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rminator Sacrifice》 序章 「人与机器的不同,在于我们埋葬死者」 这只是块平面的石头,连墓碑都称不上。上头以粗劣的雕刻技巧,一笔一划,雕凿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这是出自我之手,就在三年前。 石碑底下有的只是泥土和石块,并没有尸体。他的身躯并不在这里,当初埋葬他的那个地方,或许我们一辈子都无缘再回去。 这只是座小小的纪念碑,而且对象是一位在许多人眼中根本称不上人类的存在。不过对今天在场的人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儘管接连几天都阴雨绵绵,我们依旧照例出席了。 自核战之后,这个世界的一切有了很大的变动,之中也包含酸雨的危害。虽然许多人并不在乎这些酸性的雨滴洒落在身上,但我还是不喜欢皮肤传来的灼热和刺痛,似乎是无声在提醒着我们,现在这颗行星已经不同以往,有一天或许将不再孕育生命。这是个冷酷的环境,只适合冷酷的机器存续。 我和丝塔一同撑着雨伞站在碑前,伞是我从基地的废弃物中找寻而来的,上个主人似乎没好好爱惜它,令我花了不少时间将上头数不清的小洞补好。我们身旁站了一名男子,他左边脸颊上的那道疤痕就和这纪念碑的岁月一样久,由于没撑伞,雨水沿着那既长又深的痕沟流曳而下,宛如眼泪。但我不相信他会哭,至少从未见过。我们的领袖?约翰康纳,始终将感情深埋心底,旁人完全无法从脸上表情打探他的想法,即使常驻身边的亲信也一样。而康纳也是今日除了我和丝塔外「唯二」出席的人。 最后的一人是担任战机驾驶的贝蕾儿威廉斯,也是我们之中唯一的成年女性,她曾向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必定不会缺席,三年来始终如一。 随时间逝去,每年出现的人数不断减少。我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和「他」认识不深,彼此间甚至有过火爆的衝突。康纳的妻子原本也会到场,但他们未满三岁的女儿突然发起高烧,令她不得不取消。 雨仍不停地下着,这也是现场唯一的声音。这场追思会没有祷词、没有歌颂、没有文句,或许也是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丝塔牵着我的手,就如同当年牵着他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手一样。 他的名字没刻在石碑上头,因为没必要,毕竟,这名字会永远刻印在我们心中。 在此永怀牺牲自己而造就未来的人类,同时也是我们的朋友: 「马可仕?莱特」 第一章 一道道浓浓黑烟自地平线彼端缓缓升起,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 当直升机队伍越过一排并列的丘陵,地面的惨况随即映入眾人眼帘。 「所有人就战斗位置!」 儘管螺旋桨的噪音充斥整个空间,领袖的这声命令依旧取得主导权,反抗军战士们为之一振。随地面接近,爆炸声与烟硝味也佔据了四面八方,鲜明地提醒士兵「我们已抵达战场」。 约翰康纳敏捷地自直升机一跃而下,过程不到三个动作。数名士兵也脚步一致落向地面,随即跟上他们那位机警环视四周的领袖。 一百公尺外发生爆炸,顿时将一栋仓库化为火球。伴随轰轰的涡轮声,从浓烟形成的壁障中窜出了一个银灰色的庞然大物。 「hk!全员闪避!」康纳大喊。地面部队立即压低身躯,就地找寻掩护。 所谓hk就是「猎人杀手」的简称,是机械主宰「天网」用来猎杀人类的空中飞行机具。眼前这艘hk此时正悬浮于空中,对地面进行扫描,预计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下一步攻势。 康纳躲在一个掩蔽物后方,以馀光瞥了这庞然大物一眼。那短短不到一秒的光景在他脑海中留下烙印,hk就彷彿一隻巨大的掠食昆虫,正对地上投以贪婪的目光,准备猎杀他们这群渺小的蚂蚁。 就在此时,有个小小的黑影呼啸而过,划越眾人上方的天空,尾巴还连着细长的白烟。一秒后,轰然一响,hk的机头右侧冒出火光,也随之激起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 「a-10战机中队,已抵达现场!」 约翰康纳肩上的通话器传来领队的报告声,五架人类侧的战机随后划破天际出现在战场上空。灵活地回转180度后,领队机又送来一枚飞弹,直击hk左侧的悬浮涡轮。 「找掩蔽!」 康纳喊出这声的当下,失去平衡的hk摇摇晃晃地在半空中旋转,随即一头撞向地面。爆裂的火团四溅,伴随数不清的金属碎片朝四面八方飞散。相对机械敌军的失坠,现场一道道矮墙则保护了我方眾人,让他们躲过爆炸的波及。因惯性作用,hk残缺不全的主体在沙地上滑行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停止动态。 待康纳领着地面部队走出掩蔽处,另一架直升机也同时降落在一旁,巴恩斯上尉带着第二组人马抵达现场。 「长官,情况不妙!」 巴恩斯一手提着步枪,另一隻手紧压着头顶,阻止军帽被螺旋桨的强风刮走。「天网的主力部队正快速朝这里集结,我们能撑十五分鐘就算极限了。」 「敌军数量?」 「至少二十艘hk、三十辆以上的hk坦克,还有一艘大型运输机。」 「运输机?」康纳的眉头皱了皱。「是t部队。」 头顶上传来轰隆巨响,大家都反射性地缩了下身子。一架军机在半空中解体,于火光中化为无尽碎片。庞大的黑影在地平线远处的沙尘中缓缓出现,夹杂着履带辗过地面发出的规律声调。那是一辆灰黑色的hk坦克,两侧的砲口正对准空中的我军,连续射出蓝白色的等离子光弹。 随反抗军的空中优势遭到压制,两辆、三辆、四辆…,hk坦克一口气增加到了五辆,其砲口分别对准空中和地表,而约翰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是个歼灭行动,天网很清楚我们据点就在这里。得快…」 他和巴恩斯机警地转身并举起步枪,飞散的沙尘中有一个身影正快速接近。儘管过程只有短短两三秒,但两人绷紧了的神经说明了一切。 「…状况解除!」 眾人放下枪,凯尔瑞斯沾满了黄沙的脸出现在面前。 「报告!北侧和东北侧的防卫配置已被突破,敌军现在推进到地雷区,我军只剩下…」 碰! 又一个轰然巨响,一辆hk坦克的右侧履带冒出滚滚黑烟,正下方也出现一个坑洞,它开始前进后退造成怪异的动作,其自我规律系统正试图从陷阱中脱困。 「对,我看到了。」 康纳冷静地说,他瞄到远处又冒出了三辆敌军。「等hk夺得制空权后就太迟了,这基地的指挥官在哪里?」 「我来带路!」 「第一部队和第二部队合流,听从上尉指挥!在十五分鐘内尽可能拖住敌军!」 约翰康纳对在场所有人下达命令,转头和巴恩斯眼神交会,后者点了点头。 「好!瑞斯,带路!」 反抗军据点「土沙堡」,是座建造于山中的堡垒,沿着坚硬的岩脉一路打通整座山。建造时间与建筑师早已不可考,理论上可以追溯到核战前好一段时日,当初应就是作为军事用途。入口处相当不起眼,反抗军还在上头做了许多偽装工事,不仔细看会以为只是座废弃的矿坑。 即便内壁相当厚实,仍隐约可听到外头的砲击和枪声。凯尔和康纳一路穿过诸多通道,与许多被派上前线的士兵们擦身而过。 「这个基地中共有两百人左右,其中大半是平民。」 凯尔边跑边解释,经过三年的军旅生涯,他脸上已不见当年那名少年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不屈的战士意志。 「实际上能战斗的大概只有八十人,而且目前有一半被调去开车和装货。」 两人来到一个宽广的空间,也就是这个基地的指挥中心所在。一群人正在忙着拆卸架设已久的电子设备,电脑硬碟几乎被搬光,另一批人则以推车将武器一箱箱运出军火库。 「我是本基地的史东指挥官!」 一名男子走上前来。「报告康纳将军,撤离工作已完成六成左右。」 「人员的部份呢?」 「分成四组,各负责作战,以及机件、武器,还有粮食的运…」 「我是问你人员的撤离计画!」康纳脸上透出些许焦躁。「平民都有士兵负责护送吗?」 「呃,我们有规划…」史东如此答道。「他们有被配给枪枝,就自卫来说很够了。」 「听好!」约翰康纳以命令的口吻说。「我们首要任务,就是确保平民的安全。天网是在做好万全准备后才发动攻击,这基地的陷落是必然的。我军最多只能争取到十分鐘的缓衝,在时限内必须将人员完全撤出!」 头顶上一声轰然巨响令对话中断,坚固的堡垒为之憾动,零星洒下了不少岩石碎屑。 「看来hk部队都抵达了。」 他抬头看了看,随即又转身面对史东。「总之这不是作战,是撤离行动。假如你们平时很勤在演练,这是验收的好机会!」 「遵命!」史东行了个军礼。 康纳点头,转身接手现场的指挥,没注意到对方又小声地补上一句:「一切都很顺利。」(itworksperfectly.) 基地外的战场砲声及枪声大作,其中还夹杂着人们的吼声及惨叫。相对敌军就安静的多,因为是机器,只会发出规律的运转声响。于这个尘土飞扬,视野相当有限的舞台,令人不免產生一种单方面被屠杀的错觉。 地面上,由巴恩斯上尉领军的两个小队已经与当地驻军会合,目前正在基地入口奋力抵挡来势汹汹的hk坦克大军。空中的部份,反抗军的三支战机中队也都已经抵达,与随后出现的hk飞行机展开火力相抗的缠斗。然而随着敌军如潮水般持续涌来,军力有限的我方已快无法抵挡。 「报告!我军战力已剩不到三成!请求下一步命令?」 「战机数量?」 「已被击毁六架,还有两架f-15重创脱离战线。」 巴恩斯一边听着报告,一边不断指挥旁边的士兵瞄准hk坦克的底盘发射火箭弹。他眉头深锁,认真地思考还能撑多久,毕竟距离康纳指示的期限还有一段时间。 深褐色的肌肤透露出他的非裔血统,然而巴恩斯是个不折不扣的洛杉磯人,从小在社会底层打滚的经歷令其在抗压非常得心应手,这也是巴恩斯得以成为康纳的左右手,一路爬到今日这军阶的主因。然而他现在却也面临从军生涯中最大的考验,毕竟战况已经相当不利,再不撤,我军注定死伤惨重。 佔有空中优势后,几架hk飞行器也开始将砲口对准地面。在眾人措手不及的当下,数座基地的防卫砲台就这样化成了碎片,巴恩斯这边首当其衝。 「火箭砲!」各种碎块滑下背膀,好不容易起身的巴恩斯在浓烟中使劲挥手,拼命想睁开双眼。「瞄准hk涡轮!」 没人回应,他往身旁看去,心里一沉。 天网部队目前的动作显然是在削弱反抗军的防卫工事,如今这目标已经达成八成以上。hk坦克扫射地面,将所有残馀的地雷通通引爆,清出直达基地入口的道路,而这也代表了一件事。 巴恩斯从一旁士兵尸体的身上取下了砲弹,将其放入火箭筒中。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许多人不自觉地停火,抬头望向头顶。只见天空被一个庞然大物佔据,遮蔽了这个区域的阳光。在hk的环绕下,天网运输机缓缓行进,准备于坦克清出的空地降落。 「吃这个吧!狗娘养的!」 巴恩斯一把扛起火箭筒,扣下板机。微型火箭弹自砲口一贯而出,拖着白色的尾巴在空中划出螺旋路径,朝着运输机飞去。 砰! 空中发生爆炸,但并不是目标被击中了。 一架hk飞行机在最后一秒突然出现在弹道路径上,就这样牺牲自己保全了运输机。后者在前者坠地化为火球的同时也缓慢地降落,于四辆hk坦克的护卫区域中正式着陆。 「该死!」巴恩斯迅速以目光扫视四周,所及之处却已找不到可用的砲弹。 运输机发出轰隆的巨响,就好像是野兽的嘶吼,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紧接着,舱口在眾人面前缓缓降下,hk飞行机与坦克也在此时同步停止了攻击。 「大兵,火箭弹!」 「报告长官,已经没有剩馀的了!」 巴恩斯看着从后方补上的这名士兵,从对方脸上看出许多属于人类的情感,恐惧、焦切,还有更多的…绝望。 敌人降落在步枪的射程范围外,是个连手榴弹都无从触及之处,而四周的防卫砲塔又已经全数被摧毁,看来大势已定。 「…所有单位,撤守!」 虽不情愿,但他还是下达了这个命令。「所有人撤至基地内,空中火力全数脱离战线!」 随週遭的士兵们开始动作,巴恩斯也一同退至入口。离开前他转头瞥了战场最后一眼,运输机的舱门此刻已完全开啟,后头漆黑的空间瀰漫着一丝诡譎。突然,这片黑暗中冒出两颗红点,紧接着又是两颗、两颗… 漆黑的金属腿跨出货舱,一步又一步毫无犹豫地向前迈进,最终一脚踩在地面上,将腿的主人带至阳光底下。那形貌就如同人类的骷髏,但更为险恶,更为冷酷。