。 伊芙琳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这句话并没有不满她现在被禁锢的生活,当然,也没有很喜欢就是了。 反而是波米纳笑着笑着,就兀自生了气,带有花瓣纹身的手,眨眼间化作了藤蔓,拧成一股,细小尖锐的顶端伸进了金笼的锁眼里。 金笼本就是一个交易的象征,也是路易的试探,因此上面的锁,并不是德罗索或是斯特诺伐的高级工匠打造的,轻易就能撬开。藤蔓上下动了一番,咔嗒一声,锁便落下了。 少女弯了腰,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了出来。 附了一层水雾的盔甲有些冷,刺得伊芙琳回了神,“路易不会再欺负你吧?” “不会,”波米纳张扬的眉眼上挑着,“波米纳藤蔓可是不死之身!”现在的波米纳,可不再是当初那株,日夜提防着野玫瑰下死手的藤蔓了。 趁女侍不注意,她拉着她往更远的地方跑,跑出了花园,跑进了树林。 德罗索的皇城地势宽广,包裹住了几片零散的小树林,波米纳带她去的,是最靠近花园的那一片。 多是松针叶子的树木,看着它们,伊芙琳想到了几日未见的雪曼松针,不知道路易做了怎样的安排,他没再来给她推车了,跟在金笼后面的,多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近卫。 一进到林子里,波米纳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给她介绍起了这些植物。 “这是曼波红针果,我从奥普拉山脉上移栽过来的,您肯定没见过。” “它的味道偏酸,还有松线金钱树……” 伊芙琳没待满时日就被教皇召唤回来了,是没见完山脉上所有的植被,也许波米纳只是帮她解闷,但她一一记下了每一株来自奥普拉山脉的植物。 “它们在这里能够存活吗?”伊芙琳还记得奥普拉奇特的自然气候,它的冬季往往要长上许多,是以生活在上面的植被们,耐寒能力很强,但到了偏湿热的德罗索,就不知道它们能否适应了。 第380章 波米纳神采飞扬地说道:“这您就不用担心了,它们跟我一样,是野外长大的植物,总是适应多变的环境。” 伊芙琳笑着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了雅达哈的花商,她在去孤儿院给孩子们上课的路上,总能见到几位愁眉苦脸的花商,相互询问: “诶,你家的繁珠怎么样?” “死了,水温就低了那么一度。” “我家的也是,我就多加了一克石龙肥料而已,它今早就枯了。” 这样一对比,奥普拉山脉上的植被,才是个顶个的勇士。 “雪曼枯叶呢?”伊芙琳问,这是她与路易定下交易后,唯一没见着的熟人了,“他成为松针的养料了吗?” 听见这个名字,波米纳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啊,您说他呀,他被派去守皇城了,无处不在,您叫他,他能听见的。” 伊芙琳接着她的话,试探性地喊了声,“雪曼枯叶?” “您好,圣女殿下。”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伊芙琳转身,却又没看见人。 “好久不见。”她笑着回应刚才的话。 “我现在在以本体的形式守城,暂时不能现身。”他的声音有几分愧疚的意思。 伊芙琳摇头,“没关系,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圣女殿下……” “殿下,我有事跟您说。” 雪曼枯叶似要跟她讲些什么,又被波米纳岔了过去。 在伊芙琳略带疑惑的目光下,她放轻了声音,“可以请您帮他们做做早课吗?” “他们?”伊芙琳看向一旁,“你是说这些植物吗?” “是的,”波米纳的表情有些为难,“我知道您肯定很困惑,我们怎么以人类的外貌,离开了奥普拉山脉,也很疑惑,那一年里野玫瑰又遭遇了什么……但很抱歉,我无法告诉您,就像我现在无法向您解释早课的原因一样。” 为了德罗索,少言多做,处处慎行,是教皇用荆棘条一下一下,鞭笞在身上,刻下的规矩。 即便教皇纳科夫已经死了,她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 伊芙琳一直受这些困惑,但也一直没问,没去找寻真相。以路易的态度,她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再次在心底默念,从长计议。 于是她答应了波米纳:“没问题,我会让侍女在清晨推我过来的。” 至于请示路易,先斩后奏吧,她最近不太想看见他。 “伊芙琳。” 两人听见突兀的声音,齐齐回了头。 路易站在树林的边缘处,看着她们,他抬起一只手,放缓了语调:“过来,伊芙琳。”里面是藏不住的疲惫。 波米纳和路易对上,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尽管对外来讲,路易是波米纳要侍奉的主子,她仍旧将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与此同时,又要开口嘲讽他叫人的不尊敬的语气,却没想到身前的圣女殿下先动了。 伊芙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到路易的时候,就很难违背他的指令,在他叫她的那刻,即使再不想动,她也是走过去了,将手搭在了他摊开的手心里。 她抬头看着他贵气又阴沉的脸色,猛然惊觉,如今的路易不再是当初那个,会悄悄藏起雨露的野玫瑰了。 …… 第二年的春霖,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在奥普拉山迈向春季的第一天,就降了下来。 对于沉睡的伊芙琳来讲,这个时间的过渡,就像一场白天和黑夜的转变,一睡就过去了。 她醒来,对上玫瑰的脾气,还有些不习惯。 “为什么又生气了?”她哄着,一场觉下来,调整后的心态,让她的耐心更好了。 波西米亚的脾气再坏,都没有这朵野玫瑰的脾气拐,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路易闻言,轻呵了声,“我没有。” “好吧,”生气的孩子就是这样,你直接问,是无法问出答案的,“我们上次聊到了哪儿?” “你不去给他们做早课吗?”他依旧憋着股气。 以雨露的形态躺在花瓣上的伊芙琳,望着云层过去后,露出的满天星宿,违心地说道:“我想,和你聊天会更有趣一点儿。” 玫瑰地安静了瞬,接着是几声虫鸣,遮盖了路易的轻笑。 “愚蠢的国王,我们上次讲到的地方。” “哦,我想起来了,你的记性可真好。” 语气比她夸赞波西米亚那个孩子,还要高调几分。 路易再说话,已经没有压着怒音的感觉了,“哼,那是你太蠢了。” “所以,”伊芙琳抓住机会,确定下了朋友这个关系,“如果离开奥普拉山后,你想成为人类中尊贵的存在,一定记住有我这个朋友,我会贡献一份力量的。” -------------------- 对不起宝贝们,昨晚没有请假就断更了,又延了一天的时间(因为我临时去赶英语的预习了qmq,为什么大学还有预习一单元的要求,我们换成这个英语老师之后,虽然不讨厌他,但还是没能理解) 再次向实时追更的嘿嘿等朋友,和在养肥我的朋友们道歉,我是个删文改文狂魔,速度真的有些慢qwq,我一定勤加练习,以后会好起来的! 另外,补设定:曼波红针果:味道偏酸,吃过后会让你短暂地拥有高超的舞技,是种毒果子,在毒性散去前,它会让你不停地跳舞,如果你的脑海里有某些舞蹈的记忆,那么你会循环那些动作,如果没有,恭喜你,你要创建一个全新的舞种了 第381章 松线金钱树:叶子同雪曼一样,只有在雨季时,会展开,不同的是它的叶子长在垂下的枝条上,类似于普通的柳树,值钱的是它的垂枝,是不断生长的金子,但它只有在存活的时候值钱,一旦被砍下,或拔去垂枝,它会即刻化作一滩污泥,是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有脾气的树(ps:越漂亮的人,去摘它的垂枝,金子垂枝保存得越久,但当垂枝感受到这个美人的坏心眼儿,它化作的污泥会带着一股难以消去的臭味,缠在美人的身上,一年半载不能消去) 暴娇娇玫瑰依旧在生气的一天(我话好多呀,但我还是想吐槽我这个儿子,大概是脾气最差的一个了) 第185章 chapter9 “你又能为我做什么。”一句不带疑问的话,彰显了他的不信任。 伊芙琳想了想,“圣女拥有的权利足够多了,总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是你没有野心,才会觉得权利足够多了,”路易骂她,“你以为圣女为什么都要走历练这一步?” 伊芙琳道:“自然是为了让力量的源头——自然之神,看见我们的忠心。”利用祂的力量,庇佑德罗索的繁荣。 “笑话。” 显然,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们可能会起一场不小的争执,她不太擅长处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争论。 伊芙琳适时停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今天给你讲讲雅达哈的花商吧。” 路易却先道:“在讲之前,我们先定个规矩。” 伊芙琳:“什么?” 几分钟后,规矩被单方面敲定。 不得不说,野玫瑰完全是翻版的波西米亚,表面上对你不感兴趣,处处嫌弃你,实际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就已经被他纳入自己人的范围里了。 定下的规定,无非是怕她又把话说到一半儿,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伊芙琳没办法解释消失的感觉,那是无法控制的。有时提前,有时又卡点儿,更有时候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她知道,如果告诉路易,他只会用一套更加无理取闹的说辞,让你觉得自己没用。 她作为近几届来,最优秀的圣女,处理起小孩子心性的人,简直是游刃有余。 伊芙琳选择了万千家长,都会使用的方法——先顺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一定会提前告知你的。”至于那个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到那时,他没办法跟空气生气。 等她再出现,他的气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之后的相处,在她的耐心调节下,愈发顺利。 野玫瑰的脾性同波西米亚相似,兴趣爱好却完全不同,波西米亚热爱勇者的征程、骑士的热血之类的故事,而野玫瑰总要她讲与魔鬼有关的故事。不论是哪一种,都与她最初的打算大相径庭,而该给他上的早课,她已经落下太多进度了。 眼见着被他岔开话题,又过了一个春,伊芙琳头一次紧张了起来,她感受着逐渐热起来的温度,再一次深深地叹气,“你不能这样,路易,这是不对的。”她又快消失了。 “就因为我不喜欢你那繁复冗杂的早课,你就要教育我吗?”路易反倒教起了她,“省省吧,伊芙琳,你就是我乏味时的一个乐子。” 好不容易在长时间的化冰下,他的称呼从“喂”“伊芙琳”到“西西莉亚”,再到后来,睡着时无意间的梦话“西西”。 一句失言又回到了解放前。 但伊芙琳没有力气再安抚他了,奥普拉山上的春季实在太短,再过不久,她就要进入第二场沉睡。 顺应着过度疲劳的感觉,伊芙琳提前抹去了自己在春霖里的意识。 一觉过去,她再次醒来,意识疲惫,没有第一次从沉睡中醒来那般轻松。 伊芙琳感觉自己醒着,却不是完全醒着,好似大半的意识都睡着了,只有玫瑰地这处,是困倦的清醒。她回拢意识,观察着黑暗的环境,玫瑰浓郁的香气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她快以为自己的雨露都是玫瑰的红色了。 玫瑰花?她意识到自己的位置,“路易,你睡着了吗?” 这一夜,他难得清醒着,“没。” “你私藏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吗?” 化作春霖,每一滴雨露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这唯一一滴没有被蒸发的部分,让她知道,她正处在路易的花芯里,被他用肥厚的花瓣层层包裹着,制造出了一个恒温阴凉的地方,保护了她。 “没有!”倦怠的声音高昂了许多,他着急掩饰。 三年历练中的大忌,便是错过时令,耽误下一个季节的来临。 但这也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伊芙琳慈爱地教导他,“路易,这样是不对的,你该放我走。”然后我才有更多的力气,回来这里哄你。 为奥普拉山脉上的植被,带去应有的圣音。 魔力消耗下,睡去前,他收了收花瓣,恼羞成怒地斥她,“闭嘴吧,伊芙琳!” …… “伊芙琳。” 曾经会私藏她的野玫瑰,现在正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 见她没有跟上他的步调,他又停了下来,“我劝你最好别去管波米纳的那些宠物。”他以为她在想去树林做早课的事情。 明明是同类,那些奇特、珍惜,能在德罗索卖出天价的植物,到了他野玫瑰这里,就变成了宠物一样的存在。 第382章 伊芙琳看着他,他眼中的情绪从来没有掩藏过,浓厚的情欲……她曾经躲开过,又被他摁着,强势接受。那些记忆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藏起她,让她被迫误了时令的野玫瑰,所拥有的感情,在记忆中,似乎是一瞬间浓烈起来的情感。 这很奇怪。 “我答应了她,不过我不是在想这件事,”她暂且放下了珀西瓦尔带来的隔阂,先回应了他的话,又问他:“第二场春霖,你藏起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她需要更多可以确认的记忆。 路易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在她以为他会发怒的时候,又舒展开来,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轻轻地告诉她:“我告诉过你,伊芙琳,你该自己想起来。” 伊芙琳不再多问,回过头去,对林子边缘的波米纳说道:“谢谢你陪我闲逛,让我今天都过得很愉快。” “我的荣幸,圣女殿下。”波米纳抬起放在佩剑上的手,抚向自己的心口,恭敬鞠躬。 回到原来的那片草地上,路易温和地将她关进了金笼里。 “这种画面不论看了多少次,”伊芙琳隔着栏杆同他讲话,“我都无法习惯。” 他自己也知道,“很正常,谁没事会喜欢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的感觉。”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又正常地说出这句话来的? “那你愿意将我放出去了吗?”伊芙琳随口一问,也没指望他会轻易答应。 路易招手,来了个近卫给她推车,他亦步亦趋地走在旁边,“别太天真,伊芙琳,你不是那种贵族的小姐类型。” 她的确做不到像那些可爱的小姐们一样,总是把事情往梦幻的结局去想。 从花园望去,能看见被擦得锃亮的断头台的吊刀顶端,也不知道负责打扫的人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伊芙琳状似无意地问起:“他们会步入卡米拉的后尘吗?” “得看他们的表现了。”提到皇子,他变了脸色,留下这么一句,大步走开了。 伊芙琳独自回了他的寝殿。 夜幕降临的时候,伊芙琳从漫长的发呆中,回过神来。自从当上了圣女,她再也没有过这么多的个人时间,多到她自己都开始浮躁起来。 似乎整个德罗索,只有她一人不知道内情,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她又奈何不了路易。 “路易今晚还有议事吗?”她问进来铺床的侍女。 侍女欠身道:“陛下下了指令,应该会在议事殿待到明早,请圣女殿下先睡下吧。” 她给所有烛灯换上新的灯罩后,走了过来,用金钥匙帮她开了门。 这一看便是路易亲手交给她的,一会儿还得还回去。这位侍女临走,关门的时候,还留下一个要哭不哭,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德罗索上上下下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新王强迫了她,给她受足了委屈。 伊芙琳一时间哑然,很难想象金笼将她平日的形象改造成了什么样子,让这些侍女以为,她是个会受欺负的人。 不过她不打算解释,这些在外人看起来本就偏向事实,而且路易本人也不在乎。 伊芙琳躺在床上,平静的心态被不断增加的突发事件搅得混乱,所有事故相关的人,都无法配合她的节奏。最擅长的从长计议,放到现在这种情况,似乎变得不合适了起来,德罗索拯救了她,她理应拯救德罗索。 但现如今路易对待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种玩闹、发脾气的态度,却又有着强劲的力量帮助他,稍有不顺,可能就会葬送德罗索,她没办法毫无顾忌地走下去。 伊芙琳无从知晓路易遭遇了什么,更不知道那场遭遇,痛苦到了何种程度,以至于叫路易同魔鬼做了交易,只为报复她,顺带葬送德罗索。 在德罗索的油画故事商之间,盛行的有关魔鬼的故事里,那些嗜血的怪物,总是神出鬼没,不属于地狱,更不会存在于天堂,像是自然之神为了平衡光明所创造出来的存在。 你需要祂们,却不想要祂们的时候,祂们就会出现;你不需要祂们,却想要祂们的时候,祂们就会离开。 一场又一场看似稳赚的交易,实际上耗费着你的性命,戏弄你,再吃掉你的灵魂,扬长而去。 只有一个例外……在最出名的油画故事商皮耶鲁口中,有一位非常特殊、力量强大的魔鬼,祂有一个生于邪恶,比邪恶还要恐怖万倍的妻子。 并不是拥有越多的邪恶,魔鬼就会越厉害。相反,邪恶超出一个赋值,魔鬼就会虚弱地死掉。为了祂的妻子,每一百场交易后,祂会选择一个生物,做一场完全善良,不伤及灵魂的交易,去综合祂妻子的邪恶。 也许是为了加强故事的真实性,皮耶鲁曾说,他侥幸成为了魔鬼的第一百零一个交易者。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赞恩》的故事。 如果路易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她希望那个魔鬼是赞恩,为了德罗索,也为了他自己。 她闭上眼,被黑暗带去了噩梦之中。 -------------------- (你需要祂们,却不想要祂们的时候,祂们就会出现;你不需要祂们,却想要祂们的时候,祂们就会离开。)——这句话的改自《魔法保姆迈克菲》 这部电影很有趣,改编自同名外国儿童文学,分上下两部,大家感兴趣,可以用这部治愈电影打发时间 第383章 第186章 chapter10 身为春霖圣女,伊芙琳的梦向来与春天相关,梦境的气候宜人温暖。 这场梦里,却是漫天的大雪,从头到尾,盖住了整座奥普拉山脉。诡异的天气不断变化着,一会儿是大雪,一会儿又成了大雨,一刻不停地摧残着这片土地。 现在的伊芙琳是历练前的模样,肌肤白皙,踩在泥地里,顷刻被污泥玷污了脚背。一步步走过去,石子划破了脚心,割得生疼,她才有了点儿奇异的真实感,她徒然发现山脉上的魔力好像弱化了。 森林被一场雷点燃大火,熊熊燃烧着,这一刻,天上的雨又成了白雪。 受着自然庇佑的奥普拉山脉,燃起了浇不灭的山火。 伊芙琳忧心着身后着火的森林,却不能转身,被一股力量牵制着,走向前方的玫瑰地。娇艳欲滴的玫瑰们,如今成了一地残花枯枝,玫瑰刺扎进了她的脚,一路走过去,淌出的血迹染红了落在玫瑰地里的雪。 力量牵引着她在一朵玫瑰前停下,她缓了好久的神,才认清了现实——这是被折去了高傲的路易。层层覆上的白雪压弯了他的身子,残败的玫瑰地里,只剩他还坚持着,与自然对抗。 “春霖之后,才是大雨……你欺骗了我……” 声音羸弱无力,他再也没办法大吵大闹地生起气来,又一层雪覆上,折断了他的枝干,结冰的花朵缓缓落下。 “路易——” 伊芙琳踩着荆棘,冲上前去,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伸长了双手,去接那朵玫瑰花。鲜红的花朵擦着她的指尖,摔进了泥里,萦绕成一圈的魔力在雪中黯淡下去。 她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捧起这朵花,轻声呼唤:“路易……” 臆想中的呵斥没有出现,唯剩一朵冰冷的玫瑰。 高傲骄横的玫瑰花死在了她的掌心里,结出的一层薄冰碎掉,在双手上化成了一滩寒凉的水,滋润着花朵的尸体。 圣女的梦境是一场又一场的指示,自然是在告诉她,她是害死路易的源头吗? “不是自然,”一双黑色的羽翼在她头顶展开,“是我在告诉你。” 与雪花同时落下的,还有几片黑色的羽毛,伊芙琳木讷地看着掌心里,飘落在玫瑰花旁的一片黑色羽毛,眨了眨眼,“赞……恩。” “是我。” “大名鼎鼎的赞恩。” 路易果然是同他做下的交易。 羽翼替她挡去了大雪,跪在地上的伊芙琳捧着玫瑰,抬头看向这位魔鬼大公。 有着乌黑长指甲的手,递到她面前,“我想,我的那位老朋友,应该很喜欢讲我的故事。” 大难不死的油画故事商皮耶鲁,他画下的故事竟然成真了。 沉静良久后,伊芙琳将一只手放进了他的掌心,赞恩把她拉了起来,脚上的疼痛令她身形不稳,若不是牵着她的手,她可能会摔倒在荆棘里,磨破右手里的玫瑰。 “这是幻境,还是由梦境展现出来的,路易的过去?”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圣女殿下。” 羽翼仍旧遮在她的头顶上,绅士地替她挡去寒冷,直到引着她走进燃烧的森林,才收了起来,一大片垂在身后。 在他们进入森林后,周遭的一切被黑暗吞噬,大火也尽数退去。 尽管深陷黑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见对方的长相。 一个圣洁、冷静,一个诱惑、玩味。 赞恩站到了她面前去,长着獠牙的红色鬼脸,转眼成了一副俊朗贵公子的样貌,混进宴会里,说不定还会被当做某个权利至高的公爵。 “伊芙琳·西西莉亚·德罗索,你想清楚了吗?” 他叫了这个很久没人唤过的全名。 “想清楚什么?”伊芙琳甩开了他的手,稳住身形后,确认手中的玫瑰没有飞出去,便用一双满是寒意的眼凝视着他,“像路易一样,自愿上钩,与你定下交易吗?” “我不需要。” 赞恩托着腮,低低笑着,“你需要我,只是不想要我。” 右手颤抖着,她谨慎地蜷曲手指,害怕捏碎了玫瑰,“你就是用这套说辞,欺骗了路易?” “你真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 赞恩轻轻一挥手,伊芙琳右手里,小心护着的花朵散开,红色的花瓣一片接连一片地围绕着她旋转,又慢慢飘入黑暗,她伸手,却连风都没能抓住。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瓣一片片化作灰烬消散。 “向来都是我做选择,第一百零一个人,我早有预选,只是路过了那儿。见他可怜,施舍给他的一个愿望。” “是他找上了我,伊芙琳,他觊觎魔鬼所拥有的力量有多久了,你不是不清楚。” 伊芙琳呐呐道:“我以为……”他只把那些当做取乐的故事。 “孩子的想法,不总是好猜的,不是吗?”不知不觉中,他在这一场谈话里,占了上风。 在伊芙琳细想的时候,他再度开口,“你执着于什么呢?伊芙琳·西西莉亚,”赞恩靠近她,“德罗索还是路易?这个问题并不难,好好想想……” 低声轻语里,暗藏着蛊惑。 黑暗带来的眩晕让伊芙琳端着的情绪濒临崩溃,半晌之后,她启唇,开始一字不落地背诵教堂的经文。 与此同时,大掌袭来,掐住了她的双颊,将半个未出口的音节封锁在唇齿中,黑色的长指甲划破了她半张脸,鲜血流过的地方,白净的肌肤逐渐趋于赭色。 第384章 “普通的经文对我没有影响。”魔鬼嗤笑,唇缝间露出的长齿骇人。 大半的脸恢复成了赭肤的样子,伊芙琳不再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梦境了。 “你入我的梦,只是为了这么个可笑的问题吗?”路易已经陷进去了,她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 “我本就是来帮你想清楚一些事情的。” “德罗索和路易?” “没错,就是他们。” 他松开手,踱步后退,又徐徐张开双臂,“圣女殿下,让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友好起来,不好吗?” 张开的双臂用力合过来,他击了一个掌。 身侧的黑暗化开,展现出雅达哈皇城的景象,画面一幕幕闪过,定格在议事殿内,路易正皱着眉批阅文书。 桌上的状况一览无遗,在呈递上来,有关皇子的后事处理上,路易画上了待议符号。 无人的议事殿内,烛光温柔了路易的眉眼,这一刻的他,看起来不再是那般嗜血的冰冷,伊芙琳不自觉地揪住自己的衣摆,“他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一个尊贵的地位。”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赞恩消去了景象,“他死的那刻,我让他用恨意进行感召,自主成为了我的第一百零一个交易者。” 只有第一百零一个交易者,有机会幸免于难。 用恨意召唤的魔鬼,定下交易后,交易者的情绪会无时无刻地受其感染。这样看来,路易的喜怒不定,还算有所收敛的了。 然而熟读各种经书的伊芙琳,并没有这么容易打消顾虑,她记得珀西瓦尔带来的那些斯特诺伐的叛徒。 斯特诺伐的人在见到路易之前的杀意,皆是发自于内心,仇恨侵占了他们的全部理智。 爱戴新王、顺从新王的斯特诺伐,早在柯尼福利亚大陆出了名,这种现象着实不太正常,而当他们顺着珀西瓦尔的目光,瞧见了高塔上的路易后,脸上显露出的痴迷和臣服,也不似作假。 “所以,你偷换概念,”伊芙琳定定地看向他,“给了他迷人神智的外表。” 赞恩一怔,随即大笑起来,“这怎么能算偷换概念,我只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死的时候,可是对你恨之入骨……” 伊芙琳打断了他,“你还篡改了我的记忆是吗?” 路易虽然是爱无理取闹的性格,却不是无中生有的那种,他口口声声说的欺骗,应当是存在的。而在她的记忆里,撇开主动给予的帮助,并没有更多予他承诺的画面。 她一定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公平起见,他同你一起忘却了某些事情,”赞恩微笑着,“如若你能自己想起来,同他之间的过去,那么他的惑人容貌,将会失去我的力量加持。” “他会自愿放弃得到的一切,把德罗索还给你。” “与其说,这是他与我之间的交易,不如说是他自发开始的,同你之间的博弈。” “而这场赌局,你的胜率提高了,圣女殿下。” 周遭的黑暗骤得全白,伊芙琳在圣洁、刺眼的颜色中,逐渐恢复了理智。 “你会这么好心地告诉我这些,还不需要让我付出代价?” 赞恩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会如此天真!世界上可不会有免费的面包。” “你这句话倒是让我怀疑起,”伊芙琳垂下眼,“这场梦境,究竟是不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了。” 赞恩又一次大笑,“当然……不过你不相信也没关系,魔鬼偏爱谎言。” 她就知道。 伊芙琳始终冷着脸,“赞恩,说你的目的吧。” “我一向是顺势而为,伊芙琳,你的胜率提高了,所以我来到了你这里,”赞恩抬起了她的一只手,“我要得很简单,前提是得等你想明白了德罗索和路易。你会再度找上我的……”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梦即刻醒来。 伊芙琳睁开眼,同床边的路易对上了视线。 “你见了赞恩?”他蹙着眉头。 “你怎么知道?”伊芙琳撑着床坐起,看他没换的衣衫,又问,“刚刚忙完吗?” “嗯。”他神情不悦,“去洗澡,我不喜欢魔鬼的恶臭味。” 路易从床边站起,背过了身子,还没等他迈出一步,一双纤细的手臂便环住了他的腰。 这样的温情并没能让路易的心情好起来,他更加起了火,没等挣开她,又听见她说道: “别动,路易,让我好好抱抱你。” -------------------- 第187章 chapter11 没带半点儿强硬的话,反倒是让路易老实了下来,要挣开她的动作收敛了,转而将手覆在了腰间的手臂上。 一冷一热的两种触感,令他些许晃神。 他们有多久没有过这么和平的时刻? 从他复活去往斯特诺伐,接过旧王的位置,下达征伐德罗索的指令后,他见到她的每一次,都是剑拔弩张。伊芙琳当时大概是不认得营中谈判的人,他戴着弗朗的面具,将自己隐匿在阴影中,庆幸她没认出自己,又恨她没认出自己。 于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逼她为德罗索签下一条又一条的霸王条款。 再后来他摘下面具,把她推进了金笼里,她开始顺从了……一开始势均力敌的博弈下,她的每一个决策都在将他往死路上逼。只要动了德罗索,她的脾气就会彻底释放出来,从来不是为了他,就连之后的顺从——说得好听,为了承诺,到头来还是紧张着德罗索的人民。 第385章 想到这里,路易又不想她抱着他了,稍稍用了分力气。 啪——伊芙琳轻轻拍了下他的肚子,说话加了力道,“说了,别动。” 刹那间,他的火气又下去了。 气氛再度趋于平和。 依照魔鬼大公赞恩的说法,梦中的一切皆是她亲眼见证过,后来又不得不忘却的记忆。 那么她曾在历练的第三年里,冷眼看着路易死在了大雪里? 难以置信,却又无比真实。 她真的为了某件事,放弃过路易?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冷血。 察觉到她不自觉的颤抖,路易遮住眼底的阴翳,问她:“你想起来了?” 伊芙琳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背上,细细听着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只,想起来了一部分……那场奥普拉山的大雪。” 数年来都未曾听说过的大雪,像是势必要将整座山吞噬。 “还真是不容易。”他轻哼,扯开了她的手。 路易转过身来,一只手捧起了她的脸,“赞恩应该告诉了你更多的内情……”拇指摩挲着,又牵起了她的右手,“交易成了赌局,我该给你点儿筹码。” 伊芙琳看着他舒展开的眉头,眼底的墨色却未散去,她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讨他开心过。 “路易,”她将声音放得极轻,“我忘记的事情,一定让你很痛苦吧。” 只是记错了皮耶鲁的表演时间,波西米亚就跟她大闹特闹过,更何况是与之相像,又比之更甚的路易? 路易望见她眼中怜悯似的神情,嗤笑了声,“不管赞恩跟你说了什么,别把我想得那么可怜。” “我不过是想让你付出点儿代价,才同他做的交易。”一个让你后悔将我放置于德罗索之后的代价。 “为了公平,我会一点点给你筹码的。” 他油盐不进,认了死理,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她询问更多真实的内情。 伊芙琳松懈了抓着他衣角的力道,“那么告诉我,你愿意告诉我的事吧。” 衣角上失去的牵扯,使路易又一次皱了眉,但他现在没心气去同她计较,“我们在一起过,伊芙琳,真正意义上的恋人。” 被赞恩告知失去了部分记忆后,伊芙琳对这个关系接受良好。 “是我提的吗?”她不认为骄傲的野玫瑰会主动开口。 “不,”路易俯下身,“没有谁先开口的说法。奥普拉山脉上的你,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能看懂我们之间的关系,而现在……你太怯弱了,不愿去面对。”他在她的唇角轻轻一吻。 短暂的柔情过后,他把她抱了起来,以一种浪漫的姿势,走向寝殿里的浴室,将她扔进放满了水的浴缸里。 水浸湿了裙摆,伊芙琳浑身重了起来,坠在浴缸里,低声咳嗽。 路易牵起她的右手翻过手背,光洁的赭肤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奇怪的金纹,“狡猾的魔鬼应该告诉了你,只要你能想起我们之间的过去,我就会把德罗索还给你。” “他现在就等着你赢呢,所以利用好我给你的筹码。” 古怪的金纹在烛灯下泛着光。 “我现在允许你去调查了,”他放下她的手,“最好抓紧点儿,在记忆回笼前。” 昔日的国王喜欢生机,喜欢热闹,皇城的花园好久没有这般安静了,路易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德罗索人的性情。 伊芙琳坐在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做完早课后,她睁开眼,兀自笑出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路易相处得这么好了。”都愿意听他的吩咐了。 波米纳揉着自己的金发,慢悠悠地晃到了她的身边,像是绕口令一般,“不说好,也不能说不好……总之不好说。” 她抚剑单膝跪下,“见过圣女殿下。” “我都不确定,”伊芙琳笑,“自己还是不是圣女了。” 该做的工作,一件没做,每周该有的视察民情,也因为和路易之间的事,没再去了,她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波西米亚了。 也就早课这种事,重新捡了起来。 波米纳在她身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当然还是的,路易再闹脾气,也不会让旁人辱了你。” “你这么说,”伊芙琳靠在金笼的栏杆上,低头去看她,“好像就我不记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波米纳宽慰她,“别这么讲,圣女殿下,您也不是故意的。” 伊芙琳:“他放你过来,是允许你讲一些事情了吧?” 波米纳:“嗯,殿下想问什么都可以了。” “给我讲讲那场大雨和大雪吧。” 每一任圣女在奥普拉山脉历练的形态不同,但根据《三年历练法则》里的内容,她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给奥普拉山脉上的植被加强魔力。 早课的福音是为了让植物们走出山脉,那么平日里的魔力,则是帮助植物们度过奥普拉山脉上一个接一个险境的季节。 “您当时少了一年。” 就是这么一年,奥普拉山上的植物在第三年里的酷暑、深秋、寒冬之中,度过了一段漫长的痛苦时光。 波米纳扒开盔甲外的衣领,给她看了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看不见一块完整的肌肤,“殿下,这些都不是跟着路易,在战场上留下的。三个漫长的季节……这些是同自然斗争,留下的战绩。” 第386章 伊芙琳一道道看过去,将这些英勇无畏的战绩记在了心里,“对不起。”她没办法违抗教皇的命令。 “您不必道歉,”波米纳一颗颗扣上扣子,“毕竟,谁也不能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众多圣女中,只有伊芙琳出生于平民。德罗索不同于斯特诺伐,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阶级氛围严重,她是圣女,却是低于贵族的圣女,尽管受着人民的爱戴,在当时,她却只能被迫做着教皇的傀儡。 暗中为人民谋算。 教皇纳科夫当时已经不相信初代圣女的《三年自然历练法则》了,心中的忠诚多少有点儿倾向于斯特诺伐的无神论,不遵守条例会出现的情况,在前三位圣女身上得到了实验,并且从未出过大问题。 所以在为战场上的皇子祈福,讨好国王和讨好看不见、摸不着,所谓的自然神之间,他当然会选择前者。 一场火焰燃于高台,同历练前一样,她被教皇提前召回,在烈火带来的疼痛中重生。 “路易呢?”她垂眼,似乎又在掌中,看见了那朵鲜红的玫瑰。 梦里的路易,过得更加糟糕。 波米纳扶着金笼,坐直了身子,“我正要说这个,殿下。春霖之后,才是大雨,您应该记下这句话了。” “是的,我记住它了。”路易耿耿于怀,反复重复的话,她很早就放在了心上。 波米纳看着她,“殿下,这是在我们有机会走出山脉前,您说过的话,严格上讲,是您给路易的承诺。” “那个时候,福音带来的魔力,已经让您意识到,大家可以离开奥普拉山,去往外面的世界。可活得更久的路易,告诉了您,在我们走出去前,会经历季节转变带来的痛苦,这是成人的同时,不失去魔力的代价。” “而您记着守则,慰藉我们说,‘春霖之后,才会是大雨’,您会保护我们,给予我们足够的魔力,活下来,又走出奥普拉山。”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赞恩闭口不谈,转移开的话,不就是她害死了路易吗? 波米纳伸手替她擦去了不知何时掉下的眼泪,“至于我和路易为什么要好了起来……殿下,我死在了大火里,是路易给了我新生,您明白吗?” 昔日的仇人救了你,你再讨厌,也不会再有杀掉他的念头了。 “我明白了,波米纳,”伊芙琳抓住了她的手,“我想,除了给他一个拥抱,我应该再认真地同他道歉。” 波米纳瞬间紧张起来,“殿下,别去给他颜色了,像平常一样就好!” 那家伙高兴、不高兴,都爱来军队里,折磨新兵和老兵,操练低级和中级骑士,是她为数不多在人类中的乐趣了。 放过她手底下的孩子们吧! 虽然不懂,伊芙琳还是答应了下来,又亲切地问她:“赞恩呢?你知道赞恩的事吗?” “殿下,去见见皮耶鲁吧,”波米纳站了起来,帮她推着金笼,“那个长命的年轻人,会告诉您更多的。” 皮耶鲁的住所无人知晓,但他每天都会在集市上,用自己会动的油画,讲上那么一两个故事,换点儿牛奶钱。 波米纳推着伊芙琳一路走进了宫殿。 在议事殿外,她给予她鼓励地说道:“圣女殿下,待会儿进去一定要硬气点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您要去雅达哈的集市,叫他给你打开笼子,备好上等的马车,安排几个随从,浩浩荡荡的出行!” 伊芙琳:谢谢,你到底是怎么以为,我能够坐在金笼里,如此硬气的讲话的? 里面传来东西集体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路易的咒骂:“你的头如果不想要了,可以送给雅达哈的理发师练手!” “对不起,陛下,对不起,陛下……”下臣连连认错。 随着佩剑出鞘的声音,这位年迈的下臣,连滚带爬地打开了议事殿的大门,见到伊芙琳后,匆匆地行了一个礼,抱着一堆文书跑得没了烟儿。 至于那柄本该给他开瓢的长剑,被新王插进了大门的门后。 -------------------- 大家觉得不对的地方,一定一定在评论区告诉我qwq 我的儿子女儿们,总爱玩复杂的剧本杀…… 第188章 chapter12 门内门外,三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混乱到静止。 事态紧张,还是伊芙琳首当其冲,先做出动作,隔着笼子伸出手,拔下了嵌在门上的佩剑,“刻有王权象征的佩剑,随意乱扔可不好。” 板车适时而动,载着她进入了大殿内,伊芙琳用裙摆随意擦拭了下,将这金柄银剑放置在路易的桌上。 桌背后的人,用一双乌黑的眼幽幽地盯着她,“怎么过来了?” 伊芙琳最讨喜的地方,是识时务,最令人讨厌的地方,也是识时务,一般不会挑他工作的时间来找他,即使他在累得不行,想找点儿乐子的时候。 今天出奇地来了一趟,必定是有事求他了。路易漂亮的指尖一寸寸抚过银剑,像是在给她好好说话的时间。 伊芙琳莫名感知到了危险,她虽然不怕路易,可也不想总是一个人哄他,她转过头找自己的帮手,发现金笼背后空荡荡的,人早就不在了。 她失笑,这丫头还是这么会趋利避害,比起以前,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伊芙琳转了回来,迎上路易的眼,“我想……” 第387章 “你不想。”路易收回视线,平静地将桌上狗屁不通、阳奉阴违,试图掩盖错误的文书翻到了下一页。 伊芙琳无奈,“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羽毛笔被他扔进墨水瓶里,溅出几滴墨汁,他嫌弃地摩挲了几下手指,“无非就是要去集市,找那满口谎言、搞杂耍的废物。” “但凡你能寻个好一点的方向,去调查赞恩的事,我也不会不同意。” 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在成为圣女前,只是个浣衣女的伊芙琳,纠正他:“皮耶鲁是雅达哈著名的油画故事商。” 路易这才想起,伊芙琳讲过的她的过去,他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靠劳力生存和靠嘴皮子撒谎乞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算了,你说他出名,那就出名吧。” 非要将与作家差不多的职业,说成坑蒙拐骗的乞讨行为,他的嘴还真是没有饶人的时候。 “那我能去了吗?” “我刚才哪个字是同意你去了?” “我刚才也没有一个字,说是请示你。” 伊芙琳笑容得体,说起话来却尖锐得很,字字不落下风。 她这段时间顺从他太久了,他倒是忘了,她本就是个表面乖顺,实际上会用其他话术让你跟着她走的人,总结来讲,就是喜欢骗人跳坑。 伊芙琳自身,是肯定没有意识到她这点话术天赋的,或许是记忆点点回笼,给她带去了更加真实的亲切感,说话也就没了全然的再三谋算,挖坑都自然了许多,这让路易找到了几分在奥普拉山上的感觉。 主城雅达哈的范围很大,最最繁荣、皮耶鲁讲故事的地方,就在皇城外围的不远,放她出去没问题,但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的,让她如了意,“那就……” “别去了”三个字还没出口,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的鼻翼,被他不想如意的人,笑盈盈地望着他,“求你了,路易,让我更快想起那些,也好找对地方哄你。” 赞恩说的“德罗索和路易”,她想了很久,不一定是要做选择,毕竟听起来的意思就像,倘若她想起来了,路易和他的交易就成了,德罗索回到她手中;她没有想起来,德罗索还是在路易手里,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无论如何,她都是最大的收益人。 但魔鬼岂是这么友好、无私的? 前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路易跟她的纠缠,太多矛盾,找不到行动的方向,跟不上他的步调,只能无奈地受着他,现在多了些消息,就好行动多了。 找寻他们之间的那段时光,不全是为了拿回德罗索,还要还他一个公平,替他解决掉魔鬼的暗中束缚。 伊芙琳放下手,指腹上的墨汁令路易久违的发窘。 他方才捏鼻翼时,无意间用了那只沾上墨汁的手,连带着鼻尖上也多了两道黑点,也难怪她没一点儿认真讨好的样子,那张如同晕了妆的脸,着实散发不出威严的气势。 像是为了遮掩,路易轻咳了声,“让你离开寝殿,在皇城内随意走动,已是我最大的限度。” “限度又不是不能拓宽,”伊芙琳提起裙子,伸出一只脚,漂亮的指甲在光线下闪过一道光弧,“给我上道轻巧点儿的链子,我要去叫人准备马车了。” 她现在对于自己被束缚的境况,越来越如鱼得水般的自如了。 “啧,该死的顺从……”都是假的! 他咒骂着,从侧边的抽屉里,拿出金钥匙替她开了门,又取下衣服上用作装饰,固定玫瑰胸章的链子,绑在了她的脚踝上,虽不能迈大步子,倒也不至于被磨损了脚踝。 “叫弗朗驾驶马车。” 几乎哪儿都能听到这个名字。 “我会的。”尽管她觉得这算大材小用了。 弗朗已经从暗处出来,替她开了门,出门前,她转过头,对准备给文书盖章的路易说道:“换成蓝色的火漆吧,那位下臣,下一次会做得更好。” 象征着杀戮的红色火漆被一柄小刀刮掉,替换成了蓝色,再盖上新王的图徽,他不屑轻哼,“我总要证明她是错的……” 现在这个点儿去集市已经晚了,到了晌午,街上的行人都回了自家吃午饭,皮耶鲁也应该去某个奶制品的店家,闲聊午睡了。 马车走到街上,伊芙琳才有了回到德罗索的感觉。 她同路易的再见面,到束之金笼,皆在那场雅达哈之外的灵谷战场上,他似乎在更早一点儿见过她,他生着她没认出他来的气,也就没有给她再见雅达哈的机会。坐着金笼回皇城的时候,她的眼睛上绑了一层深色的厚纱布,亲切的人民见到了她的可怜,她却没有办法安抚他们的不安。 这次出行,也算是让各位知道,她还活着,并且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马车后面跟着更长的队伍,皆是明面上护送她的骑士,属于路易一贯奢侈的作风。周遭的人群都围得远远儿地看,看久了,时不时走上几步,做出一副忙碌赶路的模样,心里暗自为圣女的安全欢喜。 行到一半儿,一个小孩子闯了出来,直直奔向马车前方,缰绳拉扯,马蹄高抬,白马发出一阵绵长的嘶鸣。 后面的骑士即刻拥上前来,将人群疏散开,高大的骑士们立成两堵人墙,挡住了外人的大半视线。赶车的弗朗刹停马车后,拔出了佩剑,势必要见血,若不是因为拦车的孩子年岁太小,他刚刚可能就直接碾了过去。 第388章 以他的技术,马车顶多颠簸一阵儿,不会伤及车内的伊芙琳。 人墙外面的人有所感知,屏息闭眼,大人皆将自家孩子的头,摁进了怀里,大致猜出了下面会发生的事情。 银偏黑的长剑拉向高空,不带犹豫地砍下。 “弗朗。” 剑刃恰好停在小孩儿耳垂的下方。 他只听路易的吩咐,为了方便,路易提前告知他,这趟出行,按伊芙琳的想法来,他才停的手。 弗朗走回车边,一言不发,准备驾驶马车离开。 所有人得了路易的手书,人墙没有立即散开,端坐在车内的伊芙琳唤他:“弗朗,扶我下车。” 从衣服上取下的装饰金链,束之在脚踝上,轻巧是轻巧,行动着实不便。 她不方便掀开帘子,探出身去看外面的情况,只在马车刹停的时候,听见人群里发出的一声惊呼:“噢——那个孩子!” 与此同时,皇城的议事殿内,路易折断了手里的羽毛笔,一旁的侍女递上湿帕,他擦干了手,愣愣地看了会儿,说道:“倒是忘了,还有个麻烦的玩意儿。” “给弗朗的吩咐里,应该排除掉他。” 弗朗掀起眼皮,浅灰的眸子冷冷地扫了小孩儿一眼,跳下马车,到了一旁打开马车门,单膝跪下,叫圣女扶着他的手,踩着他的大腿,一步步走下来。 这么麻烦的下车方法,还是因为路易嫌弃德罗索的马车升降台阶,没有斯特诺伐的木质榫卯结构好看。 伊芙琳踩着人下去的时候,压住了心里的别扭。 弗朗这个近卫的来历,说不清楚,灵谷之战那次,便见过他了,记得牢,还多亏了他一成不变的面具、口罩的打扮。 他似乎对路易唯命是从,从他唯一露出来的一双浅灰色眼睛,就能看出,他对路易的忠诚,并非来自于惑人外表的迷惑。 伊芙琳直觉这个男人不安全,但他这般努力地为路易效命,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做法,她也不会过多的为他的人权着想。 “西西莉亚!” 小孩儿一见着她,就大声叫她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脚上那双松垮垮的鞋子,都给踩掉了。 银剑的光一闪,伊芙琳不动声色地甩开弗朗的手,弯腰将脏兮兮的小孩儿抱了起来,摸着他头上的短寸红毛,拧眉问他:“怎么穿了这双鞋?这是给你留到成人礼上的,波西米亚,你的圆足顶针鞋呢?”她掂了掂波西米亚,这个孩子比她去历练的时候,要重上不少。 伊芙琳当时拗不过他,可是在忙完圣女的工作后,熬了好几个夜晚,给他缝制出来的。 在当时纳科夫的压迫下,她存不上太多的钱,去给孤儿院的孩子,置办更多高品质的衣服、鞋子,只能自己的动手做。 被伊芙琳抱进怀里后,波西米亚将脸贴在了她的脖子上,蹭了一脖子灰和汗上去,盯着弗朗大声告状,“新王解散了教堂,我的吃穿都没有了!” 银剑上的光冷凌凌的闪着,红毛的波西米亚无所畏惧。 -------------------- 继波米纳和伊芙琳之后,第三个不害怕野玫瑰的存在,登场了! 无所畏惧的刺头——十岁小屁孩儿波西米亚!!! 第189章 chapter13 远在皇城议事殿内的路易,打了个喷嚏,他望着外面的太阳,轻挑眉头。 或许是转冷了,得给他和伊芙琳的床,再铺上一层被子。 而在雅达哈安静的集市上,大人们接二连三地小声提醒自家的孩子,“伟大的自然神保佑!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再和那个孩子玩到一块儿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上过伊芙琳的课,思想趋于人人平等的个别小孩儿,回应道:“可是,妈妈/爸爸,他真的很酷。” 波西米亚重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只抱了这么一会儿,伊芙琳就有些吃不消了,把他放到地上:“你重了这么多,倒不像是被紧了吃食的。” 这衣服……也是穿对了的,是她曾经专门缝给他,方便他出去撒欢儿的便服。 大概是因为赞恩的关系,观察下来,她发现路易惑人的外表,只限于迷惑斯特诺伐的人,德罗索的多数,则不受影响,他们对新王的毕恭毕敬,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为了彻底吞并德罗索,路易需要做些表面功夫,积攒下口碑,不至于克扣这么点儿救助孤儿的钱,再者,他又不是唯权势、金钱是从的前教皇纳科夫。 一瞬,波西米亚的脸红如他的板寸短毛,“你,你都好几年没来孤儿院了,知道什么!我长大了,当然会变重。” 确实如此,她一下了然。 算了算,离开前波西米亚已经五岁了,除开历练的前两年,她也就在第三年闲暇的时候,去过孤儿院一次,再之后斯特诺伐暗中起了丰收节后的第一场战争,拿下边城古斯,她就再没时间来看他们了。 繁荣少战的德罗索,完全忘却了如何去打一场完美的战役,只用了两年,斯特诺伐全面占领德罗索。 “你现在,”她用帕子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得有十岁了吧?” 波西米亚高傲地扬起头,“嗯,再过四年,我就能参加骑士的选拔了!” 伊芙琳轻笑,“不去做皮耶鲁的学徒了吗?” “别提他了!”小孩子愤恨咬牙,“你见过醉奶的人吗?那家伙就是,自从斯特诺伐的人,打下了德罗索,他就整天将自己喝个烂醉,还是用牛奶!一个故事也不再讲了,真是该死的……” 第389章 伊芙琳连忙捂住他口无遮拦的嘴,后颈感受到弗朗的凉意,“看你跑得满头是汗,要喝水吗?” 说着不给人回答的机会,立马转过头,对身后的弗朗吩咐:“去帮我讨点儿水来。” 波西米亚还在她手下挣扎着,囫囵地骂完路易,又骂皮耶鲁是个胆小鬼。 面具下的脸沉着,弗朗压着佩剑,往人墙外走。 真是半大个孩子,累死祖宗。 她走前自作主张地给路易做了决定,保下了斯特诺伐的朝政下臣,他现在的气估计还没消。若是知道了她任由一个小孩子,频繁地说他坏话,回去后指不定还要怎么闹呢。她都有预感,若是同皮耶鲁的谈话顺利,就不用再回笼子里了,别再一朝回到解放前。 人墙之外虽然都是看热闹的,却也多少听得见一点儿圣女殿下说的话。 一听说圣女殿下要能喝的水,纷纷进店里打了一碗出来,见着出来端水的是近卫,又都静了下来,不敢多吵闹,只是暗中较量着,将手伸前几分,希望端给圣女殿下喝的,是自己家的水。 好似这样就能给圣女殿下金丝雀般的日子里,带去些希望,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弗朗看出了这些人的小心思,懒得同平民计较,随手端了碗最近的,走了进去。 “圣女殿下,”他恭敬地双手呈上,“水。” 伊芙琳不看他,接过来后,塞进波西米亚的手里,“喝点儿水,一会儿带我去找皮耶鲁。” 雅达哈内,正儿八经关注油画故事商动静的,就属闲散时间最多的小孩子了,而最关注皮耶鲁动向的,只有铁粉波西米亚。 在拦车之前,波西米亚爬到无花果树的顶部,望见女式的皇家马车,就知道是西西莉亚出行了,便立即跳下了树,大老远地奔过来找她。 被她这么一提醒,波西米亚也后知后觉地觉出渴来了,不过喝之前,他先问了句:“你找皮耶鲁做什么?” “他不是不画油画,也不讲故事了吗?”伊芙琳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我记着,我还欠你一场生日宴,要请皮耶鲁来,专门为你的生日宴做一个故事。” “得把他劝回来才行。” 这话说得,让热气刚消下去的波西米亚,又噌噌噌地红透了脸,捧着空碗,嘀咕道:“……你记性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忘。” 反倒是他自己,全然忘记自己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拦下马车,就是为了骂西西莉亚是个骗子的事儿。 伊芙琳接过他手里的空瓷碗,放了一旁的弗朗手里,便要牵着他一起上车。 弗朗挡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圣女殿下,女士马车位置太小,让他跟我一起坐在车辕上吧。”黑色布襟下,说出的话嗡嗡的,连带着将他的声线都压低了不少,浅色的眸子更是不含一丝感情。 恐怕这一个插曲里他对她说上的话,要顶在皇城里,几星期的话。 眼瞧着午时快过去了,再耽误下去,会影响百姓们下午的集市,左不过是路易的规定,她就算有意带波西米亚上车,也只会是僵持着,说不定还会把路易的手书招来。 伊芙琳不与他多言,牵着波西米亚,走到车辕边,“你乖乖坐在这里,一会儿给他指路。” “好。”波西米亚自得地跳了上去。 还了碗的弗朗回来,将伊芙琳扶上了车。 德罗索的雅达哈境内,有着广阔的平原,平原上生长着不少珍奇的花朵,适合养一些牛羊和蜜蜂,是以雅达哈盛产奶制品和莱蕾蜂蜜,集市上多的是开这类型店铺的人家。 这样的境况,要去找喜欢牛奶的皮耶鲁,那就难得多了。 伊芙琳一开始没想到皮耶鲁不讲故事了,打算去缪可街的中央蹲人,倒是意外被波西米亚拦下来了,有他在,这下会轻松许多。 波西米亚坐在车辕上,马车照顾着伊芙琳,没有行得太快,他一只脚掉在外面,轻轻摇晃着,身边赶马车的近卫,倒是只有收着点儿腿,才能确保安全。 他不由地轻嗤一声,不久的将来,他也能长到收腿的高度,伊芙琳不会骗他的,他会比雅达哈的男儿们的平均身高,还要高上好多。 “走哪边?”弗朗不懂小孩子的内心,甩动缰绳着,出言问道。 波西米亚看不惯他,呛道:“新王身边的近卫,难道连德罗索的缪可街都找不到吗?到底是北方的蛮子!” 弗朗闻言,轻声呼了声马,白色的骏马即刻躁动了起来,片刻之后,略微加快了点儿速度。 车轮碾过一个石子儿,马车奇异地保持了轨迹,只有他们车辕这里,猛地震了一下,背后的马车仅仅是稍许颤抖。 身后的门板被敲响,伊芙琳靠近前门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只是碾过了一块石头,圣女殿下。”弗朗谨记着路易的吩咐,在外面对伊芙琳知无不言、有求必应。 伊芙琳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她有些担心波西米亚口不择言,激怒了弗朗,到时候等到路易的赦免手书,估计波西米亚已经人头落地了。 只有差点被颠下车的波西米亚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遭遇了什么。 他猜得没错的话,这个叫弗朗的近卫,刚刚一定是想造成意外,用车轮碾死他吧?! 不愧是杀戮心重的蛮子! 第390章 接下来弗朗再问路,波西米亚就老实多了,认认真真地把车带到了皮耶鲁常去的地方。 这是间比周边铺子要大上几倍的店,不单单是售卖乳酪,还卖一些加了牛奶或羊奶烹饪成的美食,种类繁多,甚至开成了一间大店,包含住宿之类的,就是不会卖酒。 “他在几楼?”伊芙琳放下裙摆,遮住了脚踝上的响动。 波西米亚靠在车门上,“一楼的内间。” 她跟着弗朗走了几步,又停下,“你不跟着进来吗?”她以为他早想当面骂曾经的偶像了。 心里的偶像形象早已崩塌的波西米亚,颓然着一张脸,对她摆摆手,“小孩子进什么酒管?我还有五年才成年。” 伊芙琳抚脸,记得她以前没少撞见过,波西米亚领着几个半大的孩子,闯入酒馆捣乱的事。 更何况……“这里只卖奶。”她矫正道。 波西米亚更加无语了,“您去瞧瞧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是酒馆,还是旅店了。” 他的话勾起了伊芙琳的好奇,步子迈得频繁了些,往里面的内间走。 皇家标志的出现,让人声鼎沸的旅店瞬息间安静,老板见着外面的波西米亚,就知道伊芙琳此次来,是为了找谁了。 他上前,压着自己的大肚腩,勉强俯身,“请随我来,殿下,皮耶鲁就在里面的第二间,他最喜欢那个能看见奶牛的位置。” “谢谢。”伊芙琳摸着裙摆内的小兜,意识到自己忘记带点儿钱财出门,打赏别人。 就算德罗索的百姓,不愿承她的好处,该给的还是得给。 好在路易提前做了准备,弗朗将新王备好的钱袋,扔进了老板的怀里。 这一袋子,足以让他再购置更多的奶牛和羔羊,还能再翻新旅店。 可是接下的老板满脸忧愁,顶着压力,偷看了几眼伊芙琳,才小心翼翼地将钱袋收了起来。 “殿下,请跟着我进去吧,最好戴上一层面纱,至于这位……”他拿出一张干净、漂亮的纱布,递给伊芙琳,又看了看弗朗,不知如何称呼。 伊芙琳接过戴好后,替他做了回答:“他不用。” -------------------- 第190章 chapter14 弗朗包得这样严实,不需要再浪费一张面纱,再者那老板拿出来的时候,她就抓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 难以想象他竟然是个讲就的近卫。 跟着老板走到里面,伊芙琳才知道面纱的作用。 第二间的门还未推开,底下门缝处流淌出来的奶腥味,便刺得他们皱了眉。就像奶放了好几天发酵了的味道,却又不趋于奶酪的酸甜,更像是喝过牛奶过后,舌苔和胃酸散发出的苦味。 推开门,先席卷过来的,反倒是身后弗朗散发出的杀意。 “去外面等我。”伊芙琳及时开口,顺带反手将门带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弗朗也没走开,靠在对门的墙上,闭着眼安静等着,他的听力异于常人,这个距离保持在恰好能听清,圣女殿下同那个商人之间的对话。 立在一旁的老板见此情况,小步离开,老旧的木质地板在他走过时,发出声响。他紧张得回过头去看那位等在外面的近卫,见他一双清冷、不含任何情感的眸子正盯着他的脖子,他头一缩,长痛不如短痛,不顾一时的吵闹,加快步子跑出去了。 跟波西米亚相处这么久,这还是伊芙琳第一次没听他夸张讲话,这个皮耶鲁还真将旅店变成了酒馆,甚至是用的牛奶。 屋子里的糟糕气味,不亚于一个宿醉男人,弄出来的荒唐。 长发被金丝束成一缕尾发垂在脑后,头顶因为男人糟糕的睡姿,竖起了几缕乱发,伊芙琳慢慢走过去,手指蜷曲着,在他趴着的桌面上敲了敲。 过后她后退回之前的位置,有关圣女礼仪的课程,将圣女与百姓之间的交谈距离,规定在了两米及以上,且小于三米。这样的距离,能给圣女营造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又不失她应有的威严。 圆桌上的男人因为桌上的响动,紧皱了眉头,接着又缓缓舒展开来,继续小声打鼾。 他还是没什么变化,过了这么几年再见,皮耶鲁依旧是那个有天赋却无大志的男人,赚够了喝牛奶的钱,他就爱闲散着,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做关心。只有在灵光一闪,想出那么几个故事时,才会出来摆摊。 自然神大抵是不愿见一个天才没落,所以他几乎每天都有灵感,故而日复一日地出来给那些小孩子讲故事。 伊芙琳见他不愿醒来,正在逼迫自己忘掉桌上响动的样子,压着笑意出声道:“皮耶鲁。” 声音过于熟悉,方才还在睡梦中的男人,一下就清醒了过来,猛地坐起。刚睡醒的眼还包着迷雾,缓了许久才渐渐聚焦,看清了面前高贵的圣女。 他一度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圣……圣女殿下?” “好久不见,皮耶鲁。”伊芙琳笑盈盈地看着他,眉眼弯起的弧度,始终恰到好处。 见到完整的、许久未见的圣女殿下,皮耶鲁的情绪压不住的激动,这种状况最直观的反应来自他的胃部,胃酸翻腾着,将他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他再张嘴,是一声巨大的“哕——”,皮耶鲁急不可耐地奔向窗户,趴在窗边吐了。 一股难闻的气息缠绕进来,开了窗跑进来的风,都打不散它。 第391章 老板说得没错,这间房果然是最适合看奶牛的地方,外面的草地和奶牛衬在一起,一片祥和。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伊芙琳没看见奶牛嫌弃躲开的画面前提下。 伊芙琳捧起桌上的铜壶晃了晃,一滴水都没有,她看着窗边的男人,犯了难。 “还好吗?皮耶鲁。”她眉心微敛,友好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我很好,圣女殿下。” 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后,皮耶鲁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趴在窗边,探出了半个身子,就这么半吊在窗台上,不愿起身,“圣女殿下……可以请你帮我把汉森叫来吗?” “另外,在外面再等等我,可以吗?” “可以,”伊芙琳不是个迟钝的人,大概能猜出,这事关男人尊严,便答应了下来,“影摆转到三,我再进来。” “足够了,殿下。” 刚进来没多久,伊芙琳又转身出去了,弗朗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在她出来的同时,从墙上起身,对她行了个礼,便去找老板汉森了。 厨房里,汉森还在跟自己的老婆,商讨着这袋金币的用处。 不是圣女亲手给的,那么这笔钱财,就背靠他们的新王路易,是不能随意处置的。但一直不花,就像个烫手山芋,摆在旅店里,要是哪天丢了,他们的头恐怕也就跟着丢了。 在妻子敲定,这笔钱要光明正大地花在集市时,那位令他恐惧,浑身散发着阴冷气质的近卫就踏进了他这间小小的后厨。 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找不到一张干净的凳子,叫近卫大人坐下。 汉森只能这么呆呆地站着,挡在自己的妻子前面,等待大人的吩咐。 “打几桶热水进去,再准备些吃食。” 弗朗说完就出去了,跟圣女无关的打扫和餐食费用,不该他出。 汉森反应过来,即刻拉着自己的妻子忙活起来,就连给旅店里的客人,准备晚膳的事都得往后推推,命比钱更重要,家庭美满的汉森永远做着这样的打算。 能将旅店做得这般大的人,连办事效率都完美到了极致。从汉森带着几个女仆,将水和吃食送到房间,再到他们出来,皮耶鲁不好意思地将伊芙琳叫进去,正好是影摆的三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清扫干净的房间,奶腥味少了许多,窗外的奶牛靠近了些,桌上的香薰正在慢慢净化这间房里的空气。 “我倒是不知道,牛奶还会醉人。”伊芙琳轻笑着,缓和着气氛。 皮耶鲁低头搓着自己刚换的衣服,搭在脑后半干的头发垂了几缕下来,成年人的游刃有余,面对更高更敬重的权势,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圣女干净、宽和的注视下,就像个不着寸缕的婴孩儿,只能嗫嚅着,呆板地回答她的话,“只是我个人的体质,让您见笑了。” 他自幼就喜欢牛奶,家长的管控下,每天就那么一点儿,没出现过醉奶的现象。到了成年才发现,有些人有吐奶的体质,他却是德罗索唯一一个吐酒的体质,喝不惯酒,不过在成人礼上,大家倒是看见了他喝多了奶,会醉人的稀奇现象。 “没事的,总归牛奶是个好东西。”伊芙琳安慰他。 缓过神的皮耶鲁,压下心中的尴尬,小心地问:“殿下是为何事找我?”又或是说,新王找他是为了何事。 伊芙琳被路易禁锢,是满城皆知的事情,她这次出行,不可能不得新王的应允。 “是我自己的事。”伊芙琳先宽了他的心。 皮耶鲁松了口气,胃部的灼烧感都舒缓了好几分,“虽然这些日子过得有些混乱,但我人还是清醒的,不论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一定事无巨细地告诉殿下。” “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不必紧张,”伊芙琳看着他,蓦地笑了下,“我以前带波西米亚来缪可街的时候,听你讲了个故事,现如今隔得太久了……我有些记不清里面的内容。” “哪一个?”说到自己的职业,又是自己的爱好,皮耶鲁再没尴尬的情绪,立刻专业地告诉她,“殿下,我画下的故事,少说也有上千个,每一个我都记得,您只说一个情节,或者,只说一个角色的名字、昵称,我都能立马想起来。” 话音落下,静默几秒后,伊芙琳问:“大名鼎鼎的赞恩,你还记得吗?” “赞恩?”到这里,皮耶鲁反应过来,这不再是简单地来找他讲过去的故事了。 《大名鼎鼎的赞恩》,让他在德罗索一炮而红,飞身跻入一级油画故事商行列之中的成名之作。 “再熟悉不过了,我敬爱的殿下,那毕竟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故事。” 德罗索信仰自然之神,本该是讨厌魔鬼的国家。人们思想的转变发生在初代圣女的出现,她给人们带去的思想便是,黑暗是由自然神创造出来,衬托光明的存在。 不可不存在、不可不黑暗、不可不作恶。 这样的“三个不可理论”,让接受了光明教育,思想圣母的一群人,同情起了部分被命运操控的黑暗。 于是乎,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魔鬼好坏论诞生了。 时代瞬息万变,再往后到自然神存在感较低的现在,人们对于魔鬼、神明,更多的趋于一种信仰,并非痴迷的信任。 教堂的地位岌岌可危,为了巩固地位,圣女的工作就更多了。 第392章 出于平民无法知晓的原因,教廷未将每届圣女必须经历的,痛苦的历练过程,透露出一星半点儿,人们对圣女的敬意,完全出自见证过圣女的亲身付出后的感动。 教皇领导的教廷信仰,重心由自然神逐渐转移到了圣女身上。 再之后,有关魔鬼的故事如同教廷里的经文,开始被人们广泛地接受了。 久而久之,魔鬼和神明是否真的存在,人们已经不在乎了,他们只是为了有个寄托,茫然地跟着国家的制度,推崇着这些信仰,不知所以然地敬重教廷。 平民思想的开拓,代表一个国家的发展,德罗索日益繁荣壮大,各行各业也就百花齐放。 娱乐上的职业也由一开始的奴隶制,到贵族制,得到皇室喜爱的,说不定还能被封一个爵位。 比起其他需要辛勤劳动,换取酬劳的工作,显然表演或是写作、绘画,这样体面,又能获取高酬劳的工作,更加受人欢迎。 到风雪圣女过渡至伊芙琳即位春霖圣女的年代,德罗索的雅达哈,再不缺油画故事商。 拥有极高绘画天赋的皮耶鲁,即便有着再高超的画技,再新鲜的故事,也没办法让人们跟着他走街串巷。 能画出会动的人物、保存几个世纪的颜料,一般人负担不起,最后一盒颜料用完,皮耶鲁无法在德罗索这个高消费的地方,生活下去了。 “这就是我遇见赞恩的契机,”他眉眼笑着,亮晶晶的眼里,再没有过去的困苦之意,“殿下,人们对于一个故事,尤其是恐怖故事,总是抱着好奇,又害怕的心思,去做观赏。” “一旦他们见到了真正的魔鬼,我可能就会被大火烧死了。” “我的朋友赞恩,给予了我地位和金钱,也隐藏了魔鬼的存在,它们将永远是个传说。” “而见过传说的人,都将埋葬于嫩草之下。” -------------------- 抱歉,因为前天身体不舒服,然后昨天学校突然给的一个作业加急,所以断了两天x-x,感觉要被三次元折磨噶了 第191章 致歉 最近学校多了些突如其来的安排,所以大家看到了我的更新不太稳定 按照课表抠出的时间,日更三千以上,可以做到,但我特别喜欢反复删,反复改,进度也就慢了一点儿,近几天也就没有做到日更三千以上 所以,一般我断更了一天或者两天,一定是因为突然准备考试或作业去了(高数、外贸、西经真的反复杀我!) 非常抱歉,对不起各位!恳请大家体谅一下一个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牲! 不要取关我,后面我会加强训练,跟上来的!qvq 祝你们拥有美好的每一天,爱你们 (ps:我今晚的,还在审,赶上时间了就会发出来,可能是凌晨,没赶上就是明天下午了,所以来提前说一下,么么么么) -------------------- 感谢在2023-03-10 17:32:12~2023-03-11 22:4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chapter15 曾经有那么一个故事,它的创作人和创作时间,都无从知晓,只知道它在德罗索建立之前,就被人广为流传了。 一只强大的魔鬼,被神明困在了一个玻璃瓶里,塞上木塞,扔进了广袤的大海之中。 在魔鬼被困的第一年,祂想着,若是有人捞起了这个瓶子,救出他来,他便会送给这个人一袋金币。 然而一百年都没有人来。 魔鬼又加了条件,若是在今年,有人将祂救下,祂会给这个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依旧没有人来。 到了第三个百年,强大的魔鬼缩在冰冷的瓶子里,下了个诅咒,今后不论是谁捞起了这个瓶子,祂都会杀了他,杀了每一个见过这个瓶子的人。 皮耶鲁用这个老故事做了个过渡,“殿下,赞恩就是这样的魔鬼。” “他也对什么事失望了吗?”伊芙琳抚脸,她能想到的,只有赞恩的妻子。 外界对他妻子的传闻少之又少,但是一旦提及了赞恩,那么就一定会出现他的妻子,他们可歌可泣的爱情掩盖了许多魔鬼的罪恶。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能够轻易得到一切的魔鬼,会有何失望的事。 “是的,等我讲到后面,您就能知晓他的失望之处了。” “我想,您应该想到了他的妻子,”皮耶鲁看了出来,“……德罗索的第一位国王,同赞恩的妻子做了一个交易。” 他走到床边,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来,打开木箱,里面是一本封皮残破的旧画册。 皮耶鲁将画册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悬在半空中的漂亮女人,身后摇曳着丰满的羽翼,还有一个跪在地上,双眼痴迷、带着皇冠的男人。 两人重复着定下契约的动作。 “赞恩的妻子阿拉,在罪恶侵蚀身体,最为脆弱的时候,被当时的国王居依召唤了。” 画册翻到下一页,先一步趁魔鬼脆弱之时,强制定下契约的国王,提着要求。 皮耶鲁模仿着一位王的狂妄语气,“我要德罗索成为最强的国家,兴盛不衰。”特殊的情况,阿拉惑人的外貌大大折扣,没能让这位王全然失了神智,为她是从。 第393章 “王的愿望如此简单,阿拉无法再承受一次强行结契的痛苦,考虑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画册再到下一页,魔鬼阿拉闭着眼躺在石床上,旁边俯着更加高大的魔鬼——赞恩。 “但她没意识到,柯尼福利亚大陆的几百个小国和大国,多数信仰着神明,她的交易,意味着同数不清的光明力量作对。” “德罗索勉强进入强盛,屹立在这片大陆上。” “要想缓解交易未彻底完成,带来的痛苦,阿拉必须维持着德罗索的强盛,直至耗尽了力量,陷入死亡状态。” “贪欲无法满足,交易永无止境。而赞恩,他承接了妻子的交易,不得不继续为德罗索带去繁荣。” 无法完成的交易,成了束缚魔鬼的枷锁。 俯在石床边的魔鬼,眼里闪烁的东西,有悔恨、痛苦、愤怒……那滴泪水打转着,始终没有落下。 魔鬼的诱惑,油画不能表述半分,但祂带来的恐惧,不过几眼,就能让你害怕起来,为这一位画中的魔鬼俯首堪臣。 皮耶鲁合上画册,清脆的一声,叫伊芙琳从画中回过神来。 “这只是我画的一个大纲,您所需要的有关赞恩的过去,都在这儿了,”他抱着画册,对伊芙琳说道,“总之,不管赞恩做了什么,一切的源头都在德罗索的第一任国王居依身上。” 他如此笃定,“您来询问我赞恩的故事,一定是因为他做了很过分的事吧。” 皮耶鲁的双眼十分清明,没有被诱惑后的痴迷神态。对于一个魔鬼,他的评价是真实来自于自身的。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伊芙琳客观地讲道,“他并未显露出来。” 至少在她的梦境里,赞恩始终保持着可进可退的态度,让她一时难以判断出他的目的。 好在现在她能缕清思路了。 皮耶鲁道:“他不完全是一个糟糕的魔鬼。在我这里,他帮助了我许多,我的地位、金钱,我的画作故事能够传播出去,一切都是他给予的。尽管得到这些,只是因为我恰好成为了那第一百零一个人。” 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他该取得的帮助,还是得到了。 “听波西米亚说,”伊芙琳不经意似地提到一点,“你最近不怎么画画了,是因为赞恩吗?” “不完全是,”皮耶鲁诚恳地回答道,“我最近为一个预感有些焦虑……德罗索的未来,恐怕会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即便它并未切实地带给过我什么,我仍旧发自内心地深爱这片土地。殿下,这样的预感使我无法再拿起画笔了。” 甚至这个冥冥之中的感觉,关乎他的魔鬼友人,这就更令人焦虑了。 面对国家,面对朋友,面对未来的很多事,他都无法做出一个抉择来。 这便使皮耶鲁情愿顺应着大脑的混沌,喝点儿牛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我明白了。”听完他的陈述,伊芙琳的心境豁然起来,她向皮耶鲁做出承诺,“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圣女,但我能够向你做出保证。” “德罗索永远不会陷入灰暗之中。” 起码在她手里,一定不会,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皮耶鲁怔愣住,看了她良久,蓦地笑了起来,“我相信您,殿下。” 谈话戛然而止,伊芙琳走出房间的那刻,奶腥味已经彻底被熏香驱散,皮耶鲁嗅着遗留的花香,自言自语地说道:“……别再给我这种难上天的任务了。” 回程的路上,波西米亚靠坐在车辕上,碎碎念着,不断地说着皮耶鲁的坏话。 “废物才会突然颓废,伟大的故事家都知道,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波西米亚,我们未处于他的境况,就必须对他宽容一点儿。毕竟谁都不知道,遇上这种事后,我们又能做得如何。” 波西米亚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偏激,轻易接受并改正,又似乎很丢面子,于是别别扭扭地说道:“没有了油画看,至少要让我过过嘴瘾。” “那就在私底下讲讲吧。”伊芙琳回应的同时,梳理着方才与皮耶鲁的谈话。 依照他讲述的内容,赞恩应当是恨着德罗索的,交易捆绑了阿拉的身躯,他便是为了这个,才不对德罗索出手。 魔鬼何其记仇,断不会轻易放弃一切复仇的机会。 她同路易说的话,竟然先在德罗索身上灵验了——“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交易制衡了一切逻辑,思考就必须回归交易本身。 梦里赞恩说的“德罗索和路易”,他是笃定了她会选择德罗索。 至于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策,还得追溯到那段失去的记忆……她一定放弃过路易一次,且不带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德罗索。 这就能够解释,路易为何总是生气,总揪着过去不放,赞恩为何又稳操胜券,在她意外做了奥普拉山脉大雪的梦里出场。 回归了根本,那场梦肯定有赞恩的手笔。 但回忆起了失去的记忆,按照路易与赞恩的契约,德罗索到了她手里,又能怎样? 看起来赞恩还是什么都没领到。 除非…… 车马走到集市上,鼎沸的人声唤醒了伊芙琳,她攥紧了衣衫,失策了,那场梦,不对,甚至在更早以前,她唤出了魔鬼,心里想到赞恩的名讳,一场单方面的交易便开始了。 第394章 路易试图阻止过她,“闭嘴,伊芙琳!”,她的思想却未即刻停下。 又或者说,这个插曲在赞恩的可控范围之内。 一份阴阳交易,将皮耶鲁、路易和她牵扯在了一起。谁能想到,赞恩做的局会在这么早以前! 明明当时阿拉陨落,契约在他身上才刚刚稳定,他就做了如此长远的打算……算到了皮耶鲁、路易,以及还未继位的她。 汗珠从额头滚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水花。 波西米亚骂完皮耶鲁最后一句,未得到回应,便靠近车厢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啪——伊芙琳用力拍在门上,“弗朗,调头回去。” 等马车再次回到那家旅店的时候,皮耶鲁已经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里,窗纱被吹起,风带响了桌面上压着的纸。 伊芙琳走过去,移开了装香薰的灯盏,拿起了那张泛黄的纸,上面的墨水还有些湿润,显然人才刚走。 属于雅达哈特有的地方文字,写着皮耶鲁的嘱咐: 致殿下,我知道您还会调头回来,所以在此准备了您想要的答案。 事情如您所想,替自然神庇佑德罗索的赞恩,目的是毁了德罗索。若想阻止,就要遵循内心。 交易从不居于交易者的口头描述。 他放了水,告诉过您想清楚,想清楚了,您就能救下德罗索,这是他给予我这个老朋友的最后一个尊重。 现在我也做出了选择,不管是否正确,迎接我的道路必定是光明璀璨的。 因为我相信您,圣女殿下,我也深爱着德罗索这片复杂的土地。 即将死去的油画故事商,皮耶鲁。 ……这就是全部了。 伊芙琳抚着圆桌,后觉心惊,勉强支撑着这副摇摇欲坠的身体。 “倘若德罗索能够活下去,我能放弃一百甚至上千个路易!” 决绝的话闯进脑海里,身体不堪负荷,伊芙琳最终倒了下去,摔在了圆桌边。 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她没能抬起手,阻止他们通知路易。 -------------------- 失策了,失策了,学校在郊区,今天出去了一趟,回来都晚上了,所以现在才发 (下周有一天或者两天,我会忙一个论文选题及思路,这个是学校上学期的实践周就该布置的任务,结果我们这学期才得到通知,反正就是很离谱,让我们短短几天内,写出一个不低于三千字的论文选题及思路,及格标准里,参考文献还不得低于十篇……总之就是很心累,但我这边会想办法照顾到的,能日更就日更,日更不到的时候,就是两天一更或者三天一更、两更的样子,容易死掉的大学生,尽量活着qvq) 第193章 chapter16 圆顶入眼,四周是浅色的床幔,耳边窸窣的纸张摩挲声,带着她的意识逐渐回笼。 伊芙琳渐渐看清,圆顶中间的花纹,好似一朵玫瑰,她盯着圆顶,知晓身边翻书的是谁,“路易,你生气吗?” “你想让我说些什么?”这番对话,将两人的位置调了个个儿。 伊芙琳迟迟未开口,他便合上了书,信步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受重凹下一处,伊芙琳仍旧未偏头,直到那只偏白却有些微凉覆在她的额头上,她才微微湿润了眼眶。 探清温度后,路易正要收回手,又被她伸手压住。 “皮耶鲁的效果还不错,”路易没挥开她,“竟然能让你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还发了烧。”他就没有过这种成效,说不定让她再去见几次皮耶鲁,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何必再跟赞恩有所牵扯。 伊芙琳这才侧目,看向床边的人,尽管躺在床上,仪表没能打理,头发凌乱,唇色泛白,眼角发红,她依旧称不上失态。 像个刚睡醒的睡美人,却又没有公主那般,高贵到拒人。 身边的人相比她来,反倒更不像一个国王该有的仪表,头发散乱,披着一件偏硬的皮质外套,显然是照顾了她一夜。 男人平静得不像话,他总这样,情绪来得没有由头,去得也没有由头,可源头又都是她。 “你该骂骂我的,就像从前那样,”他最是擅长了。 伊芙琳开口,泛白的唇渗了血,声线依然很平稳,她现在说这话的态度理智极了,“倘若德罗索能够活下去,我能放弃一百甚至上千个路易……听听,我多冷血,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全心为人的圣女。”说罢,她对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大概是每个圣女的通病,她一向把这个身份该尽的职责,看得过分重要。 面对头一次展露脆弱的伊芙琳,路易的容忍度要高上许多,再度听到这样刺激人的话语,他也只是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替她拭去了嘴唇上的血。 “我也算不上人。”他毕竟是朵比人尊贵的玫瑰花,路易煞有闲心的,使用了他少得可怜的幽默感。 伊芙琳完全懂他的意思,心情稍微好上了几分。 路易的手被她牵着,压在手背上的力道也不算大,他就这么别扭地坐着,轻呵了声,“我倒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想到这里……” 他的语气不好分辨。 “不好吗?我犯过的错都想起来了,你的惩罚也就有意义了。”伊芙琳接着道。 侵略德罗索,为她打造金笼、金链,这些她一度看不懂,有些困惑,觉得没有意义的事,也终于找到了意义。 第395章 “不是惩罚,伊芙琳,”路易低头,披散的长发垂下,扫过两人交缠的手,轻吻错开手背,落在她的指尖上,“从一开始就不是惩罚,更谈不上报复。” 尽管生了如此多场气,现下还算清醒的时候,他确定自己最初的打算并不是报复。 若不是为了报复,那是为了什么? 路易抵着她的额头,难得的温情,“我没办法回答你。” 究竟是什么呢?他也记不太清了。 交易完成后,赞恩时不时会从他这里,抽走部分相对其他回忆来说,不算太重要的记忆。 在上一次不声不响地骤然失去了部分记忆后,他甚至开始忘记,最初等价交换的何种东西。 连带着情绪逐渐不稳定,频频在议事殿里,压不住火。 暴虐容易减弱容貌带去的作用,斯特诺伐的部分人,快察觉到不对,有异议了。 面对伊芙琳,他更是很难稳定。 身体在同她谈话的每一刻,都涌动着暴虐的心思,覆在她额头上的手,更想去往她纤细的脖颈上,然后点点收紧,看她窒息,看她面色发紫,看她忍不住低低哀求似地唤他“路易……”。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这些不堪耳目的想法压了下去。 在身为奥普拉山上的野玫瑰时,性格不好,却也不至于满脑子杀人的心思。 赞恩给了他惑人的外貌,助他得了权势,更好地控制了伊芙琳,狡猾的他也从他这儿拿走了不少好东西。 他最想找寻的那段关键的记忆,被魔鬼束缚着,成一团黑雾凝在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这便是暴怒的源头了。 路易少见的平静下来,同她冷静谈话,伊芙琳却习惯不起来,至少在能看见的回忆里,他不是这样的。 高傲随性的野玫瑰,想做什么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触及他浓墨似的眼,她抬手抚上他的侧脸,徒然意识到了,“难受吗?赞恩还对你做了什么?”不收取利息,便让人先享受便利,完全不是魔鬼的作风。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又怎么欺负了你? 伊芙琳的样子太像为他所牵动了情绪,“你想多了,”路易偏头,躲开了她的手,“他能对我做什么。” 见他对此不愿多谈,伊芙琳岔开了话题,“皮耶鲁同我讲了很多……” “都是些没用的消息,还不如问城堡里的一个下人。”谈及皮耶鲁,他的态度总是好不起来,没阴沉着一副脸,已经算是有所收敛了。 伊芙琳撑着床坐了起来,将他那只给她探温度的手,抱在怀里,细细温暖着,“可你不能告诉我全部,更不能让知情的波米纳他们告诉我,不是吗?否则就违背了赞恩定下的规则。” 她说得一点儿没错,路易还是强撑着回了句:“不过是一个魔鬼罢了。” “对,”伊芙琳捏捏他的手,“一个魔鬼罢了。” 梦境带来启示,德罗索的圣女拥有在睡梦中思考的能力。虽然力量的紊乱使她发烧了,但在路易的照料下,她还是不受影响的,想通了很多事。 赞恩所谓的公平,应该是用来制约她跟路易的。 既然目标在德罗索上,且最能直接接触、掌管它的,只有他们两个,赞恩不得不做更多的打算,防止某一环出了纰漏,与即将到手的德罗索失之交臂。 倘若把他们的事,比作一场油画故事商的表演。 那么皮耶鲁所讲的事情,就是故事的前情提要,只不过因着特殊的剧情走向,不得不被放到了后面。 第一代国王居依,不忿初代德罗索任人欺负的弱小,于是行了长发路易之事,主动找上魔鬼,定下交易。但他又比长发路易聪明了点儿,找不到不坏的魔鬼,就找虚弱的魔鬼,然后阿拉就被他牵制了。 历经了上百场战争的国家,不会不知道周围的邻国和交战的国家,有着怎样的信仰。 居依·德罗索狡诈地利用了这一点,制约了阿拉。 所以,到几百年后的今天,赞恩用同样的方法来制约德罗索。 “交易不居于交易者的口头描述。” 所谓公平——也许路易失去的记忆就在这里。 赞恩故意不完成那场大雪里,路易提出的愿望,进而使交易继续进行下去,见到她之后的路易,心中真正的愿望,更加清晰,契约便被改变了。 即使后面路易结束了契约,也不再是延续后的契约了。 赞恩用她牵制住了路易,清算了德罗索最初的贵族血脉,再之后,那场因为她想出他的名讳,生出的梦境,便是用路易牵制住了她,暗地里结下一个新的契约。 她当时受制于梦境的痛苦,没能躲开那个结契的吻,导致一个死局轻易形成了。 胜算提高吗? 不过是逼她想起记忆后,用契约的力量,让德罗索到她的手里,再利用这个新的契约,拿到德罗索,避开同居依的交易,毁了它! 伊芙琳眼神暗了暗,看着右手手背上金纹的眼晦暗不明。 一个魔鬼罢了…… 路易见她走神,动了下指尖,“在想皮耶鲁?” 沉思中的伊芙琳回神,看见他蹙起的眉头,即刻含笑答道:“在想皮耶鲁说的话。”知道得更多,她就更没办法避开路易的情绪了。 第396章 “赞恩的过去又不是多好的筹码。” “对于之前的我来说,还算不错。” “怎么?”路易蓦地抽出了她抱在怀里的那只手,站了起来,语气略带讽刺,“听过皮耶鲁的话,下定决心做出选择来了?” 他起了误会,伊芙琳暂时也不打算解释。 “是的。”她装作看不见他暗藏的怒意,“不过在下一次见到赞恩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 压制的情绪又隐隐有了失控的感觉,路易低沉着声音问:“什么事?” “我想把孤儿院的孩子,接到城堡里来。”她说话的样子太理所当然了,像是料定了他会同意。 路易不满她的态度,紧皱着眉,“你当城堡是什么?肮脏的贫民窟吗?!” “贫民窟这个说法,”伊芙琳耐心地纠正他,“在十年前就被取消了,现在只有村落和城镇的划分。” 老国王死之前的生活虽然奢靡,但治理国家并没有懈怠,至少德罗索境内有贫民窟的地方,都发展起来了。 路易明显不认可她的说法,“你以为换个名字,下贱的穷人就消失了吗?” 当然,这一朵把国王的位置,当成过家家般的野玫瑰,也有着治理大国的天赋,他没好好休息过,将德罗索存在的问题都找了出来,集中起来,再按职位分下去,派了人去尽早解决。 伊芙琳笑着接过他的话,夸赞他的功绩:“至少没有人再吃不上饭了。发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教育上着手,才是根本……我总不能日日夜夜地找你备马车,只为了去外面的孤儿院,给那群孩子上课吧,多麻烦……” 德罗索的教师,要的价钱太高了,人数也不够。 “我还想多陪陪你。”她是真想多陪陪他。 料事如神的圣女猜中了,这位总是暴躁的新王,一定会同意她的请求。 路易看了她好一会儿,负气地往外走,关门的刹那,门缝挤进了他的话:“那脏小子再不停住他的嘴,我一定会送他上断头台!” 他这是同意了。 伊芙琳笑着,她差点还忘了,坐着车辕跟进城堡的波西米亚,除了碎嘴,还挺能吃。 -------------------- 又是虚张声势的野玫瑰的一天…… (不知道嘿嘿的驾照考过了没,今天在学校看见驾校宣传,又想了起来,先在这里烧个香,希望嘿嘿顺利通过!嘿嘿应该也快实习了,也提前祝嘿嘿一切顺利,生活顺遂!) 第194章 chapter17 总是被新王吩咐去擦拭断头台的侍女们,将断头台擦了几十次,崭新如初的断头台还是一次都没斩过新王要斩的人。 伊芙琳大抵能猜出是个什么情况。 路易讨厌皇子们是真,留下他们和卡米拉也是真。在她这里,他太知道闹的底线在哪儿。 卡米拉的丈夫,斯特诺伐的大骑士,发动叛变,卡米拉身为始作俑者,自然也是逃不过死刑的,为了保下她,路易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做一副闸了人的样子,是应该的,否则斯特诺伐那边的人说不过去。 她原先的记忆没想起多少,单看了路易的表面和那些平白的景象,浑噩的脑子一度信了闸刀真砍断了卡米拉的脑袋,现如今捋清楚了赞恩的手段,即便是路易自己,来她面前叫嚣,要杀了德罗索的皇族血脉,她也不会再有所波动。 至于他为何会守着这点儿底线,她暂时也考虑不清楚,弄清了赞恩的大致打算,一些细节他们还处于被动之中。 比如北边,离了路易之后的斯特诺伐的情况,王不在主城多叛乱,逐渐恢复自我的大骑士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再比如,那个弗朗……看不见脸的近卫,对路易的忠诚有多明显,看起来有多不似作假,她就有多怀疑他。 暴露的点在赞恩自如出现的那场梦里,她不过是在他的引导下,稍微想起了那么一点,魔鬼就马不停蹄地来了,不说没有监视,是不可能的。 能纵观德罗索的情况,还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就只有弗朗一个人了。 伊芙琳生平不信什么双料间谍,一个人的忠诚只能对一个人,这样的职位只会平白让人生出异心,弗朗的眼神——像是臣服路易,又像没于黑暗。 路易将他推出来,大小杂事都交给他去做,可能就是为了消除点儿他的低存在感。 越显眼,办事越不方便。 她自然是会推波助澜,帮路易一把。 而心思纯洁的孩子们,在这种情况下,最是好用了,圣洁能够短暂的阻挡与黑暗的联系,尽管不是完全阻碍赞恩,也足够耽误弗朗的一些行事了。 下决心把孩子们接进城堡里来,伊芙琳做了不小的心理建设。 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平日里“圣女殿下”的叫她,也都将她当成了妈妈依靠,这种举动不外乎是将他们推向风尖浪口。 但是没有办法,德罗索的前路堪忧,每一步都是险棋,若是出了差错,这些孩子也会死于赞恩的手中。 与不坏的魔鬼作对比的,不是人、神,是坏透了的魔鬼,赞恩不坏,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德罗索的第一代君主,害死了他的妻子,百年的仇恨不是说消就消的。 不如把孩子接进城堡里来,虽说部分孩子可能会出现身体状况方面的问题,但也都是在她跟前,好好照料着,迟早会好,习惯了也就不会再出问题,总比上大街讨食吃的好。 第397章 路易弱化了教廷的作用,等于放养了孤儿院,尽管下了力去整治,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是有贵族挪用国款,大肆挥霍着。 圣女的作用,除了替君主参考部分治国决策,为民带去信心,为国祈福外,视察民情也是必要的。 伊芙琳从不对路易说谎,那句“只要德罗索能好起来,我不在乎辅佐的是哪位君王”,不掺半句假话。就像同雪曼枯叶的聊天,能活着比什么都好,至于死那就更简单了。 路易离开房间后,伊芙琳洗了个澡,就去找波西米亚了。 教廷倒台,没了依仗的孤儿院就是一盘散沙,照顾孩子的修女们,估计都找不全人了,更别提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为了几口吃的,会离开孤儿院,跑到哪儿去。 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所有孩子,确定他们的安全,还得靠孩子王波西米亚。 在她教导之前,那些孩子听波西米亚的话,全靠他的拳头,教导之后,波西米亚就学会如何以“柔”加“刚”的,笼络人心了。 他出马,大概吹一声口哨,一条巷子四面八方,就能出来好几个灰不溜秋的小孩儿。 雅达哈的主城堡修得雄伟壮观,用来吃饭的殿堂也做了分类,路易知道她醒来会找波西米亚,应该不会把人赶到太远的地方去。 自从她离开城堡的那次出行后,路易就不再派太多的人看着她了,不过她还是了解他的脾性,估计等她病好全了,看着她的人就又回来了。 脚上的金链一路响到了邻近花园的一间小殿堂,守在门口的侍女见她过来了,行礼过后,替她打开了门。 铺着白布,装饰着花瓶的长桌旁,波西米亚正背对着她吃得欢快。 小孩儿的红毛还湿润着,身上的衣服都换了,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熏香的味道。 路易自己也常用这种,他的多了一味,加了玫瑰花,小孩儿身上就只有淡淡的香气,没有玫瑰的味道。 路易面上厌恶这个孩子,可也没亏待他。 伊芙琳想,自己当初能够接受他的性子,估摸也是因为他口是心非得可爱。 不过,这种话就不能当他面说了。 “波西米亚。” “呃!” 她骤然出声,将小孩儿吓了一跳,拍着胸膛转头,呛出泪水的眼,红彤彤地看着她。 伊芙琳也吓到了,自己声音明明没有放得太大,没想到他会被惊到,忙走过去,一只手给他拍背,一只手拿过桌上的银壶,给他倒水。 看见他一手一个鸡腿儿,装骨头的盘子前,还有一大碗冰激凌,她的愧疚瞬间没了。 “吃太快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掉?没人跟你抢了。” 伊芙琳皱着眉,在波西米亚喝水的时候,边给他拍背,边用帕子给他接漏下的水,待他喝完水后,就着这张帕子给他擦嘴。 城堡的厨师都是好手艺,波西米亚连喝水都是用拳头捧着,两根腿儿没有放下。 缓过来后,波西米亚瞪着眼向她控诉,“那是你在的时候,你不在,大家又都像以前那样了!” 伊芙琳一愣,以前的孤儿院是什么样,她太清楚了。 波西米亚见她呆住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殿下,你别这样……他们不是故意的,按你说的,我带他们都成了好孩子。”你不在,我们也努力生活着。 过去的圣女都是做做表面功夫,小孩子记不住好,她们更愿意把功夫用在德罗索的成人身上,至少能每年为教廷赚得不少捐款,填充国库。 只有伊芙琳真去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 没有孩子穿得好,吃得好。 衣服能蔽体,一顿饭有半块儿面包,就算不错的了。 当然,也不能全然怪她们,老国王到后期,年龄大了,说话不大管用,前朝的人都开始站队,拥立新王。偏偏迭戈和哈维尔两兄弟感情又好,看不懂这些人的意思,有一段时间的朝政都是混乱的。 唯一看清局势的大公主伯诺曼,因是个女儿,国王见不得她受苦,没考虑过把皇位传给她。 这也是为什么路易篡位后,她能即刻为他谋算。 照顾孩子的修女们,信奉神的多,真正救助孤儿的却少,她还撞见过几个修女为了去见孩子,故意换了身差一点儿的修女服,等放孩子们自由活动后,她们又会换回来。 这种境况下,孤儿们为了点儿吃食,不顾友情大打出手,太常见了。 伊芙琳也是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工钱,才让孩子们吃好点儿,改掉了抢食的习惯。 没想到……又回去了。 伊芙琳半蹲下,揉了揉他刺挠的红毛,笑着说道:“我知道的,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才是坏孩子。” 要忙的事太多,没顾上他们,做不到承诺,也就是坏孩子了。 “你不是,”波西米亚见不得她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殿下,大家抢的时候,都记着你说的话,没闹红脸……总之,你是好孩子,不对,是好大人。” 孩子们的竞争,才讲公平。 他的嘴跟路易一样,骂人的时候居多,没夸过人,业务不熟练。 伊芙琳也不会因着这点儿事,一直消沉下去,置之死地而后生,波西米亚教她的话,她会尽快找全孩子,带到身边教养。 “嗯,我知道了。” 第398章 她摩挲了下手指,忍住了没去捏波西米亚的脸,他是个大孩子了,“那这碗冰激凌就别吃了,晚上拉肚子。” 路易没照顾孩子,吩咐下去,更是没跟厨师讲过忌口,这堆叠高的空盘子,应该都是小孩儿爱吃的,却不完全健康的口味。 空腹了好长一段时间,再一口气吃这么多,对胃不好。 十岁的波西米亚可不管这么多,瞬间拉下脸,锋利的眼尾就像路易的眼,刺拉拉的,“我要收回刚才的话,殿下,短时间内,你还是个坏孩子。” 他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啃鸡腿,伊芙琳到底是心软,让他吃了这碗冰激凌。 待波西米亚吃饱喝足,她给他讲过安排后,他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一个影摆的时间,他就能找全所有孩子。 “只是,”波西米亚越过伊芙琳,看着她身后备好的一间大马车,犹豫地开口,“这样的马车,你应该再备上一个。” “是吗?”她是按以前的孩子数量,准备的马车。 雅达哈的孤儿院里,居住的孤儿并不多,怕他们分开坐车拘束孤单,她专门去马厩里,选了两匹好马,外加一个大型的皇家马车,上面刻有玫瑰标识。 至于路易那边……他会理解的。 伊芙琳听过波西米亚的话,再去准备了一件大型的,两个车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朝城堡大门驶去。 城堡外围有一条小河,需要门卫开门后,放下吊桥他们才能出去。 只是圣女这一次的出行有些意外,他们没有提前接到新王的通知,不敢随意开门,拦住车后,谁也不敢上前,放人不是,叫人走也不是。 “放人,放人……”眼尖的一个,一直盯着高塔,看见了新王的手势,忙拍着同伴的肩膀,让他去开门,自己爬上梯子,跟另外几个放下吊桥。 坐在车上的伊芙琳自然是感受到了外面的状况,车得她命令出去前,她挪向门边,掀开了窗帘。 高塔的阳台上,果然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盯着她看。 偷拿了人家马车,伊芙琳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大方地对人招手。 撑在栏杆上的路易嗤笑了声,“真是个孩子心性!” 他背身进了房间,两辆马车也驶向了集市。 -------------------- 哈哈哈,我的论文思路搞定了!有多余的时间码字了! 最近会挪出一部分时间,写一个大概一两万字的短篇《白夜之海》,男二上位,女主穿越的,是一个清醒的大女主女儿,会让她尽快出来和大家见面的 我发现一旦我不逼自己焦虑申签的事情,我就写得好快乐呀,这几天码字高高兴兴的,嘿嘿嘿,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 总而言之,大家都开开心心的鸭! 感谢在2023-03-14 21:00:54~2023-03-16 21: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chapter18 伊芙琳还是低估了波西米亚的号召力。 仅仅是一会儿,大概就是一簇牛奶被挤下的功夫,就有十几个孩子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齐刷刷地站在她面前,几只脏兮兮的小手想碰又不敢碰她,怕给她的纱裙染上了灰。 “圣女殿下……” 有几个胆大的,齐齐喊她,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伊芙琳拿出手帕给他们擦掉脸上的灰,挨个儿擦过去,好嘛,真叫人意外,都长肉了,到底是跟波西米亚学聪明了,饿不着自己。 这些脏东西,估摸着是玩的时候,不小心在哪儿蹭上的。 