随后,更多具漆黑的金属骷髏也陆续走出舱口,手持步枪开始扫射眼前的一切。 「长官,借一步说话。」凯尔小声地说。 见到对方脸上严肃的神情,康纳放下了手中的地图。 「怎么了?」两人一同走到角落,避开眾人的视线。 「我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 凯尔将对方领至一张床前,看起来是平民使用的,上头贴满了战前留下来,早就已经发黄了的家族照片。 「这个。」 凯尔拿起枕头旁的一样东西,看得出那是台收音机。 「这收音机怎么了吗?」 「对我…对所有平民来说,要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掌握资讯。长官你长久以来也是不断以这样的方式来教导大家如何对抗天网和终结者…」凯尔扭开开关,可以依稀听到各种杂讯。「这收音机还能用,但是却被留在这里。」 康纳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指挥官说,平民已经全数撤离…」 「对。」凯尔点头。「而且床上这些照片,对很多人来说是和生命同等重量的东西。」 约翰康纳抿着嘴唇,心中的警鐘已响起。「你对这个基地有多熟?」 「不怎么熟,毕竟我也才刚来两天,不过…」 「不过你还是坚持,对吧?」 「是的长官。」凯尔展露出坚定的神情。「至于我到底要找什么,相信等我找到就会知道。」 军靴声佔据了四周的空气,士兵们匆匆穿过走道,马不停蹄地涌入基地。巴恩斯贴着墙壁,尽可能指挥眾人以最简洁的动作完成撤退。 「快走,我们要撤了!」 他对着走道两侧的机枪砲台大吼,配置一前一后,至今仍有两名砲手分别跨坐在上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抱歉长官。」其中一人回答。「这是我们的最后防线,请允许留守到最后。」 「这话什么意思?」 巴恩斯焦急地问,最后一名撤离的士兵同时经过他身边。 「我要你们马上离开!这是命令!」 「抱歉长官,你不是这基地的人,没有直接管理我们的权限。」 砲手头也不回。「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一切都在这里,我们会尽所能捍卫自己的居所。我的搭档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看了该同袍一眼,对方也点头示意。 「他在上次的战役中死了妻子,现在正期盼着能亲手替她报仇。长官,你不也曾有过同样的心情吗?」 巴恩斯愣了愣,忆起自己得知兄弟死在战场上的那一刻,就在三年前… 「你们还不懂吗?这个基地马上就要全面净空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都无法改变!」他看了外头一眼,终结者部队已近在眼前。「珍惜自己的生命,任何一名士兵对反抗军都非常重要…」 「长官,一路平安!」 两名砲手同时啟动机枪,震耳欲聋的开火声令巴恩斯不由得摀住双耳。眼见对方不可能回心转意,他只好转身匆匆离去,留下两个将永远被记在心中的身影。 「好,你们这群垃圾,吃这个吧!」 见到碍事的离开了,士兵也终于能将心思完全净空,专注于扫射眼前的敌人,身边随即堆满了空弹壳。 一具具漆黑的金属骷髏鱼贯而入,朝着这边蜂拥而至。它们就好像被施了魔法,拥有了生命般,动作虽称不上整齐划一,却也不像人类那般灵活多变。闪烁红色光芒的瞳孔一缩一放,不时对现场环境进行分析。确认敌人的方位后,它们纷纷举起各自的步枪,对着砲台不间断地持续扫射,若不是机枪周围配备了坚固的防御护盾,两人早就被打成了蜂窝。 t-700,这群机器人的型号。相较于它们前辈600型的笨重体态,这群新量產的天网兵士更为轻巧,体格更接近一般人类。不变之处则是漆黑的金属材质,那材料并没有很好的防弹效果,普通的子弹就能打穿,相较下以新製合金为骨架的… 一台t-700被拦腰轰成两截,拉回了士兵的心思。儘管没了下半身,机械骨架仍继续在地面爬行,试图完成自己的使命。 「噁心死了!」 他将枪口对准对方的脑袋,一连射出了近十发子弹。金属骷髏头被打烂,受创处爆出大量火花,cpu终于停止运作。 「子弹快用光了!你那边呢?」一旁的搭档在持续开火的同时大吼,试图让自己的音量压过机枪声。 「我也快了!」 在两人火力全开的情况下,数不清的t-700倒地并停止动作。但儘管这样,后头的机器人们依旧不断向前推进。他们不是人类,对于倒下的同胞没有任何同理心,直接大步跨过或踩踏在它们身上,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尽忠职守,不带感情,这是人类自有歷史以来渴望已久的士兵典范。而很讽刺地,现在人类却即将被这些超级士兵给歼灭。 「像虫子一样!杀也杀不完!」 就在他诅咒眼前景象的当下,这群漆黑身躯的后方有东西却闪烁了一下,是阳光照射在银白色金属上所產生的反光。 糟了!他心中闪过警讯。 在眾多漆黑身躯的后方,一具银白的骷髏现身。 「t-800!」搭档大喊。 t-800,赛博坦系统系列八百型,天网最新型的终结者,经过三年的试用如今已投入实战。虽和700具有相同的骨架结构,但它们是由特殊合金打造,不仅更加轻巧,坚硬度也大幅上升。此外,和700及600必须由天网直接下达指令相异,t-800配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可以随现场状况迅速做出反应。 从这军力的安排,可推断出天网是将t-800作为特殊的存在,于数十个单位的t-700部队中各配置一个个体,担任指挥或特种突击工作。和身旁的700士兵不同,t-800无惧机砲的扫射,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向前,任凭子弹打在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儘管两座大型机枪在短短几秒内已经用掉上百发子弹,这台银白色的终结者却始终毫发无伤,骷髏般冷酷的面庞也愈来愈近。 要巧不巧,炮台的弹药就在这时用完了,炮身因空转而发出无力的嗡嗡声。 「该死!」 砲手跳下座位,拿出腰际的手榴弹… 一切在瞬间发生,在当事人反应过来之前,头颅就被一道青白色的光束贯穿。既没有中弹的声音,也没有血液喷溅,光束乾净俐落地留下一个窟窿。t-800手上的枪口因高温残留着些许红光,和700型所配备的普通步枪不同,它携带着人类从未见过的新武器。 失去了支撑力道的身体瘫倒了下来,光芒也渐渐从双眼中褪去。儘管一旁的搭档拼命叫喊,但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黑暗最终吞噬了他的意识。 「可恶!你这混帐!」 搭档取下肩上的步枪,疯狂朝终结者扫射。这具金属骷髏丝毫不为所动,枪口一偏,朝着他所在的座台连续开火。防御护盾是可以挡下普通的子弹,但对这致命的光束却毫无招架之力,后方的血肉之躯立刻身受重伤。 「唔…噗!」他痛苦地爬下座位,吐出好几口鲜血。 机器是没有怜悯之心的,t-800照着原本的步伐走到了他的面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金属製的食指开始收紧。 「…去死!」 出乎意料,濒死的士兵突然起身,将一颗手榴弹塞进终结者腰间的空隙。 「地狱见了!」 惊人的震盪撼动了整条隧道,就连位在深处的堡垒都能感受到那股威力。爆炸现场热气瀰漫,四周冒着或大或小的残火。残缺不全的t-800终结者倒在地上,没了腹部的能量电池匣,儘管肢体持续不规律的抖动,但已经无法造成威胁。 士兵躺在地上,仍有些许气息。他看见t-700部队若无其事地从旁经过,跨过人类与t-800的尸骸,鱼贯而入涌进基地。 在意识渐渐消失的同时,有别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是一具…不对,两具银色的骷髏… 堡垒内充斥着焦躁与急切的氛围。 载满设备和武器的军用卡车陆续开进后方隧道,朝着南侧的秘密出口而去。随着最后一辆载运蔬果与粮食的车子离开,眾人也纷纷搭上剩馀的运输车,在指挥官一声令下后发动引擎。 「长官,我们在会合点见!」 车上的士兵对康纳齐一敬礼,随后啟程消失在隧道尽头。 「我也先撤,会合点须有人负责指挥整备。」 史东指挥官在取得康纳的许可后也跳上车离去,如今包含从前线撤守至此的士兵,这座基地的人员已剩不到三分之一。旁边多辆军用车也已啟动引擎,如今正在等待出发的命令。约翰看见上头载着许多刚离开战场,身上还带着伤的军人,他们的眼神透着疲惫,以及面对将来命运的些许惶恐。 「报告!人全都在这里了!」巴恩斯刚完成人数清点,小跑步至康纳面前。 「没有任何遗漏?」 「两名士兵不愿撤守,他们负责入口通道的机砲。」 巴恩斯言语中透着遗憾,他们都很清楚刚刚隧道内发生的爆炸和那两人脱不了关係。 「好吧。」康纳点头。「最后一批开始撤离,于南方五十公里处的会合点先与运输机会合,然后再进行新的分配。完毕!」 载满人员的卡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进隧道,巴恩斯也在康纳的伴随下搭上最后一辆吉普车,但他立即发现对方并没有上车的意思。 「怎么了长官?」 「瑞斯还没有回来。」康纳望着空无一人的指挥中心。「他去调查一件事,我得等他回报。」 「瑞斯?怎么在这种时候?」巴恩斯皱起眉头。 康纳当下并没有做出回应,长年和天网交手的歷练,令他有办法从细微的声响判断敌军的位置,而他知道t-700部队已经不远了。 「…时间不多了。」 「长官!」 就在这个时候,凯尔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有样东西得请你过来看看!」 「瑞斯!」巴恩斯不悦地喊。「我们要撤了!将军和你也得一起走,马上!」 「不行!」儘管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凯尔丝豪不让步。「如果那样,我们就愧对了这个!」 他指着彼此手臂上的红色臂章,那是反抗军的标志,代表了人类深红的鲜血。 「这很重要!真的!」 康纳盯着凯尔的双眼,从中感受到对方急切的恳求。 「上尉,请你先行撤离。」他转头对巴恩斯说道。 「什么?但是…」 「瑞斯认为很重要的事,那就一定很重要,我相信他的判断!」 「不!」巴恩斯用力摇头。「敌军部队马上就要到了,将军你会没命…」 「这是命令!」 康纳举手示意争论中止。「留下一辆卡车,我们随后就跟上。」 巴恩斯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再多说一句,长年跟在康纳身边让他学到一件基本规则:绝不要和心意已决的他争论。当下巴恩斯只能默默地放下手煞车,发动引擎。 「请别让我们等太久。」拋下这句话后,他就载着三名弟兄驶进隧道,留下那颗顽固的石头脑袋。 「好,凯尔,带路吧!」 奔跑的步伐声在已无人烟的堡垒内引起诸多回音,听起来格外空洞。两人穿过宛若迷宫的通道,来到基地的另一侧。在凯尔领路下,一扇厚重的铁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凯尔走上前去。「他们以为这样就没人会知道。」 他用拳头敲了敲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带人回来了?」门的另一侧传来细微的人声。 康纳抿起嘴唇,他担心的事果然成真了。 「对,来救你们的!」凯尔回答。 他指了指铁门的右侧,约翰看到那是个很大的铁製门閂,光靠一个人的力气根本动不了。 「好,你推我拉。一、二…」 在两人合力之下,门閂被推了上去。接着,铁门在发出厚重的声响后,从里头被打了开来。 「呼…兄弟,你还真的守信用。」 一个人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抓了抓骯脏的头发。「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们自己逃命去了。」 康纳打量对方,发现那是名还不满18岁的青少年,令他忆起刚找到凯尔时的景况。 「反抗军战士说到做到。」凯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二十五…或许三十?」 两人往里头看去,发现空气既闷又臭,这个小小的房间内居然挤满了人。从衣着打扮看得出他们是平民,而且全都是老弱妇孺。 「这是怎么回事?」康纳问。「你们没接到撤离命令吗?」 「我们就是受命来这里避难,等候进一步指示。」少年说道。「他们说得分批陆续将我们送走,所以照平日的训练先到这个避难所集合。」 「这不是避难所,是个坟墓!」凯尔忿忿地说。 没有错,面对天网的军势,这扇铁门根本不可能保全里头二十多人的性命。 「总之,快跟我们走,要撤了!」 在康纳的指挥下,平民们一个个走了出来,凯尔发现许多人似乎病了,咳嗽声此起彼落。 「排成两列,保持安静,跟我来。」 康纳领队,凯尔殿后,一行人静静地摸索回原路,往指挥中心的方向去。那名少年因为年纪相仿,所以一路跟在凯尔身边。 「你是在我这个年纪加入反抗军的?他们肯让你拿枪?」 他似乎对凯尔的军旅生涯特别感兴趣。「我也很希望能加入反抗军,但那石头(史东)脑袋也是石头做的,老爱对我东管西管,这个也不能碰,那个也不能碰…」 「安静点!」凯尔不耐地用食指抵住嘴唇。 前方康纳在转角处停下脚步,转身以拳头作出「停」的手势。随着一行人暂时滞留在原地,凯尔也小跑步至长官身边。 「…t部队。」康纳贴着墙壁,指了指外头。 凯尔稍稍把头探出去,立刻又缩了回来。这座基地的核心地带,也就是位于山中堡垒的指挥中心,如今这个广大的空间中已有许多t-700在四处巡视。它们不时翻开地上的杂物,或是将架子翻倒,像是在寻找可用的资源或躲藏的人类。 「它们没发现我们。」凯尔悄声说。 但也快了,最近的一台t-700距离这边不到二十公尺,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那辆留下来的卡车,假如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康纳就能将它开过来,和凯尔一同掩护平民上车… 一台t-700走过卡车旁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又转过身去,瞄准轮胎就是一阵扫射。 该死!康纳在心中咒骂。 没了卡车,带着这群人从隧道离开根本是找死。因为这段路完全没有遮蔽物,会让所有人都暴露在终结者的炮火下。 「有别的出路吗?」他小声地询问凯尔。 「这个…」 「有一条往西南方的通道。」突然冒出来的那名少年接了话。「不过很窄,只够一人通行。我们要走那边?」 「那通道在哪?」 「另一端。」他指着对面的一扇小门。 也就是说还是得通过这个挤满终结者的空间了。康纳看着自己和凯尔手上仅有的两把枪及少许弹药,陷入苦思。 「那个…我有个主意。」 少年还是不懂观察週遭的空气。 「这招应该可以帮我们安全达阵。」他顿了顿。「不对,这应该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哪招?」凯尔问。 「等我一下。」 不等两人回应,少年就逕自转身跑进一条通道中,随即消失了身影。 「搞什…」 「长官,怎么办?」 面对凯尔的提问,反抗军将军眉头深锁。难不成真的要把三十人的命运全都寄託在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身上?怎么想都不合逻辑。拋开这怪异的想法后,他立即着手分析现场状况,根据目测,很快扫过整个环境、终结者位置、物件摆设,没花上几秒鐘,康纳就推演出了一套行动流程。 他以眼神示意凯尔,指了指远处的桶子。由于撤离的时间不足,反抗军留下了些许次要的东西没有搬走,其中也包含那桶只剩下一点点的汽油。凭着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默契,儘管两人没有说话,依旧能交换意见并取得共识。凯尔在短短两秒内就理解了长官的计画,随即也点头示意。 悄然无声地,康纳以诸多物品为掩护,在地上匍匐前进至一个可作为屏蔽的位置。成功就定位,他对这边打了个信号,凯尔随即拿出颗手榴弹,拔掉插栓后读了数秒,朝着汽油桶的方向扔了出去。 大爆炸吞噬了原本沉寂无声的环境。 一台t-700由于太过靠近汽油桶,整个躯体飞上半空中,随即重重落下。其馀机器人则马上朝爆炸的方向开火,并开始集中过去。 「所有人,跑!」 见到路径上的终结者都被引开,凯尔一声令下,眾人拔腿就跑。 「快!」 些许t-700查觉到异状转过身来,立即遭受康纳的砲火洗礼。他藏身在倒下的铁架后方,开枪扫射的同时也投出手榴弹,让敌方一时间无法判断对手的数量和位置。趁着混乱的当下,凯尔领着眾人衝至对面。他一把将门拉开,护着大家一个个鑽进去。 然而愈来愈多t-700进入了状况,现场即刻变得枪林弹雨。一名行动有些迟缓的老妇才跑到半路,小腿就被流弹打穿,重心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凯尔!」 发觉这状况的康纳在持续扫射的同时大喊,凯尔随即衝过去扶起老妇,带着她压低身子来到康纳的掩蔽处。 「还剩多少人?」 「一半!」 康纳转头一看,发现对方似乎太乐观了点,虽然刚刚有十多个人成功通过,但有更多的人还被留在后头,包含几名已经开始哭号的孩童。t-700朝着这方向集结,枪口不时冒出火光,这个方向无论墙壁或屏障上头都已满是弹孔。 凯尔撕下自己一边的袖子,替不断哀号的老妇人做了紧急包扎。 「凯尔,你还剩下几颗手榴弹?」约翰转过身来问道,他的弹药已经快要用尽。 「两枚。」 凯尔拿出两颗墨绿色的铁蛋,将一颗交至康纳手上。后者随即拔掉插栓,瞄准敌军阵营的中央扔了过去。 这一击成功炸毁了一两台t-700,但对方的火网却丝毫未减。为了保留最后一搏的战力,凯尔到现在都还没耗费一颗子弹,他紧紧握着最后的手榴弹,从那凹凸不平的表面感受到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 一旁传来眾人的惊呼,两人急忙转头,难以置信的景象映入眼帘。 就好像是放慢了速度的电影般,踏着沉重的步伐,发出宛如低吼的运作声,被认为已消失在时代洪流中的恶梦如今甦醒了。那是台t-600,对,天网渗透型终结者的最初成品,块头足足有700型将近两倍大,头部还套着仿人的橡胶皮肤。它带着和当年同样的压迫感出现在一旁转角,手上提着熟悉到不行的m134格林机枪砲,它们长年一贯的杀人利器… 「我还以为情况不会更糟了。」 康纳和凯尔动作一致地转过身,枪口对准t-600… 「嘿!嘿!别开枪,是我!」 少年从终结者后头冒了出来,要不是这边两人连忙收手,差点就要吃了自己人的子弹。 「跟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宠物『小灰』。」他得意地说。 康纳和凯尔互看,面面相覷。「小灰?!」 见到对面突然冒出一台t-600,700部队露出些许的犹疑,全都停下动作不再射击。 「我在荒原发现它,已经被废弃不用了,但检查了一下发现cpu还完好,就带回来修復。这当然是瞒着那石头(史东)搞的,对了,也别问我那支砲从哪干来的。」少年手上拿着面板型电脑,几条线连接到了t-600后脑勺。 「擅自改造终结者非常危险!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放心放心,我很专业。」 面对反抗军将军的斥责,少年根本不痛不痒。他输入指令,600型随即挺身向前,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两人身旁。 「所以才叫你们等我嘛。好,让我们看看小灰能做些什么!」 他按下一颗键,t-600随即微调动作,瞄准t-700部队直接开火。格林机砲的威力堪比好几把步枪同时发射,搞不清楚状况的700瞬间被打得歪七扭八,不成阵型。 「快!大家快跑!」 康纳自然没有放过这个难得争取到的机会,大声喝令剩馀的平民脱逃。凯尔则扶起那名受伤的老妇,一步一步地朝门口移动。面对连续砲火的扫射,t-700也很快就认定眼前这前辈是敌人,开始以它为目标集中开火。康纳很清楚,儘管600火力强大,外加结构装甲非常坚实,但由于材质和700型一样无法完全防弹,所以也撑不了多久。 「知道吗?小灰这名字其实是我以前养的猫,牠…」 「闭嘴!专心点!」 康纳转头,确认包含凯尔和老妇在内,所有人都已经成功进了门,抵达不远处的通道入口。 「你能命令它掩护我们吗?」 「当然!」 少年和康纳一同压低身子脱离原先的位置,在他的指令下,t-600一边后退一边持续扫射敌人,协助掩护两人进入门内。就在此时,两具银白色的骷髏现身在战区后方。 「t-800!」 凯尔是第一个看到的,顺着他的视线,约翰也见到了那熟悉至极…和自己有着多次不解之缘的身影。 「大家快走!进通道!」他大声下令。 就这样,所有的人在两名反抗军的指挥下,一个个弯身鑽进了眼前的小通道。其实说通道还太给面子了,在这里头人都必须弯腰才能通过,与其说是通道,更像是维修用的管道。 少年仍控制着t-600持续开火,但t-700们此时都已退下,让出空间给t-800一路上前。这砲火对持有超合金结构的800来说完全不构成威胁,任凭子弹打在身上的同时,它们也举起手中的枪来。 「够了!你也快走!」凯尔对少年大喊。 「你要我放弃小灰?」 「它身型太大进不去!况且…」 强光一闪,两道青白色光束击中t-600的右肩,喷溅出些许火花,它笨重的整条手臂随即连同格林机枪重重摔落在地上。 「他撑不过去的!」康纳也拉住少年的后颈领口。「快让它挡住入口,我们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受到突如的重创,t-600开始做出不协调的动作,差点失去平衡。少年看到眼前的状况,只能咬咬牙,输入最后一道指令后拔除讯号线,和两人一同鑽进狭窄的通道。遵照主人留下的最后命令,t-600一路后退至通道入口处,以其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敌人的去路。 以不似机器的灵敏动作,t-800一个箭步来到600面前,在对方作出反应前就一拳没入它的腹部。钢铁与钢铁激震,整个凹陷下去的腹部顿时冒出大量电弧和火花,t-600开始摇晃并不规则地颤动。紧接着,另一台800随即也来到正前方,伸手一把抓住它的头颅。 儘管t-600的骨架比起它们要粗大上一倍,但t-800完全没受到阻碍,使劲一扭就将对方的头连同部份颈椎给扯了下来。无视剩馀的身躯彷彿求饶般挣扎颤抖,800顺手一扔,t-600的头颅如同保龄球般撞上旁边墙面,反弹至地上后又滚了几圈才停止,双眼的红光也渐渐熄灭。 对于眼前停止运作的敌人,t-800红色的屏幕视野显示了「已终结」的分析结果。两具白银骷髏动作整齐划一,将仅存的600身驱徒手拦腰拆解,如同垃圾般扔到两旁。 阻碍已被清除,t-800得以继续追击。第一台弯身进入通道,里头静悄悄地,且相当潮湿,早已看不见人类的身影。t-800发现不远处的壁面有个东西在闪烁异样的光芒,随着距离愈来愈靠近,其仿人的耳朵也接收到了规律的嗶嗶声。它在那东西前停下脚步,透过赤色的双眼开始分析比对… 轰隆巨响,通道崩塌了! 滚滚烟尘从中涌出,正面衝击外头留守的t-800,儘管如此它依旧动也不动,任凭一切发生、减缓、结束。担任先兵士卒的那具银骷髏如今被压在瓦砾堆下,胸前还有块大石头。它不断舞动已经扭曲或断裂的四肢,试图救自己脱困。 盯着眼前持续挣扎,然而却註定将被报废的同袍,t-800缓缓抬起头,赤色的视觉屏幕上显示出「任务取消」的字样。 沙地上一个隐藏的盖子被推开,约翰康纳从中探出头来。 看来安装的c4炸药已经成功阻止了追兵,目前一群人都平安抵达出口。四下张望后,康纳率先爬出地面,紧接着是凯尔。他们站在孔洞的两旁,协助把眾人一个个照顺序拉上来。 「这距离大概有三公里远,暂时安全了。」 确认人都到齐后,康纳领着大家往较开阔的空地走去。 「运输机会搜寻我的讯号,应该不久就会过来接我们。」 「会到反抗军总部去吗?」少年问道。 「这个得再安排,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 康纳将军看着这位露出好奇目光的年轻人,若不是他帮忙,或许大家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老鼠,说什么我都鬼头鬼脑、鬼鬼祟祟…」 「听着,老鼠。」康纳顿了顿。「我觉得反抗军需要你这种人,你是否愿意追随我?」 「我能加入反抗军?」老鼠的双眼闪闪发光。「真是太棒了!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好几年来都不断梦到自己加入反抗军,不过到后来都会发现自己是在作梦。等等,我现在不是在作梦吧?」 