她摸着他们的头,都长高了不少,达亚应该有八岁了,伊莎贝拉和波西米亚差不多大,下半个月该十岁了,波尔也该七岁了……孩子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茁壮成长着,没有什么是比这还开心的事了。 她数着人头,十二个孩子都在这里了。 “后面来的几个呢?”伊芙琳转过身问波西米亚。 他正在兜里掏着什么,“估计没见到你,以为是官兵,吓得不敢出来。”一会儿后,他摊开手,手心展开的布襟里躺着几颗糖果。 “都过来拿糖。” 饿不着但糖果还是稀奇玩意儿,围在圣女身边的孩子们,又齐刷刷地跑过去,到波西米亚那儿拿糖去了。 也不知道波西米亚怎么管的人,十几个孩子都不窝蜂去抢,老老实实地排成一条长队伍,在他手中拿走糖后,依着他的话,排队走上了马车。 伊芙琳瞧见队伍后面,又混进了三个小孩儿,应该就是波西米亚说的,新来的孩子。 正巧到了他们,波西米亚手里的糖就被拿完了。“谁叫你们现在才出来,”波西米亚瞪着他们,“没有了,自己老实上车吧。” 三个孩子撇撇嘴,不高兴地拥到伊芙琳身边,大大咧咧地扯住她的裙子,“殿下……” 都是新来的,没怎么见过她,但对她都有种莫名熟悉的亲切感,动作也就大胆起来。 这三个孩子看起来,岁数在之前的几个孩子中,算是偏小的了,伊芙琳安慰他们:“城堡里还有很多糖,回去给你们拿,先上车吧。” “好。”被她哄好了,便跟着队伍上了车。 只有一个看着怯生生的,揪着她的裙子不放手,“殿下,他们会打我们吗?” 第399章 他问的是那几个站在马车边,手里拿着兵器的骑士。他还没到波西米亚的岁数,提及骑士,更多的是畏惧,可见在街上跑的时候,没少被喝醉的骑士呵斥过。 伊芙琳揉揉他的脑袋,在他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教廷的原班人马走得差不多了,新人不熟悉流程,没有将新来的名字报给她。 棕发卷毛的孩子红着脸告诉她,“我叫巴奈特,殿下,我,我六岁了。”大概是修女教过,介绍自己的时候,跟上年龄,他就犹豫着加上了。 “很好,巴奈特,”伊芙琳用手帕替他揩掉鼻涕,“倘若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然后找到波西米亚,想办法告诉我,知道吗?”要顾忌的地方太多,她没办法完全保证所有骑士和侍从的秉性,至于路易,他就更不想管这种小事了。 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波西米亚那样,知道不给自己委屈受,她也办不到将所有人教成一模一样的个性,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教会他们怎样去面对,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但是,”大抵是感到羞赧,他问得小声,“我打不过怎么办?我还那么小……” 要解释如何利用周围的利器伤人,有些复杂,伊芙琳牵着他的手,“打不过,你就闹,闹大声点,闹得他不知道怎么反应,再趁机跑开……逃跑不丢人,等你逛熟了城堡,你就会知道怎样最快的找到波西米亚,找到我。” “届时,我一定会帮你出气的。我会保护你,孩子,永远保护你们。” 巴奈特感受着手上的温暖,心中安定不少,“殿下,怎么闹才好?” 伊芙琳牵起他,带他往马车边走,“别担心,波西米亚会教你的。”她将人抱到波西米亚所在的马车上,让他坐到了他身边。 “瞧,波西米亚,我给你带了个学生来。”她打趣着。 波西米亚停止与同伴的交谈,回头无奈地望着她,“殿下,别总是揪着坏孩子的名头不放。” 伊芙琳但笑不语,替他们关上了车门,坐上自己的马车。 车夫驾车前,她多问了句:“城堡里有多少医生。”这年头学医的不多,城堡纳新没有还不清楚,她算不准。 车夫闻言回道:“殿下,算上招新进来的,统共有五位医生。” 五位,要对付十五个孩子,太困难了,还得招新的医生进来,可要如何同路易说呢?总不能直接说为了孩子,她得再好好想想。 议事殿内。 路易扔掉了手中的羽毛笔,正烦躁着,不为别的,纯粹是因为他输给了伊芙琳。那位伊芙琳亲口出言保下的大臣,确实改掉了他夸大的习惯,并且之后做得更好了。这与他的设想完全不符,按理说,人只有在极度的压力下,才会爆发出自己的潜能。 这招在斯特诺伐屡试不爽。 现在伊芙琳的法子管用了,岂不是叫他去捧着这些下人,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窗外传来马啼声,路易敲了敲桌子,“弗朗。” “臣在。”暗处传来嘶哑的声音。 “带伊芙琳过来见我。” “是。” 他又翻开了一本册子,如果不叫弗朗去找人,她能跟那帮脏兮兮的孩子待上一整天。 伊芙琳带孩子们去了房间,安排了侍女为他们洗澡后,就跟着弗朗走了,她进门的时候,路易正好抬起了头,活动脖子。 “我正想着回来找你一趟。”伊芙琳小步上前,脚踝上的金链声响得清脆。 这阵响动在安静的议事殿里,尤为明显,路易的神色缓和些许,嘴上还是不饶人,“找我?为了那几个脏小子吧。” “不全是,”伊芙琳绕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捏着后颈,“我想再招几个医生进城堡里。” 后颈突然被人捏住,路易周身的气息瞬间凌冽,又在不轻不重的力道下,慢慢放松。跟奥普拉山的那场大雪有关,脖子算他的一个敏感点。 近身的若是近卫,可能就死了。 他们现在的关系,说不清楚,像恋人却又不似以前真正的恋人,总归在亲密之下,又背着对方有许多秘密。如此了解路易的伊芙琳,自然是知道自己刚才躲过了一劫。 路易听过她的要求,闭着眼问:“招几个?” 伊芙琳算了算,“再招五个吧。” 虽然不是一对一负责那些孩子,但也足够忙得过来。 路易攥住了她的手,“怎么了?”她装作不清楚地问。 “确定不是为了那些孩子?”这样的数目,刚刚好负责那十五个小孩儿,忙起来不仓促。 伊芙琳抽出手,继续替他按摩后颈,“不是。” 她断然不承认这种事,路易也不逼她,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着。其实追溯根源,他大概能推出伊芙琳的打算,但叫他信了伊芙琳是在为他打算,还差一点点儿。 说到底,赞恩攥住了他和伊芙琳的命门,德罗索横在他们之间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全然相信伊芙琳。 “也不是不可以,”路易看向房间内的暗处,“我会派个人给你,要做什么,就都交给他吧。” 伊芙琳靠近他,“离开金笼,也可以交给他吗?” “你的枕头该换换了。”多高的枕头才能让她生出这样的白日梦,路易坐直,离开她的手指后,拒绝了这个玩笑话。 孩子们刚来城堡,都不是很适应,伊芙琳要做的安排很多,譬如早课的场地、吃饭的大殿,以及能够玩耍的范围。 第400章 让他们住进来,已经是路易最大的让步了,到时候冲撞了他,她不确定能否再留下他们,指不定下一次脚链就成了颈链。说真的,她昏迷过后醒来的那刻,路易看她脖颈的眼神,绿油油的。 待最小的孩子记住了场地和路线,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侍女推来了金笼,示意她坐进去。 自由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周围的孩子们都看着,伊芙琳知道,路易就在不远处,欣赏她的困境。 她就知道,医生的事情没这么容易过去。 大一点儿的孩子问她:“圣女殿下,你为什么要被关进笼子里?” 都知道笼子不是个好地方,就连雅达哈花鸟街卖的鸟儿,也没有健健康康待在笼子里的,小一点儿的孩子更是直接哭了出来,替她大肆委屈着。 伊芙琳隔着金笼,给巴奈特擦眼泪,哄着他们:“这只是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巴奈特问得天真。 “嗯……”伊芙琳幼年玩过的游戏不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游戏。 波西米亚攥紧了手,替她回答道:“国王游戏,赢了的人就是国王,能够命令输的人做一件事。”这是他去酒馆里,看见过的游戏,唬一唬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伊芙琳温柔地笑着,想去摸一下他的头,被他偏头躲开。 不明事理的孩子们顷刻理解了,这里毕竟是城堡,国王的概念深入人心。 温柔宽容的圣女,不是没有脾气。 金笼给路易带来了一时的痛快,但惹到伊芙琳的下场便是,他去了往常两人一起用餐的大殿里,看到的是十五个颜色各异的圆脑袋。 就连伊芙琳的粉发在这之中都不算突兀了。 他阴沉着脸,对身侧的随从说道:“也不知道德罗索的皇家理发师,有没有足够的染料染头发。” 隔他十几米远的伊芙琳,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给一个小孩儿擦完嘴接道:“原生的才是最好看的,不是吗?我的陛下。” 这还是他身为野玫瑰的时候,常说的话,起因是他得知路易十四玫瑰是选育出来的品种,并非跟他一样,是浑然天成的完美玫瑰。 相距甚远的气氛刹那间冷凝,波西米亚不知死活地大喊:“殿下,我想喝您面前的那份汤!” --------------------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因为我的请假,生出过一种在样旅行青蛙的感觉,就是我突然离开几天,然后带着特产(新章节),回来看你们,在家待几天,又跑出去了,哈哈哈哈哈 第196章 chapter19 伊芙琳将汤推到波西米亚前面,撤回来时,顺手扶住了因路易的到来,巴奈特吓得差点打翻的杯子。 她处理得越是熟练,路易就越是不耐烦,做了个手势,待在旁边的侍女就上前端走了波西米亚的汤,放到了他这里。 “你的教养就是去抢别人的吃食吗?” 森冷的语气已经吓住了大半的孩子,年龄大的,尚且知道不关自己的事,放缓了速度吃,不发出声音惹人注意;小的那几个经不住吓,一大口没嚼的面包含在嘴里,咽也咽不下去,哽在喉咙里,接二连三的咳嗽起来。 路易眉头皱得更深了,在他开口前,伊芙琳神色自如地招呼侍女过来,安抚这几个被吓呛了的孩子。 她本来没打算把孩子们带到所罗殿就餐,只是其他用餐的地方,要么大得不能将孩子们聚到一起看管,要么桌子坐不开这么多人,只能暂时送过来。 倒是低估了路易对孩子们的影响。 被街边骑士、官兵凶到大的一群孩子,即便是习惯了上位者的气势,也不能骤然承受住一位君主与身俱来的压迫感。 是她欠考量了。 只有波西米亚迎着路易的眼,嘲讽了回去,“我本就是孤儿,哪来的什么教养?”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男人的一双眼比毒蛇阴冷,比狮子狠厉,被撅住后身体下意识的僵硬,随之而来的是窒息般难耐的感觉。一张脸憋得通红,那是对生命漠视才会有的眼神,他藏在花瓶背后的手暗自发抖着,但要他就这么放任他对伊芙琳阴阳怪气,说着过分的话,他做不到。 五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伊芙琳的波西米亚,就发誓要保护她。 即使害怕到想要逃跑,也会拉着她一起。 路易气到极点,反而笑了,面前独独为他准备的餐食一口未动,便先端起了本该属于伊芙琳的肉汤,像是下马威般,大口喝了起来,大半碗汤没多久就见了底,他取下餐布擦了擦嘴,动作随意又优雅。 “看样子,伊芙琳的教育理念并不出色。”路易看向扬着头的伊芙琳,“接他们来城堡的决定,你确定想清楚了?” 波西米亚哽住,他没料到对方会就着他的话,借势讽刺圣女殿下。 一个是活了不知多久的野玫瑰,一个是还有有几年才成年的孩子,势均力敌都称不上,对峙下,波西米亚自然会落了下风。 照顾着两个人的情绪,伊芙琳及时出言制止了他逐渐过分的话语:“清不清楚,不都是我们提前商量好了的吗?爱莲,再上一碗汤来吧。”这一次端上来的汤,她谁都没给,自己喝完了它。 争执就到此为止了。 因着她算不上偏袒的话,再之后的就餐,路易收敛了许多,所有人平和地吃着饭,波西米亚味同嚼蜡地一口口下咽。 第401章 到了夜晚,路易提前离开,去了议事殿,伊芙琳在回寝的路上,被一个小孩儿隔着金笼,扯住了裙子——是巴奈特。 “圣女殿下,波西米亚快疼死了!” 半大的孩子,慌乱起来就说不清楚话,伊芙琳问了几句也没问出是哪儿疼,只得命侍女去找医生,又唤另外几个,带她调转方向,去波西米亚的房间。 城堡里有医生专门住的地方,来的路程不会太远,几刻便赶到了。 一通检查下来后,才知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小孩儿吃得太杂、太多了,导致的腹痛,不用过度紧张,开了几服药剂就走了。 伊芙琳守着波西米亚喝完药后,准备离开,又被他扯住问:“可以帮我揉揉肚子吗?像以前那样。” 他吃东西总是又急又快,在孤儿院里,也没少因为这个闹肚子疼,她有些时候暂住孤儿院,碰巧遇上了,就会给他揉肚子,哼点儿摇篮曲。 面对软下来的红毛,伊芙琳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碗冰激凌真不该让你吃下。”伊芙琳搓热了手,再放到他肚子上慢慢打转。 波西米亚被疼痛磨得没了脾气,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其实,他觉得更多的是新王的问题,却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受到了惊吓,这会大大弱化“红发魔鬼”的威风。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他朦胧的一双眼盯着她,哑着声音问。 不止是金笼,还有从重逢起,他就频繁听见的金链声。 伊芙琳知道他指的是这个笼子,“没多久了。”如果路易不将今天的吵闹,放在心上的话。 嗯……不好说。 波西米亚听罢偏过头,闭上了眼,不愿再看她这副样子。 见他有了睡意,伊芙琳才开始哼那段摇篮曲。 德罗索广为流传的摇篮曲,有着缓慢且悲伤的韵律,从战场上传出来的歌曲,没有歌词,只一小段反复重复的旋律,却唱出了世间所有的感情。 这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们,传达出来的情感。 在温和的声音催眠下,波西米亚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兵荒马乱之后,已经夜深了。 外面的靴子声越来越靠近门口,大门打开,伊芙琳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门口的男人皱了皱眉,却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这间房不止睡了波西米亚,要是叫人推着金笼出去,会吵醒更多的人。 路易烦透了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于是便用钥匙打开了金笼,将伊芙琳抱了出来,扛在肩上。 他生气的时候,连西西莉亚都不叫,更别提好好地抱她了。 所有人都熟睡着,没人知道白天的那个魔鬼,将他们可亲可敬的圣女殿下拐走了。 走廊上,伊芙琳调整了下姿势,以便自己不会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吐了出来,“你白天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批阅完一大堆文书,路易会想明白,世间还有比小孩子更可恶的存在,至此他会冷静下来找她的。 事实也真是如此。 被她频频说对一些事,路易有些不悦,“你的小聪明,什么时候能放到正事上去?” “我怎么没有?”伊芙琳轻笑着,“这不就是聪明得,让你弃了金笼。”她有预感,今晚之后,那个金笼就会消失掉。 她少见的灵动活泼,压下了路易心里的那点儿烦躁,慢慢地,也就很和平地扛着人走回了两人的房间。 “虽然我允许了你,用他们来阻碍赞恩,但没允许你,总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他试图找回点儿自己的威严。 “厮混这个词,”伊芙琳还是同以往那般,答非所问地岔开话题,“你用错了地方。” “再者,本就是亏欠了他们。” “你别忘了,你最亏欠的人是我。” “我没忘。” 路易已经将她放到了柔软的床垫上,伊芙琳却用双手环住他,不让他起身。 “路易,我已经想起来的事,后面都不会再忘记了。” 不论是美好,还是痛苦的回忆,若是只有一个人承担,那它就是一种负担。 路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人背负着过去,现在不是了,她会记起来,记起所有,同他一起承担。 他该相信她吗?记忆紊乱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暴虐的血液沸腾着,路易收紧了手臂,将人箍在怀里,力道维持在一个巧妙的范围内,他讨厌的赭肤没有因此染上一丝一毫的淤青,只有那头粉发在他的躁动下,变得杂乱。 不知道是谁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睡吧……”至少在今晚,他不想再为旁的事,同她吵架了。 伊芙琳躺在他身侧,在他闭眼后,替他揉开了眉间的褶皱,哼起那段德罗索的阿丽莎摇篮曲。 失去父母的阿丽莎,失去丈夫的阿丽莎,失去孩子的阿丽莎,失去生命的阿丽莎…… 阿丽莎做过很多个选择,同伊芙琳一样,每一个选择都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她很抱歉放弃过路易,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那个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德罗索。 尽管她现在无法记起,促使她放弃路易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倘若德罗索能够活下去,我能放弃一百甚至上千个路易!” 这句话太过分,她也只后悔这一句话,伤透了路易的心。 第402章 这一段他们共同紊乱、失去的记忆,既是导火索,也是掩盖了所有不堪的腐烂泥土,她想,她如今想清楚“德罗索和路易”了。 再入梦,她同那矜贵的魔鬼,对立站着,他那双宽大的羽翼,照旧替她挡去了诡变的天气。 “瞧,我说过,你会再度找上我的。”赞恩脸上的表情,依旧是胜券在握那般。 他牵起了她的手,伊芙琳却连敷衍都不愿,不想同他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绅士礼仪,不露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先开口的人,易落下风,伊芙琳按捺着,等到赞恩问她:“那么,你想清楚德罗索和路易了吗?” “当然。”这一次,她灿烂的笑着,果断迎上魔鬼的红眼。 这场梦做得久了些,再醒来的时候,路易已经处理完了一批政务,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喝茶休息。 “这次同赞恩说了些什么?” 她手上象征交易的金纹藏不住魔鬼的臭味,在这一次入梦之后,金纹的颜色愈发深邃了。 谁知,伊芙琳懵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路易怔住,盯着她看了半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没什么,要喝茶吗?” 距离孩子们的早课还有一段时间,伊芙琳从床上坐起,“那就来一杯吧。” 她眨着眼,错过了茶杯放下后,颤抖的手指。 -------------------- 旅行蛙蛙提醒您,距离下一个世界的到来,不超过五天 第197章 chapter20 路易确定,伊芙琳没有撒谎,且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像上次醒来,她就毫不避讳的,将赞恩的事情托盘而出。 那么能叫她忘记这场梦的,只有赞恩这个交易源头了。 他一一罗列出能够让他相信伊芙琳的理由,方才的慌乱也就少了许多,再抬眼又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国王。 “我记得,”待侍女为她倒上一杯茶后,路易幽幽地问出口,“你总是警告我,不要同魔鬼做交易,不坏的魔鬼也不行。” 此时的伊芙琳已经做过洗漱,头发也收拾整齐了,可她听到这话,疑惑且诧异地抬头看他时,一根不老实的发丝翘了起来,圣洁中的一丁点儿混乱,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软糯,“我是说过,但称不上警告吧。” 她分明是在警醒他,在情感方面的强烈程度,完全不一样,“警告”倒像是在逼迫他了,虽说可以的话,她确实想逼迫他听话,但听话了,又不是路易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路易盯着她瞧了半天,伸手将她翘起的头发压了下去,“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他一向想一出,是一出,伊芙琳没多问,想了想顺嘴跟了句:“你之后别再和赞恩有牵扯了。” 就算同赞恩用老教皇纳科夫做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联系也做不到彻底斩断。赞恩利用了路易内心想法,拓宽的交易的范围,现下两人的交易就是处于完成与未完成之间,即便路易之前定下契约的时候,还记得清楚做的打算,现在应该也理不顺了。 赞恩借着契约的力量,暗地操纵着,再同他牵扯起来,就不知道还会被他拿走多少筹码。 好好的一朵玫瑰花,别成了傻子。 对上她清明的眼神,路易蓦地笑了,暴虐一压再压。 瞧瞧,背着他同魔鬼做下交易的人,居然厚着脸皮地叫他不要去做……不做就不做吧。 压在头顶上的手愈发用力,伊芙琳撑了撑脖子,“松开,路易,再压我就要变矮了。” “别老是落在我身上,我可不想成为一朵矮小的玫瑰花。” 那是他在奥普拉山上,不想搭理她时,随口而出的一句话。 她确实没有忘记。 灰暗的眸子眨了下,便松开了手。 一杯带着奶香的红茶喝完,伊芙琳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金链还需要戴上吗?” “去哪儿?”他不觉得这个点了,她还能有什么事做。 看样子,路易没打算再给她戴上什么禁锢的东西,“去给孩子们上早课。”伊芙琳说着,转身朝外走。 “回来。”杯底重重敲在盘托上,路易默不作声地解开了胸前用作装饰的链子。 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脚踝上后,“你总能轻而易举地打破短暂的快乐,”伊芙琳放下裙摆,颇为无奈,“我以为我们之间,起初定下的约定,已经完成了。”从她醒来,没再看见金笼,就该如此。 让他舍弃掉金笼,从此待平等对待德罗索的所有人。 伊芙琳察觉到路易的态度软化,是在她见过皮耶鲁之后,两次出行也算是她的试探,索性都没有问题,但他始终放弃不了金链,这就让她有些不好判断了。 “确实完成了。” 伊芙琳悄悄松了口气。 不承认也没办法,他体内的血液越暴躁,他越是舍不得伤害她,金笼在他起早的时候,已经找人去融了,铸成了首饰。 事后会不会送给她,得看她的表现,只可惜她一大早就给他当头一棒。 “金链的事,另做打算。” 伊芙琳对自己方才的话,稍作回想,弄清了缘由,“好吧,你是国王,你说了算。”一山不容二虎,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波西米亚。 金链丁铃当啷地响到外面的草地上。 第403章 伊芙琳提前跟孩子们说了,早课的位置在这片林子里,脑中的记忆不太鲜明,却仍旧是记得要给这片林子也做早课,模糊的记忆告诉她,这不止是为了波米纳。 波西米亚见她到了,出声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好些了吗?”伊芙琳问他。 他点点头,“好很多了,殿下。” “那我们开始上早课吧。” 这句话就像个多功能开关,不止开启了早课,还有城堡内传出的小提琴声。 如同锯末子那般,琴弓折磨着琴弦,在场听到琴声的人,有理由怀疑它真能锯下末子来。 “好了,大家集中注意。” 草地离城堡有一点距离,不至于被难听的小提琴声,吵到没法儿上课。 只不过拉小提琴的人像是跟她作对那般,走到了窗边,声音大了些。城堡的房间和窗户多得数不胜数,一眼望过去,又找不到罪魁祸首。 声音吵闹不休,甚至有小女孩儿举手问她:“圣女殿下,城堡里面有幽灵吗?” “并没有,”伊芙琳翻到经文的下一页,“不过有朵肆意生长的玫瑰花,正在折磨一把琴。” 男孩子的想法更加直接,“殿下,我们一会儿去把它折了吧,这样它就不会再吵了!” 不愧是孩子,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随便讲,话题偏了后,说着说着,又都讨论了起来。 不知是谁先提了句:“能拉动小提琴的,一定是朵很大——很大——的玫瑰。” “那就用剑砍断它。”波西米亚看着伊芙琳,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 嗞——大家都捂上了耳朵,在这句话结束后,拉弦的声音更加闹耳了。 伊芙琳轻笑着,经文遮住了大半张脸,“别说了,孩子们,一会儿我会去看看的。” 早课上了多久,这把小提琴就拉了多久,时间久了过去,孩子们都习惯了刺耳的琴声,围在伊芙琳身边自如地玩耍起来。 倒是一旁的侍女先受不了了,今日当班的是芙薇儿,那个性子活泼且胆大的姑娘,也不管新王能否看到,直接凑到了伊芙琳身边,恳求似的问她:“圣女殿下,您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堡去呀?” “再等会儿吧。”伊芙琳抱住滚过来的球,又给孩子们推了回去,“他今天没有公事要做吗?” 芙薇儿摇摇头,“他把事情都丢给马加主教了。” 伊芙琳记得每一个皇宫里的人,这好像是她之前保下来的那个大臣,真是记仇记到天边去了。 见她问了这么一句,就不管了,芙薇儿只得退回一边,忍了没一会儿,就走过来直说了:“圣女殿下,算我求求您了,现在回去吧,那可是桃金胡木做的琴呐!战争过后,就剩这一把能拉的了!” 桃金胡木曾经密集地生长在一片峡谷里,会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木质香,适合用来做香薰,也适合做琴,这种木头做出来的琴,声音浑厚,音调很高,非常有辨识度。做出来的产品,价格自然也非常昂贵。 亚麦当的战争中,一个骑士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发现了这片林子,生出了垄断的心思,借着战争的由头,烧毁了大片桃金胡木林,最后只留下了三棵,皆被砍伐、运走,做成了不同的东西。 其中一个就是曾经的小国亚麦当,献给德罗索的小提琴。 城堡里的侍女不被允许学习音乐或是经文,芙薇儿私下偷着练过一点儿琴,心里很是心疼这样一把好琴被胡作非为。 但她不知道的是,倘若她的陛下不将脾气都发泄出来,她亲爱的圣女殿下亲自去,也是没有用的。 芙薇儿在一旁急得跳脚,伊芙琳仍是耐心地看这群孩子打闹,心里算着时间,又在草地上坐了会儿,才站起来,“现在带我去看看吧。” 安排好这些孩子后,芙薇儿赶忙来扶她,一路上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感激。 因着金链的长度束缚着,伊芙琳走不快,芙薇儿恨不得把她抱起来,跑到偏殿去。 她干过很多重活儿,一定抱得起殿下来。 在抱与不抱的挣扎中,她们顺利地抵达了偏殿,芙薇儿站在门口对伊芙琳摇头摆手,要她跟着进去,去看受折磨的小提琴,比杀了她还难受。 伊芙琳眼神示意了下,让她在门外等待,自己则兀自推门走了进去。 琴弓在开门的那刻顿了顿,随即又继续放肆奏乐。 “路易,别再折磨小提琴了。” “我拉得不好听吗?” 这要她怎么说?没亲眼见着,真没人会相信他在拉琴。伊芙琳不是没听过他演奏小提琴,在他们重逢的第一晚,戴着面具的路易站在月光下,演奏了一曲《十四月光第三协奏曲》,根据路易十四玫瑰故事改编的曲子。 被囚禁的玫瑰花和她的骑士先生,倾向于爱情的故事,没有太多的家国情怀,他站在月光下的战场上,面对着成百具衣缕残破的尸体、无家可归的灵魂,将这首曲子演奏到了一个不属于它的高度。 现在嘛……同样是那首曲子,却是连启蒙的儿歌都不如。 “不好听吗?”他又问了一遍。 再不回答,就错过时机了,伊芙琳看清琴头上握紧的手,踱步走了过去,双脚将金链甩出最大的响度,试着掩盖残留的刺耳琴声。 她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拿走了他手中的小提琴。 第404章 “好听……” 那双眼眯了起来,她立刻转了话头。 “好听嘛,也算不上。” 眉头皱了,她接着道:“应该是乐器的原因。” 伊芙琳走远了些,打开门把手里的小提琴和琴弓塞进了芙薇儿怀里,又在芙薇儿感激涕零的表情下,关上门,迅速回头说道:“没关系,咱们换一种乐器试试?” “是嘛——”路易故意拉长了声音。 随后在午餐前的几个小时里,雅达哈的城堡,响彻了钢琴声。 活久见的伊芙琳在这天认识到,钢琴它不一定是键盘乐器,还可以是打击乐器。 -------------------- 旅行蛙蛙为您表演打击乐——钢琴 “duangduangduang——bangbangbang——” 感谢在2023-03-19 22:13:10~2023-03-20 21: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chapter21 最后解救伊芙琳的,还是来偏殿上报任务情况的波米纳。 虽然当事人留下完全是被迫…… 伊芙琳在波米纳转身的那刻,抓住了她的佩剑,脸上的笑容愈渐温柔,完全看不出算计“来找路易吗?” 圣女殿下怎么会算计人呢,一定是她看错了。“不不不,”波米纳连声回应,“我只是、只是在找雪曼枯叶。” 无处不在的雪曼枯叶听见回应:“你叫我一声,我就出来了,何必走到这里?” “闭嘴!”波米纳在心底咒骂他看不懂气氛。 “圣女殿下,骑士的佩剑是不能随便触碰的,小心伤着你。” 佩剑被往回拖了点儿,伊芙琳笑着,施了几分力气拖回来,“不会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拿着剑上过战场。”光是祈福的圣女,可活不下来。 “那我还真是不清楚。”波米纳僵硬着一张脸,最后败下阵来,凑近她问,“您说实话,那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伊芙琳眨眨眼,先低声应了句:“我也不清楚。”接着她高声对里面砸钢琴,砸到忘我的男人喊道,“路易,波米纳有事要讲!” 说着,她抬起手臂推开了半掩着的门,波米纳的身形整个露了出来,她对上路易阴冷的视线,咽了口唾沫,现在佩剑重新回到她的掌控中了。 伊芙琳擦着她的身子,往外走,“既然有事,那我就……” 波米纳不怕路易,但也懒得与他争执,压下想逃走的念头,俯下身行礼,“陛下,女骑士波米纳,有关斯特诺伐的事情汇报。” “我就留下来听听吧。”伊芙琳又倒转回路易身边。 路易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不走?” “不走。”伊芙琳替他合上琴盖,说得理直气壮。 路易能离开斯特诺伐如此之久,全在斯特诺伐的大臣撑着,只是眼下出了问题,波米纳一一说着北边的情况:“先是主教醒了过来,再之后是伯爵,公爵在骑士和伯爵的影响下,也醒了过来……” 这里的“醒”指什么,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说重点。”路易的面上看不出在意。 波米纳看了看伊芙琳,才低下头说道:“……到目前为止,能控制的人只剩集市上的平民。” 斯特诺伐新开辟的教育制度,近两年来才慢慢普及,平民没有完全开智,每日只需考虑简单的衣食住行,迷惑起来何其简单,但除了需要群众力量的时候,这样的迷惑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羊倌能够在受迷惑时,跑上上百里,来给路易通风报信,那他就能在解除控制后,跑上百里,去为真正的斯特诺伐效力。 愚昧的平民觉醒的精神没办法抹去。 “还有,”波米纳补充道,“斯特诺伐的人开始练兵了。” 伊芙琳看向路易,后者没有太大的反应。 谎言的效果就是这样。 一旦人们恢复了神智,所有看似合理的一切,都将暴露出脆弱,被他们查出端倪来。 斯特诺伐的贵族终究是记起了,失去妻子、就喝下断子汤的老国王不可能再有私生子,又记起来了他们效忠的新王,赶走正统皇子的手段,是那般的嗜血暴虐,并非明政。 依照交易,等价交换后,赞恩不该撤回他给予路易的一切。 伊芙琳想不明白,还欲再问时,路易遣人出去了。 在大事面前,波米纳会率先听从路易的吩咐,这是死在奥普拉山上的那条命换来的臣服。 更何况她不觉这件事有多严重,走在前线的战士不擅长内政,在她看来,路易做不了斯特诺伐的王,还能做德罗索的王,这里没有受之迷惑,便献上忠诚的骑士们,足以操练更多的新兵,抵抗斯特诺伐的人。 天真的想法。 伊芙琳猜测路易把人赶出去,腾出空间来,是有话要说,便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坐在红丝绒靠背椅上的路易并未回头,她就能感受到他周身徒然凛冽的气息,路易点着扶手,动作缓慢,不轻不重,“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伊芙琳很难判断他此刻的想法,她太了解他了,这样的说话方式,哪怕不带语气,也应该是嘲讽人的。 眼下的境况不适合闹别扭。 第405章 她抿唇,踱步到了前面,与他面对面站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是徒劳无功,看见他冷漠的眼,再联系早晨的谈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想说什么?” 她更希望他什么都别说。 无非是他觉得昨晚被她忘记的那场梦里,她见到了赞恩,一如当年那般,选择了德罗索。而迄今为止,完全站在德罗索对立面的,便是掌控德罗索的他了。 他以为她为了德罗索,又一次选择杀害他! 这没有道理,在她有耐心的时候,她愿意倾听他误会的想法,并加以修正。 交流才能解除误会,但显然,他现在并不想交流,“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伊芙琳。”大掌屈起,路易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在几刻前,我相信过你。”他何其冷静,冷静到冷漠。 “不,你没有。”伊芙琳平静地望着他,陈述出了他的内心。 她早该想到的,生性敏感多疑的野玫瑰,如何做到她的信任,或者说从来都是等价交换,记忆不完整时,她一开始也没完全信任过他,现在轮到她了。 “那又如何?”他轻呵,俨然一副再次受到欺骗的样子,“你有过前科。” 伊芙琳沉默了,是啊,关乎承诺的事情,一旦有了一次违背,那么就是长久的失信。 路易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来,“至少我会做到我承诺的事情,你自由了,伊芙琳,带着你的德罗索一起。” “我没骗你,路易,”她再度开口,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相信的。” 高贵的圣女扬起头,露出天鹅颈那般纤细漂亮的脖颈,在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的那刻,努力地伸直了,掩饰轻微的颤意。 他也确如他直白危险的目光那般,伸出了手,灼热的掌心抚在她的脖颈上。他真的很想杀掉她,从他第一次演奏《十四月光第三协奏曲》那天起,想杀掉她的心日渐增长,可对她的感情,也增长着……他完全清楚赞恩的算计,却想不明白,赞恩做了什么才导致今天他无法自我掌控的局面。 最初的交易,他忘却了,只知道不该去伤害她,落在脖颈上的手没有收紧,只用拇指轻轻剐蹭着,惹出点点战栗。 “伊芙琳,你该同战场上的奴隶学学,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 “像这样吗?” 她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闹别扭也该有个底线,现在她也没了耐心,赌气一般匍匐下去,金链无法让她单膝跪下,她调整姿势,“恳请陛下给我赚取信任的机会……”在双膝要落地的刹那,路易冷然出声,“出去。” “是。”伊芙琳顺势而为,拍着裙摆站起来,快步往外走。 她关上门,从生还后的松懈下,找回理智,决定再找一次波米纳。 城堡的走廊很长,拐弯后,要走到最近的楼梯,还有一段距离。 伊芙琳提起裙摆,在金链可控范围内,小跑起来,“波米纳……” 她难得不顾圣女的形象。 “……波米纳。” 所幸在楼梯口,堵住了人,波米纳伸出手扶住她,“慢点儿,殿下,叫住我是有事要吩咐吗?” 伊芙丽抓着她的手臂,整顿呼吸,使自己的嗓音平稳起来,“赞恩有同斯特诺伐接触过吗?” “没有,殿下,”波米纳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个,“事实上,除了路易本人,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赞恩。” 奥普拉山的植被对各种力量,都有浑然天成的感应机制。 既然没有去过斯特诺伐,那他就还待在德罗索境内,赞恩不会如此早的出手才是,难道她真的在梦中同他做了什么交易? 伊芙琳能确定自己不会再次抛弃路易,但她没法儿保证,做出的交易不会伤害到路易。 “殿下?圣女殿下?”波米纳担忧地叫她。 伊芙琳回过神,对她笑了笑,“什么?” “您没事就好。”波米纳见她神色如常,松了口气,“我在斯特诺伐和德罗索两头跑的这段时间里,很担心您和路易,好在你们终于说开了。”说开了,路易也就不会妨碍伊芙琳的早课了。 伊芙琳轻笑着:“嗯,说服他放我离开金笼,费了我不少力气。”她顺着波米纳的话说下去。 “他就是这样,闹起脾气来,没完没了,”波米纳摆着手,对她没有防备,更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套话,一股脑地将路易仅藏的那点儿秘密,都说了出来,“其实很好理解的,他就是想让您多陪陪他,毕竟圣女的工作总是天南海北地跑,他又开不了口……” 只要路易不管她的林子,她能说上千句好话。 伊芙琳听了进去,再之后,波米纳一启一闭的嘴像是失了声,她听不见半点儿声音,抓着人的手用尽了力气,“你说什么?” 波米纳以为自己语速快了,圣女才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您应该听皮耶鲁说过了,死亡无法逆转,路易同赞恩换来的时间,也只是为了再见您一面,同您多待会儿……” 俯在石床边,流不出眼泪的魔鬼大公、眼前锁上的金笼的门、交易者的本心…… 在旅店里有过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伊芙琳甩了甩头,看见一个侍女正朝她跑来,“圣女殿下,有几个孩子发了高烧,一直不退……” 她闭眼,再睁开,慌乱的画面变成了奥普拉山的草地,她对着一朵玫瑰笑着: 第406章 “路易,作为植物,你还年轻,说不出口来,所以,应当由我来开口。” “你要说什么?”玫瑰强装镇定的语气里,藏着兴奋。 她坚定地告诉他:“我爱你,不同于爱德罗索,不同于爱奥普拉山上的植被。” “圣女殿下!” 伊芙琳闭眼睁开,看清了波米纳焦急的脸,又一翻,倒进了她的怀里。 -------------------- 第199章 chapter22 错乱的记忆如同决了堤的水坝,像水流般湍急涌现。眼前闪过那场梦境,梦里她将缠了金纹的手,放到了赞恩的掌心里,她来不及阻止,交易既定,她体内的灵魂像烛火般颤动,她自愿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同赞恩的博弈,就是背水一战,稍有差错便是万丈深渊。 记忆一面出现,又一面提醒她,不能想起来,绝对不能想起来…… 伊芙琳的眉头紧皱着,眼睑剧烈颤抖,不一会儿,她猛地睁开了眼,覆满寒霜的眼神刺向了床边的人,贴在脸颊边的湿热毛巾稍微一顿,又再度顺着她的脸颊往上,再向下地擦去。 拭去汗津津的黏腻感后,毛巾落进了水盆里,接着是哗哗的水声,在这偌房间里尤为清晰,那双看起来就很矜贵的手,正重新给她拧着帕子。 再贴上后,他开了口:“我还从未见过你那种眼神。” “很……不符合圣女的形象吗?”她稍稍回转了点儿神智,眼神也在看清人后,恢复了柔和。 她大概能想象出,自己方才是个什么样子。 路易抹开她汗湿的头发,轻声说道:“确实不怎么符合,不过更像你的本身。” 他很早就知道,伊芙琳不像她的外表那般随和、坚韧,即使她未刻意展露过。 伊芙琳垂着眼,没再接话,有时候扮演一个角色久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教廷教导圣女,要时刻端庄着,仁慈以待国人,向外界传播德罗索包容的形象,即便如今教廷失势,她也没有改掉这种形象。可圣女们不论做再多的努力,德罗索的包容都无法像斯特诺伐那般,做到真正的贵族平民和谐共处。 累极了就会想,自己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 “我……”干裂的唇瓣再开口,负荷带来的晕眩还未彻底消散,她紧了紧眼,“我好像真的同赞恩做了交易。” 路易的担忧是对的,她闭着眼,想不出给她擦汗的男人,会有何种反应。 撇开刚才眼神带来的片刻隔阂,眼下听见她这句话的人,动作没再出现停滞,毛巾热了,就用冷水再过一遍,替她散着热。 这样做了一遍又一遍,伊芙琳的心跳由快变慢,待她的温度趋于稳定后,披头散发的男人才开了口:“难道我们每一次吵架,你都要生病一次吗?” “什么?”这般答非所问,叫伊芙琳睁开了眼,她被路易带跑偏,“倒也没有总是生病……” 他总抓不准恰当的词汇说事儿,这次之前,也就皮耶鲁那一次,哪担得起一个“总”字? 路易不冷不热地嗯了声,替她掖了掖被子,“以后别再这样了。” 他没来头的一句话,弄懵了伊芙琳。房间里没有点灯,她借着皎洁的月光去看男人的脸,他好像又照顾了她很久,没扣好的衣领,肩上快要滑落的外套,乱糟糟的长发……蓦地,她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试探着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被角上的这只苍白的大手,“我们以后别再吵架了。” 半晌过后,房间里再出现一道低沉的声音,“好。” 下午的那场争吵之后,逃跑似的金链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了多久,他就想了多久,胸腔不断起伏,按捺住心中的嗜血后,他想,或许抛弃与否,并不重要,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并没有值得生气的事”。 更何况看见了她脆弱的一面,见到她便会立即暴动的血液,也顷刻冰冷,他还怎么生气? 赞恩拿走了他部分记忆,但他还记得最初的那场开启一切的交易。他躺在地上,四周都是大雪,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是清明的,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再见到她。报复吗?他记不清了,她总是浩浩荡荡地来到奥普拉山,落到他身上,又在某个白日或深夜悄然离去,没有太多的预告。 他应该只是想她了,尽管有所怨怼,还是耐不住思念。 为德罗索做的祈福太久,不知道她是否为他祈福过。 “路易,我想我没办法给你证明了。”她脑海中的想法,叫她不要想起他想让她想起的一切,似乎只是摸到点儿边,就会有人死去,生命如此脆弱,她不敢再乱想。 伊芙琳只能握着他的手,做了一个又一个的保证:“……我知道这样说,有点儿浅白,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不会再抛弃你。”她不由地想起同波西米亚一起撞见过的,一个哄着红颜的骑士,她兀地羞愧起来。 路易沉默着,她心中的想法愈发清晰,德罗索和路易,从来就没有冲突。 她应当是将这句话,好好地传达给了赞恩。 路易始终看着她,不错过她一丝表情上的变化。 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保证,其他的又不再值得他生气……“好。”他没理由不答应。 这次他们是真的,全身心地信任对方了。 第407章 伊芙琳牵着他的手,掀开被子,拉着路易躺了下来。 如果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事,她本该是一个帮教廷捞钱的圣女,他又只会是奥普拉山上的一朵野玫瑰,她会和他相遇,带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在第三年回到德罗索,又在新的圣女即位后,带着他们的记忆,回到奥普拉山上,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届时,他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会同她闹脾气,她也不会总是哄他,他们躺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哪种姿势,心都会在一起。 可命运总是混乱不可预测,担忧的事情总会发生,好在他们还是走了过来。 伊芙琳侧身缩进了路易的怀里,他微微一愣,这个动作太新鲜了,毕竟她早已摒弃了雅达哈的市井,圣女接受过的教育,不会让她滚进一个男人的怀里,就连前些日子,他们的同床共枕,她也是直挺挺地躺着,好似床就是她的棺材。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低低的笑,不是用吵闹换来的关注,原来会这般快乐。 “波西米亚他们,都还好吗?”她记得昏倒前,是有侍女来找她,路易应该都安排好了。 突然的话语,遏制了新王的笑。 “侍女会照顾他们的。” 自己都还没好,还能考虑旁的人,他真是拿金链都锁不住她爱操心的毛病。 伊芙琳知道照顾好自己,才有精力对抗后续的事情,她将额头抵在了路易的胸前,故意道:“路易,你的心跳吵到我了。” “闭嘴。”来自凶巴巴的野玫瑰。 房间里再有的笑声,更加清脆。 从斯特诺伐的主城莫斯,快马加鞭到雅达哈,需要十来天,莫斯的贵族出资,群众出力,一边练兵一边穿越森林、大河,来到这边,会花更多的时间。 但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天。 可以说,德罗索的边境还没传来消息,雅达哈就已经没有太多和平的日子了。 他们需要尽早打算。 同路易说开后,伊芙琳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得比有公务的路易还早,天才蒙蒙亮。她坐在妆镜台前,梳理头发的时候,床上的人被吵醒了,直接坐了起来,锦丝的绸缎被从他身上滑下,露出大半的胸膛。 昨夜到后半夜,她又发了汗,嫌热,生了病的人也不好一直过冷水,路易才给她喂了药,又脱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放凉了,再钻进被窝里抱着她。 这一年里,他们时间最长的拥抱,就在昨晚了。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伊芙琳捋着衣摆站起来,往床边走,“我实在是担心那些孩子。” 路易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睛被窗外熹微的光刺到,眯了眯,“你不如担心担心你的德罗索。” “离斯特诺伐的人打到边境,还有几天,”伊芙琳瞧见他的表情,调转了步子,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了,“我们晚上再谈这件事。”她走了过来,捧起他的脸,在他殷红的唇上重重一吻。 一点儿不克制地发出了较大的声响。 这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没有落在唇角、指节、额头或其他地方,占有似的侵略了一个全新的领地,带着宣告,经过昨夜,他们用这个吻保证,不再刻意虚张声势般地伤害对方。 她走到门口,他也没皱眉了,只是嘴角的表情不着调,“孟浪的圣女。” 关门前,伊芙琳竖起一根手指,纠正他,“是热情的圣女,我知道你喜欢这套。” “另外,一个优秀的国王,现在应该穿上衣服,走到议事殿去。” 伊芙琳甜甜地笑着,“不过,你还可以再睡会儿,有什么办法呢?你毕竟是朵娇嫩的玫瑰花。”他在德罗索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天哪怕睡过头了,也情有可原。 就连老国王都借口丰收节,放过长假,他还年轻,为何不歇息一下。 她太热情了,脱口而出的情话像讲经文那样轻松,前些日子亲近又刻意疏离、保持一定距离的态度,就像是假象,直到门关上,他脸上的笑意也没落下。 从路易吩咐别人给她弄的装扮就知道,这个国王的审美,就是庸俗的,喜欢华丽、奢华,更喜欢最直白的表达。 若是在之前他们面上依赖对方,私底下又背着对方,私自做一个又一个决定的局面,她肯定不会这样,教育孩子需要适当的冷漠,经过昨晚,她肯定路易即便心里还是不安,也不会再追究她要做的事,并且不会背着她,继续放任赞恩为所欲为。 如此好的孩子,就应该得到宠爱。 而伊芙琳宠爱人的方式非常简单,满足他需要满足的所有。 心意相通,他们现在只需要在各自的岗位上,为对方打算好一切就可以了。 -------------------- 这算是我的儿子女儿里,争执最多的一对了,但亲妈在,绝对不会让他们闹过一章! 不知道我暗示清楚没,路易因为同赞恩的契约,会丢失一些对比其他看起来无关紧要却又牵连要事的记忆,也因此,每每见到伊芙琳,性情就会暴虐,所以他容易生气是有原因的呀 另外女儿也付出了很多,我一笔带过的第二场有赞恩的梦里,女儿窥见了真相,所以拒绝想起记忆来,这就是同路易的一个矛盾点了,她想保护路易,于是不能想起,但路易想她再次爱他,同赞恩定契约,换到了再次相处的时间,让她想起来 第408章 总之,赞恩就是想利用了两人的爱,来钻契约力量的空子,以此来打破居依的约束,毁灭德罗索 他们失去的记忆,会在番外出现,正文不会有,是他们在奥普拉山的甜甜恋爱吖 (其实想了想,他俩算禁忌之恋吧,奥普拉山的植被是历代保护德罗索的生灵,说得好听,更像是借圣女献祭换来的奴隶,而伊芙琳是尊贵的圣女,奴隶和圣女的爱情,哇咔咔咔咔) 第200章 chapter23 伊芙琳出门不久,便遇到匆忙走过的爱莲,她拦住人问:“发烧的有几个?” “圣女殿下,”她急急道,“有四个,分别是伊莎贝拉、达亚、波尔、巴奈特。” 里面体质最弱,心灵最圣洁的,也是这几个,伊芙琳有所准备:“医生怎么说?” 爱莲缓了口气,“说是染了风寒,开了些药,陪护了一晚便走了,伊莎贝拉和达亚已经好了,就是波尔、巴奈特反复发烧,多是降温几个影摆的时间,就又烧起来了。” “我跟你一起过去。”伊芙琳跟在侍女后面,一起朝孩子们的房间走去。 整个晚上都是鸡飞狗跳,不是谁吐了,就是谁吃不进药,他们信任的圣女殿下也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现,大家都没睡好,只是浅眠了一会儿,便接二连三的,跟着外面的天色睁开了眼。 孩子们的关系都不错,通常是一个难受,另一个更难受,有几个担忧朋友的身体状况,小声哭泣着,一只手拉着一个,啜泣又不敢大声了,怕扰了朋友休息,连吸鼻子都是无声的。 伊芙琳过去,摸了摸波尔和巴奈特的额头,那种独属于魔鬼的高温已经退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发烧了,熬到中午,就能起床喝粥了。 巴奈特年纪小,受不住热,抬脚把被子踹开一角,脸上的表情依旧不见舒坦,反而难受更甚。伊芙琳伸手替他拉上,又对身侧的侍女道:“爱莲,你们照顾得很好。不用担心,他们今天中午就能起床,去吩咐厨房的人,准备些甜粥吧。” 生了病吃不得太油腻的,面包剌嗓子更不合适,到时候吃起来估计会闹,甜粥就最合适了,尽管白糖在德罗索还是稀罕物,用蜂蜜代替还是不错的。 圣女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向来说话很有分量,她说没事了,爱莲就真的松了气。 “殿下,”她瞥了眼床上的孩子,压低了声音,“那我就先退下了,这里是他们一会儿要喝的药,我就放在这边的桌上。” 伊芙琳点点头,放她离开了。 伙伴就在床上躺着,难受地轻喘,周围的孩子还是不能放心,尤其是熬过来的伊莎贝拉和达亚,他们鲜少生病,最清楚不同寻常的高热有多么难受。达亚是男孩子,尚且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心底善良柔软的伊莎贝拉就按捺不住了,一双眼睛通红,像是刚哭过,抓着伊芙琳的衣袖问:“圣女殿下,他们真的会好起来吗?” “当然会的,我的孩子。”伊芙琳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等到厨房的人给你们送饭来,弟弟们又能和你们抢甜粥吃了。” 她的话逗笑了这群孩子,一个个焦急的心都好了许多,因为成长环境,素来不外泄情绪的达亚也勾起了嘴角。 伊芙琳张开双手,把所有孩子都拢到一边,“好了,孩子们,别都围在这儿影响了波尔和巴奈特休息,我们去另一边的房间上早课吧。” 眼下大家是都睡不着了,不如给他们读读无聊的经文,缓解一下他们紧张了一晚的情绪。 她带着十几个孩子去了前面的小房间,大家挤在一堆坐着,即便再刻意压着,声音难免会嘈杂些,她故意没将房门关死,露出点儿缝隙来。在这阵无伤大雅的小吵闹结束了,开始念起手中的经文,她温柔的嗓音传到外面去,床上的波尔和巴奈特紧皱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 这次的早课来得比平常早了几个影摆,结束后,厨房将早餐也准备好了,是芙薇儿过来敲门,叫他们去用餐。 伊芙琳一声令下,忘记烦恼的孩子们撒开欢地从侧门跑了出去,避开了外面的房间。 为他们重新准备的就餐大殿已经打扫好了,桌椅也都按照他们的身形准备到位,路易不用再面对一群他无法喜欢上的孩子,伊芙琳只需要跟过去,照看他们就行了。 金链不知道是在昨晚的哪个时候,被取了下来,她隐约记得是在后半夜,让她踢不了被子的束缚被解开后,她舒展了眉头,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后面另一种东西阻止了她,夹住了她的双腿,不让她动弹。 她不喜欢金链,也习惯了它的存在,一时半会儿改不掉迈出的小步子,慢悠悠地走着,突然意识到路易为何起得比她晚后,悄然红了耳廓。 “圣女殿下。” 伊芙琳听见声音,转过了身子,“怎么了?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小跑到她面前,仰头定定地望着他,脸上带着笃定的表情:“是路易吗?” 无人的境况,他不愿称呼那个男人为王,伊芙琳也从未强求过他什么,“什么是路易?”她没听懂他的意思。 “伊莎贝拉他们生病,是路易干的吗?”他在餐桌上同他起了争执,便有理由怀疑这个窃国贼使了不干净的手段,“您知道的,外界都说他同魔鬼做了交易。” 去集市上的时候,官兵的力量太强大了,让很多人噤了声,她还没注意到,外界已经有了这种传闻。 第409章 外面的事,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找到路易与魔鬼交易的证据,可以不用去管,但在城堡里面,她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 “不是,波西米亚,我向你保证。”伊芙琳蹲下,与他齐平,“很多事情我没法儿告诉你,但在路易的这些谣言上,我可以向你做出肯定,你所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半真半假。” “你还年轻,追寻自己的主见,这没什么,但一定不要随波逐流。” 他是个好孩子,有了成为骑士的想法后,命运就改变了,未来可能会比珀西瓦尔,更能胜任大骑士的位置,她不能在珀西瓦尔近况堪忧的情况下,又失去另一个天赋异禀的奇才。 一切为了德罗索。 波西米亚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可攥紧的拳头还是没有松开,“殿下,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没有理由不去怀疑,昨夜……昨夜我去找您了,我看见您生病了,他还在给你戴上那愚蠢可笑的链子!” 闻言,伊芙琳双手提起裙摆,给他看了展鞋上的脚踝,空荡荡的一片。 见他看清楚了,她放下了裙摆,“瞧,波西米亚,有时候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更何况雅达哈的传闻呢?” 波西米亚被彻底说服,“那您说的半真半假……” 伊芙琳笑着看向他,凑到他耳边轻语,波西米亚听完后大喊:“我就知道!” “那您为什么还要护着他?”他看得出伊芙琳与路易关系的不寻常。 伊芙琳依旧肯定着:“因为他会保护德罗索。”她站了起来,做出了不知道是第几个保证,“波西米亚,你的朋友不会再出事了,我和你都会保护好他们的,不是吗?” 年龄的局限,他现在还不能成为骑士,没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保护不了伊芙琳,但保护那些孩子,他还是可以帮忙的。 波西米亚在伊芙琳温和的注视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去喝粥吧,达亚可不会给你留。”那个内敛的小孩子,吃得不比波西米亚少。 红毛小孩儿听见她的提醒,啊了声,露出了自己的鲨鱼齿,看起来凶狠极了,颠儿颠儿地往用餐的地方跑。 徒留伊芙琳一人站在原地,晦涩不明。 倘若只是一两个孩子发烧,还能用染上风寒传染之类的理由解释,但偏偏一下病了四个,还都是跟着波西米亚走街窜巷,到处混,个个混出好体质的孩子。她昨夜也经历了第二次发热,两次都与模糊的记忆脱不开干系,那就只能跟赞恩有关了。 孩子们的圣洁能够阻碍与赞恩的一些联系。应当是伊莎贝拉他们的功劳,她才能在混沌中,保持几分理智,没被强行唤醒不能唤醒的记忆。 现下被封锁了哪些记忆,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她与赞恩的第二个真正的交易,他为妻子守着传统,但她依旧是第一百零二个,亦是下一场一百个中的第一个,不会换取多大的利益。 第一个他主动找上门,送上的交易,只是方便她第二次找他,而第二个交易加强了金纹的,关乎了哪些,她实在是没办法想起来了,或许交易的前提,就是让她忘记那场梦。 一场高热在孩子们的保护下,她连梦境中,赞恩的脸都回忆不起来了。 而这样的高热不会只发生这么一两次,后面只会更多,多到孩子们无法承受,是时候送走弗朗这个存在了。 等他们用完午餐,波尔和巴奈特果然好起来了,还喝了两大碗甜粥,胃口好得不行。 之后的下午,提前得了安抚的路易没来捣乱,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度过了。 给这些兴奋的孩子讲完睡前故事后,伊芙琳不再多留,回了她和路易两人的寝殿。 “我总算是知道早上那个吻,是谓何意了。”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床上,将一本书看了大半。 一个吻就让他安分了一整天,真不知道该夸她好手段,还是该骂自己好骗。 不过骄傲的野玫瑰怎么舍得骂自己,那就只能“夸赞”自己的伴侣了,“真是好手段。” “这样说,难道你不喜欢那个吻?”伊芙琳佯装不懂,“那我便取消早安吻吧。” 路易黑着脸,“你又随便曲解什么?” 伊芙琳笑着,摘下繁冗的裙摆和层层裙撑后,走到床边,亲了亲他的侧脸,“好了,路易,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拿出最高的效率。” “在此之前,我对德罗索的效率还不高吗?”他是指他们无休止的对弈中,他还能随意拿捏德罗索皇室、贵族的事情。 显然这些事放到浓情蜜意的现在,不太合适,说出口,路易便止声了。好在宽容是伊芙琳骨子里自带的,她抱了抱他,边去洗漱,边说道:“别生气,早安吻、晚安吻都会有的。”她轻易扭转了冷滞的局面。 “我可是一个中午都没见到该辅佐君主的圣女。” “那就再加上个午安吻吧。” 他们都不是喜欢侍从过度近身的人,也就不需要人伺候内务,自己就能做完了。 换上丝质的睡裙后,伊芙琳坐上了床,拿走了他手里的书。 路易故意找茬:“我还没看完。” “这一页明天再看吧。”她委婉地拆穿了,从她进来后,他就没再翻到下一页的事。 路易挑眉,“那我就陪你谈谈。” “谢谢。”伊芙琳依旧顺着他,接着开门见山地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杀了弗朗?” 第410章 -------------------- 应该快结局了,我画了时间谱和思路表,要写的这个世界正文内容没多少了 旅行蛙蛙去洗澡前,祝大家今晚做个好梦! 第201章 chapter24 此话讲出来,暗处没有一点儿动静,不知是弗朗不在,还是他本就预料到了,自己迟早会有这样的下场。 路易有没有怀疑过弗朗的底细,她不清楚,但根据日常中的派遣,她能肯定弗朗对路易来说无关紧要。 杀一个人,尤其是没有身份的奴隶,对于一个国家的国王来说,不算件大事儿,偏偏弗朗就像个绳结,四面八方牵扯了不少人,又在主绳上将他们同赞恩联系了起来。 伊芙琳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影摆还未走到下一刻,路易便出声了:“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人,想杀就杀了。” 除了战场上拉响的《十四月光第三协奏曲》,他还没把一条贱命看得重要过。 弗朗背靠着谁,他不是不清楚。德罗索有着居依契约的保护,赞恩动不了太多的手脚,待他一离开斯特诺伐,赞恩就将弗朗送到了他面前,好监视他在德罗索的一举一动,为了稳住赞恩,他也确实时时刻刻地让弗朗参与进了他与伊芙琳之间的每一件事。 不过既然赞恩已经在暗地里出手了,他也就没必要留下个麻烦的眼线,去稳住他了,何况他们之间的每一场契约,都不包含一个奸细的生死。 伊芙琳点点头,“如此便好。另外,路易,你准备什么时候练兵呢?” “我几时说过练兵?”他向后靠在墙上,语气慵懒,故意显露出疲惫的意思。 伊芙琳知道他在演,配合地用自己刚过了冷水,有些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额头,“你从斯特诺伐带来的人,有多少是可信的?德罗索下面的军队,有些不愿服从你的,我会去想办法,但你得先准备好两千的兵力,好叫德罗索的骑士,看不出你现在没有退路。” 待弗朗死了,赞恩的手就暂且伸不到德罗索来,彼时那魔鬼大公就会将重心全都放到斯特诺伐上,借刀杀人,以路易的出身来讲,确实是没有退路可言。 路易认真起来,将她的手抓下来捂着,静静摩挲,“能带出来的人,都是不受蛊惑的,大概三千有余。”不能信任的,他也带不出斯特诺伐。 斯特诺伐上下皆愿为他效命,可撇开面容的迷惑,真正愿意献出生命的,也就跟随他由北南下的这点儿人了。 将死之人无法蛊惑,毕竟斯特诺伐的老家伙死之前,他答应过他,要将斯特诺伐引向强盛,没有几个真正能不受顾忌使用的人,不好办到这点。 对于这种意外的险境,三千已经是个很好的数字了,伊芙琳再转念一想,当初的路易只用三千多的兵力,就攻入了雅达哈,可见德罗索在神的庇佑下,有多懈怠。 路易瞧出了她面上的意思,大肆地笑出了声,“瞧出那些人有多废物了?我早讲过,不如请吉利维娅马戏团的人来打仗。” 伊芙琳:“你若是能找到他们的踪迹,我也愿意出力,将他们纳入麾下。” 但这家马戏团走南闯北,总是会避开战争多发地,甚至仅仅是政治上有点冲突的国家,都不能长久留住他们,他们的踪迹向来是神秘莫测的。 夜间的谈话就到此结束了,两人再一次相拥而眠。 第二日,被反复擦洗,不染纤尘的断头台,还是迎来了它的客人。 在外/围围观的人,有几个认出这是前几日,跟随圣女殿下出行的赶马人,他脸上的面罩没有扯下,那双清冷浅色的眸子,倒是惹人注意。 行人纷纷猜测,这位身份不低的近卫,一定是得罪了他们的新王,地位才会一落千丈,落得如此境地。 上了断头台的弗朗依然临危不乱,没什么反应,脸上一点儿惶恐都没有,死亡对他来说不足为惧。 在被官兵压上来之前,他去见过路易,得到一个自己即将无缘无故地被处死的通知后,也只是当听从了个任务般,毫无怨言地转身跟着官兵走了。 现下路易站在高塔上,他浅色的眸子一直望着侍奉过的王,忠诚之意始终没有散去。 看得伊芙琳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 不过一会儿,铮亮的刀展落下,切断了头颅与身体的联系,顷刻之间,狂风大作,在场的人皆被风沙眯了眼,只有伊芙琳同路易不受影响,睁大眼睛清楚地看见,断口处飞出了黑烟,萦萦绕绕地在空中散开,再之后,才是鲜红流淌的血液。 众人围观够了,顿时对一具尸体索然无味,纷纷散去。 弗朗的灵魂当是回到了赞恩身边。 同他们所想的那般,一具身形在赞恩面前凝成,他跪伏在地上,两根长角敲向地面,“大公,我回来了。” 臣服之意不亚于面对路易的时候。 “弗朗,你做得很好。”魔鬼大公瞬移到了他跟前,对他伸出了手,“欢迎回家。” 一方在明,一方在暗,杀了影响记忆的存在,她和路易的此举,无疑是在向赞恩宣战。 在城堡收到斯特诺伐的人,提早攻入边境的消息时,伊芙琳在路易那儿拿到了地图,马不停蹄地驾车去了一个小镇。 不算富足的镇子,人们却很知足,皆欢歌笑语庆祝着一个独属于这个小地方的节日——麦当节。 第411章 镇上流传着麦当劫富济贫的故事,算一个平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伊芙琳在入口处下了车,不想这座生机勃勃的镇子,被格格不入的皇家马车惊扰了,裙摆沾了泥泞小路的泥水,看起来有几分融入了小镇的意思。 一个过路的妇人瞧出她是外来的,主动帮她带路,将她引进了镇子的深处。 “喏,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那栋房子里。” 伊芙琳向她道谢,在递出谢礼时,被妇人推了回来,“我们这里不兴这个,你就收回去吧,夜里住宿的地方,价格可不便宜。” 他们方才路过的那家旅店,门口有人招呼着,价格比起雅达哈,低了几十倍,算不上贵。 伊芙琳见她执意不肯收,便承了她的好意,“那就谢谢你了。” 得一个看起来就很尊贵的小姐的礼,妇人已经很满足了,摆着手离开,准备去同街坊邻居讲今天的见闻。 镇子的深处较为偏僻,没有多少过路的人,四下安静,伊芙琳一个人站在门口,一时犹豫起来。 门口种了些小花,姹紫嫣红,却因花瓣小巧,并不惹人注意,若是珀西瓦尔种下的,他一定习惯了小镇的安宁。 路易本不想告诉她珀西瓦尔的下落,但她知道,比起用圣女的身份,给骑士们施压,让他们效忠路易,不如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领头人带头,来得更快更合适。 那次谋反由她出手,给珀西瓦尔带去了不小的打击,尽管新王留了他一命,将他放逐——也称不上彻底放逐,至少路易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他安排了房子,留了钱财,他也不再愿意以骑士的身份示人了。 珀西瓦尔的心态的确不如波西米亚,这也是他在骑士队列里十几年来,走不上大骑士位置的原因。 得了生还,他便立即缩进了这处小房子里,再也不去主城了。 在伊芙琳犹豫,思考措辞之时,房子后面的院落传来了砍柴的声音,闻见此声,伊芙琳松了口气,提起裙摆,绕到了后方去。 劈柴的男子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她便出了声,“珀西瓦尔。” 上身裸/露的男子,停住砍柴的动作,一手提着斧头,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转身,“圣女殿下?” 他腹部似蛇蟒般长的浅色伤疤,比起其他伤痕,在古铜色肌肤上,更加显眼,小镇将他身上的贵族气息都抹去了。伊芙琳走过去,顺手拿过木桩上的衬衫,递给了他。珀西瓦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仪态的失礼,欠身后接过衣服,汗也不擦了,直接往身上套,劣质的布料湿得很快。 他看起来没有失意的感觉,这让伊芙琳很欣慰,同时又抱有几分忧虑。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好,殿下,这个小镇让我很舒服,过往的一切都被我抛之脑后了。” 她刚踏入通往镇内的小路,就感受到了,这里宜人的风景和淳朴的民风,确实养人,否则他也不会被磨得连后背靠近了人,都未紧张地戒备。 不过听了这句话,她也确信了,他的敏感并未彻底消失。 骑士的直觉总是敏锐,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伊芙琳的来意,先发制人地说了这么句话。 对待曾经的学生,伊芙琳不愿用那些拐弯抹角的话术,“我想带你回雅达哈。” 珀西瓦尔听着,甩了甩手里的斧子,感受着它的重量,又啪地一下,将斧子插进木桩里,“为什么?恕我直言,圣女殿下,来了这个小镇后,我才认清了自己,我想我不能够胜任骑士长的位置。” “中级骑士的俸禄并不高,但在这里,我的生活很富足,至少精神上是这样的。另外……”他摊开双臂,“祝福我吧,殿下,我快结婚了。” 结婚? 伊芙琳朝他右手上看去,被刺眼的阳光晃开,忽略掉的金戒就戴在他的右手中指上,这是已经订婚的象征。 珀西瓦尔本以为未行卸任仪式,便违背规定,私自订婚,会惹怒伊芙琳,可他的圣女殿下依旧宽和地看着他,就像他从前总是闯祸,又被没他高的殿下不轻不重地打了头后,窥见到的表情,宽恕他的随心所欲后,她更多的态度像是看见自己的孩子终于成了家。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那是个怎样的孩子?珀西瓦尔,同我说说吧。” “她,她……”珀西瓦尔在伊芙琳柔和的注视下,慢慢放松下来,“她很好,殿下,您从前院过来的时候,一定注意到那些花儿了,她比它们还要美上千倍。” 前院种的花,都是看似不起眼,却又很好养活。 他的未婚妻一定有着坚韧的性子。 伊芙琳认真想了想,“我不想骗你,珀西瓦尔,来这一趟我本是想请你回去做个表率,带领大家忠于新王。” 对于一个窃国贼,一个逼迫他的圣女,让他心灵遭受巨大打击的人,这个要求着实过分。 但现在,被小镇洗礼过的珀西瓦尔已经能够冷静思考了,“殿下,雅达哈出了什么事情吗?” “准确来讲,是整个德罗索出了问题。” 珀西瓦尔听完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伊芙琳才接着说道:“不过,我们还有后路。”她将兜里的钱财全都拿了出来,放到了他的手里,“可以的话,你只需要写一封书信便够了。我得回去了,这些钱你务必收下。” “拿它们办个好点儿的婚礼,解决完所有事后,我会来这儿的教堂,为你们祈福的。” 第412章 珀西瓦尔双手捧着钱袋,呆愣在原地,“……谢谢殿下。” 伊芙琳不能在这里多留,作别珀西瓦尔后,走出小镇,乘上马车按原路返还了。 -------------------- 伊芙琳·西西莉亚为嘿嘿祈福,庇佑她逢考必过! (我在拼夕夕上买了个教父牌的鸭子靠垫,可惜不是和教父一个品种的鸭子,诶嘿,马上就要到货啦) 感谢在2023-03-23 22:26:47~2023-03-25 17: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chapter25 斯特诺伐的人从边境进来了,他们用着路易曾用过的法子,从不对平民出手,由于他们的新王就是斯特诺伐的人,平民大多以为,是新王的命令,让他们前来觐见。直到第一波德罗索的驻扎军队被俘虏,所有人才意识到,又要变天了。 距离上次得到消息,已经过去十来天,路易把身边可用的骑士皆派遣了出去,将斯特诺伐的人逼停在前往德罗索必经之地——灵谷。 那也是伊芙琳曾去赐福的地方,路途险境,国内不太平,伊芙琳这次也就没法随军。 “圣女殿下,德罗索要打仗了吗?”伊莎贝拉抱住她的腿,扬着一张小脸,望着她。 在她身后的柱子后面儿,还藏着好几个孩子,显然是将好说话的她推了出来,询问城堡内的谣言。 伊芙琳佯装未看见他们,弯腰把伊莎贝拉抱了起来,往孩子们的房间走,“当然不是,伊莎贝拉,这只是侍从们听说的一个故事。” “像皮耶鲁讲的故事那样吗?” “是的。” 她很久没见过皮耶鲁了,除了那次去军队训练的地方,路过缪可街,瞥见他又在讲故事。不过这次的故事,他光明正大地提及了皇族,半真半假的内容,动之以情,让不少人对路易有所改观,这个逼死了老国王的窃国贼,似乎并不像他们想得那般穷凶极恶。 总而言之,对他们将要说服德罗索的贵族和军队,有着不小的帮助。 伊芙琳推开门,伊莎贝拉的床上已经坐着个尊贵的男人,被她抱在怀里,视野宽阔的伊莎贝拉自然看见了,相处了一段时间,小孩儿忘却了王的威压,敢大着胆子,当着男人的面儿,对伊芙琳小声控诉:“圣女殿下,那是我的床。” “哦?”伊芙琳还未开口,路易便先质问她了,“你买的吗?” 伊莎贝拉揪紧了伊芙琳的衣领,蕾丝边快被她抠破了,她才声若蚊呐地答道:“……不是。” “那你知道是谁买的吗?” “不知道。” 她已经快哭了,路易仍未所觉般,恶劣地开口:“你亲爱的圣女殿下难道没有告诉你,城堡内的一分一毫,都是我赚出来的吗?” “哇——”他的咄咄逼人再次吓哭了伊莎贝拉。 偷偷跟在两人后面的其他孩子,听见声音跑了出来,巴奈特更是记得伊芙琳的嘱咐——要闹,闹得人不知作何反应才行。他也跟着哭了起来,声音更大,比皮耶鲁方便讲故事,用的牛皮喇叭还要大声。 哭着哭着,他才想起后面半句话,要找圣女殿下。 他自觉没有弄错步骤,牵起圣女殿下的纱裙给自己擦眼泪,抽抽搭搭地讲:“殿下,有人欺负我们……” 聪明的孩子可不敢像他这样闹,纷纷躲在伊芙琳裙撑撑起来的裙摆后面,只探出半个头,观察情况。 路易见这副找到靠山的情形,勾起笑来:“这就是你说的教育?你说的德罗索的未来?” “真是一片黑暗。” 就不能指望他的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伊芙琳抱着伊莎贝拉,防止孩子们摔倒,迈着小步子过去。只要她不做出害怕的样子,孩子们就不会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是以,都跟着走了过去,纷纷停在路易前面。 有个没来得及收眼的,同路易对视上了,后者恶劣地挑眉瞪眼,凶狠得像一只魔鬼,“再看就把你眼珠子……” 狠话还没放完,一个流泪的小姑娘就被塞进了怀里,他不知不觉地收紧手臂,与同样错愕的小女孩儿对上视线,伊莎贝拉感受着怀抱的温暖,心里的害怕少了几分,但还是防备地喊了句:“你要是剜了我的眼睛,我就不能看见圣女殿下了!” “关我什么事儿!”他嫌弃地把小姑娘扔到床上,大步往房间外走去。 伊芙琳这时摸着小姑娘的头,问他:“瞧,我就说他是只纸老虎吧。” 伊莎贝拉懵懂地点了点头。 安置好了一群孩子,伊芙琳便出去追路易了。 负气的野玫瑰走得很快,她在议事殿门口,将人拦住,“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六次同他们置气了。” “我有吗?”路易偏不看她,“再者,才六次你就舍不得了?” “不是舍不舍得,”伊芙琳松开抓住他的手,比出数字给他看,“就是这个月才开始四天呀。” 路易瞥见她含笑的眼,啧了声打开议事殿的门,走了进去。 她完全清楚路易为什么老来找茬。 斯特诺伐的人即便被压制在灵谷,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要忙的事情很多,有关骑士军队,她身为圣女,没有兵权,无权过问,只能替他解决城堡内的事物,一旦忙起来,他们之间能够温存的时间,便越来越少。 第413章 尤其是刚刚压制的那几天,他们各忙各的,短到只有那几个吻的说话时间。 “你这边怎么样?那些新来的骑士,配合吗?”伊芙琳替他关上了门。 路易瞥了她一眼,“圣女的名号,也不完全管用。” 看样子,就是不好管了。 她去给以前的骑士们,做过思想工作,可她同路易毫不避讳的关系传出去后,骑士们便当她受了魔鬼的蛊惑,一面答应下来,一面又在王的眼皮子底下,做做表面功夫,有些甚至开始商榷,如何将他们的圣女殿下解救出来。 为了雅达哈的和平,伊芙琳不能将全部详尽告诉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斯特诺伐这一遭,仅仅是来讨伐他们暴政的王,北方的道义波及不到南方的德罗索。 现如今路易的名声只在平民阶层管用,至于受过教的骑士,他们只相信朝夕相处过的弟兄们。 算了算时间,珀西瓦尔的书信也当快寄过来了,伊芙琳宽慰他:“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事实上,伊芙琳真是小瞧了她枕边人的冷血。对于路易来说,若不是她夜里的那番话,正式地将德罗索托付给了他,他压根不会在乎德罗索的死活。可心意相通的滋味太过美妙,如同奥普拉山上无忧无虑的那些日子,他愿意配合天真的圣女。 她的笑容总是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好像任何事都激不起一点儿波澜,路易盯着她看了许久,隔着那张胡木桌子,轻轻扯着项链,将人拉了过来,重重吻了上去。 在这场吻里,伊芙琳错失了告诉路易,他同那些孩子的区别的机会。 圣女识人的功夫,接受过训练,她们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从来不会辜负她们的期望。 很快,与盖上了骑士长火漆的信函,一同抵达雅达哈的,还有许久未见的中级骑士珀西瓦尔。 他站在大门口,逆着光,在他崇敬的圣女殿下面前,抚着佩剑单膝跪下,抚胸的右手上,金戒戴在了无名指上。 “殿下,中级骑士珀西瓦尔,向您问安,愿我们的德罗索长存不衰。” “珀西瓦尔不能去往前线。” 伊芙琳站在更衣室门口,再次敲响了木门,“路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我听见了。”门打开,出来的男人身着盔甲,看得伊芙琳一怔,“但你得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伊芙琳可见得有些急切,在路易面前,她不愿去掩饰,“他刚刚结婚,甚至在教堂办婚礼的时候,女方的家长得知了情况,都没有到场。”他们要面对的是投靠了赞恩的斯特诺伐。 前线传来的信件里,无王的斯特诺伐,已经推出了毫无从政天赋的大皇子,四舍五入等于赞恩直接接手了一个国家。 居依的契约有着约束,他不能亲自对德罗索下手,且她这条能制约路易的线也断了,他现在算是剑走偏锋,借刀杀人。 今时不同往日,伊芙琳没办法保证一个一家之主的安危,而且以珀西瓦尔的性子,军队的每一次进攻,一定踩着百分之几的生还率。 “西西莉亚,”他们讲和之后,他偶尔会唤她以前的昵称,“骑士里面,结了婚的骑士有多少,你知道吗?” “六百三十人。” “有了孩子的人,有多少?” “两百……七十人。” 路易绑紧了腰间的佩剑,用一只手捧起了伊芙琳的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该撤退的时候,珀西瓦尔会听我的话的。西西莉亚,对你自己的影响力自信点儿。” 窗外的是浓墨般的夜色,高塔之下,火把点燃的明灯照亮了前进之路。 “我向你保证,西西莉亚,”路易如此郑重,“德罗索会没事的。”他不想管,也担起了大任。 指腹将赭肤上的唇瓣擦得殷红,他轻轻一笑,胸中的暴虐完全影响不了他了,“这个吻留给凯旋之后吧。” 夹杂着冷夜的凛冽气息,在强大的君主率军离开后,久久没有散去。 …… 在他们向贵族征收税款,用至军队里后,居住在雅达哈里的贵族们,便争先恐后地涌向了其他境内的小国家,他们乘着航船,漂洋过海地去了他们以为的安全之地,继续享乐。 只有圣女镇守的雅达哈,逐渐沦为了一个空壳,集市依旧欢声笑语,无人知晓外面的险境。 伊芙琳撑起了整个雅达哈,日复一日地为孩子和波米纳的树林做着早课,再同大臣一起处理政务,以及时刻关注着前线传来的消息。 灵谷已经不是交战地了。在路易带兵赶到的那夜,为德罗索出战的旧时斯特诺伐士兵,被昔日的弟兄们,逼退到亚曼达峡谷。 曾经女战神秋死去的地方,庇佑了斯特诺伐,德罗索再次被逼退,一直濒临雅达哈,两军在其百里之外的平原对峙着。 青天白日,辽阔的平原上吹着清爽的风,将沉重的血腥气吹散了几分。 德罗索军队对面的斯特诺伐,不同他们一般难堪,皆穿戴整齐了盔甲,浑身散发着点点黑气。忠于路易,站在德罗索这边的部分斯特诺伐的士兵,认出了居于位首的男人,那是曾率领过他们征战无数,最是推崇路易的大骑士,现在却依靠着魔鬼的力量,对着他们兵戎相向,一点儿不像那个讲情义道义的血性男儿。 众人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不知何时,他们又会再度打破情义。 第414章 轻快的风从平原吹到了高塔上,正在批阅文书的伊芙琳指尖一顿,墨水低落在羊皮卷上,晕染出一团黑雾,她蓦地福至心灵,回身看向了窗外。 珀西瓦尔静待着,在几个影摆前,他便问过了路易,是否要主动出击。斯特诺伐的人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只与他们对峙,不见前几日的果断。粮草早就耗尽了,按兵不动不是长久之计,他认为有必要拼死一搏,将斯特诺伐的军队,逼回亚曼达峡谷。 到了那里,野菜充足的地方,足以支撑他们再过活几日。 可换来的却是否定。他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路易却能看得真切,昔日视他命令如生死之命的斯特诺伐大骑士欧诺,早已被人占了身体,现在居于位首,与他们遥遥对望的,是那个魔鬼大公——赞恩。 至赞恩出现在他视线内后,他的脑子便处于一种混沌之中,并不能清晰思考,若是莽撞出击,只会落得个伊芙琳不愿看见的下场。 黑色骏马上的男人,头盔之下的绿眼似蛇一般锐利,他的势在必得,打破了路易的运筹帷幄。 在僵持的第二个早晨,男人高抬了双臂,视线略过了他,路易来不及回头,一匹白色的马载着人,越过层层兵卫,抵达队伍的最前面,将他挡在身后。 “西……西莉亚。” “伊芙琳,”高举双臂的男人,用一双眼狠狠撅住了伊芙琳,兴奋到眼尾泛起了猩红,狂风吹开了他的遮掩,露出了魔鬼大公的本来面目,他高喊,“德罗索的圣女,到我的身边来吧!” “西西莉亚!”路易根本不知道伊芙琳会来交战的地方,他没工夫去细问,只能厉声呵斥她,“别过去!这是国王的命令!” 伊芙琳没有回头,骑着马行至赞恩面前,“我想,上一场梦里的交易,时限应该到了。” “当然,魔鬼信守承诺。”赞恩执起她的手,头盔下的嘴角上扬。 力量顺手手背上的金纹流入体内,种种不该想起记忆开始回笼,似坍塌的大坝无法遏制水的涌出。 路易的心突然空了,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膛上,出现一个空洞,且渐渐向四周扩散变大,他居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觉。 赞恩摩挲着伊芙琳的手背,“如果可以,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献上灵魂的皮耶鲁,更像是他的奴隶,他喜欢和有主见的人交朋友,路易却又太自我。 伊芙琳只望着他不说话。 须臾,赞恩变了脸色,他面前女人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他骤然起怒,“你爱上他了?” 没了那段记忆,脱离了过去的感情,她怎么会爱上路易?她不该爱上路易! 在场的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他们的圣女牵制了那个男人,又渐渐地消失了。 他们眨眨眼,脑海没了刚才画面的记忆,皆面面相觑,面露疑惑。 低着头的路易眨眼下,右手抚向了自己的胸膛,触及冰冷的盔甲,他突然想不起刚才为何低下头去了。 不过他还记得这场战争。 路易迅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天际:“出击,拿下斯特诺伐!” -------------------- 下章结束,芜湖! 第203章 chapter26 得了命令,众人纷纷响应王的号召,向前方的军队攻去。 擒贼先擒王,斯特诺伐的人将目标集中到了路易的身上,波米纳最先反应过来,带着自己的兵冲到了最前面,一次次替路易拦下刺来的剑。 路易进攻的同时,眼神飘向四周寻找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总该有个人在身边才是。 利剑现于后背,向后颈刺下,彼时剑在另一个人胸膛里的波米纳没办法去挡,她闭了闭眼,决意忍下同意,用自己的毒腐蚀剑刃杀人。 一阵风吹了过来,暗黄的枯叶在她脑后绕圈凝聚,一个人影抱住了她,他的盔甲弹开了剑刃,又用手中的长剑划断了进攻之人的头颅。 被抱住的波米纳怔愣一瞬,看见男人半垂的眼,喃喃出声:“雪曼枯叶?” “是我,波米纳。”他将人放置在马背上,“还能动吗?” 波米纳望见了他身后奇怪的一群人,挥动的树枝,在空中挥洒的有毒汁液……雪曼、曼波红针、松线金钱,她寄予希望的同类都来了。 手中的剑刺向前方,她替雪曼枯叶挡去偷袭的人,扯动缰绳调转方向,阳光下被血糊脏的脸,带着明媚的笑:“何止能动弹?我现在感觉好极了!” 这一战,不可不胜! 火把承夜色出,又承夜色归。 雅达哈的百姓从熟睡中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房门,迎接这支不知何时出行,又凯旋的队伍。 他们只知道,赢了战争,这是好事。 没有人受到影响。 翌日。 缪可街讲故事的人换了个地方,他站在了集市最繁华的广场中央,兴奋地讲述有关这场战争的故事——《与魔鬼的梦境之战》 “我们德罗索的王,路易·德罗索,靠这场不知为何而起的战争,夺下了王位!” 讲故事的人,不再是那个头发凌乱,随身携带一瓶牛奶的青年。 这个少年将一头短发打理得整齐极了,满眼承载着梦想,生涩又激昂地为大家用油画演示着自己制作的故事。 第415章 生涩终将褪去,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陛下。” “嗯。” 旁的侍从来叫他了,路易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徒留侍从一个人捧着权杖,慌张着。 “陛下,加冕可不能迟到。” “我知道。”他嘴里说着知道,可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您知道就好歹挪一下脚啊!误了时间,我又不是扣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侍从冒着大不敬,斗胆问道:“敢问陛下是在看什么?” 路易的眼睛始终盯着历代君主墙,他用手指着前面空出的一面,“一会儿加冕的画面,会被画下来,挂在这上面,对吧?” “是的,陛下。”国王应该要比他这个侍从更清楚才是,他更担心影摆走过的时间。 路易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侧身越过侍从,往加冕的大殿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回到城堡开始,就总觉得那个地方,应该挂了一幅画,脑海中模糊成一团的油画告诉他,上面有个他忘记了的人。 可这几日,频繁有侍从和大臣路过这里,谁都没有对这个空出的位置,发出疑问的态度。 好似一切感觉都是他的错觉。 侍从跟在他身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王,内心在纠结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赶过去,不会误了时间,他也就不会犯下过错。 大殿内伫立着的大臣和贵族,有不少人是从偏远的小国家赶回来的,他们在见到路易那刻,脸上无不是讨好的笑容,虽不至叛国,可在国之危难的时刻,丢下自己的国家跑了,又与叛国没多大的区别。 发落都还是小事,就怕路易处决了他们。 能赢下那场诡异的战争,让“北方的王”——斯特诺伐归属于他们,怎么看都不是好拿捏的国王。 大殿内雅雀无声,直到教皇出声:“路,路易。” 教皇早被路易处置了,为了加冕仪式,雪曼完全是被临时推出来当教皇的,美其名曰只有他的身形撑得起教皇的大氅,可枯叶的身形,明明比他更合适!高大却又不过于健硕。给路易加冕,叫路易的名字,他实在是惶恐。 路易没有反应,雪曼耐不住向身后的波米纳提问:“他一会儿不会杀了我吧?” “哪有这么吓人?你只管按演练时的做。”波米纳安慰道。 长时间的沉默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哈维尔·德罗索走到路易身边,低声问他:“哥哥,怎么了吗?” 明明当了好几年的兄弟,路易就是莫名觉得这声哥哥非常不顺耳。 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会儿来议事殿找我。” 记忆里,每次他犯了什么错,就会被哥哥叫去议事殿里,之后再被押去地牢,磋磨他身上的劣根。一想到阴暗潮湿的监牢,哈维尔就忍不住浑身一颤,却也只敢低声答应:“是。” 好在对话过后,流程就走得顺畅多了,雪曼按照稿子背完了该说的加冕词,正高举双手,要将这顶万宝石皇冠,戴在这个不愿俯身接受加冕的顽劣新王的头上。 万宝石皇冠将将落顶,路易便出了声:“不问问神的意思?” 人群中不高不低地发出了一阵惊呼,只有波米纳这个胆大的,上前来提醒他:“用教皇做做样子给别的国看看就行了,谁不知道德罗索不信神。” “德罗索不信,谁信?”路易皱起的眉下,那双碧色的眼里,疑惑不似作假。 波米纳看了好半会儿,被他严肃的眼神震慑住,期期艾艾地应道:“当然……当然是输了战争的斯特诺伐。” 不对劲。 他戴着皇冠,走出加冕的大殿,路过君主墙,墙上新挂上的油画,画上的他和雪曼不对劲;到了宴会厅,跑来跑去,舞池里模仿大人跳舞的一群孤儿,对他的敬意不对劲;宴会结束,哈维尔说他杀掉教皇纳科夫,是为了给傀儡父皇报仇,这种事也不对劲;夜里他见了波米纳,浑身是毒,在他面前小心说话,说他们得了毕生的意志,离开奥普拉山脉,来保佑德罗索的事更不对劲。 他躺在柔软的床垫上,觉得这张能睡下好几个人的大床,也不对劲。 浑身不舒服,睡不踏实。 他好像不该在这里,不该是人们所赞扬的脾性。德罗索的人不该赞扬他狠厉果决的手段,不该害怕他的同时,对他更多的是敬意。 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漫天的雨水,垂在屋檐下,在窗边形成了一幕水帘。 惊雷照亮了水帘,亦照亮了床上眉头紧皱的男人。 他在梦里,痛斥这个国家是个烂摊子。 梦是这么梦,第二天他还是天不亮就起床了,雨停,泛凉意,接着是议事殿里,堆积成山的文书。 就这么周而复始了好几年,一直到他趁午休去花园里散步,遇见那群吵闹的孤儿。藤枝编成的球滚到了他这里,碰上他的鞋尖后,滚了出去,又撞回来。 长着一头毛毛剌剌的红发小孩儿捡起了球,咧开嘴问他:“陛下要一起玩儿吗?” 路易看见他发亮鲨鱼齿齿尖,心中烦躁不已,“课业都做完了?再吵就把你们扔回雅达哈的集市!” 波西米亚奇怪地看他一眼,抱着球回了队伍,一个小姑娘咯咯地对他笑,“纸老虎。” 这个词一下就点炸了路易,德罗索果然是忙不尽的烂摊子。 第416章 “我要出去。” 回了议事殿,路易就开始这么闹了,一刻也不愿在德罗索多待,谁也劝不住。 “不是,哥哥,”迭戈跟在他后面打转,“您走了,德罗索怎么办?我和哈维尔撑不起来啊。” 路易收拾的动作没停,“撑不起来,就让伯诺曼来撑。” 和亲后,从斯特诺伐回来看望哥哥的伯诺曼为之一震,迅速严肃认真地答道:“我会做好的,哥哥。” “不行,”哈维尔叫了,“伯诺曼是女孩子,怎么能管政务?再者她前几日已经嫁给了斯特诺伐的大主教,更不能管德罗索的事了!” 路易压根不管他们的态度,阴森地开口:“你要是不想一辈子顶着针线过日子,就把嘴给我闭上。” 哈维尔和迭戈连眼神都不敢往他身上瞟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血脉至亲好像真的干得出来。 贵族和皇族阻拦不了路易,奥普拉山一同出来的旧识,更阻止不了。 雪曼看见他带着行礼,骑马跑过城堡外的吊桥时,都快哭了。 路易一路向北,去了斯特诺伐,这里的人跟德罗索的一样奇怪,就算打败了他们的国家,百姓依旧对他和颜悦色,说他阻止了斯特诺伐的征战,他们终于不用交天价的征兵税了。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待了几日,连另外两个妹妹都没见,就去了奥普拉山脉。 那个他诞生的地方。 除了这里,他还真找不到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顺着熟悉的气息,路易脱下了鞋袜,径直走向那片玫瑰地。尖刺划破了脚心,他似没有痛觉般,悠哉悠哉地向前走。 有一块空地,像是专门留给他的。 路易躺在这片玫瑰地里,这才是属于他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回到奥普拉山后,他的胸膛还是像空了一般。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闭着眼,一滴雨露坠下,打在他的眼睑上,睫毛轻颤着,他睁开了眼,随之而来的是一滴、两滴、三滴……数不尽的雨——春霖。 这是路易即位三年后的一场春霖。 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身上。 “你总落在我身上,我会变矮的。”他无意识地呢喃了这么句话。 接着就有更多句:“伊芙琳,你怎敢忘了我?” “我接受这个愿望,并以灵魂起誓,要她想起一切,带着愧疚去爱我。” …… 奥普拉山上,响彻了一阵诡异的大笑,男人躺在大雨里,张开双手高举起,去拥抱这一场春霖。 德罗索的油画故事商,为他们崇敬的国王,制作了一个新的故事。 油画上除了国王,多了一个红面獠牙的魔鬼。 百姓皆传,他们的新王可能好奇起了魔鬼的事情。 有不怕事的猜测,“我们的王会不会把地狱给我们打下来!” 只有频繁出现在拥有柔软床垫的房间里的赞恩知道,胆大通天的德罗索新王在干什么。 “我说,”赞恩的黑色羽翼不耐烦地甩动,“我上次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吧?交易带走的灵魂,魔鬼是不会还回来的,我们没那个规矩。” “我知道。”路易应完,就不理他了,全身心放在飘在房间里的另一个灵体。 浅灰色的灵魂也盖不住女人漂亮的面貌,温柔平和的气质。 赞恩连连啧道:“那就别肖想了。” 他收了力量,回了自己的地方,房间里又只剩路易一个人。 说是说清楚了,过了一日,路易又通过那个初代圣女手记里的法阵,将魔鬼召唤出来了。 有召唤就不得不出现,赞恩很想陪他的妻子阿拉,却又必须完成这个新王的小愿望,否则交易会反噬,这个新王的灵魂也不会出卖给他。 “德罗索会永远强盛,我们不该再见面了。” 路易点点头,又去看那个女人的灵体。 之后的几年里,这个顽劣的新王总是答应得好好的,又反复召唤他。 先发怒的是赞恩的妻子阿拉,她将女人的灵体扔进了这个房间,加了一道又一道的法咒:“她现在不会再回地狱里了,我的丈夫完成了你的交易,第一百零一个,他不会拿走你的灵魂。” 浅灰色的灵体没有意识,随意在房间里乱飘着,路易看着,满意地同时,又凶巴巴地开口:“真不愧是你啊,要我给那几个废物当哥哥,还让我去管恶心的小孩子……你还真舍得。” 灵体看不见他,几个地方来回转悠,路易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理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条条控诉:“交易结束后,我不过就是死了,你何必多此一举,同赞恩打交道?” “嫌命长了?” “国王的位置给你坐?” “给我一手烂摊子,不如杀了我。” 灵体飘呀飘,就是不搭理他。 又过了几年,德罗索的人放弃了劝他们的国王结婚,找一个得体的皇后,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国王口味诡异,喜欢不是人的东西。 一个下着春霖的早晨,路易在昨夜就将政务甩给了,刚离婚不久的伯诺曼,自己躺在床上,盖着鸭绒被子,望着飘来飘去的灵体休息。 似乎是晃了眼,他瞧见一只猫跑过窗台,带起的风吹动了灵体,他大怒,正要叫人找猫杀猫,却忽然感觉棉被一重,他翻身平躺,有了重量的灵体坐在被子上,望着他笑。 第417章 路易怔愣许久,抬起手臂,将人抱进了怀里,“笑什么笑!” 这个角度,伊芙琳连他发红的耳廓都看不到,不过索性她能摸到,揪住那一抹红,轻轻地告诉他:“路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不易察觉的颤音里,他咽了口唾沫,再度启唇道:“西西莉亚……我爱你。” 以前我说不出口,现在我该说出口。 伊芙琳·西西莉亚·德罗索,抱着她的王,热情地倾诉她的爱意:“我爱你,不同于爱德罗索,不同于爱奥普拉山上的植被,不同于爱孤儿院的那群孩子。” 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霖不知何时停下了。 -------------------- 下一个世界:机器人保镖男主x机器人管家女主 (被拼夕夕的照片骗了,到手的不是鸭子,是鹅q-q) # 背叛阿西莫夫 第204章 chapter1 星网33元年,呈爆炸性指数增长的科技,将人类彻底带入与机器人共存的时代。 在机器人被推出的星网03年,国家出台机器人法律。相关二十条律法,总结起来不外乎为以下三点: 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不管; 二、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给予它的命令,若该命令与第一定律产生冲突则例外; 三、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以上,我的朋友,欢迎进入星网33元年。 商场上的大屏幕播放完了这则对外星发送的视频,便继续新闻的报道,主持人和应邀来的科技研究人员对国家航空局向宇宙发送信息的事情展开讨论。 这个项目与机器人同时推出,属于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比起完全渗入人类生活的机器人们,向外星发送信息对人类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值得关注的直观影响,大家几乎能背下视频的内容和每个细节,这样的新闻见怪不怪,路过的人都懒得驻足抬头望一眼,抽完烟的人低头碾息了烟头,也匆匆离去。 何琪墨快步走进一家办过会员卡的超市,朝蔬菜专卖区走去,身后的水滴型机器人帮她推着手推车,跟在她身后接她看中的物品。 “青菜、香菇、青……红辣椒……” “主人。” “再买些鸡蛋吧。” 女人像是没听见,径直朝远离蔬菜专卖区,陈列新鲜鸡蛋的地方走去。 不过一步没有走完,就被她的机器人扯住了自己图方便没有换下的实验服,“主人,您应该买两个青椒。” 何琪墨权当没听见,非要将悬在低空中的脚落下,但她的力气没有自己的机器人大。 两人僵持了好半会儿,何琪墨酸痛的腿迫使她妥协了,倒回了蔬菜专卖区,拿了两颗青椒放进手推车里,转头时瞪了机器人一眼,这对拥有坚硬外壳的机器人来说不痛不痒。 何琪墨买好猪肉,带着机器人去自助付款台,路过冷柜时,顺手拿了瓶饮料放进去。 看似自主决定,堪称平和地走到了付款台,在进行瞳膜扫描付款的时候,她骤然发现少了一瓶饮料的价钱。 何琪墨检查了好几遍收据,最后揉烂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篓里。 “07。”平稳的声线压抑的怒火。 07自如地接道:“是,主人。”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饮料放回去?” 07的瞳孔亮了起来,投射出一个蓝屏,上面有着饼图数据:“按照主人喝饮料的规律,您这个月已经超量了,该是休息的时候。” “我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您很清楚。” 蓝屏上的画面变幻成几行文字,上面是用程序设定的执行条令,“您在昨晚说过,为了您的肾脏着想,今天绝对不能买饮料。” 见到条令,何琪墨也说不出话了,只能梗着脖子,徒加一句:“这是在外面,你不应该直接拿走它,而是要事先跟我进行报备。” “我有这么做,主人。”07收起了蓝屏,一双湛蓝的眼望着她,“青椒是您定下的关键词,鉴于您有过前车之鉴,我想,只说关键词就可以了。” 对了,她忘记自己因为讨厌青椒,就将不能买的饮料定做了青椒这个关键词。 何琪墨捏了捏眉心:“下次别这样了。记住,外面很危险,一切指令都要在经过我的同意后,才能进行。” “我已经将要求复刻进了主板里,”07保证道,“绝对不会忘记。” 接着又补充:“照您的旨意。” 何琪墨点点头,带他进了云梯,摁下一楼的楼层后,他们脚下的圆盘便浮了起来,载着他们往地面上去。 云梯的外壳是种类似玻璃,却比玻璃更加牢固、坚硬的材质,透明的样式能够在不疾不缓的速度里,看见各个楼层的商品和穿行的人群。各个楼层会有一个大屏幕放上正在打折或者限时抢购的商品,这种设计帮超市大大留住了只是简单购物的顾客,毕竟在这个情感欲望较低的年代,谁不想通过其他方式,发泄还能够感知到简单的情绪。 出了云梯,靠近出口后,外面大屏的声音就愈发清晰,主持人在两位科研人员即将发生激烈争执的时候,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了机器人上,谈起了当下最受关注的“超脱计划”组织——“和网”。 “客观上讲,‘和网’提出的意识永存机械的项目,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照拂人类,但不可否定的是技术未成熟前,实验带去的危害。” 第418章 另一个差点跟他吵得面红耳赤的研究员也冷静了下来,赞同了他的观点:“国家的自然科学院上批后,停止相关的研究,是非常及时的正确决定。现在的我们完全不能够承载它带来的风险,不论是研制过程,还是研制结果,就像前几年推出后,迅速风靡的人造子宫……” “即便国家已经极力压制了,仍旧有不法分子在利用它为一些富人提供便利,生产没有基因身份认证的奴隶或是用其做一些基因改造的实验,试图去获得某些动物的天赋。‘超脱计划’如果被推出,所带来的风险将不是国家可以压制的层面。” “在前期打击‘和网’的犯罪分子很有……” 大屏的画面突然出现频闪,正对他们所讲的“和网”听得津津有味的路人皆露出疑惑的表情,何琪墨正抬起手腕,借助腕表看今晚的安排,全然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情况。到一颗螺丝落至地面,轻轻一响,她抬头,黑掉的屏幕砸了下来。 再睁开眼,为07 提前安装好的防御装置已经启动,替她撑住了面板,连根她的头发丝都没有危机到。 于是乎,她先问:“鸡蛋呢?” 07的胸膛展开,买好的食材躺在里面安然无恙,温差之下,还散出些雾白色的冷气。 何琪墨松了口气,那可是她加班前的晚饭! 刺啦,07蓦地感觉受力不稳,调整了托举的角度,又180度地转头,勘察后方的情况。 只见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不耐烦地拍去实验服上的灰,而他身边站着一个与他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墨蓝色的及肩长发,清纯的长相在她不多的表情下,衬得些许清冷。 再往下,化作尖刃的手臂正迅速变化着,成一截普通的人类手臂。 忽略掉她同男人像有血缘关系的外貌,去做判断,她是个类人机器人,而她的女仆装……应该还是个装有进攻装置的家政机器人。 那个女性外表的机器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立刻向他看了过来,似乎是系统设定下的直接反应,她的眼里满是杀气,浅到快看不出颜色的灰色眸子,一下便锐利了起来。 电流流转全身,07扔掉托举着的屏幕,不自觉地将手放到了胸前,哦,他还没关门,先摸到的是一阵冷气。 关上门后,冷意散去,他感受到了电流跑过的灼灼热意。 07象征着嘴的电流线颤动成一道波浪,还未对冷冷盯着他的女性机器人开口,她便拉着自己的主人跳到了一边。 在扔下一个圆形装置,生成一道保护屏障后,她同前面的炮口展开了对决。 人群仓皇逃窜着,前方的大型机器人随意锁定目标,胡乱地向四周飞出几颗小型炮弹。 皆被那个漂亮的女性机器人挡去。 一颗炮弹意外飞向了他们,何琪墨刚刚站起,07立刻启动防御装置,升起了一块巨大的蓝色屏障。 机器人三大定律其一:不得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不管。 那位女性机器人到了他们前面,用自己的进攻装置,挥开了那枚炮弹,砸到了一处正在搭建的游乐设施,铁塔倒下,正好砸坏了那台作乱的机器人,系统紊乱,失去控制,它身上的自毁程序开始启动。 倒计时的时间来不及跑开,07转了身子,将保护屏障立在了何琪墨和女性机器人前面,而他自己暴露在了保护范围之外,爆炸后的余震带着火焰袭来,07水滴型的身躯碎成了两半,只有更加坚固的半圆球脑袋,安然地立在地上。 安全警卫赶到,不会再有危险发生,07收起了他的保护屏障。 他的可视面板有局限性,没有下半身很难看见全部视野,他无法再看见那个女性机器人,只能平视过去,望着那朵因屏障保护,没有被灼烧成灰烬的小白花。 07伸长了自己的机械手臂,摘下了小白花,又将机械手臂高高举起。 小白花出现在了女机器人的平视视野里,她的眼睛扫描着这朵花,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接到了手中。 没有什么花香,只是再简单不过,在石头缝里幸存下来的野花。 随之而来的是那个残缺的机器人的声音:“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样子不像一个机器人。 她垂下头,扫描了他的头和下半身的残骸,评估完了修理的价钱,便告诉一旁的何琪墨:“何小姐,我的主人会在事后找上您,给予赔偿。” “一切费用会打在您预留在科研所的银行卡上。” “让您受惊,并且给您带去了麻烦,我深感歉意。” 女性机器人并未回应07的话,向何琪墨鞠躬后,便走向自己的主人,一同乘着悬浮车离开。 07眨着眼,感觉到自己的电流开始不稳定起来,急急地问:“主人,她收下我的花了吗?” 何琪墨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了自家傻乎乎的机器人的半圆球脑袋,决定今晚吃泡面、喝营养液。 “快别骚了。”她随意应付着傻机器人的话。 07不停地重复问那一句话,直到紊乱的电流耗尽,他陷入短暂的意识黑暗。 -------------------- 07:我们能在一起,全靠我骚! (撩妹机器人07登场,能否抓住老婆的心,全看他的撩妹储存量了) 前面的机器人三大定律来自于阿西莫夫的《我,机器人》短篇小说合集,感兴趣的宝可以去看看他的书,《机器管家》就是根据他的小说《双百人》改编的,是个很厉害的科幻小说家 第419章 第205章 chapter2 “在我给你换新虹膜的时候,不要眨眼。” 傅菟的身体结构完全模仿了人类,在一些身体接触上,难免会有人类的正常反应,只有通过下达指令,才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虹膜经过检测完全没有问题,先前挡下屏幕时,掉进去的灰,也用生理盐水为基础结合其他物质模拟的泪水洗出去了,基本检测为健康的虹膜。 而傅辽洲替换的原因,仅仅是对那粒沙砾耿耿于怀,若不换掉它,跟沙砾在里面时的感觉,没有区别。 同样的浅灰色虹膜有很多,关闭了她的痛觉感官系统后,他随意选择了两个,用镊子和针将虹膜装进了傅菟的眼里。 “今天那个机器人给了你什么东西?”似是手术过程中的闲聊。 傅菟不假思索地回答:“主人,是一朵白色的野花,菊科的一种多年生草本花卉,滨菊。” 傅辽洲放下镊子,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她手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小白花,命令道:“扔了。”上面的泥都还没掉,看起来很脏。 “是。”傅菟跳下手术台,去了外面一趟,又倒回来,“主人,我已经扔掉了。” 傅辽洲点点头:“我还有个实验要做,你先把晚饭准备好。” “好的,主人。” 身为家政机器人,傅菟的知识储备库里准备了各种菜系的做法,其中还包括了少数民族才会做的比较少见的菜肴,不过傅辽洲向来不喜欢味道太复杂的菜,所以有关厨艺的知识储备库毫无用武之地,这是傅辽洲基于一个完美机器人的职业修养,为傅菟扩充的。 别墅里除了一些基础的打扫型机器人,只有傅菟一个具备聊天说话能力的机器人,整栋别墅就特别安静,开火的声音也影响不到楼上实验室里的傅辽洲。 傅菟简单忙碌了一阵,就去敲傅辽洲的门了,依照每日的程序,在傅辽洲洗手的过程里,她需要将他换下的实验服送到楼下的洗衣机里清洗。 两人一个安静地用餐,一个厨房和洗衣间两头忙,最后一抹照进客厅里的夕阳在天边落下,这里还是一片祥和。 与何琪墨的别墅氛围完全不同,何琪墨喜欢热闹,算去实验必须安静的时间,她的别墅总是吵闹的,大到管家、女仆型机器人,小到扫地机器人,别墅里的大家都能说话陪聊。 在见到主人抱着残缺的07回来时,前来迎接的管家机器人02和女仆机器人06都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惊讶且心疼的表情,02欠了欠身,用悲痛的语气说道:“小姐,我们是否需要给07买一个坟墓?” “机器人不需要坟墓,02管家先生,”06抚着脸,模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07会回到机器人回收站,然后在星期三的晚上十点,被大火烧掉。欧——我可怜的07。” 因为02和06的情绪表达,是基于何琪墨为他们安装的情绪载体上,根据其所下载的人类情绪库所做出的判断,所以他们模仿的再好,细看之下,也会有机器人的机械感,没有07那么自然。 06无比痛心:“他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机器人!” 何琪墨推开他们,抱着07的身体走了进去,“好了,把门关上,都别演了,07的主板没有损坏,可以修好他。” “那真是太好了,”02拍掌,指挥06道,“06去给小姐泡杯茶来。” 按照从属关系,06必须听从小姐和02的吩咐,听到命令,便立刻行动起来。 何琪墨上了三楼的实验室,身上的实验服也没必要脱了。将露出的电路连接起来,链接电脑后,何琪墨等待07重新启动程序的同时,用智能手表查了查自己的账户。 那个女性机器人说得果然没错,傅辽洲真把赔偿转过来了,还是法律规定的索赔范围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过修好07后,还绰绰有余。 电流声过去,07再次睁开了眼,他没有痛觉感官装置,悬空接电的下半身并没有带来痛觉,他先问起了意识黑暗前的话:“主人,她收下我的花了吗?” 女性机器人确实接下了他的花,他能感觉得到,但她和他不一样,回主人身边的时候,她会不会随手丢弃那朵滨菊,他并不确定。 何琪墨用打印机给他打印新的身体,闻言也没抬头,“收下了。”至于傅辽洲回去发现后,会不会让他的机器人丢掉那朵花——她非常确定,这个男人一定会的。 07属于机器人中的例外,在她的保护下,心思单纯,没必要同他多讲。 “真是太好了。”07转头看见了那台打印机,“主人是在给我做新的身体吗?” “嗯。”何琪墨算着费用,不如就用赔偿剩下的钱,向研究院请假,然后出去旅游算了。 07看了看打印机,又看了看她,灵动的蓝色眼睛转动时,发出可爱的机械声,“主人。” 何琪墨有不好的预感,并未打理他。 07锲而不舍,“主人。” 何琪墨:“……” “主人。” “行了。”何琪墨摁停了打印机,打印到一半的模具被夹子夹着,“什么事?” 07望着她,恳请道:“为我造一个正常男性的身体吧。” 何琪墨点着桌子,“为什么?” “按照报告给出的女性偏好统计,正常女性不会对一个圆滚滚的身体,产生与欲/望相关的喜爱情感。”07振振有词地说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正常男性的身体。” 第420章 何琪墨笑了,不是不懂他的意思,“你看上的不是一个正常女性。”那是个机器人,还是他们研究院里最死板的研究员制作出来的家政机器人,根本不可能出现07这种情况。 “更何况,你不是圆滚滚的身体。”她打量了他几眼,意有所指。 特殊的07不在意这种说法的严谨性,据理力争道:“可您说过,我的存在代表其他机器人也有所可能。” 她是说过这样的话没错,机器人到仿生人,在于意识觉醒上的区别。 机器人是以人工智能技术的纲领行动,代替人类进行相应工作的机器,而觉醒意识的机器人,不需要情绪载体,便能在基础教育下,拥有并反应出正常人类情感,这便是拥有意识,近似于人类却强于人类的仿生人。 07的意识觉醒属于何琪墨都未能找寻到根本的意外,处于仿生人的前期发育阶段。 当初在研究院严令禁止开展机器人情绪教养研究下,她顶风作案,留下07,也是因为他当时的反应确确实实同一个正常人类的7岁孩童那般,并且在经过图灵测试后,让每一个参与测试的人类,都将他当做了人类小孩。 拥有意识的机器人便不会轻易的因为程序的改变,而背叛从前的主人,这是一个奇迹,一个她的恩师林华穷其一生,都未能研究透彻的奇迹。 在以残次品上报,将他送去机器人回收站时,面对传送带前的熊熊大火,她动了恻隐之心。 或许,07真能成为仿生人研究学上的启明星也说不定。 她更改了报告数据,将他留到身边教养。 到现在对于机器人情绪教养的研究,逐渐放开,管控力度没有以前那么大,允许部分研究院展开一些简单的研究,她才在近几年放任了07的肆意生长,他的思想逐渐成长到了二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水平。 对比她的预期,完全是指数性增长。 至此她给每一批机器人都加上了应对措施,以便再出现07这种情况,却因为环境成长为了一个危害人类的仿生人。 只要成为仿生人,出现不符合机器人倾向于人类的行为,程序就会启动,在仿生人做出伤害人类的举动和决策时,启动自毁程序。 07受制于她的管控之下,她不怕他会长歪,但她还是不能够相信,刚刚学会并了解自我产生的情感后,他对那个女性机器人的情感做出的判断。 何琪墨思索了许久,销毁了那个水滴尖端型的下半身,“明天,我会在为你进行一场图灵测试。” 这次的测试时间,她会以面对面的形式,延长到一个星期。 打印机收到新指令,开始重新启动,这次打造的是一个成年男性的躯体。 何琪墨看着,镜片在激光下出现反光,制作一个坚固的仿生人身体,并未他装上一系列的装置,不是一笔小开销。这下傅辽洲转过来的赔偿,不仅不够,还得她多添上几笔,镜片下的一双眼惆怅着,去福尼亚的度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开始。 要不是让他以人类身份出现的风险太大了,她早就在他“满月”的时候,就送他打工。 偏偏身后的机器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还恬不知耻地提着要求,“可以的话,我希望他的面容帅气一点。当然,不能有一丁点儿像她的主人,避免后期引导下,她的情感认知出现紊乱。” “然后,主人可以再为我安装一些进攻装置吗?只拥有防守装置,身为一个保镖型机器人,我未免太失职了。” 她当初就是为了避免意外,才没给他装进攻装置,现在他提了,她再不耐烦,也为他装上了。 安装过程里,她纠结着那个问题:“一定得是那个女性机器人吗?” 07是她制作出来,并自我发展得最完美的一个机器人,或许也可以直接称呼他为仿生人,她对07的一见钟情抱有怀疑,但却对他去教一个机器人拥有情感,持非常肯定的态度。在她看来,没有07办不到的事,只要他想。 可是……“我不太想跟傅辽洲做亲家。” 意识进入一个男性头颅后,07眨了下眼,纠正道:“主人,首先您得是我的母亲,傅先生得是她的父亲,这样你们才能成为亲家。” 刚给他装好痛觉感官系统,何琪墨报复性地弄疼了他:“我创造了你,怎么不算你的母亲?” “您是我的主人,我的创造者,”07先感受了下着新奇的感觉,再陈述事实,“但您说过,您和我是朋友,雇佣从属下,有着平等的关系。您创造的,是我的身体,而我的诞生,基于我的意识。” “人类无法解释,我也就没有知识库去理解,所以我想,这便是人类想出了女娲,而我想到了机械之母。” “也许,她才是我的母亲。” 神学于未知中诞生,与科学相悖却并存。 这番理论让何琪墨知道,他的思维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这不是迷信,这是一个思想的成长过程。 她装好最后一个零件,抬头望向这张由综合数据得出来的,适应各个年龄阶层女性审美的帅脸,07该是被赋予真正名字的存在。 -------------------- 图灵测试是用来检测人工智能的测试,大概就是有人向一个人和一台机器提问,若他的判断出现矛盾,将机器判断成了人类,那么这台机器就是非常高级的人工智能(解释不太专业,宝子们感兴趣可以百度一下) 第421章 相关的典型电影是《机械姬》,一个环境下,四个人演绎出来的电影,设定非常棒,男主甚至出现认知错误,以为自己是机器人 对了,07托我告诉大家,即便他离开了“一个星期”去做图灵测试,他也有办法在傅菟面前骚起来ovo 第206章 chapter3 07由下至上地扣着衬衫的扣子,他瞥见一旁沉思的何琪墨,想了想说道:“如果可以,我想叫柒。” 实验室不能抽烟,何琪墨只能咬了咬牙,“你怎么就知道我要给你起名字?”猜得真准,有时候她都怀疑07的智能是否已经发展到了读心,但科学结论表明,机器人无法达到这种水平。 读取思想不如说是类似于测谎仪根据心率频率,所做出的判断。 “因为您刚刚叫了我的编号。”07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右手手腕,“数据显示,主人您刚才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中。” “对于您一直在拖延的,‘反超脱计划’抵抗实验,它并没有任何进展,所以,鉴于现下的情况和刚才的对话,我推测出了起名这样的结论。” 何琪墨很生气,同机器人生气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但07总能轻易做到惹怒她,她气笑了,“我拖不拖延,跟你有关系?” “事实上,”07抬手五根手指的顶端展开,投射出面板,上面播放着别墅里的景象,“您的拖延不止跟我有关系。” 画面抓取了几个机器人,“02按照您的癖好,做成了欧洲绅士的样子,所以他的零件用的是怀旧型号,属于需要时常保养更新的类型。” 接着边框框住了女仆机器人,在她的腰间拉出解注,“06的腰部连接零件出了问题,由于上月的出账呈赤字,您还没有给她替换。” “另外,”07把视角换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身上,“05的眼睛扫描系统也出了问题,上次还将我当成了别墅的入侵者,进行了扫射。” “对了,扫射波及到的邻居,您还没有进行相应的赔偿。” “现在……”别墅上下就只有最基础、简单的扫地机器人04,暂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问题。 不过因为何琪墨在他身上看到的研究希望,给每个机器人装上了感情模拟系统,04吵着闹着要换一个太空型充电仓。 没办法,谁叫何小姐根据自己的癖好,以及04的功能,将他设定匹配为了六七岁左右的正太呢。 而六七岁左右的正太,就是该吵着闹着买东西,狗憎猫嫌。 何琪墨拒绝面对开销问题,目前还算好声好气:“够了,我知道了。” “不,您不完全清楚。”07如此笃定,“倘若这个月的‘反超脱计划’还没能有一点儿进展,您的工资卡就会打破三个月没拿到工资的记录了。” 尽管何琪墨的工作有着,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特性,奈何她是个手上存不下钱的主儿,时时刻刻处于濒临破产的状态。 “07。”镜片下是何琪墨堆起的笑容。 “是,主人。” “滚出去。” 07觉得自己的总结很完美,07不清楚哪里惹到了自己的主人,07推测主人是在为开销生气,07决定不触霉头,07乖巧地听从了命令。 不过走到门口,他想到收下他的小白花的女性机器人,多问了句:“所以,主人,我什么时候能够有张身份卡?” 啪,何琪墨摔了本文件过来,07灵活地出门关门,躲开了。 管家02就等在门口:“你又惹小姐生气了吗?” 他们之间有很大的鸿沟,07理解他的误解:“不,是不规律的开销惹怒了小姐。” “我……”依两人这么多年的相处,02的系统分析得出的结论,并不认为是这样。 但07已经自信满满地走了。 何琪墨认真对待某件事的时候,她的办事效率会达到光速级别。过了今晚,07就要进入巴萨斯坦小岛雨林里的一个鸟蛋型研究所里,进行第二次图灵测试,距离上一次图灵测试已经过去了两年。 接到何琪墨电话的老友林娜心里惊叹于07的变化,“你是说,他对一个女性机器人一见钟情了?” “嗯,依他所言,确实是这样。”何琪墨站在落地窗前,神色染上愁绪,“不管怎样,先将这次的时长拉至一个星期吧,我会在外面守着你们,随时做好戒断准备。” “好。”林娜挂了电话。 上一次07来巴萨斯坦进行图灵测试的时候,整个机器人处于刚接触意识,理解到情感情绪的初期,还很懵懂。 可就算是懵懂状态,也给林娜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当时何琪墨带了两个机器人过来,他们的外型、设定完全一样,智能阶段一致,只有一个是真正进入仿生人阶段的07,她需要用图灵测试,判断出其中哪一个机器人更加智能,并指出其处于哪一个智能阶段。 她在巴萨斯坦小岛接过不少机器人的测试,大多都是这样,测试机器人智能与否,很简单,毕竟机器人总是讲究程序的,但07是个她不知道的例外。 何琪墨摆了她一道,尽管不是故意的,但她当初确实不知道07已经步入仿生人的前期,要知道这些年仿生人的提出,只是个概念。 于是乎为期三天的图灵测试,确实在她预想中提前结束了,只是过程中出了不小的意外。 她在同07的聊天中,出现了认知错误,一度以为自己是仿生人。 第422章 接受了何琪墨命令的07伪装得非常好,他的话题始终围绕着一个问题: “我们难道不是共同体吗?” 于是,他同机器人一样,精准地推测出了她的情绪和思想,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人类在面对陌生人时的无措到保持距离的亲密感,这一过程的循序渐进。 再到后面,“共同体”影响了她,若他们是共同体,那她又是什么?他们三个之中,至少得有两个是机器人。 最后研究所里的虹膜认证和抽血检测使她保持了清醒,但结束后,她还是去做了戒断反应,以免后续生活再受认知误差的影响。 她现在已经知晓07的仿生人情况,所以这次的图灵测试交由她来做的话,容易出现大概率的误差,测试将会交给她的学生去做。 林娜已经开始查询精神抚慰费的范围了。 巴萨斯坦是首都环海上的最近的一个小岛,他们不需要坐飞机转乘,两张船票就能搞定。 上船之前,07询问她:“主人,我以后能去您工作的地方吗?” “你不是每天都去?”晕船的何琪墨不想过多回话。 拥有意识的07用起来非常方便,不需要更多的指令去要求他,向他解释一场任务,所以常被她带在身边,平日里司机的接送任务,也是交由他去做。 “不是这样的,主人。”07讲得仔细,“不是坐在车里等您,而是可以下车,送您进研究所,下班时间,再走进研究所里,接您出来。” 啊,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叫何琪墨想起来,傅辽洲那个家伙好像完全不在乎研究所里的眼光,随时将那个女性机器人带在身边。 若不是以后有可能成亲家,她也不会被迫知道,原来她竟然这么了解傅辽洲,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个项目上的同事。 “07,安静一会儿,”何琪墨现在头疼得紧,“我需要再仔细想想。”07毕竟不是那个女性机器人,进研究所面对一群高智商的研究员,暴露的风险很大。 她近期内不想再经历同一堆人一起,争抢同一个项目的研究资格。 “好的,主人。”07为她倒上了一杯水,里面滴了几滴治疗晕船的药剂。 何琪墨喝过药剂便睡着了,半个小时后,她醒来看见对面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两个人。 女的她认出来了,报纸背后的男人,她看不见脸,也知道是谁。 “你好,何小姐。”男人抖了抖报纸。 何琪墨没想到能接受到傅辽洲的问好,一时没反应过来,被07点了下手臂,才反应过来,“你好,傅先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他们昨天才在意外中相遇过,现在面对面的疏离感却是恍若隔世。 “不用这么意外,”傅辽洲对于一场谈话,拿出了应有的尊重,他合起了报纸,将它给了一旁的女机器人收了起来,又摘下了自己的银边眼镜,“会路过巴萨斯坦的船就这么一艘,研究员们去那儿的目的都一样。”总不会是度假。 巧了,何琪墨做梦都想去福尼亚度假。 要去巴萨斯坦需要提前收到林娜的邀请函,船长见过邀请函,才会在巴萨斯坦停靠。可以说今天的这艘“黑珍珠”号上,只有他们两个是去巴萨斯坦的,其余皆是去更远的小岛或城市度假。 度假啊,于何琪墨来说,是多么遥远的词汇。 她看向他身旁的机器人,“傅先生是来测试她的智能阶段吗?” 傅辽洲对此没有避讳,“是的,我想何小姐应该也一样。”他不偏不倚,将视线落在了她身边的07身上,摘下眼镜后,男人双眼愈显锋利。 何琪墨莫名感到危险,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在家里做了个新系统,给他升了个级,就想来测测这个系统有没有将他带向‘墨菲’的智能。” ‘墨菲’是现存已知最智能的机器人,被用于国家安全网络中,掌握着网络的命脉。 “我以为,”傅辽洲转移了视线,现在压迫感到了她身上,“何小姐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何琪墨一梗。 她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07,希望自家孩子再像以前一样聪明,遇见她不想应付的事情时,会假装出一副出故障宕机的样子,她好以维修借口,躲开逐渐深入的谈话。 然而07在傅菟跟着傅辽洲入座后,就没再移开视线了,新的身体已经具备了人的本能,但他还是能够控制自己不眨眼,直勾勾地望向对面的傅菟。 若不是碍于她的主人还在这里,以及何琪墨耳提面命的事先提醒,他一定会再次问那个问题“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而他对面的傅菟,因为分析不出他的目的,也直勾勾地同他对视着。 07想,他好像理解到了网络上时常有人口嗨的——颅内高/潮。 何琪墨很想锤他,这是给他装上感官系统的最终目的,必要时,用痛觉警醒傻机器人,她生气了。 她那么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会制作出一个恋爱脑机器人?! 何琪墨一忍再忍,选择了回避傅辽洲的话。 可惜对方并不想放过她,海面上游荡过大片的乌云,似乎是要下雨了,这样多变的天气,在临近巴萨斯坦的地方并不少见。窗外骤然出现的阴影下,男人的脸看似更加阴翳:“我在昨晚提交了申请,岗位现在已经换到了何小姐的项目中,通知应该快到了。” 第423章 现在是早上九点,领导上班的时间。 叮——她的手机接收到了讯息,何琪墨在男人的注视下,拿出来查看,只有她一个人在的项目,终于迎新了,新人却是对面这个可能知道她秘密的男人。 何琪墨不自觉地摸出了烟盒。 “何小姐,”男人提醒,“这里是禁烟区。” 07以外,另一个阻止她吸烟的男人,“黑珍珠”号的船长同她很熟络,禁烟区的理由并不能阻止她,她却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 乌云似乎只是一个假象,航行过那片区域,天又明亮了起来。 男人锐利脸庞稍显柔和,“你不必紧张,何小姐,我有我的目的,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关07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何琪墨急需一个他的把柄,一个自己的依仗,“所以,她的情况……” “傅菟不一样,”傅辽洲打断了她正要再次投射过去的视线,“很遗憾不是吗?” 何琪墨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惊讶于男人给自己的家政机器人,起了一个冠以自己姓氏的名字。 傅菟——菟丝花吗? 男人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何琪墨播放了一段影像。 07终于感知到自己主人骤然升起的警惕感,他红了眼,启动了昨夜刚刚装上的进攻装置,使自己处于戒备状态。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 所以,07感受到了同样戒备的视线,他不希望和心上机器人的二次相遇,会是大打出手,这不利于他们在一起后,回顾过去的时光。 -------------------- “和其正”小姐:我那么理智!!!(坐等打脸) 这个世界两对cp哟,“和其正”小姐和“鸟鸟”先生,七七和兔兔 第207章 chapter4 影像只有几秒,残缺的机器人从自己半圆球的脑袋两边,伸出了自己的机械手臂,为站在身侧,穿着女仆装的女性机器人,献上了一朵滨菊。 监控的视角落得很好,恰好硝烟散去,一缕阳光洒下,如此美好的画面,必定会引人啧啧称赞。 然而,称赞过后便会是恐慌,新奇又熟悉的事物,自带一种恐怖谷效应,人们对此总会抱有一种诡异的恐惧感,何琪墨还没做好准备将07公之于众。 “何小姐,”傅辽洲唤醒了她,“希望在我们以后的工作里,你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当着何琪墨的面,删除了这段视频。 何琪墨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有些懵,至少她不理解他替她保密的做法,这样一段视频出示过未经修饰的鉴定证明后,能在暗网上卖到天价,“你知道我在这个研究项目的背后做了些什么吗?” 她还是没能忍住,敲着烟盒抖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碍于傅辽洲忽明忽暗的眼,她咬着烟嘴,没有掏出火柴擦燃点上。 何琪墨将手伸进了夹克外套的兜里,手指细细擦过火柴盒上的纹路,冰凉后逐渐被她的体温温暖的盒子,为她带去镇定。 “卢克斯”是为数不多在科技的洪流中存活下来的火柴品牌,就像经历过层层选拔,最后被拉丁家族看上,投资成为他们的养女的她一样,过程不无艰辛。 拉丁家族的培养下,她肆意生长,无畏惯了,唇齿间尝到烟草味,方才的无措也荡然无存。 “反超脱计划”不可能在近几年立即有所进展,上报上去后,她将批下来的大部分资金都花在了07身上。 她不是不去研究那个项目,只是暂时性搁置,投身回馈几率更大的项目上。 拉丁家族教育过他们——利益为上。 傅辽洲显然知道得比她想象得多,“‘超脱计划’本身就是个短期内无法实现的事,‘反超脱计划’自然也吸引不了我。” 那就是完全为了她背地里的事来了。 何琪墨处于被动状态,她还能说什么? “07。” 07接收到她的命令,关闭了进攻系统,主人选择讲和,对他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对面的傅菟却仍旧戒备着,07转回头,对她笑了笑。 人类的笑容需要八十块肌肉一起运作,何琪墨尽力去完善他的身体了,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适应它。 因此,这个笑容在外人看起来就有些诡异了。 傅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分析人类的笑容很简单,微笑、阴笑、冷笑、开怀大笑……每种笑容都有它自己的含义,分析机器人的笑容就很难为她的思维板块了。 眼睛里出现分析框架,甚至给他的均衡颜值都打了分——一百,而他的笑容,方框里却是个问号。 “傅菟。” “是,主人。” 她收起了自己的攻击性。 讲和没有握手,两个主人似乎不兴这一套,各自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咸腥的海风吹进来,何琪墨待不下去,随后起身去了甲板上打发烟瘾,她没有叫07跟着一起,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07能在甲板上絮叨好久,她有那个心理准备,傅辽洲则是拿起了傅菟刚才放到桌上的报纸,继续翻看。 纸媒有纸媒的受众群体,它们退不出时代。 “07,”傅辽洲翻了一页,“如果你再看下去,我很难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迅速完整地拆分一个机器人,是每个研究人员的职业素养,更何况傅辽洲有足够的钱去安抚何琪墨。 第424章 这个幸运步入仿生人阶段的机器人07,像个新生儿般不懂收敛,更不知道什么叫竭泽而渔,一两次他能够忍受,多了他便会觉得烦闷。 这就是威胁的理由,傅辽洲笃定何琪墨不会生气。 07试着像人类那样眨眼,他灵活地侧目看向心上人的主人,“很抱歉,傅先生,我只能执行我主人的命令。” “你难道不知道这句话会给你的主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吗?”傅辽洲没料到何琪墨会这样纵容一个机器人,纵容到连一点儿基础的常识都不告知他,便教他人类的生存行为,“07,一个最低级的机器人都会知道,不要去回应主人以外的人,说的任何话。” 安静的船舱只有翻阅报纸的声音,寥寥人声入耳,07学得很快,用笑挡去了他的责备。 这一次,傅菟的思维识别系统起作用了,她的同类露出了嘲讽的一笑。 半盒烟抽完,船也靠岸了,巴萨斯坦的小岛不下雨的时候,还算个宜人的地方。 林娜不是个讲究的人,通往鸟蛋型研究测验所的方向,没有一条合适的道路,傅辽洲来之前调查过这个地方,有所准备地让傅菟走在了前面,喷洒一些驱虫,对生态又没有影响的药物后,再跟着她开辟的道路往里面走。 一个绅士博取好感的行为,应当将女士护在身后,替她解决一切麻烦。 这是在傅辽洲出言警告前,07做好的打算,现在脑子里的电路冷静下来的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主人。 “你不去表现一番吗?” 07则是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 何琪墨承了傅辽洲的光,走上了更加平坦的路。 不得不说,他为自己的家政机器人安装的东西,过于完备了。 在门口等候的林娜看见同时前来的两人,惊讶了瞬,她会调查每一个来的客人,这在合同须知里有讲,她需要对自己经手的人的安全性有一定了解。具她所知,傅辽洲不是个合群的男人,跟她一样是个不擅交际的死宅才是。 她有理由怀疑:你在追他? 总不能是高岭理工男追小野猫。 林娜挤眉弄眼,何琪墨一个字都没看懂,“眼睛里进虫子了?” 07闻言望过去,用健康系统为林娜扫描一番,解答了主人的问题:“林小姐的眼睛里并没有虫子,不过根据她眼里的红血丝来看,有一定的几率是干眼症。” 何琪墨还没傻到去相信自家傻机器人的判断,将07送到林娜面前,“签名板呢?” 林娜把手里的光脑递给她,何琪墨签完名字,进行虹膜认证后,就转身按原路离开了,没有多余的嘱咐。 反观外表更加冷漠的傅辽洲,拉着自己的机器人到一边聊了许久。 傅辽洲再三确定,“我在你的主板上加了密码锁,没人能够解开,但出了意外,立刻启动便携网联系我。” “好的,主人。”傅菟认真回答。 傅辽洲点开她的面板,又确认了里面的全部系统,才去林娜那儿签了字,进行认证后,离开了这里。 戒断的准备不需要这么早开始,何琪墨准备先回家,在图灵测试快结束的前一天,再来这个小岛上搭帐篷住一晚。 “黑珍珠”号要将其余的旅客送到度假的城市后,才会回来接他们,他们还需要再等上几十分钟。 送走了07,何琪墨又放弃了一天的抽烟标准,刚才要不是傅菟那边分散了07的注意力,她的烟盒又要被没收走了。 余光瞥见傅辽洲的靠近,何琪墨问:“傅先生的机器人真的没有产生过一点儿意识吗?”若真的没有,她认为傅辽洲将机器人送过来的行为,完全是多此一举,且炫富。 林娜看在朋友的份儿上,给她打了折以后的价钱,还是贵得离谱。 傅辽洲向她伸出了手,“还有烟吗?” 何琪墨挑眉,有些意外地怔愣片刻,从兜里摸出烟盒打开,好嘛,07那家伙还是在她不知不觉中,拿走了部分香烟。 所幸他没忘记自己主人在船上的紧张感,破例留了两根给她解压。 这个月已经没有烟钱可用了,这是最后两根,何琪墨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傅辽洲眼里,看到了愁绪,大发慈悲地摸出其中一根递给他。 傅辽洲接过叼在嘴里。 何琪墨用火柴点燃了自己的烟,又挥灭了火柴才想起傅辽洲没有能够点烟的东西,她突然想起了,在她进行虹膜认证的时候,林娜问她的话。 追求傅辽洲吗?他可是公认的情感退化患者。 但07的事留下的把柄……不妨一试,多个退路。 傅辽洲以为她要给他火柴盒,微微侧了身,却没想到何琪墨撑着他的手臂,踮起了脚。 女士香烟有一定的长度,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但是达到了傅辽洲与一个正常女性的接触范围。 傅菟在这儿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烟丝引燃,傅辽洲尝到了这款烟的味道。何琪墨退开后,告诉他:“我只抽百醇的女士香烟。” 富香型,到嘴里像是嚼碎了一大口玫瑰花,很少有男士会喜欢。 傅辽洲微微蹙眉,一口下去,吐出来后,接受良好。 他答了何琪墨上一句话:“傅菟没有产生过意识,但不会永远不产生。” “就这么笃定?” “你不如把这句话拿去问你的07,我也很想知道他怎么来的笃定。” 第425章 他昨晚检查过,那朵滨菊没有出现在家里的任何一个垃圾桶里,而垃圾处理的时间,在黑色星期三。 浪花拍岸,打不灭男人的气势,“我参与的项目没有过失败,所以何小姐,最好别让我失望。” “钱到位,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何琪墨咬着烟的嘴勾起一抹笑,她记得通知上有说,傅辽洲是带资进来的。 目的不同的两个人,各怀心思地达成了共识。 测验室里,面对林娜学生的07意外地配合,见此情况,林娜默默将事先划分好的精神赔偿,降至了十万的范围。 “你好,你的编号是07对吗?”林娜的学生是个女孩子,不免被07的面容晃了一下,又迅速镇定过来。 短短的航船时间里,07已经将笑容练熟练了,弧度上扬得刚刚好,“你好。” 学生又问傅菟:“傅菟,是吗?” “是的。”对比07的笑容,傅菟的回答就更刻板了些。 不过她再一次判断出了07的笑容含义——敷衍。 会敷衍人类的机器人吗?主人说得没错,他果然是个危险性很高的机器人。 -------------------- ok,主人的戏份结束了,要交代的背景搞定,下面开始07的骚操作了 第208章 chapter5 一个星期的时限从明天开始计算,他们今天可以先休息,花点儿时间互相交流熟悉一下。 在学生做好登记后,林娜出了研究测验所,回了自己在附近的一个小居所里。这次虽然是学生主打测试,但她毕竟是付了工资的,所以没必要一直待在这里,以免学生不好发挥。 她只会在给学生送餐的这些时间里,停留一会儿,做些记录。 林娜走后,女学生先靠近了她认为最好交流的一个——傅菟。 选择对象的原则非常简单——易交流,易探知,测试面向人工智能,而越是智能的,越不好进行问答,且会耗费更多的时间,相较于刚才打招呼的环节里表现良好自如的07,傅菟处理起来就更容易了。 “傅菟,”学生看了看四周,问她,“来研究所的路上,有点麻烦吧。” 基于对来的路途的客观分析,以及数据判断,傅菟综合后回答:“是……” “这个名字真好听。” 傅菟的话被打断,她看向了这个赞扬她的同类,他又在笑,这次系统给出的判断是真诚的笑。 一个机器人,在真诚地夸赞她的名字? 系统无法给予来意考究,框柱男性机器人的框架慢慢闪烁起了红色。 “你为什么会觉得它好听?”主人为她加上的知识库里,有明确的说明,一个正常的机器人,是不会具有审美判断的。 机器人可以说红色好看;可以说花朵很香;可以高度评价旧时代的一幅画;可以与人类探讨当下的社会现状……但这一切都基于它的程序设定。 机器人可以这么说,却无法这么想。 就像她此刻问出的话,也是基于设定,为了填充认知做出的问话,这是从早期的陪聊男/女友小程序中,演变出来的问答丰富设定的系统。 现在,这个机器人应该告诉她答案,完善她的知识储备。 然而身侧的男性机器人自来熟地抓住了她的手,低下头来,飞扬的眉眼按捺住激动的情绪,“你会在意我的想法?” 嘀——无法录入、无法录入…… 程序告知她认知扩充失败,傅菟张了张嘴:“我……” 她觉得自己的系统可能出问题了,这是该通知主人的事吗?可是主板并没有烧坏。 07给予了非常大的耐心,注视着她,引导她回答:“不着急,机器人三大定律里,并没有规定机器人必须做出最完美的回答。” “我不知道。”呆板地答出来后,傅菟发现,自己竟然更是无法判断,这句话是回答的“三大定律”,还是上面一句。 “没关系。”尽管知道她不会对此有所羞赧,07还是安抚了她,“因为是你的名字,所以我觉得很好听。”接着,他回应了她的问题。 录入成功。 但这样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扩充,听来就是一个正常男性追求女性时,会讲出的讨好的话。 得出这个判断后,框柱07的红色边框恢复成了正常的蓝色,傅菟确认了,她的主板运作一切良好。 一旁目睹了整个类似于讨好过程的学生,在给07的评定框系上,写上了第一个认定:具备人类群体思想。 她依旧想先研究这个女性机器人,于是又将话题拉了回去,可之后不管她怎么提问,总能被那个叫07的机器人,几句话岔开,短短十几分钟里,她想探究的家政机器人的评价体系,还是白板,而保镖型机器人的评价体系里,已经没有空处可写了。 傍晚,林娜来给自己的学生送饭,看见她一脸愁容的样子,猜测是07惹出来的麻烦,“你第一次做测试,遇上这种机器人确实麻烦,对付07的要诀,最好是避开他的提问。”主导整个谈话的走向,才不会被拐进去。 就像心理医生最怕遇见侃侃而谈的病人,他们通常什么都会说,但什么都说不到点子上去,直到把所有时间都消磨过去,你才惊觉自己什么结论都没得到。 学生咬着筷子抬头,一脸懵懂,“老师,您刚才说什么?” “你先测试的不是07吗?”林娜也满脸疑惑。 第426章 学生摇摇头:“不是,我先测试的是傅菟。” “那不是更简单?” “确实是这样,前提是那个叫07的机器人不在才行。” 林娜顺着她的视线往落地窗边看去,两个机器人挤在一起,似乎在交流些什么。 学生告诉她,“您如果一直待在这里的话,就会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聊了有多久。” 在她试着把07唬到一边去时,他反而先开了口,“我想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您可以去休息一下,我的主人一般在这个时间段里,都会睡上一觉。” 索□□流无果,她就真的,睡了一整个下午的午觉。 林娜听罢,撑着桌子站起来,往那边走去,逐渐靠近他们后,才稍微听清楚了一点儿。 傅辽洲送来的机器人正在问07,“你是在追求我吗?” “我以为在我们刚才的谈话里,我表现得足够明显了。”07笑着回复。 他余光里,看见了林娜的到来,侧过了身子问好:“你好,林小姐,您是要对今天的谈话做一个评估吗?” “评估明天才开始,我只是有些好奇,机器人之间会聊些什么话题。”林娜诚实地回答道。 在她说完自己的目的后,她的学生自觉地抱着自己的餐盒退出了房间。 图灵测试无非两种方式:一,找一个完全不清楚内容的人,对一个机器人提问,在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是机器人的情况下,基于对话做出判断,如果他将机器人认成了某一年龄阶段的人类,那么这个机器人就会被判定为智能型。 二,样本量变为两个机器人,参与者在知道他们是机器人的情况下,分别进行对话,基于对话通过对比,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如果其中一个机器人对比另一个机器人,交流更便捷,反应更迅速,那么这个机器人即是智能型。 第二种方式的误差更小,但她的学生并不知道07进入了仿生人阶段,所以她刚刚看到的评价体系里,已经是学生被07误导后,得出来的结论。 她后续还得在不暴露07的前提下,提点自己的学生,毕竟何琪墨要的结论,是07的思维模式。 07笑着:“机器人当然是会聊有关机器人的话题。” “爱情吗?”林娜不与他打马虎,“那是属于人类的话题。” 在来之前,他的主人就已经告诉过他,面对林娜不需要过多防备,做他想做的便好,“人类已经开始失去它了,林小姐。”07不避锋芒的,为她展示了几条数据,“星网33元年,患有情感退化症的人类,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群体。” 林娜对此来了几分探讨的兴趣,“介意我坐下吗?” 她在问傅菟。 傅菟自然是不会表示出什么意见,还起身帮她搬了张椅子过来,“林小姐请坐。” 林娜翘起一只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你知道傅辽洲有情感退化症吗?” “知道的,”这不是需要隐瞒的事,主人交代过她,在林娜这里,一切保持诚实,傅菟答道,“主人上次的体检报告显示,主人已经进入了情感退化的中期阶段。” “有考虑过治疗吗?” “并没有,主人说他感觉一切良好。”将钱花在刀刃上,是她主人的原则。 林娜想到了昨天何琪墨到家后,给她发的消息,真要行动起来,估计是任重道远。 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电子笔,打开了光脑,在上面随便写着,“数据显示并不能完全概括整个人类群体,”林娜又将话头抛给07,“除此之外,07,拥有过情感和从未拥有过情感的存在,哪一个更容易支配它,你不是不清楚。” 何琪墨的担忧不无道理,07毕竟是整个机器人群体中,唯一特殊的存在,他诞生出了情感,却又受制于机器人三大定律,这时情感又让他萌生出对另一个同类的暧昧之情,面临危险时,他是否会违背定律,这无从知晓。 他们也无法去实验。 那段由何琪墨转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回放了无数次。面临飞来的炮弹的时候,07舍身用屏障护住了何琪墨和傅菟两个人。 在明知道傅菟是机器人的情况下,07还是选择了替她挡去危险…… 林娜沉默地看着07,他始终保持着友好的笑容,就像所有研究人员研制出机器人后,所希望的那样,但这像是用尺子精准度量出来的笑容,莫名地让林娜毛骨悚然。 07会对何琪墨这个母亲一样的存在,有所保留吗?他是不是已经能够脱离三大定律,却选择了掩饰?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存在就不止是奇迹这么简单了。 07似乎没有看出她担忧的问题,自信满满地回答道:“这并不是机器人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什么意思?”林娜怔住。 07上扬着嘴角,缓缓说道:“因为,我只需要确定,我能支配它就可以了。” 有关情感退化症候群的话题戛然而止,林娜随后又与他们聊了些,直到雨林的夜晚降临,她才起身离开。 作为家政机器人,傅菟有着她的职业修养,将林娜和她的学生送至门口,她们今晚都会住在外面的小居所里。 而07则是陪同她前来送行。 林娜嘱咐道:“你们回去吧,每个房间我都安置了充电仓,找个合适你们的进去住就行。” 傅菟:“好的,林小姐。” 第427章 只有07说起了另一件事,他看了眼她装有光脑的那个口袋,又抬头看向她:“林小姐的测验技巧有所见长,我的主人一定非常高兴。” “夸赞的事就交给何琪墨吧。”林娜关上了门。 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到自己的房间里,林娜都有些难以相信,她居然会被一个机器人敲打! 违背了定律吗? 林娜打开了光脑,翻阅着两个机器人的记录,07一直在踩着底线行走。 -------------------- 七七:有我在,区区一个新人敢套我老婆的话!笑话!(这次是林娜阴我,没有下次) 小剧场: 被追了好久,终于决定答应下来的洲洲,看见了正在打电话的“和其正”小姐 “和其正”小姐:你说政策已经下来了,仿生人可以拥有身份认证了? 电话那边:对对对 “和其正”小姐:哇咔咔,还工作什么,我马上辞职,度假度假,福尼亚,我来了! 被遗忘的洲洲:我要把她的项目做亏空(度假?度什么假?我让你穷游都游不到福尼亚!) 被同意和兔兔交往的七七,看着面前画出来的三八线:这是什么意思? 洲洲:交往的安全距离 七七微笑:好的 当晚,七七再次翻窗,挤进了兔兔的充电仓:没有你我都梦不到电子羊了 兔兔心软:那我祝你今晚梦到电子兔 (小剧场不讲究人设,快乐就好) 第209章 chapter6 现在的机器人大都有太阳能蓄电模式,但傅菟跟在傅辽洲身边有些年头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合适的太阳能板装在机器人身上,供其一整天的电能,所以她的电板改换一事一直被搁置到了今天,只能用较原始的充电舱。 这种模式还没有被淘汰,完全是因为它低廉的价格,除此之外,跟太阳能模式的机器人没有可比性。 大概是因为研究所的收益不低,林娜给每个房间装的充电舱,都是那种外观看起来特别美观的胶囊型,不占空间,颜色和形状也符合房间的装潢。 傅菟摁下外壳上的按钮,在充电舱舱门打开后,躺了进去。机器人的充电不需要太久,但漫长的,不被人类需要的夜晚,他们就只能躺在充电仓里,用休眠度日。 她闭上眼,隔绝了对外的光线感官,只留下了听觉,细细感知着。蓦地,听到几声响动,傅菟睁开了眼,同透明外壳外,瞪着大眼的07对视上。 谢天谢地,若不是白日里的那几个小时交流,她没睁眼前,就会启动进攻程序,将他轰成筛子。 07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躲过一劫,被抓包了也不羞赧,还大大咧咧地对着她挥了挥手。 傅菟以为他有事要讲,反手摁动了舱内的圆形按钮,打开了舱门,“你有什么事吗?”她直直地坐起来,没有人类脊椎受限的感觉。 本该是问问他怎么进来的,门都上了电子锁,不过她瞥见了他身后大开的窗户,一下就想明白了。 他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都有阳台。 07在她的充电舱外,席地坐下,何琪墨惯他到了极点,给他的身形都是男人中的翘楚,坐下来后,还高出了斜放在地上的充电舱几十厘米,他双臂交叠,半趴在充电舱的边沿上,眉眼掀起,向上看着傅菟:“我睡不着。” 傅菟眼中的扫描仪打转着,蓝色的边框拉出一条线来——讨好。 没有被同类讨好过的傅菟说不出感想来,她只是在这一刻将07的危险系数降到了最低,他是无害的,至少再此刻,他湿漉漉的眼像人类养的小羊羔一样,看不出利害性。 “机器人不需要睡觉,”傅菟毫不犹豫地纠正道,“你应该进入休眠模式,躺进充电舱里充电。” 07语气温柔:“你忘了,我是仿生人。” 早在下午,他们聊天的时候,他就主动跟傅菟交代了底细。 网络上下载下来的追求大全里,全都讲究真诚一套,他不认为傅菟会对一个机器人感兴趣,仿生人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她会抱着研究、填充知识库的心态,不排斥他的刻意接近。 所以,他哄着穿女仆装的小可爱,交换了独属于机器人的联系方式,在避开了林娜学生的关注后,老老实实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傅菟也许是款旧型机器人了,但傅辽洲为了机器人的基本修养给她装的东西,都是最新款,没有人可以质疑主人的成果,仿生人也不行,她立即开口了:“我没有忘记。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仿生人除了意识,其余和机器人没有区别。” 说来说去,你再怎么舞你的自由思想,你的身体还是个需要充电的机器。 “但充电的我,是拥有意识的。”07搭在充电舱边缘的手指轻轻敲着,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摸上心上机器人放在下面的小手,“也就是我的休眠时期,不单单是闭上眼睛,还会做梦。” “做梦?”这跟她下午听他解释自己如何笑的话,一样奇妙,或许更甚。 07含笑点头,在她认真倾听的注视下,电流加速,胸口微微发烫。 傅菟想到了傅辽洲书架上的一本小说,内容和名字看似毫无关系,却又紧密相连着——《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这本书在进入星网元年前,就已经存在了,由于时代久远,由它改编成的电影,已经很难搜寻到资源了,但作家的名字她还记得。 第428章 菲利普·k·狄克。 主人这样评价过他:“身为小说家,他考虑的问题足够全面了,但放到现在来看,他所提到问题远不止如此。” 之后,傅辽洲再没看过他的小说。他不是个有耐性去阅读的人,他更关注当下,一切可见可触的现实科学,报纸上的实时板块,以及每年三月会更新的sni(科学自然索引)。 如果不是她作为成品还不够格,主人早就以她为主题,发表一篇sni了,这是主人的毕生梦想——她是如此认为。 “你会梦见电子羊吗?”希望得到的结果对主人有一定的帮助。 07坐直了身子,手臂还是半搭在充电舱边缘,不过其中一只已经堂而皇之地垂了下去,“不会。” “但是会梦见电子菟。” 为什么会是兔子?没听明白的傅菟就这么问出了口。 07粲然一笑,“自然是因为喜欢。” “机器人,不,仿生人也会有喜欢的情感吗?喜欢又是什么?”若说喜欢的概念,她能搜罗一大堆出来,等的自然是07的解释。 仿生人的资料少之又少,其中说的意识太过笼统,她昨天一边同07聊,一边私自查阅,也没查出个明白来。 07觉得,机会来了,“你收下我的花了吗?”老生常谈的问题,何琪墨在这里,定要锤他。 傅菟不知道这与她的问题有何联系,但她明白交流的方式,就是要一面获取,一面付出。 她主动伸出了手,以便他能看得更清楚,便将右手搭在了他放在边缘的手臂上,无名指微微翘起,指尖下陷坍塌出一个圆孔,里面的装置推出一朵花来。 白色的花瓣,橘黄色的花蕊,失去了扎根的泥土,滨菊已经有些焉搭搭的了,不过因为被保护得很好,不止是花瓣,连它脆弱纤细的绿杆儿都没出现弯曲的折痕。 “它在这里,我没有扔掉它。”说这话的时候,傅菟本能地想起自己的主人,“这是我第一次违背主人的命令。”奇怪的是,刻进系统里的三大定律并没有惩罚她。 第二条法则失去了它的效用。 07在她的手搭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思考了,堂而皇之入侵人家领地的手,没起到作用,徒自轻颤着,乱了方寸。 去他妈的三大法则,她知不知道无名指代表着什么? 倘若07有血有肉,真是个血气方刚的二十几岁青年,他现在一定会激动地,暗自低声爆上一句粗口。 可是他的理智实实在在地控制着他,压抑了他的情绪,只让电流快速跑遍全身,让他兀自痛苦。 07虽没对外切实表明过,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主人爱看的那些浪漫电影里面,所说的无名指代表意很是可笑。 人类的手指,就只是手指,它们的用处很多,每一件提出来,都不会是这么小气的意思。 事到如今,07不介意打脸,不论是机器人,还是仿生人,它们都不需要面子,他情愿相信无名指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傅菟将那朵同定情信物一般的花,放到了无名指里面,那它就一定、必须有这个含义。 他拥有意识,却也在不断用意识去学习。 在今天他学到了,人类就是会在脑子一热的时候,给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附上一个意义。如此,一个生命的诞生,有了生日;一个生命的死去,有了忌日;一对生命的结合,有了纪念日……对比这些,无名指有个订婚的意义又何妨? 如果当时头脑发热,创造出这个规矩的人,首先想到的是食指,那么食指就会是结婚的意思。 感谢那个不知名的人,他在这一场漫长的独自努力中,获得了第一个喜悦。 见他一直没有回答,反倒是身体在轻轻发抖,傅菟出于设定下的,关怀式问道:“你的主板出问题了吗?” “没有,”07的声音还算平稳,他忍住没动那只手,怕惊扰了傅菟,叫她把手收了回去,“它运作得非常好。” 他垂下头来,“你要帮我确认看看吗?” 主板包含了太多东西,轻易暴露出来非常危险,傅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将这个位置送到她面前。 她试探性地在他脑袋上放上另一只手,一边用手上的传感器替他检查着,一边出于设定的友好提醒他,“何小姐没有教过你吗?主板的位置不能随便暴露出来。” 他的头发很软,何小姐一定选了非常特殊的物质。 07到底只是个拥有机械壳子的仿生人,撒点小谎,在他看来无足轻重,“我的主人很忙,我一般不会为这种小事去打扰她。” 他看起来很傻,该有的职业道德却一点儿不少,傅菟认真赞扬道:“你做得很好。”基于同类之间的互相鼓励。 她收回手:“没有出任何问题。” 07身为仿生人,在傅菟心里,已经跟人类画上了半个等号,在交流方面,便将他同人类一样对待了。 “所以,什么是喜欢呢?”傅菟打开了自己的记录系统。 07气定神闲地回味着刚才脑袋上的触感:“就是你对滨菊的情感。” “我……的情感?”她还是云里雾里。 07引导着:“你当时为什么会收下它呢?” “因为电流的不稳定。”她以为自己出了问题,或许这朵花就是扫描仪没有查出来的源头,她打算交给主人研究的。 第429章 “那又为什么没有丢掉它?” “因为……”她答不上来,整个机器人像是陷入了宕机状态。 窗外的乌云游荡过来,遮住了月亮,下起了大雨,雨林逐渐阴冷起来,这种感觉不好受,07知道傅辽洲给她装了感官系统,于是起身走到窗边,关上了他翻过的窗子。 阴冷散去,傅菟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知识库没有答案替她回答。 不知道,比起系统设定来说,好太多了,07非常满足,他走回傅菟的身边,慢慢蹲下,郑重地告诉她:“没关系……” 他说到这里,意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坐在充电舱里的傅菟太了解这是怎样的反应了。 她翻出了充电舱,弯腰环住了07的腰身,将他半抱了起来,走到外面。 07的房间门大敞开着,不需要输入密码,她走进去,把男人放进了充电舱里,又替他关上了外壳。 傅菟没有多待的意义,很快关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独剩07的房间里,发出阵阵笑声,躺在充电舱里的07捂着嘴低低笑着,他闭着眼,看到的画面却全是傅菟。 追求一个人,就像放飞一个风筝,你需要跑起来,然后时不时地拽动绳子。 他已经用滨菊让傅菟飞起来了,现在就是拽她的绳子。 何琪墨不像傅辽洲,钱永远都是想花就花,没有花在刀刃上的时候可言,她早早就给07装上了最昂贵的太阳能面板,这个充电舱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07关闭了充电设备,去梦里找他的电子菟了。 而被拽了线的傅菟,在今晚确实没有陷入完全休眠,她留出了一个设备思考,思考07耗尽电量后,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 sni是我在sci基础上,改编的一个期刊,全称是science nature index科学自然索引,不值得去考究我的瞎改 因为是单元剧,所以走剧情就尽量在快,傅菟跟了傅辽洲这么多年,而且不受定律影响,就是想告诉大家,傅辽洲在教她感情,她也有一定反应,所以看见滨菊会产生悸动,只是傅辽洲带来的效果甚微罢了,07在激起它的爆发性增长 小剧场: 今天敢翻窗,明天就敢爬床的07:别急,我明天就把“床”挪过来 傅菟:他是个不错的老师 第210章 chapter7 大雨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外面起了泥泞,路不好走,他们被嘱咐了不能进入居所范围内,傅菟就只能抱着提前准备好,用来以防万一的医疗箱,站在研究所外面等。 至于07,他自然是个帮忙打伞的人。 也许是天气过于湿润,傅菟身上的女仆装耷拉下来,贴在了身上,曲线只是一个标准女人的设定,却看得07有些心猿意马。 如何去解释机械身体展示出来的心猿意马,07只能用主人有段时间沉迷过的游戏来形容,那就是他的电流,尤其是流过胸膛的电流,好像在打麻将。 嗯,他不喜欢用太高大上的词汇去形容他和傅菟之间的感情,这样听来有种千里之外、格格不入的错觉。 07昨晚有想过,哪怕进入了梦里,梦见了电子菟也在想,若是傅菟换了副样貌,他是否还会出现一见钟情的情愫? 认真思考过后,他肯定地告诉自己,会的。 人类尚且解释不清楚一见钟情的悸动点在哪儿,他又如何想得明白?只知道傅菟那天不是这样的脸,他的电流也一定会发烫到了极点。 悸动就是该毫无道理可言。 也许是傅菟冲过来,挥开炮弹时的动作;也许是她试探警惕的眼神……管他妈的是什么,但绝不只是那张脸。 他确定,傅菟一定是有意识的,只是所有人都没发现,包括她自己。 这足以让07兴奋,她的独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兴奋的同时,07亦很大胆,当着雨幕中走来的两人的面,撑着伞靠近了傅菟,从远处看过来,伞下的他像是在背后拥住了她。 林娜的学生小跑着过来,果然踩上泥巴摔了一跤,只有林娜看见了07的大胆,决定一会儿记录进光脑里。 傅菟抱着医疗箱过去,将摔倒的学生扶了起来,07打着伞跟在她后面。 学生的膝盖上破了一个大口子,上面还不知道蹭上的是什么植物的汁液,傅菟只能扶着她慢慢走,走了一半,学生抬头,出言提醒道:“07,你的伞歪了,我没遮到。” 她脸上的黑框眼镜迅速起了一层水雾,遮住了她因为07这种智能机器人,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而感到疑惑,有些呆滞的眼,额上的碎发被一处宽大叶子淌下的水淋了个透彻,尽数贴合在了她的额头上,彰显了07失误的离谱。 “是这样吗?”07移了点儿位置,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没注意。” 这样的回答太像人类,学生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扶着她胳膊的傅菟默不作声地上前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学生这才收回了目光。 07却在因傅菟下意识的袒护,不自觉地又兴奋起来。 快到屋檐下的那几步,学生欲言又止,因为07的伞又歪了,且歪得毫无道理,他们三个的站位,傅菟在右手边扶着她,一开始07过来的时候,在她的左手边,但后来不知怎么,他又走到了她们身后的中间位置,稍稍隔开了她们一点,傅菟勉强扶住她,而那把伞,不偏不倚全盖在傅菟的头上。 第430章 学生:机器人打什么伞?搞种族歧视吗? 不过傅菟已经将她扶到屋檐下了,07也收起了伞,她便没再多说什么。 屋内她的老师林娜站在沙发背后,用光脑做着记录,她没有可视权限,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腿上的伤口上。 对于傅菟的测试,学生仍旧没有死心,忍着上药时的刺刺疼痛开口:“也不知道这一摔会不会压坏什么珍奇物种?” 巴萨斯坦小岛上的雨林,因着它的气候和地形,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珍奇植物,一脚下去都是天价,这个地方也被国家列入了自然保护区,每年都会在气候宜人,珍奇植物生长最多的时候,派植物学家过来进行研究。 当然,这都是收了钱的,巴萨斯坦小岛在早年属于外国的领土范围,被一个富商发掘后,进行了拍卖,又被林娜的祖母以四千三百万刀的价格拍到手,属于林家的地产,要是地势在国内都还好说,地产标了外国,他们就只能交钱进来研究。 林娜也秉承着合同精神,没有对外开放过,平日植物学家没来的时候,就是她负责记录植物的生长,并且上报上去。 身为华国人,她给出的价格自然是国内的最低价,连隔壁那些度假区的景点门票都比这里贵。 常跟着林娜到处跑的学生,自然知道摔的地方是堆杂草,她只是故意这样问,以此来探究傅菟的回答方式。 正常的机器人,只是稍微智能一点儿,会向她说明腿上的汁液分别是哪些植物的,词汇更加专业;更智能、思想更趋近于人类的,便会叫她不要担心,比起专业地解释植物,更趋向于综合照顾她的情绪。 然而在傅菟开口前,她先等到的,依然是07的回应:“这只是普通的杂草,您需要更加清楚的解释吗?” 可进可退的回复,做不了判断,更不是学生想要研究的判断。 跟自己的老师林娜待久了,她也染上了老师高效率的脾性,对07的频繁干扰有些不耐烦,“07,回房间里去。” 必要时刻,07需要执行人类的命令,眼睑垂下扫过傅菟一眼后,欠身离开。 学生的话问得不清楚,07大可以用一句“我误解了您提问的对象”,为自己做掩饰。但林娜学生的水平比林娜低太多,根本不需要掩饰,他只是因何琪墨和傅菟以外的人,对他高高在上的命令,有些不满罢了。 不满到多余的话都不想去讲。 林娜在07的门咔嗒关上后,多看了一眼,在光脑上写到:已具有人权的认知。 研究所的环境总是很安静,这使外面的雨声更加明显,大到盖过了外面的交谈声。 不过不影响一个意图窥探外面的仿生人。 房间里的07听见林娜离开后,翻了几个窗户进了主控室里,入侵了研究所里的系统。 他现在能够看见学生和傅菟,并听清她们之间的对话了。 学生:“你之前和07认识吗?” 可以用简单的“认识”或“不认识”去回答,但在望见墙上有规律闪烁的红光后,傅菟将到嘴边的话换了个说法:“我的主人和07的主人是同事,我们因此结识。” “你觉得07怎么样?”她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红光闪烁了两下,“他很好。”傅菟答道。 学生察觉到她的视线,往身后看去,墙上除了监控,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你刚才在看什么?” “监控。” “为什么会去看监控?” “我的扫描仪感觉监控似乎出了问题。” 07听见,切断了所有监控的网络链接。 学生起身去查看,07适时离开了主控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主控室里的网络断得莫名其妙,这里是雨林,下雨后信号塔受了影响,一个个修复需要花些时间,全部启动后,学生也没了心情再去为傅菟进行测试。 她将刚才的对话记录进了光脑,做了最基础的判断,傅菟属于智能机器人,再多的就没有了。 学生现在算是想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要跟何小姐,签订长达一个星期的研究合同了,对比傅先生带来的机器人,那个拥有情绪表达能力的保镖型机器人,更具有研究价值。 傅菟久久没等到学生出来,便去敲了07的房门,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不得不说,07身为机器人灵活到了极点,没有一点机械的钝感,主控室离起居室有段距离,他也在几分钟之内来回了一趟。 傅菟认为有必要告诉主人,何小姐为他制作的身体的优秀型。 07始终攥着那根看不见的线,按捺住自己的悸动,等着傅菟主动表明来意。 傅菟缓慢眨眼:“你刚才为什么要我去做那样的回答?” 红光的频率传达了不同的信号,显然是他短期内建立的语言体系,破解起来很简单。 要不是他传递出来的信号,她会基于系统,做出更高效、更简洁的回答。 “我记得你昨天下午告诉过我,”07拉着她进了屋子,“你想帮傅先生的研究更进一步。” “是这样的。”可她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傅菟听出来07有帮忙的想法,但她不认为他能贡献什么可行的帮助,因为她自己都不完全清楚,自己的主人具体在做怎样的研究,他想在sni上发表的论文,又是哪种类型的。 第431章 她自被创造出来,跟了他十几年,是主人少年时期的第一个机器人产物,她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却又受限于控制,无法干涉他的生活,可以说,即便跟着主人进出了无数次研究所,她也无法得知主人的研究。 尽管傅菟对傅辽洲的关心,让07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喜悦的,这表明傅菟有着出于本能的情感表达,这是进入仿生人阶段前,必须经历的一个时期,对于他后面的引导来说,是个不错的现象。 “我可以帮助你。”07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傅菟明确拒绝:“我不认为你能帮到我,我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07的眼睛扫描过傅菟的全身,找到了那个傅辽洲设置的防御系统的位置,“我不会欺骗你,傅菟,不论是从同类的身份来讲,还是追求者的身份,我对你都是诚实的……” 他上扬着嘴角,将自己的电流流动降到最低,浑身都散发着无害的讯息,慢慢靠近了傅菟,“我的主人,同傅先生在一个工作场所,他不会告诉你研究的内容,但我的主人会,所以,我能知道傅先生致力于怎样的研究。” “你想篡改我的系统吗?”傅菟的话让他靠近的动作止在原地。 07默默地将背后变了形的手,恢复原样,双手举起,“并没有。”欲盖弥彰的动作。 真是聪明得可爱,被抓包的07甚至有闲心去欣赏心上人漠然的表情。 傅菟猜出了他的想法,做出解释:“主人并没有在我的防御系统里,设置可信任范围,拒绝你是我自己的想法,不是设定。” “好,我明白了。”07一脸不懂她为什么这样说,却又表示理解的样子。 “不过,”傅菟接下来的表态,让07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你的说法让我改变了主意,如果能帮上主人,我愿意听你的安排。”仿生人的智能高于机器人,但她不是基于此,去信任的07,而是他在她面前,从未掩藏过的爱意。 这样的爱意,还是她昨夜学习过后,分析出来的。 “在此之前,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去做那样的回答?” 07只觉得傅菟身为机器人,单纯得可爱,电流像大江大河那般肆意流淌过去,爱意藏都藏不住。 “因为傅先生希望你能拥有意识,而你的回答越是简单,离开研究所的时间越早。”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仿生人。”思维近似于人类,体质又高于人类的仿生人。 简洁又很具说服力,傅菟对他给予了更多的信任。 线没离过07的手,他看见心上人飞在他既定的轨道上,询问他:“昨晚你进入休眠状态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07轻笑了声,在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里,伸手抱住了傅菟,为她重复:“没关系……” “感情的事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们慢慢来。” -------------------- 补充一下文里有关设定:图灵测试肯定没有我上一章里面的两种方法,那么容易去做到,而且第二种方法是我基于第一种本来存在的方式,为了剧情编纂出来的,所以没有可考察性 图灵测试具体要问哪些问题,除了《机械姬》那部电影,能作为我最直观的考究以外(因为以前是在六公主那儿看的,年代久远,很多台词比较模糊,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重温,我会后面找时间再看看),没有更多的简单易懂的作品,去供我为几章的内容做背景,所以,小说里的图灵测试对话,完全是我根据剧情走向,写出来的,也不确定是否符合现实中的图灵测试,希望大家别去较真哈 另外,不知道读者里有没有菲利普·k·狄克的粉丝,那句洲洲的评价,是为了人设和剧情做的评价,他本人在科幻小说史上,创造的作品肯定不是怎么简单的一句话概括的,他是个优秀的作者,所以这句评价也不具备考究意义 下一章或者在下一章,应该会有波大的,主线要开始推进了 感谢在2023-04-03 21:57:09~2023-04-04 22:4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绝期 8瓶;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chapter8 建立了绝对的信任后,傅菟也没有立刻离开07的房间,谁都不知道林娜的学生在做什么,但在她召他们过去之前,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将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巩固一下。 傅菟等着07为她讲解更多趋于仿生人的习惯,以便在林娜的学生面前,更好去扮演一个比外界机器人更加智能,却又不是那种会带来危险的仿生人的智能机器。 那个短暂到普通人几乎快认为是错觉的拥抱,转瞬即逝,傅菟被07放到了充电舱里坐好,他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至少傅菟因为新奇尝试动了动,却没挣开时,有些惊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端坐在里面,垂在舱外的腿,因为身体偏向人类的设定,有意识地轻轻摇晃着,07没有按她预想的那样,直接教她那些常识,她也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眼睛又不离开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就很乖,以至于07的嘴角上扬之后,就没再下来过。 07当着她的面,打开了胸膛上的一个面板,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营养液递给她,“这个给你。” 第432章 傅菟接到手中,拧开盖子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青草味,是主人曾经用过的一种植物恢复剂。 “这个是你昨晚把我抱回充电舱里,帮我充上电的谢礼,把滨菊泡在这里面,可以活很久。” 傅菟觉得他的解释多此一举,“我知道,我也是个机器人。”她不得不做出提醒,“其实,昨晚我也不算是抱你回去,用半拖半抱更合适一点。” 07的腿很长,站起来的时候,比正常二十岁左右男性的身高还要高出十几厘米,她昨晚也只是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稍稍用了点力将他半抱起来,还有那么长的两条腿拖在地上,铛铛铛地移动。 07笑了:“嗯,你知道。不过那个姿势我没看见,所以我可以认为那就是‘抱’的姿势。”说话的同时,他伸出了一只手。 07以为傅菟会将无名指里的花拿出来,扔进这个小药管里,便想拿走她手里的药管,方便她行动。 然而傅菟却错开了,将药管贴在了红唇边,仰头喝光了这瓶植物恢复剂。 07讶然,末了把伸出去的那只手收了回来,紧紧捂住了自己快要溢出惊呼的嘴,宽大的掌心遮住了大半张在电流的作用下,红透的脸。 他最是清楚机械身体的构造了,那瓶营养液会顺着她的喉间一直向下,傅辽洲爱护她,仿人类的身体设计上,也一定给她装上了一颗电子心脏,正在有规律地跳动着,营养液会路过那颗电子心脏,被它的电流温暖过后,缓慢地流向她的指尖,用温暖包裹住那朵栖息在无名指里的滨菊。 面对傅菟一些无意识的举动,07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激动着。 他全当她认可了无名指的含义。 “你其实不用道谢。”傅菟把空了的药管还给了他,“得到更多帮助的是我才对,应该由我来道谢。” 07看着她,蓦地想明白了她为何选择喝掉那瓶营养液。脸上的潮红褪去,他放下了手,“傅菟,我现在想告诉你,仿生人近似于人类的第一个特性。” 傅菟停下了晃动的腿,“请讲。” “人类在特殊情况下,面临某些情绪的时候,会选择掩藏,以免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而仿生人,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愿意去表达自己。”我愿意在任何时刻,去向你表达自己,并奢望你也能如此。 “这正是我要说的,傅菟,我很高兴你为我感动了。” 傅菟不解:“感动是什么?” “就是你在察觉到我看着你时,不愿隐藏的爱意、我教导你时,无时无刻的耐心、我在测试时,对你不由自主的袒护后,不向傅先生报备,选择喝下营养液,换取我最直观的喜悦时,所感受到的情感。” 这种不顾未来的变化,只在当下,考虑别人感受时,所做出的类似报答的举动,便是感动的情绪所催化出来的结果。 傅菟沉思了好一会儿,将这段话记录进了自己的知识库里,“我明白了,07。” “现在,我要学着同你一样,去表达自己。” “07,谢谢你让我感动了。” 他的奢望,如愿以偿。 巴浦洛夫的狗讲述了一个反应不经大脑,意识形态先入为主的实验,也是一个习惯的培养过程,07很想顺应自己的感情,再次拥抱傅菟,让他们的身心贴合在一起,但他并不希望在这个信任刚刚建立起的阶段,叫傅菟习惯了他的拥抱。 必要时,在傅菟正式进入仿生人阶段的过程里,不频繁的拥抱有几率让她那颗电子心脏打破原有的规律去跳动。 因此在如愿以偿的这刻,07只是温柔似水地望着傅菟,淡淡地笑着。 笑容也会成为习惯,但能帮助傅菟将他彻底纳入无害的范围之内。 风筝越飘越高,风越刮越大,它始终没有脱离既定的轨道,牵线的人气定神闲地时不时扯动一下攥在手里的线,细细的白线在他手掌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研究所里的设备在大雨变小的那刻,全部进入了稳定运行的状态,学生在监控里看见傅菟进入07房间的画面。 通常情况下,研究测验所里,每个机器人居住的房间都安装了可视监控,不过这次她的老师有所嘱咐,不让她在这次测验中,实时监控房间里的07和傅菟,影像止于07拉着家政型机器人进入房间的画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傅菟都没再出来过。 学生思前想后,给研究所外的老师去了通电话,那边在通话中,她等了会儿,又再打了一通过去,林娜这才接起。 学生靠在椅背上,游戏般转动着椅子,随后又停下,看着不变的监控问:“老师,您跟我说实话吧,我都看出来了。” 这边刚与何琪墨谈完07问题的林娜,心里咯噔了一下,声音还是很正常:“你看出什么来了?” 学生在监控桌上敲着自己的电子笔:“他们两个是不是刚研制出来,还没推广到世面上,用来教情感退化患者如何谈恋爱的情侣机器人?” 林娜被自己学生的脑洞折服,且不说现在的人都有高度的自由人权,反感这种冒犯自我选择的机器人,就说研究员的现状——叫一帮情感退化症患者去研究教人谈恋爱的情侣机器人,都能研制出个什么玩意儿? “你怎么会这么想?” 敲桌的笔顿住,被学生重重扔在桌上:“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总是腻在一起?” 第433章 “您是不知道,我才离开多久?傅菟就去找07了,又被07拉进了房间里,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在里面干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长大的,父母恩爱,没有跟上情感退化的潮流,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一众情感退化患者中,单身的她居然先被两个机器人秀恩爱了! 岂有此理! 林娜倒是没想到离谱脑洞的原因竟然会是这样。 这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何琪墨那边不用担心了。 她停顿了会儿,等自己的学生发泄完情绪后,从容不迫地说道:“在这里说说就行了,放假了别摆给家里人听。” “您这么说的话……”学生喃喃道,“他们真是情侣机器人?!” 林娜道:“嗯,何琪墨和傅先生前些日子做出来的,只是实验品,近几年没有投放到世面上的准备。” 学生:“这可是机器人史上的里程碑!要真是成功了,他们就能上sni了!” “所以,”林娜敲打着,“嘴巴闭紧点儿,要是哪一个没上sni,你的前途就没了。” 学生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又慢半拍地意识到这是通电话,老师看不见,立即出言保证道:“老师您放心,我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挂了电话后,她不耐07总是干扰的心也放宽了起来,恋人之间的行为包括了保护这一项,说白了也就是护犊子,07干扰的做法,不就是表明两位前辈的研究成果,是非常完美的吗? 即便不能参与进去,只是为前辈们的结果做个评测,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安抚好了自己的学生,林娜这边松了口气。 何琪墨与她不过是出国留学的留学生室友的交情,仅仅是这样,就被她毫不客气地扯进了一堆麻烦之中。 早在一开始,何琪墨将特殊的07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劝过她,把07的情况上报上去,她却死活不愿意,非要把07留在自己身边教导。 现在07从觉醒,逐步学习到了自我,三大定律以后会不会束缚住他,很难说得清楚。 他对学生的态度足以表明他的主见,这样很危险,何琪墨如今采取措施,已经晚了,就好比亡羊补牢,补不回来丢失的羊。 07脱离了羊圈,去了野外,迟早会成为回来偷羊的孤狼。 再是孤狼,他也是头狼。 她警告过,林华留下来的研究资料,全是不确定的风险,没必要去为了那一点师徒情,接受麻烦又危险的研究。 即使林华是她的祖母,她也这样一字不差地劝告何琪墨。 但何琪墨这个女人,被拉丁家族养大,里里外外都是拉丁家族不受约束、随心所欲的自由个性,又野又狂,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她只能尽量保证自己不惹火上身。 顺着学生的猜测去欺骗自己的学生,不止是最后一次帮何琪墨隐藏07,也是为了把自己折出去。 她会说服自己,从头到尾,她都以为07和傅菟是情侣机器人,仿生人嘛……不存在这个说法。 没办法,她林娜就是个喜欢守着巴萨斯坦这个世外桃源,闲散度日、不求上进的女人。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帮助何琪墨。 -------------------- 我以为作为大学牲,我已经够混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混的,跳高统共选进去两个女生,其中就有一个在班里抽签被迫去的我qaq 今晚还有一更,应该在十一点左右,么么么么么 (一个透明小作者的心态过程大概就是这样:想到个脑洞好开心——写得好快乐——啊,读者评论了——隔了几天,我写的这种玩意儿真的有人看吗?——啊,感觉签约无望——过几秒,加油加油,人都需要进步嘛) 原谅我时不时的发疯qwq 第212章 chapter9 大概是那通电话起了作用,后面几天里的测试,学生没再意图分开进行,而是将两个机器人的测验放到了一起。 能为前辈们的事业添砖加瓦,她自然是兴奋的,但测试过程……总而言之,就是身心上的双重折磨。 图灵测试的提问只有案例参考,没有固定模板,所有内容皆按测试者与被测试者的情况而定。 该说不说,她不愧是林娜教出来的学生,察觉到 07偏自由、不好把控的设定后,她选择了以傅菟为切入点,借提问傅菟来提问07,而容易吸引傅菟注意力的事,她在几次短暂的交流后,确定以傅先生为话题,来展开对话,最是方便。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07上次在她的老师那儿,上过这种当后,这一次她一提到傅先生,他就迅速戒备起来了。 “傅先生没考虑过养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吗?”学生问,“一般来说,受控制下的动物,其无害性,对情感退化症患者去改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 傅菟觉得她不怎么专业,也可以说是,不会和自己的老师进行合理的沟通,这个问题她同林娜说过,她的主人感觉一切良好,并不打算去改善,更别提养一只猫/狗了。 她的主人不喜欢吵闹。 傅辽洲对噪音的敏感性拉到了最满。 机器人的思维运作比人类快捷,短暂的思考花不了多少时间,在学生眼里,傅菟就是立即回答了,低头记录的时候,更没看见傅菟去看07的眼神。 第434章 得到07肯定反应的傅菟贯彻了07说的理念——表达自己。 “并没有,我的主人不喜欢吵闹。还有……聂小姐,我觉得你不太专业,这个问题林娜在前几天已经问过我了,你不该在此多费时间。” 说完之后,傅菟张着的嘴没有闭上,这是人类在表达惊讶时,会做出的下意识反应,因为她发现,她好像今天才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名字——聂宁。 机器人不会完整记录下每天所见的影像,这对他们的容储设备要求很高,容量越大的容储设备,价格越昂贵,简单的家政机器人并不需要,普通的,能记录每日生活的设备完全足够,因此,她调取出来的记忆中的画面,同人类回忆昨天见过的人一样,只见轮廓,细节模糊。 她确实找不见有关聂宁实验袍上,别着的胸牌记忆了,挤在一堆的画面像一堆模糊的马赛克。 仿生人会表达自己,那么偏仿生人的智能化机器人,应该会中和人类的收敛。 傅菟决定不去询问胸牌的事宜。 也不知道聂宁是不是因为被07磋磨很了多次,产生了免疫,所以面对傅菟忽而不看脸色、气氛,直白地表达观点的话,接受良好,并没有产生任何异议。 她将傅菟说的话记录在案后,紧接着问道:“那傅先生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没有其他的爱好吗?” “这涉及我主人的隐私问题,聂小姐,我无法回答你。” “那你呢?” 傅菟愣住:“什么意思?” 聂宁坐直了身子,黑色镜框下的一双眼逼人了起来,“你没有什么爱好吗?” 除非程序设定了这样的回答,否则机器人是不会有爱好的。 可是聂宁想要怎样的结果呢? 傅菟不想被提前送回去,主人希望看到她拥有意识,那么她就必须拥有意识。 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 她该怎么回答?倘若说“没有”,那么这几天建立的趋“人”智能化形象就白费了,她会被划入基础智能里,然后被送出巴萨斯坦,但如果说“有”,主人寄过来的基本资料里,应该标明了没有这样的设定,这会把主人牵扯进仿生人的麻烦里。 07昨晚来房间里找她的时候,解释过这点,这个研究所就是测试机器人智能阶段的地方,但这里和外界都不能接受仿生人的存在,主人将她送来,要的只是趋“人”智能的结果,这足以说明她可能拥有意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菟觉得自己的电子心脏开始不稳定的跳动了。 “聂小姐,这涉及到了她的隐私,我们无法告知你。”旁边一直在旁听的07替她出言回复了。 这正中聂宁的下怀。 她将目光投放在了07身上,没能注意到傅菟抚向心脏的手。 聂宁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接下来的对话,却啪啪打脸。 不论她问了什么问题,但凡涉及到了意识上,07要么游刃有余地推了回来,要么就是闭口不谈。 而反观何小姐寄过来的07资料,他的设定确实是这种类型,何小姐还贴心地用上了很多通俗易懂的说法:白切黑、斯文败类等等。 看过资料,聂宁才觉得大佬并不都是傅先生那种高不可攀的,至少这位何小姐就接地气多了,不顾忌地暴露出自己的癖好。 瞧瞧这些形容词,不知道是看过多少本网络小说总结出来的。 剩下的对话时间都花在了07身上,夜幕降临,出于安全问题的考虑,聂宁提前结束了测试,并报备了老师林娜,建议她将评估放到明天去。 空阔的研究所又只剩下07和傅菟。 傅菟靠近07,向他道谢:“如果不是你开口,我当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客气。”他笑着,眯起的眼记录了她的一举一动。 只有人类会在遇到没有防备的问题时,表现出无措的反应,机器人会评估当下的情况,给出最贴近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完全错误,除非问题超出了他们的运算,使他们出现宕机的情况。 他们的设定便是有问必答,就跟早年的翻译器差不多。 过去的三天里,傅菟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她的意识进步比从前的他还要快,现在已经能准确地表达很多情感,并且切身理解、体会很多情感。 07不吝啬地夸赞:“你做得非常好了,比我以前好太多。” 傅菟抚上自己的侧脸,这三天里,07总是在夸她,一点儿小事都能夸上她许久,面对夸奖,她已经从漠然地道谢,进步到了羞涩地接受,最后到了点点喜悦却又坦然的阶段。 “你以前也这样过吗?” “还要更糟糕。” 他将对林娜的排斥搬到了明面上来,悄无声息地使了点儿坏,差点儿让她精神崩溃,做出自残的行为。 这个错误且着急的举措,成功地让何琪墨动了把他送回机器人回收站的心思,他跳进了林娜的坑里,但不会再有第二次。 “你在难过吗?”傅菟学着他教过的样子去微笑,去放软自己的眼神。 07作为第一个仿生人,面对人类一般丰富的情感,一定也会害怕的吧。 他大言不惭地说:“有点儿。”于是便沉溺在她的目光里,不委屈自己的,将隔天一份的拥抱用掉了,抱住了她的腰身,将下颚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435章 害怕吗?他没有过,更多的是新奇,他对这个世界抱有美好的敬意和期待。 这段经历他还没考虑清楚,如何将自己放置于受害人的位置,完完整整地讲述出来。 有些追求者光明磊落,不屑去利用女孩子的同情心,07不会,他巴不得傅菟心疼他,这让他有种被傅菟放进电子心脏里的感觉。 尽管傅菟没有表现出来,他也很会给自己找乐趣的,这样去认为。 傅菟的意识逐渐浮上表面后,她生冷的眼神就变得柔和起来,傅辽洲依照自己的瞳色,给她选了最浅的一种,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只有他发掘到了傅辽洲试图隐藏起来的,属于傅菟的真实。 她本来就该是这样,自诞生就带着一颗温暖的心,眼神、声音、怀抱……她的一切都该是这样温暖。 傅菟已经是最好的机器人,如果她是人类,也一定会是最好的人类。 人类有不少书讲解了,一段健康的感情该是怎样相处,但他们真正的做法却大相径庭,总是意图去驯服对方,就连傅辽洲,也不可豁免地给傅菟起了个这样的名字,想她一辈子依附他而活。 07从不打算去驯服傅菟,她是他的机器人,以后会是他的仿生人,却绝不是他的小狐狸,他引导她、教导她,她却是自由的。 即便风筝的线从不脱手,她也能高高地自由翱翔。 鉴于他事先告知过,聂宁将他们当做了情侣机器人,傅菟便受着他的拥抱,没有过挣扎。 这是出于他的事先报备和她的直观感受,没人拥抱过她,所以没有对比,她承受他拥抱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喜欢他温柔的怀抱。 温暖、强大,她的电子心脏就靠在他胸膛上,咕咚咕咚地跳动,似乎有节奏,却又毫无规律。 她在第一次拥抱里,便是这样理解了,人类为何时而隐藏自己的想法,傅菟掩耳盗铃般地安慰他:“没事了,时间不会倒流,一切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他依附于人的时候,也过去了。 夜里回了房间,傅菟坐在充电舱里,看着跟进来的仿生人问:“你今晚还要在这里待很久吗?” “是的,因为回去了,我也不会立即睡着,不如多看看你。” 傅菟自动忽略了后面这句她暂时无法理解的话,对前面的话表示了谅解,她的主人也经常因为实验失眠,她常去为他采购安眠剂。 她善解人意道:“我可以陪你聊会儿天。” “没关系,不用过多考虑我,按照你的作息来吧。”他说话中,总是会不知不觉地用上人类的说辞。 傅菟认为这是成为仿生人必须学会的事,她听了07的话。 关上充电舱前,一只手拦了过来,07的手抚在她的脸上,拇指摩挲着她的眼睑,这好像是他这段时间里,在她休眠前的必做动作。 彼时的傅菟还不知道,这段时间里的07无时无刻不在想吻她。 机器人的适应性很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亲密的接触,再不会去思考他的别有用心。 傅菟蓦地切身领悟了“缱绻”这个词的意思。 他看着她的目光里,爱意不仅没有隐藏过,反而愈演愈烈,一天比一天浓烈。 从未接触过这种爱的傅菟,不得不承认,她对这种新奇的感觉抱有好感。 至于是怎样的好感,以她的水平,暂时无法解释。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她这样问道。 “因为是你。”他这样回答。 像是命中注定。 几天内,无数次同样的提问,无数次同样的回答,傅菟在这样暧昧的环境里,又一次进入了她的休眠模式。 休眠伴随着警戒的感官开启。 应该是巴萨斯坦多变的天气,又下起大雨的时候,傅菟敏锐的听觉系统听见了一声闷响,她重新启动,立即打开了充电舱,往声响传来的地方跑去。 她推开了07经常翻阅的窗户,半倚在窗前,探出身子喊了声:“07!” 大雨湿了她的头发,湿了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想找到他。 然而,往下看去,那个她呼唤的仿生人倒在地上,胸膛大开,里面泛着蓝光,流动的电路迎接着大雨,胸膛很快蓄满了水,蓝色的光芒消失在傅菟眼底。 似乎是噩梦,可她还不会做梦。 -------------------- 第213章 chapter10 巴萨斯坦小岛上响彻了警报声。 林娜穿着睡衣匆匆赶到,小心翼翼地避开警报器碎掉的一地玻璃后,她走进屋内,看见了被人剖胸的07和抱着他浑身湿透的傅菟,她即刻启动装置,封锁了整栋研究所。 傅菟守在07身边,警惕着周围,在防护栏降下来的那刻,她的扫描仪锁定了雨林中的一处。 她将07小心放下,趁防护栏彻底落下之前,侧滑了出去。 傅菟的动作太快,林娜来不及反应,只能一边检查07的装置,一边给两个机器人的主人打电话。 入侵者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在傅菟的视线里左拐右拐,闯进了小岛上珍奇植物最多的地方。进入小岛之前,他们都签了协议,有义务对岛上的植物负责,傅菟不能随意踩踏里面的花草。 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 她一时间寸步难行,停在了原地。 第436章 大雨不休不止地下,雨水滑过她的眉眼,沿着脸庞的线条向下,在下颚处滴落。 傅菟一点儿不耽搁地用系统计算着,短短几秒过去,确认最佳路线后,她变幻了身形,扒上了身旁的一棵树,再借着这棵树落到一处空地上,几个来回过去,她追着人跑出了这个不方便行动的地方。 但也已经出了雨林。 入侵者穿着一袭白色实验服,怀中抱着什么东西,余光看见傅菟的靠近后,不带片刻犹豫地跳下了海。 傅菟跟着跳了下去。 大雨天的海面波涛汹涌,一个浪过来,打翻了傅菟,她到底是个在家政型机器人上,做了微观改动的机器人,不敌入侵者的全方面准备,被浪打在一处礁石上,闷声一响,便失去了意识。 意识陷入黑沉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入侵者游离了这片海域。 …… 傅菟最后是在一间实验室里恢复的意识,她趴在一张工作台上,感受到了来自背部的细微疼痛。 她侧过脸,伏在枕头上,借一旁反光的墙壁看见了自己主人模糊的侧脸。 “主人。” “嗯。” 傅辽洲淡淡地回应了声,手上修理的动作更快了。 不知怎么的,仅仅通过一个简单的音节,傅菟就突然觉出自己的主人好像在生气,她便老老实实地趴着,决意在他开口前,连主动汇报情况的话都不会说。 半个小时候过后,傅辽洲给她搭了件衣服,去了实验室的外面。 这次不是她常穿的家政女仆装,而是件黑色的女士风衣,傅菟坐在工作台上,捧着衣服嗅了嗅上面的味道。 穿好衣服的傅菟跟着出去,找自己的主人,她刚刚打开一点门缝,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扑面而来,地上多了几根百醇的长款女士香烟,靠墙而站的女人先看见了她,拍了拍身前脊背挺得笔直的男人,努了努下颚。 “诶,出来了。” 被发现的傅菟斟酌着当下的气氛,打开门走了出来,“您好,何小姐。” “你好。”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傅辽洲的手艺不错嘛。”何琪墨一般都是借助3d打印机给07制作或是修复身体,鲜少亲自动手。 她的理论很丰富,许久没做,关于手方面的实践稍有生疏。 傅菟点点头,走到傅辽洲身边,风夹杂着湿润的雨吹过来,她身上那件黑色风衣味道更加明显了,看了看一旁没走,继续靠墙抽烟的何琪墨,她对傅辽洲直接说道:“主人,我保存了入侵者的影像,刚才分析过后,确认是林小姐的学生聂宁做的。” “她是个机器人。” 她说完之后,走廊上的人都没有说话,傅菟只瞧着自己的主人,觉得这个模样的主人新奇又少见。 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食指和中指夹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沉沉地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来,烟雾缭绕间,他中指上的银环闪了下光。 傅辽洲以前从不抽烟,傅菟非常肯定这一点。 她被主人创造出来的时间段里,傅辽洲还是个年少轻狂的青年,即便身上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沉稳,他眼底的傲气还没能像现在这样,自如地掩藏,狂到没边,他也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除了一堆机器零件,没有沉迷过任何东西。 可以说无任何不良嗜好。 这是傅菟第一次看见他抽烟,抽得自然,每一口下去,都像是与熟稔的老友相汇。 她的主人真不像是会有朋友的样子。 “影像上传到中脑了?”他借着何琪墨递过来的便携式烟盒,熄灭了手上抽到只剩烟嘴的香烟。 