他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会痛!不过在梦中也是会痛,所以这到底是不是梦啊?」 「冷静点。」约翰康纳说。「总之我们现在得等运输机来,先前往集合点…」 山丘后方传来毛骨悚然的巨响,听起来就像是庞大野兽的低吼。眾人连忙压低身子,一台巨大的机械随即出现在眼前。足足超过四层楼高,且持有两条长腿和两对手臂,背后不时还会冒出黑烟。那是台「收割者」,天网用来捕获人类的狩猎兵器。 陷阱?不对,它没有发现我们,而且照那动作来看,似乎比较像是在巡逻? 康纳做了个手势,凯尔随即不出声地来到身边。 「你觉得它知道我们在这边吗?」 「看起来似乎还没发现…」 两人小声地交换意见。虽然敌方目前正看着不同的方向,但由于配备了相当优秀的热源扫描系统,相信我方很快就会被逮个正着。 「得想办法撑到运输机到达才行。」 约翰往刚刚地道的方向看去,判断此时要回去已不可能,一方面人数太多,另一方面距离也太远。 「长官,那边。」 康纳顺着凯尔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个悬崖,当下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要把它引过去有很大的难度。」他思索。「而且非常危险…」 身旁的眾人开始鼓噪,两人回头一看,发现收割者已往这个方向走来。虽然大家都躲在石头后面,但这粗糙到不行的藏匿方式很快就会被识破。 「没时间了…」 凯尔亦然决然站起身来,康纳急忙伸手想拉住他,但却扑了个空。 「嘿!我在这里!」 无视长官的阻止,凯尔衝出藏身处,在空地上挥舞双臂。「快来我抓我啊!」 收割者可说是立即作出反应,它的巨腿重重在地面一踏,朝着眼前的猎物直衝而去。见到对方上鉤,凯尔转身朝悬崖的方向拔腿就跑。 「蹲低!」 康纳指示大家双手抱头,将身子完全缩在石头后。收割者以沉重至极的步伐经过藏身处的岩石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场景就好比大象在追赶蚂蚁,儘管凯尔这几年来锻鍊出堪称强健的体魄,但依旧跑不过数十公尺高的巨人,没多久就几乎要被追上,好在悬崖已近在咫尺。 凯尔一路跑到底,随即转身等着收割者。不一会,两者就一同站在悬崖峭壁上。 「怎么?不是想抓我吗?」 一脚踏在峭壁边缘的收割者对于眼前的环境似乎有些疑惑,不过它依旧弯下身来,朝着凯尔伸出胸前的附肢… 「吃这个吧!」 见到时机成熟,凯尔扔出刚刚就预藏在怀中的手榴弹,弹呀弹地滚到收割者脚边。对方立即收手,低身检视刚刚被扔过来的小东西。趁此时机,凯尔朝一旁翻了个跟斗,与另一条机械巨腿擦身而过,顺着势子滚到了十几步之遥的另一侧,随即双手抱头,伏下身子。 …什么也没有发生。 手榴弹没有爆炸,收割者仍好端端地站在眼前。 「这下糗了…」 凯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连忙扯下肩上的步枪对着手榴弹射击,但依旧一点用也没有。只见收割者转过身来,再次将目标放到自己身上,他慌忙举起枪对着敌人的顶部开火。就如同拿空气枪打火车头,该行为只是反射性动作,连凯尔自己都不相信会有用。庞大的巨体遮蔽了阳光,机械发出威吓般的沉重轰鸣,于这片黑影之中,他心底持续涌出无可言喻的无力感,眼睁睁地看着这金属怪物再次伸出手臂… 上方冒出响亮的爆破声,两枚飞弹命中收割者背侧。 发出几近怒吼的声响,机械巨兽试图转身,却令一条腿踩上了悬崖边缘。随着那本来就不坚实的区块呈受不了重量而崩溃,收割者也在此同时失去了平衡,一个翻身,就这样坠落十层楼高的悬崖。一架反抗军武装运输机出现在山丘另一侧,快速接近的同时,仍持续对着落入陷阱的困兽发射飞弹,直至对方发出最后的悲鸣,化作再也起不了身的巨大火团。 「…回答!重复,康纳将军请回答!」 肩上的通讯器传出声音,康纳连忙拔下并开啟通话。 「威廉斯?是你吗?」 「将军,我们收到了你的讯号!请准备登机!」贝蕾儿的声音相当清晰。 「我们有三十人,请降落在七点鐘方向的空地!」 「收到!还有…麻烦以后请别再让我干这种差事。我是开战机的,不是载货的!」 运输机在上空绕了一圈,开始朝指示的方位降下。见到危机解除,凯尔不禁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第二章 亚歷山大史东慢慢地走着,有意无意地将脚步压在最低限度。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他将脑袋放空,进入了回忆的领域。 战后,或说审判日之后,他发现自己面对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那是个和自己既有认知完全不同,既残酷又冷漠的环境,昔日在校园与家庭所习得的伦理、道德、社会规范,所知的全部,在这个世界完全不再适用。对个才刚上小学没多久的孩子而言,光是要活下去就已用尽一切所能。遗憾的是,史东的父母在这场人类大灭绝中失去下落,没办法在他最需要的时刻陪在一旁。幸运的是,有个人取代了父母的位置,于此关键时期竭尽所能地照顾他,此人就是史东的哥哥盖博瑞。 他们兄弟两人相差近十岁,虽是手足却情同亲子。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中,盖博瑞教导亚歷山大一切求生的技能,包含狩猎、採集,甚至是偷窃,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由机器所造就的末日世界,人类文明退化回史前时代,兄弟俩为求生存而不得不踏上流浪旅程。从荒野到荒废小镇,从小镇到大城市的废墟,不仅食物愈来愈难找,入冬后甚至连取暖的柴火或燃油都没有,只得两人依偎在一起。儘管如此,兄弟俩仍能在这片绝望中保有纯真之心,不时聊起战前的美好时光,并期盼有一天和平世界能再次回归。 这份心情是何时消逝的,史东自己也答不出来,就如同孩子注定将变为成人,天真的童稚幻想有天也将被冰冷的现实所取代。这转变往往是无声无感的,随着年龄与经验的增长而发生,过去的自己就这样被这头静默的猛兽吞噬殆尽,只留下片段破碎的记忆供其翻阅。 史东下意识歪了歪头,将记忆的相簿翻到特定的某一页。那也是个大雪纷纷的寒冷冬天,或许是最冷的一次,地点是东岸某座都市的废墟,当年他已经十二岁,开始习惯这样的人生。那天,史东已经整整三日没进食,原因是自然是找不到食物,盖博瑞早就将自己那份给了弟弟,相信所受到的折磨更加难受。他们将地面的积雪塞进嘴里,试图满足那永无止尽的空腹感,但只是徒增痛楚。飢饿加上寒冷,最后会让人昏昏欲睡,甚至產生幻觉,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刻,较年长的盖博瑞知道这点。 当时和兄弟俩待在同一地区的还有不少难民,绝大部分也是生活窘迫,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真正坐拥资源的是个帮派,长期垄断了眾人的食粮,并放任无力的弱者等死。史东兄弟已经埋葬了无数因飢寒或疾病而死去的同伴,而这一天,或许终于轮到亚歷山大了。 「…哥哥…好想…热汤…」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被黑暗吞没。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是被惊人的嘈杂声吵醒的。没多久,盖博瑞衝进两人的窝身处,用力压低亚歷的头,他瞥见对方手上似乎拿着一包东西。 嘈杂声仍持续,在史东辨识出那是hk涡轮音的同时,机枪扫射声也随之响起。哀号、惨叫,你所能想像人能发出的一切痛苦吶喊,在那短短的几秒鐘充斥整片区域,紧接着的是….宛如无尽黑洞的沉寂。 随着涡轮声响愈来愈小,兄弟俩知道hk已经远离,这才起身走了出来。眼前所见的是被许多红色液体点缀的银白大地,以及好几个被剥夺了生命的人形躯体。史东辨认出他们就是这个区域的帮派集团,如今再也无法嚣张。 盖博瑞走到原本是帮派首领的身躯旁,重重踩了他好几下,史东这才发现对方手边遗落一把刀,对应了盖博瑞那不断淌血的右手臂。不顾自己的伤势,兄长回到弟弟身边,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袋子打开,亚歷山大看到里头是许多醃渍食品的罐头。此时,一切都明瞭了。 填饱肚子并包扎好伤口后,兄弟俩开始分配罐头,此时有个难民小孩靠了过来,似乎在乞求些许施捨。史东看了他一眼,随地捡起块石头狠狠扔了过去,随着小孩的哭声远离,他在心中无声大喊:「这全是属于我们的!」 史东的记忆开始淡去,意识回到了眼前昏暗的走道。他拨了拨金色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点。转了个弯,他来到约翰康纳的房门外。 已有不少人先一步等在那里,熟悉与陌生的面孔彼此交错,且神情都相当冷漠。史东知道他们都隶属反抗军的高阶军官,此时来到这里也都是为了相同的原因,一个自己再清楚不过的理由。 儘管铁製的房门相当厚,但里头仍传出些许人声,听起来是在吵架。史东嚥了嚥口水,走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康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且透出着些许急躁。史东吸了口气,将门推开。 「…那是台收割者!主要任务是捕获,不是杀害!」 房内只有两个人,约翰康纳与凯尔瑞斯。上头那句话出自后者之口,似乎正在全力为某事或某行动辩解。 「你还是没搞懂重点!」康纳加重了语气。「你在天网猎杀名单之中,这点至今未变。一旦你试图抵抗,就算收割者也会下重手!那不叫勇敢,是自杀!」 「就算这样,为了多数人的存活,有时自我牺牲是必要的!」 瑞斯在语气上也不惶多让。「马可仕、耶罗、雷利…别说你忘了他们。没有这些人的牺牲,我们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 不知是否是看错,史东察觉康纳的眼皮微微抽动。 「…不准再说这句话!」康纳的语气中增添了些许压抑。「以后、绝对、不准、再提这句话!」 「哦?凭什么?就凭你是我长官?」瑞斯立刻回击。 「你以为『想牺牲自己』这件事很令人得意,得意到足以拿出来炫耀?」康纳双眼闪烁怒火。「马可仕是在什么情况下作出如此的决定,如此沉痛、无奈,被迫拿自己的命来换取别的东西,你以为他们当下是得意洋洋,像你现在这样?」 「我…」 凯尔原本想接话,但却突然语塞。他脑海中再次冒出收割者那庞大的黑影,当下那股足以将人逼疯的恐惧也再次浮现。 「够了,退下。」 约翰康纳将视线移开,顺手在桌上的一张文件潦草地写了几行字。「巴恩斯会转告你惩处结果,现在回去寝室,在接到新的命令前禁止外出。」 紧咬着唇的凯尔很快地与史东擦身而过,不满与无奈掛在脸上。待他离开后,等在外头的眾人动了起来,有次序地陆续进入房内。史东排第一,同时也是唯一站至康纳桌前的人,其他将领则以两人为圆心,围成一个扇形。 康纳自顾自将桌上的东西扫到一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书,这才抬起头来第一次正眼看着史东。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土沙堡基地的人数与资源统计,本月份的。」史东瞄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报告一眼。 「嗯。」康纳点点头,自顾自地走出座位。「上头记载的平民人数…和实际撤离的人数足足少了二十七个人,相信你也已经知道了?」 史东很清楚对方的言下之意,努力保持冷静的态度。 「是的。」 可惜,略微颤抖的声调出卖了他,在其他人耳里或许听不出差别,但瞒不过敏锐的约翰康纳。这一点,史东自己也心知肚明。 「你将他们丢在那里等死!」 康纳一把将报告摔到桌上,发出的声音之大,就连站在一旁的某位军官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我怀疑你过去已经用同样的手法阴了多少人?」 「实际上…就只有这次。」 「那你现在就在这里给我解释清楚!这么做的理由和目的,随后我们将现场决定惩处!」 史东稍微瞄了一下,围绕在身边的军官大多神情凝重,显然早就针对此事进行过讨论,相信惩处结果也早就已经决定。这场会议并不是审判,只是给他最后的辩解机会。 「…好吧,」史东将双手收至背后,吐了口气。「简单来说,是要救我们。」 「什么?」 「没人想扮黑脸,所以我来扛。」 「你到底在鬼扯些什么?」 「资源。」史东一反刚刚的态度,语气也不再颤抖。「唯有充足的『资源』才能打赢战争,这是自古至今不变的法则。」 见到对方不作声,他又继续说下去:「将军你手上拿的是我们基地的资源统计书,在你注意『人数』的同时,或许忽略掉了其他部分,例如下面的『存粮』?」 「根据计算你们基地的粮食还能维持…」 「撑不到三个月!」史东打断对方。「这还是在将军你所谓『少了二十七人』的情况下。打从天网反扑开始,这些年来局势对我军愈来愈不利。尤其经过审判日的洗礼后野生动物逐年减少,如今狩猎已无法满足人口的需求。儘管我们试图以温室栽培蔬果,但因生长时节限制而无法全年採收,外加人工环境和品种不良的条件缺陷,长久下来根本供不应求。不只我们基地,就我所知其他反抗军据点也没好到哪去,如此窘境甚至可能比想像的更为普遍。简单来说,我?们?就?要?输?了!」 「所以你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约翰压抑怒意,虽然他早就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但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军人打得赢战争,平民不行。」史东戏剧性地摊了摊手。「尤其是既老又病的那些,永远只会拖累其他人。」 「那里头还有小孩!」 「若将军你真的关心他们,你会发现他们也都生了病,还病得不清。」 「所以你捨弃了他们?就因为他们咳嗽发烧?」 「听着!反抗军资源有限,尤其医疗资源也是重点。」 史东似乎忘了自己的位阶,直接跟康纳呛声。「我们绝大多数的药品都是自战前所遗留的,如今有多少医疗品製造所和工厂被毁,相信将军你最清楚。这场战争一旦拖下去,对我们只会更加不利,不仅仅要对抗机器,还得面对随时可能爆发的传染病和各种伤病!你知道吗…」 他顿了顿。「别说各种疫苗的库存了,就连蛇毒血清都早已短缺多年。有多少弟兄在野外被毒蛇咬伤,死得不明不白,将军你是否真的了解?」 约翰明白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非常难看,他能感受到眾军官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也能感受到自己脸部肌肉的僵硬。他知道对方说对了,至少在这个部份是对的。 「但这不是理由!至少不是你害死他们的理由!」 「拜託!或许瑞斯大兵很鲁莽,但他确实说对了一件事。」史东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为了多数人,有时必须牺牲少数人,这也是千古不变的法则。」 「你说这叫牺牲?这叫谋杀!」 约翰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意,狠狠一拳捶在桌上,一个笔筒随之跳个老高,重重落下后在眾人眼前一路滚过桌面,最后掉到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静默吞噬了接下来的好几秒鐘,在场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动。好不容易,康纳双手撑着桌子抬起了头,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亚歷山大史东,你被降级为少尉,今日起隶属巴恩斯上尉麾下。你还有很多事得学习,相信他会是个很好的老师。在座的各位也同意否?」 康纳环视诸位军官,结果自然是一致无异议。 「好,现在散会。上尉请留下。」 听到指示,巴恩斯走出了队伍,其他人则开始朝门口移动。随眾人离开房间前,史东又转过身来。 「…长官,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他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只知道你的问题是人格本身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约翰头也不抬。 「你太过坚持昔日的原则了!伦理、规范、还有同情心,这些都会随着时代和环境改变,而就我所见,他们已经是过时的东西。」史东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是个新时代,和旧时代的分界就是审判日。在这个时代里,我们不应该死命抱着过去的准则。在这个时代唯有力量才是正义,唯有有力量的人才有活下去的资格,这也是那个什么理论?喔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没有人有这个权力判定谁有资格活下去。」约翰抬起头盯着对方双眼。「还有你弄错了一件事,正义确实需要力量去实践,但力量并不等同于正义,邪恶的手段绝对无法造就正义!」 或许是当下想不出应对的辞句,也可能只是懒得再开口,史东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对康纳行了个军礼,转身跨出房门。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约翰双手依旧撑着桌面,低着头深深吐了口气。 「巴恩斯…」 「我知道。」巴恩斯走上前。「我会好好盯着他的。」 「不,我是想知道我们的口粮还剩下多少?」 「大约撑个半年没问题。」 「嗯…」约翰深思,过了好几秒才抬起头。「把我的那份减为一半。」 「什么?可是…」 「还有传话下去,请所有军官自行评估口粮的减量可能,一切採自愿制。」他看着对方的双眼。「这仅仅是防患万一,只怕以后还会更辛苦…」 ********************** 装钉的声音、齿轮的声音、焊接的声音,充斥四周的一切皆为机器所发出的声响,造就了终结者工厂独特的氛围。 传输线路自动从后脑杓脱落,银白色的骷髏站起身来。它赤色的视觉屏幕上显示「资料下载已完成」的字样,随即起步离开,一旁另一台t-800则补上他原先的位置。 踏着千篇一率的稳健步伐,它经过了刚刚以传输线和自己接续的那台机器,上头可看到许多插入孔,如今大半已被晶片所填补。它们的前主人是在先前战役中损坏至无法修復的t-800,这些晶片中的资料是它们曾存在过的証明,以人类的语言来说就是「记忆」。天网将这些无法运作的终结者报废的同时,也将它们的资料下载给仍在服役或正要服役的单位,藉此吸收它们的作战与失败经验。 闪烁着银色光泽的t-800仍继续走着,它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资料统合完毕」。把其他终结者的资料或称记忆下载给自己,这动作对它而言是个标准流程,只要统合得好,这些资料并不会对自身记忆造成混乱。机器和人类不同,接收到命令就随即执行,完全不会质疑或犹豫,也无法理解人类所谓「个体独立性」的想法,对它而言自己的存在就只有一个意义—「服从」。 顺着路径,t-800来到一组模具前,那金属板的结构分成前后两块,上头都有着特别形状的凹槽。一个踏步,它来到两块模具之间站定,看着眼前的金属板慢慢地朝自己移动。由于是仿人的设计,因此终结者的后脑杓并没有眼睛,不过仍可藉由声响判断后方的模具也正朝着它靠近。终于,发出了些许碰撞音,两块板子合而为一,t-800被封在里头,完美对合中间的凹槽。一旁的控制面板开始动作,萤幕上显示出一行字样「模式101型培养中」。 黄色的液体开始注入,很快地充满凹槽的空间。t-800的资料库记载那是一种组织培养液,其中悬浮了诸多会快速分裂并增殖的生体细胞。不久后这些细胞将以t-800的金属骨架为基底,架构出血管、肌肉、皮肤甚至毛发,直到覆盖整个身躯令它完全变成「人类」。 说变成人类或许太粗浅,毕竟就各方面而言它始终是个机器,只因任务所需而扮成人类的外貌。t-800赤色的双眼开始黯淡,进入了待机模式。它能依资料库中的记载,理解这行为就和人类的睡眠相仿,但毕竟资料就只是资料,它没有办法真正体会所谓睡眠的意义,更不用说「作梦」。 在被培养液充斥的人形凹槽模具中,终结者暂时停止了运作,待它再啟动时,将会是另一个全新的面貌。 ********************** 夕阳的光辉洒落于一望无际的平原,可清楚看到远处的丘陵,以及近处那一大片不毛之地。在黄土飞扬的空地上,一群年约六七岁的孩童正在玩球,他们的嬉闹与笑声让人几乎忘了身处之地,以及身处的时代。 凯尔瑞斯坐在一旁的小山丘上,看着这场「儿戏」已有好一阵子。这里是反抗军本部周遭围唯一因地形因素而没有设置地雷的区域,也令此地成为营内孩童的游乐场。 不久前一名男孩漏接了球,害后方小女孩的脸被不偏不倚砸个正着,导致游戏中断了好一会,女孩的哭声和孩子间的相互指责取代了原先的笑声。当下凯尔以为他们会不欢而散,但也才过没多久,如今早已看不到那场意外的任何影响,孩童们的欢笑仍持续,女孩的脸上甚至不见任何泪痕。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代,他们也大概是上小学的年纪了吧? 凯尔思索,并意外自己居然有些羡慕他们。发生审判日时他还只是个大约两岁的孩子,对战前的世界几乎没有任何记忆,有的只是些许零碎的印象,例如「阳光」、「翠绿」、「温暖」。战后他在废墟中成长,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童年,更别提和同儕玩伴们一同欢笑… 在他更深入这份情绪前,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却破坏了他的集中力。 「嘿!凯尔,对吧?」 亚歷山大史东满脸堆着笑,逕自来到他身边。「介意我这样叫你吗?」 一开始凯尔并没理会他,只期盼不友善的态度能令他赶快滚蛋,但对方反而坐了下来。 「嘿,你收到通知了吧?我是说降调通知。」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史东完全不懂读空气,或者根本是故意的。不过不管是哪边,他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凯尔转过头来,对他怒目相视。 在禁足令被解除的同时,凯尔也接到了康纳的命令,他被降调回巴恩斯之下,重新当回最基层的一般士兵。凯尔并不讨厌巴恩斯,毕竟过去已经在他底下服役了两年,虽然这位直属长官的个性相当固执,但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或许是最近人情的一个。真正令凯尔难受的是,这个降调处分等同于否决了他过去这半年多来的努力。 「别这样嘛!好歹我们以后也是同儕了,方便的话交个朋友吧!」史东依旧陪着笑脸。 「我不跟人渣打交道,尤其是视人命为草芥的人渣。」凯尔冷冷丢下这句话,将视线从那张虚假到不行的脸上移开。 「拜託…好歹我也为此付出代价了。」 史东摇摇头,却依然露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态度。「你先前被派到我那边也才两天,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我满希望能藉这个机会跟你加深一下感情…」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讲,史东『少尉』。」 「…叫我亚歷山大。」 他又笑了笑,无视对方语句中的讽刺。「看看他们,玩得真开心呢。好像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王,天塌下来也没在怕。」 「反正他们还是随时会注意警报。」凯尔看着那群小孩,淡淡地说。 没错,只要听到警报响起,就算正在兴头上他们依旧会快速奔回营地,并在指定的地方乖乖躲好。这是长久培养下来的习惯,就如同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 「哦,大概吧。毕竟他们或许有朝一日将成为好士兵,只要别偶尔顶撞上级…」 「听着!