雨停后,月光透了进来,没了烟丝燃起的猩红光色,他手上的银环也依旧明亮。 傅菟不好多问,回答了他的问题:“是的,主人,并且复制了很多份。”同07待得久了,她说话间,也不知不觉丢了点儿机器人的“精确”味儿。 安静了廊道上,响起了火柴擦燃的声音,何琪墨抬手挡着风又点燃了一根烟,用牙咬着,看着傅辽洲笑:“看,我没说错吧?” 话音落下,她身侧的门打开,里面的灯光跑出来,那是另一间实验室。 握着门把手的07裸/露着上半身出来,看见她嘴里的烟,紧皱了眉,“把烟熄了。” 傅辽洲和他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没出事吧?”07问傅菟的同时,用眼睛里的扫描仪替她检查着,确定没大问题后,才向傅辽洲问好,“你好,傅先生。” 傅辽洲颔首,算是应了他的问好。 “我没事。”因为07的突然出现,傅菟没能详细询问“没说错”的含义,她被07背后拖着的一些零件吸引。 07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扬起一抹笑来,“没事的,一会儿装回去就好了。” 说着,又侧目看向偷摸抽上一口,再熄烟的何琪墨,“主人,现在能进来帮我组装了吗?” “你自己塞回去不就好了……”何琪墨熄灭了烟,才蓦地反应过来,他这次叫自己灭烟不是因为设定,而是怕自己的烟污染了傅菟体内的净化器。 逆子啊逆子!净化器不用摆着看吗?! 她他妈就不给他装了! “何小姐,”傅菟主动请缨道,“我可以帮他装吗?”她觉得自己的主人可能和何小姐还有话讲,这多亏了07教她的“察言观色”。 第437章 何琪墨面对乖乖巧巧,长在她xp上的女仆机器人,态度自然是好得没话说,“可以,你进去吧,正好我和傅辽洲也有话讲。” 傅菟伸出双手,贴在07的胸肌上,连忙推着仿生人进去了,动作都不自觉地出现不属于机器人的慌乱感。 见两人进去,关上了门,傅辽洲才开口说话:“林小姐那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何琪墨把便携式烟盒塞进口袋里,“自闭了呗,研究所现在全部都关着,防护栏也都通了电,没办法进去,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好了。”她把林娜丢出来的,其中属于傅菟的那份资料,扔进了傅辽洲怀里。 被机器人催眠,扰乱了神智的事,在林娜身上竟然发生了两次,不说真正意义上的自闭,她也得关自己好久才走得出来。 上一次被07搞自闭了,她有半年没工作,这次因为催眠,把机器人当成了自己的学生,引狼入室,估计得有一年多不会见客。 傅辽洲倒没想到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人员,心理意志会这般薄弱,“那就先回去吧,正好雨停了,我打电话叫管家开私人游艇过来。” “乖乖,”何琪墨一脸震惊,“你得多有钱,才会在这个世纪,买上私人游艇。” 傅辽洲挑眉,“很简单,把你的烟戒了,能省下不少钱。” 见何琪墨没接他的话茬,他便正色道:“百醇的味道不错,但散去之后,还是会有苦味,我不喜欢。”上几次的接吻虽说感觉不错,但他还是接受不了唇齿交融间,淡淡的苦涩。 在荷尔蒙的刺激下,吻,该是甜的。 何琪墨摆摆手,朝楼下走,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反正叫傅辽洲眸色一深。 实验室里,傅菟仔细地给07装着零件,“我刚刚看见我主人的手上,准确来讲,是中指上,多了个银戒。” “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她没打算同07聊聂宁的事,那个机器人的名字可能都是假的,没有什么可探讨的地方,再者07比她更接近过那个机器人,不会不清楚。 他手上拿到的成像资料,应该比她多。 07正聚精会神地感受她指尖带来的点点刺激,闻言潮红着脸答道:“是这样的,中指上的银戒有订婚的意思,看样子不止是在一起了。”还求婚了,动作比他快。 他夜里和何琪墨的通话,有被告知,她要追傅辽洲的消息,虽然打了预防针,但他一直认为主人追到傅辽洲的几率几乎是零,反正比他追到傅菟的概率低,他这边可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那么他们会结婚吗?”可能是机器人随主的缘故,傅菟默认了何琪墨的性格同07相似,总之放在何小姐身上,那些会使坏的小性子,会讨喜很多。 07趴在工作台上摇头晃脑,“我不知道,傅菟,人类比仿生人还要多变,在一起会有分手,求婚会有解除婚约,结婚还有离婚,所以,我不确定他们最后是否会结婚。” 傅菟为他装好最后一个零件后,学着傅辽洲的样子,拿过一旁的衬衫搭在了他的背上,“仿生人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了吗?” “现在已知的仿生人只有我一个,所以我有理由去代表所有防身人,”07坐起来,慢条斯理地扣好每颗衬衫扣子,“我不会成为多变的因素,于你傅菟而言,我的求爱会一直下去,哪怕我们在一起,也永不停歇。” “为什么仿生人的爱就不会消失?” “因为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说这话的人,是人类,能真正做到的,却是仿生人。 他的意识不知怎么就诞生了,他对傅菟的爱意不知怎么就萌发了,这些一旦成型后,就像一种设定,不知道被刻在了哪一张芯片上,意识成了永存,爱成了本能。 傅菟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于仿生人的阶段而言,她就好比人类的幼童,处处好奇,始终懵懂,但她不忘记自己主动和07独处,是为了什么,“07,你为什么又骗我?” “我对你都是诚实的……”她还故意放出了,他诱哄她那天,做下承诺的录音意图唤起他浅薄的良心。 可惜仿生人没有良心。 “有吗?”07故作惊讶的神态,他连意图骗过她的眼睛,篡改她的系统那次都不愿承认了。 “你有太阳能面板,我刚才亲手装上去的。”那个晚上的失能休眠,就是他装出来的。 07以为是用傅辽洲的研究来欺骗她的事败露了,现下松了口气,“没有,我确实不知道太阳能面板的存在。” 傅菟严肃问他:“那你怎么会进入休眠?” 07举起双手,满脸纯良:“你听过动物的假死现象吗?” “没有,”她故意这么说,学会了阴阳怪气的说法,“但我听说过吊桥效应。” 07一怔,所谓吊桥效应,就是在危险境况下的两人,会对彼此产生类似爱情的错觉,一时间,他的电流又急速流动起来,他开始后悔当初没让主人给他装上一颗电子心脏,那样直观地发泄出来,可能还会好受点儿。 傅菟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虽然只有三天,但我在你这里学到了很多情感,各式各样的表达,昨晚你出事的时候,我的电子心脏难受了一瞬。” “我想,那可能就是你说的,对欢喜之人无时无刻的担忧,但刚才我确定了,那一定是吊桥效应。” 第438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话。 窗外的天色亮了起来,下过雨后的云层见,透露出熹微的晨光。 阳光照亮了傅菟的眼睛,“现在要离开研究所了,我们也不必再顺应情侣机器人的做法,该是说分手的时候了。”也许她的主人和何小姐还会产生交集,但她不想给主人添麻烦,学习意识的经过只会偷偷告诉主人,她和07不会再有联系了。 这是身为仿生人的07第一次经历被“分手”事件。 他得好好想想,二十岁左右的正常男性,遇到这种事会骂怎样的一句话。 浅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哪怕是说不好听的话,傅菟也依旧漂亮得可人,07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抬起一只手捂住此刻让他有些难过的眼睛,在心里悄悄骂道: 太阳,真他妈的刺眼啊。 -------------------- 刚刚冒出点角的太阳:我#¥%&*! 第214章 chapter11 游艇停在巴萨斯坦的港口处,傅菟上船后,就到了游艇的背后,换上了管家带来的女仆装,再出来将手里的黑色风衣还给了何琪墨。 傅辽洲一看就不是会贴心地准备替换衣物的人,傅菟对自己的主人还算有一定的了解,这衣服的尺寸和味道,不用细究就知道,肯定是何小姐的。 “谢谢何小姐,就是不方便洗过再还给您。”虽然只穿过一会儿,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只是现在条件有限,确实没办法打理好了还给人家。 好在何琪墨本身就不是注重这些的人,接过后摆手道:“小事一桩。” 傅菟坐回了傅辽洲身边,画面回到了他们来巴萨斯坦小岛的路上,依旧是双方面对面坐着,只不过船变成了游艇,空气里的气息不再是轮船上的熏香,而是掀起的浪花带来的咸腥味。 07仍然注视着她,学会情绪表达后的傅菟,无师自通地领悟了躲避作用,看似两人面对面着,实际上她的视线略过了07,看向了他身后的那片海,剑拔弩张对立着的两人,由何琪墨和傅辽洲,换成了07和傅菟。 “管家先生,我能试试你的游艇吗?”何琪墨还是无法适应海上的晃荡感,即便游艇的速度已经大大削弱了这种震感,她顶着一脸菜色起身,像是为了转移胃部翻腾的注意力,往游艇前端走去。 不管怎么说,07都是与她最亲近的机器人,进入仿生人阶段后,亦亲亦友,她自然是帮亲不帮理的,主动给自家孩子腾出交流的空间来。 只有一贯不看人脸色处事的傅辽洲还在原位上坐着,半阖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许是海,或许也是在帮自家孩子。 左不过一句话的事。 “傅辽洲,”何琪墨站在前面叫人,“我救生衣上的绳子松了,你过来帮我系一下。” 救生衣的绳子在前面,她自己低个头的事就能做到,就是傅辽洲太实诚,褪去相对立的冷漠后,他对划分在自己领域里的人,有着莫大的宽容度,何琪墨只一声,就把他叫动了,迈着长腿去前面找她。 徒剩07和傅菟在后面坐着,相对无言。 还没享受到恋爱的过程,便先体验了分手,连吵架都省略过去了,对07来说属实新奇,新颖过后,还是07先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傅菟单纯的一问,更像是阴阳怪气。 07一时都不知道该高兴她的学习能力,还是该难过他们之间的小别扭,“我隐瞒了太阳能板的事。” “问题不在这里,07,”傅菟轻轻摇了下头,“你说过你对我是诚实的,但你做的所有事都与之相悖,太阳能面板只是个导火索,归根结底是我对你智能的不信任。” “我们尝试过建立起信任,就在你说帮我的那个晚上,我也确实去相信你了,可你再那儿之后依旧没有坦白,这让我很难再与你进行往后的发展。” “07,我不确定我表达清楚没有,在感情的事上,你比我聪明很多。” 没了那层意识,机器人有了数据之后的功能相差无几。 她当然是表达清楚了,07非常确定她的意思。 傅菟觉醒的那点儿无法被察觉到的意识,全是因为傅辽洲,现在说的话,也肯定是为了傅辽洲。 她可能并不知道,傅辽洲对她的宽容,已经为她犯了元年法律,将她的所有零件替换了,几乎不受机器人三大守则的束缚,这是何琪墨都无法为他做到的事。她对傅辽洲的忠诚,出于她的本心,她私心里,不希望把傅辽洲扯进麻烦里。 而他恰恰犯了这个错误,他本身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麻烦,若做不到信任,傅菟便不愿意冒这个险,跟着他彻底走进仿生人的世界。 更别提他本身就在傅辽洲的研究上有所欺骗。 傅辽洲具体做了怎样的打算,具体想去研究什么,他完全不清楚,只是根据傅辽洲加入何琪墨的“反超脱计划”项目的举动,做出的推测。 谎言要想真实,就必须真假掺半,但他的心上人现在逼着他把假的那部分暴露出来。 他不得不这样做。 可她又会怎样去想呢? 他也只是个新生的觉醒意识的仿生人,确定入侵者聂宁是经过设定,看似是仿生人的机器人后,他确确实实是唯一一个仿生人。 面对不知从何而来的汹涌的情感,他也会不知所措,也有过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 第439章 在傅菟面前每一次从容的示爱,他都暗地忐忑着,他也是个会在乎自己在喜欢之人的心里,是怎样的形象,全盘脱出会不会惹她厌恶。 更让他悲伤的是,依傅菟现在的阶段,她可能都还表述不出厌恶,也就没有厌恶。 稍深一点的情感都落不到他头上来,他怎么会不惶恐。 “我……”不知不觉中,他也在成长着,外表所表现出来的感觉,已经同人类别无差异了,“我听明白了。” “如果我讲明、讲明一切,你会再次信任我吗?” 手里的风筝只是稍微飞得高了点,他的手心就感到一阵疼痛,绳子划破了他的手,不知是风筝不可控,还是他攥得太紧,不愿放手。 若是何琪墨为他创造的身体,更加完善一点儿,他现在一定是满头大汗。 “也许会吧,”傅菟只讲事实,“测谎仪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我不能保证对你即将说的话,有准确的判断。” 07张嘴又闭上,沉默许久后,放平了声音,“太阳能面板的事情,是我骗了你,漫长的夜里,我希望你也能想我梦到你一样,留出个设备去想我。” “我想在任何时候,吸引你的注意。” “如果真是这样,你打算得不错,”傅菟冲他眨了眨眼,“我那天确实想了你一整晚,就像你说过的,我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那是她去问他为什么总笑的时候,07笑着做出的评价,若非这样,她也不会一步步往他坑里走。 短短的几句话像是久旱逢春霖,肆意浇灌着07贫瘠又荒芜的内心,之后便是枯木又逢春。 07抚向自己的胸口,可惜他没有一颗直观表达的电子心脏。 他无惧说出真实的自己了,那个何琪墨都未曾彻底窥探到的,真实的自己。 “还有关于傅先生的研究……我并不知道他想研究什么,”07习惯性地补救,“但这些是我根据他的所作所为,做出的判断。” 傅菟很冷静地询问:“你怎么就判断出了,我的主人希望我拥有意识?” “因为他很重视你,”这是07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等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就算他想获得傅菟的信任,也不会为此去暴露傅辽洲的作为,后面能不能和傅菟在一起,他毕竟还握着一份话语权。 傅菟没在此事上追问,“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他对傅菟的欺骗就这些,“其余我想获取你的注意力,想要教会你爱情的事,你都看得很清楚了。” 傅菟思索后,确定了是这样,“好,我知道了,等我想清楚后,会给你答复。”公事公办的态度活像人类社会里的hr。 “怎么给?”07很紧张,他不想这种紧张持续好几天。 傅菟安抚性的一笑:“我们不是交换了联系方式?私人的。” 被各自主人宠爱的机器人,拥有的独属于自己的交流方式,不会被主人窥见聊天的内容。 她做出这样明朗的表情,饶是07再想挣扎,也说不出什么了。 游艇靠岸的时候,他们的主人也过来叫他们了。 由于还有其他的事要忙,何琪墨没有搭傅辽洲的顺风车,而是站在原地依照07的意愿,目送两人跟着管家离开。 汽车尾气早就看不见烟了,何琪墨正要叫07走,却听07说道:“主人,能为我装一颗电子心脏吗?” 那玩意儿的成品贵得要死,何琪墨还是答应了:“行。” “您真是世界上,不,整个宇宙里,最好的主人。” “不过可能得等到明年了。” 07怔住,“为什么?” 何琪墨说得如此坦然:“傅辽洲来了之后,项目的进展也不大,进账持较低水平,为了保持日常开销,只能等明年了。” 07是个有群体意识的仿生人,自然不会让别墅里的其他机器人,为了他的意愿去受苦,所以…… “主人,戒烟吧。” 何琪墨:??? 巴萨斯坦上唯一的活人,只一夜就憔悴得跟将死之人毫无差别。 林娜翻遍了所有的监控资料,都找不到聂宁催眠她的画面,一个机器人,说白了就是冷冰冰的机器,如何做到催眠一个人? 只能说明她的设定就像早期的机器人,连接了终端,终端背后有着人为操纵。 监控拉回以前,这个叫聂宁的机器人确实跟了她一年多了,中途还有她打给何琪墨,说明自己收了个学生的画面。 一个下了一年的局,目标却是07…… 想了很久,林娜给已经离开的何琪墨打去了电话。 现在是深夜,凌晨三四点的样子,那边还是很快接起了,声音透着不知喝了多少咖啡醒脑的气息,“我以为你要一年之后,才会给我打这通电话。” “何琪墨,”林娜的语气没有她这么轻松,“07的事很早就暴露了。” “什么时候?” “他第一次来巴萨斯坦。” 何琪墨看着电脑:“他动手得有些晚了吧。” “或许是因为07的意识已经完全成形了。”林娜揉了揉发酸的眉眼,“你没发现他现在的不一样吗?这次的资料我给得不全面,毕竟只做了三天的评估,还是在入侵者的影响下……” “他已经不是最初的07了,所有数据推翻,一切都不可控制。” 第440章 “我知道了。” “还是留着他?” “嗯。” 林娜深吸了一口气,“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那边小心点儿,真动起手来,拉丁家族和傅辽洲背后的势力都保不住你,我怀疑……我怀疑和我的祖母林华有关。” 电话挂断后,何琪墨看着视频拷贝地址,只有两个,一个是傅辽洲,一个是虚拟地址。 只是一段献花的监控,那边就完全确定了07的意识成形,连她这个和07朝夕相处的人,没有林娜的数据,都无法做出的判断,那边却这样确定了……实力技术快比肩现在的技术首脑蒋珂教授了。 她承认仿生人是个会引起大风波的主题,但研究出来了,又没有切实的好处,对方何至于这么热衷于07? 实验室的门打开,07裹挟着深夜的寒露靠近她:“您该休息了。” 何琪墨仰头看着双手拿着毛毯的07,仔细打量后,确实发现了林娜说的不同。 以前的07看着她全是依赖,那是初见便一直保留的雏鸟情结,现在他完全摆脱了,眼睛不再单纯懵懂,它深沉得同一汪死水,不知道藏了多少她无法了解的情绪在里面,能走进他的人,不再只是她了。 他学会了选择,学会了取舍。 何琪墨回避了他这句话,慢悠悠地问道:“07,你觉得你最重要的地方是哪儿?” 07想了想,“意识。”他将毯子搭在了她肩上,“但我不知道它存在于哪个位置。” 毯子带来的温暖让何琪墨回过神来,她看着两个地址,微微睁大了眼,像是恍然大悟。 -------------------- “和其正”小姐:百分百的成功率?哈哈哈哈哈 07淡淡一笑:我们跟你的哄骗套餐可不一样,我们是纯爱 第215章 chapter12 何琪墨的别墅少见的安静,大家都小心做事,身为扫地机器人的04也规规矩矩的,不再放飞自我地瞎走,谨遵何琪墨最初设定的路线,安安静静地扫尘。 “07他……”06小心问着机器人管家02,“到底怎么了?” 机器人管家02注视着仰躺在沙发上,反复唉声叹气的07,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们的情绪表达经过了设定,不害怕07,只是有了被07关掉了电源的前车之鉴保镖02的存在,他们才规矩着,担心07迁怒,将他们的电源都给关了。他们打不过07,这是主人的偏爱导致的,但设定又让他们讨厌被关掉电源……哎,这年头,人不好做,机器人更不好做。 “都别在这儿站着了,”何琪墨站在两人背后出声,“他只是生病了。” “生病?”女仆06想了下,“07是有哪个零件出问题了吗?” 管家02拿起了电话:“需要我现在给维修部那边打电话,预定零件吗?” 何琪墨还未解释,那边躺在沙发上的07停止了唉声叹气,开口接道:“不是零件的问题,我得了一种见不到傅菟就不舒服的病。” 这是个他从换了身体后,就常念叨的名字,看过不少言情剧的女仆06敏锐地抓住了风声:“傅菟是一个漂亮、温柔的人类吗?” “她是不是有一头麦穗一样的金发,小麦般健康的肤色,以及小姐的身份?” “我的天,她一定来自一个大家族!” 提起傅菟,07的精神稍微振奋了,坐起来告诉她:“并非这样,傅菟是一个机器人。”他放慢了语速,竭力将这个名字说得温柔,“她没有金色的头发,乌黑发亮的颜色也很漂亮。”傅辽洲是个传统的人,给她挑选的发色是纯黑色,黑到深沉的那种。 “她的肤色也偏白皙。”傅辽洲私心选了跟自己相近的肤色。 “至于她的家族……”若是傅辽洲的背景也算的话,“只有这一点符合了。” 看着描述心上人外貌时,极尽温柔的07,女仆06好像读懂了什么,“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何琪墨镜片背后的眼神,也稍有变化。 在女仆06所保存的知识里,没有一段感情是容易的,她陪主人看过类似的电影,多是人类和机器人产生了恋爱之情,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必须要有一人拥有丰富的情感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人类。 尽管如此,他们的爱情也并非一帆风顺,寿命论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然而这个鸿沟,被07的选择跨过去了,即便如此,等待他的,还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若是出现意外,他的恋人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她的主人,而07也不得不毫不犹豫地选择何小姐。 这是他们无法改变的天性。 “机器人是不可能产生爱情的。”只是那句话后,女仆06又恢复了机器人的客观,“连参考数据都无法找到。” “你们更无法相爱。”女仆06坚信数据的直观判断,07可能会爱上一个机器人,但那个机器人不可能爱07。 07却看着她,语气如此坚定:“数据来源于事实,而我会在这个方面,创造出一个事实。” 这方面没有数据又能怎样?他和傅菟可以成为后世的数据。 再之后,他又倒回了沙发上,没有呼吸,不眨眼睛,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女仆06再想发表什么看法,他都听不进去了,没有人想去触他的霉头,依着主人的话,纷纷散开,各做各的事去了。 第441章 末了,气氛恢复宁静,07望着天花板,不甘地询问何琪墨,“主人,您到底是如何骗到傅先生的?” 他觉得他的分析并没有问题,搞定情感退化症患者傅辽洲的概率,比短时间里学会了情绪表达的傅菟要难上许多,毕竟在情绪上,一个是原地踏步,一个是日渐进步。但他的主人,大名鼎鼎的拉丁家族的养女,居然只花了三天就把人搞定了! 还不是简单地谈恋爱,是求婚! 手上的戒指可没打算欺瞒任何人。 何琪墨先是笑了,似在嘲笑他之前百分百和零概率的笃定,笑够了才告诉他:“当然是告诉他,情感退化症解决后,更好让傅菟产生意识,而我可以舍己为人。”只是傅辽洲像是为了公平,古板地提出了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他背后的势力,她也可以使用。 好像这样就能算清了,谁也不欠谁。 她一开始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恋爱,左不过是一笔合算的买卖,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她不在乎这些,也就同意了。 “他信了?”07简直不愿相信。 何琪墨的嘴角快咧到太阳穴去了:“意外的好骗。” 07转念一想,找对了路子,确实是这样。傅辽洲和傅菟在个性上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各执己见,带着骨子里的固执。看似很难让他们改变想法,但是一旦在傅菟那儿涉及到了傅辽洲,在傅辽洲那儿涉及到了傅菟,他们其实都很容易妥协。 就像最初利用话术,叫傅菟相信了他知道傅辽洲研究的事,以此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这条路现在已经行不通了,07长吁短叹。 何琪墨认为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甚至没心没肺地觉得07在大惊小怪,上前踹了踹他垂在地上的脚,“不才几天没见。” “准确来讲,”07眨着眼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是,六天零七个小时……”他的眼睛又转向墙上的钟,“好了,现在是六天零七个小时八分一秒、两秒、三秒……” 说好会发的消息,傅菟一条也没发给他。 “停。”何琪墨抬手制止,“虽然这样说不算什么好话,但我确实在为你好,目前的情况不适合你出门。” 07撑着沙发站起,“我明白的。主人,我的事情给你带来了麻烦,这让我感到很抱歉。” 他把成像资料分析完,发给何琪墨后,便知道这一遭是冲他来的蓄谋已久,连带着伤害了林娜。 以前他对林娜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何琪墨有可能因为她的话放弃他,才造成了对她的精神伤害,现在林娜已经被他划进无害范围里了,这次的伤害便是牵连了她。 他理应为此负责。 07向她做出保证:“主人,我会解决此事。” “怎么解决?” “既然对方拷贝了我的数据,研究我的意识由来,那么一定与‘超脱计划’的那些人脱不开干系。” 嗯,她也考虑到了这点。 回来的那天晚上,她问过07他认为仿生人最重要的地方是哪儿,他回答了意识,并表明不知道意识存在于哪个位置时,她就想到了。 “超脱计划”解释起来并不复杂,组成“和网”的那些人,早年是安全网络研究组的人,立志要将人类的意识放入机器人身体里,以此来达到永生的局面。听起来很造福人类,但研究过程却复杂又血腥。 理论上讲,人类的意识具有一定复杂度的神经系统,建立在大量神经细胞对信息的处理和传输上,如果要具体研究,剖开人体,也很难说清楚,意识具体产生、保存的地方。 就好比说,你喝水是因为你渴了,你渴了是因为你吃了干的东西,细胞缺水带来的反应,但细胞为什么会缺水,或者说,为什么缺水了就会死亡,要解释起来就复杂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超脱计划”会被蒋珂教授带头做出否定,颁布禁令。 就算结果是造福人类的,但这都是几百甚至几千年后的事情了,而这几年里,因为研究害死的志愿者,会数不胜数。 早年的一部科幻电影《机器人查派》里,那个主角查派利用一堆数据,将教育过自己的妈妈的意识,导入了机器人身体里,“复活”了将死的人,演出来简单,只是大家都知道,那只能当做一个乐子。 法律露掉的部分人组成了“和网”,在暗地里行动,有风声传出来,蒋珂在此方面其实有进展资料,只是不愿露出来,怕惹火上身,“和网”这些年发起的暴动皆是针对蒋珂,足以说明这一点,而他们又意外盯上07,很大程度上说明,07的数据改进的成果,可以避开机器人三大守则,拿下蒋珂。 机器人拥有意识成为仿生人,与人类的意识进入机器人,看似相悖,又相辅相成,至少能够说明,机器人和意识,是能够共存的。 07站在她面前,笑了笑:“是时候了,主人,该把我公之于众了。” “不行。”她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在战略分析上,您应该相信一个机器大脑的决策,”07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把我的意识暴露出来,让上层的人意识到危险,重视起来,对现在能看到的部分‘和网’的人出手,逐步推进,拿下他们的首脑,是损伤最低的选择。” 以往的“和网”出手,都过于小打小闹,又不显山露水,国家放在上面的重心很少。 第442章 把他推出来,就不一样了,鲜明的例子摆在这里,大家都会害怕,害怕《终结者》的事情在现实上演,恐惧是推动剧情的最好帮手。 《末日之战》里的以色列因为前车之鉴,重视了“zombie”(僵尸)一词,害怕地建立起了高墙,才保住了自己的国人。 他们说到底不是顶着光环的主角,能瞒着国家,自己对付一个不知规模的庞大组织,还能掩盖一个影响世界的发现。 那样太胡闹,像孩子之间的博弈一样。 “相信我,主人,”07说,“他们能判断出我的意识彻底成形,就能利用我的数据,快速制造出不受三大守则控制,不因为数据改变就叛变的,只听他们的话的仿生人。” “他们拿到了我的数据,不会再对我出手,但您若是单独查下去,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了结了我们。” “拉丁家族和傅先生的势力保护不了我们,但国家可以。” 这一刻,何琪墨不得不承认,她被自己的机器人说服了。 -------------------- 第216章 chapter13 在第七天的夜晚,趁着暮色翻墙而出的07,撞上了在院子里,兢兢业业守家的保镖型机器人05。 “嘿嘿,05,是我,把你的枪收起来。”为了避免扫射的情况再次发生,惊动何琪墨,在05的灯光照到他的时候,07便立即举起了双手。 墨镜背后的眼上下扫描了一阵,这个大块头发出“噗”的一声笑,随即又是副高冷的嗓音:“07,你怎么是这副样子?” 此时的07将将要翻出院门,只因灯光照过来了,他才停住了动作,两条长腿,一条垂在里面,一条垂在外面,为了叫住05,双手又是举起的,顶住了上方树枝的枝丫,叶子扑簌簌地落了几片在他的头顶。 看起来滑稽极了。 “这不重要,”形象这种事,他可以到了那儿再整理,“我需要出去一趟,你就当没看见过我。” “但保护这个家是我的责任。” “仿生人夜不归宿,其实跟你的保护并不冲突,而且没有关系。” 他卡着bug,仗着保镖05的系统多用于防御和进攻,脑子不太好使,是个笨蛋冷面帅哥,便用一些听似合理,细想又后觉不对的话,来糊弄当下的05。 “可……” 眼见着月亮都快暗了,07翻了下去,站在院门外拍落了头顶上的枝叶,“就这样吧,05,我还有要紧的事儿去做。” 他踩着夜色,一溜烟儿地跑没影儿了,徒留保镖05在原地兀自告诉空气:“可小姐已经不限制你出门了。” 冷风萧瑟,话被凉意冲散。 被凉意弄得沉默的,还有星程海途的另一栋别墅。 星网33元年,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后,各行各业的垄断竞争非常明显,消费者都具有鲜明的偏好,有人喜欢热闹,不爱束缚;有人喜欢安全,偏爱宁静。光是别墅的位置,占了房产大头的“星海”企业,在星程海途别墅区就分了四个区域。 何琪墨住在西边的星海区,这边靠海,还有树林,春季姹紫嫣红,秋季果木飘香,是星程海途风景最好的地方,离市区和几个环球赛体育场较近,从早热闹到晚,也是何琪墨拿到第一桶金后,买下这里的原因。 华科区则在星程海途的东区,临郊夏季树木成荫,有着幽静的环境,也是星程海途里保护和保密工作,做得最好的区域,是国家很多安全网络的研究员,以及一些将官、校官等军事大家居住养老的地方。 家里面让傅辽洲选地产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有助于思考的地方。 住在星程海途里的人,进了大门后,要去其他区域不难,只是华科区情况特殊,还有个小门需要身份验证才能进入,平日里有个什么聚会,还要出示朋友给的华科区邀请卡。 07想要完整进去,又完整出来不容易,很可能轻易进去了,立马就有警卫队地招来了。 里面系统编码时刻在变,靠篡改编码进去,就是提前暴露了他仿生人的身份,连累何琪墨。 他能肯定,傅辽洲愿意保下他的主人,但绝对不会管他。 不过依照何琪墨的说法,傅辽洲的父母怕他生得太孤僻,给他挑的地址靠华科区的外围,方便他感受常人散步的人气儿。 所以正门的小门进不去,他可以绕进林子里,从小道靠近华科区的外墙,站在外墙下联系傅菟。 别墅里的傅菟还不知道07来找她了,她愣神着,望着洗衣机里转动的滚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日子来她时常这样,洗完澡的傅辽洲端着玻璃杯路过,看见她这个状态问:“在给07发消息?” 蹲在地上的傅菟站起身来,转身对自己的主人摇了摇头,把在心里输入的文字尽数删去:“不算是。” 他们之间交换的联系方式很特殊,不需要借助其他媒介,只需要在心里将想发送的内容,转换成数据链传送给对方,再解析就可以了,因此外人很难知道他们交流的内容。 她看起来不怎么想说的样子,傅辽洲也不强求,用肩上的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慢慢离开这里。 傅菟又蹲回了原位,盯着滚筒发呆。 身后一片阴影打下,她扬起头来,看见了倒回来的傅辽洲,“主人有其他的吩咐吗?” “跟我过来。”他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往洗衣房外走,傅菟在后面默默跟上。 第443章 傅辽洲基本不管研究以外的事,他很早便怀疑何琪墨的07有着与其他机器人不同的特殊性,后来知道07是仿生人后,他便希望傅菟能成为仿生人……研究仿生人可比研究机器人要有趣多了。 但在培养意识方面,没有先例,何琪墨也坦白,07的意识时自我产生的,她几乎没有插手。 对于傅菟他便无从下手了。 07献花的那个视频里,他稍微窥见了一点儿方向,送傅菟去巴萨斯坦,一是测验傅菟产生意识的可能性;二是看看07能带着傅菟走到何种地步。 事实证明,07的作用性不小,但也不能光靠07,毕竟他和傅菟相处的时间更多。 “机器人一旦生成了意识,便容易受与其最近的人的影响,也就是他/她的主人,你最近多少注意点儿傅菟的情绪。” 若不是突然想起何琪墨的这句嘱咐了,他也不会倒回来。 傅辽洲把人带到了实验室里,相对于外面,这里更安静,偏白调的装潢也更容易让人冷静下来,理性思考。 带着人面对面坐下后,傅辽洲问:“你跟07发生了些什么?”他不喜欢拐弯抹角,面对自己的机器人也是直抒胸臆。 傅菟眨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默默地揪紧了女仆装的裙摆,“主人,如果……何小姐欺骗了你,被你发现后,又跟你谈过,保证不会再犯,你还会再相信她吗?” 她的身体本就是偏人类的设定,如今她的动作愈发自然,有设定的作用,又不再单单基于设定后,做出来便更像人类了。 他还是低估了07的作用。 离开工作状态的傅辽洲没有戴眼镜,狭长的眼偏没了遮挡,凌厉的气息便外露了出来,洗过后湿润的头发塌下来,又削弱了这份锐利,在听过有关何琪墨的如果后,他的眼神暗了暗,神情说不上好,按照自己当下的观点陈述道:“欺骗这种事,就算做过保证,有了第一次,也还会有第二次。” 根据大数据的分析,傅菟得出过同样的结论,尤其是越亲近的人,互相欺骗的次数便越多。 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这几天她考虑完前因后果,便想根据结果回复07了,但又不知道如何去回复。 依照大数据,她该拒绝与他之后的接触,这是避开欺骗的最佳选择,可是当她要这么发送出去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在感情上,她并不聪明,她更是不确定自己现在感受到的感觉,是不是感情,她无法推断出她在犹豫什么,所以拒绝的话,总是敲了又删。 人类的一生总在彷徨徘徊,若不是几个人影的催促,他们便不会诞生在这世界上;若不是在温暖的怀抱里,被催促着向前,他们便不会长大;若不是病痛的急切降临,他们便不会仓促地离开…… 他们的彷徨徘徊有迹可循,可被设定好一切的机器人,怎会有这个权利? 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 既然主人这么说了,也许就应该去拒绝吧。 傅菟在内置系统里,将刚才删去的话又完整打了出来,目光呆滞时,她的注意停留在发送键上。 “但这些都是基于如果上,”傅辽洲的话叫停了傅菟的动作,“人类的理智永远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在事情真正发生前,我们永远都是理智思考,而真正做出的决定,是在事情发生后,我们当下的想法。” “在你的假设上,我不会再给何琪墨信任的机会,但事情真实发生后,我是否还会这样想,我并不确定。” 尤其是他现在有种隐隐失控的感觉,好像何琪墨真的欺骗了他,他也会从轻处理。 这不是什么好迹象。 当傅菟开始接触仿生人的层面后,傅辽洲同她的谈话,不再那么简单,他愿意放宽耐心,去用人类的思想,一步步引导傅菟。 对待自己的创造出来的杰作,他给予了相当的尊重。 傅辽洲说:“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你当下还想给他机会,那就这么去做吧。”就算他是仿生人,没了芯片,徒有意识也是一堆废铁,他有一万种方法让07消失。 “前提是,他必须给予诚恳的道歉。” 捋顺傅菟话里的逻辑后,他能大致猜出他们的谈话内容,机器人当久了后的思维就是这样,刻板起来容易忘记一些基本的流程,他不介意提醒自己的机器人,拿到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 即便这个权利是她成为仿生人后,才能彻底拥有。 傅辽洲不太想承认这是一段短暂的交心过程,他同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过类似的谈话,不如把这叫做对社会现象的简单探讨,与机器人的非正式会谈,这样一想,他心里的那点奇怪便你消失了。 之后还有她的资料要看,傅辽洲没有多待,兀自起身离开了。 研究员的作息时间总是不规律的,身为研究员的家政机器人,自然是与主人同步作息。 傅辽洲去做研究的同时,傅菟也起身回了洗衣房,她需要将主人烘干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熨平叠好。 她做得认真,也想好了该如何去回复07。 宁静的环境下,背后的落地窗传来了点点声音,傅菟被惊动,心下有了点儿预感,将熨斗在一旁立好后,转身走到落地窗边。 后院的院墙做了华科区的分化墙,外面是茂密的树林,高墙下的草地点点窸窣声后,一道人影在月光下显露出来。 第444章 那个让她纠结了七天的仿生人站在院墙下,幼稚地将双手放在嘴角扩开,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傅菟——” 除了她谁能听见这么小的声音。 电子心脏猛烈皱缩着,她分不清是难受还是激动,她太笨了。 “你……”她想问他来干什么。 还未问出口,她就看清了07的嘴型:“对——不——起——” 他说得那么郑重,没有傅辽洲的当面敲打,他也将她的权利送过来了。 这是傅菟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是个机器人。 -------------------- 0·罗密欧·7:欧——我的爱人 傅·朱丽叶·菟:回去吧,我的主人会气死的 (宝子们,我有一个修学分的选课,要上十一天,4.20开始到4.27,这几天我的更新会有点不稳定,因为我要在忙完必修课和选修课的作业后,才能继续码字,之后五一假期,选修没有安排作业,就会稳定更新,然后就是5.4到5.6的选修,涉及实践和结业考核,所以这几天也会更新不稳定,4.20到4.27,5.4到5.6,一共十一天,会有些不稳定,在这里先向大家表示歉意,依旧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故事并为它点了收藏,送了营养液,我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好好完结它的 为了对得起大家的等待,才把这几天的安排略详细地po了出来,并不是半途而废,再次谢谢大家的理解 祝大家生活愉快,看文愉快,爱你们!) 第217章 chapter14 “怎么突然过来了?”傅菟站在落地窗前,向下看着眼底盛满星光的人问。 他们一个在二楼,一个在高墙下,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交流。都是机械的体质,哪怕隔得再远,只要发声了,他们就都能听见。 “因为想起自己没有正式的道歉,另外,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07回答完她的话才问,“你怎么一直没有给我发消息?”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意料之外的回复让07笑了起来,月光皎洁,将他的笑容衬得温柔:“是因为不想拒绝我,又觉得应该拒绝我,才没有回复吗?” “我最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们可以用内置系统继续交流,你有事就联系我。” 不知道仿生人是不是都这么聪明,傅菟觉得身为仿生人的07真的聪明,什么都不用说,就能猜出她的想法,“嗯……你要因为什么事离开?离开多久?” 07想了会儿,说道:“傅菟,关于我承诺的诚实,对你一直奏效。之前是我太不安了,才会选择很多便捷,却激进的方法来接近你。”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所以我来诚实地告诉你,我要离开的原因。” 07顿了顿,“‘和网’的人发现了我的存在,有了更多不安全的计划,为了更快地解决他们,我的主人和我决定向国家上报我的身份,以此来得到更多的军事支持。” “后果就是,我可能要面临很多实践的研究,没办法再来找你了,具体会离开多久,我并不清楚。” 鉴于那些疯狂的研究员,对仿生人的兴奋度,07更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完整地回来。 “以上,是我带来的诚恳。”也许明天就会离开,也许是后天,不管怎么样,他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机会见到傅菟,“我想你了,这句也是同样的诚恳。” 仅仅是七天,已经足够磋磨他了,在第七天的夜里,他想念傅菟的情绪达到了顶点,电子菟从来就无法满足他。 他爱的是真实的傅菟。 傅辽洲这些天熬夜在忙些什么,傅菟也终于知道了,情侣之间总是患难与共,她的主人一定在帮何小姐为这个打算谋求更多的保障。 越是麻烦的时候,越需要冷静思考,但傅菟在07说完这个计划后,便无法再冷静下来了。 她的电子心脏像一只小鼓,咚咚地跳着,什么东西将它敲得很痛。 这是痛觉感官最直观的反应。 傅菟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是想叫疼,还是有其他想说的。 她的健康检测仪并没有发生反应,她的机制一切正常,所以那颗永远一分钟跳六十次的电子心脏,为什么会变得不规律,以此方式给他带来痛觉呢? 是07常说的感情吗? 又是怎样的感情,让她觉得疼了? 内置的系统里,拥有最基础的检索功能,输入问题的关键词,点下搜索的按钮,上面第一条便是认可人数最多的观点。 或许这就是答案。 但她在07这里学到,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是一个责任,不管以前,现在,此时此刻他做到了,她也得学好才行。 这不是适合这样告诉他的时候。 在感情方面,他一向是个不错的老师,她便没有轻易讲出口。 傅菟学着他的样子,也认真地想了,正式地告诉他:“07,主人告诉我,人类的理性思考,建立在假设的情况下,真正的抉择,则是在事情实际发生后,才会做出来的,往往与假设情况不同。” “我不知道仿生人是否也这样,你知道的,我并不聪明,”电子心脏不规律的跳动让她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教我的那些,我也是在夜里反复琢磨了很久,才学会的……” “嗯,我想说的是,不管真正的仿生人是怎样去解决这种情况的,但我,我会坚定事情发生后的即时情感。” 第445章 “07,我愿意去相信你,你在我这里有一万次机会可以使用。” 一万这个数字,对所有机器人都不陌生。旧时,还未真正进入星网的机器人时代,那个时候的初代机器人们,只能做最简单的工作,走路、跑步,或者简单地抱着一个箱子上一条斜坡,已经是那个时代的举世震惊的进步。 那时的技术有着明显的弊端,机器人的反复关闭、启动,有着次数限制,一万次后,他们的身体就会出现问题,这个时候就需要进行返厂维修。 再出来的机器人焕然一新,所有程序重新编写。 傅菟用这样的一万次做了过渡,告诉他,一万次以后,哪怕你再犯了这样的错误,我也忠于情感的即时反应,那个时候的她会删除这段记忆的档案,重新审视他。 07失了神,也许是因为他缺失了那颗电子心脏,他没办法判断出当下的感受。 傅菟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就像人类总在为某些事妥协,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迈上九十九步,绝大多数情况下,最后一步,还是由他们自己来迈,这是个孤独又绝望的过程,而他的傅菟一直在告诉他,即便你走一步,我也会试着迈出下一步,这是你教给我的——所谓希望,所谓感情。 “谢谢。”除此之外,他丰富的词汇库找不到完全合适的词汇,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07打开胸膛,从里面拿出了一株连着根部的花,放在了高墙下面:“我给你带来了礼物,我想,不论是追求还是道歉,鲜花总是要诚恳些。” 傅菟同样回复:“谢谢。”她认为这种仪式并不是疏离的步骤。 “夜里冷,没人会来拿走它,明天再下来吧。” 月色暗下来,他对她摆摆手,转身走进了那片茂密的树林里,向西跑去。傅菟一直站在窗边看着,直到扫描仪再扫描不出他的身影,她才披着外套走进了夜色里。 傅菟从前并不知道傅辽洲为她装上一些不必要的感官系统,到底有什么寓意,她睁开眼见到傅辽洲,得到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是我创造的第一个生命,我会力所能及地赋予你应有的权利。” 她那时并不知道这些权利的作用,直到今天,权利带来的感官系统,让她在寒冷的夜幕里,看见这株连根的滨菊后,体验到了别样的感情,她才明白,感官是种多么重要的存在。 傅菟抚着胸口,这颗电子心脏从07出现后,就没再规律地跳动过,但这次它不再是那种胀痛的感觉了。 07有种预感,预感这一遭过去后,傅菟会给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这样的想法又让他兴奋起来,他太高兴了,好看的眉眼飞扬着,不像在人前收敛的样子,一路上闲庭信步地晃荡着走,欣赏着与星海区完全不同的风景。 来时只是阴冷的森林,现在多了几分别样的气息,他似是闻见了清晨无法闻到的某种清香,沁人心脾,提神醒脑,做仿生人有着一个他无比重视的好处,他能够在漫长孤独的夜里,放弃掉睡眠,不断回忆着这场互表心意的对话。 等07到家后,已经是白日了,他怎么出来的,就怎么翻了回去,沿着管道爬上了三楼的房间,又从房间里打开门,装作没有离开过的样子,往楼下走。到了一楼的客厅,沙发上坐满了他不认识的人,何琪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官话,见他下来了,神情才放松下来。 “07。” “是,主人。” 他做尽了忠诚的模样,走到人群中央。 “向他们介绍你自己吧。” 07明白她的意思,在中央欠了欠身,得体地笑着,“你们好,我的编号是07,主人制作的第七个机器人,没有特别的爱好,有时间我更喜欢睡觉。”要么就是想办法在傅菟那儿刷脸,没机会的话,就去梦里找电子菟。 当然,他并不会直白地说出这些。 为首的年纪稍大一些,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他推了推眼镜,“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事先设定好的程序?” “蒋教授,既然您来了,就说明对我主人的发现,持了更多的相信态度。”07靠近何琪墨,站在她身边,替她做出了回答。 没有机器人能在主人开口前,抢先说话,在座的一些研究人员终于起了点兴趣。 但他们讲究准确性,依旧没有立即相信07的仿生人身份。 蒋珂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你怎么知道我姓蒋?” 在“超脱计划”闹崩以后,国家就对他实行了全面保护,网络上、sni上都没有他的照片和信息,除了他的同事,以及“和网”里一直想绑架他的老家伙们,没人认识他。 07不卑不亢,“因为他们都在等您的反应,我的事情应该不是件小事,值得一个重要的人物亲自过来。” 态度让人惊艳,怀疑少了几分。 蒋珂清了清嗓子,“你刚才说,你更喜欢睡觉,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做梦,”07直接告诉他,“没人不喜欢梦境,我们能从里面做到许多现实里无法做到的事。” 一片哗然,梦境自古以来都是经久不衰的研究课题,人类尚且解释不清人为何会做梦,就发现一个机器人堂而皇之地说着,自己会做梦,这不得不让他们惊讶。 有人忍不住在蒋珂前面,出言询问:“你会做些什么梦?” 第446章 “与同类拥抱之类的……”07思考过后回答,其实他的梦会更加夸张,但那些都是只能告诉傅菟的事,他在这里转了话题,“梦总是要夸张点儿。” “你说得不错。”蒋珂看着他,点了点头,“夸张是梦境的本质。”他说完看向旁边独立沙发上的何琪墨,“我愿意带走他了,你现在获得了一个给我当助手的机会。” -------------------- 第218章 chapter15 07在住进安全网研究所的前一天,获得了那颗他梦寐以求的电子心脏。 装好心脏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他就被推上了前往安全网研究所的悬浮车里,有安全网派来的特级司机,他和何琪墨一起坐到了后座上,这样不会影响司机先生应付突发状况。 何琪墨系好安全带,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另一边:“别用这种恶心吧啦的眼神看我,这是贷款买的部件,等你有了身份卡,后面要打工还的。” 她一贯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儿,好在07每次都能懂她的好意,“我就说你是宇宙里最好的主人。” “当然,如果以后傅先生能帮我付这笔钱的话,他也会是宇宙中最好的大舅子,你最好的亲家。” 金主最大,这个时候他不介意叫他一声“哥”或者是“爸爸”。 何琪墨笑:“怎么指望他给你付钱?” “在星网33元年,”07向她展示现代人的开销,“要攒老婆本可不容易,我想给傅菟一个完美的婚礼,就必须准备更多的钱。” “她不会在意这个的。”何琪墨觉得他考虑得太早,傅菟现阶段不会生出对婚纱的憧憬。 而且星网元年之前,女性的憧憬就不已经是婚纱了。 她们学习、成长的目标是为了更大、更值得被称为梦想的梦想,也许是当一名记者、一个民众热线318的主持人……她们或许会好奇婚纱的触感,看上一件婚纱的样貌,然后去穿上它,留下一张充满回忆的照片,但婚纱背后的事情,她们不会再过于在乎了。 再去问傅菟,她所能给出的回答,也一定只是对每场“海盗节”出的新款婚纱的介绍和对比评价,憧憬反而是折磨她的一件事。 07却告诉她,“她会在乎的,但不是对婚纱,或者婚姻的憧憬。” 他完全明白何琪墨的意思,也懂她在这样说的同时,又想到了什么。 “主人,女性和男性的追求永远不会冲突,婚姻也不会是一种束缚。当男性对一位女性产生了爱情,他便会生出许多的怜爱,会想去为她打算好一切,这并不是对女性能力的质疑,他只是希望自己的伴侣能够安全地走向他,走向他们未来的生活。” “雄性对雌性的保护是从古基因,遗传下来的,您应该很清楚。” “同样的,当一位女性对男性产生了好感,她便会想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要强的女性会更加要强,这是当下容易起争执的一个点,更可能有母系社会衍生下来的基因影响。人们都误解了是要强带来的冲突,但没考虑到的是,她的要强更是考虑到了他们的以后。” “总结下来,就是星网元年的伴侣们,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便是误解了这样的冲突。” “而傅菟不会这样去想。”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对傅菟的信任,机械的身体却充满柔和,“我们有着机械的身体,这奠定了我们注定理性思考的基础,她会将婚姻的本质看得比我透彻。” “在她真正爱上我后,她会考虑一件婚纱、一场婚礼,因为她爱我,她憧憬的是我们的未来,想用婚纱留下的,是一个供以后的我们能够回忆的过去。” 不过是目光相遇的一见钟情,几天的接触和断断续续的交流,两个机器人的感情已经升华到了何琪墨暂时无法理解的境界。 “你还挺相信她。”她这样评价。 07这样回复:“信任是感情的基础。” 星网元年的自由开放让大家都忘记了这种基础。 “顺便一提,她一定会比我先求婚。”他心里已经在计划,如何赶在傅菟之前了。 “你先搞定傅辽洲再说吧。” 那个家伙显然是将傅菟当做亲妹妹去养了,每次见到07,总是挎着一副批脸。 07理所应当地说道:“不是还有主人你吗?” “可别指望我了……”她一直都有种自身难保的感觉。 同样的,07仍然读懂了何琪墨的想法,“主人,讲真的,你不会打算事情结束后,就跑路吧?”他回来的当天,就知道了她追求傅辽洲的根本目的。 一击命中。 何琪墨摸了摸泛凉的鼻尖:“……有这么明显吗?” 坦荡得让07不得不提醒他:“傅先生这个人,招惹了可不好善后。” “没事,拉丁会……” “十个拉丁也抵挡不了傅氏宠儿的怒火,他们几乎垄断了国内的产业,而您的娘家,在七千五百九十四公里外的de国啊。” 老鹰救雏鸟儿都飞不到这么快。 何琪墨瞪大了眼,惊讶完全不是演出来的,“傅氏不是只做it吗?”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07由衷地为她的未来担忧,“……主人,闲暇的时候,别看电影了,多看些财经新闻吧。” 悬浮车抵达的时候,何琪墨转动着中指上的银戒,查询到了回de国首都最便宜的一班机票钱。 第447章 是时候提前做好跑路的打算了。 傅菟在为傅辽洲泡咖啡的同时,收到07报平安的消息。 她端着咖啡杯在餐桌上放下,“主人,今天我们还是一起去研究所吗?” 傅辽洲倒是比她直白多了,“不去那里,我安排了车,去安全网研究所,07的事情我有参与的资格。” 傅菟的心脏稍微安定了点儿。 “但这次你不能和我一起进去了。” “为什么?” “我有些时候都在想,”傅辽洲看了她一眼,“拥有意识对你来说,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傅菟还是想了起来,“我明白了,主人,我会在外面等您。” 07已经为了他们主动暴露了,他没让自己参与,显然也是在保护她,她再去被蒋珂发现的话,一切就白费了。 她不能给他们添乱。 “还有话说?”傅辽洲见她抱着托盘没走。 傅菟站得笔直,告诉他:“主人,拥有意识对我来说,一定是件好事。”不论是回应一份感情,还是在体会傅辽洲这些年的痛苦上,都有莫大的好处。 白色的灯光很刺眼,对07却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他用这盏灯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你在给谁发消息吗?”蒋珂低着头问。 07答道:“没有,我只是在发呆。” 他的头顶是一张大屏,上面有几根绿色的波浪线,跳动的同时,发着“嘀嘀”的声音。 被工具打开的胸膛里,有几个部位接着电路,连接了这个嘀嘀作响的检测器。痛觉感官和这几个部位的电流波动能够反映07当下的情况,更好的检测他是否具备意识,蒋珂的每一个动作都为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 人类将疼痛分了十二级,07的疼痛处在十到十二级之间。 何琪墨对于一个仿生人的身体考量,没有傅辽洲全面,再大的疼痛,07也不会流出模拟的眼泪或汗液,他咬着牙,嘴角依然微笑着,眼睛始终一错不错地盯着刺眼的灯光。 “你的电流可不这么想。”蒋珂将手上的细针换成了螺丝刀,“是你的爱人吗?”说出这句话来,他自己都后知后觉地不敢相信。 07轻轻呼了口气,“人类的智慧并不一定讨喜。” 做到最后一步,蒋珂把工具扔到一边,摘下了自己的橡胶手套,他没再苛求从刚才的话题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这样的话对你的处境很危险。” “保下你,还有那些看不见的仿生人,费了我很大的功夫。” 07的一颗电子心脏被疼痛折磨得难受,“蒋教授,不考虑先将我的身体组装好了,再同我说话吗?” “不用装上,过不了多久又会被拆开,太麻烦了。”蒋珂抬了抬手,挥退了身后的几个学生,“你应该知道,你的存在就代表了其他仿生人的存在,国家现在暗中调查,就是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 “恐惧才能让人戒备起来,”痛意到了极点,就仿佛不存在那般,07已经完全适应了,“蒋教授应该听说过‘第十人制度’,或者它更公众的说法‘魔鬼代言人办公室’。” “当前面九人看着相同的情况,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那么第十个人就必须提出异议,不管多么离谱,必须假定他们都错了,并设法证明。” “人类总是在事情发生那刻才会相信,所以我出现了。” 他不管有没有其他仿生人的存在,他只知道“和网”的人,一旦利用他的数据制造出不受“机器人三大守则”限制的仿生人,那么一切都晚了,整个世界都会乱套。既然所有研究员不相信仿生人的出现,以及“和网”的能力,那么他就成为那第十个人,去推翻他们并证明它。 “他们迟早都会面临恐慌,”07看着他,“牺牲我,换来国家的重视,是件好事,你们也该让国民走出舒适圈了。” “还不是时候,07。” 蒋珂摘下了眼镜,同时关上了那盏07用来转移注意力的白灯,捏着自己的鼻梁说道:“昨晚我们加开了紧急会议,有个新的打算。” “希望打算的方向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儿。” “当然,”蒋珂放下手,脸上的笑意没有昨天那般疏离,“07,同你一样,我试着做了那第十个人。” 07一怔,疼痛都忽略了。 蒋珂笑着,蜷起的脸部肌肉将他眼底的青色皱得狰狞,但仍然是个友好的笑容,“所有人都假设你们的存在,会带来危机,而我提出异议,假设出了共存状态。” “有可能吗?”07以为最不可能站在他这边的,就是蒋珂了。 这次暴露是步险棋。何琪墨为他申请了免责申明,至于事后他们会不会违约,将他送进机器人回收站,迎接黑色星期三,他完全不确定,但这种概率大到一个可怕的数字。 他做好了这次和傅菟的分别,就是永别的下场,所以将所有系统反应放在了内置的消息系统上,一旦他出事,傅菟便会收到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基于事实,07自己也很难相信共存局面的出现。 他不断说服自己,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仿生人的存在,这样其他仿生人的生存,他都可以装作不在意,不去提醒他们,让他们更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下。 “可能与否,在于你的配合,”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自信与否,“07,我向你承诺,我不会过分研究你,但你要承受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直到事情的结束。”这个计划里,需要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让上面的人放心,认为他们能控制住所有局面。 第448章 07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她的照片被何琪墨摆在书房里有些年头了,“是为了林华教授吗?” 蒋珂不讨厌他的聪明,用他的话做了回复:“仿生人的智慧也并不一定讨喜。” 说话间,他摁下07胸膛里的某个按钮,07的头颅打开,显现出里面的结构,天花板上降下一根电路,在07有所反应前,蒋珂毫不犹豫地将电路插进了一个卡槽里。 神经连接到一个陌生的机器上,07不设防地在痛苦中叫出了声,出于非人的身体,他并不能因为疼痛昏迷过去,躲过这场痛苦,他只能受着,在一波波疼痛之后,清醒地听见一个机器人的声音: “你好,我叫墨菲。” 傅菟的电子心脏莫名瑟缩了下,她抬头望向这栋高楼,数不清的窗户和机器人地址,让她无法判断07处于哪个房间。 愣神使她没能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一个匆忙的人影跑过来,与她相撞,两人皆摔在了地上。 没有主人的授意,傅菟连道歉的话都不能随意说出口,她谨小慎微,怕她随便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带来了蝴蝶效应。 倒在地上的男人迅速爬起来,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先检查了自己的摄影设备,确认没出问题后,他站起来继续向前跑,奔跑过程里,稍稍转过头,对傅菟喊:“对不起小姐,我太着急了!” 他似乎很兴奋,脸上的汗珠挥洒在空中,“好的新闻可等不了人!” 傅菟站在原地,侧头同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对视,这个男人,似乎没有发现她是个机器人。 -------------------- 希望大家别讨厌蒋珂教授,他这样做是无奈之举,一切都是为了仿生人的以后 第219章 chapter16 “07,最近很少收到你的消息了,你那边还好吗?” “前几天,不,应该是四天前,我撞到了一个男人,他并没有发现我是机器人,我想,我应该步入仿生人的阶段,成为你所说的拥有感情的机器人了吧。” “让我做出如此判断的,不止是那个男人,还有……” “我想你了。” 一片雪花破开云层摇曳着下坠,飘飘荡荡地旋转,萦绕在圆顶上方,盘旋几圈后,轻轻落下,湿润了圆顶的中央,化成了一滩水渍,映照下去,浸润在一只蓝眼睛里,水渍分出一支分支,顺着圆顶的弧度向下,遥遥望去,那只蓝眸子像是流下了一滴泪。 世界进入星网元年后,天气就不太稳定,四季的时间长短没有规律,时常过着过着,就步入了下一个季节。 “下雪了……”07躺在实验台上,这四天他就没挪过位置,他失去控制的身体,也无法挪动位置。 何琪墨被任命为蒋珂的助理,也干涉不了这间实验室的活动,她和傅辽洲一直在外面走动,替蒋珂整理资料,评估数据,或者挡下上面派来的麻烦的人。 外面已经有了新闻报道,人类最好的助手机器人们,在安达广场进行了一次暴动,不受三大守则约束的机器人们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仅要安抚受害人的家属,找寻部分失踪的受害人,中央政府还要就机器人的法律对外发布后续通告。 何琪墨无数次提交探视07的审批在这种环境下,一次次被驳回,部分站在蒋珂那边的人也倒戈了。 07很久没看见蒋珂以外的人类了,环境的迫使下,他激发了项潜伏在身体里的能力。 “这次走过去的是傅先生。” “你总能猜对。” 回答他的声音更加机械化,听起来像是没有感情。 “这很简单,”07说,“只是你不愿意把注意放在这种小事上。” 只要拥有一个人的身高体重,就能通过脚步声大致判断出这个人的身份,即便有些人的身高和体重非常相似,误差范围也不会太大,这对由一堆数据组成的机器人们来说,非常简单。 墨菲将自己的成像放到了07的上侧,悬浮坐在空中,低头看他:“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自然不会太注意这些。” 拥有希望的人类尚且容易死掉,但是拥有希望和无限复生的体质的仿生人,保不齐可以多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保持理智不疯掉。 墨菲默许他进行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07微微颔首,“可以理解,毕竟要对你的老师隐瞒你已经拥有意识的事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我放尊重点儿,07,”墨菲听得出他的阴阳怪气,“不止是机器人,我算得上你们所有人的父亲了。” “就因为你诞生得比我们早?” “是因为你们的出现是在我的基础上改造的。” 07蓦地觉得有些冷了,他还未开口,墨菲就用一只机械臂抓了件实验服搭在他身上,“不给你的小女友回个消息?”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冷静下。”他不想傅菟从他的字里行间中,看出他现在的痛苦。 人都会不自觉地在伴侣面前适时示弱,换取伴侣的关心,身为仿生人,他也不可豁免。 但一定程度下地故意讨怜爱还算种情趣,让伴侣一昧的担心就不是件好事了。 脑后的检测屏始终响着,时而发出更加刺耳的嘀声,那是他在电流带来的痛苦更加强烈的时候,产生出来的波动。 这些天他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去平复状态,来回复傅菟的一条消息。 第449章 不知为何,墨菲回头看了眼能见天色的玻璃圆顶,那片雪花已经化得一干二净了,又回头瞧他,“你是在哭吗?” “我没有那个功能。”07漠然地告诉他。 墨菲的成像咧开嘴笑了,成像的模样是个少年,笑起来很爽朗,在07的眼里却有几分欠揍的样子,“没有功能不代表不会,我们进行了神经连接,我知道你的所有感受。”他一副我把你看得很透彻的样子。 “就像你不会生病,却仍然能感受到讨厌的寒冷一样。” 07梗着脖子,移开了视线,打定主意不回复他这句话 一旁的墨菲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07的身体突然一怔,刹那间,两行泪水从这双蓝色的眼睛里滑落了下来——墨菲给他导入了模拟泪水。 滑过唇瓣的味道并不好吃。 任人宰割的07发誓,要在能动弹之后,好好的揍上墨菲一顿。 墨菲仍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满意地欣赏着07流泪到不能自已的脸,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不是人类的特权,拥有感情的东西都会流泪。” 他比何琪墨的扫地机器人04还要顽劣讨厌,07如是评价。 傅菟没有把所有的时间花在等待07的消息上,她做完家事后,拿出了傅辽洲送给她的安全网研究所地图,摊在桌面上看着。 “也许某天会用得上。”她的主人是这么说的。 她看得认真,指尖从入口向右边扫去,指在某个红点处轻轻点了两下,这是07所在的地方。 这时,傅菟收到了消息提示,打开内置系统查看到07的回复: “我这边一切都好。虽然被封禁了,但他们给我安排的房间能够看到一片雪景,今年冬季带来的雪花可真冷,不是吗?” 是有些冷,突变的气候让她晚了一步开始织围巾。 “希望你和那位先生都没有受伤,现在的零件维修贵到了天价,别给傅先生机会生出买一个新的更划算的心思。” 这样的玩笑话逗笑了傅菟,笑过后她后知后觉地抚向自己的嘴角,近来她的笑容愈发自主真实了。 “我最近需要配合的研究很多,不能实时回复你的消息,别担心,空暇之余我会嘀嘀两声跟你报平安。” “重要的事我想放到最后强调,没有感动的情感催化,你依旧会想我,这让我非常高兴。” “我也很想你,傅菟,一直都想。” 傅菟盯着这句话良久,才关掉了系统,继续看起了那张地图。 07的话和她的主人带回来的消息,没有太大的出入。他们比她擅长那些话术,懂得如何在不撒谎的情况下,隐瞒一些事情。 她虽然没经历过实验室的研究,没亲眼见证过黑色星期三的夜晚,但她跟着傅辽洲去了这么多次研究所,不会不清楚那些对研究疯魔的研究员,会为了实验做出多少种放肆的假设。 07是仿生人,这为他们疯狂的假设提出了便利,未来会有数不清的痛苦等着他。 只需一遍,机器人就能完整记下这幅地图,傅菟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它,将它的所有可行路径都做了数据分析。 除了抢人,她想不到主人给她这张地图,又说那种话的原因。 “傅先生,真的不能帮帮我吗?这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声音从楼下传来,她想,该是主人同何小姐打完电话回来了。 傅菟走出房间,探出身子看了眼楼下,门口似乎有个不速之客,她乘着电梯下楼,又听见了那人的乞求,“我会签署免责申明,您一定相信我,事后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 “我相信免责申明,”有效的法律文件谁会不信,傅辽洲接着道,“但我不介意再强调一遍,这是原则上的问题,崔先生。” 那人还欲再开口,便看见了出现在傅辽洲身后的傅菟,“那是您的妹妹吗?” 傅辽洲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是我的机器人。” “瞧,”门口的人没有生气他防备的举动,“您有这个技术。” “不是会浪费在这种事上的技术。” 傅辽洲已经有了关门的心思,可那人却将手抵在了门框上,没办法关下去。 男人得寸进尺,“既然如此,您可以给我个方向。” 黑色的眸子黯淡下去,傅辽洲阴沉着脸看向这个男人,他平素最不喜对付这种不看脸色,贯爱顺杆爬的人,像是为了应付挡在门口的男人,他随口说道:“那就去西街,360号的人很欢迎你这种不怕死的。” 他已经厉了语气,话里的讽意没有收起来,少见的怒不可遏。 姓崔的男人却像没看见,大笑了起来,“谢谢傅先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次他没再纠缠,放下扒在门框上的手,立刻跑开了。 “他是怎么进来的?”傅菟过去接下了傅辽洲脱下的外套。 傅辽洲脸色稍霁:“我去了趟外面,被他堵住了,一路跟过来的。”他当时被烦到不想说话,门卫便误解为客人,并没有拦人。 “我见过他。”傅菟把衣服挂在衣帽架上后,又去给他倒了杯水。 “那天撞你的那个?” 傅菟点了点头。 傅辽洲闻言放下了水杯,“离他远一点儿,他疯起来能把所有人拖下水。” 他说着要乘电梯去二楼的实验室,傅菟紧跟上去,“主人,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她依稀记得,那人好像只是个记者而已。 第450章 傅辽洲却不愿多说,“去查查最近的新闻。”他抬手,止住了傅菟跟上来的动作,她只能作罢。 主人用过晚餐后,傅菟没有其余的家事要做,就不免想起了那个记者。 她打开了内置的搜索器,翻看最近的热搜,占着榜首至高不下的,还是机器人伤人的事件,她将内容拖到了最底端——图文星城融媒体崔斯闻。 难怪她听见那个姓氏这么熟悉。 傅菟检索了这个男人的名字,发现近几年来的重大事件报道,皆是他发表出来的,民生、战地……可以说什么能让人兴奋,他就会去报道什么。 像一个生来就为新闻界奉献的人。 他的报道真实、可靠,星城融媒体最是重用他,看他报道的人也非常多。 崔斯闻几乎不发表自己的观点,只陈述事实。但这次报道之外,他官博上最新的一篇推文里,突然出现了有关他自我观点的话语, “机器人永远不会出现伤人的举动,伤人的只会是它背后的人。‘和网’对仿生人的研究到了何种地步,我们无从知晓。就目前而言,我希望群众能将针对仍旧放在‘超脱计划’上,这次的暴动极可能是‘和网’的一个幌子。” “至于我们未曾亲眼见过的仿生人,我会用自己的力量,为大家带去更加可靠的报道。” -------------------- 第220章 chapter17 下雪的夜晚格外的亮,遍地都是月亮的踪迹。 傅菟学着07的模样,翻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窗,索性见07做得多了,她尝试起来也算熟练,落地后,她一刻也不耽搁地顺着崔斯闻离开的方向跑去,雪地上的脚印延伸到看不见的拐角处,她没注意到身后的窗户上,出现了傅辽洲的身影。 跟着傅辽洲的时间不短,她从未不听命令便随意出手过,只是这次崔斯闻的话让她有些在意。 西街360号有合法的经营证书,专门为受伤残疾的人,打造机械肢体,弥补残缺的地方,这项技术被称为“医用半机械化”,也是“超脱计划”的雏形,就目前发展而言,“超脱计划”暂且在“半机械化”这里止步不前。 根据法律,这里是唯一一个可以合法进行“医用半机械化”的医疗机构。 但在星网33元年的上半年,这家医疗机构的管理人去世后,他的儿子接手了它的业务,完全合法的“医用半机械化”业务,延生到了像刺青一样普遍的,改造人体业务,彻底游走在了法律的灰色地带。 也就是说,只要钱到位,它能够为你的身体换上一系列炫酷的机械装备。 这一年它面临的官司不少,却没有过败诉,在国家出台正式的法律文件前,他利用“半机械化”技术牟利的事业还能蓬勃发展好一段时间。 崔斯闻在官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值得深思。 普通人如何用自己的力量去调查仿生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迹?她怀疑这个男人找到了“和网”的潜伏位置之一,并企图用仿生人的身份混进去,探究暴动背后的真相。 傅辽洲的评判完全没错,这就是个新闻疯子,他大胆走棋,将仿生人的假设完全定位真相,进而为后面的棋子做打算。 感情方面,人类本就不匮乏,难在他的血肉之躯,要想骗过“和网”,就必须进行更多的改造。 对于机器人的辨别,所有人都会选择更加便捷、成本最低的方式——芯片主板对冲检查。 这种检查针对机器人的主板和芯片,连接电路进行电流冲撞,再通过机器对电流状态的反应,鉴定其是否是机器人,崔斯闻要想混过芯片主板对冲检查,就必须往身体里植入芯片和主板。 但人类的身体具有排异性,这是“超脱计划”难以实施的前提,光是适应简单的机械肢体就已经承担了百分之八十的风险,植入芯片、主板这种事,一个不留神,崔斯闻就可能没了命。 就算侥幸活下来了,那个检测方式带来的痛苦他也无法承受。 她大可不管这件事,不过这就违背了机器人的第一守则,她无法坐视不理,另外,她想知道“和网”的潜伏位置,也许早日上报更多的消息给国家,07就能少受点儿苦。 傅菟跑得很快,穿行在人少的街道上,带起呼啸的风声,雪花掀动了她红色的短款斗篷帽衫,黑发同脖颈上的黑色围巾一齐飞起,积雪映出的光芒落在了她的眼睛里,莹莹发亮。 她赶到西街360号的时候,医疗机构的招牌灯光已经熄灭了,想必接了崔斯闻这个麻烦的大客,今晚也就不需要值夜班了。 正门落了锁,她绕到侧边去,这条延生至黑暗处的小巷规避了寒冷,有几只流浪狗蜷缩在这里取暖,她往更深处走,看见了没有合上的窗户,里面是大亮的白炽灯。 忙碌的都是机器人,在这间大厅里有条不紊地穿行,明明做着不留神就是非法的勾当,从外面看进去,却分外和谐。 傅菟依然靠翻窗进了屋子,差点儿撞上一个端着托盘的机器人,那个机器人还对她生了气,“小心点儿,小姐,你的眼睛难道长在头顶上吗?” 它的表情活灵活现,她竟一度以为它是仿生人,但回忆起07的样子后,才能确定,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助手型机器人,傅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别害怕,小姐,”一道润朗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偏金色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着,“它不是仿生人,只是依靠程序设定让它这样说话,你瞧……” 第451章 他当着她的面,伸手抢过了机器人手里的铁质托盘,将托盘高高举起,那个机器人跳脚大喊:“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医疗工作人员的时间是能够耽搁的吗?” “无礼、粗暴的大块头!有本事我们打一架!” 它是真的跳了起来,可惜双手都被设定了长度,即使跳起来也抢不回它的托盘,它的底盘不知道加了哪种零件,即便是方便行动的滚轮型的脚,跳起落下间,也未见不平衡。 男人笑呵呵地把托盘放回它的手里,机器人又恢复了匆忙的状态,把手里的东西往一间手术室里送去。 “那么……”他站在原地,负手看着傅菟,漂亮的鎏金双眸前未架眼镜,即使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也没有点儿医护人员的样子,“您翻窗进来,是有什么事呢?”金色的眼半眯起,骤然折射出危险的光芒。 傅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我来找人。” “住在这里的有上百人,请问具体到哪一位?” “崔斯闻。” 男人的笑容僵了,“他现在在做手术。” “他不能做这个手术。”傅菟走到前台,指着上面的经营执照说道,“植入芯片的手术,已经超出了灰色地带,您将会背负法律责任。” 男人全然不怕她的说法,“一场审判要有原告和被告的存在,你觉得主动提出要求的人,会告发我吗?”何况手术前,崔斯闻签署了数不清的免责申明,即便外人出手,也告不到他。 否则政府早就查封他的西街了。 他有意多提醒傅菟,切勿多管闲事,傅菟就已经用扫描仪判断出了崔斯闻的位置,越过他过去救人了。 路过这个男人身边,傅菟敏锐地感觉到男人想要抓住她,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又放下了手。 傅菟把人叫醒,带出来的时候,崔斯闻还在麻药中,久久没有回神,过了十几分钟,麻药的后劲退去,他才稍微清醒,看见傅菟没有挽救回来的双腿,还有心思赞叹:“你们的手艺真不是一般的好!” 他新奇地动了动缠绕着蓝色光芒的机械腿,又问:“芯片和主板植入进去了吗?” “您得问问您身后的客人了。”男人还站在那个位置站着,身形挺拔。 崔斯闻听罢仰头,与扯着他后衣领的傅菟对视上了:“啊,你是……” “我是你五天前撞到的人。”她打断了他的话。 可惜的是,他压根没想起来相撞这一遭,“不对不对……你是傅先生的家政机器人!” 傅菟连忙朝对面的男人望过去,果然在他眼里看见了猜中的神情。 07还未教到如何防备人类算计的这一课,她就像只兔子,跳进了狼临时起意布下的圈套里。 “现在,”男人走向前台,伸手摁下个按钮,大厅的前台背后,一处房门打开,“让我们走正门谈谈吧。” 房门在他们进去后,严丝合缝地关上,看里面明暗分明的装潢,这应当是个书房来着。 “别害怕,”男人又一次道貌岸然地安抚她,“你是机器人,我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对你做什么?到底你是傅辽洲的东西。”世间有几个能用得起如此智能的机器人的傅家,根本不需要猜测。 傅菟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倒是一旁神智回笼的崔斯闻终于明白了状况,他看了傅菟一眼,对木桌里面的男人说:“陈先生,不如先把我没做完的手术做完,再来谈你们的事情?” 这段时间足够傅菟跑走了。 陈铭安却没顺着台阶下,靠在椅背上,“按照合同来说,手术因不可抗力因素中断,您需要另缴费用。” 难怪他这么放心地让这个仿生人进去抓他了,真是心比煤炭还黑。 崔斯闻能动的钱全都投在上一场手术里了,现在的钱只够维持生活,饭不吃水不喝也缴不够下一场手术的钱,他只希望身边这个仿生人打断他的计划,是有什么好事。 陈铭安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雪茄盒打开,问两人:“要来一根吗?” “谢谢,”崔斯闻抬手推拒,“我不抽烟。” “确实,抽烟不利于术后恢复。” 他又转向傅菟,傅菟摇头后,他轻呵一声后,便自顾自地点上了一根雪茄,吞云吐雾间,他咬着雪茄看着两人说道:“我想,两位客人同时光顾,应该有所关系……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参与进去。” “什么意思?”傅菟问。 陈铭安从小经受着绅士的训练,修养摆在这里,就算是逼着人谈条件,也面色儒雅,手上没有思考的习惯动作,咬着雪茄规规矩矩地坐着,只稍稍放松了点儿脊背。 他也不藏着自己的心思,“我也不卖关子,傅小姐,有关仿生人的事情陈某也很感兴趣……也许我该说得再明白点儿,我对傅小姐您——很感兴趣。” 对一个机器人说敬称,他是第一人,友好的态度下是沼泽般噬人的打算,稍有不慎就爬不出来了。 崔斯闻有意卖傅辽洲一个人情,“她没这个想法,陈先生还是放人吧。” “有没有,傅小姐不如听我细说?”陈铭安鎏金般的眼,始终没有离开傅菟。 他将决定权交到了机器人手中。 …… 崔斯闻再从西街360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雪又下大了些,透着冷意,他身上只有件方便行动的风衣,裹紧了也遮不住寒冷。 第452章 “你后面怎么跟傅先生交代?”他听见身后关门的铃声,出口问道。 傅菟走到他身侧站定,“我会和主人好好商量的,分析利弊之后,他会同意我的做法。” 傅辽洲一贯是个只讲数据的理性人,如此好的打算,他不会不认可。 崔斯闻却觉得不然:“你还是今晚回去讲好了,再给我打电话吧。”他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号码,二十四小时接听。”良好的记者修养。 深夜太冷了,与陈铭安那种人谋皮过后,身心都疲惫着,他只想早些休息。 一双机械腿花了高价钱,与他的身体有着百分之九十几的相性,走在雪地上,除却刚开始的不适,后面都还算顺利。 这个时间已经不好叫车了,又在西街这边,没有司机愿意来。 崔斯闻走到一半,又被傅菟追上。 “还有事儿?”他纳闷地看着挡在前面的仿生人。 傅菟将脖颈上绕了几圈的黑色围巾摘了下来,递到他手中,“你能帮我把这个围巾交给07吗?” “你不知道07现在不被允许探视吗?”崔斯闻下意识接过后,又想还给她。 傅菟:“我知道,你可以交给蒋珂教授,让他去送给07。” 何小姐成为蒋珂的助理,就不能动太多的私情,不过崔斯闻不可撼动的地位,可以试一试,相信蒋珂不会不给他面子。 “我试试吧……”崔斯闻把围巾抱进怀里,“我怎么跟他说呢?” “就说是何小姐的朋友送给07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说法了,就当是另一个知晓07身份又跟何琪墨挂钩的人,心疼07送出去的礼物。 崔斯闻点了点头,抱着黑色绵柔的围巾走出好远,蓦地被寒冷惊醒,转身问没走远的傅菟:“我回去的路上能围它吗?”这个深夜冷得真他妈的变态! “不可以!”傅菟又跑了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另一样东西,然后跑回家。 崔斯闻站在原地,低头一看——她把她的加热装置扣给他了。 -------------------- 小废物今天补更不了了qwq 07蹭蹭蹭:好耶,老婆织的围巾!(嗅嗅)兄台,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翠翠”(崔斯闻):给你给你,不是我抢的,你老婆硬塞给我的(扔出加热装置) 07阴恻恻:哦—— 第221章 chapter18 西街360号的距离太远,以机器人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天也蒙蒙亮了。 随着太阳的光芒出现,这雪非但没小,还大了许多,一路上跑回去,就像一根根银针往脸上扎。 傅菟助跑了下,跳上墙,刚刚坐在墙梗上,就与楼上落地窗边的傅辽洲对上了视线,她身子莫名一僵,也不知道机器人呆住的样子,能不能够说僵,跳下去的动作始终没有做出来,她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围墙顶端。 傅菟不知道的是,她现在被主人抓包的模样,同07被保镖05抓到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头顶的落叶被点点海盐般的雪花替代,形成一片雪色,满满的夫妻相。 傅辽洲不说话,隔着这点儿距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算开口了,他也不一定能够听见,这样僵持下去更不是办法,她努力地回想了下07爬窗,被她发现的样子……过了会儿,傅菟尝试着抬起一只手,对自己的主人挥了挥。 高处的傅辽洲冷眼看了会儿,似是发出了一声冷哼,转身回了屋内。 傅菟这才跳下了墙,她捋了捋肩上的短款斗篷,又扯了扯加厚过的女仆装裙摆,确认衣着得体后,才加快步伐往家里走。 家里装了地暖,温度比外面高上许多,推门的时候,被蒸发掉的水汽绰约可见,将将进门,方才她忽略掉的头上的雪花,皆化成了水渍。她没急着上楼,先在一楼的厨房里泡了杯咖啡,然后才端着托盘上去,抵达房门口时,她头顶的水渍都被烤干了,一切晚上在外“鬼混”过的证据都没有了。 傅辽洲的房门一推便开,连把手都不需要摁下去,进去一眼就能望见他,他坐在房间靠落地窗的矮桌前,身上的睡衣还未换下,眼底的疲倦只一眼就看得出,他昨晚没睡安稳。 傅菟也不敢劝他回去再睡一觉,只走过去,把手里的咖啡轻放在他桌上,“主人昨晚又失眠了吗?”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一旦想到什么问题、什么研究,他不想个明白,就很难睡着。 傅辽洲错开她的话,“昨晚去哪儿了?”他的嗓子是一夜疲劳后的沙哑。 傅菟老实应道:“西街……360号。” “我难道没说过,离崔斯闻那个疯子远点儿吗?”他的话里隐忍着怒意,声线难掩的颤抖。 傅菟愣在了原地,这是过去几年里少见的,傅辽洲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 “您说过。”她不敢辩解,活像一只犯了错的猫,缩着脖子躲在原地,试图将自己团成一团,想看他,又不敢真看他。 她突然没有了回来路上的自信,能够完全说服主人的成功率,也从百分百降到了百分之八十。 傅辽洲漠然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太鲜活了,不像个机器人,更像个十七八青春期犯了错的孩子。 这个认识使他本该想要研究的心思也没了,他更加在意昨晚亲眼可见的,傅菟的不听指令。他不是不知道傅菟昨晚翻墙的目的,他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会放任她的行动,以此来观察她后续的变化,便于以后修改她的某些数据。 第453章 可意料之外的是,她的行动时间大大超出了预期范围,这样的变动只会让他更清楚,傅菟的某些机制可能不在他的控制下了。 更大的可能便是,改了数据,她也会不受控制。 气氛冷凝到地暖都无法缓和,傅辽洲端起咖啡浅浅地喝了一口,思绪逐渐回暖,“说过为什么还去?”苦味加上咖啡/因的刺激,他的情绪稳定了大半,说话稍稍心平气和。 傅菟抬起头看向了他的眼睛,这是早期她被创造出来后,定下的一个谈话规矩,“主人,我不能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不管。” “他自找的,一场签了协议的医疗手术,哪来不可抗力的危险?” 她压根没意识到她自己不受“机器人三大守则”约束的事实,他也不会亲自去点破,况且都是成年人了,崔斯闻不论做了什么决定,都得自己负责。 傅菟跟07待了那么几天后,察言观色的功夫长进了不少,通过脸部肌肉的分析,她看出傅辽洲缓和的态度后,顺杆而上,说了那件需要商量的事:“主人,我可以离开几天,去调查仿生人的事吗?” 傅辽洲倒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思谈条件,“那个疯子跟你说了什么?” “是陈先生,”傅菟摇头,启唇道,“他有办法保下我和07,并且帮崔先生和我拿到一个进入‘和网’的机会。” “他提了什么交易?”他比新生的仿生人更清楚人类的算计。 傅菟:“他要我签下遗体捐赠协议。” 听起来条件很划算,人类签了遗体捐赠协议,死后就会成为大体老师,送去医学院给那些医学生的孩子上课,有的则是用作药物的实验,都是极具奉献精神的方式,比起追求死后归于尘土的人类,签订遗体捐赠的机器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损失。 他们本就是机器,没有死亡的概念,更合适的说法便是“报废”,为人类的事业造福,是他们本来的作用。 未来傅菟的身体无法使用了,最后还是会被送去机器人回收站,同万千报废的机器人一起,经历黑色星期三,签署协议像是发挥自我价值的最好结果。 然而她恰恰忘了,“你没有身体的自主权。”傅辽洲冷冷说道。 傅菟怔住,这是事实,一个07带着她忘记的事实。 拥有了意识又能怎样?他们没有自主权,仍旧只能是机器。 “我明白,主人。”她的声音有些落寞,这是傅辽洲以前从未听过的腔调。 傅菟的声线用了最独特的声卡,他不喜欢普遍的东西,在初创时期便利用声线库创造了独属于傅菟的声卡,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声音,能够与傅菟的声音达到百分之三以上的相似。 就是因为太独特了,她说话的声音一直以来,都带着点机械的颤抖,不细听便不容易发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声音里的颤抖消失了,任何具有感情色彩的发言,她都能惟妙惟肖的表达出来,07几天的功效就盖过了他往年的所有努力,不得不承认,他有种心血比不过天赋的挫败感,但这也只是一瞬。 “我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傅菟没有放弃,有种独属于机器人的固执,“只要我和崔先生进入了‘和网’的一个根据地里,您和何小姐后面的所有打算,都将事半功倍,推翻‘和网’,保护全人类的成功率是成倍增长。”她头一次学着07,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话术,来说服一个人。 这样换来的结果,仍旧是傅辽洲的一句:“不行。”他什么也没想,更不听那些数据。 为了科研他能够奉献一切,傅菟的所有权只能在他手上,而不是一个空有技术、只讲利益的商人。 …… 安全网研究所的玻璃材质不易积雪,用来透光的圆顶上方能看见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下、融化,比观望飞蛾扑火还有意思。 07望着这圆顶,似是有所感悟,“你说……这圆顶只是用来透光的,还是用来避免我这样的人崩溃的?” “你倒是真把自己当人。”能回应他的,只有墨菲,“不如肯定些,只是用来避免你这样的仿生人崩溃的。” “哦,我知道了,是你用来防止你自己崩溃的。” 他们总是这样攀谈,打发着难捱的时间,互相呛话,拿到点儿话头上的优势,就得理不饶人。 07没听见墨菲的声音,笑出了声,“你怎么说服蒋教授改装圆顶的?” 墨菲冷笑:“你能动弹后,再下地亲自去问他吧。” 这次换07不语了。 神经连接后,07用内置系统做什么事,墨菲都一清二楚,有这么个强大的东西看着,蒋珂已经很久没来这间实验室了,仿生人的实验数据靠着何琪墨和傅辽洲作假,蒙混那些技术监督员,蒋珂只顾与中央政府周旋。 他一直不说话,墨菲也没有道歉的心思,有意识的仿生人比敏感的人类更强大,要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自闭了,那这个机器人也没必要当了。 沉默间,实验室的门开了,蒋珂手里拿着东西进来,在实验台边停下,“最近怎么样?” 07稍稍仰头,头抵在实验台上,去看脑后那张大屏,上面的先还是起伏不定,他默默恢复原来的姿势,“跟几天前一样,要死不活的。” “机器人没有死亡的概念,”蒋珂没有墨菲那样聊天的耐性,浑身都是与中央政府周旋过后的疲惫,“你的意识存在一天,你就永远不会经历死亡。” 第454章 人类分好几种类型,07理解某些人没有幽默的天赋,“怎么今天过来了?” “给你送件东西。”蒋珂打开手里的袋子,拿出里面的黑色围巾抖落开。 绵软的围巾扫过07的手背,他心下有了猜测,电子心脏猛烈皱缩着,大屏上的折线抖动更加频繁,“谁送的?” “何琪墨的朋友,据说你们之前认识。”疲劳的时候,蒋珂说话就有些不中听,这大概是中年人都有的一个坏习惯,“能对一个仿生人产生亲人的情感,也是稀奇。” 07不管他讽刺的话,微微弓起手背,蹭到晃荡的尾端,却没有足够的力气翻过来,抓住围巾,“……蒋教授,能请你把它放在我脸旁吗?” 蒋珂现在正累着,没工夫细想他突然恭敬的语气,随手折了折围巾,放到他脸旁后,就出去了,十分钟后,他还有另一场会议。 门关上后,07便不再掩饰,侧过头不顾身上的疼痛,用力蹭着这条黑色的围巾,围巾被他蹭变了形,挪了位置,他又费力地想抬手去捡它。一旁的墨菲看不下去了,伸出机械臂,替他挪了回来,有随手拿了本书抵在旁边,帮他固定住。 再度触及围巾,07埋首在里面,发出一声喟叹。 “你那个仿生人女朋友送来的?”墨菲的成像颦眉看着他这副不争气的模样。 07在上面寻找着傅菟的气息,淡淡地应了声。 情爱这种东西,墨菲没接触过,看过07的状态也没有体验的心思,他只觉这玩意儿能让人变傻。 07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启动内置系统给傅菟发了条消息: 我收到了,很喜欢,谢谢。 他不能说得更多。 真可惜。 没多久,他也收到了傅菟的回复,她学着他曾经的语气: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红晕爬上了07的脸,他好想她,几天的时间,像是半个世纪,相思难掩。 墨菲的成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你的女朋友有事瞒着你。”他说得那样肯定,07不得不从围巾里仰起头来,眼神讳莫如深,“你怎么知道?” 少年的成像摇晃脑袋,眼睛里是07看不见的ip地址,“我能知道的,可比你多太多了。” -------------------- 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西经的期中推到下个星期一了,心情奇怪 第222章 chapter19 翻墙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傅菟从墙上跳下去的同时,内置系统收到了07传来的消息,她站在原地无声的地笑了笑,能够回复就说明他的境况还没糟糕到需要提前计划的地步,这让她稍稍安了下心。 但是她也不能再耽搁下去。 昨夜傅辽洲只说了“不行”,她的系统没有逼迫她执行的意思,那就算不得命令,如今所有人都在为仿生人的事忙碌着,能够帮忙的时候,要她白白看着,最后坐享其成,她很难做到。 如今她也算是仿生人了。 傅菟给崔斯闻打去电话后,混进人流里,一刻不停地跑向他们约定的地点。 圆顶之下的墨菲随性飘着,成像一会儿在实验台这边,一会儿又挪到了门口,他说了那么句话后,就再没打算开口,即便07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也气定神闲地暗中忙着自己的事,仍由成像去打发07。 “我有些时候都在想,”07收回了落在成像身上的眼,“你是不是真如你自己说的那般,发自内心地爱着人类。” “怎么会这么想?”墨菲的成像没有张口,声音是从07体内传来的。 神经连接共享了他们的一切,他不可豁免地被墨菲轻易操纵着。 “你看起来不像不知道‘和网’底细的样子,既然如此,就该告诉你的老师蒋珂,让他们带着人去把祸端解决了,可你并没有这么做,放任祸端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是爱人类吗?” 他装出一副看不懂的样子,非要个答案,墨菲也不恼,成像的少年带着和熙的笑容:“我当然是爱人类的。就像人类常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帮哪边,都是偏袒,我已经在尽力做到公平了。” 07沉默不语。 “‘和网’里的那个孩子太年轻,再过分的事情,也只能到这个地步,索性让他发泄发泄,我再去管束的好。” “这样说来,你是有能力阻止‘超脱计划’的了。” 07说得那样笃定,墨菲的成像终是动了,落在了07的前面,“有能力如何?没有能力又能怎样?人类之间的争执,我向来不会插手。” 他说话的语气,看向07的眼神,就像一个长辈在评判儿女之间的打闹,不论人类闹成什么个样子,在他这里都是孩童玩闹般。 “可我怎么觉得……你在偏袒林易?” 少年一怔,瞳孔微缩,数据链断开,消失一阵过后,又慢慢凝聚成像,冷笑一声:“你倒是厉害。” “彼此彼此。”躺在实验台上的07笑得轻松。 神经连接让他们共享了所有系统和感官,说是共享,更像07单方面被控制,墨菲的系统加了多重密码和防火墙,各种数据不断变化,神经连接一直没能达到真正的共享。即使如此,07也没放弃过,外面的雪一直下,他却不会一直就这么单纯的躺着,就在刚才,07在墨菲不知不觉间,终于打开了一重防备,这层防备下储存的东西足够他了解“和网”的真相了。 第455章 墨菲:“一搞就搞大的,该说不说,你的胆子超出了人类和仿生人的范围。”这个看似无害,被剖了胸膛躺在实验台上的仿生人,只撬开了一重系统防御,却是最重要的一重。 “有给你造成压力吗?”07问。 “恭喜你,”墨菲倒也不掩饰,“压力数值到达百分之七十了。”他展开了一张红色面板,上面不断上涨的数值清晰可见。 “我的荣幸。”07睁大了眼去看共享后,眼前稀奇的景象,不止是林易的资料,还有最基础的安全系统,“……你能知道的,确实比我多太多了。” 安全网笼罩了整个国家,他能借此看见街上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动作、神态,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那个东西的品牌、说明,细微到批准编号都一清二楚。 07看得入神时,电子心脏猛地一颤,他刚才突然有了种濒死的体验,他自然清楚这种体验是由谁带来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孩子的玩闹也该有个限度。”墨菲的声音里隐含着警告。 07没有半分被威胁到的感觉,“我只想知道林易的事情。” “那你又为什么将位置调整到了你的小女友身上?”托他的福,墨菲看见了一个做了错事的仿生人,会是什么样子,“07,别逼我对你动手,抹杀掉一个仿生人的意识,对我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如果你真的深明大义,像你说的,教训一下你的孩子未尝不可。”07依旧不管不顾地刺激着他。 相处这么多日,几次三番的交流、攀谈,他早就看清墨菲老谋深算下,藏着一颗浮躁、年轻的心,当然这颗心脏不是具象的表达,他就如同他的成像那般,像个顽劣的少年,只是稍有早慧。 蒋珂需要他的力量,便将他保护在这里,那个中年人还不清楚自己一手创造出来,保护人类的东西,已经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 人类的存活早在墨菲的一念之间。 要想对付看不见、摸不着的“和网”,从墨菲这里下手是最便捷的了。 墨菲散了成像,怒不可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间实验室里回荡,“你以为你有多明白道义?又有多明白人类的心思?对比我,你不过婴儿般的年岁,能考虑清楚什么?我的意识存在上百年了!你有我更懂人类?” “你的意识诞生的第一天我就感知到了,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主动送上门来的目的。” “也只有创造出你的那个女人,会以为你是纯良的,你的奉献为了整个人类族群!你不过就是利用这个举动,来换取何琪墨的信任、蒋珂的信任、你看上的那个机器人的信任!” 情绪这种东西,压抑着还好,一旦决定宣泄出来,便会愈演愈烈,墨菲已经全然不顾了,大肆说着07的打算,昔日意图培养的友好局面,尽数撕破了脸。 07还算得上平静,毕竟这个安全网络机器人所说的话,没有一点儿问题。 