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很好,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离开!」凯尔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嘿!我可没在笑你,毕竟…我们也算是在同一条船上。」史东摊手。「其实你我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尽自己的职责,可惜康纳就是不懂,只要不合他的意就视你为罪恶,却不知道正义也有很多种形式。」 「邪恶是永远不会成为正义的,不管再怎么扭曲也没用!」 听到凯尔的回答,史东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毛。 「康纳也说了同样的话。你们…难道…」 「不,我们没有血缘关係。」 凯尔答道,后头以史东听不见的极小音量补上:「…儘管我有时会这么希望。」 「喔。」史东有意无意地回了一声,显然根本不在乎这问题的答案。「那你在这里有亲人吗?」 「有个妹妹。」 「你是指那个孤儿?叫什么…丝塔?」他的言词中依旧少了礼貌与尊重。「不,我是指和你真正有血缘关係的亲人,例如兄弟姐妹,有吗?」 「曾有,但不在这里。」凯尔冷冷地回答。 「他是你的?」 「哥哥。」 凯尔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也很清楚对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只得再稍微给他点甜头。「他叫作德瑞克,大我七岁。」 「他很照顾你吗?」 「当然,虽说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凯尔对这位兄长的形象如今就真的只剩下轮廓、感觉,还有些许零碎的记忆。但可以确定的是,德瑞克是个好哥哥,也是个重要的保护者,在凯尔幼年的时候给了他足以盖过一切的关爱。德瑞克瑞斯,凯尔重要的至亲… 「所以…他怎么了?」 「他在战后没多久就失踪了,在这之前我们一起在难民营生活了两年半。」 这回忆令凯尔有些难受,因为他记起了当时的飢饿与痛苦,以及德瑞克失踪后所面对的那种无力与惶恐。或许就是有过这样的经歷,所以当他在那片星空下与丝塔相遇之时,心中就暗自决定要成为她的兄长,她的保护者。 「我很遗憾,」史东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记忆。「知道吗?我也有个哥哥,也比我年长很多,看来我们比想像中的还要相似呢。」 「那还真是太好了。」 「看吧,我们这不是在交流感情了吗?」 相对于史东那虚假的热情,凯尔的视线依旧冰冷,但却已不像刚刚那么陌生。 「所以他怎么了?」 「谁怎么了?」 「你哥哥。」 「噢,他啊。」史东刻意地顿了顿。「他…也失踪了,大约一个月前。嘿!别露出那种表情,他很厉害的,求生方面比我还行,我肯定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一个月前…外围巡防的时候?」 凯尔想起来了,当初为防御天网的进一波突击,反抗军试图以各基地为中心,规划出半径十公里的缓衝地带。各个基地为此组织特别小队,在范围内设置警戒哨与各种防御措施,甚至计画长期的巡逻路线。 「他是特别小队的成员?」 「不,他是基地指挥官,就是出了事才由我顶替。」史东摇头。「但你说对了一半,他的确是在那时为巡视外围的防御设置,才亲自率领小队出发。详细经过我不清楚,因为唯一的生还者也在回来的两天后伤重不治,只能从他当下已经丧失逻辑的囈语判断个大概。」 「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距离基地约八公里外的小镇废墟遭hk攻击,或许还有十几台终结者,总之我方大概全军覆没。」 「听起来你似乎不怎么担心你哥哥?」 「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很行。」史东脸上还是看不出忧虑的神色。「我的一切求生技能都是他教的,多年来和天网的各个战役中他往往也担任关键的指挥要角,我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奇袭就会要了他的命。就我对盖博瑞的了解,他肯定是在关键时刻躲了起来,废墟对我们兄弟俩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后花园,任何残壁或阴影都可以是最安全的藏身处。」 「所以他叫盖博瑞。」凯尔接话。「或许他真的躲了起来,而且一躲就是一个多月,眼睁睁放任自己的下属被天网屠杀殆尽?」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真的在讽刺我?」 「显然不是错觉。」凯尔冷冰冰地说。「身为一个指挥官,就是一个基地、一个军团的领袖,是保护眾人的核心。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指挥官会自己逃跑,简直是个孬种。」 「所以你认为他是战死沙场了?」史东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那些被天网无端残杀的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毫无意义?」 「是否战死我不知道,但是…」凯尔紧盯着对方的双眼。「若你大哥是为了保护眾人而牺牲,那我可以肯定他的死绝对不会是无意义的。」 「是啊是啊,又一个理想主义者。」史东哼了一声。「你们老是这样搞错重点,以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是人性的最高境界,但却不懂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贵的。只要你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看不见也听不到,甚至不会有人会再去忆起你。」 「或许我们这种人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会想起我们,只要他们能活下去,能幸福就够了。」 「现在这个世界哪来的幸福!」史东大手一挥,脸上早已不见笑意。「看看我们,看看他们,全都是苟且偷生的虫子!对将来没有任何期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吃饱就当幸福,跟动物根本没两样!」 他指着底下那些孩童们。「他们每个都只会想着要活过今天,因为明天就可能死在机器手里。过去我们不是这样的!我们人类有伟大的文明,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有属于我们的尊严!现在呢?就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悲惨的渺小生物了?」 「但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去他妈的命运!」史东满脸作呕。「我们值得更好的人生,就只是生错了时代!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能出生在审判日之前,就算中世纪的古老年代也好!」 「听起来像是你在逃避现实。」凯尔淡淡地回应。 「或许吧,不过你无法否认,我们已经称不上『人』了!」史东起身。「我们如今只是老鼠,只是腐食者!拼命在天网的眼皮下苟且偷生,活一天算一天。我们应该是掠食者,应该是支配这片大地的主人!」 「所以才得击败天网!」凯尔说道。「只要能活下去,不管花上几个世代,总有一天我们将会再次夺回这片大地,在阳光下呼吸自由的空气。」 「只可惜,就我来看这才是逃避现实的妄想。」史东嗤之以鼻。「我们就快输了,情况只会更坏,但康纳就是不愿承认!」 「或许这只是你缺乏信心的懦弱表现?」 史东显然懒得再回答这问题,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知道吗?或许我们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相似?」 「很高兴我们终于达成共识。」凯尔言词中依旧不带感情。 对方大概哼了一声,但声音太小,所以凯尔并不确定。夕阳渐渐隐没于山头,黄色的世界开始转红,紧接着就是回归寧寂的黑暗。空地上的孩子们停止了笑声,将球抱在怀里准备离去。凯尔转头看着史东愈来愈小的背影,突然感觉对方的肩上似乎也有着沉重的包袱,就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包袱一样。或许,他只是表现出倦世的态度,但实际上却是最希望能改变现状的? 凯尔摇摇头,将这古怪的念头拋到脑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黑暗即将吞噬一切,他得赶在还有些许光源的时候回到基地去,毕竟…这个时代的夜晚对人类来说太不安全了。 「我是约翰康纳,如果你在听,你就是反抗军。」 讲完固定的开场白,约翰却停了下来,突然感到有些语塞。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等到确定能继续后,才又打开麦克风。 「…就在昨天,又一个反抗军据点遭攻破,无庸置疑是我军的一大挫败。从天网全力反扑开始,我方可说节节败退,许多人也因而丧失了信心。」 约翰又顿了顿,伸手将头发用力往后拨,熟人都知道,这是他苦恼时特有的小动作。 「…不过我们不能丧失信念,假如都不信任自己,那才是真正输了。反抗军正在拟定新的战略,机器不会一直赢下去,我向各位保证,很快我们就会取得全新的胜利。天网势将陨落,人们将会再次取回属于我们的世界。」 约翰低头静默了两三秒,才又继续开口:「…我是约翰康纳,如果你在听,你就是反抗军!」 广播结束,但约翰仍让杂讯持续好一阵子才关上无线电。进行了这么多年的全球性广播,这或许是心情最为沉重的一次。而他也知道,这份情绪也将会随着时间的累积变得愈来愈强烈,或许终有一天,约翰康纳的声音将不再出现于收音机之中。 门板上传来轻敲的声音,他连忙抬头,发现凯特就站在门口。 「你忘记关门了。」 「…是啊,居然犯这种错。」被妻子抓包的约翰有些尷尬又有点无奈。 但对方只是轻轻摇摇头,脸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走进房内。 「凯拉睡了吗?」约翰问。 「嗯,维吉妮雅在照顾她。」 凯特来到约翰身边,轻抚他的肩膀。透过衣服,她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紧绷。这双肩长久以来背负过各种步枪、背包以及军用品,甚至还曾扛起过倒塌的墙壁,让底下的生还者得以脱困。但此时此刻,这肩膀真正所承担的却是肉眼看不见,远比实质物体还沉重的东西。这份重担显然已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儘管身为约翰康纳,反抗军的领袖,眾人心目中的弥赛亚,但他依旧是血肉之躯,逐日累积的责任感总有一天会将他压垮。 「你需要休息。」凯特轻声说道。「要喝点什么吗?」 「不,」约翰摇摇头,停了一下才开口。「…我说谎了。」 凯特知道他的意思,毕竟从约翰打开无线电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场,所以也完整听到了这次广播的内容。 「不算说谎,你必须给他们希望。」 「无法实现的希望,到最后只会让人更加绝望!」约翰双手握拳,恨恨地说。 静默包围了房内的两人,领着他们前往记忆的世界。三年前,天网试图歼灭人类,最后虽然成功摧毁了反抗军指挥中心usswilmington,但由约翰康纳所领导的军势却也炸毁了天网旧金山本部,取得关键的一大胜利。长达好几个月,反抗军的势力范围扩展至旧金山,完全支配了原先由机器所统治的地区。他们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清理」天网本部的遗址,从中寻找可用的资源并研究敌方的科技。 想当初,胜利的滋味是如此甜美,却也是如此短暂。天网的反击来得既兇悍又猛烈,在此之前人类从未见到如此多的机器共聚一堂,同样以纯粹的杀戮为目的,将视野所及的一切全数扫清。反抗军撤守了,然后又节节败退,从旧金山一路被往南压制,完全被压着打。随战况的转变,短短半年内北美数个反抗军据点和基地陷落,数万人在这些堪称大屠杀的战役中死亡。然而,真正关键的惨败则是康纳的指挥总部也在日后被攻破。 现今他们所待的这个总部是新建立的,原本甚至只是反抗军的一个后援单位。当初撤退至此的经过仍歷歷在目,康纳永远忘不掉为掩护眾人而牺牲的那些战士,有时半夜还会听到他们的呼喊。 「…我们快败了,这是事实。」约翰的语气中透出无奈与苦恼。「世界各地都一样。儘管花了那么多时间研究天网战术并架构新的防御体制,但它们就是能找出各基地的位置,并针对弱点将其攻破。而我们…却迟迟无法掌握敌方的目的与弱点。」 「它们的目的就是要杀光我们,长久以来不都是这样?」凯特柔声地说。 「不,」约翰摇摇头。「我觉得它们背后存在着更大的目的,最近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他起身并开始在房内踱步。「天网有如此进步的科技,甚至还有可以进入人类社会内部的渗透型终结者,但它们至今都只是以单纯的优势武力夺下我们的据点。这些反扑行动已经持续了两年,但我们所严防的t-800渗透行动却始终没有出现,这实在不合逻辑。」 「或许就是因为我们有所防范,所以天网才不得其门而入?」 「不知道,但我担心的还有另一方面…」约翰吐了口气。「记得吗?当年我闯进天网旧金山本部,立刻就察觉到里头陈设的问题。」 看到凯特点头,约翰于是继续说下去。 「那实在不像是『机器』的巢穴,很多细节,很多设备…都不像是只有机器在那里工作,反而像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从凯特的双眼看出对方的顾忌。于是,约翰走出房间,查看外头是否人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又走了进来,顺手将房门带上。 「在这之后,执行短期任务归来巴恩斯和贝蕾儿带给我的报告足以解释当时看到的一切,但我还是抱持保留态度,或许也是因为当下我不想承认。」 约翰继续说道。「所以我们那时期才会有如此严格的防范措施,就怕他们报告中所提出的假设成真。好在天网应该也知道事蹟败露,至今不再有相关行动。」 「就如同潘朵拉的盒子般,一旦被打开了,里头的东西反而就不再具有意义?」 凯特的比喻其实有点怪,但约翰还是接受了。他点点头,回到座位上深深吐了口气。 「…你还有别的操烦的事?」凯特盯着他的倦容,一下就看穿了对方心思。 「嗯,」约翰点头。「是凯尔。」 说起凯特和约翰两人心照不宣的共同秘密,除了私事外就属「凯尔瑞斯」。所以当约翰提到这个名字,对方马上就知道他是指哪个凯尔,这是只有他们夫妻两人才有的默契。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所以就把他调开了?」 凯特这句话显示出她早就知道这件事,看来是巴恩斯又说溜了嘴。 「我不得不这么做。」约翰双手交握。「他正值青少年转变为成年人的关键期,拼了命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但看在我眼中却只有鲁莽和衝动。」 「他希望能获得你的肯定。」 「我知道,但就是适得其反。」约翰深思。「太操之过急了,而且他并不了解自己有多重要,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何要将他调至身边。」 「他只知道自己在天网的猎杀名单上,但并不知道是第一位。」凯特接话。「他或许以为你是看中他的潜力,所以才会如此任命重用他。」 「那就是我的错了。」约翰紧绷着双唇。「他确实很有能力,但我太低估他的自傲,也太沉溺于我和他之间的关係。毕竟…这是我的原罪。」 原罪,这听在他人耳里肯定一头雾水,但此时站在一旁的是凯特康纳,是约翰康纳的妻子,也是和他共享相同秘密的亲人,当下就立即作出回应: 「你不能告诉他,那只会害了他。」 「我知道,所以才会将他调开,毕竟我们都需要时间沉淀自己。」 但要瞒到几时呢?约翰自己心里有数,总有一天凯尔会知道自己的命运,而且那天也是两人注定的分离之日。这一切早在约翰出生前就安排好了,而他此时也带着凯尔朝着这条路迈进,迈向这条不归之路… 「我父亲当年为保护我母亲而死,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但我在想…这是否是真的注定的?」 「什么意思?」 「我是指…这并不是我母亲所警告我的未来,」约翰深思。「有许多事物改变了,和当年我父亲所告知她的不一样。他说约翰康纳将率领反抗军赢得胜利,但在这个未来…我不知道哪边会赢这场战争。」 他下意识看着桌子的某个抽屉,里头放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当年约翰的母亲莎拉康纳所留给他的那些录音带。在这么多年的时日内,每一捲他都已经听过不下百次。 「假如战争的结果会随着歷史的不同而有所改变,那或许我父亲的事也…」 响亮的警报打断了约翰的话,墙面上红色的警示灯也随之亮起,随着嗡嗡的声响不断旋转闪烁。约翰和凯特交换眼神,随即起身衝出房门。 反抗军指挥总部铃声大作,所有的战士皆迅速整装衝出营区。外头漆黑的夜色中,可看到高处有数道探照灯的白色光束正在扫动,试图从地面一草一木中揪出入侵者的任何蛛丝马跡。 「有人…有东西触动了外围警报系统,现在正在排除各种可能性!」士官长向刚来到围墙上的巴恩斯上尉报告。 「距离多远?」 「只有半公里。」 半公里?那根本是来到基地大门了,为什么先前都没有发现?巴恩斯咬了咬牙。 「报告状况!」康纳将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维。 「警报器被触动,距离半公里!」巴恩斯立即回报。 「不是野生动物误触?」 「被啟动的警报器是设置在一公尺半的高度,这附近并没有这么庞大的野兽。」士官长解释。 「所以现在我们得先确定…」 巴恩斯话还没说完,瞭望塔上的士兵就大喊:「发现人影!一点鐘方向!」 围墙上的眾人迅速动作齐一举起步枪,眼睛紧盯着假想敌的方位,探照灯的光束也随之集中在某个点上。 白色的强光显然令那个「入侵者」有些招架不住,他反射性地举起手挡住光线,而这个动作也令大家紧绷的气氛略有舒缓:对方不是机器,是人类。 但还不能排除渗透型终结者的可能性,康纳举起扩音器:「站住别动!高举双!」 在眾人的注视下,对方照做了,但似乎有些体力不支,看得出身子有些晃动。 「好,在那里别动,待我们…」 「嘿!那是我兄弟!」 在康纳反应过来前,一个人影迅速自旁边围墙跳下,直接衝向那个入侵者。随后,两人在探照灯的匯集之处紧紧相拥在一起,那是史东,亚歷山大史东。 「盖博瑞…盖博瑞指挥官!」 另一名来自土沙堡的士官证实了入侵者身分,确定他就是一个多月前失去行踪,原本即将被列入死亡名单的盖博瑞史东中校。 经过混乱的几分鐘,盖博瑞在眾人的簇拥下进入总部大门。依照惯例,守卫拿出金属探测器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放行。 「报告!盖博瑞史东中校归队!」 儘管身体相当虚弱,但他还是对来到面前的康纳将军行了个标准礼。 「欢迎归队,指挥官!」康纳回礼,并转身下令一旁的医疗团队上前。 「康纳将军,我有重要的情资要跟您报告!」 「稍后再说,你得先接受治疗。」 「这非常重要!」中校无比坚持,双眼透着异样的神色。「关係到反抗军…不对,关係到人类的存亡!」 第三章 讯息传出去了。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稍微扭扭脖子,动了动肩胛。儘管没有必要,不过他每次想放松时都会做出一样的动作,毕竟长年养成的习惯到了今天还是很难违逆。 讯息传出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拨了拨头发。儘管不觉得累,但心中还是有种放下大石之感,毕竟是相当重要的事,讯息必须确保真的传到了那个人的手中。就目前来看情况还不坏,一切的进展都如预期,彷彿照着看不见的剧本在走。 以前的人类曾造出「命运」一词,意味人生的一切都早已被某股力量所注定,就如同水会往低处流般无法违抗。但在这之后又有另一派发展出了新一套说法,认为人总有力量去违抗这命运的操弄,可以为自己走出全新的人生。这一切的争论,看在今日他的眼里早已有个答案。 时间,所有的关键就是时间。 总之,讯息传出去了,代表目前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他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起身离开座位,留下了桌面上那立体的全像投影,一个无尽延伸的螺旋… ********************** 模具开啟,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于这片炙热到令人难以呼吸的白色烟雾中,却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影。随时间流逝,蒸气缓缓散去,终于可看清那个壮硕身躯的全貌。 完美的身形、完美的胸肌、完美的六块肌,堪称男性人类最健美的形体,此时都集合在一起,共同塑造了这个宛如希腊雕像的肉体。在随呼吸动作而起伏的胸膛之上,有着一张雕塑般无表情的面孔,一张曾经追杀过康纳母子,也曾两度保护过约翰康纳的脸。待蒸气完全散去,紧闭的双眼睁了开来,瞳孔深处可隐约看到红光在闪烁。 「任务开始」 101型终结者的视觉屏幕上出现了这样的一条指令。 它,或说「他」抬起了头,以人类的样貌跨出了第一步。诸多不同的面孔在后方陆续现身,那些肉身之中包覆了和他同型的骨架,也被给予了相同的任务。 终结者小队开始行动,其第一项任务,是穿上衣物。 ********************** 反抗军总部东南边有间小仓库,因为既小又不起眼,长年以来被大家遗忘,如今已成囤放废物和垃圾的空间。不过由于多年来积存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加上不会受人打扰,所以成了基地内某些不合群傢伙的好去处。像是…前几天才刚来没多久的新成员「老鼠」,目前就在仓库里,手里不知正在玩什么花样。 「不是什么花样,这是辆哈雷。」 「哈磊?」 「哈雷!」面对无知的凯尔,老鼠又照着读音重复了一次。「你年纪真的比我大吗?」 凯尔耸耸肩,毕竟打他出生以来就没听说过这玩意,至少不曾在他脑海里留下印象。 仓库里狭小的空间挤了三个人,凯尔、丝塔,以及老鼠,后者正试图把那所谓「哈雷」的残骸重新组装起来。虽然就凯尔来看那只是堆废铁,但老鼠似乎对于修復一事挺有自信,还不时到两旁其他的废铁堆里头搜寻可用零件。 「知道吗?」老鼠兴致一来就会滔滔不绝。「这哈雷曾风行过全世界,几乎变成了重型机车的代名词。它歷史甚至长达一百年,比我们任何一人都要老上好几倍。」 凯尔摇摇头,他根本不懂这些事。一旁的丝塔也摇了摇头,于审判日后好多年才出生的她当然更不会了解这些战前的歷史。看到两人不捧场,老鼠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继续埋头做他的事。 「所以你很清楚过去的这类大小事?」凯尔问。 「还好,」老鼠抹去额头的汗珠,顺便在同一个位置留下了黑色的油渍。「我曾把图书馆当家一段时间。」 「图书馆?」 「噢,拜託!别跟我说你连图书馆是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这看似无情,但却也无法否定的责难,凯尔转头以眼神寻求丝塔的帮助,后者则以两人才知道的肢体语言简单地提醒了他。 「喔!我想起来了,是个很多书的地方。」凯尔故作姿态地拍了一下头。 「没错,那可是个宝库呢!」老鼠说道。「我足足在书堆里打滚了好几个月,那大概是这辈子最快乐的时日了。」 「可惜,我当年还不识字。」凯尔回忆。「而且那时候是冬天,大部分的书都被我们拿去当柴烧了。」 「拿书当柴烧?你们真是暴殄天物!」 从老鼠口中又冒出一句凯尔听不懂的话,应该是昔日的谚语之类,虽然不知道意思,但很肯定不会是在夸讚。 「所以你这些技巧都是在书上学来的?」 「差不多吧?