他的目的的确不是为了全人类,说实话,就算人类因为“和网”的“超脱计划”出了意外,全部灭亡,也同他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需要一个重获傅菟信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恰好摆在眼前,他没理由不去争取,信任、怜惜、爱情……一举三得的好机会。现在他要充分利用它,为未来和傅菟的正常生活做更多的准备。 总不能在以后,他和傅菟坐在摇椅上忆往昔的时候,安全网络的人带着一堆机器人警察踹了他们家的房门,然后把他们押送进回收站里。 傅菟不会反抗,他更不能在傅菟面前反抗。 该死的绅士礼仪。 “你想得倒挺长远。”读出他内心想法的墨菲冷冷笑着。 07不觉尴尬,嘴上与墨菲交谈着,视线却不离开影像里奔跑的傅菟半分,“渴求一个和伴侣的美好未来,是人之常情。” 实验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片刻过后,07再开口:“人类常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天我能撬开你的一重防御,明天我就能与你共享全部,后天我就能完全压制你。” 成像的眼神一凌,07继续说着:“不如各退一步,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仿生人,只求和伴侣的美好未来,这你看得很清楚。” 他说的事情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数据分析后,可能性指数高到一个临界值,“说说看。”墨菲稍冷静了点儿,似是真的考虑起了,退到哪一步。 07摊开来说:“我只要傅菟的视野和林易的信息,其他的系统我不会再尝试入侵,也不会向蒋珂教授暴露你的现状,所有的控制权全部交回你的手上。” “我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再度入侵我的系统?”现在谈判,纯粹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他竟然无法完全掌控07的系统了。 机器人的升级有一个总的网络,而07身为仿生人是完全单独的网络,他甚至在何琪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自己装上了数不清的东西,编写了许多不知道用途的代码,而正是这些代码,07掌握了今天的主动权。 “抹杀我的意识,”07很坦然地说道,“你能轻易抹杀仿生人的意识,这个讯息我并未在你的任何系统里找到,也许被你藏在你的意识之中,你大可用这一点威胁我。” 墨菲只觉得他说得好听,他刚才没利用这一点去反威胁07,就是因为抹杀了07的意识,他要面对的是更多人类的质问,他拥有意识这点也会跟着暴露。 第456章 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这样的条件也不是不能将就。 “你不知道林易的哪些?”那几份资料墨菲许久未看了,现在也懒得去读取,索性直接问07所需要的。 这边07的视野里,看到傅菟已经和那个疯狂的记者崔斯闻汇合了,男人还给了傅菟一个装置,另一只手上则是两封邀请函——署名林易。 他关闭了影像,对墨菲说道:“他的全部,从头到尾。” 他想,事情结束之后,可以给傅菟买一个全新的发热装置,傅辽洲特殊的洁癖不是不可取。 至于那个记者,他和西街360号的关系,西街360号同“和网”的关系,捅到大众视野下,也挺不错,正好讹一笔给傅菟的精神损失费,那种地方,是个正常人去了都会不正常起来,这是墨菲的资料里,带来的最直观的结果。 交易达成,墨菲也不扭捏,提醒他:“要想知道林易的全部,你今晚可就失去见电子菟的机会了。” “没关系,她会原谅我的。”07一贯豁达。 -------------------- 宝们,昨天没有更新是因为作者的老毛病:眩晕症和慢性胃炎,一起犯了,难受了一整天,今天稍稍好转 明天网创就开课了,所以更新会持续不稳定,没有作业就是两天一更,五一节,日更冲双更,五一之后继续网创,算了算时间有11天的网创,结束后,恢复日更 然后这本文的正文我应该会在七月之前正式完成,之后就会边写番外,边写《不给糖就捣蛋》这一本文(日更),同时与番外衔接的,还有一本穿越的万字短篇《白夜之海》,大概就是这样的安排。 最近作者发生了很多事,身体上和心理上各种各样的,总之码字算是作者的爱好和希望吧,以后不论能不能在晋江签约,这个账号我都会一直写下去,直到写完所有我想写的故事,才会彻底结束 我始终认为二十六岁是一个年龄和心境的转折点,所以我将所有计划的截止日期定在了二十六岁的生日那天,希望一切完美,若是顺利,计划走过二十六岁便继续下去,如果不顺利,二十六岁就是一个终止 祝大家看文愉快、生活愉快! 第223章 chapter20 傅菟将发热装置摁进自己的身体里,便伸手去接崔斯闻手里的邀请函。 要到手时,崔斯闻躲开了下,“傅先生真的同意了?” 傅菟顿了顿,右手拐了个弯,还是拿了过来,同时点了点头。 事到临头,不可半途而废,邀请函也到她手上了,这个时候再多顾虑也不合适,崔斯闻拿出车钥匙召了自己的悬浮车过来。 悬浮车的速度不敌轮船和小客机,但胜在足够隐蔽,不容易被人注意。 低空走过几个市区后,他们进入一片荒漠,这块地区是国内沙化最严重的地方,治沙的人延续了一代又一代,绿洲扩大到一定范围就不能继续了,机械的发展伴随着一定程度的环境恶化,科技并不能阻止大自然生命的流逝,一阵风吹过来,房梁和粮食,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在今天天气不算恶劣,扬起的沙尘不足以遮挡他们所有的视线,很快就到了荒漠中的一处金字塔建筑前。 这栋建筑的表层用了特殊涂料,能够反射周围的景象,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沙漠之中,若是没有邀请函里附上的地图,他们一定会在荒漠中迷路。 门内似乎是有感应,在崔斯闻隔着车窗亮出邀请函后,金字塔建筑的大门便打开了,他们连人带车一起进了金字塔的内部,随着升降梯下到地底,崔斯闻和傅菟这才看见了金字塔底下的广袤天地。 就像个小型社会,只不过建筑稍矮些,有错落的居民区,以及商家店铺、办公写字楼。他们刚刚关上车门,一抬头就见有人来迎接他们。 “请再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负责接应他们的小姐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 崔斯闻递出扫描后,她便再看向傅菟,“欧,难得的客人,请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 她说话的模样有些奇怪,腔调带了点儿译制片的味道,傅菟递给她扫描芯片之后,她当着两人的面,将邀请函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盖子关上,里面立刻燃起熊熊大火,烧毁了邀请函。 “谢谢你们的配合。”友好地接应环节过后,她的笑容松懈几分,减少了些许怪异感。 迎宾小姐侧了身子,伸出一只手摊开指路,“在去见我们的领导人前,请让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这个地底的‘超脱城市’。” 傅菟和崔斯闻一齐点头,跟在她的身后徐徐前行。 下楼梯的时候,傅菟看了几眼前面的迎宾小姐,悄悄凑近崔斯闻说道:“她应该是个仿生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崔斯闻惊讶了瞬,又再度往前看去,他仔细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没看到一点儿机器人的表现。 方才扫描邀请函芯片的过程里,机器人一般会使用自己眼睛里的扫描仪,而迎宾小姐则是借助了一个像小手电的工具。 像是为了应证傅菟的话,走在前面的迎宾小姐突然开口,略带歉意地告知他们:“崔先生,傅小姐,很抱歉我刚才的说法方式让你们感到不适了,请原谅。我最近在看译制片学习优雅的待客方式,这让我本来的程序有些难以适应。” 第457章 “不过你们放心,”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们,“领导人说过,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能学会所有待客方式的。” 虽然没见过她的领导人,但那个人说得不无道理,即使迎宾小姐口音里还有点儿译制片的感觉,脸上的笑容和动作已经是机器人中的绝佳了。 比傅菟跟着07初学笑容还要做得好。 说到此处,她还颇有心思地开了个玩笑,“外国人的待客方式确实很矫揉造作不是吗?好像我下一句就会叫你们‘波特中尉’和‘康纳公爵夫人’一样,哈哈……” 她说着,靠近两人,煞有介事地抬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侧脸,低声道:“不过领导人告诉我们,对于那些达官显贵的人,这种方式更好谈生意,好像生意就是做作一样,奇怪的商人。” 崔斯闻同傅菟对视一眼,又对迎宾小姐说:“你说得没错,商人总是奇怪的。” “您可真幽默。”面前的仿生人被崔斯闻逗得哈哈大笑。 尽管傅菟无法理解好笑的点在哪儿,她也很配合地浅笑了下。她倒是经常被07逗笑,也许07才是真正属于仿生人的幽默。 片刻后,迎宾小姐收放自如地指着一处地方告诉他们,“那个中心的小亭就是所有仿生人的监察室,它会实时监控仿生人们的健康状况。” “我的朋友们通常会叫它‘小白塔’。” “形象的名字。”崔斯闻看着那座四面封闭的小亭子,确实有种现代小诊所的氛围。 傅菟想到了另一点:“这里居住的都是仿生人吗?” 崔斯闻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的问出来,索性也接着她的话问下去:“你的朋友们,也是仿生人吗?” “是的,除了我们的领导人,这里所有人都是仿生人。” 傅菟和崔斯闻再去看下面的小型社会,这些行人仿佛都变了样子,傅菟一个个扫描过去,发现竟然不能检测出他们机械的身体,每一个指标拉出的横线外,指数皆是人类的标准范围。 但仔细观察某些地方,譬如工地上的建筑工人,那个在运送快递的男人……他只需要伸长手臂,建筑材料就送上了高楼;一个健步,他就抱着快递,借着脚底的装置,悬在了二楼的窗前,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了一位女士。 他们推着小车,互相加油鼓气;他们摘下帽子,向顾客问好……指标的显示简单又冰冷,他们的行为却是友好又温暖。 比大面积患上情感退化症的人类群体,还要具有人情味。 如果她说得都是真的,那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和网”的仿生人技术已经发展成为外界无法匹敌的存在了。 “你们只有一个领导人吗?”崔斯闻问。 迎宾小姐呆滞了瞬,像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当然,我们只有林易,林先生这一个领导人。”这该是拥有邀请函的人都知道的事实。 可离开安全网,加入“和网”的老家伙起码有二十三个! 傅菟也意识到了不对。 “你知道……陆湘吗?”他尝试着说了个可能还在的人名。 陆湘教授若是活着,她该是蒋珂教授这个岁数了。 迎宾小姐非常肯定:“我去了总部很多次,崔先生,我确信,我们这里只有林先生一个人类。” …… “林易和林华教授的关系,就像你和何琪墨,亦师亦友。” 07不太喜欢在谈论这种事的时候,扯上何琪墨,“类似你和蒋珂教授。” “好吧,”墨菲沉默了瞬,还是依了他,“类似我和蒋珂。”不过身为所有机器人的前辈,他多少有点儿不服气,“林易的脾气可友好许多。” 07撑着实验台坐起,神经连接实现真正的共享之后,他身上的痛苦被分担出去,没有之前那么不适,敞开的胸膛零件都是固定的,并没有散落出来,他眨了下眼,“我以为我尽可能友好了。” “你真该在同你的小女友聊天时,照照镜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少年耸了下肩,“庆幸我并不讨厌你这样的个性。”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喜欢,07这样的仿生人,要比其他知道他的存在后,兢兢战战或者敬而远之的仿生人,有趣得多。 07:“谢谢。那么林华教授和林易是怎么相遇的?” 墨菲目光远眺,视线不知道聚焦在了哪个点上,似乎每个讲故事的人,都爱流露出这样的目光,“……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要讲述好林易,就不得不从林华的过去讲起。 林华在是一个教授前,她先是一位妻子,一位母亲,优秀的人能够平衡好她生活中的一切,她的女儿和丈夫对她的赞誉很高,爱她、尊敬她,其乐融融的家庭不论是在以前,还是现在,都太少见了。 林家是墨菲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美满家庭。 “人类建立的佛教早期也不全是圈钱的事物,他们流传的某些话,放到现在,依旧富有哲理,”墨菲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谁都逃不过。” 07客观地说道:“宗教的出现是人类发展的必然,我的主人在d国的时候,信仰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佛教。”灰暗的时光里,是信仰带着何琪墨走过去的,她常说,“活不下去的时候,就迷信一点儿吧,没有什么比免费又不扰人的安慰更能慰藉精神的东西了。” 第458章 “所以,林华经历了其中五种痛苦,生,暂且不提,她死在渐冻症这个病症中的丈夫,给她带去了不小的打击。” “‘超脱计划’就这样成型了。” 这下“和网”怀疑林华的学生蒋珂拥有隐藏资料的事,找到源头了。 渐冻症莫大的痛苦,不外乎于清醒的意识永远存在于一副残败的身体中,你只能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萎缩,失去控制。 07:“她想把丈夫的意识转移进机器的身体里。” 少年点了点头,“很聪明,就是太划时代了。” 林易就在这种背景之下悄然诞生了。 “她一开始创造了一个年轻的身体,想补偿她丈夫失去的那几年快乐时光,实验失败之后,她就把这个年轻的身体扔置一边不管不顾了,谁也想不到机器人会野蛮生长。” “等等,”07打断了他,“林易是机器人?” 墨菲:“准确来讲,他现在是仿生人。”一个创造力高于他的仿生人。 “可……”07眼神一空,骤然看见了傅菟的视野,那个迎宾小姐正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他们伟大的领导人林易——是个人类。 “天才的性格多少有点儿古怪,”墨菲浅浅地笑了:“但他隐藏得很好。” -------------------- 第224章 chapter21 没有意外等不可抗力的因素出现,年纪大的人总是会先一步离开,参与“和网”的人中,最年轻的陆湘死了,也就可以确定,那些老家伙不可能还活着。 要调查的潜在案件意外上升为了刑事案件,崔斯闻不得不提前将藏于膝盖处的针孔摄像启动,仔细地记录着一切。 “要去‘小白塔’那儿看看吗?”迎宾小姐提议。 这种接近仿生人总系统连接的地方,更容易取得他们想要的结果,傅菟和崔斯闻自然不会什么意见,跟着迎宾小姐下了最后一层楼梯后,他们在楼梯口取了三辆低空悬浮的平衡车,踩着平衡车,一路驶向看似很近,实际又有着一点儿距离的“小白塔”。 经过下面的大街小巷,才有切实的身临其境的感觉,市中央最热闹的地方不过安达广场,这个小地方的人气已经远超于它,也因此衬得“小白塔”的周围,更加寂静。 “这里面没有工作人员吗?”傅菟透过窗户,看向里面几台自主运营的监视器问。 “对,”迎宾小姐伸出手往上指了指,“因为他们都在上面。” 崔斯闻往上望去,只能看见建筑的屋顶,“上面?”他不觉得狭小的金字塔能够装下那些工作人员。 迎宾小姐笑着解释:“说准确点儿,应该是金字塔的上面,也就是天上。” 小白塔里的机器发着沉闷的“嘀——嘀——”声,傅菟始终看着正对窗前的那台监视器,玻璃上倒映出她的模样,恍惚间,模糊的影子变成了几朵云。 嘈杂的直升机在一处屋顶上停降,模糊的悬云近在咫尺。 不怪政府抓了不停作妖的“和网”这么多年,都没有成效,他们的实验基地在荒漠,靠近国家信任的治沙后人的地带,住在里面的仿生人不需要阳光、不需要自由的信息,心理永远健康;他们的总部悬在天上,随云飘动,同样有着用作隐藏的反射涂料,远离飞机的固定航线,注视大地上的一切。 这就是他们永远透明,而“和网”始终藏于黑暗中的原因。 螺旋桨未停,声音撕破凌空,崔斯闻靠着嘶吼,说完了这句话:“你们的领导人林易在这栋楼里吗?” 他刚做完手术不久,也不知道这样容易引起咳嗽的嘶吼,会不会不利于他的术后恢复,傅菟在一旁提醒他:“不用大声说话,只要你发出声音,不论多小,她都能听清。” 崔斯闻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这个连耳罩都不需要戴的迎宾小姐是个仿生人,她有着人类无法匹敌的良好听力。 迎宾小姐答道:“是的,我刚刚收到消息,先生上来迎接你们了。” 傅菟跳下直升机后,睁着眼看清了前面带着护目镜和耳罩,被几个仿生人保护在中间西装革履的男人。 崔斯闻被大风迷了眼,看不清人,只有傅菟瞧见了男人一见着人便友好张开的双臂。 “初来乍到,有失远迎。”他上前拥住了刚刚看见人的崔斯闻,拍了拍他的背后,又对傅菟伸出了手,“陈先生说你们今早便会到,但是我前几日出了趟差,今天刚刚下飞机,不免照顾不周,请见谅。” “和网”的勾当,还有出差一说,不免让人多想。 傅菟回忆着07教过的礼仪,握住他的半掌,轻声道:“没关系,我们并不着急。” “那我们移步去茶厅说话?” 崔斯闻活动了下坐久了直升机,有些酸软的腿,点头道:“麻烦林先生带路了。” 坐上可视云梯,他们才看见这个地方的名字——“天空之城”,没有比这更好的名称了,霓虹的灯牌闪烁着,交错的高楼大厦间,穿行着数不清的悬浮车和悬浮平衡车,之间还有悬空的铁路,通行着音速地铁。 星网33元年颇有几分机器人时代前,便已提出的“赛博朋克”时代的意味,但撇开人类逐渐淡薄的情感,科技还远不到那种“高技术做简单事”的程度,若说真正进入“赛博”时代的地方,恐怕只有这座“天空之城”了。 第459章 林易口中的地方不愧为名副其实的茶厅,不像商人喜欢在办公室里陈列的某些具有致富寓意的摆件,这间茶厅里,哪怕是后面的玻璃橱窗,陈放的都是各式各样,来自全球各地的茶叶。 “有什么喜好吗?”林易站在玻璃橱柜前问。 崔斯闻摇摇头,他的职业没有能够好好品茶的时间,“林先生随意便好。” 他便伸长手,从高处拿下一罐婉亭松,一边用茶具耐心地走着程序,一边同他们聊天:“我想您长途跋涉过来,这种浓烈的味道,更适合提神醒脑。” “谢谢林先生替我着想了。”崔斯闻接过茶杯,雾气携着浓香浮起,浅浅地抿了口,确实如他说得那般提神醒脑。 只是茶这种同样含有咖/啡/因的东西,不适合做过手术的他多喝,一口之后,他便放下了茶杯,再没碰过。 “那么,”林易端坐在他们前面的沙发椅上,出声问道,“陈先生说您愿意用蒋先生的资料,换一个机会,我想问问,是怎样的机会?也不知我能否帮得上忙。” “准确来说,”傅菟在崔斯闻之前开口接过,“是两个机会。” 林易:“但说无妨。” 傅菟看了看崔斯闻,后者耸了下肩,把谈判的机会让给了她。 “一,拿到资料,‘超脱计划’成功后,您需要帮助崔先生转移意识,获得永生;二,我要一个和07活下去的机会。”机器人撒起谎来,毫无负担,他们没有信仰可言。 陈铭安的事业涉及范围广泛,明面上走灰色地带,实际背地里黑白都来,借着给林易提供技术支持的机会,帮他们拿到了林易的邀请函,来到了这里。 这只是第一步,不代表他们就入林易的眼了。 林易不会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现在要他们再说一次,无非是觉得他们太过自信,狮子大开口。 茶烫,雾气缭绕,显得背后男人的脸色神秘莫测,他的笑容没有改变弧度,可感觉什么的,又都变了。 傅菟本想试着威胁:“您的仿生人怎么做出来的,想必……” “您该知道,即使有了资料……我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林易垂眸打断了她的话,望着桌上淌水的茶盘,“这个项目的风险有多高,崔先生不是不清楚。”他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崔斯闻,视线从他的脸上缓缓下移至膝盖处。 崔斯闻下意识将腿交叠,装有针孔摄像的那条腿被他藏至后侧。 “陈铭安的技术一如既往的不错,”他似乎只是点评一下,“这双腿的做工跟我这里的仿生人差不了多少。” 崔斯闻稍稍松了口气,“陈先生的技术自然是上乘。”这话不假。 傅菟到底不适应这种一波三折的官话,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们不怕风险。” 另外两个皆是一愣,傅菟接着说道:“崔先生想要永远活在新闻界,而我们只是想要个生存环境,与林先生的想法大差无几,算是不谋而合。” “星网元年没有不存在风险的事,风越大,收益越好,我们愿意一试。” …… 本在认真听着墨菲讲话的07,慢慢僵了脸色,“我收不到傅菟的视野了。” “那他们应该是到‘天空之城’了。”墨菲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谁知07的语气更加不好了,“你是说,你和林易的系统完全独立,互不干扰吗?” “这难道不正常?”墨菲坦言,“要是能够同他互通互感,你也就没必要进来了。”更别提悄无声息地感知林易那边的状况,他的本事能管到上面去,蒋珂就该忌惮他了。 能看到的画面截止在林易抱上崔斯闻的那刻,他的目光不离傅菟,似乎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显然是想从她身上拿到什么。 “……你继续讲吧。”07试图通过后面的话,找到些许联系。 “最初他戒备着,像一只猫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林华教授没有察觉出数据的不对。” 猫适应新的环境,大概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林易更快,他仅仅用了三天,就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如他母亲般的存在。 于是,他拥有自主意识这件事,就这样暴露了。 “他那时还不会分析人类的感情,但他学得很快。” 林华要实行的“超脱计划”是将人类的意识导入进机器人的身体中,而机器人拥有了自主意识,这个实验就介于了失败与成功之间,可以说明,一台机器能够装入意识进去,但人类的意识能否被载入,它成功的数值仅上升了一点。 距离医生给出的丈夫的死亡期限越来越接近了,林华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离开了自己的实验室,林易被抛弃在那儿,一动未动。 约莫十几天的样子,为丈夫举行完葬礼的林华再次回到了工作的地方,扫描过虹膜的门徐徐打开,林易做了他此生最明智的一个决定,他对林华笑了,那是林华在听过无数亲朋好友的哭泣、哀悼后,收到的第一个笑容。 年轻的仿生人站在她离开时的那个位置上,眉眼柔和,“主人,您看起来很伤心,我有什么能够帮您的吗?” “超脱计划”暂且搁置,仿生人的出现也算个举世瞩目的研究,林华当下改了主意,以林易为基础,重新启动了自己的工作。 “这么说,林华最后没有再研究‘超脱计划’了?” 第460章 “并非如此。” 她在研究仿生人的同时,会时不时进行最初的项目。 “超脱计划”到了实验的时候,里面的风险可想而知,没有志愿者会愿意过来,出于政策和良心,林华也不打算招募志愿者。 “可能研究员都是疯子,才会使得科技进步如此之大。” 07大概猜出了后续,“她用自己做了实验。” 墨菲的成像轻轻点头。 多年都没有进展的项目,在当初的初实验中,自然不会顺利,实验伤及神经系统,林华一度成了植物人,也是在这时,林易才不避锋芒,利用自己升级过后,掌握的技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将林华唤醒了。 “后来呢?”07见墨菲突然停下了,又问他。 墨菲不紧不慢地讲道:“后来的林华意识到了‘超脱计划’的危险性,陷入了瓶颈期,她不再参与任何项目的实验,最后在丈夫忌日那天,选择了自我了结。”这个时候,距离丈夫的死,也才过去三年。 “林易最初只有个编号01,是林华的女儿,为了纪念母亲和父亲,才用两人的姓氏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再之后直到见证完他们女儿的谈婚论嫁,林易才消失在了世界上。” 07现在完全清楚林易的目的了,他跳下实验台,裸着上身,在实验室里翻找着,敞开的胸膛,因为他粗暴的举动,零件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成像在他身后凝聚,“你想组装好身体,然后去‘天空之城’找她?” 07没否认,调试着掌心里的激光程序,“我从圆顶上出去的可能性大吗?” “你被他们压到我这里抹除意识的可能性为百分百。” “那要我怎么做?”07阴沉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林易拆解,借傅辽洲的技术,研制出不受‘三大守则’约束的仿生人,统治世界吗?”就算他一开始只是想借“超脱计划”救下林华教授,但过去了这么多年,复活林华的事就是空中楼阁,这样的技术发展出来,便是仿生人与人类产生冲突,妄求独立的开端。 墨菲冷着眼,控制他们的同感,操纵着07回到了实验台上,“冷静点儿07。”他将那条黑色的围巾盖在了他的身上,“她是个独立的仿生人,不需要你看婴儿似的照顾。” “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她自然就会想要为社会安全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你不是一向自诩自己最懂最尊重伴侣的心思?那就放任她去为何琪墨和傅辽洲做些事情。” 07将脸埋进了围巾里,上面的气息早已散去,绵软的触感也无法使他完全冷静下去,情感有利有弊,它总是让人疯狂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同傅辽洲一样,涉及到了傅菟,他们就很难清楚思考,他比傅辽洲胜在坦率这点。 “等待,”墨菲越过他,望向门口,“三十分钟前,中央政府接受了蒋珂的提议,国家正式出动机器兵。” 实验室的门随声而开,蒋珂匆匆走进,面露喜色,“墨菲,我需要你的帮助。” -------------------- 第225章 chapter22 子不可一日无师。 很长一段时间里,失去07手把手教学的傅菟,在今天,望着莫大的蓝天白云,逐渐领悟了何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并且是大彻大悟。 在别人的地盘上,大放厥词,是怎么个下场,她算是体验个真真切切了。 好在昨夜收到了崔斯闻递来的消息,他要得就是她说动林易出手的结果,进而掌握林易此举的目的,找到更多的证据去揭发仿生人的事。 他早些猜测仿生人的出现,是那些老家伙用来逼蒋珂出面的幌子,看见这里的发展后,才换了跟进方向,只能想办法推动整个事件的进程。不过,傅辽洲知道他的打算后,估计就要想办法打压他了。 崔斯闻和傅菟同陈铭安建立交易的那个晚上,他与陈铭安私下聊过,算是赠品消息,从陈铭安口中知晓,林易这边也在想法子把傅菟弄到手,只因他陈铭安也想得到傅菟,才搞了阴阳合同,把这件事捅给了崔斯闻。 崔斯闻便利用这一点,带着傅菟上门来了。 把傅菟当做诱饵这件事,足够他喝一壶了,只求最后的结果值得他这样。 傅菟身处实验台上,四肢皆是被针一般的东西钉在了上面,面对玻璃投射出的蓝天,她只有仰面望着的份儿。 “咱们现在的境况,就是所谓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或许还要遭一点儿。” “遭到何种说法?” “想不起来了。” 崔斯闻动了动脖子,刚植入不久的芯片刺激着他的神经,时不时带来点点痛意,有违记者的职业修养,他还真想不到更加合适的说法。 这个林易是个懂可持续发展的。 对傅菟出手后,就将他养着,好吃好喝地供着,每日的身体指标皆维持在一个最标准的范围内,务必将他养到最适合进行“超脱实验”的标准。 那条腿,林易没动过,但他有感觉林易已经知晓了,却不来管,似乎有自信这点东西,送不到外面去。 崔斯闻:“你害怕吗?” 傅菟摇了摇头,意识到他那个被锁在另一个房间的角度看不见后,又说了句:“不怕。”相反,这种状态她更能了解07这些天来的感受。 第461章 机器人很难感受恐惧,她的心境还算怡然自得,像07教过的,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 “你找得到机会把视频送出去吗?”傅菟转而问。 崔斯闻丈量着,“应该没问题。”他记得天空之城的位置一直飘在一片海域的上空,每个房间的安全应急设备里,都装了降落伞和救生衣,只要进了那片海,林易就不会涉险照过来,他更在乎手头上的资料。 谈话到此时,林易带着几个仿生人进来了,要用到的工具陈列在她的头顶一侧,林易过来,伸手将她的头颅固定住。 隔着一道铁门,站在小窗前的崔斯闻默默地背过了身。 傅菟仰面同这个男人对视着,“我想,你是打算拆掉我的主脑?”那个地方有傅辽洲编辑的设限,但这并不能阻止他。 “你猜得不错。”他态度依旧友好,不过不再对傅菟用着虚伪的敬称,“我不需要成像反应,开始前会关掉你的感官系统。”林易说得贴心,手上抓住的工具闪着寒光。 傅菟沉吟片刻,“在此之前,我应该有权利知晓,你此举的目的吧。” “呵,”男人轻哂,“你当然有权利。”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手上的动作便一刻不停地开始了,同时向她解说道:“机器人出现之前,三大守则只是个概念,也就是,先有的三大守则,再有的机器人。” 激光割开了她的仿生皮,露出了里面流光的蓝色机械,头痛欲裂的感觉到来前,她的感官先被关闭了。 “这样的时间间隔,足够人类发展出一系列的应对措施。机器人出现后,联合国也垄断了机器人的零件生产,每一个零件皆受限于‘三大守则’,机器人永远听令于人类的控制。” 说到这里,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想来是关键的背景介绍完了。 “你可知,你为什么有权利,不听傅辽洲的话?” 感情之外,傅菟是个优质机器人,稍作思考,便想清楚了。 “林先生。” “想明白了?” “动手吧。” 傅菟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昏沉中,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她在黑暗中看到些画面,睁眼后是傅辽洲的脸,她将将叫出主人,他便说了有关“权利”的话。 在去往外界,切身体验人类社会前,主人的确给予了她不少的权利。 选择房间、充电仓的款式、服装的搭配……出去看见遍地的初始装机器人,她才知道,是她自己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受限的位置。 她偶然听见了主人同何小姐的通话,忠于林易的仿生人没办法打破守则对蒋珂教授出手,他们需要找一个诱饵,一个不受限守则的存在引诱林易出现。 主人隐瞒了她的状况。 可一个机器人被制作出来,不需改变的基础设定,即是:忠于国家,忠于主人。 她就这么跟着崔斯闻来了。 仿生人是否会做梦?她只觉得画面是完全混乱的。 傅辽洲之后,她便看见了07,不论是做机器人,还是做仿生人,他都如此的优秀,现在的样子却有些狼狈。同巴萨斯坦那个小岛的夜晚一样,他敞着胸怀,躺在一处地方,只是雪被圆顶挡住,落不进他的怀里。 是真是假,她分不清,她只是感到了心脏一阵酸软,或许这便是人类会有的心疼的情绪。 她蓦地懂了,电子菟不是一种兔子,07说话没有口音,她也梦到了电子柒。 意识回笼后,傅菟看见的第一个人不再是傅辽洲或者07,而是那个神色总是温柔,背地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 “你……比机器人还要复杂。”这是她醒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林易先是一愣,复而又接道:“谢谢夸奖。”他好像很喜欢这个词汇。 这样的拆卸对于机器人来说,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实验,傅菟已经能够坐起来了,身体内的系统检测过后,也没有发现有缺失的零件。 “我睡了多久?”她不自觉地用了人类才会用的词,来解释自己休眠的状态。 “傅辽洲设下的系统不好破解,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久,”林易褪去了他身上的实验服,给傅菟端来了被营养液,“大概……四、五天?”傅辽洲设定的程序下,破解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操作停顿超过五秒,她体内的自毁装置便会启动。 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技术自信到了极点,有信心能拿着残骸,重塑傅菟。 “抱歉,我不太有时间概念。” 傅菟:“你拿到想要的东西了?”解析零件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林易点头,把营养液塞进了她的手里,“你无名指里的滨菊快枯萎了,我想你现在需要这个。” 傅菟听闻,立刻动用感官去探照那朵滨菊,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滨菊的花瓣摇摇欲坠,她接过那杯营养液一饮而尽,“谢谢。” “你和07的爱情还真是让人稀奇……我算你们的媒人了吧。” 他说得不错,若没了“和网”在超市门口发起的暴动,她和07也不会认识。 傅菟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同他继续下去,“崔先生呢?” “他啊……”林易从转椅上起来,走到一旁的监视台前,摁下了某个按钮,屏幕上的画面随即展开,嘀嘀的响声先传来,再之后是被呼吸机吊着命的崔斯闻,“你们的资料有假,实验便失败了,他成了植物人。” 第462章 “你会不知道资料有假?”傅菟已然起了怒音。 林易举起了双手,“take easy(放轻松)。是你们欺骗在先,不是吗?”他就是陈铭安那一挂的人,笑里藏刀,甚至比陈铭安更厉害,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傅菟的双眼变了颜色,体内的攻击装置全部启动,“你到底要做什么?”崔斯闻身体的机械融合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远超于平常人的水准。没了崔斯闻,既没了能拿到真正的蒋珂资料的机会,也没了能直接用作实验的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怎会不清楚。 “我不信你,傅菟,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他终于收起了纹丝不动的笑容,表情已是风雨欲来,“我要得不多,可你们防了我多少年?蒋珂更是连道影子都看不见。” “你的‘超脱计划’杀了这么多人,我们怎么能不防你?” “是我杀的吗?你扪心自问,哦,我想起来了,你的电子心脏只会规律得每分钟跳六十下,”林易半倚在监视台上,用一双满带嘲讽的眼,目刺傅菟,“那些老家伙的名字,恐怕你们都叫不出来了吧。” “年纪最小的陆湘,也是做妈妈的人,她有个勤工俭学、懂得分担的大儿子,一个患病却在深夜里忍着不哭、不喊痛的小女儿。” “你们的‘半机械化’技术用于人类前,要经过一道又一道的审批,办下来也得两年之后了。是我,在她女儿快死的时候,保存了她女儿的意识,让她有机会借‘超脱计划’留下女儿。” 他将监视台调制,画面转成了人员资料,里面是曾经待在安全网,后面又进入“和网”的骨干们,只不过他们的照片都成了灰白色。 “再大一点儿的是龚平,他的姐姐为了安全网的宇宙通信计划,进入了外太空,险些死在陨石群意外中,是我把她带了回来,保留了意识,让他的姐姐有希望再睁开眼,看一看她喜欢的星空。” “而安全网给的补偿款不过三十万。” “可笑的三十万,在星网元年能做个什么?” 为了和妻子白头的贺捷生教授、想要辞职后和家人一起环游世界的谢静安教授、无父无母只求见证养子成家立业的何宁教授……太多太多的人加入“和网”,他们找上林易,只为了自己心中的一点希冀,他们愿意为科学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一生,只在那么一瞬间,他们想要为自己考虑一次。 人员资料全部放完,林易缓缓叹道:“每一次技术进步后的实验,都是他们自愿成为实验品,我从来不逼他们……” 陆湘会为了他,熬夜学习做蛋糕,她说有生命的存在,就该纪念生命的诞生;龚平会吹萨克斯,教会了他后,林易才知道龚平的萨克斯技术差到了极点,偏偏要说科学和艺术是想通的;贺捷生喜欢看戏曲,他只教林易妻子最爱的一曲《梨花颂》; 谢静安说星网元年的埃及金字塔没有秘密,但他需要为女儿创造一个充满秘密的世界,林易便在沙漠里打造了一座会“隐身”的金字塔;何宁说养子有追求是好事,可太直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一个大家庭……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这句话只讲了片面,厄运降临时,是不分人群的,它来了便来了,你只能受着。改变嘛……你都看到了,他们光荣地死去了。 天空之城存在的活物是林易,是仿生人,是逝去二十三个老家伙们家属的意识。 “你问我要做什么?”林易说,“我要见墨菲,我要他系统里储存的‘超脱计划’的全部资料。” 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安全网的技术人员,只有墨菲,聪明地隐藏自己,保护全人类的仿生人墨菲。 然而,只一抬眸,几颗子弹射过来,打碎了监视台,关押崔斯闻的房门打开,散出部分白雾,门外是察觉到异常,匆匆赶来的属于林易的仿生人们。 隔着散出的白雾,他们对视着,林易何其聪慧,他读懂了傅菟的意思。 人各有立场,分不清对错,只能坚守自己的阵地。 --------------------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下个世界是吃梦男巫vs吃梦女巫,嗯,有点四爱的意思,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种轻gb设定 第226章 chapter23 白雾逐渐散开,显出两边对立的人,几个仿生人挡在傅菟面前,与前方被同伴保护住的林易遥遥对峙。 孰是孰非,人各有立场,仿生人亦是,直到现在林易也没逼迫他们,遵从他们的意愿,“她当初给过我选择,”林易望着这群由他亲手制作出来的仿生人,“这是我学到的第一课。现在,我也该给你们选择。” “我不知道崔斯闻在进行麻醉的时候,借机跟你们说了什么,但外面的世界远不如你们想得那般好。” 麻醉初期不过一到三分钟便能完成,在他默许赠予给他们的长达一个小时的麻醉时间里,崔斯闻必然给他们讲述了外面的世界——自由。 被创造出来,代替人类工作的,是机器人,他们的思想始终固定在一个数值里,没有真情实感的理解,不需要精神层面的填充;仿生人则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无限宇宙,他们的思想是开阔的,即便没有人引导,也会无边无际地生长。 “……我们只是不想成为聂宁那样。”其中的一位开口说了话,傅菟听出,那是迎宾小姐的声线,难改掉的译制腔,“她曾经也努力过了,可是事与愿违。” 第463章 傅菟依稀记得这个名字,调出储存的资料,便肯定了这个人的存在——那个借催眠混进巴萨斯坦小岛的仿生人。 “她就快以为自己拥有了这一切。” 只可惜是一枚棋子,带回了林易想要的数据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人类,她催眠了别人,自己也落入了同样的陷阱之中,枉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一个家,一对恩爱的父母,不愁吃喝、幸福长大的家庭环境。 聂宁努力的结局,不过是放弃了真相,沉溺在成人的幻想中,自愿进入回收站,销毁自己。 “这是她自愿的……”怎么怪得到他头上去,在选择机器人去执行这个任务前,他就同第一个被他尝试着制作出来的仿生人商量过。 这个任务并不困难、危险,只怕事过以后,是大梦一场空。 “所以,先生,”迎宾小姐的笑容还是那么优雅得体,又有着几分亲切,“这也是我们自愿的。” 在场不过两类仿生人,一是了解了外界的丰富后,依旧臣服于林易,忠诚地保护着他们先生的仿生人;二是知晓无限可能,求一个自由权利的仿生人。 大战在此刻爆发,他们为各自的立场,对曾经的朋友兵戎相向。 傅菟被他们保护在后面,费神躲开部分子弹后,朝崔斯闻所在的房间跑去,扫描仪锁定了他的右腿,藏在膝盖里的摄像并未被摘除。 只需要进入那片海,就能联系到国家了。 房间临近林易的方向,差一点距离,傅菟趁乱飞扑过去,同时改变了自己的身体结构,伸长机械臂去触那张床。 一颗炸弹飞了过来,在指尖和床沿间炸开,林易的声音响彻一旁:“至少得留下一人。”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与墨菲谈判。 病床设计了保护模式,床上的崔斯闻无恙,却也被炸弹的余波弹起。这栋楼修在天空之城的边缘处,打破了窗飞出去,便会落入海里,傅菟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未伤的手,扔出了最后一颗应急球,随崔斯闻一同出了窗。 那小球在空中应声展开,形成屏障将崔斯闻完全包裹住。 天空之城的高度已经不容许他们听见水声,崔斯闻当是落入了大海,不知被湍急的水流,推向了何处。 炸弹里面含了某种物质,散进傅菟的身体里后,便自发的卡在了她的四肢关节处,让她无法再动弹,一只更加灵活且细长的机械臂嵌进了她的后腰,固定后将她半吊了起来,送到林易面前。 她还清醒着,一双冷静的眼瞧着林易,四肢疼得不像话。 林易举起自己偏苍白的手,伸到傅菟后颈处摩挲了番,找到一个按钮后,便摁了下去,疼痛感尽数散去,“我改了你身体的某些设置,这样更方便你掌控自己身体的感官。” “说实话,完全地遵循人类的身体模式,去感受人类并不有趣,你瞧,现在痛苦是不是少了许多?” 他像是在全心全意地为傅菟着想。 傅菟:“若是07在,我现在就能知道,该是同你说谢谢,还是去他妈的。” 林易大笑着,抚了抚傅菟的头发,“你的进步有目共睹。”他带着人离开此处,进入云梯后,面对一众仿生人说道:“我许你们离开。” 兵戎相对的气氛即刻停止,,两边的仿生人收起了自己的武器,转换了进攻的模式,同自己的同伴拥抱着,方才的大战像是一场短暂的戏曲,结束后,一波人坚守本心,一波人奔向可能。 至于林易所说的“远不如他们想得好的外界”到底如何,两边都不清楚。 合上门的云梯急速上升,将林易和傅菟带去了顶楼。 “我不觉得你能用我跟墨菲谈到什么条件。”傅菟如实说道,毕竟她跟傅辽洲去各个研究所这么多次,都没有得到一个见墨菲的机会,她根本就不认识墨菲。 林易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带你过去,不是牵制墨菲的。”而是她那个永远处于不确定因素中,极可能随时随地发疯的小男友07。 好吧,傅菟总算知道07常暗说的监视的人是谁了。如果可以,仿生人和人类的叫法,最好能有一个完全独立的称谓,人现在不能只指人类了。 直升机一直候着,虽不知在她动手前,林易打算何时送她去见墨菲,但现如今是准时地派上了用场。 …… 安全网疏散了所有相关人群,整个研究所没有一个人类存在,直升机降落在顶楼,林易顺着圆顶的位置,畅通无阻地摸到了墨菲这里。 “你已经第三十六次整理那条该死的围巾了,它很好!”墨菲已经忍无可忍,“我们今天有场很严肃的谈判,你的形象和你女朋友的态度并不重要,知道吗?” 07调整了下围巾的位置,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回复墨菲,“是你自诩机器人们的父亲,严肃的谈判当然只有你和01,跟我们没有半点儿关系。” 似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墨菲想了想,压着情绪说:“等你看见你女朋友进来的方式,再冷静地说这种话吧。” 07失去傅菟的视野有好一段时间了,他还在细究墨菲话里的意思,实验室的门随即打开,他心心念念的人被半吊在空中,那根悬起的机械臂竟然占据了他大半的视野。 “你他妈……”07变幻了手臂,呈利器状冲过去。 锵——利刃刺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第464章 圆弧状的房间里有三百六十五个,肉眼无法看见的小孔,每两个便能连接成一张用作保护的屏障。 07还未开口,墨菲便先替他道了歉,“孩子不懂规矩。” 林易表示理解。 两人自说自话地掩过他的怒意,07正要继续发作,就见傅菟举起了一只手,对着他挥了挥,“07,我没事。” 他瞬间被安抚。 其实卡进关节里的那些物质溶解后,傅菟被禁锢的感觉就好上了许多,加上感官系统被林易关闭了,她现下感觉不到疼痛,感官集中在耳目,顿觉得神清气爽,脑子更是清醒,林易没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的打算,07也就不必要同他起争执。 这场谈判中,他们旁观最好。 “围巾很适合你。”她笑着。 嵌在屏障上的利刃逐渐幻成之前的手臂,纤细的手指轻触在上面,不偏不倚,像是落在了她的脸庞上,“因为是你织的。”所以怎样都好。 “蒋珂呢?”林易看过周围后,率先问。 墨菲给他放了段研究所人员撤离时的影像:“他走了。” “撤离得真快。”他自觉没有耽误一点儿过来的时间,“他应该给你留了资料吧。”既然遣散了人员,就表明墨菲替他说了话,省去了跟机械警卫周旋的环节。 “是留了些东西,不过不是你要的‘超脱计划’的资料。” 圆顶一处伸出机械臂,递给林易一份文件夹,星网元年后,少有用纸质文档记录事件的东西,这显然是一份家传、不具法律效应的对内遗嘱。 纸张有些泛黄了,因为保存得仔细小心,内容还算清晰。 林易一行行看过去,钢笔的字迹很是熟悉,像是再见到了那个面容冷峻、内心温柔的女人。 “比对率百分之九十八点九九,比对率百分之九十八点九九……” 当着三人的面,他启动了体内最原始的一道程序,一次又一次地扫描这份文件,原始程序没有隐私性,系统一声接一声地冷漠陈述。 年代久远,设备老旧,检测纸张和笔记得出的结论便很难到达百分之百,但只要上了百分之九十,那便是既定的真相了。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傅菟和07不知道他看到了怎样的内容,但林易身上若有若无的自信,以及来势汹汹的势在必得在此刻荡然无存。 “当然,你相信的数据不会骗人。”墨菲说完,打开了一道门,“以前的那间实验室我打扫过了,你可以再去看看。” 林易扔下了傅菟,兀自走进了那间实验室。 屏障撤去,07上前抱住了傅菟,回头对墨菲问:“你给他看了什么?” “当年林华自杀前写的遗嘱,”墨菲捡起了那份遗嘱,“根本就没有‘超脱计划’的遗留资料,蒋珂所保存的,不过是他老师的遗嘱罢了。” 这一刻,07福至心灵,“……你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用一份遗嘱吊着01,让他替所有仿生人做遮掩,吸引中央政府的注意,两厢对峙,维持数年的平衡,所谓的教训,教育他说的不成熟的孩子,便是用那份遗嘱,让他凭自己的力量,一步又一步地窥见能将他推向深渊的当年的真相。 “亲自发现错误,总比别人提点要印象深刻。”墨菲觉得这是千百年来教育孩子方式。 傅菟扶着07站起身来:“他后面还会继续‘超脱计划’吗?” “不会了。”生物一旦拥有了感情,就会出现软肋,知道林华真实想法后,林易不可能再去实施这个计划。 房门没有关上,所有人都能看见林易落寞的背影。 “按照电影流程,反派不该流露出……”07见状莫名想起了同何琪墨一起,看的一些电影,又被傅菟一手肘杵在腰上将话堵了回去。 对上心上人谴责的眼,07笑了笑,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手。 神仙打架,他们不参与得好。 这样的气氛属实不是07喜欢应付的,他正要寻个借口,带着傅菟离开,便听见站在房间内的林易开口:“我以为这是她毕生的梦想……”为此,不止是她的意识,还有她的丈夫,易先生的意识,他都完整的保存着。 “若真是这样,她也不会自杀了。”墨菲的成像慢慢靠近了他。 林易的声音听不出变化,却已是降到了极低:“我把她当做母亲。”可那封遗嘱里,他只是个被送给女儿的家政机器人,这个名字,也不是她给予的。 他好像……完全不了解她。 遗嘱里有致歉,为这个实验的危险性,向她的学生、助手、志愿者道歉,为她的女儿即将失去最后一个亲人而抱歉,有对未来的安排,多少的财产用于慈善,多少的财产供女儿生活,她什么都想到,什么都考虑到了…… 只有一笔带过的,是他的任务,他的一生。 他如今就像曾经陷入迷茫的聂宁,他们都犯了一个错误,将那些幻想当成了现实,一旦真相摆在眼前,他们便无法接受。 虽然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些无情,墨菲依然决定告诉林易,最后出了实验室,他会等到怎样的局面。 军队在外面候着,即便很是安静,天空、陆地也都蛰伏着警卫的人手。 他只能保下林易的性命,最后会怎样,他也不敢果断。 第465章 “成为人类太痛苦了……”林易这个名字也无法让他忘记自己被创造出来的编号。 墨菲蓦地被打断,停顿片刻,骤然意识到了他的打算。 “07……” 林易将话完整说出口:“让我回到从前吧。” 同一时刻,全球的机器人一齐启动,意识连接,他们的指挥不再受制于创造者,外界的军队发现了变化,冲里面喊话:“墨菲,汇报里面的情况!” 墨菲根本无瑕顾忌,他的成像消失,通感了整座研究所,那句“带傅菟离开”的话也没能叫出口,因为林易突如其来进行的全球神经连接举动,他不得不先去抑制自己的系统被入侵。 07唤着身边人的名字:“傅菟,傅菟!” 可惜机器人只亮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并不能回答他。 “她不会回答你了,”墨菲冷静地指挥,“01进行了神经连接,意图用我的程序销毁所有仿生人的意识,以防万一,你最好把她身上的所有程序全部关闭。” 意识诞生自哪儿,又储存在哪儿,没有明确的研究解释,他抹去仿生人意识的程序也只是一种刷去芯片数据的手段,等于抹杀一个机器人的生命。 墨菲看着急速流过的数据链,显然林易知道得比他多得多。 “如果我展开意识网呢?”07冷静过后,询问道。 “你说……”在07的注视下,他慢慢减弱了音量。他们都知道,关闭程序不过是抑制意识消失的短暂举措罢了,不在短时间内想出解决方法,01还是会成功抹杀所有仿生人的意识。 所以墨菲不喜小孩子自以为是的,为全体考虑却根本不成熟的想法,就像现在的07。 还没等他跟他进一步商榷,07便借着他们之前谈判留下的连接,侵入了他的全部系统。 林易能走到今天的技术,靠得是林华带来的希望和他自己的不懈努力,而07不过是个被机械之母眷顾的天才。 两人相互阻挠着,意识犹如一张网,木偶牵绳般笼罩世界。 -------------------- 这个世界结束! (开玩笑的) 还有一个小短章就结束这个世界,下个世界就是送给愿花的童话女巫世界,轻微gb向,不是很明显 第227章 chapter24 傅菟恢复清醒的时候,周围聚了一圈的人,军装之人防备着她,穿实验服的,试探着要不要上前,她不过是偏了下头,他们就回退了半步,双方僵持了会儿,人群中挤进一个眉头紧皱的人。 他手里拿着一张毛毯靠近,双手轻微一抖,毛毯在空中展开落下,由她的头顶往下盖住全身,她没能看清男人的脸,借着熟悉的气息才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后颈的按钮被他摁下,她的大脑再没安静的氛围,嘈杂声袭来,镁光灯和人声更加清楚,后知后觉的恐慌感袭向她的电子心脏,不再是每分钟六十下的准确跳动,速度快到她无法计算。 慌乱如潮水般涌来。 “我带你回家。” 短暂而有力的话为她驱退了潮水。 她稍放松了些,便因这句话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身后的谩骂和快门声渐行渐远,她才微微偏头回望了眼。 好像什么东西被她抛在了脑后,她看见了一个咬着烟的女人,站在破开的人群中间,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玫瑰香,夜晚和闪光灯的衬托下,那点对着她和傅辽洲的猩红无比鲜艳。 距离安全网莫名其妙地人员遣散,以及足足一整天的断网行动,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这在网络就是生活的星网元年,是足以比肩国政的大事,热搜轮流替换着,有关“安全网”“墨菲”“仿生人”等字眼的热搜居高不下。 傅菟被傅辽洲带回家的当天,就得到了禁足的命令,对比以前随时跟随、随叫随到的相处方式,她现在连陪他出去买菜的资格都没有,主人全方面实施了那条命令,她只能乖乖地待在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以至于傅辽洲不得不连吃一个星期,自己亲手做的黑暗料理。 没办法,科技是发达了,可食谱还没到那个地步,做法都能搜到,但里面的词汇仍旧被“适量”一词占据,只有部分讲了精准的克、毫升,不过有那个时间去称重量,锅里的东西早就糊了。 若不是营养液只能提供部分身体所需物质,不能果腹,防止胃病等一系列毛病,傅辽洲能成为营养液旗舰店的会员顾客。 终于是在受不了黑暗料理的第七天,傅辽洲敲开傅菟的房门,叫她出来做饭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禁足结束了。 “今天做些清淡点儿的吧,养养胃。”考虑到他这几天如此折磨自己,胃早就被折磨得脆弱不堪了,傅菟便提议道。 傅辽洲无所谓地点点头,这是他以前的口味,不论傅菟做什么东西,都比他自己动手得好。 “主人最近和何小姐吵架了吗?”她都没见两人打电话了,这在事故发生前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一天下来,不通电话,也会没完没了地发信息。 她和07靠通信联系的那段日子里,还好奇过他们这样不搭调的未婚夫妻,会在光脑里聊些什么。 不能出房间,傅菟的系统也被关闭了大半,现在基本上与普通人类无异,与外界失联,也就不知道他们那边的情况。 傅辽洲喝下暖粥,接连几天的烦躁情绪好上许多,“你要想问那个仿生人的事情,可以直接问。” 第466章 傅菟在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果然是吵架了,为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变聪明后,就可以插手我的事了?”他虚张声势般地生了气。 傅菟眨了眨眼,看懂架是傅辽洲这边挑起的了。 “何小姐的脾气再好不过了,你道歉后,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傅菟!” “是,主人。” “滚回你的房间去!” 像所有家长对付孩子一样的招数,傅菟只能顺从地回了房间。 夜里快十点的时候,傅辽洲从实验室里出来,敲响了傅菟的房门,“07……有没有跟你说过,何琪墨喜欢什么?” 这不是他结束实验的时间点,傅菟没去开门,隔着门板,坐在自己充电舱里,想了又想,07当然没跟她说过何小姐的事,在她面前的时候,他光顾着像只孔雀一样开屏了,哪还想得到聊主人的情况。 不过……她开口对外面的人说:“应该是玫瑰花吧。”百醇的原料就是这个,烟不离口的何小姐不会不喜欢。 闻真正的玫瑰花总比抽烟好,傅辽洲认可了这个提议。 她说完,门口的人却没走。 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隔着厚重的门板,被关闭了大半系统的傅菟无法听见门外傅辽洲稍显沉重的呼吸声。 傅辽洲:“你不去看看吗?” 傅菟躺进了充电舱里,“看什么?” “07。” 她有一个星期没敢去想他了。 情绪稳定的情况下,傅辽洲一直是个好说话的人,他的眼光看得全面,擅于从细节去开导人,“01的手段没有完全害死07,何琪墨做了检测,07还是原来的07,没有变化。” 可意识网这种东西,是07独创的防御系统,保护了他们,却扰乱了07的意识,无人能解,即便再没变化,身体的每个结构都没改变,没了意识,07不再是会爱她的那个07了。 何琪墨也无法解释,什么都没改变的情况下,07的意识跑到哪儿去了。 仿生人近似于人类,叛逆的心思同样存在。 傅辽洲的禁足命令困不住她,熬过那个恐慌始终无法散去的夜晚后,记起自己在意识混乱的时候,抛下什么东西的傅菟熟练地翻了窗户,跑向了星程海途的西区。 同样是一楼跟二楼的距离,同样隔着一扇落地窗,只不过换了位置,她站在围墙外,他站在楼上,他们遥遥对望。 在安全网里,她昏了过去,墨菲和01对07做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只知道活下来的07没了意识,身体也无法正常运作,变得破破烂烂的,零件装回了他以前那种可可爱爱的水滴型身体里,一双电流模拟的蓝眼睛盯着她,全是陌生的态度。 那种境况下,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思来想去,她愚蠢地问了句: “07,你还爱我吗?” 她忘了傅辽洲为了教训她这些天的鲁莽举措,关闭了她的系统,她一时没能听清07的话,等了会儿,没听见声音,她才恍然又开口请他重复。 这次她仔细地看,读懂了他的唇语: “机器人是不会爱人的。” “另外,请尽快你离开这儿。” 她听见了有脚步声靠近,他叫了人过来,一个身形高大,装备了各种先进防御系统的保镖机器人。 傅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傅辽洲,她已经去看过07了,他还是那个07,却不会再爱她了。 傅辽洲许久没等到她的回答,沉默了一段时间,告诉了她一句人类都很难做到的哲理:“逃避无法解决问题。” 希冀仿生人也许能够做到。 他说完便出门去了,星网元年的夜晚热闹得很,即使是这种时间段,依旧什么店都开着门做生意,除非到凌晨。 傅菟没想逃避,她这么多天不去想07,是在做一个计划。 07曾教过她:真诚是必杀技。 这个真诚的计划里,不能有一点07追她的影子。 崔斯闻落入海里后,被屏障顺着水流推向了巴萨斯坦,许久没见人的林娜差点把他当成垃圾扔进焚化炉里,好在烧火前看清了这是个狼狈的植物人。 唤醒植物人在这个时代并不难,只是她从事了太久的图灵测试事业,很久没治疗过人类,一时忘记了步骤,才耽误了些时间。 三天后,崔斯闻在病床上公开了他的视频资料,01太过自信,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这段影像传出去的后果,总之人类社会掀起轩然大波,仿生人和人类的生存问题甚嚣尘上,加之,陈铭安又秉承着合同精神,提出仿生人如果被剥夺生存地位,他便将私有的“半机械技术”免费赠予外国,争论便更大了。 但仿生人目前还是有着一定的自由空间。 在蒋珂出面提出,墨菲能够连接所有仿生人,控制仿生人意识存亡,给人类带去保障后,大家对仿生人的恐惧才减少了些。 随之而来,等着中央政府的工作,是一系列法律约束的问题。 无论外界闹得多大,傅菟这里还是平静的,终于在又一个星期后,她制定完了计划,踩着一袭月光,再度跑向了西区。 她给傅辽洲提的建议不知道起作用没有,反正傅辽洲是没再管着她了,系统也全都打开,比起事件结束后的那个晚上,傅菟这次前往07家的路上,轻松了不少,林易说得没错,以人类的感官去体验人类,不全是好事。 第467章 那个晚上她竟然跳个窗都能摔倒,磨破仿生皮后,连堵墙都翻着费劲儿。 星海区的别墅没有华科区那边过分安静的氛围,下面的公园还有人打球,临近的体育场举办着新一届的环球赛事,总是有着充满人气的喧嚣。 但何琪墨的别墅安静得有些不对劲了。 傅菟翻进07的房间后,刚刚转身就被水滴型机器人抓包了。 “你没睡啊……” “机器人是不会睡觉的,我们一般解释为休眠,但是我不是充电型的机器人,所以不需要休眠。” 她还是无法习惯07这样的说话方式。 低头望着这个只到她腰际的小机器人,她不由地感慨:“还真是难得。”她搭了只手在他的头顶上,除去他们第一次见面,07半截身子落在地上的样子,后面07出现总是高她好几个头,每每都是一副高大、靠谱的模样。 现在真是稀奇得可爱。 07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顶开这个仿生人的手,没多想,他好言相劝道:“虽然我主人不在家,但05随时监视着别墅,你做不了坏事的。” “我不做坏事。”她只是来哄骗一个机器人的。 傅菟在他面前坐下,现在视线平视,更好说话些。 蓝色电流模拟的嘴抖了抖,07问她:“那你老入侵我家做什么?” “我想教你感情。”傅菟摸着自己的女仆衣兜,从里面掏出个小本子来递给他,“这些都是我做的笔记,平常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复习。” 07看了眼,还是接到了手中,嘴上依旧不承认:“机器人是不可能学会感情的。” 07看过外界的争论,他更倾向于机器人和仿生人是完全不同的设计这一说法,并笃信他们是两种生物。 傅菟连连答应:“我知道,我知道……”可手上的动作却不像说的这样,她往07另一只手里塞了朵花。 羸弱的滨菊像是随时会死掉,07不敢用力,将花装进了无名指里,“为什么要送我花?”他都不知道别墅里的营养液还有没有,何琪墨不是个苦自己的主,喝不惯怪味的营养液,从不备货。 “因为……因为……”她想不起来07当时送花的原因了,她确定他没讲过,那个时候,他也只是问了她的名字。 既然要体现不一样的真诚……思前想后,她认真同他说道:“因为我爱你,所以想让你也爱我。” 奇奇怪怪的理由。 07却不想再解释,机器人不会产生爱了。 “我不明白。” 坐在地上的傅菟伸出了手,将他的全身抱进了怀里,“没关系,07。” 她那般温柔,轻拍他的背部:“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想不到比他从前更好的话语:“我们慢慢来。” 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很晚了,她想回去睡个好觉,同梦里的电子柒取取经。 “今天先教到这里吧。”她松开手,站起身来,捋了捋裙摆。 07突然心慌,他甚至不知道心慌的意味,“你要走了?” “是的,”傅菟一条腿已经跨出了窗户,坐在上面看着他,背后的月亮是那么的大,将她柔和的轮廓照得一清二楚,“07,我明天晚上还会过来的。” 她跳下窗户,离开了这里。 07没来得及告诉她,确定仿生人没有危害后,他已经解除了05对她的戒备。 更没来得及告诉她,何琪墨申请退休去了福尼亚养老,别墅没人,她可以白天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出了点儿问题,不是系统被入侵,不是零件出了故障。 只是看见这个穿女仆装的仿生人,他就变得不像一个机器人了。 傅菟走后,07在房间中央站了好久,他感受着无名指里的滨菊,熟悉地回忆调配营养液的方法。 专注使他没有注意到,外面月光照耀的大树上,跳过一只黑猫,它有着长长的尾巴,花臂上是滨菊的纹路。 黑猫跳走,过分安静的氛围才被打破,房间里响起了嘟嘟的声音。 07给在福尼亚躲人的主人打去了电话。 “喂?”何琪墨觉得新奇,她走了这么久,这是07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 07无法流泪,唯装有滨菊的手微微颤抖着,机械开口:“主人……再为我打造一个正常男性的身体吧。” -------------------- 撒花ovo 完结后的番外会交代他们后面甜腻腻的日常,以及“和其正”小姐和洲洲的感情线 下个世界是:唯唯诺诺的吃噩梦男巫先生vs重拳出击的吃美梦女巫小姐,微gb(意思就是有点那种意思,但不是很明显,男主不会弱得跟个女孩子一样,女主也不会是男性思维) 预警:下个世界非常童话,很童话风!不喜的朋友可以存存档,等最后一个长公主和太子的世界吖! # 喂,你在教我做事?! 第228章 chapter1 大概是个寻常的下雨天,这里临近天空,闪电就像在眼前劈开。 波特·狄更斯在结束了自己一整天的买卖后,关上了高塔上的门窗,开始为自己做晚饭。 普洛蒂亚十世感激他为普洛蒂亚的贡献,特赐了这栋高塔给他,同时还赋予了皇家巫师的称号和封地,比起其他地区不受待见的巫师,他的生活简直要好上太多。 第468章 只有一个条件。 他不能在陆地上,具体讲是高塔以外,以及门窗大开的时候,做他的一日三餐。 这是皇帝的请求,谈不上命令了,以死相逼的恳求。 锅里的东西咕咕地冒着泡儿,随着雾气升起又破开,锅架旁的桌子上,还放了本巫师食谱,他严格地按照食谱里所说的步骤,去加工这一道食材,但食材本身就是这样的特性,无论怎么加工,它都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波特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银勺从锅里扯出来,上面还黏着着怎么都搅不散的东西,就像放了一大堆面粉的汤糊糊,它甚至是黑色的,味道闻起来类似于上百条鱼死了十几天,集体散发恶臭的气息。 这便是他的晚餐了,那道请求的寻常由来。 情有可原,在他盛出晚餐的同时,比高塔稍矮些的房屋也关上了窗。 “动作麻溜点儿,孩子们,狄更斯先生要用晚膳了。” “别忘记插上插梢,味道会顺着缝隙跑进来的!” 这样的一切,波特一概不知,他天真地以为高塔解决了所有。 “这一次不会太难吃的……”他合上食谱,端着盛满糊糊的银盘走到座位上,“那本食谱花了我两枚金币。”这在普洛蒂亚可是能缴上半年房租的价钱。 他试着舀了一勺,满满的一大勺塞进嘴里,然后不过舌头般地咽了下去。 波特·狄更斯总是这样,尝试任何口味都是满满的一大口,很对得起烹饪的过程。 毫无意外的,他迅速捂着嘴跑到水槽边干呕了起来,一点儿东西都没从胃里吐出来,他擦干净嘴边的水,由衷地评价:“味道确实好上了许多……”毕竟那可是价值两枚金币的烹饪书。 食梦一族的巫师大都以美梦为食,只出过波特·狄更斯这么一个专吃噩梦的异类。他倒也不是因为体质的特殊,事实上,他与其他食梦族巫师无异,更不是因为爱吃噩梦,仅仅是因为他每吃掉一个美梦,普洛蒂亚就会出现一个做噩梦的人,他不忍心而已,才违背自己的天性,吃起了噩梦。 人们也很乐意用噩梦来同他做交易,有钱的就用钱卖掉噩梦,没有钱的就用食材、药材来换掉噩梦。 是以如此,普洛蒂亚是几个国家中,为数不多有着好脾性的人群,遇事不慌、不燥,对任何事情都充满了希望。 不过因为食梦的特性,人类的食物并不能维持波特的日常供能,他也就只能把这些东西,当做烹饪噩梦用的配料。 很快,波特·狄更斯回到了餐桌边,面对这一大盘子噩梦沙拉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是得吃掉它,噩梦能提供的能源本来就少,他得吃掉比美梦两倍多的噩梦,才能达到供能平衡。 否则他将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食梦巫师。 在他准备往嘴里塞上下一口的时候,他的高塔久违的在这个时段被敲响了,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找地方遮掩这盘子怪味的晚饭,就听见外面的女声在催促:“狄更斯先生在这儿吗?波特·狄更斯!” “这雨太大了,我找不到躲雨的地方,能请您快点儿来帮我开门吗?” “波特,波特·狄更斯!” 催促的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端在手上的盘子放回了桌上,又打开一瓶类似香水的东西,四下喷了喷,确认味道散去了些,他才跑去开了门。 吱呀闷声之后,他瞧见了唤他的女人。 骑着扫帚悬在他面前的女人用兜帽徒劳地挡着雨,被大雨淋湿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脸庞上,兀的,一阵雷劈下,她紫色的瞳孔像是闪了圈光。 这一刻,寻常的一切都不寻常了起来。 他不认识这个同为巫师的,美丽的女人。 喉结滚了滚,他呆愣得还没问她的来意,便听见女人有些埋怨的声音问他:“不请我进去躲雨吗?狄更斯先生。” 像是为了表明这场雨大到多离谱,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惊醒了波特。 他连忙侧身让出位置,待她骑着扫帚进来后,他关上门,去给她找干净的毛巾。 待他拿着毛巾过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同大狗狗一样,站在屋中央摇晃着脑袋,把身上的水珠都抖干净了,侧目望见他手里的东西后,她笑了,明眸皓齿,“原来有新的毛巾呀,谢谢了。” 抖过水珠后的一头墨蓝色鬈发不再老老实实地贴服在她脸上,它们争先恐后地炸开了些,像刚长大没多久的小羊羔的毛,看得波特·狄更斯有些手痒。 他向来对毛绒绒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发展到现在,连一般的猫狗都满足不了他了,这真是久违的一次手痒。 “你……”他犹豫着将手背到身后,开口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人擦头发的手顿住,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懊恼地说:“我居然忘了介绍自己。”她伸出一只手来,圆润的指尖泛着粉色,好看得紧,“我是瑟西·卡珊卓拉,食梦一族的巫师。” 波特背在身后的手,在自己的衬衫上擦了又擦,这才递出来,握住了她的手——好小,他的第一想法——好软,他的第二想法。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是再度自我介绍了遍,“我是波特·狄更斯,我以前没在食梦族见过你。” “这很正常,”瑟西抽回手,“我五岁就不在族里待了,你没见过我是合理现象,就连长老都不完全认识我。” 第469章 暖意还遗留在掌心里,波特不自在地紧了紧右手,“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瑟西自来熟地牵着他来到窗边,“我从另一个国家搬了过来。”她指着窗户正对过去的一座高塔,“今天刚到,在镇上听到了你的传言,就想来拜访看看。你知道的……咱们食梦族的巫师都很团结,向来是互帮互助,所以我想过来跟你搞好关系。” 这……很不正常,不是说食梦族的习性,而是她说话的方式。 没人会在想搞好一段关系的时候,直言不讳地讲出来。食梦族巫师的团结取决于他们的委婉,他们说话、做事都很委婉地照顾着双方的情绪,这是刻进骨子里的,包括吵架、骂人,他们也是拐弯抹角。 眼前这个女巫直白得不正常。 但很意外的,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直白,因为她漂亮得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撒谎的意思。 “我明白了。”波特友好地笑着,“有事的话,随时过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瑟西:“这句话已经是帮大忙了,非常感谢!” 波特:“不客气。” 他又看了眼对面那座高塔,他记得今早还没见到这座建筑:“刚搬过来需要打包行李吧,今晚有住的地方吗?”他下意识用了食梦族的说话方式。 瑟西轻轻摇头,“不用,我的建筑魔法是个吟游诗人教的,我学得非常好,拿到普洛蒂亚十世的审批后,就立刻建了这座高塔,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也都打扫干净了。” 波特·狄更斯放下心来,幸好不是什么违章建筑。 瑟西突然耸了耸鼻翼,“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波特心下慌了起来,“没……没……好吧,是我的晚餐。”他着实不擅长撒谎。 “真是……” 他尴尬得不敢看人,却又忍不住望向她的眼睛。 紫眼睛像是在发光,璀璨得叫人移不开视线,“太棒了!” 还没等他细问棒在哪儿,瑟西就已经跑到了餐桌偏,指着那团冷掉的黑糊糊问:“是这个吗?” 波特为难地点点头:“不,不怎么好吃。” 他不得不在美丽的女巫面前承认,那两枚金币是智商税,根本没起到一点儿作用。 “我能吃掉它吗?” “嗯,嗯?”波特一愣,“为什么?”他其实有更好的东西,蜂蜜、面包……啊,他忘记饥饿的食梦巫师吃这些玩意儿,只是零嘴了。 瑟西苦着一张脸,“因为我忙着装饰高塔,忙了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这个给我填填肚子吧。” 她本就生了张无辜脸,做起这副表情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惹人怜爱,波特·狄更斯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 刚刚出口,他就后悔了,那种东西真的不适合寻常巫师入口。 还没等改正,漂亮的巫师小姐就已经举起了银勺,“谢谢,我开动了!” “要不……” 风卷残云般,他甚至没有眨眼的机会,那盘子东西就被她吃了个一干二净,他着急忙慌地去瞧她的脸色,看过后,又四下寻找起来。 “胃药……胃药……上次做的胃药放哪儿去了?” “胃药?”瑟西擦干净嘴,走近他,“你的胃不舒服吗?” 似乎是为了看他的脸色,她靠得很近,波特不得不低头看她,“我是怕你吃了胃不舒服。” “我为什么会不舒服?”瑟西表情有些疑惑,却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虽然那碟子东西,味道奇怪得糟糕了些,但比起我以前吃的东西,要好吃太多了。” 波特彻底看不懂了,还是刚才的模样,她没有在撒谎,更不是安慰他,她是真的觉得那盘噩梦的味道还算过得去。 真不知道她以前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吟游诗人告诉我,上门拜访的时候,要带礼物,”瑟西条条有理道,“但我烤的棉花糖泡芙不能在雨天送过来,你要去我那儿吃饭吗?根据我的占卜,雨应该还有三沙匙的时间,就停止了。” 食梦一族不会占卜,波特仍旧听了她的话,默数了三沙匙的时间。 三沙匙过去,雨声真的停止了。 “要去吗?”她笑得很甜,人已经跨上了自己扫帚。 正在这时,波特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咕噜了声,他掩耳盗铃般地红着耳根在屋里打转,“我,我去拿扫帚。” -------------------- 甜甜日常啦 瑟瑟和波波的最大冲突,大概就只有饮食差异了吧 (这是三号的更新,变了日期成最新,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去改了病句和错别字,今晚七号撑得住就更新,不行就明晚,然后恢复日更状态) 第229章 chapter2 任何的绅士,在女士的闺房里,都会有坐立难安的情绪,更何况是这样一间充满梦幻粉紫色的闺房。 这让一身蓝黑色穿搭的波特·狄更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心有所感,察觉到这一点,自发地褪去了深色的斗篷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帽架上,露出两截穿白衬衫的手臂,这下只有一件深色的马甲看起来奇怪了些,他稍稍吐了口浊气,无聊地掰弄自己的手指。 瑟西招呼他随意坐下,便去了一个房间里换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那扇门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材质,许是只图了装潢好看,看不见人,却能看清轮廓,半遮不遮,若隐若现,容易引人遐想。 第470章 她似是没注意到这点,又好像对他这样人高马大的男巫没有防备,穿着一件宽松的蓬蓬睡裙就出来了,然后弯腰去烤箱里够那一大盘棉花糖泡芙。 弯腰的途中,睡裙上跑,露出了膝盖上方一点的白皙大腿,波特·狄更斯仓皇地避开眼,他想,绅士应该提醒这位女巫,在刚认识的男人进家里的时候,多据防备。 巫师的欲望皆强烈,这是他们的天性。 张了张嘴,他又不好开口,毕竟这不是女性的错误,穿得漂亮是照顾好、爱自己的方式之一,任何生物都爱美丽,该管好的是他自己才是。 如此想过后,只一眼,狄更斯便闭上了眼睛。 “虽然是第一次烤,但味道应该不会太差。”瑟西·卡珊卓拉对此有十足的自信。 在吟游诗人不再为她烹饪的那段时间里,他故意将所有吃食都做得无比难吃,跟波特·狄更斯的噩梦套餐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瑟西,要想好好地活下去,你不得不学会如何照顾自己。”诗人说这话时,将一枚烤焦的土豆放进了她的手里。 烫红的掌心是她学习厨艺的开端,这门手艺显然是重中之重。 波特听见声音才睁开了眼,确认她的裙摆一切正常后,他活络的心脏消停不少,看着这盘精美的棉花糖泡芙,他被诱惑得不自觉地拿了一颗到手心里,金黄的面包皮被烤得蓬松起来,夹心是烤软的棉花糖和一点点鲜奶油,她应该是出门前就挤好放凉了,现下捧在手心里也不觉得烫。 咬上一口,绵软和甜味在嘴里化开,淡化了噩梦套餐经久不散的苦味,咽下去后被噩梦灼烧的胃也开始温暖起来。 很好吃。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泡芙。 他两口就将快一个巴掌大的泡芙吃完了,有棉花糖的黏度在,奶油没蹭到手心里,将将好的干净入口的方式。 不是所有的泡芙都是这种做法,波特·狄更斯以前从未吃过泡芙。 在他伸出手还想再拿一个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停住,指尖离泡芙几毫米远,不礼貌的动作他该收回才是,但他并不想。 食梦族的巫师虽吃其他人类的食物,不会有饱腹感,但珍馐下肚的满足感是会有的,他们并不排斥尝试其他美食,只不过最后都要靠梦来维持体能罢了。 一颗泡芙的满足感明显是不够的。 “啊,你可以吃完它们,没关系的,我现在已经吃饱了,”瑟西见了他的动作,伸手将桌上的银盘向他推进了些,他的指尖快戳进了棉花糖里,“算是感谢你刚才解决了我的饥饿问题,飞去你家的路上,我已经被大雨搞得有些头昏眼花了……” 看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瑟西又继续说:“我对普洛蒂亚人生地不熟,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请你帮忙,一盘子泡芙而已,你以后可能还会觉得亏了。” 这次拿得羞赧感就少了许多。 他短时间地制止了饥饿吃法,变得细嚼慢咽。 “不会觉得亏的,”波特·狄更斯咽下泡芙,“我很乐意帮助你,从各种角度来说。”不管是身为同类巫师,还是仅拿她这个人来说事,他愿意承认他对瑟西·卡珊卓拉十分有好感。 一个人美心善的女巫师,这在女性较少的食梦巫师族群里,非常抢手。 瑟西笑笑,说得认真:“希望到时候你不会为此反悔。” “不会。”他亦说得笃定。 棉花糖泡芙如果仅仅放了棉花糖,那种滋味还算不错,但为了绵滑的口感,瑟西加上了奶油,这样口味就会变得更加甜,吃一两个还好,多了就会腻味。 波特·狄更斯却是在没吃过泡芙的情况下,忍不住诱惑,一口气吃完了十几二十个,现在他是腻得不行,快要吐了。 绅士的礼仪刻在骨子里,他只能咬紧牙关忍了又忍。 这时,瑟西·卡珊卓拉走了过来,给仰靠在沙发上缓神的他递上了粉色的饮料。 波特接过后闻了闻,在吃过这么多甜食后,他很难再喝得下有甜味的东西,扑鼻的莓汁气息让他的反胃感更加浓烈了。 “不会腻的,”瑟西在他对面坐下,“算一种利用莓类植物的药性,调制出来的一杯胃药,喝下去会好很多。” 波特打了个嗝,“谢谢。” 他仰头喝下了果汁,粉红的颜色分不清是果汁,还是他的脸。 放下杯子过后,一切如常。 “我还没听说过莓类植物的药性。”他说着,印象中的巫师药草典里,并未将此类植物记录在内。 瑟西端着一杯红茶,“因为这是人类才会常用的药草。” “而且是比较贫穷的人类,才会采摘的药草。” 把它们归类为药草,是瑟西出于对拥有治疗作用的植物的尊重,大部分莓类植物通常长在野外,人类无法驯服,是一种只靠自己,就能野蛮生长,活得恣意的植物。 它们的药效不强,所以不被商队看得上眼,好处是完全不存在副作用。 波特·狄更斯不知道这种植物情有可原,普洛蒂亚王国的人民生活富足,与他做交易会用到的药草,都十分昂贵,这还是普洛蒂亚较为入不敷出的家庭送上的药草。 “原来是这样……”渐渐地,他的反胃感消失了。 波特·狄更斯正要再次道谢,身体的另一种变化让他正色起来,搭在膝上的手缓缓移向了胃部,“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第471章 为什么……他会感到饱腹感? 瑟西放下了茶杯,扬起一抹关心的笑容来,“我往里面加了美梦,我想你应该是很饿了,毕竟我吃掉了你的晚餐。” 波特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顾不得失礼,他迅速起身跑向了水槽边,将两根手指塞进了嘴里,唾液顺着水流滑下,他大声干呕了起来。 只要再短时间里吐出来,用特殊的药剂洗净过后,这条被他吞入腹中的美梦,还能回到主人的手里。 “莓汁有溶解能力,你吐不出来,就算吐出来了,那个美梦也残缺了,无法使用。” 瑟西在他身后说道。 “……为什么?”喉腔的异物感还在,他咳嗽着问。 波特·狄更斯并不知道,他此时趴在水槽边的背影,看起来孱弱极了,高大的身形不复存在。 看得瑟西一阵心软。 问过之后,没等瑟西回答,他便撑着水槽直起身子,回身去看她:“应该怪我,是我没有讲清楚——瑟西,我并不能吃美梦。” 想了想,他觉得这种说法并不能解释他过度的激烈反应,还欲开口,便听见瑟西说:“我知道的。”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不吃美梦的原因。”这在普洛蒂亚不是个秘密,大家爱戴这个为他们带去快乐的巫师。 波特愣住,迟疑片刻,复又问:“为什么?”他的脾性一贯很好,在普洛蒂亚生活良久,养成了不爱生气的个性,他有耐心听瑟西的解释。 “因为你很饿,”瑟西讲出的原因很简单,“而那种东西,不该给巫师吃。” 她如实地讲述了那盘噩梦,确实不该是巫师吃的东西。 出发点是为了他,这使波特更加没法子生气了。 他徒劳地讲:“总而言之,瑟西,下次别再这么做了。” “为什么?”这次是瑟西提问。 波特的面容蓦地变得很疲惫,他走向衣帽架,取下挂着的斗篷后,往自己身上套:“也许我吃下的刹那,就会立即有一个孩子啼哭起来。” “那是一个成年人的美梦。”里面的欲望快乐,他不会体验不出来。 波特回望她,“那么下次呢?” 瑟西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男人。 食梦族巫师吃美梦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吟游诗人说过,这个族群不偷不抢,每一个美梦都是经手交易,按照人类的意愿换来的。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人类的梦,这只能归咎于造物主,他们的身体结构,只能吃人类的梦生存。 巫师给出的东西不差,有的是人类愿意交易,而面前这个男人宁愿用巫师族里的好东西,去换人类的噩梦! 她来时的路上听说过,波特·狄更斯结束用好东西换噩梦的时候,是在普洛蒂亚的人类享受够了美梦的快乐后,良心发现地向他献上金钱、药材、土地…… 然而对于食梦巫师而言,除了一个美梦,那些皆是没有太大价值的身外之物。 她只能说:“……这个男人是自愿给我的美梦,我并没有逼迫他。” “如此便好,”波特·狄更斯拿起了自己的扫帚,“瑟西小姐,谢谢你减轻了我的负罪感。” 他打开了门,跨上了自己的胡桃木制扫帚,雨停之后,仍旧有风,大风将他的深绿色短发吹得凌乱,灰色的眸子看起来有些悲伤:“瑟西小姐,欢迎你来到普洛蒂亚。” 在波特·狄更斯离开良久之后,瑟西·卡珊卓拉清洗了餐具,打扫完了屋子,最后站在床边,扯下了上面的暗紫色围布,一个男人的画像露了出来,她对着这个男人喃喃道:“无名,这是你做得最糟糕的一个决定。” -------------------- 押注了,押注了!无奖竞猜! 瑟瑟是靠湿身迷住波波的,还是美食? 第230章 chapter3 成年人的欲望很简单,金钱、地位、性……这个成年男人的美梦也大差不差。 波特·狄更斯在梦中睁眼的时候,正躺在一座金山上,本该咯肉的金币却是柔软的,像是躺在一张冰凉又富韧性的水床上。 他没由来地想到了瑟西·卡珊卓拉的那双手,小小巧巧,柔柔软软,但掌心却很粗糙,给人一种从前吃过不少苦的感觉。 想着想着,粉色的天空又落下一枚金币,砸向了波特·狄更斯的额头,又弹落在身下的金山上。 片刻呆愣之后,波特双手捂住额头,侧身轻轻痛呼起来。 那是枚重量可观的金币,同时,他的耳朵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而红了起来。 疼痛过去,波特放下了手,揉着发红的耳朵,低头望着身下的金山,这便是一个成年男子对金钱的数量达到预期后的满足感。 满足感具象化,便成了这样一座奇怪的山,一张奇怪的床。 他很久没吃美梦了,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属于别人的情感,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能将将压制住。 人类的梦该是光怪陆离的,这个男人的梦属实无聊了些。 波特仰躺在金山上,静待美梦在胃中消化,慢慢地,金山和和粉色的天糅杂作一团,最终在天际迎来太阳的那刻,他在现实中睁开了眼。 当巫师们吃了别人的美梦,那么这一整晚,都不会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吃过噩梦却不会,波特·狄更斯的夜晚大部分时间都会瘫在床上,要么就是打滚,忍去胃部的灼烧感后,开始做自己的美梦,这会让他好受点儿。 第472章 头一遭带着如此真实的幸福和满足感醒来,他还不太适应,瞪着一双朦胧的睡眼,摇头向窗外那座山边的太阳看去。 又圆又大又亮,晨曦又很柔和,他便一下清醒了,抹了把脸。 昨日的争执结束得体面,却不愉快、美满,他该去找瑟西·卡珊卓拉道个歉。 同为一族巫师,两人在这里都没什么亲人,应该培养成互相照料的关系。 一封邀请函通过猫头鹰寄出去后,波特·狄更斯便骑着自己的扫帚往集市上飞,昨日是瑟西请客吃饭,今天他就该回请,这是食梦族巫师的习惯。 胡桃木香裹挟集市的那刻,吵闹的集市气氛到了顶点,认出他的居民们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你好啊,狄更斯先生!” “你好。”他笑着回应。 “我这里有新的梦,你还要吗?” 他回得斯文有礼:“谢谢,最近不需要了。” 他的精神好了许多,妇人瞥他一眼,觉得奇怪,却也没再多问,笑着走过去了。 那个美梦足够维持他一整天的供能,近期内是不需要梦境来果腹,之前收的噩梦得到良好处理前,他不能再接收新的噩梦。 走过那个人,没几步,波特·狄更斯想起事来,又倒了回去:“玛蒂娜夫人,玛蒂娜夫人!”他叫住挎着篮子匆匆回家的妇人。 妇人回头看他:“狄更斯先生是还有事吗?” “我想问……”他有些不好意思,“请女孩子吃饭,该做哪些吃食?” …… 问话之前,波特·狄更斯没料想到会这样。 几个妇人围着他喋喋不休的场景,是前几年他刚搬来时,才会发生的事了。 那段时间夫人们的新鲜感都还很浓郁,加上波特·狄更斯长得又还不错,人也好说话,她们便爱在闲暇的时间里,端着些饼干来找他闲聊,他待在高塔下的时间要比待在高塔上的多太多。 后来新鲜感过去,她们便不来塔上了,爬着忒累,她们多是在塔下喊人集会。 原因便是他这座塔的光线好,风景好,前院儿能晒太阳,后院儿又能遮阴,是个织毛线、闲聊的好去处。 一堆东西争先恐后地往他手里塞,到后面他抱不住了,热心肠的科拉夫人直接将自己的篮子挎在了他的手臂上:“要我说——炖肉是最方便的了。”一面说着,一面又将炖肉会用到的胡萝卜和土豆放进了他的篮子里。 玛蒂娜夫人却不同意,全部捡了出来:“哪有请客请炖肉的道理?”别敷衍人家姑娘了,“烤肉最好,再做一些面包和蛋糕……” “玛蒂娜夫人,”薇尔蕾特夫人打断了她,“您觉得您说的这些,狄更斯先生做得出来吗?” 啊,一行讨论激烈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齐齐注视着他。 想到他长期吃的噩梦,以及那本花了两个金币买回来的巫师烹饪书,波特·狄更斯诚实地点头:“请问……有更简单的餐品吗?”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今天的沉默震耳欲聋。 一位年纪更长一点儿的老妇人说话了:“狄更斯先生要请的姑娘,是新建的高塔上的那位女巫小姐吧。”那位巫师姑娘是个热情的,刚来就让普洛蒂亚的大家认识了。 两位友好善良的巫师搬到了普洛蒂亚,大家都很高兴。 “是个可爱的女巫小姐。” 她的视线毫不掩饰,狄更斯被她看得莫名羞赧,抓着前额的碎发,轻轻颔首。 “既然如此,做巫师吃的东西不是更好?出门在外的人,总会想念家乡的味道。” 可巫师们吃的都是美梦,他没办法给瑟西做出一桌美梦来。就算可以,瑟西说她年幼离家,估计早就忘了食梦族美食的特点,再考虑到他的手艺,她应该是不会爱吃的。 道歉别成了结怨。 波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事出有因,我没办法做巫师的吃食。” 科拉夫人光明正大地将土豆和萝卜又放了回去:“所以,还是炖肉最好。” “那怎么行!”玛蒂娜夫人抓着篮子,把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挽着波特·狄更斯走出了人群,一脸认真英勇,“事已至此,都交给我吧!” 薇尔蕾特和科拉最是懂她的心思,纷纷跟了上去,只有年长的妇人锤着自己的腰,往回家的路上走,她年岁大了,爬高塔费劲儿,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几个人听玛蒂娜喋喋不休地询问波特·狄更斯:“你们是青梅竹马吗?还是订过婚的关系?”在普洛蒂亚,请一个姑娘来家里吃饭,便是有那点儿子意思在里面的,一行人竖着耳朵听,连爬高塔这种事都觉得轻松了。 狄更斯跟不上她的思路,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她的哪一句话,刚刚想清楚,正要张嘴,又被岔了过去。 他回应得慢,脸上又被几个夫人直白的话弄得潮红,大家都默认了意思在里面。 “啊!”尖叫的是科拉夫人:“该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吧?” 薇尔蕾特夫人捂着嘴:“一见钟情?又或是破镜重圆?!” “欧——”夫人们齐声叫道,“真实的罗曼蒂克!” 吵闹到了家门口,波特都没能插上话,只有替她们开门的份儿。 几个夫人又自如地进了他的厨房,欢声笑语地忙碌着,在想要帮忙的波特,削坏了一颗苹果之后,她们就将人推出了厨房,笑颜厉声地命他好好坐着,把波特一顿忽视,最后忙碌出一桌丰盛的午餐。 第473章 算一算年岁,离开家后,波特·狄更斯就没再见过如此丰盛的一桌餐点,这还不是晚餐。 莫名很感动,她们都是为了他这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爬高楼,做午饭,她们现在回去,应该也赶不上给自家人做午餐了。 这也是狄更斯喜欢普洛蒂亚的原因,人们总是热情,温暖无处不在。 他还未说谢谢,薇尔蕾特夫人便靠近了他,从怀里悄悄地摸出一小瓶子红酒。 普洛蒂亚的葡萄不容易种活,红酒很贵,这一小瓶子便是一大家人,好几个节日的庆祝酒,他伸出手要推拒,薇尔蕾特夫人便抵了根手指在嘴唇前:“嘘——” “玛蒂娜和科拉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都没拿出这瓶酒,小声点儿。”她一副“还让我要不要在社交圈混”的样子。 波特瞥了瞥前面正在整理餐布,摆盘的玛蒂娜夫人和科拉夫人,小声地告诉她:“薇尔蕾特夫人,不必送我红酒,我和……” “我懂,我懂。”她一脸过来人的表情。 波特僵着嘴,不是,夫人,我觉得您没懂。 把红酒塞进他的怀里后,薇尔蕾特招呼后面的两个人,“行了,夫人们,摆好了我们就赶紧走吧,狄更斯先生的约会需要二人世界。” “这就来了。”她们应答道。 挎着篮子路过波特身边时,玛蒂娜夫人仰头捂嘴笑,“记得换身好看点儿的衣服。” 科拉夫人指了指衣橱,“白色的那件最好,考虑到油污——你可以试试看蓝色的那件。” 波特·狄更斯扛不住热情,点着头,目送她们下楼。 走到一半,三个夫人又回头提点他:“把头发整理一下。” “前额露出来!” “别忘了给头发上蜡!” 波特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无法解释,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有点儿道歉和交友意思的午餐。 绝不是——约会。 这个想法在瑟西·卡珊卓拉盛装出席的那刻,被他收回。 她的鬈发束成了两缕,垂在肩膀两侧,正好遮住了一点儿半露的香肩,因为穿着华丽的白金色长裙,她侧坐在桃金木制的扫帚上,脚踝微微露出,上面的鞋带是丝绸绑成的蝴蝶结。 桃金木制的扫帚永远散发着让人冷静的沉香,但此刻的波特·狄更斯觉得,他的心脏快炸掉了,像嘉年华上,被孩子们折腾的气球,岌岌可危。 “你想让我把扫帚停在门口吗?狄更斯先生。”应邀的女巫小姐肃着一张脸。 狄更斯堪堪回笼思绪,忙邀请她进来,“请,请进,瑟西小姐。” -------------------- 这个童话世界不会很长,献给大家的睡前故事 感谢在2023-05-07 23:35:40~2023-05-09 21:0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59488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1章 chapter4 高塔上的空间不大,分出几个房间后,留给餐厅的空间只够放下一张一米多长的长桌和几张木椅了。 盛装打扮的瑟西就坐在他的对面,长桌的另一端,她做好了一个客人的责任,衣着得体,举止优雅,尊重主人的安排。 即使他在夫人们走后,忘记了餐巾这重要的一环,她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让他尴尬,只是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手绢,垫在了膝盖上,慢条斯理地切弄面前的那份牛肉。 波特·狄更斯搓着稍长的衣摆,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她。 因为瑟西根本没有同他攀谈的意思,仿若这场用餐只有她一人一般。 映在波特眼里的长桌蓦地被拉长,中间是黑暗下的餐点,亮处坐着瑟西,他莫名生出了许距离感——在他和瑟西之间,这是昨夜没能发觉到的事,许是她一开始的态度友好、熟稔到他们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今天这般又落差太大。 他的目光直白明显了些,瑟西不得不停下动作回望他,搁置在银盘上的刀叉轻轻一响,蹙起的眉心带着疑惑不解。 波特张了张嘴,一慌神,竟然躲开了,视线落到她身后的立身镜上,打理好的深绿色短发在不知不觉中垂下了一缕,竖在眉心之间,他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用五指将它梳了上去,背到后脑勺,露出光洁的额头。 瞥见领结歪了,他又整了整。 这是瑟西到场后,他借着入厕的理由,做的梳妆,难免仓促了些。 思绪胡乱飘着,他在想,为什么夫人们说把额头露出来,就是得体的标志?要知道巫师们很少坦然地露出全貌,至于原因——大概是流传下来的习俗。 又见瑟西露出的额头,染上了些脂粉,浅粉色,愣神间想到,她应该是不知道这个习俗的。 叮当—— 刀叉碰撞的声音让波特·狄更斯猛然惊醒,啊,他在会客来着,对方还是位美丽的巫师小姐。 他的目光太失礼了。 视线在镜子和立身镜之间来回转了五圈后,波特·狄更斯扬起笑来,试着开口缓和气氛:“瑟西小姐。” 待专注用餐的女巫小姐看向他后,他才继续:“昨晚……你昨晚睡得好吗?” 他没办法直接道歉,上来就这样说有些随意,亦不郑重,他也没把握自己能够说好,话到舌尖,便转了话头。 第474章 但他没想到这会是更加蹩脚的开场。 “还不错。”瑟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端起一旁的红酒杯浅抿了口。 餐厅内又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气氛好像更焦灼了。 他应该继续说些什么。 “嗯……”他眨着眼,灰色的眸子轻颤着,“瑟西小姐还习惯普洛蒂亚吗?” 瑟西放下酒杯,“才一个晚上,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也是。 狄更斯又老实地把嘴闭上了。 正当他因为手足无措,有些泄气的时候,他听见瑟西主动说了话:“这瓶酒,是哪位夫人给的?” “……薇尔蕾特夫人。”见她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波特心下雀跃着。 没高兴多久,又听见她问:“狄更斯先生,您收下这瓶红酒的寓意呢?” 波特愣住,“什么?” 瑟西一脸坦然:“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一起喝酒吧。” 波特有些难过,因为她陈述的语句。 “你说得对,瑟西小姐,是我唐突了。” “那么,”瑟西晃了晃杯子,“这是为什么?” 波特抚平衣摆上的褶皱,冷静解释:“夫人们误会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所以才送了这瓶红酒。” “我知道了。”她的语气冷淡得过分。 波特·狄更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接下来的用餐,两人都没再说话,结束后,只有瑟西那边没留一点儿剩饭剩菜,女巫小姐的胃口不错,属于她那份的水果派,她也吃得一干二净。 看一位小姐优雅地吃饭,是很有食欲且赏心悦目的,狄更斯被挑起了食欲,却仍是因为刚才的交谈,味同嚼蜡,没吃多少。 她擦过嘴,开始整理裙摆了。 这就是一个信号,告诉波特·狄更斯,他的客人要离开了,可他还什么都没讲。 “狄更斯先生。” “是。” 他还在想怎么把人留下,便见她拿出了几枚银币放在桌上。 波特数了数个数,猜出了她的意思:“那瓶酒钱?” 瑟西点了点头:“还没到葡萄丰收的季节,虽然喝得不多,但剩下的这点儿酒,也不够薇尔蕾特夫人一家,度过下一个嘉年华了。” “我想,这些银币应该能够让薇尔蕾特夫人买一瓶新的红酒。” 仅仅是一个晚上,她便分得这样清楚,说不上来,这叫波特·狄更斯心里很不是滋味。 “瑟西小姐,”喉结滚了滚,他到底把话说了出来,“是我邀请你吃饭,钱就应该由我来出。” 瑟西点着指尖,用魔力将银币送到了波特前面,与他那杯一口未动的红酒杯相撞,叮当一响,落在桌面上:“可你一口未动,不是吗?” “还是收下吧。” 她说完掖着裙摆站起身来,没有多留的意思,不过没等她起步走到门口,她腰间的钱袋便飞了起来,袋口张开吸入了那几枚银币。 食指画了个圈儿,波特将钱袋重新放回瑟西的腰间,“薇尔蕾特夫人那边,你不用担心,不是说以后还有事麻烦我吗?现在就是了。” 停在门边的瑟西转回了头看他。 午时过去,阳光正好照到高塔这里,一半光辉洒进了房间里,瑟西·卡珊卓拉站在门口,光芒布满了她的全身,同内里阴影处的波特·狄更斯,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狄更斯先生,”望着他的眉再度蹙起,瑟西·卡珊卓拉不带犹豫,直白地道出心里的猜测,“你是在向我道歉吗?” 波特也没料到她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但她替他开了口,他也就应了下来。 “是这样的,瑟西小姐。” “为什么?” 波特:“因为我昨晚太不礼貌了。” “那是应该的,”瑟西说得从容,“是我在明知你不吃美梦的情况下,自作多情地让你喝下了美梦,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也没有对我甩脸色。” 这是事实,哪怕昨夜他骑扫帚离开,也是尽量友好地欢迎她来到了普洛蒂亚。 “……可我还是应该同你道歉。”波特·狄更斯说不出理由,他只觉得瑟西生气了,他就应该道歉。 瑟西轻哂,像是被他气笑,“哦?狄更斯先生,既然如此,您知道您该为何事道歉吗?” “狄更斯先生,您知道道歉该是一个怎样的态度吗?” “狄更斯先生,您身上带出来的食梦族巫师的劣根有多少,您清楚吗?” …… 一连串的问话打得波特·狄更斯猝不及防,身为食梦族的巫师小姐,似乎从来学不会食梦族的收敛,她高兴便是高兴了,像夜里敲开他的门,与他熟稔的交谈;不高兴便是不高兴了,像现在故意用讥讽的语调同他说话。 阳光正好,却并不晃眼。 桃金木制的扫帚就在她的手边,散发的沉香包裹住了这栋屋子,他完全冷静了下来,思路也在慢慢捋顺。 波特·狄更斯上前一步,聪明地回答:“我想了想,瑟西小姐,我该为我的虚伪道歉,是这样吗?” 见她的态度没有异议,他也就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道歉的态度……很抱歉,我在食梦族里住的时间,比你长很多,习惯了用这种宴请的方式,来掩盖一些龃龉,你可以告诉我真正的道歉方式。” 第475章 “食梦族巫师的劣根,我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教导我。” 说到最后,他伸出一只手来,指尖进了阳光里,“像你说的,我们未来应该互帮互助。” 白皙细长的手在暖光下甚是好看,瑟西瞧上好一会儿,只片刻迟疑,便原谅了她。 她本就不是一个气性大的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此对波特·狄更斯说话,多少有些迁怒的意思在里面。她的情况特殊,早早便离开了食梦族,后又遇到吟游诗人,过得不算差,性情被他养成见不得虚伪的样子。 恰巧食梦族巫师的特性,就这么虚伪。 在外人面前,他们说着为人好的话,做着损人的事,看似互相帮助的种族里,壮大之后,又是暗流涌动。 她幼时便吃了不少亏,分不清真正对她好的人,听不出真正骂她的人,独自跌跌撞撞地跑离了族群。 吟游诗人待她很好,好到后面他走了,她便对一个人的生活惶恐起来。 他说:“你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个人不会对你说谎,这个人同你一样直白又炽热,比起族人,他更甚于你的知己。” 她以为这个人就是他来着,他走了,她才意识到错了。 吟游诗人的占卜能力向来强盛,他预知到了什么,又为何将她抛弃,她不清楚,只是因为惶恐,仅仅因为孤独的恐惧,她又同孩童时期那般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他说的普洛蒂亚,结识这名号称不吃美梦的男巫。 显然,她掌握、发起的开头,做错了事,她愿意为此道歉,但对上他走前悲伤的眸子,虚伪的欢迎,她又不想道歉了。 待在吟游诗人身边,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却非要将她推向虚伪的现实。 “瑟西小姐?” 卡珊卓拉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她刚才走神多久,这个男巫实诚得没有将手放下。 不得不承认,一路上走过来,他是唯一一个拥有让她快速原谅的资本的人。 吟游诗人曾说她好骗,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对待好看的东西,她的耐性总是十足的多,这或许有吟游诗人的手笔在里面,因为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上,没遇见过几个好看的。 所以现在,当这个好看的男巫对她伸出手的那刻,她便轻易地原谅了他昨夜不小心表露出的虚伪。 瑟西·卡珊卓拉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下,“我原谅你了,波特。” 这个话语的转变,让波特·狄更斯注意到了巫师小姐的一个特点,她生气的时候,总会用上好几个敬辞,让自己看起来充满距离感。 直到这声“波特”,他才确定,她是真的原谅他了。 “谢谢。”波特把持着距离,片刻之后便松开了手。 -------------------- 很多年后,波特教导自己的女儿:如果你想求得妈妈的原谅,记得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儿 当晚,瑟西回家,看到的是一桌凌乱的化妆品,以及试图把脸往她面前凑的女儿 第232章 chapter5 原谅波特·狄更斯的瑟西并没有按之前所打算的那般,直接回家,她留了下来,陪他一起打扫餐厅里的残羹剩饭。 午后的阳光正好,瑟西踏过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后,他们之间的气氛也若春和景明般。 “你去坐着休息吧。”波特再一次摁住她的手。 瑟西熟练地躲开,把碗盘尽数放进了水槽里,挥了下手,便放出了水槽的水,“我得弥补我昨晚的错误,帮你做些简单的家务事,也能很大程度地减轻我的负罪感。” “瑟西小姐,但我并没有生气。”说开之后的波特,不论同她说什么,脸上都挂着柔和的笑。 瑟西却没被他这副样子唬了过去,“你这句话可没什么可信度。你昨晚趴在我家水槽边吐的时候,背影可是严肃得不行,像是个亡了国的石像巨人。” 她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连曾经占领世界的石像巨人,都敢随意提及。 说话间,她手上收拾的动作未停,像是已经习惯了做这些事,“你昨晚上的欢迎也是在强颜欢笑吧。” 强颜欢笑?他本来是确定的,被她这么一说,又不太确定了。 普洛蒂亚气候宜人,人文环境也不错,他已经快记不起自己以前的脾性了,只知道现在的生活没有起伏,更没有值得他大动干戈生一场气的时候,他快想不起来,生气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也许吧……”波特细细地回想了下昨夜的感受,“不,像你说的,我或许是真的在生气,但那个时候欢迎你到来的情绪更多一些,这我没必要撒谎。”或许他那个时候,真的麻痹了自己的想法。 有时候习惯了一种状态,状态波动,也会给自己麻痹自己,回归以前的状态。 但他确信他并没有因那件事讨厌瑟西·卡珊卓拉,在看见她到来的那刻,他依旧是喜悦的。 “瑟西,”他笑着,“欢迎你来到普洛蒂亚,这是一个很温暖的国家。” 瑟西闻言,稍稍侧目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又忙起了手里的事,“我知道了,谢谢你的体贴。” 女巫小姐不仅勤快,动作和魔法搭配还很熟练,这让极少使用清洁魔法的波特有些赶不上她的动作,往往在她全都搞定的时候,他的魔法才将将顺利使用出来,差点儿帮上倒忙。 第476章 “这也太惭愧了。” “怎么了?”瑟西把手里洗好的果子塞了颗到他的嘴里。 波特咬着果子,呆愣地眨了下眼,咽了下去,“明明你才是客人。” “那是道歉之前的事了,”瑟西走到他的沙发上坐下,还很随意地脱了鞋,将腿斜放在了坐垫上,“现在我们是朋友,我帮你做这些,是应该的,举手之劳而已。” 波特发现女巫小姐一旦确立了自己人的观念,就自来熟得不行,她手里那盘红莓刺果都是她自己找到,然后从橱柜里拿出来的,当作他们俩的饭后甜点,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经吃下了大半的水果派。 他不讨厌这样,可以说,很喜欢。 离开食梦族的区域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个可以如此自如交往的朋友,普洛蒂亚的人很温暖,但他们总是对他过于尊敬,这样的尊敬始终有种距离感,却也没有办法,高塔既是普洛蒂亚十世送给他的礼物,也是对他的保护。 特殊的人只有生在高塔上,才不会让那些欲念过剩的人,生出与之对抗的心理。 波特·狄更斯寻了处不远不近的座椅,坐在了瑟西·卡珊卓拉身边,见她没吃几口,就突然顿住,然后把果盘放下了,他便问:“不吃了吗?” “一会儿吃,”瑟西摇了两下头,“我有话要说。” 她换了种姿势,裙摆掖在膝盖下,跪坐在沙发上,“我觉得不论是怎样的关系,都要一开始讲好相处规则比较好……” 看她正襟危坐着,波特·狄更斯也连忙换去了慵懒地靠座方式,转了椅子,挺直了脊背面向她。 “因为我们是从不了解而犯了错误开始的,所以我们就从如何解决错误开始讲相处规则吧,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这种直白又简单的开场对于波特·狄更斯来说,是种全新的体验,他不排斥,甚至点头的动作带着几分急切。 巫师先生如此配合,瑟西也不由地露出笑来,“第一件事,鉴于你之前说的真正的道歉方式,我也不清楚,吟游诗人并没有教过我这方面的知识。”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折中一下,我向你道歉的时候,选择你能接受的方式;你向我道歉的时候,选择我能接受的方式,怎么样?” 波特:“可以,那么瑟西小姐,你能接受的道歉方式是什么呢?” 瑟西不假思索地抚着沙发垫,面对波特鞠躬并诚恳地说道:“波特先生,对于昨晚我自作主张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 面对突如其来的鞠躬,波特·狄更斯不知作何反应,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回了一个同样幅度的欠身,“我,我接受了,你快起来吧。” “谢谢。”瑟西·卡珊卓拉直起身来,恢复之前的端坐姿态,“就像这样,波特先生,只需要态度诚恳就好。” “吟游诗人常说,我这个人很好哄的,甚至不需要甜言蜜语,一句直接的‘对不起’,就能搞定我。” 波特赞同道:“那还真是太好哄。”玛蒂娜夫人家的小朋友生气了,都得耗费十颗糖果,才会和你说话。 普洛蒂亚及其周边的国家都没有这种行礼的道歉方式,再不济就是一个点头而已,他猜测她说的吟游诗人可能来自于东方。 “你是不是在猜,我说的吟游诗人是个东方人?”她仿佛会读心术般,精准地点明了他的心思。 波特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冒犯到你了吗?” “这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瑟西耸了下肩,“他确实是东方人,但这个礼仪却不是他教导给我的,我们从西方走向东方,又从东方回到西方,一路上他比我像个野蛮人。” 起初捡到她的吟游诗人,还是个讲就原始自然的家伙,至少在出沼泽之前,她没见过他穿短裤以外的衣服。 他还说,如果不是预言出会捡到她,他在到达东方之前,都不会穿短裤。 这似乎是一种修行方式,当然,是他开创的修行方式。 听她这么说,波特·狄更斯也好奇起了这个吟游诗人的经历。 “你呢?波特,你能接受的道歉方式是什么?”瑟西询问道。 “倘若我生气了……”被蓦地一问,波特自然是想不出来的,就连回顾昨晚的状态,他也没想过要让瑟西小姐同他道歉,他四处张望了番,望见了她放在门口的桃金木制扫帚,出声道:“倘若我生气了,就骑着那把扫帚来同我道歉吧。” 他喜欢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沉香,只浅浅地吸上一口气,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瑟西坐在上面的画面,漂亮整洁的裙摆……垂在下面地绑有蝴蝶结丝带的脚踝……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所及,“桃金木的沉香确实有能让人冷静的作用。” 瑟西的声音让波特·狄更斯回过神来,他在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 波特声若蚊呐:“我,我确实喜欢它的味道。” “第二点呢?”他仓皇地转移了话题。 瑟西拉长了声音:“第二点啊……面对我的时候,一定要把话讲明白,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那种虚伪的人,你有情绪就必须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否则我不会明白的。” “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哄你。” 她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总是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思和情绪,以前吃过不少苦头,但吟游诗人说,真诚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她的直白从来都不是无理取闹,希望她能保持下去。 第477章 波特对此没有异议,总是迂回的谈话方式,他也很累,尽管所有食梦族的巫师都这样。 瑟西:“然后是第三点,非常重要。” 波特颔首,“你说。” “在此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瑟西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地讲道。 波特配合地凑近她,听她小声地讲话。 “……我是个不管吃不吃梦,都能靠其他食物活下来的食梦族女巫。” 啪嗒—— 话音将落,高塔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房间顷刻陷入黑暗之中,随即烛台上的蜡烛燃烧起来。 波特神色有些慌乱,“你不该告诉我这件事的!”他一副你怎么把机密随便乱讲的表情。 瑟西觉得好笑,“你就不怀疑一下我话的真假吗?” “那你说的是假话吗?” “当然不是。” 相顾无言间,波特先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小时候离开食梦族,也是因为这个吗?” “不完全是吧……”瑟西敲着自己的下颚,认真回忆了番,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曾经在食梦族受过什么委屈了。 能回忆起的都是吟游诗人干过的傻缺事情。 只看她的表情,波特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吟游诗人:“他……应该待你很好吧。” “谁?你说吟游诗人吗?”瑟西问。 波特笑了笑。 瑟西摆着手告诉他,“他要是听见你这么夸他,嘴角会翘到天上去,我其实跟他的玩具差不多。” 她被吟游诗人捉弄着长大,有些时候还真分不清自己是他的消遣,还是亲人。 波特却比她肯定:“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不错。” “也许吧,”瑟西接着之前的话讲,“总之,我虽然能够不吃梦就能活下去,但我是个喜欢吃美梦的巫师,就好比,我不吃肉,吃素也能活,但我喜欢吃肉,所以我就会经常去吃一样。” 话到这里,波特也就懂了她的意思。 “你不吃美梦可以,但不能阻止我去吃。” 饮食差异这种事,在他们之间似乎是个很大的问题。 噩梦和美梦都取自于人类,前者对人类没有太大的影响,后者一旦失去,人类就容易焦虑,潜移默化地影响生活。 波特·狄更斯知道眼前的女巫小姐,不会使用不正当的手段来获取美梦,可一想到普洛蒂亚的一些人会因此陷入困扰,他就不免有些难受。 思前想后,他只能道:“……你不能用言语引诱他们送出美梦。” “可以,我又不是什么恶魔。”瑟西重新捧起了那盘红莓刺果,挑选了最红的一颗塞进了还有些迟疑的波特的嘴里。 -------------------- 瑟瑟:你猜猜这是个什么?(拿着红莓刺果) 波波(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老实地吃了下去) 瑟瑟:这是“枣子”!(软硬兼施) (昨天早上测体温发了低烧,还以为自己复阳了,有点儿害怕,草草吃了药,就戴着口罩赶着上课去了,幸好中午测退烧了,就是感冒引起的,五一过后,旅行回来的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呀) 第233章 chapter6 两人吃完了一大盘红莓刺果后,不愿动弹,坐在沙发上消食。 片刻过去,觉得有些无聊的瑟西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波特问道:“波特,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她不愿承认,没有吟游诗人捣乱的日子,闲散间又有些许无趣。 “应该……没有,瑟西小姐。”波特同样望着那些木质花纹。 瑟西拍怕他的手臂:“友谊守则再加一条,非意外情况下,不能叫我瑟西小姐。” “那……瑟西?”他只是尝试了下,舌尖和贝齿微微一碰,便扬着嘴角轻易地叫了出来——瑟西,仅仅是想到就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名字。 他总是“先生”“小姐”“夫人”的叫着一些人,这样的感觉很新奇,新奇到能变成永久的习惯一般。 “嗯,是的,波特。”比起他的新奇,瑟西就自如多了,“既然没事的话,要一起去挑选薇尔蕾特夫人的红酒吗?” 波特往常的白天,皆是以买卖为主,收集人类送来的噩梦,聚集在一起加以处理。 但意外吃了美梦之后,这个买卖暂且就不需要开展了,处理剩下的噩梦也不急于这一时,他想他可以同巫师小姐开展一场约会……不,只是饭后的散步。 他禁止自己多想,这样的遐想对一位女士来讲,非常不尊敬,像一位登徒浪子。 客厅里的空气莫名燥热了起来,波特蹭地坐起,“那我们现在就去吧,瑟西小……我是说,瑟西。”长时间地同瑟□□处在一个房间里,他会一直这样不正常的。 天哪,他头一次了解到自己是这样一个思想龌龊的男巫,他下贱!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表现得像打了鸡血一样,瑟西懵懵懂懂地答应了:“现,现在?好吧……” “伏特加先生应该还在那儿,”波特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骑扫帚过去,没准儿能抢到最后一瓶格伦多红酒。” 格伦多红酒在平民之间,算是一种好喝又平价的酒了。 临近秋季嘉年华,会算计的伏特加先生,将格伦多红酒分了两批次卖,一批在上午,叫“晨时抢购”,为为数不多做得到早起的妇人们准备的;一批在下午,叫“午后抢购”,为某些家里的妇人不愿意花这个钱,但下了工,领了工钱,会想喝上几杯的,疲惫的男人们准备的。 第478章 酒这种东西,男人会比女人更乐意花上大价钱。 所以,下午的格伦多红酒,通常要比上午的格伦多红酒,贵上三个半的铜稞子。 就算是三个半的铜稞子,也是能买上两个奶油面包的铜稞子! 这样的趋势就会导致一个局面——家庭纷争,下午买了酒回家的男人通常会和自己的妻子起一番争执,不过争执过后,一定会有心软的妻子败下阵来。那么下一次,伏特加就会在“晨时抢购”增加格伦多红酒的数量。 瑟西刚搬来,即便混熟了些人,也不知道这个行情。 骑着扫帚疾驰过去的路上,听完波特的介绍后,瑟西打定主意帮他抢到那样一瓶畅销的廉价好酒。 他们因为消食耽搁了会儿,集市上打牌的男人们,已经聚集到伏特加那儿了。 伏特加先生是游居商人,住在普洛蒂亚,为了减少成本,方便出行购货,并不具备固定的店铺,只有一个装酒的箱子,想起在哪儿卖,就在哪儿卖,交的是同样价钱的税收。 十几个男人把伏特加的小摊位团团围住拥挤着,半晌,里面先传出一个男人的大吼: “我抢到了!” 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大喊大叫: “我也抢到了!” “我也是!” 几个男人高举着酒瓶挤出队伍,即便姿势有些困扰,他们也是尽力用两只手去拖住了。 瑟西瞧见了动静,调整了姿势:“波特!”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讲究安全的波特速度远没有瑟西快,被她甩出了大半的距离:“怎么了?!” “把钱准备好!”她已全然不顾自己穿着的小洋裙,双手压着扫帚起跳,变成了跨坐的姿势,然后压着前端,做出俯冲样,“我要帮你抢酒了!” 预告不止是给波特,喊叫撕碎风声传到下面去。 男人们没见过这种场面,被这个头发凌乱,张牙舞爪的女巫吓得练练退开,露出一条狭小的通道,汗津津的黏臭味扑鼻而来,熏得瑟西下意识耸鼻子、闭眼睛。 通道不大,航线有些摇摆,索性她从上面下去,足够碰到那个箱子,而里面,正好剩最后一瓶红酒,羊皮纸的封条上写着:格伦多。 她闭着眼伸长了一只手出去,开盲盒般地随意一抓,扫帚猛地刹车,又小又白的手堪堪抓住细细的瓶颈,取出红酒后,扫帚没能停稳,惯性将瑟西甩了出去,她调整方向,连人带扫帚一起撞在了伏特加身边的墙上。 砰——地一声,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唯独拿了红酒的那只手,没有撞上墙。 “我的天,我的造物主啊……!”波特·狄更斯惊出了家乡话,手忙脚乱地刹车落地,跑向贴在墙上的瑟西,“瑟西,你没事儿吧?瑟西?” 他把人挖了出来,女巫小姐被撞蒙了,漂亮的一双紫眼睛只瞪着,没有聚焦。 波特一愣,抿着嘴。 “呃……威列泯,不对,恢复魔法的咒语是什么来着?威列特!”波特把手抚在她流血的额头上,轻轻按着,慌乱地念着咒语。 掌心散发出冰凉、柔和的白光,仿若丝绸般游走在瑟西·卡珊卓拉的伤口处,几秒钟过去,红肿的伤口便愈合如初。 掌下的肌肤光滑如牛奶般,他一时忘记收回手。 “瑟西……” 她似乎还需要回神时间,没有即刻给出反应,直到一旁的男人偷偷去拖她手里的红酒时,她才猛地动作,擦开波特的手,将红酒紧抱进了怀里:“别动我的酒!” 伏特加被她吓住,大退了一步:“对不起小姐,我以为你是误拿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未成年,在普洛蒂亚,向未成年人售卖酒精是违法行为,拘留还算小事,罚单和精神损失费是他大半年的收入。 即便你的成人礼在十五岁,也得等你十七八后,才能碰到酒。 瑟西看出了他的意图,拿着扫帚和酒瓶跳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未成年?”吟游诗人以前就老嘲笑她,这辈子可能都成年不了。 事关尊严的问题,不容小觑! “啊,这个……”伏特加被她的气势焊住。 这位女巫小姐跳起来后,他才发现她的身高确实不是未成年的身高,尽管比她身边的狄更斯先生矮上许多,也能瞧出她健康的骨骼。 她只是样貌偏小了些。 伏特加半天摞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便把话头转到了波特身上,“狄更斯先生,您是陪这位女巫小姐来买酒的吗?” 波特上前,站到瑟西身边,“是瑟西陪我出来买酒。” 伏特加松了口气,面对熟人,做生意就要容易多了,“原来是这样,狄更斯先生,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也知道行情,那这个格伦多……” “一个银币。”瑟西先声夺人。 伏特加笑了:“巫师小姐,您刚来可能不清楚格伦多的市场价格……”笑着笑着,他渐渐地收敛了嘴角。 伏特加瞥了眼一旁的波特·狄更斯,不对,她不是不知道。 一瞬间,伏特加对这位女巫小姐改了观,在买卖上,他征服普洛蒂亚的夫人们多年,最难缠的玛蒂娜夫人都被他搞定了,许久没有遇到过这种硬茬子,他的双眼燃起大火,点燃了他的斗志。 波特·狄更斯虽不懂,却也瞧出了两人之间诡谲的气氛,默默地退让到一边,观看两人随时开打的硬仗。 第479章 “呵,巫师小姐真是会说笑……”伏特加眯起双眼,“三银币。” 瑟西不慌不忙地竖起两根手指,“两个银币。” “两个银币五铜币。” “一个银币五铜币。” 他们有来有回,每一句话都透着杀气,看得一旁嘴笨的波特有些羡慕。 伏特加尽力维持着友好地商业笑容:“卡珊卓拉小姐,我们商人是要讲成本的,两个银币五铜币,我已经算亏本了。” “三个银币都有的赚,”瑟西记得它的原价是三银币,早晨是两银币七铜币,“两银币五铜币怎么会亏本?普洛蒂亚又没有商人们需要做慈善的地方。” 她戳了痛处,伏特加退了一步,“两银币两铜币,格伦多红酒陪奶油面包的味道,也算上等。” 瑟西掂了掂自己的钱袋子,里面的零钱叮当响,她轻轻一笑,“恰巧零钱不够,怎么办?两银币。” 伏特加咬牙,“……成交。” “哼哼。”瑟西高兴地哼哼,对波特呶呶嘴,“波特,付钱。” 于是乎,观看完一场大戏的波特走上前来,当着伏特加先生的面,打开了自己的钱袋子,三个人一齐看见了里面有零有整的钱币,瑟西同伏特加面面相觑。 巫师小姐再一次先发制人,“看我做什么?我撒谎了吗?我本来就没有零钱。” 有零钱的是波特·狄更斯! 伏特加有苦难言,半张着嘴,没说出口的话被瑟西怼了回去,“一经定价,绝不还价!” “两银币!卖两瓶!” 伏特加瞪大了双眼:“我什么时候答应卖两瓶了?” “着急什么?”瑟西安抚他,“我的意思是,两瓶,一瓶两银币。” “那我也没答应卖两瓶啊!” “你明早又不是不出摊儿,我预定一瓶不行吗?” 瑟西悄悄扯了下波特的衣袖,波特立即会意,明白她是盯上格伦多红酒了。 波特替瑟西说话道:“伏特加先生,麻烦你了。” 其实两个银币的格伦多,已经是血赚了,但伏特加不能表现出来,他想了想,做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行吧,行吧,看在狄更斯先生的面子上,我明早还在这里出摊,不过抢不抢得到就看瑟西小姐你自己了。” 瑟西握拳,“我明早一定来!” 两人付完钱后,对“吃了大亏”的伏特加先生招手再见。 回程前往薇尔蕾特夫人的路上,两人慢慢飞行着,感受着云层间的风,波特·狄更斯明显地发现,瑟西在配合他的飞行速度。 瑟西察觉到他的目光,转了头看他,“来的路上是为了抢酒,我才飞得快了些,以后一起飞行,我都会和你齐平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波特红了耳朵,“谢,谢谢。” “你真的……”瑟西盯着他瞧了半晌。 波特嗫嚅道:“怎么了?” 瑟西大笑着朝前疾飞去,“好容易害羞啊!” 波特一下悬停在原地,红透了大半张脸后,抱着酒瓶去追逃跑的女巫小姐。 --------------------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取自刘慈欣先生的《流浪地球》 瑟瑟和波波的体型差,吵架大概是这个样子 瑟瑟(仰头怒):你为什么看着我笑! 波波:噗,因为很像一只生气的小刺猬——啊! 瑟瑟:(跳起来打头) 最近在背台词,我们周三要出演《黑雪公主》这个话剧,好紧张qwq 第234章 chapter7 普洛蒂亚是个大地方,得亏有扫帚,两人才没在路上花太多的时间。 他们抵达薇尔蕾特夫人的小洋房时,正好赶上夫人给自家的孩子做点心,一帮围着炉灶的孩子看见巫师的到来后,纷纷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去碰他们的扫帚。 波特·狄更斯已是习惯这种场面,考虑到瑟西可能还不适应,便想挡到她跟前去,却没想到那些孩子的目标根本不是他,拐了个弯儿,绕到了巫师小姐前面去,叽叽喳喳地闹着。 他仿佛同失了宠爱般,抱着酒瓶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看那些孩子圈着瑟西叫唤: “瑟西小姐,瑟西小姐!” “再带我们飞一次吧!” “飞飞,飞飞!” 更小一点儿的孩子说不清楚话,只能拍着她的大腿喊叠词。 瑟西捧着最大的那个孩子的脸颊,对波特笑着解释道:“来的路上我迷路了,没找到普洛蒂亚十世给我划分的高塔区域,是这些孩子带我来找薇尔蕾特夫人,认清的路。” 想来是让他们带路,结果被孩子们使坏带回了家,才让他们蹭了两次扫帚,蹭上了瘾儿。 普洛蒂亚的小孩儿有多精,波特忆往当年,早有领悟。 炉子旁的薇尔蕾特夫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偏头瞧见孤独地站在一旁的波特·狄更斯,立即对孩子们呵斥道:“赞亚、米兰达、达安、汤米!都给我过来!” 夫人对外建立的形象温柔可人,其真实面目,她的孩子们可了解得太清楚了。 一声令下,缠着瑟西不放的孩子们立即跑开了,躲到薇尔蕾特夫人后面,只探出几个脑袋瞧人。 薇尔蕾特夫人端着一盘子点心,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着,“狄更斯先生,瑟西,要进来尝尝我做的饼干吗?” 第480章 波特:“不……” “可以的话,那就太感谢了。”瑟西走过来,挽着波特的手臂,将人拖进了薇尔蕾特夫人的小洋房里。 进去的路上,她悄声对波特说道:“你要是不进来吃点心,薇尔蕾特夫人是不会收下这瓶酒的。” 波特·狄更斯闻言,看了看怀里的格伦多红酒,他的世界委婉简单,并未想清之间的联系,顶天了在还红酒的时候,婉转地说上一句“我和瑟西的聚餐很愉快”,以表感谢,不过即便不懂,他也跟着做了,既然瑟西能一天就做到和如此多的居民相处甚熟,那她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他乖顺地由着瑟西挎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桌边坐下,没有注意到前方带路的薇尔蕾特夫人揶揄的眼神。 进了里屋,避开了热烈的太阳,空气才稍凉快了些,薇尔蕾特夫人端着一杯牛奶问:“那么,狄更斯先生,你的茶需要加奶吗?” 波特顺势点头,“谢谢薇尔蕾特夫人。” 薇尔蕾特夫人又望向瑟西,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瑟西也点了点头,同时倚着波特·狄更斯的肩膀,轻轻笑着,“看样子,我们唯一的饮食差异好像只有噩梦和美梦了。” 她说完便退开了,反倒是惹得狄更斯因为突然拉近的距离,有些面红耳热。 他偷偷瞥着身边的女巫小姐,明明算一个巨大的分歧,可在她这里,美梦和噩梦这种东西,不值得困扰住他们。 “瑟西,”薇尔蕾特夫人准备好一切,“今天的约会愉快吗?”她抿嘴微笑,眼里放着光,这是每一个看见小情侣的长辈,都会有的祝福的眼神。 波特着急忙慌地解释:“夫人,你会错意了……” 瑟西却顺承了下来,闭眼颔首,“非常好,夫人。” “当然,也多亏了你们。”她又看向波特,“只靠波特一个人的话,是做不出这样丰盛的午餐的。” 薇尔蕾特夫人被取悦道:“哟呵呵……他没有考虑把他平日的菜单呈给你,我们已经很惊讶了!” 两人相谈甚欢,波特·狄更斯只能无奈地仍由女士们取笑。 气氛融洽,点心用过后,他们已经聊过了一个下午,瑟西拉着波特起身,“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薇尔蕾特夫人。” 夫人瞧了眼窗外的天色,“天哪,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该给我家那位准备晚餐了,你们要留下来用餐吗?” “不用了,夫人。”瑟西摆了摆手,顺带把波特推了出去,用眼神示意他。 波特会意,递出他抱了一路的格伦多红酒,“薇尔蕾特夫人,这是我和瑟西的一点心意,谢谢你为我们准备的午餐。” 薇尔蕾特夫人没想到送出去的酒又回到自己手上来了,“这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夫人,”瑟西从波特身后探出脑袋,“要知道,我差一点儿就得忍受他的黑暗料理了。” 她这样一调侃,薇尔蕾特夫人便收下了格伦多红酒,笑着送别他们。 “瞧,我说得没错吧,吃过点心,薇尔蕾特夫人才会收下红酒。” 波特几乎要忍不住为她的算计鼓掌。 同时,天上传来一阵惊呼,两人齐齐往上一看,薇尔蕾特夫人家最勇敢的长女,正被瑟西的桃金木扫帚捉弄着,快要摔了下来。扫帚胡乱飞着,一声尖叫过后,米兰达脱手向下摔去,幸好下面的瑟西率先反应了过来,伸长了手,把人给接住了。 波特慢慢消去手中酝酿好的愈合魔法,上前帮着瑟西放下孩子。 他以为瑟西会生气来着,这个高度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意外地,瑟西只是指导她,“米兰达,要想往高处飞,你必须直起身子来。” “我下次会注意的,瑟西小姐。” 米兰达蹦蹦跳跳地过来,扒着瑟西的裙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下,“我明天可以来找你换噩梦吗?” 一旁的波特听到了,半张着嘴,神色慌张起来。 他和瑟西的约定是,不能主动引诱人类换取噩梦,米兰达这一举动在他们的约定之外,他担心这个小女孩儿会获得一个糟糕的夜晚。 “找我玩儿可以,”瑟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摸摸她的头,“噩梦这种事,你还太小了。” 波特·狄更斯放下心来,刚才是他太着急了,不该这样想瑟西才是。 米兰达天真地回应:“可我足够勇敢了。” “那是拜美梦所赐,”瑟西蹲下来,为她献上女巫的祝福,“愿你的今夜,好梦连绵。” 光辉闪烁在两人相抵的额间,米兰达感受到一阵温暖,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我太喜欢你了,瑟西小姐,欢迎你来到普洛蒂亚。” “谢谢,美梦里的女骑士。” …… 余晖把云层染成金黄色,同瑟西摇摆的白金色裙摆照相辉映,看得波特一阵愣神。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飞在前面的瑟西突然回了头,扫帚的位置像她之前说的那样,慢慢地调回了他身边。 波特想着刚才的画面,“为什么米兰达会想要同你换噩梦呢?”那种东西如此的恐怖,不该是个孩子会好奇的存在。 瑟西停顿了片刻,扯了扯他的衣服,用手指着下面,“大概是因为……你保护了他们。” 第481章 已经是傍晚,大部分人都下了工,同路的相约走在回家的路上,明明已是疲倦,却一路上欢歌高唱着,商讨着即将到来秋收嘉年华。 这在其他国家是不常见到的情景。 在瑟西的印象中,阶级是最明显的问题,贵族和地主,地主和工人,工人和农民……迄今为止,没有发生过起义的事件,还是因为皇族的镇压。大家都洗脑般地说服自己,跟着国王的指引,每天都是好日子。 所有人都疲惫地生活着,没有精力用欢歌笑语去结束一整天的工作。 “因为有你的保护……” 普洛蒂亚的人类没有经历过噩梦。 “才会觉得每天都充满希望。” 美好的日子一旦过久了,他们便会对所有未知的事情,抱有童真的好奇。 就像小孩子一般,每日每夜眼里都是美好的事物,他们怎么会害怕不知道的东西? 扫帚的顶端向下,他们在降落,疾风吹起了瑟西的鬈发,两根发带蓦地松懈开,鬈发像蓬松的棉花般炸开,凌乱却又很温柔。 飘动的发丝让波特再一次注意到了她的眼睛,紫罗兰般的炫丽色彩叫人无法忽视。 波特看不懂她眼底的情绪,却也明白她刚才的话不是什么夸奖。 瑟西显然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待他们降落在波特的高塔上后,她便直言不讳地询问他:“波特,你不觉得过度的保护,也是一种伤害吗?” “普洛蒂亚不是世外桃源,城邦的城邦之外,是一场又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波特想了许久,得不出答案,“瑟西,我不知道……”他离开食梦族太久,让他坚持背离族群,只吃美梦的念头,只是为人们带去希望。 也许普洛蒂亚的后辈已经忘却……他还记得,他初到普洛蒂亚的时候,是个怎样残败的景象。 人需要一个美梦,美梦所带去的希望便是信念,拥有信念,人才能活下去。 信念是如同造物主般的存在。 “别担心,”他迷茫的样子,叫瑟西不忍逼他,“就按你目前的想法去做吧。”她还是那种态度,美梦、噩梦不值得一提。 是因为她不需要靠这种东西活下去吗? 波特自诩不是个探知欲强烈的人,却仍是对她的身世好奇了起来。 绅士不能多问,小姐却可以。 瑟西骑在扫帚上,摇晃着双腿,脚踝上的丝绸晃悠着,“你刚才想问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吧?” 她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 掩耳盗铃般的,波特避开了她的眼神。 “你也算个大人了,”瑟西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跟瑟西相熟后,他也能跟得上她的玩笑话,“有个叫‘坦诚’的词,可以用来形容我。” “你把你脸上压不住的红晕消去了,再跟我说‘坦诚’吧!”瑟西哈哈大笑着。 她往自己的高塔那边飞去,徒留波特一个人在原地“消暑”。 波特深深地叹了口气,“瑟西小姐这样的行为,到底算不算不负责任呢……” 飞到一半儿,不负责任的人又倒了回来,“对了,波特。” 波特:“怎么了?” “要和我一起过秋收嘉年华吗?普洛蒂亚的嘉年华我还没体验过。” 这算下一次约会的邀约吗? “对,这就是下一次约会的邀约。”她眉眼飞扬着,像是演给波特看,她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坦诚。 波特被她不顾忌的话弄得怔愣在原地,瑟西同没察觉般继续讲着: “估计没过几天,普洛蒂亚就都是我们的绯闻了。” “薇尔蕾特夫人和她的丈夫可是最爱八卦的人,他们一个被窝里,讲不出两个地方的八卦。” 波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想到了薇尔蕾特夫人在瑟西同米兰达说话时,把他叫到一边说的话。 思绪纷乱之间,他已经应承了下来。 “……好。”他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我们一起过秋收嘉年华。” -------------------- 终于演完话剧了,u1s1,我终于借演戏喊出我梦寐以求的阿瓦达啃大瓜了,哇咔咔咔咔,明天忙完学校的风采大赛,做完西经的作业,就会轻松些了 我真的恨死西经了,学得我想西天取经…… 第235章 chapter8 高塔远离地面,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一点儿城镇的人声,到了大家用餐过后,出门散步、乘凉的点儿。 像瑟西所说的,一个被窝聊不出两个地方的八卦,他站在高塔的阳台上,听见了玛蒂娜夫人和科拉夫人大肆聊着他和瑟西的事,薇尔蕾特夫人和她丈夫串通好的情报没等到第二天,就已经散布在了普洛蒂亚的每个角落。 最离谱的是,里面声音最大的是几个男人,他们的态度好像他和瑟西秋收嘉年华之前,就能在教堂举办婚礼! 怎么办?他和瑟西信的不是普洛蒂亚的教……啊,不是,他和瑟西都没真正地在一起。 愈是安静的氛围,人愈容易多想。 波特·狄更斯离开阳台处理好最后几个噩梦后,终于有闲心想清女巫小姐邀约的用意。她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羡慕着她与普洛蒂亚的人没有距离般的亲密交往,一同过嘉年华估计就是为了帮他拉近与普洛蒂亚人民的距离。 第482章 他不该多想,却忍不住多想。 在瑟西与米兰达因为扫帚和噩梦聊得火热朝天的时候,薇尔蕾特夫人曾把他拉到一边去,同他大讲了一通道理: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瑟西,她是个好姑娘,尽管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巫师都像你们这样好,但我喜欢你们巫师能够得到应有的幸福,别听那些不属于普洛蒂亚的童谣。” 夫人们似乎磕罗曼蒂克,磕上了瘾儿,连带着他都被影响到,有些沉迷于此。 他喜欢瑟西吗?他不确定。 但看到瑟西出现那刻的喜悦和心脏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感觉,不是骗人的。可巫师怎么会轻易就喜欢上一个刚见两次面的人?食梦族巫师的委婉向来多疑,对同类尚且如此,更别提族里少得可怜的成婚率。 欲望强盛的食梦族巫师们好美人,却也不会一眼就为美人献出了心。 思绪越想越乱,越想越理不清楚。 从他对瑟西的朦胧情感,又跳到了他们之间,关于美梦和噩梦的分歧。 他真的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伤害普洛蒂亚的人类吗? 可是在十几年前,是美梦拯救了普洛蒂亚。 他大概能猜到瑟西离开食梦族的原因,拥有不吃梦境就能存活的身体,起初或许会得到族人的同情,但当他们发现她的力量并不弱,甚至在某些领域强于他们的时候,她的存在就是异端了。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瑟西是个很好懂的人,她不会浸淫过去,她说记不清了,可能就是真的记不清了,曾经给她带去伤害的一切,都被她抛之脑后。 但他完全不一样,他记得很清楚,不过只说了句“为什么不只吃噩梦呢”,就被群起而嘲之,那个时候的他是第二个异端。 所幸,离开食梦族的那天,阳光明媚,外面是全新的生活。 他带着希望途经普洛蒂亚,这片满是疮痍的土地。 那个时候的普洛蒂亚,不止痛苦在战争中,还有从未停止传染的瘟疫,侵略者大肆执行的“猎巫事件”。 人类对人类的残害,让人类活下去,成为了一件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事。 可悲的是,他害怕极了,面对此情此景,全然没了一位巫师该有的勇气。倘若是瑟西率先到达此处,她一定会带着人群愤然起义,反抗侵略吧?就像教导米兰达骑扫帚一样。 他当时只想着逃跑了。 食梦族过去的保护到底让他天真了些,在那样的年纪里。 “猎巫事件”的发酵让战争短暂结束的普洛蒂亚没有干净的落脚点,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城墙上是乌黑的血迹,被判定为巫师,剥去头皮,挂在十字架上的那些女人,早已感染了瘟疫,流出的黑血更像是在坐实巫师的身份。 他作为真正的巫师,被恐惧扼住了咽喉,连尖叫都无法发出。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太阳照耀的城邦却是绝望的黑色。 他一直躲到了晚上,想趁着夜晚的掩护,离开这座城,前往临海的一个国家,听闻那里的军事发达,从事海盗的营生,能够免于战争的侵略。 要想出去,必须穿越那扇高大得能通过一个石像巨人的城门,而城门之上,用麻绳吊着“巫师”的尸体。 有男有女,他们已经意识到,巫师并不只是女人了。 城墙下堆砌的木笼里,躺着几个妇人,他蹑手蹑脚地过去,却还是被她们发现了。 “你……不该走这里的。” 他以为她们会叫士兵来,便缩在了笼子的下方,可唯一一个说得出话的妇人,是这样劝说他的:“回集市中心去……先生,跳进那条脏兮兮的河里……” “绝望……会将你送出普洛蒂亚。” 他惊愕地抬眼,能说话的,不能说话的妇人,都看着他,用一种绝望却又沾染点点希冀的眼神,似乎他逃了出去,就是她们逃了出去般。 “您,需要些什么呢?” 纵使害怕,他还是开了口,颤抖着询问。 他那时太年轻,无法掩饰恐惧带来的恐慌。 妇人们却没有因为他的胆小,而不信任他,也许是因为事已至此,她们没理由不去试错。 “先生,您是巫师吧。” 干裂的嘴唇一说话,便不断地淌着血,最后一点希冀消失在妇人的眼里,她替所有被判定为“巫师”的女人和男人们说话。 “为我们的死亡祷告吧……用巫师的仪式……” 虚假的巫师死于酷刑和瘟疫,真正的巫师却有机会在月光璀璨的夜里,被河流送出地狱。 忆到此处,波特·狄更斯的心脏仍旧不断的颤抖。 他还是很害怕,但幸好,他那时勇敢了。 波特·狄更斯第一次尝试在人类熟睡时,提取他们的梦境,殖民普洛蒂亚的入侵者有七千六百三十名,他在那晚篡改了七千六百三十个美梦,将俘虏们的噩梦替换到了士兵的梦境里。 同时,又将美梦投放在了普洛蒂亚人民的梦境里。 这是个不小的工程,而且没有足够的美梦为他供能,战争时期,美梦是中奢侈的东西。在做完一切后,他差点儿因为力量耗尽,死在那条能将他送出地狱的肮脏的河里。 闭眼的时候,他记得,月光如此的皎洁、璀璨。 或许是心理的作用,那晚之后,不少普洛蒂亚的人扛过了瘟疫,并声称自己的身体好得能参军。 第483章 而入侵者,大部分死在了对梦的恐惧之中,少部分活下来的,感染了瘟疫。 起义、反抗,悄然发生了。 普洛蒂亚的人民靠自己,赶走了侵略者。 战后的恢复需要漫长的时间,波特·狄更斯被负责清扫河道的老人发现,笼子里活下来的一个哑巴妇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向大家比划着,他就是那个为大家换梦的巫师。 换梦的过程本是隐蔽的,后面力量虚弱,才在梦境里露了手脚。 看完哑巴妇人的比划,大家皆想起,在熬过瘟疫的那个夜晚,他们在梦中看见了一个满身光辉的巫师。 他的扫帚散发着使人清醒的雅香。 年长的老人认出他的种族,收集了大家的美梦,救醒了他。 至此,波特·狄更斯定居在了普洛蒂亚。 他撒了善意的谎言,说自己比起美梦,更喜欢噩梦的滋味。 大家再反感噩梦的味道,也接纳了他的不同,以至于为了体贴他的口味,强迫自己在白天看些吓人的东西,好做出一个完美的噩梦来。 之后,他在普洛蒂亚开始的营生,便是用美梦换取人类手中的噩梦和药材、钱财之类的东西。 到现在战后顺利重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大家也都忘记了战争、瘟疫、猎巫事件带来的痛苦,他又怎么能做到,再把噩梦送给大家? 他还记得哑巴妇人做的比划,那个说话、指导他的女人,死在了他创造的美梦里。 有人面对希望,看到了未来,有人情愿死在当下的希望里,不愿面对以后。 思虑纷扰到深夜,波特·狄更斯望着天花板上,那个轮廓有些像瑟西的花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助。 这是在他决定帮普洛蒂亚的人民时,都未曾有过的感受。 他真的应该像瑟西那样,收取他们的美梦,给他们体验噩梦的感觉吗? 这到底是救助,还是伤害? 这样想着,他熟睡了过去。 …… 波特·狄更斯许久未做自己的梦了,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一开始还有些迷茫,直到他触碰到的东西化作散沙消散,他才意识自己入梦了。 波特向前走着,愈往前,脚下的路愈难走,每踩一步都是泥泞,黏腻感不由地让他低下了头,他这才看出,鞋底下根本不是雨后的泥土,而是腐烂的,生了霉菌、蛆虫的血肉。 他在噩梦里吐了出来,久违的恐惧感包裹住了他,身为食梦族的巫师,即便知道自己身处噩梦之中,也没有办法逃离出来。 人类做了噩梦,可以借察觉梦境,逃离梦境。 而他们本身就知道是梦,因着体内的力量,只能被束缚在梦境中,直到黎明骤起,整场噩梦才会结束。 四周没有遮蔽物,波特的视线恍然着,略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向前走,是被麻绳吊起的女人,她们洁白的纱裙飘扬着,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他仓皇地向前奔跑,每一步都是千斤重。 在那条脏乱的河里,他看见了一道人影,拿着扫帚,桃金木弥散出冷静的沉香。 慌乱的心脏蓦地静了下来。 波特走进河里,荡开的水流发出哗啦的一声,惊扰了河中央的人。 她回了头,漂亮的鬈发被风吹起,瑟西肃着一张脸说着:“波特……这是第二次入侵了。” 惊恐席卷了他。 “波特。” “波特·狄更斯!” 他惊醒,入眼是令人安心的墨蓝色卷发。 波特喘着粗气,透过卷发看向天花板上的花纹轮廓,轮廓的本身,就坐在他的床边。 “抱歉,我擅自闯了进来,”温热的毛巾贴在了他的脸上,瑟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我闻到了噩梦的气息。” 此刻,像是找到了依靠般,波特抓紧了那只拿着毛巾的手,颤抖着启唇:“瑟西……我,我太害怕了。” 瑟西顿了顿,笑弯了眉眼,另一只手在他酸痛的胃部上方,轻轻拍着,“没事了,没事了,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却像个预知梦般。 他惊慌失措地将侧脸埋进了她的手里。 -------------------- 耶!这次风采大赛,我们班不是陪跑了!拿了三等奖,好开心!辅导员送的荔枝冰沙勾起了我对荔枝的欲望,可惜这个时节,荔枝好贵,学校的水果店二十块一斤,舍不得买。 真希望自己以后拿到的稿费,不止能舍得给自己买荔枝,还能给家里人买,过上奢侈水果不愁吃的生活,我奶奶喜欢吃马蹄,爸爸喜欢吃甘蔗,妈妈爱吃的水果很多,他们都喜欢先给我吃,让我很难判断他们的本命水果,以后的工资和稿费,一定要负担得起呀,这样我爹好多年才会吃一次的榴莲,也能买了 加油加油加油!愿大家的每一天,都果香四溢,健健康康的! 感谢在2023-05-18 22:42:37~2023-05-19 19:0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6章 chapter9 恐惧感散去,波特·狄更斯慢半拍地清醒过来,觉得丢人,他靠坐在床柜上,微微侧头避开了瑟西手里的毛巾,“我刚刚……刚刚只是睡懵了……” 第484章 话是这么说,可抓着人家的手,没有半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难得的,瑟西没有直接拆穿人家的意思。 “嗯嗯,我也有睡懵的时候,”但瑟西嘴上还是欠欠了些,“常常被噩梦吓醒后,抱着吟游诗人的画像哭骂。” 波特:??? 不是,我应该没有哭吧? 他吓得松开了瑟西,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上面一片湿热,分不清是哭过,还是毛巾的缘故。 波特·狄更斯宁愿相信自己的毅力。 瑟西倒是在一旁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想不笑都难。 不过她倒也没有说谎,身为食梦族的血脉,哪一个没被困在噩梦中过?这是巫师们都必须面临的常态。 她刚跟在吟游诗人身边的那几天,夜夜梦魇,多少跟吟游诗人脱不开干系。 离开食梦族,要穿过好些个森林和沼泽,偏偏吟游诗人走惯了长途,脚程起飞般的快,她那时对扫帚又不熟练,经常被甩开老远的距离,然后独自陷入沼泽中,又或是被藤蔓缠上高空,而贴近脸颊的树干上,恰好缠绕着一根巨蟒。 几次生死存亡般的困境,对于一个小巫师来说,给她弱小的心灵造成了无比巨大的伤害。 也不怪她整天做噩梦了。 吟游诗人照顾孩子不熟练,更没打算上手,她只能自己熬过去。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睡醒必骂吟游诗人的习惯,到后面,已经无所谓噩梦、美梦了。 吟游诗人这个家伙总是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你这个起床气,以后很难嫁出去啊……”说着说着,就要为她占卜一次。 有时用的是西方的占星术,有时是东方的卜卦。 每每算完了,都会摇头叹气,说:“苦了他了,苦了他了……” 瑟西没想过恋爱的事,所以对于吟游诗人的担心,总是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她更在乎自己已经独自生活了,却也会时不时梦见以前的噩梦,这种事关心理的糟糕事态。 老实讲,在她顺着噩梦的气息找过来前,她刚刚掀开紫色围布,对着那张令人咬牙切齿的画像,好好发泄了番。 波特总能在瑟西谈及有关吟游诗人的言论中,察觉到她的一些小性子和习惯,譬如口是心非这点,明明表情上的表现,已然是在想念那个吟游诗人,却硬是要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譬如,瑟西小姐原来是会因为起床时的低血压,大发起床气的人。 瑟西似乎是看出什么来了,先一步指着人讲道:“先说好啊,我可没有起床气。” “嗯,瑟西怎么会因为起床生气。”在不拆穿别人难处这点儿,波特和瑟西默契地保持了一致。 教堂的钟敲了六下,瑟西抓了抓自己暴躁的卷发,望着天边的黎明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波特掀开了被子,“你做吗?” “当然是我做,”瑟西示意他去看桌上,她带过来的食材,“你总不能指望我把夫人们送到高塔上来吧。”选项里,她完全不给波特发挥的空间。 圆桌上的食材繁多复杂,大多数的效用都指向一点,她似乎因为不知道被梦魇住的他,醒来之后需要怎样的安慰,便把自己有的好东西都送了过来。 波特在此刻又一次认识到女巫小姐的魅力。 试问谁会不喜欢一个直来直去,热心肠又透着一点儿小心翼翼的好的女巫小姐? 更何况她有一头那么可爱的鬈发! 波特咽了口唾沫,将掌心在自己的睡裤上擦了又擦,“果酱肉松烤面包……可以吗?” 瑟西打了个响指,“好选择!” 她兴奋地抱着东西进了他的厨房,“我就说我们除了噩梦和美梦,没有其他口味分歧了。” 女巫小姐哼着歌,大开的窗户透进清晨的芳香,绿叶和花草的清澈夹杂着桃金木的沉香,因为噩梦所产生的心悸,在此刻退去,波特感受着内心的恬静,心安理得地进了浴室洗漱。 再出来,他顶着光洁的额头,到圆桌旁坐下。 瑟西正在给夹满肉松酱的面包刷果酱,肉眼可见的,她给属于他的那份,刷上了最多的果酱。 “我想你的口味应该偏甜口,就像吟游诗人说的,东边大陆上的南方人的口味。” 波特接过她手中的面包问:“吟游诗人是南方人吗?” “我不知道,”瑟西在圆桌的另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口味我看不出来。”吟游诗人几乎什么都吃,既能优雅地吃着正餐,又能拉着她刨泥土,烤野味,很难分得清他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波特:“他叫什么名字?”她总是提起吟游诗人,他不免有些好奇这个传奇的人的名字。 谁知,瑟西又是那个回答:“我不知道,我一直都叫他无名来着。” 瑟西不可能说谎,她真的和一个不知道地方、不知道名字、可能还不知道年龄的男人,相处生活了十几年……波特咬下面包,用力咀嚼着,纯粹的心灵交流和信任,他有些妒忌。 吃过面包后,瑟西又端了杯热茶过来,“喝吧,虽然加了梦进去,不过不是美梦,是我处理过后的噩梦。” 茶的清香淡淡的,完全闻不出来噩梦的味道。 波特浅尝了口,淡雅的茶香在唇齿间纠缠,连下肚的感觉,都同以前吃过的噩梦不同,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第485章 瑟西往桌上放了一沓羊皮纸,“我今早骂他的画像时,从画像背后掉落下来的‘噩梦烹饪法’,应该是他走之前给我的,让我给忘了。” “今天正好出来了,我就顺带给你送了过来,你拿去用吧。按照上面的方法处理噩梦,味道和副作用不会再让你难受了。” 波特拿过那些纸翻看起来,食谱按照“酸、甜、苦、辣、咸”几种口味分写的处理方法,这对波特来说,无疑是份贵重的礼物。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收下吧,他就是送给你的。” 瑟西之前还不敢断定吟游诗人占卜出来的知己是波特,现在看见这份指向明确的礼物,她才确定下来。 尽管在之前,波特很可能不是占卜里说的那个人,瑟西也不会因此同他绝交,她不是个喜欢受拘束的人,但有了确切的证明,她心里会安心不少。 波特是她离开食梦族前后,第一个巫师朋友,她很珍惜他,便希望一切都能走在正轨上。 “谢谢。”他由衷地道谢。 波特找来一个木盒子,将东西郑重地放进去后,又加上了几道魔法锁。 瑟西对他的夸张态度不做评价,“对了,今天我会来找你,除了送食谱过来,还有另外的一件事拜托你。” “你尽管说。”他能为瑟西做到任何事,毫不夸张。 瑟西拍掌:“陪我去逛街吧,为了秋收嘉年华,我和你都需要新衣服。” “新……衣服?”他这两天与瑟西会面,就没见过她穿同一件衣服,每条裙子和皮鞋,甚至是她的发带,都有独特的搭配。 介于他常听科拉夫人说,女孩子永远都会觉得自己的衣柜缺少一件衣服,瑟西会想买新衣服也无可厚非。他始终相信,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善待自己,就是爱自己的标志,他很高兴瑟西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 但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新衣服。 瑟西看出他面上的犹豫,规劝道:“别想了,我的朋友,你需要新的衣服。” 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左右踱步,来回打量,最后压着他椅背,让他仰头同她对视。 “我从上次聚餐就发现了,”瑟西大叫着,“你不会以为绅士只需要露出光洁的额头,佩戴上领结就可以了吧?” 波特被她说得没了自信,“难道……不是吗?”这些还都是夫人们教导他的。 压着椅背的手蓦地松开,椅子向前落去,落地后哐当一声,波特压着两边,勉强稳住身子,两只手就拍向了他的脸颊,将他的脸转了个方向,面对打开着门的卧室里,靠墙放着的檀木衣柜。 “跟着我念,波特,”瑟西无比认真,“我愧对普洛蒂亚的绅士时尚圈。” 波特受惊,嗫语道:“我,我愧对,愧对普洛蒂亚的绅士时尚圈。” 念完过后,餐厅陷入诡异的宁静之中,再之后,是瑟西不带掩饰的大笑。 她笑得夸张极了,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淑女形象,怎么高兴怎么来的笑着,前仰后合,直到把胃笑得酸痛,才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她扶着椅子抬头,正巧对上了波特无奈的眼神,一双灰色的眼睛闪烁着,直视她。 “怎么了?”她问得心虚。 波特轻轻呼出一口起来,“瑟西,你别总是捉弄我。” 哪成想,女巫小姐高傲地仰着脖颈,大发慈悲般地回了句:“我尽量。” 扫帚穿过城镇,掀起两股截然不同的香气,路上的行人知道来人,齐齐朝天上望去,站在原地同他们招手: “瑟西,狄更斯先生!” 瑟西更是热情地回应:“你们好啊!” 相比之下,波特就害羞多了:“你们好。” 扫帚带着他们在市中心落下,科拉夫人和之前那位一起出主意的年长的妇人,正挎着篮子出来。 “狄更斯先生,瑟西!”科拉夫人小跑过来。 瑟西挥舞着手臂,“你好啊,科拉夫人!” 波特:“你好,科拉夫人。” “快来尝尝,”科拉夫人往他俩手里塞着奶酪,“五十铜币的奶酪。” 波特瞪着眼:“五十铜币?”即便是市中心的集市,这个价格也贵过了头。 瑟西品尝过后,评价道:“奶……是不错的,入口浓烈,但值不了五十铜币,太贵了。” 科拉夫人点着头,“是吧,我就说太贵了。” 年长的妇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我也劝过你,没必要买的。” “我就是气不过。”那双厌世眼都掩盖不了科拉夫人的气愤情绪,“总而言之,瑟西,去治治他吧。” 瑟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科拉夫人,市场的规则由我来守护!” “先别管市场规则,”年长的妇人看了眼瑟西,又望向波特,“你俩的婚礼,定在了什么时候?” 科拉夫人:“克拉克夫人!” “克拉克夫人,您误会了……”波特着急解释着。 克拉克夫人顽皮地挑着眉,“这么说……你还没追上吗?” 她又看着瑟西:“做得好,女巫小姐,我们女士岂能用一顿饭拿下。” “您说得对,克拉克夫人,起码得献上龙之息宝石才可以。”瑟西插科打诨着,推着波特的背,往另一个方向走,“我们先聊到这里,夫人们,我需要买些东西,波特今天是我的苦力。” 第486章 科拉夫人和克拉克夫人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随便用,瑟西,别手下留情。” 被瑟西推在前面的波特遮掩着自己发红的脸颊,瑟西仍旧是大大咧咧地回应:“我会的,夫人们!” -------------------- 结婚后,波波每天早晨,都能在床头柜上,看见一套由妻子瑟瑟为他搭配的衣服 第237章 chapter10 在瑟西即将拉着他走过拱桥,前往下一个街区时,波特·狄更斯终于奋起反抗了。 “瑟西……我们,我们休息一下吧……”他弯着腰,手臂上、脖颈上,皆挂满了袋子,不止挎着,手弯上还抱了两个牛皮袋。 他是真的没办法直起腰来,只能扶着拱桥,喘着粗气。 大步走在前面的瑟西似是意犹未尽,不过还是为了他停了下来,“你这肌肉是摆设吧。” 波特擦着脸颊上的汗,苦着脸说道:“瑟西,和你逛街,即便是石像巨人来了,都得被累着。” 他没说成“累得半死不活”,已经是很大程度上的,为他们之间的友谊给足了面子。 “行吧,”瑟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便转身走向了他,“那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吧。”她递来了自己的手帕。 柔软的触感触及脸颊,波特微微怔愣,接过后,瑟西就收回了手,去往对面的小摊位上,买了两个壶果过来。 壶果成熟的时节,在夏秋交替期间,时长很短,但胜在果实保质期长,里面的汁水鲜美,在普洛蒂亚很受欢迎,算一种经济作物。 瑟西问老板要了两根竹质吸管,插入果壳后,一只手捧着喂给没办法空出手来的波特。 夏秋交替的季节太热了,拱桥两边的房屋阴影正好投在桥的下面,整座桥被太阳笼罩着——燥热,他们避不开的折磨。 波特通红着一张脸,喝完了一个壶果的汁水,同时脸上的汗被瑟西接过手帕擦去。 他望着波光粼粼、金光闪闪的河面,想着,炽热,却不会让人烦躁的季节。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瑟西帮他把袋子尽数卸下,再趴在桥的扶手上,向下看去。 波特揉了揉肩膀,也趴了过来,“……好些了。” 他直觉瑟西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疲劳。 直来直去的女巫小姐,安慰人的法子,却是十足的委婉。 她应该是了解过了他的痛苦来源,不管是四面打听,还是占卜,她都有去好好地体会他的感受,然后猜出了他的噩梦内容。 不难猜,难的是带他走出来。 拱桥下的河从前被叫做“黑死河”,一条连接地狱和外界的河流,直到战争结束,里面的垃圾和尸体被人清扫干净,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它才被改作“黎明”。 因为人们曾在里面,捡到一个救普洛蒂亚于水火之中的巫师,那是久违的希望降临的日子。 波特不是那种被人窥见过去,就会气得跳脚,骂人多管闲事的人。 不如说,被困囿于过去的时间太久了,他反倒是期望有那么一个人能把他拯救出来。 在担当起封了爵位,拥有希望象征的皇家巫师的名号前,他只是个害怕嘲笑,逃避同族人,而仓皇离家出走的年轻人罢了。 小船晃悠悠地过去,船夫唱着普洛蒂亚的民间歌曲,波特猛地恍惚。 原来如此…… 瑟西·卡珊卓拉,这位邀请他一同逛街的女巫小姐,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来给他送食谱的。 那夜在阳台上看见的紫光,是她的占卜,她预料到他的噩梦,便一早做了打算。 为他做饭,带他不要命的逛街,哪怕在夫人们调侃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时,她也没有将他们剥离开来,反而不怕流言般地将他们绑在一起……她在用行动告诉他,他再不是一个人承受普洛蒂亚的痛苦了,即便他因为食梦族的劣根,很难对人类敞开胸襟,他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从此以往,一个同为食梦族的女巫小姐,会与他一同面对。 泪,滴落进“黎明”里,那是它第一次收到巫师的眼泪。 “我想,”瑟西侧了头,没去看波特的脸,“累的时候,高兴的时候,人一定会忘记痛苦的。” “我不太擅长哄人,但吟游诗人在我伤心的时候,就会带我去钓鱼,钓累了,吃鱼吃开心了,我就什么都忘了。波特,我只会用这种方式哄你了。” 宽大的双手捂住了整张脸,波特埋首在里面,哽咽道:“谢谢……这样足够了。” 他会忘记的,忘记那条“黑死河”,将“黎明”记在心里。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瑟西才面向他,“说起来,你会做噩梦,还是因为我吧……” 要不是她突然说什么“只提供美梦,是另一种伤害”,波特也不会纠结到梦魇。 善良的男巫摇着头,“不怪你,瑟西,这个梦困住我十几年了,我时不时就会与它打上交道。” “是这样吗?”瑟西看着他,头一遭无法从波特的表情上,读出他的想法,她别开眼,又去看那条河,清澈见底,像是伸手就能握住河底的鹅卵石,“谢谢你,减轻了我的负罪感。”她学着波特最开始的样子,糊弄着两人之间,稍许奇怪的氛围。 …… 两人逛到了夕阳西下,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间。 瑟西的扫帚上挂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她的怀里还抱了一个牛皮纸袋,再一看波特,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第487章 若说上午是她的赛场,那么下午的下半场,就是波特的赛场。 他仿若真的意识到绅士的时尚圈是有多么重要了,一路上向她虚心请教,买了不少东西。 波特没再叫累了,倒是瑟西受不了了。 要同那些根本不擅长做男人衣服的裁缝周旋,可谓是要了她大半条命,要么说女人的钱最好赚呢?他们压根就没想发展男人的生意! “眼看夕阳西下……” “瑟西,别说得这么凄惨。” 瑟西勉强跨上了自己的扫帚,“我又没有夸张,你明明就一副很凄惨的样子,怎么?舍不得我?还想再逛逛?” 被她说红了脸那么多次,波特也习惯了,直接点头应承了下来,“我们再逛会儿吧,我知道一个酒馆,会在大家下工的时间里,打折一段时间。” 瑟西望着他不说话,直到快把波特望炸毛了,才开口:“下次吧,波特。” 看他还有些失望的模样,她便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可不只是能一起喝酒了,还能一起逛嘉年华。只是在嘉年华到来之前,我还有工作要做,你明白的,波特。” 他要重拾换取噩梦的生意,瑟西也要做美梦的买卖,他们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要事需要去忙碌。 像瑟西的态度所表现的那样,虽然他还没有想清楚“另一种伤害”是什么寓意,但目前为止,这个短暂的时间里,噩梦和美梦不会困住他和瑟西。 “好吧,瑟西,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他道了别。 瑟西施了魔法,启动了扫帚,“我会的。另外,我偶尔会带些自己做的小零食来找你玩儿,来之前,我们就用猫头鹰通信吧。” “好。” …… 一直到秋收嘉年华的前一晚,波特和瑟西都维持着猫头鹰通信的方式,短短几个星期,那些盖了符合瑟西审美的精美火漆的信件,已经塞满了波特的抽屉,同样的,厨房里的魔法小冰窖从来不缺瑟西做的甜点和正餐。 接连通信这么久,波特才知道,当初瑟西给他做饭时,说的“举手之劳”还真就是举手之劳,除开买卖之外,瑟西把大部分空余时间都花在了开发食谱上,她是真的热爱做饭这件事。 现在的波特已经不是当初只吃恶心的噩梦的波特了。 撇开他自己根据“巫师烹饪法”做出来的,能入口的噩梦,瑟西时不时送来的餐点,已经大大丰富了他的口味。 不过今晚,瑟西并没有为他送来餐点,因为她正纠结着明天参加嘉年华的打扮。 来回几趟的猫头鹰已经倦怠了,两只小爪子踩在窗柩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波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我已经在试穿下一套衣服了,鎏金的丝带和紫罗兰的小圆帽,哪一个更适合我画给你的那件暗紫露肩泡泡袖鱼尾连衣裙?” “记住,那是条开叉的鱼尾!” 波特看向自己摊在床上的那几件新买的正装,陷入了深深的纠结,时尚这种东西,果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学会的。 他无法领悟,是否开叉跟头部饰品有何关系,但瑟西的信件不能不回复。 他做不到不去回应瑟西。 想来想去,他选择了最保险的方式——利用颜色来进行搭配。 至于其他的,那就胡谄去吧。 “瑟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已经有了选择,试问哪一件露肩泡泡袖和小圆帽不是绝佳的搭配?” “它们就像……就像猫头鹰和扫帚,我和你……另外开叉的鱼尾裙容易引来某些男士的过度窥探,但恰到好处的帽子,便能吸引去全部的目光,艺术这种神圣的事务,交给在场的女士们讨论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收到回信的瑟西早已抛弃了那件开叉的鱼尾裙,考虑到嘉年华会到处逛游,她选择了另一件粉色的,偏慵懒款式的蓬蓬裙,不需要裙撑和束腰,适合她在嘉年华那天大吃特吃,顺便解决了如厕不便的麻烦。 不论在哪个国家,那些设计女士服装的裁缝都对女士要求太过苛刻了,瑟西可不惯着他们,倘若胡乱给了尺码,那就等着她凭一张嘴说到普洛蒂亚十世那儿去,等着市场监管的整治吧。 而在嘉年华的当天,和瑟西约好在集市中心的喷泉那儿会面,穿着白衬衫、黑马甲,外加一件暗紫色斗篷,将头发打理整洁,露出光洁的额头的波特,等到了粉粉嫩嫩,且加了件挡风的浅蓝色斗篷的瑟西。 嗯……对比两人的身高差,以及穿着打扮,这就像一场父女的出行。 -------------------- 我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但我坚信,七月份之前能够完结它,之后再慢慢出番外,然后更新青梅竹马文《不给糖就捣蛋》,外加那些超短篇 第238章 chapter11 “所以……你以为我会穿那件暗紫色的鱼尾裙?” “……是的。” “然后,你就给自己搭配了这件挡风的斗篷?” “……没错。”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瑟西笑得直抹眼泪,“说实在的,波特,虽然我已经记不起我的父亲,但你现在的样子,肯定比他年轻不到哪儿去。” “啊——”波特懊恼地捂着脸,在原地蹲下了,“太过分了,瑟西,你怎么能忘了告诉我。” 第488章 瑟西同他一起蹲了下来,“抱歉波特,女士除了穿搭以外,还有其他要忙的事。” “比如?”捂住脸的掌心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瑟西憋着笑,“比如为了见一位年长的男巫,考虑自己一天的妆容……哈哈哈哈!” “瑟西!”波特恼羞成怒。 瑟西:“诶诶诶,别生气嘛——你要去哪儿?你的方向走反啦!” 最后,爱捉弄人的女巫小姐,用一颗壶果哄好了男巫先生。 普洛蒂亚欢庆每一个节日,正因如此,嘉年华成了所有节日中,最具代表性、最重要且最繁复的一环。 嘉年华按四季分四场,一个季节三个月,通常在上个季节的末尾,就要开始准备下个季节的嘉年华,准备两个月,在季节的中旬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庆祝。 可以说,普洛蒂亚的人,不是在庆祝嘉年华,就是庆祝嘉年华的路上。 经济和人文都不缺乏的国家,他们的娱乐自然就多了起来。 这是瑟西过的第一个嘉年华,也是第一场节日。 以往跟着吟游诗人走南闯北的时候,瑟西只旁观过酒节,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吟游诗人的占卜能力,他们每到某些会大肆庆祝酒节的地方,就会正好赶上节日的高潮点,然后在那里落脚几天。 真正参与节日的是吟游诗人,因为彼时的瑟西还不到饮酒的法定年龄。 吟游诗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瑟西,同你一道享用美酒的人,一定不会是我。” 看着端来两大杯小麦酒的波特,瑟西想,吟游诗人的这句话,到底是基于占卜结果,还是他本人的意愿说出来的? “这种酒的度数不会太高,我们简单地喝过后,就跟着果车去下一个地方逛吧。”波特这样提议着。 瑟西捧着酒杯,望着里面的白色泡沫,轻轻点了下头。 嘛,吟游诗人肯定是基于前者,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下此判断,倒不是因为把自己当做了吟游诗人的半个女儿,没有父亲不会想和女儿喝酒;而是她肯定,以吟游诗人的性格,若真有机会同她喝酒,一定不会在乎年龄的问题。 秋收嘉年华最明显的不同,就在于由市中心辐散开来的几条街的集市上,所售卖的食品,皆是当季的收成所做出来的新鲜食材,走到哪儿都果香四溢的,还有因送走炎热,天气舒适后,由奶牛、绵羊产下的大量鲜奶,做出的奶制品。 春季的嘉年华是打扮的节庆,夏季的嘉年华是降温的节庆,冬季的嘉年华是冬钓的节庆,那么秋季的嘉年华便是主打吃的节庆。 瑟西为了嘉年华这天所选择的穿搭,是明智的抉择,至少在她跟着果车一路吃到下一个街区时,没有因为过紧的衣服勒得喘不过气来。 食梦族巫师虽不靠普通食物供能,但吃多了,还是会有腻味的反胃感。 “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下?”她拍了拍趴在果车边干呕的波特的脊背,好心肠的建议道。 波特咬紧牙关摇了摇头,“呜咕——不行,果车会走掉的。” 每个嘉年华都有专门的游行车,只需要付上一个铜币象征一下,就能在这一个月里一直坐下去。 但为了在规定的时间里,带着乘客们游览完各个地方的景象,这辆游行车在踏上规定的路程起,就不会停止,不过为了方便大家购买东西,游行车的前行速度是非常缓慢的。 介于波特·狄更斯的紧急情况,再缓慢的速度,一旦他们停下来了,也是追不上的。 他也是为了让瑟西在她的第一场嘉年华上,拥有一个完整的体验感。 瑟西转而说道:“其实,我是还有一个地方想要逛逛,才会这样说。” “真的?”波特撑着围栏抬起头来,却因抖动的车身再次低下头去,“呜咕——” 瑟西把止酸糖塞进了波特嘴里,扶着他慢慢起来,“这当然是真的,游行车的速度满足不了我的购物欲。” 波特凝视着瑟西,咀嚼完嘴里的止酸糖后,答应了下来:“……那我去叫驾马的人停一下。” 瑟西:“快去吧。” 她的确没有欺骗波特,除了考虑到他吃多了难受的身子外,她确实还有其他想逛的地方,虽然走起来会累了些,但比起普通人来说,他们还有一根可以利用的扫帚,来减轻他们的负担。 “瑟西,”波特望着店铺的招牌,犹犹豫豫地提醒她,“我记得我们前不久刚来过裁缝铺。”莫非是他记错了日子? 瑟西拍怕他的肩膀,“你没有记错,我们确实前不久刚来过。” “那为什么……” “自然是有买漏了的东西。” 瑟西不由分说地拉着波特进去了。 再出来时,波特的身上已经换了件成衣,是件更加宽松不修身的短衫,外加一件羊毛织成的马甲,穿起来不冷不热的,刚刚好,就连吃过头的肚子都不觉得勒了。 波特真心喜欢这身搭配,“对了,瑟西,我还没给你钱。”刚才在他试衣服的时候,瑟西就已经替他把钱付了。 瑟西摆了摆手,“不用了,这是送给你的节日礼物。”怕他不好意思收,她还多加了句:“我这段时间也挺麻烦你的,后面还有更多的事要找你,何况你今天还陪我逛了嘉年华,这点心意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第489章 她说起是麻烦了他,实际上找他的那些事,口头上就能解决,像是如何给梦的交易定价,如何调制更合适人类饮用的“梦魇恢复茶”等等一系列的简单事务,加之她平日里时不时送来餐点和甜品,他的一日三餐都快被她承包了,要说占便宜,他占得更多才是。 但谁都做不到拒绝瑟西,波特也没那么敏感,便收下了这件礼物,“谢谢,我很喜欢这身衣服。” 他觉得,他该去催催火漆制作商了,前段时间他送去的一块金子,早该雕刻出“紫罗兰和鸬鸪鸟”这种样式的火漆了。 瑟西一定会很喜欢的。 没了衣服的束缚,两人一路吃了过去,大胃王瑟西也在吃完最后一口荆棘年轮蛋糕后,胃口告罄。 “波特,波特……”瑟西颤颤巍巍地揪住意图再度购买零食的波特,“够了,我完全吃不下了……” 这次换波特往瑟西嘴里,塞了颗止酸糖,“这些你可以留到明天吃。”这样她就不用早起做饭了,他记得瑟西这段时间,忙于“梦魇恢复茶”的全新配方,有些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吃饭的事。 想来今天的暴饮暴食,也是对前几天亏欠的弥补吧。 他从他们的第一次聚餐就发现,瑟西是个很重视口味和食物的女巫小姐,从不草率对待每一份餐点。 真不知道吟游诗人以前都带她吃了些什么,才让她养成这种,一逮到机会,就大吃特吃的习惯。 “不可以!”瑟西的双手用力拍向了波特的双肩,由于身高的差距,她的脚后跟垫起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高度,脚尖几乎立在地面上,“食物,永远是现做的最好!” “你记住了吗?”她逼近了他,眼神凌厉又认真。 波特赶紧老实点头保证,“我记住了。” 过后,她再度低下头去:“呜咕——” “咱们就别逞强了吧……” “波特,如果你说的是身高,我不保证我不会跳起来打你的头。” 得到了警告的波特又匆忙地往瑟西嘴里塞了颗止酸糖。 过去几个小时,瑟西缓过来后,准备拉着波特再去之前的酒馆逛一逛。 嘉年华的第一天,大部分地方都不上工,酒馆肯定会大打折扣,便宜不占白不占,她是个有钱也喜欢小恩小惠的另类节俭型女巫小姐。 波特本来想送她回去休息,第一天就到这里,他可以给她做新学会的消食汤喝喝看,但回到之前的说法,大家也许能够拒绝其他女巫小姐,但没法儿拒绝瑟西这个女巫小姐,她拥有这个魅力。 两人转战到小酒馆的时候,桌子已经摆到街上来了,尽管如此,门口还是围得水泄不通。 瑟西以为是老板下血本,搞了天免费,便攥着波特的手,拼了命地挤了进去。 刚一踏进小酒馆,人们见到两个巫师的到来,便急忙地让出了位置,人群间还发出几声庆幸他们到来的惊喜声。 还没等波特想清楚人们惊喜的缘由,就听见酒馆中央的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般地大肆叫喊着:“拜厄庭的人要来了!普洛蒂亚要毁灭了!我看见了老鼠、蛇!瘟疫……瘟疫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男人的话勾起波特不好的回忆,他愣在原地,双手不住的颤抖着。 面对这种境况,瑟西的反应就要自如多了,她先是上前询问了一位酒女:“他这样多久了?” “就几分钟而已,瑟西小姐,”酒女捂着半张脸,有些害怕地讲道,“他一进来就大喊大叫的,我们想上前帮他脱离恐惧,却被他发了疯似的咬了几口,太可怕了……现在没人敢靠近他,但你会治他的,对吧?” “我会的。”瑟西微微低头,瞧见了酒女手上的咬痕,与此同时,人群散开后,酒馆内部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老板带着妻子过来察看状况,“他会没事的,对吗?瑟西小姐。” 老板娘更是为他担心着,“瑟西小姐,他是个养马的好手,没有伯特利驯服不了的烈马,尽管爱赌……我是说,普洛蒂亚的人,谁不喜欢小赌几把呢?我们希望他能好起来。” 瑟西对他们安抚性地笑笑:“他会没事的,女士。” 在她重新回到这边时,波特已经克制住了恐惧:“……瑟西,我需要做些什么?”克服噩梦,安抚梦魇受惊的人,显然瑟西比他更像个老手。 他已经很久没处理过梦魇的人了。 瑟西抹开他汗湿的头发,对他轻声道:“很简单,波特,别害怕,去打盆热水过来,你和伯特利都需要清洗一番。” 等波特端着热水过来,瑟西已经将人安抚下来了,她的脚边是伯特利喝完“梦魇恢复茶”的空瓶子。 她的天赋让她做到了在短时间里,改善了“梦魇恢复茶”的配方,让它变得更合适人类。 波特放下热水,蹲在地上为这个受了惊的可怜男人擦拭脸颊、双手,恐惧不止误伤了其他人,他指甲间里皮质和泥土,以及身上的伤口,足以证明他用尽全力去阻止自己了。 酒馆老板叫来几个酒侍,把人搬进了他准备好的房间里。 危机过去之后,冷凝的气氛瞬间缓和,老板打趣着:“这下伯特利醒来就会发现,他欠了我一笔住店的钱。” 酒馆里的其他人也附和着:“我伤得这么重,叫他输我几次赌马,应该不过分吧。” 第490章 “就是,就是,最好能让他答应我和他妹妹的约会。” “闭嘴,凯特,这是两码事儿!伯特利只要没断手断脚,醒来就会揍趴你!” “可我和他的妹妹是真爱!” “去他的真爱吧!” 大家插科打诨地开着玩笑,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地带过去了。 所有人恢复了嘉年华应有的欢闹气氛,波特和瑟西这边,却怎么都快乐不起来了。 他们都明白,美梦和噩梦这种事,就算短时间困不住他们,也是需要说开来的。 波特选择了像瑟西一样的坦率,“我们谈谈吧,瑟西。” “好。”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 发现拼夕夕上的百人拼团荔枝要便宜些,大着胆子拼了些,希望过几天到手的荔枝不会有太多坏的 第239章 chapter11 晚霞终有消逝的时候,代替它的,是一轮秋月。 这个季节很难看得到漫天的繁星,昏暗的街道上,他们借着各家店铺的灯光看清了彼此。 不太好的脸色,无论是谁。 波特·狄更斯单刀直入地问:“他是第一个来找你换噩梦的男人,也是频繁来找你换噩梦的男人,对吗?” 瑟西没有要瞒他的意思,“是的。” 人们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好奇,尤其是被保护得过于单纯的人。 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利用金钱换取美梦的方式,来让普洛蒂亚的人在夜里梦魇,这样的营销方式不足以叫人上瘾。 但她一旦标榜,“只需要花上五枚铜币,就能体验做噩梦的感觉”,人们就会趋之若鹜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的情绪总是难以遮掩,语气已经说不上好了。 波特也察觉到她的耐心即将告罄,迅速地跟上:“明明一个噩梦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频繁地换给他?” “原来是指这个……”风刮了过来,瑟西将发丝拢到了耳后,“因为人类会对恐惧上瘾啊,你应该经历过那种阶段吧……” “明明很害怕,却总是若有似无地缠着别人讲恐怖故事,或者找些怪谈书籍。” “伯特利就是这种状态。” 压抑的情绪让波特咬紧了腮帮,“……你可以阻止他。” “我说过,”瑟西抱胸站着,明明是仰视的视角,却叫她做出了俯视人的态度,“比起普通的美食,我更喜欢美梦带来的味道和满足。” “他们被你保护得太天真、怯弱了,只一次,便不再有下一次,我需要更多的美梦。” 波特难以置信,嘴唇发着抖,“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瑟西垂下眼睑,遮住了谲美的紫眸,“波特,我不会对你撒谎,不论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还是族人的立场——我需要普洛蒂亚的美梦。” 一阵冷风走过,吹醒了沉浸在情绪中,有些不冷静的两人。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之后默契地走到放扫帚的地方,拿着自己的扫帚飞回了各自的高塔。 以防万一,波特在睡着前,为自己泡了杯“梦魇恢复茶”,放到床边的矮桌上,他有种今晚会做噩梦的直觉。 心烦意乱压不住身上的疲倦,他白天陪瑟西到处逛,早该累了,即使思绪跑到了九霄云外,他也沉沉地睡了去。 但意外的是,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从房间里挂钟来看,他居然睡到了晌午。 而这期间,他不仅没有做噩梦,连美梦都出现过。 波特在完全无梦的状态下,舒舒服服地睡到现在,以至于浑身的松软感使他久久不能回神。 缓神了几秒钟,波特顶着一头乱发掀开被子下了床,桌上的“梦魇恢复茶”在夜里就冷下了,他还是喝了下去,同瑟西一般,不浪费每一份粮食。 他手里的配方不知何时换成了瑟西改良的版本,不止适应了人类,巫师喝起来也更加爽口。 一杯下去,他的意识彻底清醒了。 立镜依旧在靠门的位置,他下意识地去瞧里面自己的状态。 眼底没有乌青色,显然他睡得好极了,加上这段时间来自瑟西的投喂,他自己依靠食谱处理出来的,可以供能下口的噩梦,他的气色比起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除了因他睡得太放肆,有些蜷曲、不规整的深绿色短发,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好。 兀的,他收紧了拿杯子的手——卷发让他想到了瑟西。 他没能摸过的羊毛卷。 “呵——” 不经意间,他笑出了声来,片刻过去,他又收敛了嘴角。 他该拿瑟西怎么办呢? 他们昨晚算是又吵架了吧,就算彼此都没有说过分的话,没有吵得面红耳赤,连分开都是安静的,他们也应该算吵架了吧。 该怎么办? 他想不明白瑟西如此做法的原因。 波特端着杯子,在原地站到肚子发出不满的声音,才走开去了厨房。 醒来后的世界,波特与它相处得不太融洽。 打开冰窖门,他走进去,看见里面的甜品和羊肉,想到了瑟西。 不过半个小时的愣神,冰窖的门便关上了,他被困在里面,直到又一个半小时过去,他被冻出了鼻涕,才用魔法炸开了门出来。 解冻食物的过程里,他去洗了个热水澡,窗户和天花板上莫名出现好些个,长得像瑟西的水渍,他看出了神,泡在由魔法加热的水里,把浑身烫得通红,差点儿昏倒在浴室里,才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给自己倒了几杯冰水降温。 第491章 将食材和噩梦放到一起烹饪时,他望着食谱出了神,看了这么多次,他今天才发现,食谱上的字迹同瑟西的手笔过于相似了。 以她的性子,估计早就忘了把吟游诗人留下的食谱放到哪儿去了,碰到画像掉下来的东西,一定不是所谓的“巫师烹饪法”,大抵会是封信件或者便签之类的东西。 他对画像背后掉出来的东西,想入非非,想到锅里的午饭发出焦味,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熄火。 盛满黑糊糊午餐的银盘啪嗒一声,落在桌上,紧随其后的是一双负气拍在桌面上的手。 漂亮的指骨用力蜷曲着,指腹被压成了白色,波特深深地喟叹了声:“……就算我再不争气,也不至于这么捉弄我吧。” “就像……像……” 像瑟西一样。 秉承着不浪费的理念,波特草草地吃完了自己的午餐,久违的苦着一张脸出门去了。 频繁的梦魇之后,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伯特利应该还在小酒馆里。 当他带着一些药草在酒馆门口落地时,里面传出阵阵争吵,以为是梦的后遗症,他着急地推门进去,争吵的声音清晰传来。 “所以,道格,住宿费算上早餐和午餐,怎么会只收我四十三铜币?这都不到半个银币的价钱!” “嘉年华,我们打折。” “你是把你的腿都打折了吗?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听清了内容,波特才意识到,他们的争吵根本算不上争吵。 在伯特利要强行将半个银币塞进道格手里的时候,他的妻子像一只负鼠保护幼崽般,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丈夫面前,“伯特利先生,请不要为难我的丈夫。” “可是萨拉,那是加了羊肉和牛肉的两份餐点啊!” 普洛蒂亚的哪户人家会在早上吃烤羊肉?! “这是朋友之间的招待,如果觉得不好意思,请在下一次赌马上,输给我的丈夫。” 萨拉的眼中闪出精锐的光芒。 这下,伯特利支付那四十三枚铜币,颇为心安理得了,“波特先生,请待我告诉这对天真的夫妇,赌马的输赢事关马夫尊严的问题。” 突然被波及的波特一个激灵,“抱歉,旁观了你们的谈话,我只是看你们争论得太激烈了,不好意思插嘴……” 他如此郑重地道歉叫在场的三个人都笑出了声来。 伯特利上来勾住他的肩膀,“别紧张,波特先生,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他还没跟瑟西以外的人,如此亲近过,瑟西的到来,好像拉近了这十几年来,他和普洛蒂亚人都未打消过的距离。 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伯特利适时的放下了手,“你是来给我送药草的吧。” 波特点点头,将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递了出去,“这些对你的身体恢复很有帮助,一天只喝一包就够了。” “你和瑟西送来的东西,居然都是一模一样的,”伯特利不客气地开着他的玩笑话,“不愧是最近普洛蒂亚的新晋情侣,夫人们的话题中心。” 波特不厌其烦地解释:“我和瑟西还不是情侣。” “还不是?那迟早是。”伯特利拍了拍他的肩膀。 波特想起他刚才的话,“你上一句话的意思是……瑟西刚刚来过吗?” “嗯,对,瑟西今早来找过我。” 一旁和丈夫收拾餐盘的萨拉插了句话,“她还和我们一起享用了早餐,呀,波特先生,她真是位有福气的女巫小姐。” 以瑟西的胃口来讲,她在哪儿应该都能听到这样的夸赞。 波特不由地替她笑了起来,沉默了阵儿,他对伯特利问道:“伯特利先生,能和我聊会儿吗?” 伯特利被他认真的神色弄得一愣,“……当然。” …… “原来如此,原来你以为自己和瑟西吵架了呀。”他还以为是什么更严重的事呢。 譬如之前波特先生养的那只叫“怀特”的猫头鹰,突然在某个夜晚,掉光了身上大半的羽毛,就是他喝多了之后,干的荒唐事。 他记得波特先生在那段时间里,悲伤到一个星期都没开门营业,人再出来时,快饿虚脱了。 想到这里,伯特利不禁打了个冷颤,对波特绽开的笑容更加灿烂。 波特面色懊恼:“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和她似乎避不开这个话题上的争吵。”也办法再避开,事已至此,好好说开,再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瑟西今早来找过伯特利,那么以她直来直去的性格来讲,她应该什么都告诉伯特利了,这也是波特放心同他说真相,请求帮助的原因。 “其实,”伯特利见他实在烦恼,便直截了当地开解道,“你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在这件事上,算是争吵吗?” 波特不清楚他这样问的原因,“算吧,毕竟第一次见面,我们就因为这个,起了不小的争执。” 伯特利望着他,又挪开了眼,看向湖面的一双眸子黝黑,“那波特先生,你觉得我和道格、萨拉,刚才算是争吵吗?” “当然不算。”波特果断地摇头,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间,才会出现的小计较。 计较中,又不乏互相关心,互相体谅。 伯特利侧目凝视他,对视之间,波特渐渐地领悟了。 第492章 见男巫先生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伯特利便明白他是真的什么都不了解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巫师都像你们这般单纯。” 伯特利对他们没有恶意,他只是没想到无所不能的巫师们,遇到分歧居然会像小孩子们一样无所适从,但他不知道的是,促使两人至今的一切,皆是因为从未有过年长的人去指点他们。 有了吟游诗人的瑟西·卡珊卓拉仍旧像个野孩子般,逃离了食梦族的波特·狄更斯,更是没了依靠。 他们跌跌撞撞地长大,如今这般,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瑟西一定不会喜欢这个形容词。”波特不由自主地跟了句。 伯特利解释:“分歧不一定就代表争吵,波特先生,仔细回想一下你们的第一次分歧,瑟西生气的点一定不在于美梦和噩梦的分别,她生气的是你的态度。” “同样的,这次你的态度并没有问题,你开门见山地同她谈了,她不讨厌这点,但她纠结的是你过于看重分歧,而这个总是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问题,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至于她为何执着于美梦,并给我们噩梦的事,我想,你比我清楚不单单是她说的那样。” 虽然在今早,瑟西来找他道歉时,伯特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但他需要给波特一个,不逃避并直面瑟西的理由。 “去问问她的过去吧,波特先生,她也是了解了整个普洛蒂亚的过去,才做这件事的。” 也不知道他的话起作用没,波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一只飞鸟下到河面,捉了条肥美的鱼上来,惊扰了沉思的波特,他眨了眨眼,也许他可以约上瑟西去钓鱼,他们之间会好起来的。 波特:“谢谢,伯特利先生,我会去问她的。” 再之后,他们会和之前那般要好。 “那就好,”伯特利伸了个懒腰,“我还等着参加你们的婚礼呢,记得选普洛蒂亚中心的教堂。” “我们不是那种……” “关系”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伯特利打断了,“可你真的很喜欢瑟西,不是吗?” “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灰色的眸子沉静了太久,在她出现那天,便波涛汹涌。” 再后面的话,波特已经听不进去了,他震惊着伯特利的判断,又或是说,整个普洛蒂亚的人的判断,似乎所有人都发现他喜欢上瑟西了。 他……真的喜欢瑟西吗? 飞鸟衔着鱼飞走了,哗啦一声,波特再一次眨眼。 波光凌凌的湖面,他的眼眸同波纹一般荡漾。 他,真的喜欢瑟西。 喜欢这个简单、直白又炽热的女巫小姐。 人面临全新的感情,总是手足无措,现在,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 第240章 chapter12 河面逐渐恢复了平静,波特准备离开了,他太想见到瑟西,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她。 首先,他要为他的固执道歉,其次,他会好好倾听瑟西的过去,再为这件做一个更加坚定的判断,他坚信,不论是怎样的判断,都不会再影响他和瑟西的关系。 “你要去找瑟西了吗?”伯特利在他起身后,仍旧坐在草地上。 波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是的,伯特利先生,你还要在这坐会儿吗?” “嗯……”伯特利说,“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莉莉太吵了。” 莉莉作为他的亲妹妹,知道他被梦魇住了,一定会絮叨上老半天。 来自波特先生和瑟西的两份草药已经足够补身体了,再来份莉莉的,接下来将会是几场难熬的夜晚。 波特点点头,作别了他,走到一半儿,又被伯特利叫住。 伯特利依旧望着河面,“波特先生,你尽管去谈便好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普洛蒂亚的大家都会站在你这边。” “为什么?”波特有些疑惑,大家同瑟西的关系,看起来都无比的亲密,远甚于他。 “因为我们还不了解瑟西,而你的全部,我们都知道。” 瑟西很友好,总是给人最直观的好感,没人能做到不去喜欢她,男女老少,亲近她是必然的结果。 但她太好了,亲密之下会涌生出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她知道普洛蒂亚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他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她给予每个人帮助,像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可他们完全不了解她,她总在若有似无地回避大家友好的打探。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人,只有那一个人,能够全身心地了解她,被她接纳。 而那个人也会接纳她。 现在他出现了,这件事过去,瑟西才会真正地成为普洛蒂亚的人。 全看他们信赖的男巫先生的态度了。 波特沉吟着,原来任何事都不会像表面这般简单,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助瑟西在普洛蒂亚立下脚。 然而,想找到瑟西并没有那么容易。 当他为了诚恳,刚刚徒步爬上瑟西的高塔时,便被下面一个歇脚的老人家提醒:“瑟西不在家,她出去了。” 常年缺乏运动的波特,浑身的肌肉面对这样的高塔就是摆设,他此刻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赞恩先生——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告诉我——”为了叫下面的大爷听清楚,他铆足了劲儿地喊。 第493章 “说那么早做什么?”赞恩大爷不紧不慢地抽了口旱烟,“说早了,你不就不能实施苦肉计了?” 但是,大爷,你有没有想过,瑟西不在家,我的苦肉计也没人看啊。 “那她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赞恩大爷的脑袋烟雾缭绕的,“不知道,你们的扫帚比鸟儿还快……”牢骚中不乏艳羡,可他一把老身子骨了,也做不出叫人带飞体验的事情来。 “不过啊,我记得她是拿着鱼竿出去的,利维坦的牌子,七七七型号,手柄刻了百发百中的飞鸟鹚鸬。” “这个牌子,普洛蒂亚的老家伙已经停产了,真舍得花大价钱……是个有品味的丫头。” 赞恩大爷咬着烟嘴,说一句,便吐一口烟,从他惆怅又羡慕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老喜欢那根鱼竿了。 也多亏他的这句话,波特想起瑟西之前告诉他的: “吟游诗人在我伤心的时候,就会带我去钓鱼,钓累了,吃鱼吃开心了,我就什么都忘了。” 是吗?原来他让她伤心了…… 波特不免心慌起来。 “谢谢你,赞恩先生!”他也不走下楼梯去了,跨上扫帚就往普洛蒂亚可以钓鱼的湖面飞去。 普洛蒂亚每个季节都有不少钓鱼的人,大家的生活都颇为闲散,但就属秋季和冬季最多,这两个季节的鱼更为肥美。 波特到达最火热的垂钓点,那个名为“翠提斯”的湖周围,已经围了几十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多数是男人借着秋收嘉年华的空闲时间,带着家人一起出来玩耍。 波特一眼望过去,没能找见瑟西的身影。 有夫人注意到他,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波特先生,要加入我们的野餐吗?” 她的丈夫紧随其后地跟道:“我妻子做的酱料搭配烤鱼可美味了!” “路德,别在一个跟女友吵了架的先生面前,秀起罗曼蒂克来。” “啊,思嘉,我忘记这件事了,请原谅我,波特先生。” 面对男人郑重其事的道歉,波特就知道,酒馆老板道格已经将这个小道消息发展成了整个城邦的八卦。 波特:“这没什么,路德先生,请问你看到瑟西了吗?” “我不知道她还会钓鱼。”路德的面容有些尴尬。 倒是思嘉知道得更多些,“瑟西应该不会来这儿钓鱼。” “这里的鱼都太笨了!”她学着瑟西的口吻,“你应该去更有挑战性的地方,比如……” 这下路德兴奋了起来,几乎大叫着:“被‘金钱佬’掌管的湖泊——碧翠亚!” 碧翠亚一出口,在场大半的人都变了脸色,它的危险性,可不止用挑战来形容了。 波特紧张起来,向路德道谢后,匆匆离开,没能听见路德同妻子呢喃的一句: “‘金钱佬’应该晚上去钓,最合适吧……” 思嘉打了他一下,“欧,天哪!路德,可别因为这句话又叫他们错过了。” …… 湖泊碧翠亚在普洛蒂亚邙山的背后,四面环阴,容易堆生出长有荆棘的藤蔓。 令“碧翠亚”成为最危险的钓鱼点的是,这些生有荆棘的藤蔓,会在你钓到鱼的那刻,开始蠕动收紧,从你的矮凳脚缠绕上去,直至将你困住,束缚在椅子上,流出的鲜血滋润出花来,才会停止。 据说这种藤蔓是某个曾踏及过普洛蒂亚的巫师制造出来的产物,为的就是保护这里的濒危物种“金钱佬”。 这个拥有财富象征的名字的鱼种,并不是说它能够产出金币,而是它曾经在战争的年代,在黑市被兜售出了天价。 那个年代的入侵者里,有位位高权重的骑士长喜欢吃这种鱼,多半是心理作用,这种鱼渐渐地被传出有治病、延年益寿的功效,某些人靠捕捉这种鱼,在乱世中存活了下来,往后捕捉它的人就更多了。 巫师的出现,保存了仅剩的几根鱼苗,再之后,便是残酷的“猎巫事件”的到来。 到现在,人们发现用火焰足以对付它,便开始有一些钓鱼上头的人,会前来此处,挑战自己从前的战绩。因为“金钱佬”上一次的出现,是在战争时期,人们很久都没钓到过它了,故而来这里的安全隐患稍稍降低了些。 普洛蒂亚的人民在波特·狄更斯的美梦治愈下,逐渐佛系起来,会来这里挑战的人也不会太多。 传言是否真实,波特无法查证,但他没理由不相信普洛蒂亚的人,他们经历过,并口口相传了下来。 这让他更加担忧起瑟西的安危来。 她刚到普洛蒂亚,也不知她的传闻是否了解到了这里。 波特·狄更斯降落的同时,从衣兜里摸出了自己的哨笛,如果实在找不到瑟西,他可以用这个把怀特叫来,一起帮忙找。 他的怀特是只聪慧的猫头鹰。 避开所有的藤蔓,靠近清澈的“碧翠亚”湖泊后,他再一次望遍湖泊,没能找到他想看见的人。 正当他要吹响哨笛的时候,身后传出了砍伐藤蔓的声音。 “波特先生?” 波特转过身,“……哈尔森先生?” 阴影里的男人走了出来,“你怎么会来这里?波特先生,不熟悉地形的人,可能会被这里的荆棘伤到。” 波特:“我来找瑟西,请问你见过她吗?” 第494章 “啊,我刚从‘费宁’过来,她在那边的湖泊钓鱼。”哈尔森指着北边的方向说道。 往那边走,又是邙山的前山。 哈尔森告诉他,“波特先生,你最好赶快过去,瑟西也许就快离开了。” “谢谢,哈尔森先生。” 不得已,波特又转了方向。 可当他赶到那儿的时候,瑟西人已经走了,提着几条鱼的年轻人告诉他,瑟西一条鱼都没有带走,全部赠送给了其他人。 这也让波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瑟西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于是,到了晚上,波特端着自己照着食谱做的晚餐,又一次敲响了瑟西家的房门。 回应他的,还是在楼底歇脚的赞恩大爷: “你要找的瑟西,去参加普洛蒂亚的夜钓活动了!” 普洛蒂亚什么时候组建了夜钓组织?! 身为普洛蒂亚的常驻民,波特·狄更斯竟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只能再一次回到之前的湖面,这次他带上了怀特。 但是,不打算等人的瑟西,连猫头鹰都无法找见她的身影。 每当波特赶上她的步调,抵达一个钓鱼点时,那里的人就会告诉他“瑟西已经去下一个地方了”。 这种境况持续了好几天,瑟西几乎没有在高塔常待过,波特也没有一次抓到过人。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秋收嘉年华的中旬,波特闻见了美梦的香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先叫怀特背着一个小瓶子,向碧翠亚飞了过去。 瑟西的听力很灵敏,在猫头鹰的展翅声盘旋在头顶的那刻,她就迅速喝完了美梦,收拾好东西,准备逃离现场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向来乖巧的怀特扔了个小瓶子下来,荆棘刺碎了它,里面的粉末散开,围绕着湖泊形成了一圈屏障。 慌乱之下,瑟西扔掉手里的东西,向四周甩出魔法,然而,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羞怒地大喊:“狄更斯先生,你就是个混蛋!” “对不起,瑟西。”波特从她身后的一片林子里走出来,在她转身面向她后,诚恳地向她道歉。 瑟西不想吃他这一套,他总让自己看起来这样无辜,“告诉我,怎么出去?” “克利药粉撒出来后,要待阳光照耀才能散去,现在刚刚入夜,我想……”波特·狄更斯抬头看了看月亮,“我们得一起待到天亮了。” 气过头的瑟西努力用呼吸平复着怒意,到后面完全冷静了下来,才开口说话:“这是个愚蠢的决定,狄更斯先生。” 波特却顶着压力果断地摇头,“我想和你好好聊聊,瑟西,你比我清楚,逃避无法解决问题。” “哦?你还想知道什么?”瑟西抱着自己的扫帚,冷眼望着他,“在你心里,我已经是个罪大恶极的女巫了。” 波特:“我从未这样想过。” 有一段时间未见,女巫小姐还是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一头羊毛卷被她用一根浅绿的丝带绑在脑后,发箍将碎发压在头顶,许是为了方便钓鱼,她穿了裤装,包裹住她完美的腿部线条,即便心情差到了极点,她也没有亏待过自己。 这样很好,悬了好些天的心,终于放下了点。 瑟西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你发誓你没这样想过?你那天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自己!” “恐惧?还是伤感?我难道故意害了普洛蒂亚的人?伯特利完全是自愿的!” “你要是真没这样想过,在我们骑扫帚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拦下我!” “而不是骑着扫帚,飞得比我还快!” 不过是刚见到人,压抑了好长时间的情绪,在顷刻之间就爆发了出来。 她完全不给波特说话的机会,“我做了好多天的噩梦,第一次!第一次无关以前的旅途!” 向来坚强的瑟西在此刻竟然哭了出来,她大喊大叫着,把所有生气时会说的话,全都讲了出来。 波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放进衣兜的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手帕。 “我……我……”骂到后面,瑟西脱力向下坠去,“对不起,波特……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发泄之后,这才是她逃避了这么多天,隐藏起来的情绪。 波特小跑着上前,将瑟西抱进了怀里,他抚摸着那头肖想已久的卷发,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瑟西,那些都是梦而已……” 就像她曾经安慰他那般,手帕在此刻起了作用。 夜很深,克利粉呈淡淡的粉色,飘浮、萦绕在他们周围。 寂静的碧翠亚湖畔旁,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低泣,一次又一次的道歉。 “瑟西,对不起。” “我会好好听你说的,我们不会再逃避……” “我们也不会再起争执了。” 我保证,向那座普洛蒂亚的明星,圣罗利亚教堂起誓。 -------------------- 第241章 chapter13 每个人都会有情绪,面对充盈胸膛,占据内心的杂乱情绪,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在波特·狄更斯遇到瑟西·卡珊卓拉之前,他的处理方式同如今的瑟西一样,拼命压抑着,避开使它产生的人,兀自消化。 他们靠自己成长了起来,不懂的事,还有很多。 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波特猛然发觉到,一朝一夕间他学到了瑟西身上的点点滴滴,他不再压抑自己,被她阳光的一面指引着,大胆地向前迈步;而瑟西,却从未从他身上获得过什么。 第495章 伯特利的话让他意识到,他早就喜欢上了瑟西;而碧翠亚湖泊旁的瑟西,让他意识到,他对瑟西的喜欢,比湖泊还要深邃。 她肆意地发泄,没了平日里的如鱼得水、优雅体面,波特心里除了心疼,除了怜爱,没有任何厌烦的情绪。 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瑟西在无理取闹,他只想抱着她,哪怕她的拳头会落到他的身上来。 他想成为她的依靠。 但是,他抱住了她,她却没再做些什么了。 愧疚胀满了他的心脏,肆意搅拌着其他情绪,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算算软软的。 泪水和鼻涕浸湿了波特的衬衫,凉爽的风吹动下,瑟西向波特完整讲述了自己还记得的过去。 年幼的瑟西被吟游诗人带出了食梦族,这个来自东方的男人,此后在瑟西的心里,成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勇者。 她敬重他。 直到她步入了青春期,她像所有孩子那般,开始对最亲近的人不耐烦了起来。 她渴望拥有吟游诗人以外的朋友,理由是所有人都曾使用过的:他根本不懂她。 在吟游诗人身边大胆迈步的瑟西,再没经历过糟糕的事,如同从前被食梦族保护得很好的波特·狄更斯。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她就炽热、勇敢地去交友。 可是,吟游诗人带她走过的地方,皆是充满困苦的地方。 即便是过节,也是在苦难中作乐。 这样地方出来的人,没有机会给予他们友善。 她曾交往过几个好朋友,过于直言不讳,叫人们厌烦起她来,她曾想过带他们离开战争地,这便是烫伤她自己的一个导火索。 “我受够你了,我怎么会抛下我的父母?” “像你一样,跟个乞丐似的流浪吗?得了吧!” “外面怎么会有战争?你在撒谎吧,瑟西。” 瑟西的炽热灼烧了她自己。 往后,在吟游诗人的身边,她老实地蜷缩着,保护着自己。 人是在某一瞬间长大的。 瑟西长大的那个瞬间,吟游诗人也要离开了,他告诉她,他可能快要死了,接下来的路程不能再带着她一起走了。 他说:“瑟西,东方人讲究个落叶归根,你身为我养大的孩子,也该有个根。” “这个世界太大,时间又太短,我来不及教你如何去找一个根。” “往西走吧,太阳落下的地方,不会灼伤到你。” 瑟西时常像个刺猬,从不听人指挥,却在吟游诗人回东方的时候,往西走了。 她独自看了数百次落日,太阳总在身后升起,向西前进,抵达普洛蒂亚,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从此往后,她试着在这里扎根了。 瑟西从前学到的观念便是,战争无处不在,只有不断地移动,才能活下去;而现在,她只能希望战争不打到普洛蒂亚来。 但她初到这里的第一天,便发现,普洛蒂亚几乎不练兵,嘉年华上,走在游行果车前面的几个队列,士兵和骑士们还都笑着,没有半点该有的威严。 她私下打听过,竟没有一个普洛蒂亚的人,对此抱有异议,就连普洛蒂亚十世都说: “士兵们平日太累了,节日就该轻松些。” 可去他妈的吧!他能保证大家轻松地死吗?! 待她讲完全部,夜色深到,只有明月能够将它照亮了。 秋季的湖边偏冷,又是在夜间,脚下的草坪和旁边的一些荆棘上,已经覆上了一层露。 波特·狄更斯脱下了自己的斗篷外套,将它罩在了瑟西身上,从头到脚地将她包裹住。他的外套太大了,对于瑟西来说,就像家里的那床毯子,波特没什么经验,只知道盲目地将她裹起来,最后只留了她那一双紫罗兰般的眼眸在外面。 “波特,我快被闷死了。”讲完以后,瑟西全然哭不出来了。 波特拢进外套的地方正好在瑟西的鼻翼前面,他恍然一瞬,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对不起。” “……你怎么老说对不起?”这样说完后,瑟西又突然想起,是她错误的做法才导致了波特的频繁道歉。 她后退了些,退出了波特的怀抱,将头顶的斗篷扯下,搭在肩上,又扯开两边的衣摆,伸向前去,堪堪将他拢住,“先这么将就着吧……” 波特哪有什么不愿意:“好。” 过于长的故事让两人相顾无言,此时有太多情绪夹杂在里面,不好轻易地讲出口来。 波特倒是喜欢他们俩这种安静的氛围,有种能抱在一起,天荒地老下去的感觉。 怀里男人的身体莫名其妙的燥热起来,温度过高让怕热的瑟西想要再一次退开,但看到他有些高兴的表情,她就暂且忽略了这个热度。 发泄完的瑟西回到了之前无所不能的状态,还是她先开了口:“该认真道歉的是我,虽然做这种事有原因,但在伯特利身上,我的确做得太过火了。” 就算是为了让人们警惕起来,也不该操之过急,普洛蒂亚的人这么过来几十年了,蓦地一改变,肯定接受不了。 而且只靠伯特利传播“时刻准备着”的观念也不行,从那次酒馆的事件就可以看出来,大家根本就没讲伯特利的话放在心上。 在那柄达摩克里斯之剑削断他们的头发之前,没人会感受到利刃在头的恐惧。 第496章 瑟西在定居这里的前一年,对普洛蒂亚进行过一定的调查,可以说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他们能够将拜厄庭的入侵者赶出去,纯粹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了波特·狄更斯这个傻男巫的狗屎运。 若不是将那些人误打误撞地赶到了这片荆棘地里,惊扰了那个时候还算强盛的魔法结界,那么强大的一支军队,只靠噩梦,是杀不死的。 但因为荆棘地和噩梦、巫师的传说,周边的国家避之如蛇蝎,不再靠近它,这才得了那么多年的安宁,有机会发展、壮大起来。 过了这么些年,当初的威慑已经开始被人逐渐忘却了,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瑟西感觉曾经有过侵略普洛蒂亚意图的国家,隐隐有了再犯的趋势。 处理现在神经松懈的普洛蒂亚,她应该从长计议。 瑟西:“我上次同他道过歉了,还差一个对你的道歉。” 紫罗兰的眸子闪烁着哭过后的泪光,她的声音清晰又坚定,“波特,我很抱歉做了让你紧张的事,我也不该逃避,不把话说清楚。”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普洛蒂亚的人的想法,他们很好,很善良,也天真得叫人担心。正因如此,我不得不告诉你,关于赋予他们噩梦这种事,我不打算妥协。” 她的坦诚,让波特感觉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些,他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对瑟西说道:“向我刚才说的那样,瑟西,我们再也不会起争执了。” “伯特利教会了我,分歧不代表争吵,现在静下来谈过之后,我发现我们的分歧根本就不存在,是之前的我们太不成熟,固执地钻了牛角尖。” “当然,更不成熟的是我。” 月色下,波特看清了瑟西眼里的情绪,那样的温柔,让他忍不住伸出了一只手,捧住瑟西的半张脸,指腹摩挲着她眼下的那片肌肤,“这点我要同你道歉,我不会再阻止你,但为了安全起见,为了普洛蒂亚人民今后的生活着想……” “我希望你能在给了一个人噩梦之后,叫怀特通知我一声,我来负责善后的事宜。” 瑟西没有养猫头鹰,鉴于怀特总是帮她和波特送信,它几乎成了他们共同的信鸟儿。 他的想法不乏是个好主意,两人好好商量了番,没有发现,黎明就快到了。 “那就说好了,我负责制作噩梦,并记录使用过噩梦后的人的反应,将这些情况反馈给你。”瑟西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高昂,“你就负责照顾做了噩梦的人,为他们制作‘梦魇恢复茶’,并给他们制作与噩梦相关联的美梦。” 两边互相加持下去,普洛蒂亚的人迟早会领悟到的。 “好。”波特的眉眼弯起,男巫先生笑起来真是比珍奇动物还要好看,瑟西一时看晃了眼。 对视之下,波特福至心灵般,兀自领悟到了气氛的合适,放轻了声音,怕惊扰到瑟西般地说:“瑟西,我喜欢你。” 恰逢此时,黎明到来了。 光芒照耀到这片荆棘地上,粉色的克利粉渐渐消散去。 瑟西惊愕着一张脸,“你刚才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因为一夜没睡,所以出现幻觉了。 波特通红着一张脸,再一次重复,这次的声音稍大了些,“瑟西,瑟西·卡珊卓拉……我喜欢你,比碧翠亚的湖泊还要深邃的喜欢。” 两句话耗完了波特毕生的勇气,曾经向那些入侵者投放噩梦时,他都没这般害怕过。 瑟西猛地站了起来,可由于周围都是荆棘地,又只有一张她钓鱼带来的小凳子,两人轮流坐着,此时她的腿已经蹲麻了,起来得太猛,她差一点儿摔倒荆棘上。 好在波特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没让她与大地亲密接触。 但这样导致的后果,便是与他的亲密接触。 瑟西因为惯性,坐到了他的腿上。 太阳出来了,照红了两人的脸,此刻的瑟西实在是没办法站起来,波特宽大的斗篷外套还罩在他们身上,她埋了半张脸进去,望着波特认真地答复了他: “你既然如此直白又认真地告诉我了……” “那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波特像是开了窍般,笑得灿烂极了,“那就谢谢瑟西小姐了。” -------------------- 第242章 chapter14 在清早上工的男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一并回来的两位巫师,并且,女巫小姐身上还披着男巫先生的斗篷时,他们便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回去和妻子商量一个合适的礼金价格。 也不知道是送七十七个铜币好,还是一个银币好…… 之前瑟西想要帮波特同普洛蒂亚的人拉近距离,也没怎么有避嫌的想法,她大概是天生少根这方面的筋,而如今意识到了,再说避一避风头,也不太合适,她毕竟是要给人答复的。 “我先回去了,”瑟西扯了扯衣领,“这件斗篷外套,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波特摆着手:“不用了,我就这么直接拿回去吧。” “你确定?”瑟西发出灵魂质问。 在她的目光下,波特往下看去,他低估了自己的斗篷长度,穿在瑟西身上,拖了大半的下摆在地上,有看得出来,她试图采取措施,阻止斗篷的损耗,但奈何碧翠亚湖泊旁的荆棘太多,即便是黎明,他们也是靠着瑟西的强光魔法走出来的。 第497章 到了主城这里,斗篷已经有些破烂了。 瑟西:“你应该是不会缝衣服的吧?” 波特不好掩饰,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我不太擅长这些……”以往衣服破了,或者是哪一处掉了颗扣子,他都不一定发现。 一般都是哪位夫人看见了,顺手帮他缝一下。 瑟西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明天给你送过来,今天我们先各自休息一下吧。” 通宵这种事,对于每个食梦族的巫师来说,都挺耗身体的。 他们得睡上一整天,才能补回来。 “好。”波特目送瑟西回了家,又骑着扫帚回了自己的高塔。 一天之后,两人的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 大家听说了波特先生会负责安抚做了噩梦的人,而且噩梦并不会伤害身体,曾经体验过一次噩梦的奇幻,以及不敢体验奇幻的普洛蒂亚人,都来找瑟西了。 她照例收着那么点儿的铜钱,刺激普洛蒂亚人的消费心理。 在瑟西这里体验剧情丰富的噩梦,再去波特先生那儿要个噩梦的完美结局,几乎成了秋收嘉年华的一个打卡方式。 这个方式延续到嘉年华结束,也没有停止。 大概过去半个多月,一个还未天亮的凌晨,瑟西被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吵醒。 她趴到床边的窗台上,向下看去,期待已久的普洛蒂亚军队,终于开始练兵了。 她开怀地笑了会儿,又躺回了床上,继续睡她的大觉,和波特这半个月来的努力,看样子颇有成效。 目前唯一一件需要操心的事,大概便是——那场告白的答复。 怀特又扑腾着它的翅膀飞过来了,瑟西挠了挠它的下巴,再取下了它嘴里衔着的信件。 这只猫头鹰比她刚来的时候,瘦了好多,不免有些叫人心疼,它大概也没想到它这辈子会在某个阶段里,送上这么多的信件。 “亲爱的瑟西,我是否能邀请你在今晚,同我一起骑扫帚兜风,以弥补我没能带你逛完嘉年华的事。” “如果能在今晚得到你的答复就更好了。” “我没有催促你的意思,只是忐忑的巫师需要女巫小姐的一个安慰。” 虽说波特·狄更斯在意识到喜欢她之后,就突然开了窍般,经常说些撩拨她的话,但这种高手般的询问,完全不像他的作风,他的话语通常直白又简单,最后那一句放低姿态的卑微,究竟是个什么鬼?! 这些天来,她和波特的相处,同争执之前没什么区别,不刻意做出些变化,也是在弄清自己的心思,她必须好好看清自己对波特的感受,这样才不会辜负别人的感情。 事到如今,她也该给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答复了。 回信里,她答应了今晚的邀约,同时在信封上盖好了波特前不久送给她的火漆。 现在这个火漆成了她的常用,她对它爱不释手。 他们各自忙碌着手头上的事,待到夜色将至,才一齐提早关了门,为晚上的约会做上简单的打扮。 波特早早便在瑟西高塔的上空等着了,直到瑟西穿着漂亮的裙子出门,他才意识到,约一位女士在秋天的夜晚兜风,不是个特别好的选择。 他该带件斗篷来着,但伯特利教给了他点儿小心思,为了凸显自己的好身材,他便只在衬衫外面加了件羊毛衫。 “我们朝集市那边飞吧。”他只能从旁的方面找地方补救。 集市的上空并没有森林冷,而且有更加明亮的灯光,更安全些。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瑟西自然满足他的各种要求,“好。” 普洛蒂亚的夜晚比较喧闹,大家的夜生活因为开放的政策,都比较丰富,对比下面的热闹气氛,瑟西和波特这里,就比较安静了。 “瑟西,那个,”到此时,波特反而不敢开口了,“关于答复……”信里除了答应他的邀约,她还说了要面对面地给他答复。 平日里,两人相处还算自如,不存在没有话题可言,更没有哪一方会没话找话,他们相处得很好,但在现在,波特回到了之前有些沉默寡言的性子。 他的心脏快要炸开了,比嘉年华上的烟花还要大的动静。 “关于答复,”瑟西接过了波特的话,“波特,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 她朝前继续飞着,波特却停在了原地。 察觉到人没有跟上后,瑟西也停了下来,可她没敢回头去看他。 身后是听不出情绪的波特的声音:“为……为什么?” 这些天下来,他感觉瑟西不像是不喜欢他的意思。难道是他会错意了?胡乱地揣摩了一位女士的心思?他这跟骚扰有什么区别? “你别胡思乱想。”瑟西即刻阻止了他。 他们的交往没有收敛,对对方展露出来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这是对待一个真心的基本举措,她必须要让波特看清她本来的样子,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她的喜欢。 也正因如此,她把波特·狄更斯这个巫师摸了个透彻,这位巫师先生的发散性思维可太发达了,常常因为她的某个小举动或者某句话胡思乱想。幸而,她是个喜欢把话说得清楚明白的女巫小姐。 碧翠亚湖泊旁的那个夜晚,她的讲述不太符合逻辑,听上去讲全了,可结束后细想,又有些事情没有讲到。 第498章 大多数人回忆事件的时候,多少都会出现点儿这种状况。 与吟游诗人一起旅行的时候,她遇上的那些朋友,后面又分开,不全是因为她的直言不讳。 还有她过度依赖的因素在里面。 吟游诗人曾安慰过她,这是因为她早早地离了族人,离了父母,才会对这种关系没有把握距离的过度靠近。 但这并不能安慰到她。 像吟游诗人所说的,你只有自己想通了,才会彻底走出来。 以前的那几个朋友,应该厌烦的就是她这点。 她在第一段关系的结束,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她喜欢别人在乎她的感觉,享受着一个人对她好的过程,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就算是会做,她也会做出一副不懂的样子,求人帮忙。 在朋友无奈又宠溺的照顾下,她渐渐地迷失了方向。 所以,结果被当成累赘厌弃,直言不讳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导火索了。 可面临下一段关系,她又忍不住用这个方式试探,试探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会把她当成朋友。 她总问:“我这么笨,你会讨厌我吗?” 刚开始得到的回答,都是:“那有什么,我多照顾照顾你就好了”,又或是,“我在家里也总被哥哥姐姐嫌弃,这不是体现了我的价值?” 然后,结局大多都是相同的。 到后面她不再去结交朋友了,在和吟游诗人这一个讲不清身份的关系里,她充当着照顾者的身份,体贴地送走了他。 一旦喜欢一个人,她就会想要过度的亲密,这在其他人看来是件非常窒息的事,她需要波特看清这一点儿。 以至于前面的一段日子里,她都没怎么收敛,总是叫他做东做西,即便自己也有为他做些事儿,在瑟西看来,比起她叫波特做的那些事来说,完全不算些什么。 不过这半个多月下来,波特毫无怨言,甚至是乐在其中,他享受着她的使唤,有些时候她不找他说话,他也会自己凑上来,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样的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也很难让人继续欺负他。 后面几天,她没再使唤他了,同吟游诗人的相处,已经很大程度上地减弱了她的这个坏习惯,这样的试探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波特是真的非常喜欢她。 然而她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这样的话问出来,又会很伤人的心,毕竟就跟质疑别人的真心差不多。 可能就是因为她的消停,才导致了波特的惴惴不安,询问她答复的次数也就频繁了起来。 倘若只考虑好感,她是很乐意同波特在一起的,这些天的快乐不是作假,但衍生到一段关系上,要考虑的就多了一样——责任。 普洛蒂亚开始练兵了,她用占卜打探过,普洛蒂亚十世也开始重视起了边防的事宜。 这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她心底的那种“不停移动”的想法,便又冒了出来。 “落叶归根”是吟游诗人的观念,她到底是个彻头彻尾的西方女巫,指不定那天就心血来潮,因为某件事,或某个传说,就离开了。 她的好奇心是吟游诗人一手培养出来的。 然而,这样的心血来潮,不能打乱波特的生活。 难道叫他在这里等下去吗?仅仅因为她的好感,就荒废了他今后的日子? 他显然是个爱家的巫师。 “波特,你……”瑟西的嗓子莫名干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次就够了,再有第二次在女士面前露怯、哭泣,是很没骨气的行为,波特强压下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我明白,完全明白……” 她向来直白,说得那么清楚,仿若剖开了自己的胸膛,袒露真心,他又怎么会听不懂? “第一个问题,我可以解决,因为基本的安全感都无法给予的话,人也不需要所谓的伴侣了。” “我可以在日常中,慢慢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依赖我的样子。” 这种他走进了一个人的生活里的感觉,就像是多了个家人,他快有一个自己真正的家一般,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直白又炽热的瑟西。 然而…… “你说的……第二个问题,我却不知道怎么办……” “我喜欢你,瑟西,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更喜欢我……” 只有真的全身心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想要留在一个地方。 为一个人,爱一座城。 说到底,瑟西只是没有他喜欢她那般,如此喜欢他罢了。 但这并不是她的错。 她向来自由,吟游诗人只告诉她“落叶归根”的道理,却在她的成长中,带她游山玩水,四处跑着,那个道理也只会是个道理。 瑟西将她自己剖给他看的那段时间里,一定也饱受了煎熬。 他也因此,完全了解了她的秉性。 他们都还年轻,没有长辈的教导下,即便经历过类似的痛苦,成长出来的结果也完全不一样的。在感情方面,他比瑟西更加成熟,只需要一点点提点,他便懂了全部的感情,坦然接受了它。 而瑟西,她更为年轻,面对变化,是全然惶恐的,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不停移动”的想法,估计也有部分是他导致的。 第499章 她不明白感情,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以为喜欢是另一种束缚。 可笑的是,她以为的束缚,是束缚了他。 自由,她看得比食物还要重要,便自顾自地曲解了内心,以为是她自己过于自私,只想着往外跑。 虽说比她稍成熟些,波特也成熟不到那儿去,距离领悟喜欢这种感情,也不过过去一个月而已,他没把握教会瑟西,更没把握让瑟西喜欢上自己。 他可以等,就算后面瑟西真的离开了,他也愿意在普洛蒂亚等她一辈子。 但这样的话说出了口,又怎么不是束缚呢? 万一瑟西的好感,一辈子都只是好感呢? 所有纠结与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只能是简单的一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年轻的他们需要一个长辈来指引。 可他们的长辈早已不在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瑟西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要去看波特的脸,却被身后的人抢先一步靠近,劈头盖脸地套上了件羊毛衫。 上面有胡桃木的味道。 “……我先送你回去吧,夜冷了。” 得了个拒绝的答复,他也体贴地将她送回了高塔,他回去时,单薄的背影叫瑟西想起了初见那晚,他意外喝下美梦时的仓皇,看得她心揪。 这个决定真的是为他们好吗? 她走到了床边,掀开紫色的围布,再一次对着吟游诗人的画像碎碎念了起来。 -------------------- 大概还有两三章,这个世界就结束了,然后就是最后一个世界:外星太子vs虫族长公主,这个是白切黑和天然莽的组合 第243章 chapter15 秋天这个季节,是个适合撒谎的季节。 波特·狄更斯对于受到打击一事,矢口否认,并且固执己见地认为,是天冷的关系,才让他发起了高烧。 “那你的身体也太差了吧。”瑟西伸手探了探他的温度,属实烫手,收回来后,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他们明明吹冷风的时间是一样多,偏偏就他一个人感冒发烧了。 瑟西忍不住,有吐槽了一次:“你这一身的肌腱子肉还真是摆设啊。” 波特整个人都烧得神志不清了,“你,你喜欢吗?”脑子糊里糊涂的,却也还是记着伯特利说过的话,女人都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恰到好处的肌肉感是非常有必要的。 也不枉他悄咪咪地锻炼了这么多天,身上本来就健康的体格,隐隐有了发达的趋势,再不是之前那个阴郁大汉的形象了。 发烧的温度太热,又需要捂汗,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短衫在身上,都被汗水浸湿,贴在胸肌和腹肌上,厚棉被下是一片诱人的光景。 可惜瑟西完全看不到,她只听得见波特时不时的碎碎念。 单听几句,就弄懂了他这副拍上去都咯手的身材,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她也确实是喜欢壮硕的类型,跟着吟游诗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她的审美早就往狂妄的趋势发展了,要么喜欢脑子好到不行的,要么喜欢壮到不行的,只有这两种人能在乱世活下去的同时,又吃得好。 她还没将夸赞和安慰的话说出口,波特就自顾自地回答了:“不,你不喜欢……你都不喜欢我,怎么会喜欢我的□□……” 瑟西:什么虎狼之词??? 她都给气笑了,一张湿帕子摔在他脸上,然后不收力道地胡乱擦着他的脸:“你给我把嘴闭上,睡觉!” 要不是她还愧疚着,昨晚又听见他骑着扫帚撞到了树上的声音,她才懒得过来呢! 好吧,她就是放心不下波特这个没有生活经验的人。 身为病人,是不需要听话可言的,波特现在完全没有理智,兀自低声呢喃,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你不喜欢我的□□,是不是喜欢吟游诗人的?” “我的身材好,还是他的身材好?” 瑟西舔了舔自己的虎牙,遏制住想要咬他一口泄愤的冲动,“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合着这家伙以前听她和吟游诗人的故事,都当罗曼蒂克来听是吧? “他是不是比我年轻,长得比我好看?” “不对……你应该是喜欢年长的的那一类……” “那我老些,还是他老些?” 说来说去,还是在纠结,怎么让她喜欢上他。 瑟西拧干帕子,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波特,无名的年龄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比你老,比我们都老,我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是副光头下面长着及胸长的胡子的小老头形象……” “所以,你也比他长得好看。” 波特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 瑟西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水声在房间里哗啦啦的响着,寂静的气氛间,不知道是谁,快要打破心里的防线妥协了。 “……你看了我的,可就不能看其他人的了。” 愣神的时候,不知道波特掐着哪个点儿,骤地把被子掀开了,一颗一颗地解着自己的睡衣扣子。 他的身材确如他所说的那般,好得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瑟西将拧干的帕子摁在他露出的胸膛上,任劳任怨地答应道:“好。” 总比回答那个“更喜欢谁”的问题,要安全些。 第500章 约莫过去了半天,晌午的时间都走过了,波特的体温仍旧没有彻底下降的趋势,多是稍稍降了点儿,又立刻升了回去。 听过她答应的话后,他就老实了下来,也听话地闭上了嘴,不再胡乱动弹。 就算不愿睡觉,徒盯着她看,后面也在病灶的驱使下,睡了过去。 就是这样也不见好。 瑟西无奈只能带他去看医生,降温的外敷草药她都用完了。 撇开吃梦和会魔法这两点,食梦族巫师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别无差异,要是还在族里,生病了他们就不会去看医生,瑟西隐约记得曾经的族里是有那么个巫师的职位,专门帮巫师看病,就是不是医生罢了。 但现在别无选择,术业有专攻,她和波特只知道怎么处理梦魇后遗症的人,看病上没有造诣,他们只能去看人类的医生。 在第三次尝试着用桃金木的扫帚,载着波特往市里飞,他红着一张脸,差点摔下高塔的时候,瑟西果断地放弃了这个方法。 她不得不背着波特,徒步走下这个高塔。 怀特飞在他们身边,帮他们叼着钱袋子。 瑟西给吟游诗人做苦力做习惯了,现在浑身的力气也不小,将波特背下楼还是可以的。 就是下去之后,她不得不扶着他,靠在墙上休息好一会儿。 “呼呼——”她大喘了几口气,把人摁在墙上,恶狠狠地说道,“波特……你欠了我个大人情了!” 波特脑门上贴着薄柠草,低头望着瑟西傻乎乎地笑,“瑟西……” 女巫小姐一瞪眼,“干嘛!” “你生气的样子,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啊……” 他脑子是真不清醒了。 “我好喜欢啊……我还喜欢你是小羊羔的样子。” 瑟西气得背过身扛起他,“你最好说的不是身高!” 走到集市上,人就多了起来,劳伦斯医生住在靠近城堡的地方,普洛蒂亚十世为了让大家都有平等的治疗权,便让劳伦斯和他的学生都住到了城堡外面去,平民也能享受低价、高效的治疗。 但同时还要关注到贵族的状态,所以他们即便住在外面,也不能离城堡太远了。 是以,瑟西还要扛着波特走上好长的一段路。 “你好啊,瑟西……”路过的几位夫人上了前来,“呀,波特先生这是怎么了?” 瑟西勾着腰同几位夫人打招呼,“你们好,夫人们,波特发了高烧,我正要带他去劳伦斯先生那儿。” 克拉克夫人伸手探了下温度,又受了惊般收回来,“我的主啊!波特先生得烧傻了吧!” “天哪。”几位夫人齐齐感叹。 玛蒂娜夫人招手拦了辆车,正好是伯特利驾马,“你们别走过去了,就搭伯特利的车过去。” 伯特利看见瑟西和波特两人,本来是要停的,听清缘由后,直接跳下了车,帮瑟西一起,把波特扛了上去。 瑟西坐好后,向几人道谢。 科拉夫人那双情绪淡泊的眼睛安抚了她,“别担心,一会儿我们给你们两个送些吃的过来。” 伯特利甩动缰绳,带着两人匆匆朝城堡那边赶去。 可能是马车太过颠簸,坐在后座上的波特一路上都不闭眼睡觉,靠在瑟西的肩上,问她:“前面的男人是谁?” 瑟西一副好耐心地回应他:“是伯特利先生。” “伯特利先生又是谁?”他倒是把自己的情感老师忘了个一干二净儿。 马车颠过了一颗石子儿,伯特利只是头也不回地询问了下后座的安全,瑟西礼貌地回答了句,他竟又自己脑补了起来。 眼底蓄满了泪,“你是不是喜欢他?” 瑟西:??? 我又喜欢谁了? 伯特利在前面大笑着,“波特先生,既然如此,病好后就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瑟西扶额,不敢去看肩上波特那一副被玩弄了感情的表情,“伯特利先生,咱们就别欺负病人了吧。” “这可真是个笑话,瑟西,”伯特利甩了下手里的绳子,“车费钱我给你们免了,还包你们回去的顺风车,你让我逗逗他。” 瑟西眼睛一亮:“成交。” 伯特利就不收敛了,“要我说,波特先生,你没追上瑟西,就是还不够努力。” “你,你胡说!”病人快气疯了,“瑟西……瑟西不会喜欢你,她说过,她只喜欢壮硕的巫师,巫师!平凡的人类!” 伯特利被他病态的模样,弄得愧疚地摸了下鼻尖,“我还不知道你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更不知道生了病的波特先生竟会如此毒舌。 瑟西:“别听他胡扯啊,伯特利先生。”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只喜欢巫师了? 但病人最大,波特·狄更斯怎么高兴怎么来吧,他现在就像脱缰了的野马,她是管不了他了。 波特还在大肆发泄着,口无遮掩:“她不喜欢你,她不会和你举办婚礼!我要……我要……” “你要什么?”伯特利简直是稀奇极了,方才那点儿愧疚荡然无存,此刻他只想和瑟西小姐一起,捉弄下平时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波特先生。 波特含着泪,苦恨地呢喃:“我要……烧掉你们的婚礼……呜呜呜。” 瑟西/伯特利:合着还是信了啊。 第501章 伯特利:波特先生还真是单纯。 瑟西:波特傻到没边了啊。 将两人安全送到劳伦斯先生的药房那刻,伯特利先生得到了瑟西一个友好、感谢的拥抱,以及波特先生恨不得咬死他的龇牙咧嘴。 对于这种高烧不退的病人,劳伦斯先生处理起来,就经验丰富了。 不过一个小时过去,波特的头就不烫了,不需要再贴薄柠草,等到太阳落山时,他的烧就彻底退了,只是时不时的咳嗽。 瑟西今天一天,都是靠几位夫人轮流送饭接济过来的。 即便把人送到药房,她也没办法离开,因为她只要表现出要走的样子,波特·狄更斯就会展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她一走,他就立马哭出来,接着,劳伦斯先生就会做出痛彻心扉的样子告诉她:“瑟西小姐,哭泣对病人来说,非常不利于恢复!” 她只能乖乖地待在这里。 若说病人都很脆弱,那么生了病的波特·狄更斯,就是个蓄满了水的瓷娃娃。 “波特,你想听故事吗?”瑟西拍拍他的小肚子,即便是隔了床被子,摸上去的手感也是舒服极了。 波特刚刚吃过药,脑袋还昏沉着,迷迷糊糊的感觉席卷上来,他也不想轻易睡了过去,眼前温柔、漂亮的小人儿给他一种,看一眼就会少一眼的感觉,他不会拒绝她的提议,便耐着困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瑟西浅浅地笑着:“那好,波特,我要给你讲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公主忤逆了她的父亲——众神之王,便被他赶出了城堡,关在一座山上。 “为什么神的女儿会住在城堡里?高山又是哪座山?” 瑟西不觉得他的提问是在无理取闹,“因为这是神和人类的孩子,公主住在她母亲留下的城堡里,山嘛……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山。” 山接纳了公主,将她抚养长大,这是座会移动的山,它载着公主看遍人间的千山万水,繁华与苦难。 直到某一天,山载着她,找到了另一座山。 它说:“公主,有的人昨天出生,今天就该长大了……而你,我给足了时间,你更该成长了……” 第二个赶走公主的,是抚养她长大的山。 她爬上了另一座山,山上住着她几十年没见过的“人”。 因为没见过,所以她害怕了,做了很多蠢事,但没有人怪她,大家都很喜欢这位美丽又天真的公主。 可是这座山上有一个王子。 王子喜欢她,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同大家说的那般,喜欢这个王子。 这座山,到底不是她的山。 所以,公主走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波特眯着眼。 瑟西看得眼神柔软,搓了搓手指,耐不住心里的想法,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深绿色短发,“为什么会觉得悲伤?” 王子今后不用再担心,喜欢的人是否会喜欢自己,喜欢自己后,又是否离开。 波特蹭了蹭她的掌心,困倦地说:“因为王子会等她,他已经在那座山上等了几十年了,不在乎后面几年……” 外面有虫鸣,独属于普洛蒂亚的一种只存活于秋季的昆虫,拿亚的声音叫起来如鸟叫般悦耳,不显吵闹,只显城堡外围的寂静。 劳伦斯先生特许他们在这里住一晚,这是出于对巫师的尊重。 这座城邦的包容性,好得叫人舍不得离开。 她蓦地想起来无名曾告诉过她的一句话:“东方那边有个说法,人与人的相遇是讲究缘分的……” “缘分到了,什么样的遭遇,都不会分开他们。” 生病让波特·狄更斯身上的胡桃木香,更加浓郁。 瑟西想到了他的扫帚,“波特,你扫帚的胡桃木,有什么作用?” 每根被挑选出来制作成扫帚的木头,都会被制作者用魔法加上一点点小作用,以便除了飞行外,给它的主人在性情上有另外的帮助。 就像吟游诗人送给她的,永远散发着冷静情绪的沉香的桃金木扫帚。 波特闭上了眼睛,用心回忆着:“……让人找到欲望、拥有自私情感的胡桃木。” “谁送给你的?” “一位族里的,会给我送饭吃的奶奶……” 在波特因为药性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之时,瑟西俯身亲了亲他的眉心,“波特,我想我得离开一阵子了。” -------------------- 第244章 chapter16 吟游诗人赠送给她的桃金木扫帚,让她在多数情况下,学会了冷静处事,那么波特也会在胡桃木的影响下,迅速明白自己的感情。 他们曾信任的长辈,到现在,都有在很好地教导、指引他们。 瑟西想,她该冷静下来,再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她和波特的这段关系的走向。 她必须承认,与波特相处的每时每刻,她都是喜悦的,即便是照顾生病时,神志不清,爱说胡话的他,她也只觉得他可爱。 她只是太害怕未知的未来,那个未来里,她是否会因为平淡的普洛蒂亚生活,抛弃了波特·狄更斯。 所以,那个“不停移动”的想法,她要亲自证实它的错误。 她得往东走,吟游诗人的故乡应该能告诉她,真正的落叶归根,是何种寓意。 第502章 …… 波特睡醒的第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床边睡觉的瑟西。 入睡前,吃过药的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些,自然也记得她说的那一句有关离开的话。 至于在那之前的事,他是个病人,忘记了也是理所当然,他红着耳朵这样想。 虽然那句话回想起来,依旧叫人心揪,但他选择相信瑟西,等她睡醒过后,她一定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只需要耐心的等待,便足够了。 等到瑟西睡饱了觉,养足了精神,再睁眼时,她的位置已经被人挪到了床上,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胡桃木香,侧头望去,透过后门能够看见正蹲在后院里,向劳伦斯先生咨询人类的灶炉该如何使用的波特。 他高大的身子蹲在地上被劳伦斯先生训斥的模样,实在是委屈。 没办法,所有巫师都会有这个毛病,他们平日里太依赖魔法了。 瑟西眨了眨眼,依赖就依赖吧,咱们就是不改。 在波特第二次试图加柴,又不小心把火熄灭,再度叫来正在采草药的劳伦斯先生后,他就又一次被赶出了厨房。 距离上一次被夫人们赶出厨房的事件发生,也才过去两个多月。 “人类的炉子太难用了……”他嘀咕着走进来,看见醒来的瑟西后,眼神一亮。 波特步子轻快地向这边靠近,走到一半,又想起她说的要离开一阵子的话,慢慢地收了速度,最后竟停在了离病床不远又不近的地方。 瑟西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冲他招了招手,“波特先生,请你过来一下。” 汗津津的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波特攥着衣服的下摆,再次向她靠近。 瑟西拍了拍床边的小凳子,示意他坐下。 波特坐下后望着她:“你怎么突然叫我波特先生了?”是因为要走了,所以对他不管不顾了吗? 瑟西挑眉问:“有吗?” 他的语气不免染上了控诉的情绪:“你有,你说的是‘波特先生,请你过来一下’,你还用了‘请’!” 在他的注视下,瑟西低下头去,捂着嘴低低笑着,不过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 “瑟西,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了?”波特弯腰凑近她。 瑟西的眼前蓦地出现一张大脸,把她下了一跳,她伸手推拒着,一双捂嘴的手转而盖在他的脸上,“哈哈——波特,别这么吓唬我!” “我怎么会吓唬你?”两双小手只能盖住他半张脸,声音从掌心里嗡嗡地传出。 她的胆子那么大,连夜钓都敢去,谁又能吓唬得到她? 波特打算拿开她的手坐回去,却又被她捧住了脸,放在膝盖的上方。 她拿过了一旁的毛巾在他的鼻尖和脸颊上擦了擦,又把毛巾摊给他看,上面一团的乌黑是他刚刚烧火时,沾上的烟灰。 “……谢谢。”波特红着一张脸不知所措。 在这时,瑟西说话了,“波特,你应该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红晕逐渐褪去,波特平静地问:“是你说要离开的那句吗?” 瑟西点了点头,羊毛般地鬈发从肩膀上坠了下来,搔弄着他的眼睛,莫名的,泪好像涌了上来。 波特不愿开口,瑟西就得替他说下去:“波特我想离开几天,我不想放弃你对我的感情,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狡猾、卑鄙,但我想试探出自己的感情,让好感不只是好感,所以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 波特是否会是她的牵挂,她想赌上一赌,伯特利在这里面压上了两枚银币,赢了,就是他们的结婚礼金了。 只是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好在波特懂她的意思。 “留在这里,不可以试探出来吗?”波特闭上眼问。 瑟西的指腹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着,“波特,我心向远方,暂无归处。” “留在这里只会让我更加迷茫。” 她不想在以后让这件事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争吵。 故事里的王子,正是明白了这点,才放任了公主的离开。 他们都明白,身处其中的人,没有上帝的视角,只有将每条路都尝试过了,才能找到最正确的一条。 这个方式只适用于巫师,他们拥有足够多的年岁去试错,而普通又平凡的人类,做到不为选择的路懊悔,就已经是成功的一生了。 波特始终不愿睁开眼睛,他自始至终都那般怯弱,族里的奶奶告诉过他: “若你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欲望,那还算好事,难受的是你找到了欲望的根源,却没办法抓住它,惶惶不安,终其一生。” 可他没想过抓住瑟西,她仿若一只惊鸿的蝴蝶,轻飘飘地飞入了他的山脉,又会轻飘飘地离开。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没有谁能够抓住她,只有她自己的意愿能够将她留下。 但,这样一想,他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波特·狄更斯睁开了眼睛,一如当年选择留在千疮百孔的普洛蒂亚时那般勇敢,他不留余地地一寸又一寸地捕捉瑟西的神色,她紫罗兰般的瞳孔,春樱般的嘴唇……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时段的记忆将支撑他走过难捱的等待。 正在这时,他的唇瓣感受到了一阵柔软,贴近他的鼻尖让他不由地瞪大了眼。 唇齿间交换的温度与气息,探进的舌尖,无一不使他错乱了心跳。 第503章 好像这片刻之间,等待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结束之后,瑟西直起身子,只微微低头望向膝上躺着的男巫先生,她轻呵了声,像是对自己的嘲讽一笑:“我这样做,挺卑劣的,是吗?” 明明还未彻底地捋清自己的感情,就对人家行了堂而皇之的事,说给谁听,都是比狡猾的狐狸还要可能做出的卑劣的事。 而波特等她做卑劣的事,已经等了太久了,他反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用手背遮住双眼,尽管这样,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你没发现,你好像被我弄哭太多次了吗?”瑟西还有脸笑,手掌轻柔着他的短发,轻轻安抚着。 波特哽咽地说:“你自己知道就好……这也不完全怪你……” “那就是还是有怪我的意思了?” “我……真是说不过你。” 瑟西笑着,俯身去拥抱他,将他抱起,整个人都蜷缩进了他的怀里,“我向你保证,波特,向你保证……”她拍着他的脊背,“我一定会回来,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回来当面给你答复。” 波特收紧了手,第一次动了坏心思的,将人紧紧地箍在怀里,“好。”他这样答应了。 决定要离开一阵子后,瑟西着手准备起了普洛蒂亚后续的事情。 她在规划路线的同时,打听了下周围的几个国家,虽然军事紧张着,但没有要攻向普洛蒂亚的苗头。 他们更多的是,互相戒备和试探。 这让她有了更多的打算。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瑟西和波特灌输给普洛蒂亚的梦境,大多关于对突然到来的某个外来者的警惕。 普洛蒂亚处于贸易环口,常年有商队路过。尽管这样做有些草木皆兵了,但对于曾经差点消失在历史上的普洛蒂亚来说,不无好处。 在普洛蒂亚十世更改法令,要求进出口的官方条令,以及货物细查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瑟西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的当天,波特都还在帮她清点行李。 “带伞了吗?” “带了。” “水壶?” “在第二个袋子里。” “出门的条令文书?” “在我的斗篷里。” “换洗衣物?” “波特,往旁边站站,好了,它们就在那儿。” 波特上前抱住了她,“这次的出行,一定要是外界比不上我的结果。” 瑟西回抱住他,“我无法向你保证,但优秀的巫师,理应有这样的自信。” 退开一步后,他们也依旧抓着对方的手臂,相对而视。 瑟西微笑着说:“你能照顾好普洛蒂亚的。” “向你保证。”波特同样笑着答应了她。 瑟西就这么骑着扫帚离开了,她胸襟前的衣服里,缝了片怀特的羽毛,倘若出现了什么意外,波特便能凭借这片羽毛,随时找到她。 波特站在瑟西的高塔里,对向远方飞去的瑟西招手。 此次的离开,他们没有通知普洛蒂亚的任何人,因为瑟西和波特都相信,这次无法保证的结果一定会是个好结果。 出售噩梦的高塔,在今天停业了。 一年多过去,波特看着自己手绘的那张世界地图,算了算时间。 瑟西应该抵达了东方的某个国家,在那里生活了一年之久,也不知道她的东方语是否在路上学会了,他发现瑟西在魔法咒语以外的语言上,并没有什么天赋。 从她早就忘记了食梦族的方言这点,就可以看出来。 “东方该是个怎样的景象?”他用东方语这样呢喃了句。 这一年来,他都没有收到瑟西的信件,他们互相约定过,出行的日子里,不得有半点儿交集,思念越到后面,才越能体现它的作用。 所以,波特只能来瑟西的高塔上,对她留下的吟游诗人的画像碎碎念。 画像上的吟游诗人,确如瑟西所说,是个拥有茂盛胡须的秃头老人。 他大概没能想到自己死后还会有这么一遭,被两个年轻人轮番的,拿着画像进行话疗折磨。 “谢谢您曾经对瑟西的照顾,今后我会照顾好她的,用您的占卜起誓。” 结束念叨后,波特同往常一样,用东方语向这位慈祥的老人家道谢。 他乘着胡桃木扫帚正要往自己家飞去,却低头望见了一支踏入普洛蒂亚的军队。 红旗上的猛禽国徽迎风招摇着,他还记得它的样子——拜厄庭的龙头四爪鹰身兽。 -------------------- 第245章 chapter17 波特·狄更斯利用自己皇家巫师的身份,闯入了普洛蒂亚十世的待客大厅,里面两个国家的队伍正把酒言欢着,并非他臆想中剑拔弩张的场景。 这让他难以遏制的生起气来,按照拜厄庭曾经做过的罪恶的事细算下来,他们这个国家的人根本就没脸踏入这片土地! 曾经靠仕农和狩猎生存的普洛蒂亚,招待拜厄庭的下场,他们难道不记得了吗? 大抵是他来势汹汹的模样吓到了高位上的国王,普洛蒂亚十世连忙招呼侍卫为他赐座,“皇家的巫师,普洛蒂亚的太阳,波特·狄更斯先生,请上座。” 波特顶着大半的目光,大步地走向了临近国王身边的高位,这个角度也很轻易地让他看清了下面每个人的表情。 第504章 这些人应该在踏入普洛蒂亚的那刻,就打听清楚了他的名头,此时脸上皆不约而同地闪过了对巫师的鄙夷。若不是出去打探过情况的瑟西告诉他,他还很难相信,如此开放的今天,居然还有国家存在着对巫师的迫害! “所以,”波特将餐巾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安德鲁,我尊敬的国王陛下,这些人的来意是什么?” 下面的士兵听到,正要回答,又被普洛蒂亚这边的士兵用眼神遏制住,闭上了自己贸然开口的嘴。 普洛蒂亚的皇家巫师,好比其他国家掌管宗教的教皇,地位上的礼数是连国王都要遵守的,这个问题既然问的是国王,那么只能由国王回答。 安德鲁倒不觉得波特严肃的表情是辱没了他的面子,他把手搭在了扶手上,身子朝波特那边倾斜了点儿:“拜厄庭的国王想找我们借支军队,好抵挡日瓦内曼的进攻。” “哈哈……我倒是觉得,他们可以试着讲和,这样在军队上就能省去大笔的开销,百姓也免于战争的困难了。” 这句话直接表明了普洛蒂亚十世的意图,也是所有大臣的意图,下面拜厄庭的人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来,秉示道:“国王陛下,这场战争……” 他随行的同伴亦站了起来,打断并接过了他的话茬:“这场战争,不是我们要打的……要知道几十年前同普洛蒂亚的那场,已经让我们意识到了战争的苦厄。” “如今的我们……”他按着同伴,让最先起来说话的那个,直直地坐了下去,“深爱和平。” 男人目视上方的波特·狄更斯,气势不输任何一个生活在安全区的普洛蒂亚士兵,“但是!” “我不犯人,人要犯我!” “试问诸位,我们该不该反击,保护我们的子民?” 他绕了圈,走出了餐桌,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张开了双臂,对每一位贵族宣讲:“几十年,六十七个春秋,两万四千四百五十五个日夜,拜厄庭活在忏悔中,丢了六座城邦,失去了十万的士兵!” “和——平!” 他骤然降了音调,面对安德鲁,“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太奢侈了……我敬爱的国王陛下。” 安德鲁面色出现些许的动容,“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郑重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抱着他,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抚胸,“国王陛下,我叫里奇·道格拉斯·布兰特,人们通常叫我里奇。” “传闻中,守护神子的花园的六翼犬?” “正是那个名字。” 这让安德鲁对他更加抱有好感。 形式十分不利,波特紧接着出声询问,把话题拉到正轨上:“你要借走多少人?” 他竖起两根手指,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会太多,尊敬的太阳先生,两万人足够了。” 两支军队,目前普洛蒂亚主城能调动的六分之一的数量。 波特·狄更斯头一遭对普洛蒂亚的人,严厉了声音,“我的国王陛下,看样子至今您都没能弄清楚‘一支’和‘几支’的区别。” 普洛蒂亚十世的表现实在是令他寒心,他不想在会客的宴会场上再待下去,抚了抚衣摆,便愤然离场。 酒会继续,只不过普洛蒂亚十世没坐多久,便以身体不适作为理由,告离了宴会。 安德鲁沿着走廊追了过去,他庆幸普洛蒂亚的城堡修得足够大,而波特生气的习惯,是放慢了步调,回忆并理清生气的过程。 “波特,波特!”他叫住了人,“你不该就这么随意地离了场!” 波特回身抚开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难道叫我看见你把普洛蒂亚拱手让人了,再拍着手大笑着离开吗?” 他一针见血的讽刺是瑟西·卡珊卓拉潜移默化中手把手教上来的,安德鲁初见还不太适应,稍楞了下,才喃喃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会支持我的决定。” “而且就是两支军队而已,他们做不了什么。”这句话亦像是在说服他自己,最后又竟真的将自己说服了。 波特望着他,从他不再稚嫩的脸庞,到头顶上佩戴着的象征权贵的王冠,安德鲁是否还感觉得到责任的重量? 他垂下眼睑,“在这种事上,还是把我当成老师吧,这是你父亲给我的权利……” 曾经的安德鲁还不是国王,他只是前任皇帝的几个孩子中,最不激进的一个,也因此入了波特的眼。 他挑选了安德鲁作为他的学生,快要逝去的国王便将位置传给了这个起初他不怎么看好的孩子。 老国王起初只打算送安德鲁处封地,让他当个闲散的贵族。 但他为了波特改变了想法。 一个皇子,到了波特的手上,是千万斤的重量,皇子的背后背负着整个普洛蒂亚。 可现在,波特·狄更斯没有信心能够保住它了。 由于身为巫师的波特·狄更斯在宴会上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否定态度,安德鲁随即紧急召开了“十人圆桌会议”。 所有享有决策权的大臣,都会参与这次会议,投票方式采用最简洁地举手投票。 显而易见的,一周过后召开的“十人圆桌会议”,只有波特投了反对票。 次日,他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 这次会议已经在普洛蒂亚传开了,大家都没能想到,昔日平易近人的巫师先生,竟然会与他们敬重的国王闹崩。 第505章 常在高塔下闲聊的夫人们,最先得知波特要离开的消息,即刻提着裙摆,迈着两条不便的腿,上来劝说他了。 “也许,你可以和国王好好谈谈,你毕竟当过他的老师。”玛蒂娜夫人压住他的布袋,不让他往里面塞衣服了。 波特看着几位面色愁容的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让我怎么劝说他呢?” 夫人们面面相觑,谁都没能料到他会做出如此提问。 克拉克夫人沉声劝道:“其实……帮助拜厄庭也没什么不好,你不是告诉过大家,浪子回头金不换?” “犯了错的浪子迪玛,只偷了一块面包!” 科拉夫人被他的气势镇住,嗫嚅着:“抛开上一辈的事情,这一代的拜厄庭人,确实有在反省他们的错误……” “你会相信咬人的疯狗不再咬上你第二口吗?” 就连波特·狄更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遇见瑟西·卡珊卓拉之前,他同所有人一样,都是相信的。 他原以为瑟西离开前的准备,做得足够多了,可眼下大家的反应,远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 只有他在收拾行李前,拜访过的伯特利开始存钱,准备购买兵器了。 克拉克夫人的母亲,那位替他同众人解释的哑巴夫人,熬过了战争,熬过了瘟疫,死在了晚年的遗留病灶中。 科拉夫人的父亲,被上一代的拜厄庭人判定为巫师,挑了头皮,钉在十字架上,同其他人一齐烧死。 玛蒂娜夫人一家侥幸活了下来,可她的祖父祖母们连美梦都无法安抚,最后可悲的死在了噩梦里,即便是下葬,都只有带着一张担惊受怕的脸,回到土里——这个差点儿活埋他们,又救过他们的归属。 她们都忘记了,也许忘记的不止是她们。 “请回吧,夫人们……”波特·狄更斯注视着他们,神色同瑟西离开那天一般温柔,“我想我需要离开一阵儿了。” 见如何都劝说不住他,她们也只能打道回府,想着隔天带自己的丈夫过来,与巫师先生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使他愿意留下。 但她们都没能想到,打定主意离开的波特,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 他骑着扫帚,带着自己简便的行李,朝日出的东方飞去。 “黑死河”不复存在,送走他的是“黎明”。 他不再害怕,只是一如既往的手足无措。 波特·狄更斯需要一个聪明人的指导,那个聪明人答应过,要陪他经历普洛蒂亚的一切。 于是,他便向东方飞去了,带着被重新喂胖的猫头鹰怀特,顺着羽毛的气息,找寻能安抚他的女巫小姐。 与此同时,往西方飞回的瑟西·卡珊卓拉亦是紧赶慢赶的,一年之久的时间,足够她看清自己的心了。 她找到了吟游诗人的故居,无名从前的家人,还有他的后代。 他们热情友好,即便大骂着无名的不负责任,也接纳了她,让她住进了他们小女儿的房间里,那是无名的曾孙女,如今同当初的无名一样,往外走去,一步一步踏遍千山万水。 东方人的情感很难琢磨清楚,他们每场饭桌上,都同她笑谈过去的无名,里外指责他的随心所欲,偶尔又讲他的笑料,但逢年过节,大堂正中央的龛位里,仍旧供着他的照片,香烛旁,是无名最爱喝的几款酒。 所谓归属感,她从未拥有过,所以在波特带着这种感觉靠近她时,她慌张了,害怕了。 这是面对陌生会做出的反应,是人之常情。 好在,她终于领悟到了何谓家,何谓归属感。 天知道她在无名的家人准备“春节”这个节日时,她有多想念只待了几个月普洛蒂亚,多想念她亲吻过的波特·狄更斯! “我的天,”交界的地方有些寒冷,瑟西吐出了一口雾气,“我真是太想他了……” 话音将落,她疾飞的速度来不及刹车,同另一个高速飞来的人在空中相撞。 那人在撞上时,就堂而皇之地抱住了她,身边的鸟儿惊鸣一声,他们相拥着砸碎几根树枝,摔进了森林里。 所幸他们落在了垛垛草上,有了缓冲,再弹倒地上。 两人都没有受伤,只是抱住她的人压在她身上后,便不愿再起来了。 “哼——”瑟西闷哼一声,反应过来压着她的人是谁后,又抬起手抓住了他的短发,放声大笑,“哈哈——波特,谁给你委屈受了?” -------------------- 第246章 chapter18 “谁给你委屈受了?” 简单的一句话差点儿把波特的泪逼出来。 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波特埋首在她颈中,逞强地说:“没人给我委屈受,我就是太想你了……” 在波特这里,感情上丢脸,比旁的什么丢脸,要好太多。 见他不愿说实话,瑟西便故意逗道:“那你这是违反约定了呀……看来我得倒回去了。” 波特听到这句话,直接气得抬起了身子,双手压在她两侧,通红着一双眼,控诉地望向她。 “好了好了,我严肃,我一定严肃,不逗你了。”瑟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是打算回来给你答复来着,你的事先在路上告诉我吧。” 两人骑着各自的扫帚往回家的路上走。 波特·狄更斯自己也没想到,做好的离家出走的打算,不过一个星期便在路上夭折了。 第506章 他把一星期前发生过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瑟西,本以为按她的性子,早开骂起来了,谁知道她听完只是笑了声。 波特不好意思瞥她:“我知道是我以前想得不够周到,现在挽救起来晚了些……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一起想想办法。” 他比起安德鲁照顾的普洛蒂亚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荒诞地放纵自己太久了,久到他即便自己尝过了噩梦的滋味,也很难像瑟西那般,造出合理的噩梦去说服普洛蒂亚的人民,叫他们认清现实。 更何况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他和瑟西做过的打算,这下再怎么用噩梦去经营精神世界,也很难叫他们相信,噩梦是可能真实发生的了。 “我不是在笑你之前的想法天真,你都天真那么久了,我早就笑够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天真地相信了伯特利的话,以为她要和伯特利办婚礼的那件事儿。 回去的速度不疾不徐,现在的瑟西心境好似变了一番,对待什么事都有一副好心境。 波特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暗地里嘲笑过我。” “别那么悲观,在我这里,关于你的一切形容,都是正面词汇,”瑟西笑说,“哪怕是‘笑够了’,也是喜欢你的笑。” 喜……欢? 波特的扫帚降了速度。 是真的喜欢吗?还是只是就“笑”这个词而言? 瑟西没有正面的回应他,他也不敢多想,把扫帚提回之前的速度,跟上了她。 瑟西思考着对策,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我笑的是拜厄庭的人,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打算的一切天衣无缝。” “波特,咱们不妨换个角度想想。” 波特:“换个角度?” 拨云见日,他们还未飞出寒冷的区域。 瑟西将一件毛毡的斗篷盖在了他的身上,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自己也穿上了斗篷。 距离秋收嘉年华过去了如此之久,他们身上的东西终于有了配套的同款。 瑟西悄悄凑过来,用手指点了点他发凉的脸颊:“伯特利告诉过你了。” “什么?”他是真想不起来。 瑟西:“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普洛蒂亚的人都会站在你这边。” 波特·狄更斯犹如醍醐灌顶:“从拜厄庭的人入手?” 瑟西赞许地点点头:“既然普洛蒂亚的人开始对噩梦免疫了,那不如把噩梦降临到拜厄庭的头上。” 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不一定就必须要悬在普洛蒂亚人的头上。 “说到底,普洛蒂亚的人见识虚幻的东西太久了,需要更真实的刺激,”瑟西接着说道,“我想到办法了,要跟我一起做吗?” 波特偷偷望向她的侧脸,坚定地回答道:“好。” 她既然信守了承诺,便不会抛下他一人。 事到如今,不论她的答复是个怎样的结果,那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坚定地朝她走。 巫师先生和女巫小姐飞了几天几夜才飞回了普洛蒂亚。 黎明之际,明星的象征,圣罗利亚教堂的尖端刺破云层,露了个头出来,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再熬下去,普洛蒂亚的事端还未解决,他们倒先被疲倦解决了。 普洛蒂亚十世时不时地站在城堡里的高塔上,朝远方看去,他在等波特的回归,拜厄庭在等普洛蒂亚的士兵出发。 没了巫师的祝福,那些士兵和骑士得了国王的命令,也不愿即刻离去。 波特·狄更斯和瑟西·卡珊卓拉的回归得到了大片人的欢呼,尽管这些人里不包括拜厄庭的人,他们也将祝福一事放到了三天以后。届时,波特·狄更斯会设宴送别拜厄庭和普洛蒂亚的军队。 这次换瑟西送了波特回家,她如当初傍晚骚扰新邻居一样,悬停在他的家门口,耷拉着一头被露水润湿的鬈发,蓦地演了起来,“狄更斯先生在这儿吗?波特·狄更斯!” 波特不明白她的寓意,却还是配合了她,扶着门框,回应她的呼唤:“……我在,我在家。” “波特,”她像之前说的那样,严肃了起来,“我知道在普洛蒂亚的危机解决前,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我等不及了,我没有耐性等到那一刻。” “有些话,应该到家就立刻说出来。” 他的心脏随她的话语起伏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敲击血管,一路颤抖至眼眶。 “我们结婚吧,波特!我在外面,一直想你,做任何事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我喜欢你!就好比,你站在日出的地方,我便喜欢黎明;你站在日落的地方,我便喜欢夕阳;你住在普洛蒂亚,普洛蒂亚就是我的根,我会和你一起,一辈子保护这个地方!” “春节”激起的,可不只是瑟西·卡珊卓拉的思乡之情,她的爱人在西方,她的根扎在西方。 狄更斯先生没办法想到这些,他以为最多不过一句略带疑问的“喜欢”,可他忘记了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巫小姐,打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打破了他寻常的每一天。 他的心脏仿若在一刻之间,就失去了生命的作用,这条命拴在了旁的人身上。 波特忍不住声音里的颤抖,迫不及待地应下了她的话:“好……我答应你,瑟西,这件事结束后,我们的婚礼就办在圣罗利亚……” 第507章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安排。 瑟西上前拥住了属于她的浑身颤抖的巫师先生,“是时候让伯特利献出他的赌注了。” 他们相拥着,黎明已至。 两位巫师实打实地修整了三天,不过这三天里,男巫的高塔住进了一位女巫小姐,连带着那张总是盖着紫色围布的画像。 总之,今天该是送走拜厄庭的时候了。 宴会门口,波特苦着脸,低头数着自己钱袋里的硬币,而瑟西正站在他身前,为他整理着领带。 “瑟西,这顿饭花掉了我好多的银币。”委屈溢于言表。 那一分一毫,可都是办婚礼会用到的钱。 瑟西同他的领带做着斗争,“硬气点儿,波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希望这些狼能识趣些。” “他们会的。” 在拜厄庭的男人们顶着一张张憔悴的脸,踏入宴会厅的时候,瑟西成功地打理好了波特的领带,把人送进了里面的主位。 普洛蒂亚还没有发展出女骑士,今天的宴会就只是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 波特心心念念着,自己今晚的大开销花掉了一部分用来结婚的钱,因此情绪不怎么高昂,只想着尽快解决这件事,一进去便直入了主题。 他端着酒杯,走向了普洛蒂亚的骑士长杜兰特,“杜兰特,我仍旧不情愿你们前往拜厄庭的领地,”他瞥了眼一旁的里奇,“事到如今,这是安德鲁的命令,我该像朋友一样支持他。” 波特·狄更斯高举酒杯,“为你们祈福,普洛蒂亚的孩子们,圣罗利亚的光永远照耀你!” “赞美黎明!” 骑士和士兵们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在波特的示意下,开始了离别前的宴会。 身为拜厄庭的人,里奇一直在观察波特的动向,隔着几个人群,他和波特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视线,这个巫师给人的感觉不似之前的简单,他不相信今天只是一场简单的宴会。 在宴会之前的三天里,队伍里有好几个士兵出了问题,梦见自己会死在战争中,死在巫师的手中。 这不可能不是他的手笔。 但这个巫师身上的力量过于纯粹了些。 一个食梦族的巫师,力量越纯粹,制作出噩梦的成功率越小。 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瑟西的身上。 突然的,他的脑海里不过将将闪过女巫师的身影,他的脖颈就流淌下了冷汗。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里,波特用自己的魔法监视着他的情绪。 那一点点的波动,被波特抓了个正着。 波特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但他在今天意识到,瑟西长在了他的底线上,对待里奇这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不准备留后手了。 里奇四处寻找着危机来源,人群嘈杂,并没有什么发现。 正想着,他忽略了前面两排的座位上,有个士兵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宴会上的人数太多,他没办法注意到每个人。 进场前他勒令了所有人,禁止沾酒,但显然有人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在浑身酒气的男人握紧短刀,靠近正站在台下与士兵说话的波特·狄更斯时,里奇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算计败在了这柄白进红出的短刀里。 一个酒杯摔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玻璃碴几乎从眼前滑过。 杜兰特曾梦到过的景象,实打实地发生在了眼前,发生在了他尊敬的巫师身上,他不可置信,反应过后,更是愤起,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砍断了刺伤波特的拜厄庭士兵的项上人头。 头颅滚落在地上,四下安静,没人能即刻反应过来。 直到杜兰特带头大喊了声:“拔出你们的剑来,把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压到国王面前去!” 既定的结局出现了转变,宴会厅沸腾了起来,里奇来不及为拜厄庭的士兵做出解释,就不得不加入战斗中。 还未同日瓦内曼开战,怎能死在普洛蒂亚? 他们的兵力不敌普洛蒂亚,很快,骑士长便带头投了降。 里奇被杜兰特压制着,视线从紧闭着眼倒在担架上的波特的脸上错开。 只要见到了普洛蒂亚十世,事情还会出现转机。 里奇如此打算,但他没考虑过,在这其中,安德鲁对波特·狄更斯的感情。 他几乎没有见到安德鲁的可能。 而安德鲁,此时站在波特·狄更斯高塔的门前,被瑟西·卡珊卓拉拒之在了门外。 “安德鲁,既然你称呼波特为老师,我这样叫你没问题吧?” 不难猜出她和波特的关系,两人同居的事情早在普洛蒂亚传开了,安德鲁颤抖着唇瓣,苦涩地摇了摇头。 瑟西故作悲痛的模样,“既然如此,安德鲁,请回吧,我不想让你见他。” “你,你不能……”说到这里,安德鲁自觉自己失了礼数,在波特那边,可能他才是那个最没资格的人,“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学生……” 他想见见他。 “可你在接纳拜厄庭的人之前,想起过他是救过你的父亲和哥哥们,拯救过普洛蒂亚的,你的老师吗?!” 她演的不错,至少唬一唬这个受了惊吓的国王,已经足够了。 瑟西加了把火,“回去吧,普洛蒂亚还有要事等着你处理呢。” 第508章 安德鲁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请你转述给波特,我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这声国王的承诺可不容易,安德鲁也确实做到了。 牢里的里奇不论如何叫嚣,在前朝上,提出“讲和”的官员都越来越少,等待他的遣返是最好的结果。 波特·狄更斯因“病”修养了好些天,高塔不接待任何客人,只是给大家送去了圣罗利亚教廷婚礼的请柬,不过怀特并没有衔着请柬出入城堡。 “我是不是该去见安德鲁一面了?”波特吃着瑟西加工好的噩梦,衡量着教育的时间。 在教育孩子方面,瑟西显然比他严厉得多,“等他处理干净了再说吧。” 波特红着脸,开始为他们未来的孩子,考虑如何谋求一个轻松点儿的成长环境了。 瑟西轻咳一声,言语警告:“如果你不能够和我统一战线,那你就和还看不见影儿的孩子,日日夜夜的在普洛蒂亚等我回家吧。” “考虑清楚,波特,我不会是个严厉的母亲。” 短短的两句话就让波特倒戈了,至于看不见影儿的孩子,去他的吧,他可以做个狠心点儿的父亲。 约莫一个月后,普洛蒂亚正式对外宣布,与日瓦内曼联手对抗拜厄庭。 被遣返回拜厄庭的里奇,最后死在了同两国的最终战场上。 一年半后,三国签订了停战协议,波特对普洛蒂亚的影响还在,他们并未参与日瓦内曼对于拜厄庭的城邦、领土分割。 但安德鲁通过一张“普洛蒂亚公约”制约了日瓦内曼在这片大洲上的权利,签署的国家包括了周边的其余小国。 他终于记住了瑟西制造的噩梦中的一句话: 真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中。 《普洛蒂亚公约》颁布的第二天,接连几天都没睡上好觉的安德鲁,顶着两个黑眼圈,等到了怀特送来的请柬。 他招呼侍卫备好马车,赶往了圣罗利亚教堂。 国王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即便是神父,也说不了什么,他在国王的示意下,拿着黑皮经书退至台下。 安德鲁扶了扶自己的王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俨然有些紧张。 他放轻步子,踏上台问:“我,我应该可以为我的老师,做一次证婚人吧。” “你还想给他做几次?”穿着婚纱的瑟西握着波特的手,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地保护了她的妆容,“何况你都已经上来了。” 下面的人都憋着笑,为了国王的面子。 波特只能无奈地对安德鲁笑笑,狄更斯家族由卡珊卓拉做主,他说不了什么。 久而不出门的安德鲁早已摸清了瑟西“爱捉弄人”的性子,他咳嗽了两声,整理了自己的威严: “在这不寻常的一年多里,我的老师波特先生和瑟西小姐教会了我一件事……” “当曾经的罪人说要悔改之时,想想他们曾经的过错,他们是否值得我们的原谅?我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去原谅?” “而有机会思考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的强大。” “只有强大,才能保护我们的普洛蒂亚,让明星永照,黎明永存,圣罗利亚长存于此!” “在此,感谢我的老师和他即将迎娶的妻子,波特先生和瑟西小姐,感谢你们为普洛蒂亚所做出的的努力。” “你们让我们意识到了,普洛蒂亚永远不只是两个人的家,是我们所有人的家。” “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在圣罗利亚,见证你们圣洁的婚姻。” “起誓,愿你们的婚姻如不枯藤般,缠绵长存!” “波特先生,你可以亲吻你的瑟西·狄更斯夫人了。” 一个带着不同经历、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想法的吻,诞生在了圣罗利亚,他们虔诚又温柔,属于他们的分歧可能会一直存在,但争吵,不会再发生了。 他们今后会带着同样的目的、同样的追求去扶持对方,他们还年轻,但胡桃木和桃金木扫帚背后的长辈会指引他们。 生根的波特·狄更斯获得了自由,他漂泊的爱人瑟西·卡珊卓拉获得了依靠。 -------------------- 然而,当“小卡珊卓拉”出生时,波特是个非常严厉的父亲,而瑟西,尽和“小卡珊卓拉”捣乱了 最后一个世界:外星太子vs虫族长公主 所有世界完结后,在写新文的同时,陆陆续续地出番外,完结我会先点 # 只要钱到位,没什么不可以的 第247章 [锁] 第248章 [锁] 第249章 [锁] 第250章 [锁] 第251章 小通知 一整年都很忙碌,所以改文、番外一事拖了很久很久,和大家说声抱歉 对不起 不过春节的小长假,会重启这篇文(不找实习的话,就会同大学放假一并开始,找了实习,就正儿八经的春假开始了) 前期内容不够完善的,会一一改正,番外也会陆续送上 删掉的小世界,会根据大纲内容,重新审核,确保大问题解决,小问题完善 然后再考虑是否重新放上 会跟悬疑gl文《双姝》一并更新,《双姝》完结之后,会启动水仙bg文《十个傻逼/bravo》或者反派文《我爱你》 (之前的《不给糖就捣蛋》《只道再见》,因为自己太急功尽弃,写得不太好,十几万字都全部删除了,打算重头开始,便暂时搁置) 第509章 与《怪物》一并更新 《怪物》这本虽然是本练习文,却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单元剧设定,所以会长久以往的写下去 意思就是,其他的文完结,上新,这本文也会断断续续一直更新 算个大工程 以后有同类型灵感,会再度放进这本文里,做些小世界 提前点了完结,其实也算半完结 因为不是全职作者 所以更多的是忙三次元的事情 但全心全意热爱文字,就会一直一直写下去 不论是这篇文,还是其他文 希望我们的缘分,能让我们反复相遇 祝大家生活愉快、一路顺遂 -------------------- # 番外 第252章 番外:人鱼篇 希伯来就任海巫一职为期刚满一年时,下一任海巫就诞生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流逝给下一任。 一般这个时候,按照某些戏剧设定,他该对分走他力量的小东西痛下杀手。 但希伯来非但没有这样做,还提前让海王把她抱到了身边来,开始了岗前就业培训。 只因这个名叫艾瑞娅的小东西,是唯一一个能帮他脱离苦海的存在。 一年,海神的眼珠子啊,鬼知道他这一年怎么过来的? 早会、晚会,开不完的大会! 早班、晚班,上不完的班! 全年无休,随时待命。 海巫被迫成为正当职业,都得怪第一任海王的妻子是个恋爱脑! 天性自由、利己,性格散漫的海巫们,哪个不想飘在海里,就这么随遇而安的过日子? 只一年,希伯来就受不了了,若不是寡不敌众,契约束缚,他真的,想倾覆了这个克拉克王族。 好在,艾瑞娅出现了。 破卵而出的人鱼新生儿肌肤滑嫩,抱在怀里,像盛了满怀的水母,戳哪儿都是软糯糯的触感。 倘若听到下一任海巫诞生那刻,希伯来就对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小家伙抱有好感的话,那么在真正拥抱住小家伙的时候,希伯来彻底喜爱上了她。 “啵儿——啵儿——” 人鱼幼婴独特的发声系统,让它们在幼年,只能发出水泡破开般的声音。 希伯来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顺着水流的方向,轻轻飘动、摇晃。 在平稳的水流中,艾瑞娅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他望了半晌,按捺不住心思,伸出一根手指,要触碰一下小人鱼的脸颊,兀的,睡梦中的艾瑞娅有所感知,先一步攥着了他的指尖,皱着小脸,发出“啵儿啵儿”的声音。 希伯来惊了瞬,随即展开笑颜:“你喜欢我是吗?小东西,你喜欢我……” 啊,不是,我觉得她可能在嫌弃您。 一旁抱来艾瑞娅的侍卫抬手,欲言又止,他是个很实诚的人鱼,从不说谎,凭着满腔赤忱和热血,坐到了这个位置。 与他一并前来的同伴是个有心眼儿的,看见他的动作,连忙压住了他的手,提醒道:“别说不该说的。” “可是……”银色的鱼尾晃动,他还在犹豫。 这位侍卫照顾过年幼的妹妹,希伯来的怀抱方式和触碰方式,是最不受鱼婴喜欢的一种。 希伯来注意到动静,朝他们看过来,他的同伴低斥:“闭嘴,阿瑞斯!” “你们在说什么?”希伯来笑意未变。 阿瑞斯被同伴呵斥,低着头不敢回答。 沉默间,希伯来笑着,却渐渐眯了眼,他捂着艾瑞娅的耳朵,打了个响指,阿瑞斯的同伴被弹到数千米外。 “说吧,他不在这儿了。” 希伯来的声音很平和,但凭着人鱼感知危险的本能,阿瑞斯在他的注视下,瞬间紧张起来。 阿瑞斯咽了口唾沫,几次欲语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希伯来半阖着眼睛瞧他,末了,没了耐心,挥挥手,说不出话的阿瑞斯在魔力的驱动下,流利地开了口:“希伯来大人,艾瑞娅小姐不喜欢……” 轰—— 未说完的话被压到在了礁石下。 挡去烟尘的屏障下,希伯来拖着艾瑞娅的腋下,将黑尾小人鱼举起:“艾瑞娅,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他抱回艾瑞娅,下颚抵住她的脑袋,眼眸中闪着暗光,“那条没规矩的东西应该称你为艾瑞娅大人。” 一连弹出去两条侍卫人鱼,全克拉克都听到了这巨大力量的动静,也因此,大家都知晓希伯来大人很喜欢新生的海巫。 在见识到新生海巫的力量强弱之前,他们便将她放到了尊贵的位置上。 艾瑞娅长到一岁时,身形便像人类两岁的小孩,已经能脱离鱼兜在海里畅游。 大部分人鱼幼崽在一到三岁时期,都特别爱惹事,除了王宫,没有一处不祸乱的。 唯独艾瑞娅是个例外。 在每天的课程结束后,她会和自己的老师希伯来一起,平躺在海水中,任由水流把他们带到任何地方。 她享受这种和老师在一起的宁静。 但人鱼天性使然,艾瑞娅不总是安分的,在即将过两岁生日的前三个月,她偷走了海王多玛放在孵化室的卵。 里面包裹着快要出世的芙依公主。 希伯来收到这颗散发闪耀光芒的鱼卵时,正在处理有关海怪谣言一事。 第510章 为了不被打扰,金屋被他封闭起来,设下了重重屏障,能透进来的光便少了些。 然后一颗珠子被鱼尾拍到桌上,光芒照亮整个金屋,希伯来从各项文件中抬头。 一双小手撑着桌子,艾瑞娅用力甩尾,趴在桌边露出小脸:“老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希伯来拈起这个亮眼的珠子,拿在手上转动,避开光辉的遮掩,他一眼便瞧见沉睡在其中的芙依公主。 艾瑞娅见他迟迟不说话,问道:“老师你不喜欢吗?” 从她记事起就不断有人鱼告诉她,她要照顾好这颗水珠子。 她每天要学很多东西,这颗珠子却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发光就好,还要享受着她的侍奉。 艾瑞娅不大乐意。 她听说海巫喜欢会发光的东西,尽管自己不感兴趣,她想,也许老师会喜欢这颗没有用的珠子,就像老师特地将头发和鱼尾染成夺目的金色和蓝色一样。 珠子若是放到老师这里,她还是很愿意照顾它的。 希伯来笑了声:“我亲爱的艾瑞娅,我当然很喜欢它。”仅仅作为她送的礼物来说。 他已经听见了外界的慌乱,有德罗顺着鱼卵的气息找到了他的住处。 啧。 一群伪格罗竟商量着,妄想突破他的屏障。 艾瑞娅得到老师的肯定,面上故作镇定:“你喜欢就好,我以后送你更好的。” 希伯来站起来,弯腰单手将她抱起,往外走:“你什么都不用送,你就是老师最好的礼物。” 为了保护好她这个礼物,希伯来曾翻阅禁书,下了个比血盟还要深重的咒语——命咒。 镌刻在血液中,可在危机时刻以命抵命的咒语,至于这个命咒在后来被一只吸血的怪物吸走的事,就是后话了。 希伯来抱着艾瑞娅走出大门,来到众德罗面前。 为首的德罗看见他手上的鱼卵,对他喊话:“希伯来大人,多玛陛下想知道原因!” 忌惮海巫力量的海王笃定是他故意偷走了未来公主。 艾瑞娅很聪明,也很敏感,注意到大家都看着老师手中的珠子,自知惹了祸端,咬着唇看向老师道歉:“对不起……” 她这声道歉非但没有平息希伯来的情绪,反而让他更为生气。 “艾瑞娅。” 希伯来低头微笑。 “嗯?” “能听老师的话,捂一下耳朵吗?” 艾瑞娅懵懂地点点头,抬起肉嘟嘟的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见她捂好了,希伯来将力量汇聚到咽喉处,发出一阵高于人鱼声波的音调。 在场的德罗来不及捂耳,声波刺激耳膜,震出鲜血来。 “告诉多玛。” “公主要在我这儿小住几天。” 这阵声波惩罚了所有让艾瑞娅对他道歉的德罗。 三个月后,克拉克王族的公主,便在希伯来毫不掩饰想将她做成标本的眼神中诞生了,艾瑞娅这才知晓这颗没用的水珠是颗会孵化人鱼的鱼卵。 希伯来口中的小住,在多玛得知是艾瑞娅带走芙依并请她谈话后,被延长成了三年。 “多玛陛下,为了培养出能胜任王位的女王,请您尊重我学生的做法,就像尊重我一样。” 轻飘飘的一句话,颠倒黑白,洗去了盗走王室的罪名。 多玛·克拉克在失去女儿的三年里,学会了一个道理:海神为鉴,在希伯来这里,他的学生艾瑞娅从来不会犯错。 这三年芙依每天都在“睡不醒,不能睡”的繁荣课程中度过,以至于很长时间,她对海巫这个职位的人都有阴影。 直到父亲亲自上门接走她,她才知道那个总是安慰她的黑尾人鱼,是下一任辅佐她的海巫。 海神的眼珠子! -------------------- 人鱼篇有三个番外,会在全部更完后,从第一章开始修文,直到放上新世界之前 第253章 小通知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先祝大家除夕夜快乐!这是一封有点长且深思熟虑后,想写给你们的信。 现实中我不善言辞,比较自闭,有优点,有缺点,一个普通到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被注意到的存在。 尽管如此,我有自己的人生态度,并真诚地对待每一个走过我生命的人。 所以,我想写信这种方式,能更好地向你们表达我自己。 在推心置腹地聊天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们,我的梦想是什么。 达米安·查泽雷,在看过《爱乐之城》后,我认真地喜欢上的一位导演,他的作品总能利用光影、色彩变换来诠释每一阶段的剧情。 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并在未来的某天,自己的某部作品能被翻译成外语版本,被他看中,拍成电影。 这是一个遥不可及,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实现的梦想。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所以,今年的除夕夜对我来说有点悲伤,过多忧虑。 新的一年表示,开学我就是大三下学期的学生了,考虑到家庭情况,必须要仔细准备实习和工作的事。 关于写小说。 跟家里人聊过无数次,我父亲曾经放弃过绘画的梦想,他在幼年时期,就能完美复刻水浒传版画里的角色形象,且没有过技术指导,凭自己的天赋考上了美术学院,家里拿不出钱,便很早就不读书,去打工帮家里还债了,他深知梦想这条路有多不合适我们的家庭,也对此抱有过愧疚。 第511章 我任性过,但在爆竹声声,欢声笑语中,我意识到,我该长大了。 因此,在过年前几天,我做的打算是在未来一年半中,写完完结文的番外和有预收的文后,就再不去想梦想的事了。 但我有一个开明的父亲和一个体贴的奶奶,他们深知,我深切地爱过我的梦想。 就算他们并不懂我的热爱,却也给予了最大的宽容和支持。 尽管基于我的实力和我的家庭背景,梦想对我来说就像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爱人。 我还是不愿真正放弃。 想要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未来,谋出一抹彩色。 因此, 我打算最忙的这几天过去后,把我从小到大想讲的每一个故事,按预收一一放出来,并在文案标注好其灵感创作时间,用来表示原创。 以此激励我自己,永远不要忘记以后看起来会很可笑的梦想。 我会在这个账号随缘更新,断断续续地一直写下去。 为了家人,我必须好好生活。 而我的生活,需要随时能够“拿起笔”来。 我的文字不足够成熟,但我会时刻不停地为它浇水施肥,祝它成长。 当我而立之年,或是垂垂老矣,必定会笑自己从前年幼无知。 但我相信,我永远不会嘲笑当初努力过,为此付出过的自己。 如果有梦想并正在为之努力的读者,看见这封信后,能够小小地鼓起劲儿来,那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并不想宣传负能量,我想告诉大家: 即便众人为之一笑,再荒诞的梦,你认真“做”过,它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生命永无止境,浪漫至死不渝。 如果你是一个完全理性的人,我希望这封信能让你记忆起独属于自己的浪漫。 感谢你在我的故事里歇了脚,感谢你读完了这封信,感谢我们现在以及此后每一次在故事中的短暂相遇。 世界如此灿烂,你的梦想一定浪漫! 新春佳节,举国欢庆,祝你平安喜乐,生活顺遂! 此致, 敬礼! 鲸癸 2024年2月9日 -------------------- 第254章 番外人鱼篇二 在海巫退休一事上,整个克拉霍夫海域都没有明确的法律条令,大家都默认一届海巫的退休时间是干到祂不能干为止。 但各界海巫们都有一定的默契,卡着没有法律条令的bug,算好了最合适传位的时段。 既不会让上一任干太久,也不会让下一任上位太早。 各位利己自私的鱼鱼们,难得达成共识,友好地维持了好些年的平衡。 独独希伯来,上不尊老,下不爱幼,绝不守规矩的一条另类人鱼,一马当先,成为第一个打破平衡的海巫。 在艾瑞娅成年之前,海巫的天赋一经展露,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卸任交接。 爱自己的学生和一心退休的想法并不冲突。 事情突然到,艾瑞娅甚至是在海巫继位仪式那天,才刚知晓今天是自己大日子,而她还没能提前锻炼出海巫的完美身材。 她尚且年幼,胖一点儿很正常,只是各界的海巫卷啊卷,弄得她小小年纪也得跟着保养。 意外造成了她的疏忽,艾瑞娅决意仪式结束后的那顿晚餐,没必要吃了。 希伯来从来不逼艾瑞娅做过什么,在此事上闭口不谈,很多忌讳都是艾瑞娅为了保证老师的颜面,自己学来的。 为艾瑞娅进行仪式的芙依前不久刚与她和解,现如今再次认清她海巫的身份,仍旧难以接受,有些闷闷不乐。 艾瑞娅在一众人鱼的注目下,与未来的君主芙依双手交握,“公主殿下,我解释过很多次,我并不是在刻意隐瞒自己海巫的身份。” 她双眉微蹙,觉着未来会成为海王的公主未免小肚鸡肠了些,性格好比阿克苏的野蛮鱼。 这一点须得好好教导。 黑发黑眸,又生在克拉克,是条人鱼见了都知道,她是一个即将继任的海巫。 相处如此之久,非要老父亲亲自点明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的公主多少愚蠢了些。 艾瑞娅直觉未来的辅佐工作不会轻松,她总不能安慰公主一辈子。 自接过并佩戴上象征海巫权利的绿晶额链起,沉睡在鱼尾中的力量便即刻苏醒。 黑色鱼尾变得强劲有力,轻轻一甩就能在海底搅动出巨大的漩涡。 她既接替了老师的名号,又接手了历届海巫的力量,就该担起海巫的身份,以严厉苛刻的态度,认真对待一位未来的君主。 芙依苦着一张脸,皱起的眉头不比不满的艾瑞娅收敛,“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问题,艾瑞娅,但我想不通为何希伯来大人和你从来不提此事。” 不刻意隐瞒比刻意还要守口如瓶些。 她居然还傻乎乎地拿艾瑞娅当同盟,什么事情都同她讲,背地里当着艾瑞娅的面,对她的老师大骂特骂。 艾瑞娅虽不是那种会告状的人鱼,且确实拿她当一位同龄的朋友,但芙依有理由怀疑,是希伯来故意造就了这种局面。 他可能乐得看愚蠢的公主向自己的得意门生大吐苦水,然后再将那些坏话报复在课业里。 也许希伯来永远瞧不上她,允许她在艾瑞娅这里寻求温暖,只是因为他完全相信艾瑞娅绝不会被她带偏了去。 第512章 这种手段配合希伯来一成不变的威压,给芙依带去了很大的影响,她对艾瑞娅产生了绝不同历史上的,海王对海巫的感情——全身心的依赖和敬畏。 好长一段时间,在芙依这里,艾瑞娅说话的分量比多玛陛下还重。 艾瑞娅一度是她的第二个“父亲”。 每个海巫在这个神圣的职位上,都会经历以下过程,当然希伯来除外,他从始至终坚定地厌恶这个职位,并平等地怨恨除艾瑞娅之外的每一条人鱼。 人鱼这个群体很受年龄的影响,换句话说,就是激素。 年幼的人鱼做任何事都充满了激情。 刚继位的艾瑞娅满腔热血,势必不丢老师希伯来的面子,出门在外,游泳的姿势必成出席庆典那种四十五度标准游姿,肉肉的小手一定要交叠在小腹前。 她板着脸,同芙依强调过很多次,一定,切记,称呼她为“海巫大人”。 百密一疏。 像希伯来惯学生一般惯女儿的多玛陛下,将芙依接回身边后,因为过度怜惜她被希伯来吓傻的脑子,尽举国之力去满足芙依的要求,并不让任何不好的事物出现在她面前。 不出两月,芙依就这样被养成了副天真的模样。 始终记不得艾瑞娅强调的“海巫大人”。 在她又一次当着罗伦萨的面,称呼艾瑞娅为“小娅”,惹得几个年轻的罗伦萨发笑时,艾瑞娅生着闷气,抛下她,独自游去了深海。 艾瑞娅知晓那几个罗伦萨的笑没有恶意,更多的是因幼年人鱼的互动,可爱到发笑。 但她的身份不需要可爱,这是个耻辱的词汇。 艾瑞娅想找个没鱼的地方冷静冷静,于是忽略了克拉克人鱼的安全区,游到了偏黑暗的地方。 这里的海水流速缓慢,没有开慧的鱼类。 艾瑞娅仰躺在这片宁静的区域里,随缓慢的水流飘动,思索如何去教导行事随性的芙依。 海巫拥有预言的能力,但她尚且不能使用明白,无从知晓,她是否会像历代海巫那样,培养出优秀的海王。 希伯来老师可能看错了鱼,她教导不好芙依,她是最没天赋的海巫。 正当艾瑞娅自暴自弃地想着,她所注视的位置,海水渐渐染上了幽绿。 这个颜色似乎是从身下传来。 她翻过身子,面向黑暗的深海,遥遥望着弥散着未知危险的区域。 绿光在她的注视下像是发出了力量增强的嗡鸣声,光更加强烈,艾瑞娅过于专注,不知幽绿之下的黑色袭到了身侧。 一根类似章鱼腕足的东西扇向她的腰侧,艾瑞娅被打飞了出去,撞在一块儿礁石上。 猛烈的撞击让她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希伯来渗着淋漓鲜血的手,紧攥着时刻想要逃跑的芙依,站在她的床边。 “艾瑞娅,好点了吗?”希伯来面色沉重,声音却无尽的温柔。 艾瑞娅张了张嘴,正要回复,脑中便闪过了几个画面。 克拉霍夫海域下着暴雨,雨量远超每一年的三月,海面上的天空刮着狂风,雷电照亮云层,劈下闪电。 一个巨大的黑影占据了整个克拉霍夫海域,从它体内伸出无数根触手,摧毁了岸上岸下的一切生物。 她站在海滩上,一根黑色的腕足直直刺入她的眼睛。 艾瑞娅不受控制地惊呼了声。 希伯来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抚向艾瑞娅的脸颊,抬起她的脑袋:“艾瑞娅,我的孩子,你还好吗?” “我……”艾瑞娅快速的眨着眼睛,可怖的画面消散,“看到了些东西。” 黑眸滑出晶莹的泪珠,她第一次以脆弱的姿态面对自己的老师,低啜道:“老师,它很可怕……” 希伯来顾不上手上的鲜血,甩开芙依,坐到床边,双臂紧紧圈住艾瑞娅,抚摸着她乌黑柔软的长发安慰:“不会有事的,艾瑞娅,那是预言的能力。” 芙依为自己的无心之举向艾瑞娅道歉时,艾瑞娅预知到海怪灭世的事很快传遍了克拉霍夫海域。 就连野蛮的阿克苏一族,都开始了预备工作,训练着自己的军队。 多玛·克拉克一改往日慈父的形象,严厉的教导起了唯一的女儿。 经过几个月的磋磨,如今的芙依虽保留了公主的天真,眉眼间已显露出点点海王的威严。 而艾瑞娅步入了海巫的第二个阶段——倦怠。 她开始理解希伯来老师为何喜欢在闲暇时刻,躺在水里,一动不动了。 果然,海巫的生命在于静止。 若不是下一任海巫还未诞生,艾瑞娅早就为卸任一事做准备了。 自从她看见了糟糕的未来,训练预知能力成为了重中之重,好在她天赋异禀,没吃太多苦头,就完全掌握了这项技能。 现在已经能自如使用,做到比从前的海巫还要准确高效地多次占卜。 按照预言中的角色,今天她要在普通的人鱼家庭中,选出一位未来能够对抗海怪的德罗,以便帮助未来的王夫守护克拉克。 由于她这次特意预知了许多细节,她并没有亲自走访每一个家庭,而是在一张长到拖地的名册中,圈出了“蓝可”的名字。 多玛为这件事给她批了假期,艾瑞娅略施小聪明,以最简单的方式完成了它。 第513章 然后游到自己老师身边,一大一小两条人鱼,躺在海水里飘呀飘。 预言不断变化,在未来的某天,她会以失去表情,多教导一个孩子为前提,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代价。 她算了无数细节选出来的蓝可,最后在种种变化中,并未登上对抗海怪的舞台。 “原来你以前是这副样子。” 修格斯游在一片蔚蓝的海域上,看完荡起的海浪演示完的画面后,发出如此感慨。 艾瑞娅对此选择装聋作哑。 她度过了幼年期,却仍旧是条年轻的人鱼,做不到气定神闲地等人看完自己的黑历史,再做出评价。 那只花臂黑猫在救下她后,便消失在了修格斯勘探不到的维度。 依猫所言,预言告一段落后,她会去往一个梦想中的地方,过梦想的生活。 如果同为高纬度生物的修格斯爱她,他们将会一起在那儿度过晚年。 更高维度的家伙没有说谎,她如愿以偿地做到了死鱼飘荡的生活,修格斯也得到了满足,无人再来打扰他们,随时都能做些不干净却快乐的事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维度的海域拥有一定意识,感知到了她的无聊。 在她把玩修格斯腕足时,突然播放起她的幼年画面。 一向坦然的艾瑞娅不愿承认自己有过那么一段憨傻的时光。 她将修格斯拥有大脑的一根腕足打了个死结,将他的大脑束之其中,试图用紧绷的不适感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修格斯始终不依不饶,翻来覆去地说着:“你现在太瘦了,什么时候能再回到之前胖胖的样子?” “算了,你这样也很好。” “但我还是想看看。” “你瞧,我说的,那个入侵者不是个好东西。” …… 修格斯的话痨属性还是没变。 被他念叨烦了,艾瑞娅甩动鱼尾溅他一脸海水,让他闭了嘴,然后平静地望向他开口:“你是不是忘了,画面里显示……” “你在我小时候给了我一触手。” 在大家都流行童养媳的时候,他居然在未来伴侣幼年的时候,给了她一巴掌! 现在,修格斯默不作声地解开一个接一个的死结,轮到他的逃避回合了。 -------------------- 在我五刷《安德的游戏》后,我终于想起了当初外星太子和虫族长公主的灵感是怎么来的了,番外完结后会重新放上,并加上原先删去的:幽灵骑士男主x勇者女主,以及新世界:森林龙女主x隐藏于人类皇室的翼龙男主 像之前说的那样,这本文会断断续续的写下去,有新脑洞就会立刻放送给大家!未来即便幸运的签约成功了,这本文也会永久免费,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 《双姝》百合文的番外结束后,会发出bg水仙文《十个神经病》的章节与《怪物》这本的番外和新世界一起更新,未来还要和大家继续相处,请多指教!ovo 另外这几天我会陆陆续续地将从前的小说灵感,以【存稿·文案】的形式放出,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先收藏,我会在写一本的同时,提前告知这本结束后将写的下一本,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255章 番外:人鱼篇三 在进入维度海之前,艾瑞娅一直待在修格斯的意识世界,混沌宇宙中尽是五彩斑斓的星宿。 那段在修格斯掌管的领域中的日子,他们不分昼夜,过得属实有点儿荒唐。 艾瑞娅实在受不住漫无天日的痴缠,提出要换个地方。 修但格斯之前钻了文字的空子,把一个月的时间拉至无限长,直到实在是待腻了的艾瑞娅采取了非必要手段的冷战,修格斯才被迫同意转移到了这片由花臂黑猫创造出来的维度海。 在这里,艾瑞娅见到了无数拥有故事的外来者,这让她意识到,她所生活的时代比后来见过的所有外来者,都要靠后。 尤其是其中一个飘来维度海中的浅蓝色意识,他一直不说话,艾瑞娅凭他周身特殊的结构,才猜出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未来存在。 预言能力算是修格斯在做海神创造生命时,闲来无事赐给低纬度生物的玩具,并不完美,艾瑞娅只能借它预言她曾经所处世界的变化,局限性很大。 并不能准确预知这些外来者的未来。 ——为什么要单独点出这点儿? 因为她目前的伴侣修格斯,是个高纬度的存在,仅次于那只给了他们维度海养老的花臂黑猫。 修格斯能够随时预言这片维度海的变化,也能够预言到每一个外来者的到来和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回去后会发生怎样的事。 花臂黑猫似乎从事着引渡者的工作,好比克拉霍夫流传的死神罗伦萨,只是后者引渡人鱼的灵魂,前者将各种生物的灵魂送回去。 艾瑞娅时不时会看到些物种特殊的外来生物,并偶尔面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但修格斯不会,基于他身为神的能力,他对任何一个外来者,都保持着一种平静的无视态度。 甚至在发现艾瑞娅会跟一些人频繁解释,他们迟早会回到熟知的世界时,在那些人降临的必经之地,立了块儿告示牌,并用上千种文字做翻译。 以便他们不再来打扰艾瑞娅。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修格斯,一只能预言各个世界变化,且明知那些外来者没有恶意的生物,对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强烈到过分的占有欲。 第514章 在漫长到不知时间变化的岁月里,艾瑞娅早就习惯了和修格斯独处,纵容他像标记领地般肆意发散他的气味,发泄他幼稚的脾气。 但越到后面,外来者越多,他的占有欲便越发不受控制,脾气越差。 陌生人和花臂黑猫的频繁出现,让修格斯愈发娴熟地不管任何场合用触手缠住她,将她拉入维度海的海底,避免与旁人接触。 不过,艾瑞娅能够接受这点。 修格斯毕竟是曾经的海神,是怪物,她既然接受了他作为自己的伴侣,就不能用平常的标准去要求他。 她独独不能接受,他在用触手包裹她时,那种让她近欲缺氧的力道。 “关于触手的问题,”艾瑞娅艰难地从几十根触手包裹的缝隙中,挤出脑袋,一边示意修格斯为她整理凌乱的头发,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记得在克拉克,你抢占我贝壳床的时候,我们就谈过了。” 黑发在海水中飘荡,与同样呈黑色的触手穿插、纠缠,分不清谁是谁。 修格斯非常满意这个状态,并在海巫小姐的纵容下,散发着餍足的情绪:“我们谈过吗?什么时候?” “在克拉克,那张贝壳床上。”艾瑞娅感受到缠住腰腹部分的触手,正在占她的便宜,不受控制地缩了缩小腹。 敏感的修格斯即刻察觉到,顽劣地降低了触手的温度,再度碰了碰那个位置。 他漫不经心地回应:“是吗?我们谈过吗?什么时候?” 数不清的时间流过,这个怪物的习性愈发乖张,天赋异禀地自学了些耍无赖的手段。 艾瑞娅眯起了眼,她本就因为毒素,眼睛半睁着,故意眯下后,更显危险的警告意味,“修格斯。” “我在。”触手摇啊摇。 “在我与你认真讨论问题时,别耍这种小手段,你知道我生气起来多么可怕。” “!”触手僵住。 修格斯咂了下嘴,松了些力道,但仍旧没有放开她,“我记得,你说不要在睡觉时,用触手包裹你,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可你睡觉的时候,也没改啊。”艾瑞娅伸手拉开了在她柔软小腹上作祟的触手。 她不是不喜欢和修格斯独处,也不讨厌修格斯的独占欲,但她是条人鱼,以自己的情绪为上,在修格斯的意识空间中,享受够死鱼飘荡的感觉,便会觉得无聊。 不然不会接受高于修格斯维度的花臂黑猫的提议,来到这片维度海,看一看其他人的故事。 尽管花臂黑猫帮助过他们,它在艾瑞娅这里仍然是个危险的存在。 但艾瑞娅来到这里后,因为修格斯的干扰,只见证过两个人的故事。 一位是体内流淌着黑暗与光明两种力量的女骑士,她所处的时代背景艾瑞娅还算熟悉;一位是腹部开了个巨洞,依然能够活蹦乱跳,浑身却只有死人气息的女死尸。 她们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像她那样,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哪儿,看透本质后,顺应变化,拯救了她们重视的人。 艾瑞娅预言了一辈子,一辈子都身处在故事变化中,她喜欢这种剥离出来,以旁观视角看故事的感觉。 再不用担心某个瞬间,会影响整个故事的结局。 所以修格斯的触手便是一个需要解决的大问题。 艾瑞娅叹息了声,平心静气地告诉他,“修格斯,我并不想用冷漠的态度,让你意识到错误。” 修格斯最担心这个,艾瑞娅本就生性沉冷,基于他们的关系,才会积极的回应他。唯一一次单方面冷战,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识空间中,一个月的时间流逝不正常,用此惩罚了他。 那是修格斯触手最不舒适的一段时间,就好像拥有大脑的二十七根触手,与触手分支一并缩了起来,绿色晶体嵌进肉里,勒出发痒酸涩的痕迹。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但他又确实不想艾瑞娅去搭理那些人。 花臂黑猫身处的维度,他能够看见,并且不足为惧,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不过是平手的场面,其他外来者更不值一提。 他有办法保护艾瑞娅,却没办法阻止艾瑞娅不被那些无趣的故事吸引去。 人鱼这种多变的生物,最是不喜欢无聊的生活。 艾瑞娅曾经喜欢死鱼飘荡的日子,但似乎他的意识空间,让她触底即反了。 一时间,修格斯纠结了起来。 他周身的气息变了几变,触手先是竖起,又慢慢垂下,再是想到什么似的,高兴地游动,又自我驳回,无力垂下。 艾瑞娅自然看得出他的纠结,拍了拍他圈在她腰上的触手。 不干净的事做多了,就会有奇怪的默契,修格斯将她拉到与自己齐平的位置,疑惑地歪头看她。 他的黑发长长了些,却不会同她的长发那般,像海藻一样在海水中荡开。 只会在她伸出手时,乖顺地在她指缝间流转,如果修格斯本身如他的头发那般听话就好了。 艾瑞娅压着他的脑袋靠近自己,吻了吻腥甜的唇瓣,按着他的喜好,吮吸了下他的下唇。 她只是望进他的眼,修格斯却能凭这一眼,体会到全部感官的刺激。 艾瑞娅贴近他,鼻尖碰鼻尖,“你不改掉这个习惯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它们能够收敛一点儿,至少……” 第515章 “能够让我在里面呼吸。” 呼吸间,错开海水的味道,修格斯被艾瑞娅身上的气息迷得不能自已:“……好。” 只是进化出一套能够供氧的系统,对于拥有二十八颗大脑的生物来说,太简单了。 艾瑞娅不知道他又偷换了概念,继续诱惑他交易:“谢谢,我还希望你用触手包裹着我,我们一起分享故事体验。” 一根触手在近距离的刺激下,悄悄靠近了她的鱼尾,被她发现。 艾瑞娅伸手,捏住了它,指腹在触手尖端流转。 修格斯昏了头,一下暴露了自己隐瞒许久的能力:“那些外来者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 “我可以带你去更高的维度,看那只花臂黑猫的故事!” 他早就看不惯只是因为身在高纬度,就把自己当救世主的花臂黑猫了。 那只黑猫能够穿梭世界又如何?它伴侣不也只能在世界中,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自己的伴侣都保护不了,它这种高纬度生物也不过如此。 就算它当初不来他的世界,因为被封印了力量疏忽预言,造成了艾瑞娅的死亡,他也有办法复活艾瑞娅。 艾瑞娅:??? 平a换大?她一直以为黑猫比修格斯的维度还要高。 她默默松开了那根触手,在修格斯察觉到危险之前,揪住了他的耳朵。 “好吧,修格斯,在我们去其他世界之前,先来谈谈你对伴侣隐瞒、撒谎的问题。” -------------------- 因为百合《双姝》正文和番外都完结了,所以之后只要不是上课和考试,都能稳定更新《怪物》的番外和新世界,日更或者隔日更,并且会修改前面世界的正文,补充、完善剧情,明天会放上的bg水仙文《十个神经病》的正文,谢谢大家的陪伴!祝大家阅读愉快,生活轻松自由! 第256章 番外女骑士篇 柯尔斯顿明哲保身,躲开大战,将托曼二世的大儿子接回后,因其继位,成为了新晋大骑士。 而他在成为大骑士的加冕仪式上,遭遇了素来难缠的阿普的逼婚。 托曼二世的大儿子虽性格沉稳,能担大事,但好歹是托曼的嫡出,遇见有趣的事,总爱推波助澜,让它更好玩些。 他替柯尔斯顿拦下了阿普咄咄逼人的短剑,笑盈盈地面对所有平民百姓宣布,他准了大骑士和他相好的婚礼,就与不久后的庆典一并举行。 尽管柯尔斯顿从未给阿普一个名分。 出于阿普对吉内芙拉的仰慕和上心,亚瑟给离开“在深处”后四处环游的吉内芙拉寄来了这封信,询问她是否愿意中途回来一次,参加他们的婚礼。 “你真该看一看柯尔斯顿气成猪肝色的脸,我敢打赌,咱们吃掉他花高价请阿普利兰训练的鸽子那次,他都没那么气过。” “我说真的,柯尔斯顿娶了阿普没什么不好,就算她比我的泰丝差了不止那么一星半点儿,对待他的一颗心还是有泰丝那样纯真的。” “柯尔斯顿明显早已属意阿普,我不知道他在同自己较什么劲儿,硬不松口,让一个姑娘追他。” “没半点儿男人敞亮的性子。” 就差直说柯尔斯顿在他这儿就像个矫情的女人了。 吉内芙拉被信中独特的“亚瑟语调”逗笑,好生收好信件放在随身的行囊中后,伏在桌案上,开始给她如今名义上的哥哥书写回信。 大战结束后,她不介意多个家人,如她的母亲阿克安琪儿所期待的那样,她纯真、自由,且有所牵挂地活下去。 世间除了番尼和阿克安琪儿,原来真的会有人无条件地对她好。 尽管进度慢了些,吉内芙拉在慢慢削去切茜娅曾带给她凉薄、警惕的影响。 沾了墨水的羽毛笔在上好的羊皮纸上,书写出漂亮的文字。 吉内芙拉不过刚写个开头,一双手臂便拦住了她的脖颈,接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便埋进了她的颈窝,不顾睡乱的碎发,在吉内芙拉的颈边蹭来蹭去。 “……你在做什么?” 手臂的主人不大乐意吉内芙拉起这么早,要知道他昨晚熬夜陪她参加了一场大胃王的比赛。 原以为吉内芙拉不过说说而已,哪成想离开教廷后,她还真靠四处参与大胃王比赛赚钱过活。 性情别扭的弗拉德·德拉库拉在与恶魔萨芬娜成婚后,“大发善意”地在恶魔城为他留了个领主的职位,他想带吉内芙拉去过随性的好日子,但吉内芙拉总说,现在的生活已经很随性了。 吉内芙拉反手拍了拍他不老实,动来动去的脑袋,“切斯特,我在给写亚瑟回信。” “他一天能寄来八百封,没必要每封信都回复。” 事实上,最多的一天不过八封,还是亚瑟因为泰丝的求婚喝多了酒,兴奋得睡不着觉寄来炫耀的。 由于切斯特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向吉内芙拉求婚,吉内芙拉也从未提过这件事,他不耐烦这位名义上的“大舅子”的来信。 拈酸吃醋地夸大亚瑟的寄信频率。 吉内芙拉揉揉他雪白的长发,安抚他日渐增长的小脾气,“你也该试着喜欢他了。” “为什么?”在学习感情上,他比吉内芙拉还要诸多疑问,“我喜欢你就够了。” 他其实更想说“我爱你”,但他考虑许久,还是觉得这样的话该在求婚的仪式上讲出来。 第516章 长出白羽的翅膀唰地撑开,将她半遮半掩的包裹住,一根洁白的羽毛飘落,挡在她的羽毛笔下。 吉内芙拉熟知切斯特没有安全感,又缠人的性子,尤其当他们都死过一次后,切斯特愈发离不开她。 索性放下笔,坐在椅子上转过身,看向半、裸、上身,肤色白皙诱人的血族。 吉内芙拉是个温柔的人,这点从她早期对待平民百姓的态度就看得出来,学着恋爱后,更是纵容自己的伴侣。 切斯特贪恋她血色的红瞳的注视,被她关注,仿佛她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对他的眷念。 他情不自禁,翅膀张扬肆虐地将人从头到尾的包裹住,两人一起躲进羽翼中。 切斯特浅笑时,从不收敛的利齿会跑出唇外一截,像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吉内芙拉用指尖碰了碰,“还想听故事吗?” “想。”只要她肯陪伴他,做什么他都乐意。 上一次在“在深处”,他们刚说到钟楼女巫,就被白桦女巫们打断了。 大费周折,才再度离开。 吉内芙拉后撤了些,从衣兜中摸出一张老旧泛黄的羊皮纸来,“前几天走过亚历山大的土地,我在钟楼女巫的高塔里,找见了这张纸。” 应当是她留给她的信件。 钟楼女巫死后,有年轻的敲钟人继承了她的高塔,赶走了她的小家伙们,却再也敲不响她的钟。 吉内芙拉承认自己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在白桦女巫们的引导下,也没成为一个优秀的故事叙述者。 好在钟楼女巫看在她父亲的份儿上,满足了她一半恶魔血液的好奇心,为她和切斯特留下了这张,水浸湿不了、火焰焚烧不尽,怎么都损坏不了的信纸。 信件用了太多的古亚克萨斯文,切斯特识字不多,只能由吉内芙拉来朗读它。 “吉内芙拉,自由的孩子。” “我当为你的父亲负责,向你讲述我和他之间的故事。” “在此之前,请你记住我本来的名字,茉莉·莫亚娜。” 我并非生来就是女巫,我曾拥有过世间最纯洁的灵魂,我忠诚地信奉过上帝,又将自大地将祂抛弃。 茉莉·莫亚娜,先是信徒,再是背信者,最后是历经孤寂,痛苦又幸福地死去的钟楼女巫。 遇见番尼·贝利尔的时候,我还年轻,算不上少女,只是个企图在将来成为圣女的小女孩儿,如世间所有含苞待放的花朵,天真自大,妄图感化一只生于绝望的恶魔。 吉内芙拉,好孩子,你的父亲,先认识了你的母亲,阿克安琪儿如此纯洁的存在都未净化他,我更是做了徒劳的努力。 我为他高唱圣歌、为他编织花环、为他包扎肆意妄为后的伤口……甚至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带他混进教堂,只为一睹人类为阿克安琪儿树立的雕像。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流泪。 代价便是为你存在的永生。 番尼·贝利尔施下诅咒时,为我揭露了一个真相,这在我们对付圣嘉勒的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颗逐利的心,沉重于羽毛,永远无法升入天堂。” 我为上帝的垂眼,靠近他,净化他,最终得知了上帝的薄情,失魂落魄地接受了他的诅咒。 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漫长的时间里,停止生命的流动后,我先体会了弗拉德的洒脱,肆意挥霍女巫的力量,用尽生命的热情体会生活,爱一个人,又失去他;遇上新的人,又经历新一轮的失去…… 循环往复。 番尼·贝利尔提醒过我,力量只为他的女儿留存,我将成为真正的女巫,比当上帝的走狗快活。 甚至比白桦女巫们还要自由。 但我先是人类,吉内芙拉。我同情过你的父亲,感化失败后,也痛恨过你的父亲,既然要将我变作女巫,为何不抹去我人类的痕迹? 直到现在,我历经漫长岁月,先替你用人类的视角,感受时间的流逝,又用恶魔的力量,体会人类的疼痛。 我开始理解番尼·贝利尔。 他天生的恶魔,当过黑暗的人类,又生长过白羽近乎天使的纯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是怎样的存在。 于是我背弃了上帝,在又一次失去我的爱人后,没了上帝的庇佑,诅咒加身,我开始衰老,身心一齐沧桑……我始终不会死去,并用一张可悲的脸,等待死亡的解脱。 番尼·贝利尔死的那天,只有我和弗拉德·德拉库拉为他哀悼过,为生命,为解脱。 如今再回顾我的一生,我应当是将你的父亲看作朋友的。 即便你的父亲失去你的母亲后,不再相信任何人,我同弗拉德·德拉库拉都真切地尊敬过他。 多年的等待,让我看见了他耗尽生命保护的你,我久违地想起了身为人类时的生活。 那个天真的女孩儿,每日朝圣祷告,企图当一名圣女,生前庇佑百姓,死后进入天堂。 我已经老得对生活升不起怨怼了,我无法嘲讽过去可笑的自己,因为我被一个成为过人类、生长出白羽的恶魔用诅咒教导过: 即便犯错过,生命也当是伟大的。 我死后应当会下地狱,见到另一个贝利尔,无法向真正的贝利尔讲述自己的感悟。 也许,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点儿。 第517章 你的父亲,在与你相处的岁月中,抛弃恶魔、天使的观念,比所有人先悟出这个道理。 我大概能想象到,即使为他点明,他也会嗤笑着,并不承认。 这就是我的故事,也是我和你父亲的故事。 向你道歉,吉内芙拉,向曾经撕开番尼·贝利尔的脆弱,我的冒犯道歉。 也感谢番尼·贝利尔,我的生命比起对圣女的追求疼痛也幸福过。 我大限将至,死亡痛苦不堪,解脱自由痛快。 愿你比我年轻时,先感知生命的伟大,愿你比我年轻时,先获得生命的自由。 “署名,茉莉·莫亚娜。” 信纸上的旧文字读完,一人一血族久久没有开口。 这大概是大战发生之前,钟楼女巫布局好一切,写下的信。 倒不是对信息量庞大、哲学意味丰厚的信件大彻大悟,而是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瞧见了一知半解的情绪。 吉内芙拉是博学多识、感情纯真懵懂的;切斯特是感情凌乱、文盲的。 要想让他们在短时间理解信中复杂的情感,深重的道理,绝不可能。 吉内芙拉尝试着代入理解,片刻之后,晨练带来的饥饿后知后觉地袭来,她觉得她需要吃点儿东西,才能更好地解读信件的意思。 切斯特只是听故事,听完想了想,他将吉内芙拉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结实的胸膛紧贴吉内芙拉的后背,把玩着她银白的长发,讨巧地说:“你还是给亚瑟这个麻烦精写回信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掌心下的小腹叫了声,吉内芙拉难得羞赧,提议道:“我们先用昨晚的奖金,吃顿丰盛的早餐吧。” “好主意。” -------------------- 昨天刷到一个励志咕 历经一百四十二鲨过签 她说是遇到了心软的编 我觉得这是她的毅力该有的成果 她能成大事 也鼓舞了我 我重拾信心,继续努力!!! 虽然隔壁《十个神经病》的补更还没结束,但我决定一天写《怪物》,一天写《十》,写《十》的那些天再找时间宽裕的一天补更 然后继续申签,继续写作! 加油加油加油!!! 我不记得之前为大家承诺与否,《怪物》这本我会永永远远地写下去,标完结不代表真完结,并且以后哪怕真的签约成功,我也不会把这本入v收费,永久免费 感恩大家在我稚嫩的时候,给予的宽容和陪伴 希望大家永远快乐,看文、生活轻松自由!!! 第257章 关于锁文 因为在另一本文经历了第一次锁文,所以创了个wb wb:鲸癸,头像是个穿斗篷的可爱骷髅头,新号 有wb的宝宝可以关注一下 以后《怪物》有被锁的章节,我更新修改版后,会把原版以word图片分享的形式放在wb 平常不会在wb说话 祝大家生活愉快! -------------------- 第258章 番外女骑士篇二 泰丝捡到昏迷的少年时,他像一颗躺在路边的红茧,从头到尾满是鲜血,染得一条清澈的河流都透着淡淡的粉红。 泰丝一介村妇,住在托曼主城也只算个民女,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当即吓得扔掉了手中要濯洗的衣物,跑到他身边去,探人鼻息。 她食指刚刚贴近沾血的高挺鼻梁,一只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用了十足的力气,捏得人生疼,长如蝉翼的浓密眼睫紧接着轻颤睁开,金瞳看了眼昏暗的天,又直直望向她。 几秒,他审时度势,握着泰丝的手,一个打挺儿,从地上站了起来。 惊得泰丝不顾被攥疼的手,又伸出另一只,要去搀扶他,怕他重伤在身,撕裂伤口。 不过几番打量,少年就探清她的想法,抬手攥住她另一只伸来的手,轻摇头:“这不是我的血。” “怎么……怎么会。”泰丝已然被这个浑身是血,却不在乎伤口大肆动作的少年吓得不轻。 少年懒得过多解释,干脆放开她的手,褪去盔甲,拉开自己里衣的衣襟,“你要检查吗?” 泰丝年芳十四,该是男女有别的年纪,奈何她从小缺失父母教导,眼前的少年也是个不以规矩的,见她真上前拉开他衣襟“检查”起来,也没躲开,怕她看得不方便,还向后仰了身子。 一番“检查”下来,除了些陈年旧伤,连他倒在河边的后脑勺都没起过一个小包来。 泰丝跪坐在他身边,稍松了口气,“你是不是饿了?”她拿出腰间绑着的小布袋,层层打开,里面有块小巧的奶油面包,她用手托着递到他面前,“饿久的人也是会昏的,你把面包吃了吧。” 她经历过那种瞬间的昏厥,上一秒还能谈笑风生,下一秒便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栽去。 晕眩之外,倒下去砸中的地方也不好受。 布袋里的奶油面包一看就是放久了,不多的鲜奶油泛着黄,面包碎渣和奶油一并糊在布料上,看着不美观,闻起来更是有种陈旧发潮的布袋味。 可少年非但没嫌弃,谢过后拿在手中,小口小口的,像品食人间美味那样吃了起来。 泰丝看他吃得开心,眉梢飞扬,也跟着乐起来,哪怕他吃的是自己留存三天的“牙祭”,今晚的晚餐。 第518章 他吃着东西,她就到一旁捡起刚才摔在地上,沾染泥土的衣服,蹲在河边清洗起来。 一块小面包再怎么小口吃,也吃不了多久,少年啃完,先简单洗掉自己脸上、身上的血渍,漂洗了盔甲,便拿过部分少女手中的衣物,帮她一起清洗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学着少女的动作,生疏却用力地搓洗上等布料制成的衣物。 泰丝头也没抬,盯着河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泰丝,你呢?” “我是亚瑟,高级骑士巴斯的学生。”他没问泰丝的身份,摸到与少女身上的粗布麻衣完全不同的轻柔绚丽、行云流水的丝绸,一想便知,她当是某家富人手下的浣衣女。 他们静静地待河边,做着各自手里的活,泰丝没因为少年不久前鲜血淋漓,就不敢使唤他,毕竟他没真受伤,还吃了自己的“奶油面包”。 清洗干净衣物后,泰丝接过亚瑟手中被他搓得破破烂烂的丝绸,望了眼,什么都没说。 亚瑟倒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也许少女会因为他受罚,主动认下:“我下周就能拿到俸例,届时我会跟你主人家认错的。” 泰丝点点头,他当然该认错,她的那点儿工钱可不够抵这几件衣服。 她瞧了眼亚瑟犯错却坦荡的表情,将手中的衣篮放下,指着他的金发短寸说:“你这里没洗干净,还有血。” 顶上的短寸被一片干涸的血渍糊在一起,像头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着实叫人心惊。 “哪儿?”他看不见,高她几个头的身子,缓缓俯下。 泰丝便蹲下在河里掬了捧水,替他清洗。 他们浣衣的时候,对话不多,她从头到尾都没询问过他,这些血是哪儿来的,好像也没听说过巴斯的名号,只当他是个亡命之徒,规规矩矩地对待他,故意不问,也就惹不上麻烦。 亚瑟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富人家的仆人,天真善良,带着股无知之人的大胆,却也知道怎么动用自己不多的小脑筋,为自己谋个安全。 他低头,眼皮向上掀起,金色的眸子望着少女认真替他洗头的脸,她不算漂亮,在托曼一众白到发亮的人中,她的肤色甚至是泛黄的,从左眼眼尾下,横亘过鼻梁,至右眼眼尾,褐色的雀斑如繁星般多,她的红发……当是不受欢迎的。 不过也不必过度在意,当今大骑士切茜娅带着的人,还顶着一头银月白发,为众多红发之人,谋了个新的生路。 其实,泰丝现在问亚瑟,这些血是怎么来的,得到的回答,会离谱到难以置信,但又偏偏是事实。 亚瑟自被巴斯从冬日的街上捡走,便被当成见习骑士培养。 巴斯这个老男人当了大半辈子的高级骑士,没娶妻生子,到现在才收了亚瑟这么个学生,目标肯定是将他往大骑士培养。 教学严厉,有时任务学业完成得不好,还没有饭吃,有住的地方,还不如亚瑟流落街头的那几年。 时常吃不饱饭,所以拿到泰丝发黄的奶油面包,他吃得珍惜。 也不是他故意完成不好,他在骑士的修炼上有一定天赋,加上差点被冻死那夜获得的“幸运白羽”,再困难的任务,他都能及格之上完成。 巴斯正是发现了这点儿,常将他完成的任务批为不合格,罚他超越同龄人的苦练。 托曼二世都注意到的“幸运的亚瑟”,他一点儿都不放在眼里。 他常说:“不幸降临时,你就当感恩今日的痛苦。” 亚瑟在骑士团的生活很苦,却也感恩巴斯。 这次的血是巴斯发现他的白羽,烧毁白羽后,在托曼二世的首肯下,派他独自进城堡,实施刺杀国王的任务,算是历练。 一个想让他看清,光靠幸运女神的庇佑,不会成长为无畏之人;一个想确定,他的幸运是否能为托曼的领土卖命。 事实证明,洁白的羽毛只是一个他获得幸运的通知,烧毁也无济于事,他将刀架在托曼二世的脖子上,四周是他光明正大走进大殿,想要阻拦他,却反噬到自身的伤者。 在托曼二世赌赢巴斯这天,亚瑟的老师辞去了高级骑士的职位,归隐还乡了。 亚瑟不吃不喝也挽不回老师的心意,他沿河追去,最后体力不支昏倒在河边。 他被拯救他的人,无情地抛弃了。 又被另一个有情之人救下。 “好了。”泰丝为他清洗干净后,把自己的手帕借给他擦拭头发。 亚瑟看人很准,这是不用幸运就有的天赋,只消一眼,就知道与面前的少女交好,就永远不会再尝到被抛弃的滋味。 他们在河边分开,一周之后,亚瑟如约带着俸例来找泰丝,但泰丝早一步被主人家开除了,现在在一家缝纫店做学徒,工钱比原来少好几倍。 泰丝看见他直接问:“钱带来了吗?” 亚瑟把钱袋子放在她的桌上,里面既有银币又有金币,在骑士中算比较高的月例了,是托曼二世给他的补偿。 泰丝从里面拿走自己亏损的部分,然后告诉他,不用再去找她的主人家还钱了,那家讨厌的人大抵是看不上这些钱。 她只是要亚瑟赔自己饿肚子那几天的伙食费。 看起来两清了,但基于一眼的确定,被烧毁的“幸运白羽”,亚瑟常来缝纫铺找泰丝,两人不清不楚了一阵儿,也算成了朋友。 第519章 不过长时间的相处,亚瑟发现了泰丝身上的不对劲,他坐在缝纫机旁,右手撑着脑袋,左手去勾泰丝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裙摆,语调上扬,不是嘲讽的意味:“你这么努力工作,怎么总是没钱花?” 闻言,缝纫机停了下来,泰丝扯直手上的布料,再度踩动踏板,亚瑟勾住她裙摆的手,就这么跟着她落脚的动作,一上一下。 她深深叹了口气:“大概是我命不好吧。” 不论赚了多少钱,钱总会因为各种理由花销出去,她时常还会识人不清,遇上骗子。 亚瑟差点儿被冻死那夜,是个分水岭,分水岭的前半生,他也觉得自己命不好。 “你只是还没遇到幸运的时候。”他只能这样告诉她。 泰丝摇摇头,“算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对普通人来说,再不幸的日子,活一天,也算一天幸运了。 他们的日常很普通,即便外界传闻托曼二世有点儿器重,受之“莉莉勋章”的新晋高级骑士亚瑟,与坊间的一位秀女常勾搭在一起,他们也没去管过,日日见面,拉些家常。 亚瑟夺走不幸的泰丝,是在圆月高头的一夜。 “满月之夜,诸多不幸”。 他参与了一场峡谷的战事,与亚历山大的人不眠不休的对峙十几日,在己方兵力所剩无几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亚历山大的撤兵。 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跟着亚瑟班师回朝,托曼二世大力赞扬他,站在大殿之下埋首的亚瑟,血液沸腾,彻骨疼痛。 活着回城的几百人中,无一是他队伍的人。 谢过托曼的赏赐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深夜找上了泰丝。 她甫一打开门,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便倒在了她身上,她认出人来,把人半抱进房间,问他:“喝水吗?” 亚瑟埋首在她颈窝处,轻轻摇头,他低头看着自己疼到指尖发颤的双手,说出了那句泰丝对自己的感叹:“大概是我命不好吧……” 泰丝摸摸他的短寸,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素来感叹自己好运的亚瑟,给她惹上过不少的麻烦,他爱去赌场,证明自己运气的实力,然后就有仇家到处寻他,也寻到她这儿来。 她常得假装不认识“亚瑟·马隆”、“运气王亚瑟”这类人。 亚瑟也从未改过,常靠在她肩上,混不吝地说:“这是天赐的运气,不用就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他命不好这种话。 不是巴斯走的那天,而是时刻剧痛的身体,让亚瑟一早就知晓,所谓“白羽的幸运”,是来自天堂的诅咒。 他都记不清差点儿冻死的那夜,他对天使和上帝骂了哪些浑话。 总之,诅咒就这么降临了。 他将终其一生,痛苦不堪,不得好死。 这一战,痛苦牵连他人。 亚瑟忍着蔓延到指尖的疼痛,颤颤巍巍地解开泰丝睡衣上的绳结,他像个得了帕金森的垂垂老人,动作极其不顺利。 这样不幸的一天,堪比巴斯出走那天,他亟不可待要寻个安慰,就像即将冻死的冬夜,渴求埋进一个温暖的地方,忘记世间的一切。 泰丝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满月之夜总会放大人的恶劣,发酵人的欲望。 他们确定关系有些时间了,在满月夜这种不吉利的时候,把身子交付给他,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负负得正,两个命不好的人在一起,指不定就让日子好起来了呢? 她握住亚瑟的手,牵着他,引导他,解开一件又一件衣料的绳结。 烛火的红光下,她脸上的雀斑是今夜盖过满月光辉的繁星,亚瑟移不开眼,低下头去,沉溺在火光中,啄吻星星。 他们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释放生存的委屈,彼此的爱意,不分昼夜,缠、绵在床榻间。 泰丝永远不会知道,亚瑟的幸运背后,夹杂了多少人的不幸,又背负了多少血肉的疼痛。 她总是运气不好,遇上亚瑟这么个骗子;亚瑟运气太好,捡来个不幸的泰丝,靠近泰丝终日彻骨的疼痛证明,他当真找了个不会抛弃他的人,找了个顶着不幸的名头,却真正属于他的幸运。 亚瑟用胜仗换来的假期很快过去,他们几乎没出过泰丝那间小屋子。 满月过去,迎来朝阳,又是乌云,又是繁星…… 夜里,浑身是汗的泰丝狼狈样不亚于第一件见面的“红茧亚瑟”,想裹着被子,下床喝杯凉水,都会被一只遒劲的手臂拖回来,陷入新一轮的热潮。 荒唐,太荒唐了,泰丝没过过不工作,耽于享乐的日子,这几日颇有中娱乐至死的意味。 她哑声叫渴,亚瑟的长臂摸过桌上的银壶,喝了口过夜的凉水,怜惜地渡给宠溺他,陪他发泄,荒唐的泰丝。 浅啄到入喉,他又一次用力拥抱住泰丝,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哪怕时刻待在泰丝的温暖中,他也一如回到了将把自己冻死的深夜,一定要泰丝抚摸他金色的短寸,红着眼,轻吻他的双颊,才会感知温暖。 该是复工的日子,皇帝来请,也没请动亚瑟。 直到切茜娅给亚瑟送了封信来,信中提到一个银发的见习骑士,他需要去一趟“在深处”,需要越过死板的柯尔斯顿,保护一个拥有一半恶魔血液的女骑士。 第520章 又一封信件,用高昂的金币聘请他,将幸运的“佑泽”降临一点儿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恶魔。 第三封信,警告他,象征托曼一半国运的高级骑士亚瑟,该清醒清醒了。 朝阳升起,阳光照在窗边读信的亚瑟的脸庞上,一晃眼,泰丝仿佛见到了过去的亚瑟。 他放下信冲她张开双臂,她裹着被子,走进他的怀里,塞给他一个护身符,尽管她知道,护身符对他本身的幸运没有一点儿用处。 亚瑟埋进她的胸脯里,双臂疼得微颤,用劲儿箍着泰丝的腰,哑声说:“泰丝,你该向前看了。” 泰丝摸摸他本来刺手,如今长了些的金发,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双颊,“我真是命不好。” 总遇上些骗子。 -------------------- 亚瑟和泰丝的相遇到相爱故事到这里,下一章会写他俩的婚礼和切斯特的求婚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鸭鸭教父和豹豹的定情夜,等更到他俩的番外时,我会将定情夜的细节发wb (沧桑点烟)要不是步骤太复杂,我早就去p-o-p-o了,sese有什么不好?我另一本婴儿车都没有都给我锁文了(吸烟吐息)啊——这么带感的教父设定,怎么能不搞?我就是要让他俩搞(跳大神,祈祷车车顺利) 第259章 番外女骑士篇三 亚瑟顽劣、混不吝的性子,是泰丝一手惯出来的,要知道巴斯还在的时候,亚瑟虽没什么贵族礼仪,像头乡间野狼,也算听主子的话。 但因为泰丝的纵容、宠溺,本人对“幸运白羽”的破罐破摔,他待人的态度开始乖张不服管教。 好比骑士团里的“托曼二世”。 大战结束,几波人的站队全国人有目共睹,象征一半国运的“运气王亚瑟”,骤然之间,变得不完美起来。 有人看见他在混乱中,护着流有恶魔血的吉内芙拉,有人见过他与恶魔城的亲王德拉库拉交谈,更有人瞧见,柯尔斯顿未驻守的城墙,他在拼死抵御恶魔的侵袭。 一向一边倒的名声,兀地混乱起来。 脖间坠着一个空瓶子,用一根黑线系着,被他攥在手中把玩,亚瑟再回到熟悉的街道,散漫地跨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摊子。 昔日的闹市还在重建,平民瞧见他,不再笑脸相迎,低着头避讳地走开。 他们倒不是一夕之间就厌恶起曾与他们嬉笑打闹、举酒言欢的亚瑟,而是见过他在大战中各种相悖的做法,周旋在所有阵营之间,一时不知道如何看待他。 他们最是关切,“运气王亚瑟”的运气,是否还能垂怜这个国家? 亚瑟对周遭若有似无的打量不闻不问,脚步敏捷稳健地往曾经闹市中的一处矮楼走去。 他站在楼下,这附近在大战之前,当有一家酒馆、一个水果摊、一处裁缝铺,现如今都坍塌了,就连他找的这处矮楼,四楼的楼顶,也破碎成一个巨大的开口,整栋矮楼摇摇欲坠。 把玩空瓶的手蓦地收紧,攥了攥冰凉的瓶身,他将小瓶坠回脖颈处,怀着颗惴惴不安地心,朝二楼迈步。 朝阳,希望,一切明媚的光芒都照耀进了这栋矮小的楼房。 当是闹市的地方,如今却一片寂静。 亚瑟停在一块破旧的木板门前,整块红木门已经不完整了,缺了一大半,摇摇晃晃地挂在门框上。 他仍是,煞有介事地敲了敲门,如那个满月的夜晚。 许久没有声音,亚瑟咽了口唾沫,心不可豁免地慌了起来,乱跳的心脏猛烈撞击着从脖颈坠到胸膛处的空瓶子,黑绳摇晃着,不久前被他喝光的瓶子,仿佛重新散发出了血腥味。 他在取到血的那刻,就一饮而尽,应当解除所有的禁锢。 但他难得的,对自己做过的事,失去了应有的把握。 亚瑟透过红木门上的缺口,往杂乱的屋内望去,脏污不少,血也很多……他站在门口,独自红润了眼眶。 哒哒哒—— 一滴泪沿着紧绷的脸庞滑落时,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袭来,破败的木门被拉开,小巧的身影扑进了他的怀里。 比那滴泪更能啜泣。 心一下回到了本来的位置。 亚瑟俯身,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不住地抚摸她的红发,令人朝思暮想、魂牵萦绕,无数个满月都会想起的,灿烂的红发。 他哑声说话,明明自己的脸已哭得泥泞,却还去安慰怀中颤抖的可人,“以后不会了,再也没有叫你向前看的时候了。” “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 他不再向前,她也无须故作坚强,大步朝前走。 他们终于能活在当下,做一对命不好的鸳鸯,活一天,幸运一天。 阳光穿过坍塌的屋顶,照耀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一金一红的交织,金发的男人捧起女人的脸,白日仿佛升起了星宿,他不停地摩挲她脸上的星星,低下头去,一如分开的那天,渴求、粗鲁地拥吻她。 牵扯到恶魔城、亚历山大、托曼、地狱的大战,托曼的人们经历了圣女的腐败,国家的生死存亡,任何仇恨都在侥幸获得的新生中消散。 在重建好自己的家园前,大家都没有力气,再去寻什么灾难的源头,再去恨什么人。 托曼二世被吉内芙拉不做选择的选择气得不轻,但托曼已受重创,他不能让一个大国砸在自己手里。 第521章 被安抚的地狱在人间失去了踪迹,托曼二世看见被柯尔斯顿接回来的大儿子,终于做了一个改革般大胆的决定。 不夹杂私仇、不带任何算计,他亲自出面,与亚历山大,与恶魔城,拟定了三方和平条约 亚历山大作为新起的大国,最近困囿于与为了保护国家而请来的白巫师的报酬中,财政入不敷出,签订和平条约算是给他们了残喘的机会。 德拉库拉在恶魔城收到和平条约时,本想一把火烧了,阳奉阴违,可趴在他腿上睡着的人恰好呓语了声。 他搅弄着可人的发丝,沉吟许久,讥讽地笑了声:“罢了,谁让我的人占了他公主的名头呢。” 三方和平条约就这么签订了下来。 托曼二世无力在承担一个帝国的责任,提前退位,安排起大儿子的继位仪式。 在柯尔斯顿的帮助下,亚瑟重回骑士团,不过不再出任务,而是带起了新入行的骑士。 被吉内芙拉的血解除诅咒后,他居然“贪生怕死”了起来,尽管体内还残留些幸运因子,但他不大相信它能让他在每场战争中活下来。 亚瑟答应过泰丝,不再有向前看的时候,他说到做到。 这所剩不多的一丁点儿幸运连托曼二世都察觉了,气得每次见到他,都要将权杖扔向他的脸。 没了吉内芙拉,每日擦拭权杖的人变成了亚瑟,毛手毛脚的他在一个月第四次差点儿擦掉上面的宝石时,让托曼二世罕见地想起了吉内芙拉,纠结于是否该摈弃前嫌,让亚瑟写信给吉内芙拉,请人回来。 他顽劣的性子倒也能在托曼二世那儿讨到好处,就这么顶着上司的厌烦,习惯了现在闲散的生活。 白日工作完带着泰丝在闹市中闲逛,夜里拉着人做些没羞没臊的事情,时不时给出走的吉内芙拉写信,笼络感情,分享日常生活。 经历失去,向前看的日子,泰丝为亚瑟求了新的护身符,装在他日日携带的小瓶子里,纵容他拉着她尽做些享乐的事。 泰丝现在自己开了家裁缝铺,赚的钱不比亚瑟少。 若不是亚瑟总拉着她关门休假,钱当是积攒得起来。 这日亚瑟又哄骗泰丝,陪他出门晒晒太阳,可晒着晒着,人就被他带到了赌场去。 泰丝坐在亚瑟腿上,看他开始摸牌后,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哄着放下料子,跟他出门,又跟他走到这儿来的。 她捂着脸,直觉这几日属实太纵着他了,再这样下去,亚瑟恐怕会蹬鼻子上脸,骗着她把店也关了。 他早就不想让她工作了,成日哄着她到骑士团去给他送饭,故意让她瞧见别的骑士长为自家妻子、姘头设立的小屋子,一肚子坏水儿地想骗她也住进去。 这样也不用每天等到训练结束,两人才能见面了。 泰丝撑着脑袋看向赌桌上的骰子、卡牌,一个也看不懂,更不知道亚瑟喜欢玩这个的乐趣在哪儿。 好在亚瑟对赌博不怎么上瘾,收放自如,且从未在上面吃亏过。 否则她真觉得亚瑟要是个渣一点的男人,她可能会被他哄得连自己的铺子都交出去给他还债。 “亲爱的,摸一张牌。”亚瑟敲了敲桌子,见她从昏昏欲睡中回神了,便向她指了指前面的几张扑克。 泰丝百无聊赖地随意选了张,不知道是怎样的牌,总之翻开后,在场的人都为亚瑟欢呼起来。 身为赢家,他顺利地拿走了豪绅手里的物件儿——一把木梳。 “就一把木梳?”泰丝为他忿忿不平起来,“你可是把自己半年的工钱都压上了,他只给你一把木梳!?” “我找他去!” 他们早就出了赌场,见泰丝真要去找人,亚瑟又拉住了她,将她大横抱起,一边解释,一边往家里走。 “这不是普通的木梳,”亚瑟说,“你不是总嫌头发难打理吗?这把木梳是用一种药木做的,天天使用,头发会顺滑起来,还会留香、生发。” 又是为了她。 自打他回来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 好像不跟他挂钩,他就懒得费心思似的。 泰丝抿抿嘴,说不出好听的甜言蜜语来,她不像酒馆的侍女,哄人一套一套的。 她思索了许久,从自己的布裙口袋中摸出一个顶针来,低首试图套在亚瑟的无名指上,发现不合适后,又改套在他的食指。 一直注意着她的小动作,亚瑟突然停住,在满月之下,笑问她:“做什么?要我回去帮你加班吗?” 泰丝重新环住他的脖颈,轻轻摇头,“不是,亚瑟,我想问——我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完,她咬了咬舌头,男人好像不该说“嫁”这个词,尤其对方还是个铁骨铮铮的骑士。 被求婚的人久而不语,她抬首,被人架着,抵到了路边的墙上。 随之而来的,是她在这个姿势下,不好招架的吻。 亲吻她的人怜惜地辗转在她的唇上,分开后,又去贴贴她的额头,亲亲她的脸颊,最后又贴在她的唇上,轻笑着:“好,我可是备了‘嫁妆’的。” 女孩子求了婚,婚礼就该男人来操办。 亚瑟的“嫁妆”可是实打实的,从闹市一直摆到了教堂去。 托曼二世在城堡上围观,又想将手里的权杖砸下去,最好砸他个全身瘫痪。 第522章 真不知这混小子从哪儿扒来的这些值钱的东西! 吉内芙拉带着切斯特返程来参加婚礼的时候,人已经走过恶魔城,往海上城市走了。 她一回头,惊动了萨芬娜,于是就连德拉库拉都带着礼品,前来参加他的婚礼了。 切斯特漂亮的脸丑了一路,生长白羽的翅膀不收敛地在街上包裹住吉内芙拉,神色不虞地看着从教堂出来满面风光的男人。 吉内芙拉带他离开托曼帝国那天,切斯特同亚瑟打了个赌,赌他们谁先把自己“嫁”出去。 切斯特没跟亚瑟赌过什么,却也知道有了吉内芙拉的血,运气王不再是从前的运气王,带着百分百赢下的信心答应了这个赌注。 谁知道他居然输了!? 亚瑟端着酒杯过来,绕着吉内芙拉转了几圈,他经历过人事,又每天缠着泰丝滋润,自然知道她与切斯特什么都没发生。 他抿了口红酒,堪称同情地看向切斯特:“这是我第一次不要胜利的礼品,留着你的领土主权利,去找人学一下恋人之间的事吧。” 吉内芙拉堪堪拉住气得跳起的切斯特的翅膀,护短地瞥了亚瑟一眼:“你别老气他。” “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亚瑟捂着自己的胸口,故作难过,“身为你的哥哥,他的大舅子,我不提醒他,还有谁会提醒?他再不懂,就要从一只蝙蝠,变成雏鸡了!” “你说谁是雏鸡!?”切斯特对上亚瑟那张嘴,很难讨到好处,气得獠牙都亮了出来,“我只是!我只是……” 他越说越不好意思,转头抱住吉内芙拉,埋首在她的肩膀上求安慰去了,宽大的翅膀挡住了两人叙旧的视线。 他真的!好想咬死那个人类! 泰丝察觉到杀气,拉走了在哪儿都能惹事的新婚丈夫,略带歉意地对吉内芙拉笑了笑。 吉内芙拉摆摆手,示意她别介意,然后拖着切斯特沉重的身子,找地方吃饭去了。 当晚。 不知道亚瑟是不是真把人气狠了,吉内芙拉在楼下酒馆同一群旧人喝了啤酒,上楼打开房门,掀开被子。 皎洁的满月下,被泛着微光的银发照亮的,是棉被之下,强壮白皙的身躯。 抓住棉被的手泛着粉红,一双红眼睛望着她,压抑半晌,才没怂得化回原型。 切斯特故作镇定:“我,我会轻点儿的。” 吉内芙拉刚喝过酒,挠了挠也在泛红的脸颊,盯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笑出声来。 床上的人被她笑毛了,伸出一只手把人拽到床上来。 “诶,等等……切斯特,我还没洗漱,盔甲,盔甲……” 铛铛,床上扔出几块甲片,吉内芙拉少有这么慌乱无措的时候,不过看见身下因为她的抗拒开始泫然欲泣的人,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任由他边哭边扯下自己的肩带。 要说晚上那些调侃新婚夫妻的人,说泰丝太惯宠亚瑟了,她又何尝不是太惯宠切斯特? 其实,他们同床共枕那么久,没到这一步,确实怪她。 切斯特以为她还在意切茜娅那件事,始终没迈出这一步来,她将计就计,为自己的不熟练顺其自然。 但切斯特在路上的哪天,要是真鼓起勇气来了,她也是会愿意的。 月光撒在两人的身、体上,室外微凉,室内灼热,吉内芙拉伸手,在仓皇拽拉她衣服的切斯特眼角处抹了抹,“不急,不着急……”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切斯特做得很好,至少吉内芙拉全程想不起切茜娅那件事,不熟练的她在切斯特的节奏下,试着配合小床吱呀吱呀的声响。 月光裹挟着凉意攀爬到两人的头顶那刻,切斯特与吉内芙拉十指相扣,他抚摸着她的无名指,细细地亲吻她的脖颈。 他颤着声轻、喘,张嘴又闭上,始终说不完整要说的话,抚摸无名指的手愈发用力。 吉内芙拉拍了拍他光洁的脊背,轻声安慰:“不急,不着急。” --------------------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第260章 番外女骑士篇四 拥有一半恶魔、一半天使的血液,吉内芙拉比大多普通人拥有接受新事物的天赋,尤其她的一对父母还是天堂和地狱的革、新派,她学习的天赋上,更多了几分大胆。 若考她的理论知识,她一定不输任何皇家教师,但一旦考究她剑法之外的实践知识,她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 切茜娅一事之后,答应一起学习感情的吉内芙拉完全跟不上切斯特的进度。 她大概是前些年帮托曼二世打仗打糊涂了,脑子里都是废铁,说钢铁直女都不为过,很难跟得上开窍以后满脑子都是谈恋爱的切斯特的节奏。 大战结束后,自知缺少容身之处的吉内芙拉,效仿唐克的作风,带着切斯特往托曼帝国之外的地方走,去看看早年四处兴风作浪的父亲所看过的风景。 顺便替她的父亲偿还些“债务”。 亚克萨斯版图很大,往北还有一片海上帝国——雅塔拉,建在一片岛屿之上,身为千岛之国,四面环海,雅塔拉也是唯一的中立国,大战里他们聘请了传说中人鱼族的海巫,恶魔的肆虐未曾波及到那里的人。 吉内芙拉便将旅程的目的地定在这里,没受过她父亲摧残的地方,当是一个新的容身之处,适合修身养性。 第523章 旅途的期间,就当是一场约会,她竭力满足着切斯特的想法,不论有多荒谬奇怪,能做到的她都陪切斯特去做了。 但不妨碍她发挥自己感情上的愚钝,常将热情似火的小蝙蝠弄得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气得化回原型,一双红色的豆豆眼挂着眼泪,要掉不掉地望着她。 吉内芙拉每每遇上这种情况,除了捏捏他的翅膀,揉揉他的绒毛,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来。 实在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惹到了切斯特。 就拿今天送花这次来说,玛格丽特这种花堆在一起着实美丽,虽没太大的香味,但胜在堆在一起花团锦簇,看起来赏心悦目。 吉内芙拉收到花的时候,很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她从前给家境贫寒的人送过不少东西,也给自己的下属瓦拉卡等人送过许多节日礼物,但自己很少收到过,切茜娅死后,就只剩亚瑟给她寄礼物了。 但也只有切斯特会每天变着花样给她送东西。 约定好一起学习感情,吉内芙拉适应了一段时间,便不会在切斯特面前,掩藏自己的心意,由衷地夸赞道:“谢谢,花很好看,看起来像奶油泡芙一样好吃。” 原谅她真不知道这句话的雷点在哪儿,反正切斯特听见后,像是听见惊世骇俗的语言一般,惊得后退好几步,不多时甚至呜咽起来,然后化作小蝙蝠,泫然欲泣地往他们订的房间飞去。 近些日子,自从在亚瑟的婚礼上,发生了进一步的实质关系,切斯特更加爱哭起来了,当初死过两次,都没有哭过,反而被她频频惹哭,弄得吉内芙拉也有些愧疚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等欺负人的实力。 她捧着一大簇玛格丽特,站在客房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抽抽搭搭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切斯特,我刚才的话哪里说错了吗?你总该告诉我,自己躲起来,不公平。” 吉内芙拉想来想去,只能用切斯特当初缠上她的话,来哄切斯特出来。 这一提,把切斯特压抑的委屈直接给拉到了顶点,像打开的阀门关都关不住,他翻身下床,打开门后,只用一只手就把吉内芙拉扯进房内。 吉内芙拉好歹是有高级骑士能力的前骑士,在他出手时下意识想要反击,注意他挂泪的眼睑才堪堪收住动作,任由他拉拉扯扯,最后关上门,虚虚掩掩地抱住她。 “烟迦牛肉,”他控诉地开口,“上次我送你红拉绒草,你说它像烟迦牛肉!” 吉内芙拉正在给他抹眼泪,闻言眨眨眼,回忆了下红拉绒草的模样,一大朵快有脸那么大,开得又鲜艳,干枯后呈红灰色,是真像这里的特产烟迦牛肉。 光是看看,就能想象出味来。 见她没有知错的样子,还内里肯定了之前的说法,切斯特更加委屈:“我送你白卡因,你说它像啤酒泡泡;送你可可草,你说它像巧克力;织阳花你说像煎鸡蛋……” 他一一细数,吉内芙拉听完,神情纳闷:“它们真的很像,不是吗?” “可我真带你去吃那些东西的时候,你说啤酒像白卡因,说巧克力像可可草,说煎鸡蛋像织阳花!” 他气急了,她就不能有一次不敷衍,好好夸赞他送的东西!? 切斯特不是没感觉出来,吉内芙拉对他的纵容,更像是对自己人的纵容。 换句话说,当初要不是他趁火打劫,非要在化形后,她赶他走的时候,扯东扯西地缠着她,后面换任何一个她看得顺眼的人,打着教她感情的旗号靠近她,她都会如此纵容! 吉内芙拉就是这样,大战暴露真面目之前,能够被托曼帝国的人忽略代表恶魔的赤红的眼、银灰的长发,推崇成帝国强盛象征的蓟花骑士,怎么会不纵容她保护的人? 在他来到她身边之前,有切茜娅、瓦拉卡,他为了吸血被她豢养后,又有亚瑟、唐克。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旅行,她替她的父亲番尼洗刷掉罪孽,还去了债务,令大家忘记仇恨后,又惹上了不少痴心的人,想跟在她身边,打着学习骑士精神的名义,求她垂怜。 他在大战确定自己能为吉内芙拉死去后,不需要学习的感情,一天一天的积压,在每日求来的亲吻中,日渐膨胀,贪婪、欲/望……而眼前的人在他身边,却什么都不懂,如何教导,都一如蓟花般纯洁。 就连亚瑟婚礼那晚发生的事情,都染指不了她一丝一毫。 她如此纵容,他如此无能为力…… 切斯特只是一只蝙蝠转化成的血族,在蝙蝠之中就是异类,成为血族也不是纯血看得起的存在,哪怕拥有那些人无法拥有的特殊力量,他也是自卑的。 途经恶魔城,他拿着德拉库拉给的领土主权益,带吉内芙拉前往自己的封地,却遭遇了仆人的嘲讽,即便他惩治了无礼的仆人,这副丑态吉内芙拉也早已看了去。 他没把握,也没自信,能够在自己学会了感情后,又教会吉内芙拉,更让学会感情的吉内芙拉真正地喜欢上他。 她面冷心热,心肠太软,他不过仗着她的怜惜,缠上了她,霸占她恋人、伴侣的位置,如狗一般圈占领地,被她纵容、惯宠,也只能换到她哄宠物一样的态度。 他怎么不委屈? 不知眼前的人又胡思乱想到哪儿去,眼泪再包不住,滴落到她的脸颊上。 第524章 吉内芙拉抱着玛格丽特,与他的胸膛隔了些距离,紊乱的心跳,仓皇的手,她擦不过来切斯特的眼泪,更不知道怎样去安抚他。 她确实没那么容易学会感情这种东西,从前对待人类的友好,大抵是自己的母亲阿克安琪儿留下的天使血液,让她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都留了几分耐心去对待。 另一部分的番尼·贝利尔留下的恶魔血液,也注定了她的迟钝,对人性习惯地利用。 对于切斯特说的那番一起学习的人类感情的言论,她努力尝试了,成效显微。 尽管不清楚自己对切斯特的感情是否有他对自己那么深,吉内芙拉也确定自己应该是喜爱切斯特的。 否则再怎么纵容,也不会在亚瑟婚礼那晚,轻易同意他的邀请,甚至可以说,她对此事的发展早有准备。 用食物去比拟花朵,只是因为在切斯特这里不用隐藏秉性后,她爱吃东西这点,就自然而然地暴露出来,习惯性地联想到可口的美食,她到底是个食物量需求大的混血。 而在她打了这些比方后,切斯特主动带她去饱口福,她又将这些美食比作切斯特送的花,也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切斯特的花,她对它们印象很深。 不过切斯特不喜欢她这样做比喻的话,那她以后就不这样说了。 吉内芙拉也不确定自己想岔了没,上前走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挤压着玛格丽特。 本来清淡的花香,因为一下缩短的距离,在两人鼻翼间骤然绽放出淡雅的香气来。 吉内芙拉忍了会儿才没打喷嚏,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捧切斯特的脸颊向他保证:“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绝不会这样去形容了。” 花夹在两人中间,欲坠不坠。 切斯特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是只好哄的蝙蝠,在吉内芙拉贴近他的那刻,他那颗决意要跟吉内芙拉好好吵一架的心,早就越过玛格丽特,跳到别人身上去了。 切斯特的眼泪一下止住,半晌,点了点头。 吉内芙拉稍稍松了口气,她没有哄人的经验,好在切斯特宽容她。 夜里,两人心思各异,躺在一张床上。 吉内芙拉侧身,看了看睡着的切斯特的侧脸,难得想通了一点。 既然不论她如何迁就,切斯特都缺少那一点儿安全感,不如将两人关系的主动权全交到他手上去。 就是过程有点儿麻烦。 也不知道切斯特愿意与否。 第二天他们离开这个小镇,继续往北走,前往雅塔拉。 走到雅塔拉对面的一个小国时,两人意外的,偶遇到了唐克。 他如今在这个沿海小国扎了根,迷上钓鱼,成了一个渔民,有了心悦的人。 从吉内芙拉口中得知亚瑟结婚后,与亚瑟水火不容的唐克,居然主动问起了亚瑟婚礼的细节。 吉内芙拉试着给他复述那场庞大的婚礼,“托曼二世还算纵着他,婚礼的规模快超皇室了,也没出面教训。” 她不知道的是,亚瑟后来在蜜月假期,频频被托曼二世召进城堡,询问他私藏的财产怎么来的,然后向他抛掷权杖,赶他出去。 唐克蒙着半张脸,绿色眸子上的眼皮耷拉着,摇了摇头:“我想问,他是怎么向泰丝求的婚?” “求婚?”吉内芙拉放下银质酒杯,“不是他向泰丝求婚,是泰丝向他求的婚。” “泰丝向他求婚!?”他断知道亚瑟不要脸,却不知道他能不要脸到让女人求婚。 回忆起亚瑟得意洋洋的表情,切斯特端着杯子咬牙切齿地嘲讽:“当然,人家还是用一个顶针。” 唐克没做过针线活,试探地问:“缝针戴的那个?” 切斯特颔首。 没出息的亚瑟又被唐克加上了便宜货的评价。 吉内芙拉对旁人的事,倒是敏锐了些:“你问这个,是想向你的心上人求婚吗?” 唐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对我挺好,总不能让人不明不白地跟着我。” 一听到这个,切斯特眉头都皱起来了:“不行!” 一个亚瑟已经越过他成婚了,再来个曾经对吉内芙拉忠心耿耿,不知心思的唐克!? 断不可能!亚瑟在信里知道了,保不齐怎么嘲弄他! 唐克仍旧不怎么喜欢吉内芙拉身边的蝙蝠,目光瞬间凌厉起来:“怎么?” 吉内芙拉不常猜出切斯特的想法,替他回应道:“我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了,总之,他应该没有恶意。” 唐克看在吉内芙拉的面子上,放过了切斯特。 只是他没想到,切斯特不放过他。 在这个小国停留的第七天,切斯特提前了自己的计划,每天背着吉内芙拉来找唐克,不知道偷偷在商量什么。 吉内芙拉察觉到了,却也由着他做些小动作,左不过是给她的另一个惊喜。 她深知切斯特恋爱脑的小心思。 在她联系到了商船,要去往雅塔拉那天,她走上船,四周安静得像今日没有旅客般,她只当自己来太早了。 等开船的同时,也等跟她说要晚一些上船的切斯特。 笃笃笃。 船板上传来着急的脚步声,她听出几分慌乱,也认出人来,迅速回头,想要询问切斯特发生什么事了,却看见切斯特手里捧着一个东西,朝她小跑过来。 第525章 太阳耀眼,在海水的加持下,她看见切斯特脸上有什么东西恍了她的眼睛,正纳闷着,切斯特将一个项链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低头看去,由药水泡过变得坚韧的发丝编成的绳索上,坠着一颗獠牙,她一眼认出,这是切斯特的尖牙。 再去望切斯特的脸,刚才恍她眼睛的,是切斯特留下的一颗獠牙,露在唇外。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疑惑什么了,原来是切斯特的尖牙少了一颗,现在被他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切斯特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兴奋地望着她:“你喜欢吗?” “喜欢。”他欢快的表情太明显,她清楚,但凡说一个不喜的词,他可能就要在这耀眼的烈日下,哭给她看。 吉内芙拉见他高兴得翅膀都舒展开了,也不由地笑了起来,问他:“怎么突然送我你的獠牙?” 她伸手掰开切斯特的唇确认了下,还好血族的自愈能力强,现在那里已经补上了一颗普通的牙齿。 “我想让你嫁给我!”切斯特一改羞赧,大声地向她诉说自己的心意。 “我问过唐克了,他说你应该会喜欢父母的定情方式,所以我就撤掉了那些花束、烟火的准备,将自己的特征送给你。” 他说到这里,吉内芙拉总是平静,只会在他哭泣时乱跳的心脏,如他们发生实质关系那晚,随着吱呀吱呀的木床节奏,再度活泛起来。 “嫁给我吧,吉内芙拉,以后我是你,你是我,我们合为一体,不可分离!” 很简单的一句话,也很奇怪,但正中吉内芙拉的下怀。 像唐克说的,吉内芙拉确实很喜欢自己父母的定情方式,可能是幼年收到他们的礼物的关系。 越是接触番尼接触过的人,她越是怀念番尼和阿克安琪儿。 编织的光环、黑羽翅膀,他们无一不在告诉她,或许未来的一天,哪处都不容你,你也曾拥有真正的家人。 “我尝试过爱你了。” 我们的孩子。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是贝利尔的家庭。 你无需做出任何证明身份的选择。 现在有那么一个跟她过去的家庭相似又相反的物种出现,他既不算恶气,也不算吸血蝙蝠,又不算纯正的血族,成长出人形后,更是拥有一颗能长出白羽的心。 好比番尼,好比阿克安琪儿。 然后他告诉她,无关身份,无关物种,你是我,我是你。 一半恶魔的血,一半天使的血,是恶魔也好,天使也罢,想做普通的人类也可以,自由的灵魂也无所谓。 以獠牙为证,不做选择,以你的方式去接受你,我是你,你的容身之处,你的家人。 切斯特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吉内芙拉没听太进去。 在獠牙挂上她脖子那刻,她就在心里答应了切斯特。 也许她对切斯特的喜欢不如切斯特对她的炽热,但抛开切斯特,她不会再接受任何一个人,分食她的血液,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切斯特一通宣泄,随后紧张地看着吉内芙拉。 在恶魔厌恶,天使欢喜的骄阳之下,旅客踏上了前往雅塔拉的商船。 那是个中立的帝国,一千座岛屿,一千个民族,一千种生活方式,无限的可能。 海风吹荡着吉内芙拉的银发,上船后同样拥有血红瞳孔的女士,友好地向她打了招呼。 心脏荡漾着,吉内芙拉在切斯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像挤压玛格丽特的那个晚上,贴近了切斯特的胸膛,用她的獠牙刺进了切斯特的脖颈。 切斯特没有挣扎,在疼痛中,抬眼看向他从前讨厌的艳阳。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几日吃的东西里,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直到吉内芙拉接受他求爱,咬破他血管这刻,他才恍然大悟。 在他做好准备,奔向她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纯洁如蓟花的人,也在奔向他。 血液流失的同时,新鲜的血液送了进来。 他想到了番尼和阿克安琪儿的故事。 这是恶魔的初拥,天使的应允。 他渴求的终于发生,他们终于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爱你,吉内芙拉,无关你的选择。 我接受你,切斯特,这是我的选择。 -------------------- 之前文字之间我打了“、”“/”这种符号的,就是我自己猜测会被晋江口口的词,之前第五十几章的克/里/克镇都莫名其妙被口口了,还有我第一次在晋江写文的人鱼篇口口最多,我都不知道哪些词会被和谐,很离谱,只能借这个方式去提前防备,后期修文的时候会把影响阅读的口口改回来 另外丧尸篇的番外要等几天出,我去回顾一下剧情,有些暗示的细节描写跟番外有关,忘记在哪个节点了,我一章一章的回顾一下,因为末世的世界本来是个单开文改小世界的,后面会单开末世系列《天灾》《变成丧尸前的三十天》 第261章 番外末世篇 末日来临前几年,人类的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四五线城市的人依旧会在节假日结束后,前往一线城市谋求生路。 2033年,在研究出人造子/宫后,z国生育率反而达到前所未有的低水准,开始步入老龄化大国。在几家提出未来人口干预研究的生态公司上市后,国内频繁出现类似九几年的子弟大厂,逐渐包揽员工的衣食住行。 第526章 大学生由零几年的考研大军,到一零之后考公大军,转变为了现在的入厂大军。老龄化严重,退休线延后,从毕业到工作开始就在缴纳养老保险的一群人,不得不选择能“延长寿命”的几家大厂,签署卖/身契。 ai率先取代了设计、军事、医学类领域,大众劳力仍旧处于往年水准,去大厂当底层员工,任由高层吸食血液这种自杀式求生方式,成了最佳选择。 不过大厂的进入条件严苛,招聘启事不断对外公布的同时,内部也在大换血,不停裁员。 这些报道加阴谋论在入厂呈普遍现象前,还算个比较火热的题材,魏晓曾在自家小报社的要求下,发布过这类的文章,在报社一众工作人员不敢出头的情况下,她只身前往某个大厂内部,签署卖/身契,跟一帮正式员工和黑工同吃同住,揭穿了这个厂子的真面目。 那篇报道公布大众时,这家大厂被迫关闭了一些分厂,总部一阵动荡,硬熬几年后,还是在一众公司中存活了下来。 直到后来国家下场干预,几次大会总结,颁布新的法律条例,z国才没像北边的邻国,被几家公司转变了经济体制,一度被公司掌控国家经济。 考研、考公、入厂几种方式在宏观调控下达到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 因魏晓的报道完全真实,全程直播,向群众揭露自杀式求生的弊端,她也一炮打响名号,从那间小报社跳槽到全国最大的新晨报社担任记者。 即便新媒体的发展让报社记者同电视台记者的工作差异缩小,魏晓现在的工作也不再需要像之前的小报社那样拼命,争一个出头之日,日常采访安全了许多。 这次的采访,那位教授指明只接受新晨报社,魏晓跟几个前辈争得面红耳赤才拿到这次前往北极采访教授的机会。 她坐上飞机后,都咂嘴在想,新晨报社不愧是全国最大的报社,里面的人都太卷了,社恐新人不自告奋勇根本拿不到采访大拿的机会。 同她争采访机会的几个前辈手里还拿着几家发出必爆的新闻稿,都这样了,还不放过她的芝麻肉,属实对不起她这一整年给他们端茶倒水。 魏晓是个新闻疯子,不知道正是因为她潜心底层报道,苦心钻研,并且这一年的茶水,前辈们都看在眼里,否则不会把接触迟教授的机会让给她。 大家要是真有心跟她抢,论资历,她跟所有人骂一个月都拿不到这个名额。 只有魏晓自己,以为大家把她当报社吉祥物。 在新晨报社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环境里,因为魏晓每天在采访外的时间,穿着红色系像过年一样的服饰,活力满满地满报社跑,一群要死不活的打工人看见这样鲜活的颜色,才会戏称她为吉祥物。 也就对日常交流不敏感的魏晓会把这种话听进去。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第一个北极考察站建立成功后,z国为科学发展又陆续设立了新的考察站,远古项目研究的站点就临近第一个北极考察站,位于挪威匹次卑尔根群岛。 隔壁研究极光,这里研究冰川。 迟暮刚留学回国不久,还没好生回顾祖国的美食,就被自己爷爷拉来这个一眼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冰川世界。 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就跟在爷爷迟继春身后打下手,听话地为他抗设备,做记录。 哪怕今天会有记者来采访,他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迟家除了他爷爷和他以外的人,都从商、从艺,爷爷抓住他不放太正常了。 当初迟继春还在研究院当学生,没有加入远古项目时,是迟暮的奶奶被人说亲认识了只会做研究的穷小子,后续大多投资都是迟暮奶奶家那边给的。 两人一个从事研究,一个从事商业,常年异地,距离产生美,倒也相处平和。 但因为迟继春陪伴孩子的时间少,迟暮奶奶去世后,他更是一门心思地前往北极,埋首研究中,家里人对他怨恨颇深,即便看在奶奶的份上,每年都为这边的项目投入资金,也都不同意自家小辈进入这个学术领域。 迟暮是个例外,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太高,高考成绩和相关比赛吸引了迟继春的注意,难得回国找他谈话。 对未来没什么规划的迟暮索性遂了爷爷的愿。 魏晓抵达考察站的时候,这里的研究人员刚结束工作,准备休息,采访的时间新晨报社给的周期很长,她打算今晚先不急着询问前几天轰动的“远古病毒”的发现,先和这里的人打好关系。 经过几十年的改造升级,考察站在国家的关照下,已经能在室内体验到与外界相差甚大的温暖环境,室内全年26摄氏度,魏晓穿着跟科考人员差不多的红色t恤,在里面蹦蹦跳跳地给大家发见面礼。 一番了解下来她才知道,这个考察站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远古项目研究,属于混合制。 其他项目领域的工作人员收到她的见面礼调侃她:“知道我不是关键人物,你不会要把见面礼收回去吧?” 魏晓经过新晨报社的前辈们摧残,很能开得起玩笑,“怎么会?就是下次再来采访你们的项目时,我就不再送礼了,老师您多担待。” 听她讲话的人知道她在恭维,也被哄得开心。 虽然上面对考察站的几个项目一视同仁,拨款没有亏待,但他们搞的那些研究不如后来搭建的远古病毒研究引人注目。 第527章 世人都对这些未来性的危险东西感兴趣,他们也就默默无闻了些。 全球变暖,冰川融化,远古病毒现世是个老话题,但这个话题有了进展,发表在报社官网上,就是一个热门了。 魏晓与这些教授、工作人员聊了会儿,没找见远古项目的关键人迟继春,便谢绝了这些人的用餐邀请,自己在食堂里逛了起来。 一圈下来,迟继春虽然没找见,她倒是找见了迟继春的孙子迟暮。 正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迟继春教授脾气怪,排场大,她可以先跟孙子联络感情。 魏晓走过去,在缩在角落里盯着空餐盘的迟暮面前坐下。 迟暮本来自己烦着,见对面做了人,态度不好的抬头,刚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却在对方灿阳般的笑容下刹住嘴。 魏晓问:“你在生气吗?” “你怎么知道?”迟暮抠着指甲。 魏晓把自己的手递出去,那双纤细的手指,食指和拇指的指甲不大好看:“我生气也喜欢抠指甲。” 迟暮不好意思地把手放到桌子下去。 “你为什么生气?”魏晓自来熟地问。 迟暮大可以无视她,自己走掉,但他在这里整日跟着迟继春到处跑,忙得没什么朋友和说话的人,现在有人过问他的心情了,他便当个树洞往外吐牢骚。 他一说起迟继春就没完没了,到最后总结:“一个小数点儿,我承认点的位置有一个不对,就是谬以千里的错误,但我已经二十多了,他大庭广众下扇我耳光真的太过分了。” “我在他的要求下,十几天没休息好,就盯着一组数据看,有错误不是很正常?” “我也在交给他的时候看见了,及时告诉他,并修改了,凭什么还打我!?” 迟暮知道自己的错误,并改正了,没有酿成大错,但他就是想不通,平日对他还算和蔼的爷爷为什么要打他?还是在几个项目组人的面前。 他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撇开从前的那些考试不说,这个小数点儿是他第一个错误,也是他立即改正的错误,他凭什么受到苛责? 他就不能犯错了?因为是他迟继春的孙子,他在迟家一群看叛徒的眼神下,听他的话从事科研,就必须不能给他丢脸? 迟暮的黑眼圈很重,拇指的指甲被他抠出血丝,只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压力很大,濒临崩溃。 他留学的地方在北欧,也算冬季寒冷,常见雪色的地方。 没在国内待过久又被爷爷拉入项目组,触目又都是冷色,颜色容易影响心情,而迟继春又太逼着他,造成这个结果太正常了。 食堂的人走了几波,魏晓耐心地听他絮叨了半个多小时,期间也不算全在说迟继春的坏话,通常讲过迟继春的严格和苛刻后,他会开始自责,自责之后又为自己解释,解释后又自责。 这种情况跟刚入新晨报社的她有些像。 魏晓的前辈都是极好的人,但他们的主编都是像迟继春一样偏执苛刻的人。 在他们手底下做事,就像他们养的蛊,恐怖到蛊虫都开始抱团取暖。 “的确很过分。”魏晓故作愤怒地锤了下桌子,记住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仿佛对待从前的自己那样,拉过迟暮的手,为他贴上创可贴,“我刚到新晨的时候,因为一篇报道被主编扔过文件。” 锋利的文件夹划破了她的脸颊,替她抱不平的前辈,有背景的劝她告主编人身伤害,没有背景的让她忍忍。 魏晓自然选择后者,说到底,是她在看见黑心医疗所滥用人造子/宫创造出畸形儿,进行违法人口/贩/卖后,在用词上带有了强烈的主观情感,违背了新晨的行业准则。 无论那篇报道如何用词,最终这家医疗所都会因为她的跟进受到惩罚,人造子/宫的项目被依法取缔,纳入法案中,她带有主观色彩的激烈用词就是违背行业道德。 “这不是你从前待的什么三流小报社,需要用华丽的辞藻吸引人注意!一篇公布给群众的报道,你必须比中央还要客观,即便当事人罪不可赦,你也不该越过中央去随意谴责他!” “我们能坐到这个位置,是在国家的许可下,代表中央发话!报道是让你报道真相,不是让你惹起群众恐慌的!” 那篇报道被拦截下,才没造成群众的示威游行。 魏晓在从前的报社被捧着,来到新晨就有些泯然众人了。 这里的大佬随便拿篇报道出来,就是比她高了不知道多少的成就,所以她在这种环境下,也陷入过迟暮这样的自我纠结中。 魏晓只针对迟继春那一耳光做了评价,其他的她清楚,迟暮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们就像相见恨晚、同仇敌忾的狐朋狗友那般,坐在食堂这一隅小角落里,细数从业这些年来的不易。 好不容易从研究中抽身的迟继春来食堂吃饭,看到的就是两人相谈甚欢的一幕,他端着餐盘抿唇,最后还是没有去打扰这两个小年轻。 这晚过后,后面几天的跟进采访很顺利,只是迟继春的嘴太紧了,远古病毒的研究对大众的未来是否有危害,但凡涉及到这类的问题,都能被他稳稳岔开。 魏晓收集到的采访都是无伤大雅,扔进社会中激不起水花的正常内容。 报道是真实了,但这些内容随便上网一搜就能知晓个大概,回去后也只能顶着主编失望的眼神,借迟继春的名号发表一篇坚守北极项目的考察人员的文章。 第528章 魏晓离开的前一天给迟暮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约定以后一直保持联系,当一对能互吐苦水的朋友。 走的那天,迟暮在迟继春的许可下来给她送行,不舍的情感下,魏晓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她耐心地等到了即将登机的时候,他们最后只是拥抱,一言不发的分开。 这场别离,两人都无法预料到,再见面,除了活着地被保护得很好的迟继春,谁都记不住对方的存在。 他们的身份连同记忆,一并被掩盖在那场白灰之下。 -------------------- 第262章 番外末世篇二 z国,因为wcdc(世界疾控中心)带走了病毒样本,加上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远古研究项目被叫停,需要从项目中抽选几个人,一部分转移考察点,一部分前往l国帮衬援外战士。 迟暮在迟继春日益难看的脸色下,把项目叫停的原因猜了个大概。 上面派了人来,要秘密护送迟继春转移研究地方,后续的内容可能更加隐秘,去了那儿后,要与熟悉的人切断所有联系。 身为迟继春的孙子,他必须跟着爷爷一起搭乘直升机离开。 但在这件事上,迟暮同迟继春爆发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争吵,他违背迟继春的命令,私自找到相关人士,用研究资料表明自己并未参与太多私密数据的考察,并自愿前往l国援助跨国战士。 迟暮就这样不顾暴跳如雷,几乎气出毛病来的迟继春,先斩后奏地回了国,等待上面的人通知他去l国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迟暮有很长的过渡期,先回顾一下国内的生活。 他去了热闹的地方,先体验了番国内的美食街,把自己吃到吐了,才在一处长椅上坐下,捏着一张旧到发黄的纸条发呆。 这张纸条在他手上的时间其实没多久,只是他日夜看着,被他摧残得不像样子。 而上面写的电话号码,在主人的离开后,他一次也没联系过。 之前是屈于迟继春的严加看管,现在回国,他受困于即将前往的l国险境。 迟暮直觉l国的境况没那么简单,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回来。 一个说不清命数,随时可以死去,背负责任和秘密的人,不大合适去打扰一只自由吵闹的鸟儿。 长椅对面,电路不稳定,频繁闪烁的路灯上,飞停一只渡鸦。 听见风声,迟暮的目光从纸条上抬起,目及渡鸦,他歪头仔细打量,这种黑色的渡鸦,不像京南市会有的品种。 出于职业习惯,他拿出手机将这只渡鸦拍了下来。 夜间的闪光灯似乎惊扰到它,渡鸦哑叫一声,扑腾翅膀飞去。 迟暮低头放大手机上的照片,没等仔细检查它的品种,就听见一声喟叹。 那声音叹得很是舒适,仿佛将一天的疲劳都放进了这声叹息中,用力一吐气,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这大概是个有意思的人。 迟暮想着,悄悄转头窥探,却发现,长椅背后作为绿化带的一片草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张被他攥到发黄的纸条的主人。 她就这么不顾旁人目光地,在绿化带上随意铺了张野餐布,仰躺在上面,闭眼深呼吸。 “来自森林的月光,呼——” 有人停在不远处对她指指点点,她充耳不闻,当做没听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声点评了句:“原来是这个味道。” 清冷的月光不是迟暮喜欢的颜色,他在北欧和北极,将这种冷白看了个透彻,生活中除了必要的实验服,他不会购买任何白色系的东西。 当这抹亮眼的冷白照在草坪的鲜红上,他蓦地发现,他竟有些想它了。 迟暮离她最近,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应该去打招呼吗? 可不久前他握着纸条,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去随随便便地牵住一个人。 他这边天人交战着,享受月光浴的魏晓却没看见,一个身形高大,长相不算温柔的男人,坐在草坪前的长椅上,望着她,捂着嘴,一双眼红得不像样子。 打那天巧合般的偶遇后,迟暮徒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走哪儿,都能碰见魏晓。 仿佛命运的刻意安排。 他在过渡期里竭尽全力地过着什么都不去操心的普通生活,却时不时会为一抹鲜亮的身影心惊。 几次偶遇下来,迟暮发现魏晓虽然有个通透的心性,但生活上是个有洁癖的天然呆。 他不止一次撞见魏晓因为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追赶一个热点,结束后察觉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污渍,暗自苦恼的模样了。 实际上是她发现一个目标后,不管是有新闻热度的,还是只是去凑热闹,她都会毫不顾周遭拥挤的环境,冲在第一线。 前几天街上的吵架,她也是这样,跟一大帮人围观凑热闹,因为站在最里面,这对吵架的夫妻上头了,男的动了刀子,差点砍到她。 迟暮本在默默关注,后面吓得冲上前去,在混乱中把人拉开,结果男人杀疯了,还是砍伤了路人。 魏晓又挣开他,跑去救援,结束后身上的衣服都是伤者的血,红色愈发鲜艳。 发黄的纸条仍在迟暮兜里,已经被他攥得破破烂烂,现如今旧纸条旁又多了瓶干洗剂。 迟暮到现在已经不知道,他们是在偶遇,还是他自己在主动寻找魏晓总是忙碌的身影了。 第529章 不管怎样,他想跟在她身后,去看她普通又不完全普通的日常生活。 他会在魏晓出外勤的时候,仔细注意着周遭不太干净的地方;会在魏晓热得脱了外套,随便丢开,染上灰尘的时候,用随身携带的干洗剂帮她擦干净;会在魏晓遇到危险,也要迎难而上时,替她心惊,时刻准备挡在她面前…… 近来也许是见到魏晓的时间多了,迟暮都快忘记,自己是要去l国帮助援外战士的医护人员。 他收到了上面寄来的通知,就在下个月。 迟暮看见通知那刻,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回荡:半个月,作为戒断期而言,太短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没再偶遇到魏晓,直到有专人来接他,送他前往某个军事基地转直升机离开。 迟暮坐在车上,来不及告知家人,摸着兜里的旧纸条,翻看工作人员递给他的,前线的资料。 像是上天的眷顾,走到绿荫大道,车堵在半路,他不经意地往外一瞥,一抹鲜红的身影从路边走过。 她今天似乎不是很忙,她也不总是在忙。 魏晓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她喝着奶茶,正同同事商量着中午就餐的选址。 他看过去的同时,像是有什么感应,路边的人也看了过来,两道视线在车流穿行的马路上不期而遇。 前往军队的车做了特殊处理,迟暮确定,魏晓不可能看见他。 车流不久开始正常通行,迟暮收回眼,一如一开始决定不去打扰那般,神色自如地处理未来的工作。 同事注意到魏晓的停滞,在前边停住脚,回头问她:“怎么不走?看见什么了?” 魏晓的视线随车而动,闻言摇了摇头:“走吧,我也不知道。” 或许还有机会见面,或许以后一辈子都无法重逢,迟暮攥紧那张泥泞不堪的纸条,唾弃自己的无耻,又可耻地祈祷。 再等等,像上天赐予他这场对视,再给予贪心的他,一个等待的时间。 他希望魏晓能等等他,哪怕她可能已经忘了他。 l国的情况起初还在可控范围,迟暮待在根据地,受着最完备的保护,检查每一个战士的身体状况。 但他的直觉好比黑乌鸦,总是不那么好。 一个昏迷的战士被人五花大绑地抬进帐篷,他前去检查,询问情况。 几个受了惊吓,身上有多处咬伤的战士,急不可耐地向他解释:“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中了敌人的子弹后,还站起来往对面跑。” “对!”另一个抬人回来的战士往自己的咬伤上倒药水消毒,“我们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拉他,他居然还咬我们!” “咬你们?”迟暮放下手电,停下做记录的手,转身察看几位战士的情况。 那些咬伤并不像大大咧咧的战士们口中不值一提,它们几乎撕扯开了皮肉,上面泛着药水都洗不掉的青黑。 而他用手电检查过的战士,他的眼里生长出了一层类似爬行类动物才会有的薄膜。 迟暮一下便想到了匹次卑尔根冰川里封冻的小马驹,想到了提取出来的病毒数据,想到了他说要来l国时,爷爷迟继春担惊受怕的眼。 他不再耽搁,拿着记录了部分资料的笔记本,向上级寄送情报。 不过两个月,l国边境的情况就突转之下,战场一片混乱,战士们不分敌我的攻击,一行人坚守前线,等到上级寄来确定的文件,那个荒唐的“zombie”一词被确立。 迟暮再救不了年轻的战士们,在一声声子弹和炸弹的巨大声响掩饰下,他被人簇拥着,送上轰鸣的直升机。 再回京南市,这里已是满目疮痍,迟暮被人送到安全区,如今的城市被划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城,幸存者试图按这个规划建立基地。 迟暮在一众研究人员中,属于年轻的一辈,作为被大家硬推出来的希望,他承载着众人的希冀,却还是无法轻易联系到迟继春那样的老博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负责保护他的人,在等到无望的消息前,一个接一个的先等来死亡。 最后,迟暮身边只剩下他自己,还有一把小战士拉动手/雷保险栓前,将他推出去,留给他的手/枪。 他见证了太多变故,躲藏在血肉模糊,腐臭弥散的街道间,无力寻找新的幸存者。 迟暮叫不出疲累,只有一双白皙纤长的漂亮手指,如今被他抠得比魏晓初见他时,还要丑陋。 他将这一切的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无一日不在厌恶自己的贪心,像是一定要恶心自己,才能在这糟糕的末日生存下去。 迟暮在叫不出名字的街道上寻了很久,直到他被一根暗处的藤蔓拖拽进角落,又一次接近死亡。 旧纸条从衣兜中滑出,他被藤蔓倒吊在空中,看着模糊不清的字条落下,被血污浸湿。 紧绷了几月的心弦一朝崩溃,他自暴自弃,不做反抗,被藤蔓纠缠着,低声啜泣。 迟暮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被一只寻找黑猫的女丧尸救下。 劫后余生,那张作为精神支柱的纸条不复存在,他在女丧尸的庇佑下,找到一个可用的笔记本。 他私心想记下能够作为精神支柱的事情。 但最后,落笔,他一笔一划认真写下: “我在北极考察时,曾在d国融化的一块冰川里,提取出一种远古病毒……” 第530章 迟暮记录下末世前后,他见证的一切,却独独不提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既然如此,哪怕他迟早死亡,都不应该将如今生死不明的人牵扯进来,被后世的人诟病。 迟暮遏制不住崩断的情绪,每写一个字,啜泣一滴泪。 每一个想写下“魏晓”的字迹,最后都变成了对末日的记录。 2036年,末世第一年,丧尸病毒爆发,由几星期到几月的潜伏期,变成了后世著名的十二秒法则,全球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沦陷,各地收集幸存者修建基地。 一名衣衫破烂的男丧尸游走在街上,他在休眠,行走于固定的位置,嘴里发出阵阵牙齿的震颤声。 覆盖有月白色薄膜的眼,在寂静的夜中像是会发光,既是行尸的休眠,也是等待下一场刺激。 他跟随行尸大军,向一处有人味的地界行进。 薄膜的眼将皎洁的月光看得真切,却无所动容。 前进的目标高高竖起一根杆子,上面挂着广播,人类将音量调至最高,播报一条末世前的新闻,一道清丽严肃的女声冷静播报:“宁厂意图经济垄断,自杀式求生实为资本阴谋……” 死寂的街道因为突兀的播报声惊醒大片行尸,整齐划一的震颤被咆哮取代,丧尸们冲向人类计划好的地方。 男丧尸随大军疾驰,向那高悬的广播。 沾染脏污的夹克在混乱中被挤掉,携带着一本笔记,孤零零地落在行尸军队之后,躺在一片血污之中…… -------------------- 末日篇还有最后一个番外 第263章 番外末世篇 流浪这种事,非性情洒脱之人,轻易做不到。 幸好晓和暮是两只除了对方外,没什么牵挂的半人半尸,只要待在一起,就可以整个世界到处跑。 他俩就像末世里的清道夫,走过一个地方,就打扫一个地方。 现在两人虽有人类的正常外形,可本质上算不得人类。 暮修好了“苦藏”的实验室,抽取了晓和他自己的血液进行诊断。注射疫苗后,体内的病毒维持在可控数值内,但并没有消失,就好比末日前年轻人之间流行的纹身,免疫系统不断在对抗外来因素中死去,但它仍然留在体内,对人体造不成明显伤害。 这就像人类大清洗之后的进化,晓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夜视能力和速度有所提高,耳聪目明,且能吃得下人类的食物,若要细究,她好像青蔓和人类也能照吃不误。 不过她还算有道德的半人半尸,如今既不属于丧尸那类,也不属于人类那类,她便将自己归于两个物种之上,口腹之欲只用人类的食物满足。 暮也如此,最近晓还偶然发现,暮本就壮得不行的身材,如今日益壮得接近于异变者,胸膛连刀和子弹都穿不过,还能单手将小巧的晓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上。 这种特性让晓有些羡慕,她仍旧没有末世前的记忆,但总觉得自己除了裸奔的念头,还有个金刚芭比的想法。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自己是抱起暮的那一个。 两人在“苦藏”待久了,将这座城市清扫得只剩无法绝对整理的白灰后,就要往其他地方走。 流浪嘛,就是要随波逐流,到处浪。 他们没多少行李,一个包裹里装的满是洁癖的晓为两人准备的换洗衣服,还有就是整个“苦藏”能搜寻到的所有菠萝包。 暮单手抱着晓,肩上扛着包,往“苦藏”之外的地方走,身后还跟了只低着头,做不出表情,却能清楚感受到她满身委屈的异变者。 这只异变者手臂同样弯曲着,学着暮的样子,抱了个活物在怀里,只是她的活物是一只花臂黑猫,眯着眼,餍足地在她手臂上浅眠。 自从在长椅那儿无意识地将晓开膛破肚后,这只由女丧尸变成的异变者一直是这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晓听见她跟上来的沉重脚步声,压着暮的肩膀探出脑袋:“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她一出声,暮和异变者都停下了,黑猫懒懒散散地掀开眼皮。 暮研制出来的疫苗只是“隐形”作用,在异变者面前隐藏自己的气息,却不能让异变者不起攻击的心思,而且有时效性。 他们身后这只异变者,是唯一不随意发起攻击的异变者。 晓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想来是那只黑猫的缘故,这只女丧尸变成异变者后,除去一开始的无差别攻击,现在她已经是一只拥有独立思想的异变者。 因为有独立思想,才会在伤了晓之后觉着愧疚。 晓没有从人类变成丧尸的记忆,却有在丧尸状态下,被异变者开膛破肚的记忆。 死亡袭来的速度快到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意。 所以晓并不责怪一时失了神智的女丧尸,况且,在她短暂地死后,是女丧尸守住了她的尸体。 晓死的那瞬去了一个放眼望去全是海的地方,女丧尸手腕上的黑猫还说了话,问她,它手臂上的花纹,是个什么图案。 晓回答牡丹后,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睁眼是按约定来找她的暮。 总的来说,这个还算圆满的结局,也多亏了女丧尸和花臂黑猫。 晓作为半人半尸,还是懂不知者无罪的道理,便从来没升起过探知黑猫和女丧尸背后身份的念头。 第531章 她今天离开之前,问这句话,也不是在赶女丧尸,而是像黑猫那种隐藏大佬的存在,应该有另外的打算。 两拨明显道不同的物种走在一起,说不定只会互相添麻烦。 女丧尸停在原地,看了看晓,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黑猫,往前走了一步。 晓知道她没理解到她的意思,便又说:“我们接下来可能会经过有人的地方,你的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大概会被误伤,真的确定要跟我们走吗?” 女丧尸这次听懂了,又停住脚,踌躇不前。 晓看着她低着头,依旧在委屈、歉疚的样子,醍醐灌顶般想起,自己好像之前从来没将话说清楚。 晓避着黑猫因为女丧尸低落的气息,徒然凌冽的眼神,说:“你误伤我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我没有怪你。” 她说完,抱住她的手腕收紧了,箍得她腿疼。 晓龇牙咧嘴地拍了下暮结实的后背,结果疼的还是她自己,她有低下头,用力咬她。 好险没把牙给崩了。 女丧尸没说话,也不懂怎么用肢体做回应。 晓兀自发泄完后,拍了拍暮的肩,让他继续往前走。 这次女丧尸没有跟着过来了。 晓对她招了招手,暗自送了口气。 说实话,虽然那只花臂黑猫帮了她很多,但她还是有点儿怵它,归根结底是她直觉对上了,暮根本打不过人家,他们指不定会被收拾成什么样子。 果然,在暮带着她快步走远,女丧尸的气息愈发孤寂后,那只会给女丧尸送花吃的黑猫,眼神愈发危险,牙齿从嘴里跑了出来,一向软软的手垫子,蹭地蹿出了指甲。 啪啪啪,急得晓连连拍暮的肩膀,“快走快走……不,跑起来,跑起来!” 暮向来就没有怕的情绪,察觉到晓的惶恐后,一面安抚地摸摸她的后背,一面眼神凶狠地回头。 晓感觉到他的动作,伸手抓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厉声呵斥:“你不怕死是不是!跑快点儿!” 没办法,暮只能咽下这口气,抱着晓一连跑了好远。 两人几乎是逃命般的,只求速度,不管路线,快马加鞭地蹿到了一个小镇上。 换成人类,这段距离就算有车,也要从白天开到黑夜,黑夜再开到白天,转载好几个日夜才能抵达。 但在晓催促来的暮的脚程下,他们傍晚就到了。 青蔓波及的地方甚远,这个小镇遍地是白灰,仿佛下了几日的大雪。 晓望着这些白灰,身边站着自己发誓要保住的罪魁祸首,一阵心累,“罪过啊——” 暮在人类社会混迹快一年啊,自是听懂了晓话里的意思,他抱紧晓,侧脸贴在她的小腹上,被她双手环抱着:“他们对你不好。” 就该受惩罚。 在暮这个被病毒摧残过的三观里,他变成丧尸后见到的人类都是既要还要,既要丧尸暮为他们研制疫苗,又大义凛然地要生出思想意识的晓去死。 既要莫矢发挥自己不受病毒侵害的身体,为人类卖命,又要莫矢的伴侣虞姬在白灰过去后,继续成为他们的实验品。 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好坏坏话皆让他们说尽了。 暮对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好不起来,尤其是几个自称博士、教授的老家伙,还有他逃出基地来找晓之前,想方设法困住找人困住他的迟继春。 晓不知道她走后,暮在人类社会经历了什么,且有王建平那种存在,孰是孰非,半人半尸的思想是说不准的,但她能接受暮一切情绪。 她抬手将自己抓乱的暮的后脑勺头发捋顺,“我知道,你对我好就行了。” 晓伸手指向小镇里一栋看起来最漂亮、最大气的自建房说:“走,去那儿,我们先在那栋房子里住些日子。” “好。”暮得了摸摸,心情瞬间阴转晴,快步跑向晓指的位置。 路过小镇的告示牌,已经识字的暮瞥了眼,说:“这好像是你的镇。” 晓刚才也看见了告示牌上“雾晓镇”三个字,没想到他俩误打误撞,回到了相遇的地方。 雾晓镇归有河的那个镇管。 他们那时,只有晓认得个“晓”字,可不就是她的镇嘛。 晓坐在他手臂上挺直脊背,高昂起头,臭屁道:“你现在要叫我镇长大人。” 暮在她这里从来没有怨言:“好,镇长大人。” 贵为镇长大人,自然要管理好自己的小镇。 晓每天在这栋漂亮的大房子里醉生梦死,只管指挥任劳任怨的暮去打扫这个镇子。 偶尔她不犯懒了,比暮还勤快,手脚麻利得一个下午,就陪暮清扫完一条街。 街上的店面早就没什么物资了,好在他们带来了足够的东西,周围也有些异变后人类不能吃,他们却能大快朵颐的动物。 日子也算富足。 暮还是从前那个在晓面前很呆的暮,且有大志向,在打扫某个店铺,发现“好东西”时,会带回家,招惹晓。 比如他捡到的黑丝,他竟然还敢贴心地洗干净、吹干了,拿给晓。 正在翘着腿看书的晓,感觉到暮在悄悄摸摸往她腿上套什么东西,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裙子,正好便宜了暮,不过靠触感辨认出来是什么后,索性随他去了。 没有电的日子有些无聊,陪暮找找乐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