我对机械和电子学特别有兴趣,软体设计也挺得心应手的。」 老鼠把他称之为「火星塞」的构造拔了下来,拿到眼前仔细端详。「我有个特长,后来发现是别人没有的,就是看过的东西都过目不忘,让我可以随时翻阅记忆里可用的知识,好比电脑可以随意调阅资料库一样,既详细又完备。」 「所以…我记得康纳是把你派去研发部了,你现在在这儿做什么?」 「噢,去问达克瑞主任吧,他不喜欢我。」 「怎说?」 「他啊…」老鼠拨了拨头发,再次于额头两侧留下黑色污渍。「说我漫不经心,而且碍手碍脚。实在搞不懂,就只是打破了两个电瓶外加一个真空管,还有偶尔会想事情想到出神而已,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凯尔和丝塔再次交换眼神,对方给了他「我能理解主任的心情」这样的回应。 「…所以你真的想修好这辆哈…哈雷?」凯尔转移话题。 「当然!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修好它,反正现在间得很。而且如果可以,我想改造成电动的,这样就不必吃油了。」 「这点倒是很重要。」 凯尔很清楚目前反抗军所处的境地,不管是食物、弹药、燃料都堪称吃紧,就不相信康纳和那些高层会放任老鼠干走珍贵的油料,只为了让一辆过了时的机车到处跑。 「这不是普通的机车,这是哈雷!」 老鼠又再次强调,凯尔只好摊摊手不再辩解。忽然,他感受到有股力道,回头后发现丝塔正拉着他的衣角。 「嗯,是啊。」 「怎么了?」对于凯尔突然的应答,老鼠转过来,脸上满是疑问。 「不,我是在回答丝塔。」凯尔解释。「她…不会说话。」 「噢!」老鼠点点头。「但你们能沟通?」 「我们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基地的人也有在教她手语和写字。」 「所以…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让她想起了我们一个朋友。」凯尔回答。「我们也曾一起修过车,不过是汽车就是了。」 丝塔又拉了拉他衣角指出语病,凯尔随即补上:「抱歉,严格来说是卡车。」 「那朋友也在基地里?」 「不,他…」 凯尔顿了顿,试图寻找合适的辞汇,但又突然发现这根本多此一举,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他死了,为了救康纳的命,他牺牲了自己。」 「噢,我很遗憾。」老鼠点点头。「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其实…我们也只相处了几天而已,但没错,他是个很好的友人。」 「也是你景仰的对象吧?从你的语气感受得到。」 被老鼠这么一说,凯尔其实感到有些害臊,毕竟被比自己年纪小的人看穿心思还真有点难堪。 「是啊,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和康纳不太一样,他给我一种温和却又可靠的感觉,在钢铁的外表下依旧有着温柔的一面,是非常…怎么说好呢?非常有人性的兄长,儘管这好像有点矛盾…」 「不矛盾吧?」老鼠当然听不出凯尔隐含的言下之意。「你说他为了救康纳的命牺牲了自己,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办得到的,想必他是个很正直善良的人吧?」 「嗯,康纳现在的心脏就是他的,若没有他的牺牲,康纳早就死了。所以到今天,我们也定期为他举行追思会…」 「喂!」 一个壮硕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仓库门口,挡住了外头的阳光。「瑞斯,你在这里做什么?」 儘管凯尔很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过由于对方背对着光源,他还是瞇起眼睛,待习惯了光线后才真的看清楚来访者的样子。就如他那不带感情的语调般,巴恩斯穿着一贯的军服,脸上掛着一贯的无感表情,身体呈现一贯的僵直姿势,军人的本色完全表露无疑。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站哨吗?」无视在场还有其他人在,巴恩斯直接质问凯尔。 「报告长官,我和罗杰斯调班了。」 「谁准你们私下调的?」 「长官,因为罗杰斯先前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有先替他代过一次班。」 虽然背对阳光,不过凯尔还是能看见巴恩斯眉头皱了一下,脸上堆满不悦。 「…好吧。」他哼了个鼻音,双手插腰。「这次我就不追究,别再有下次!」 「是的,长官。」 原以为事情结束了,但巴恩斯却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呃…长官?」 「别把我当笨蛋。」他冷冷地盯着凯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身为一个长官和年长者,我会劝你打消那个念头。」 「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 凯尔试图表现出无辜的神情,却被僵硬的肌肉给出卖了,他现在的表情看在他人眼里实在很怪异。 「反正我会盯紧你!管好自己,别去想本份以外的事。」 板着一张脸的巴恩斯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凯尔。「别给我动歪脑筋!」 待对方默默点头后,他才转身离开,但没走个几步又回过头来:「那是台赫雷吗?」 「是『哈雷』…」老鼠的无奈写在脸上。 「我还真不知道基地里居然有这玩意。」巴恩斯耸耸肩,终于转头离去。 凯尔彷彿卸下重担,深深吐了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这时才察觉另外两人关注的视线。 「…所以?」 「什么所以?」凯尔反问。 「就上尉刚刚说的,」老鼠扬了扬眉毛。「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相信他的话?」 「我相信我看到的,你的表情是个很好的答案。」老鼠的双眼闪闪发光,显然看透了对方的心思。 算了,反正也不打算隐瞒下去。凯尔一边想着,一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其实,」 他终于进入正题,也就是今天特地前来这个荒僻之处真正的目的。「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 uh-1y直升机的螺旋桨缓缓啟动,四周开始捲起厚重的沙尘。 这里是反抗军总部的外头。往西边,也就是基地的方向可以瞥见那不高不低,大概只有十公尺高的围墙,以及那些以五十公尺为间隔所搭设的瞭望塔。此时聚在这片黄沙上的好几个人之中,有五人的打扮格外醒目,背着沉重的行囊,穿着和平日不同,显然是为远行而准备的衣着。而在他们之列又有一位特别显眼,该人就是反抗军的领袖—约翰康纳。 「一切就拜託你了。」他对一名非裔将官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总部的所有事务就由你作主。」 「明白!请将军放心!」派瑞准将举起手,对康纳行了个礼。 「每晚的巡逻记得要带着狗,这是最重要的。一旦听见牠们吠叫,基地就得全面戒备!」 「是!」准将答道,正式接下这份重担。 旁边另一名留着招牌鬍子的非裔军官也靠了过来,是巴恩斯:「长官,你真的不需要临行演讲吗?」 康纳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已经啟动引擎的直升机,最后摇了摇头。 「不需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行程。」他淡淡地说。「倒是…他们…」 「知道,我会看紧的。」 巴恩斯点头示意明白对方的意思,随后转身退下。紧接着上前的是旧名凯萨琳布鲁斯特,今日已是凯萨琳康纳,简称凯特康纳,约翰康纳的妻子。 「凯拉她就…」 约翰才刚讲了两个字,对方就立起食指:「什么都不用说,维吉妮雅和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看到丈夫点头后,她抱着双臂,露出些许恶作剧的神情。 「你又一次不告而别,我该怎么跟大家解释?」 「我会回来的。」(i’llbeback) 凯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回来后还得由我替你换了颗心脏。」 约翰脸上浮出些许尷尬的笑容,随即将凯特搂入怀中。 「…你能保证吗?」凯特趴在约翰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以我母亲之名发誓。」约翰低头以鼻尖碰触妻子的头发,随着呼吸而吸入些许香气。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了十几秒,对彼此则彷彿有十几分鐘之久。最后终于,离别的时刻到了。约翰松开手,放开妻子的身躯,对方则无言地点了点头。 「好,各位,动身!」 包含康纳在内,五个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踏入直升机的座舱。其中一人在上机时遇到了点小麻烦,因为他的狗不愿跟着上去,令其费了一番工夫才成功「说服」了牠。 最后,舱内载着五个人与一条狗的直升机终于升空,捲起了大片的黄沙。地面上眾军官纷纷举起手来,对着空中那愈来愈小的黑点行了个慎重的军礼。其中只有凯特仍维持环抱双臂的姿势,也只有她…眼框微微泛红… 从升空到平稳飞行了半小时的这段期间,座舱内始终保持沉默。五个人各自窝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交谈也没有互动,反倒那条狗显然是个好奇宝宝,不断东闻闻西嗅嗅,令某人终于忍不住了: 「喂!管好你的狗,别让牠靠过来!」 发难的是哈利,年约三十,是队上的炸药及火药专家。他顶着一头棕色的捲发,有着中等的身材,以及一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右臂上还有个刺青。若生在别的时代,他此时应该会叼着雪茄,感觉非常适合这个形象。 「嘿,说话客气点,牠只是好奇,而且很友善!」 回话的人就坐在哈利斜对面,是那条狗「中校」的主人,反抗军中数一数二的武器和刀械专家。由于年轻时曾参加过一场械斗,导致右脸颊留下了两道划成十字型的疤痕,也因为这样到今天大家早就忘了他的本名,只管叫他刀疤。虽然年纪比哈利大上十岁,而且全身满是肌肉,乍看下是个魁武的莽夫,但刀疤的个性倒是意外地亲和,也爱动物爱到出了名。 「我可不想染上什么奇怪的病,谁知道牠身上有什么寄生虫?」 哈利哼了一声,顺便作势要向狗踢去,那隻受惊的可怜动物立刻鑽回主人身后。 「我的狗很乾净,还有…」刀疤作势将手指关节压得嘎吱作响。「你再那么做,只要一次…保证你隔天醒来会发现自己屁眼里插着一根雷管!」 「喂喂!男士们,拜託克制一下好吗?」 这回轮到这个五人小组中唯一的女性,同时也是跟随了康纳多年的战机驾驶—贝蕾儿威廉斯发声,她就坐在刀疤隔壁。这几年来她不断逼自己更加精进狙击功力,终于练就了令康纳也为之敬佩的精准度,一千公尺内基本上弹无虚发。 她会加入这次的远征小队,一方面是康纳需要可靠的驾驶同行,另一方面也是看重她可同时担当队里狙击手。所以此行除了平日爱用的沙漠之鹰手枪外,威廉斯又多带了把可搭配红外线瞄准器的全新狙击步枪。 「别忘了我也在这里,请别在女士面前爆粗口。」贝蕾儿说道。 「噢?原来基地里有女人啊?」哈利嗤之以鼻。「士兵只要服从命令就好了,还分什么男女?」 不等贝蕾儿回话,他又自顾自说下去:「你们老是这样,平日都要求男女平等,说什么男人办得到的事女人也办得到,然后遇到问题时又都丢回来给男人,有好康的还会要求『女士优先』…」 「够了!」 见到贝蕾儿已经蓄势待发,康纳先发制人,阻止了接下来的衝突场面。「你们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都得在一起,难道现在就想让任务宣告失败?」 他从驾驶舱正后方的独立座位站起身来,彷彿一头老鹰,以独有的锐利目光扫视左右两排眾人,舱内原先紧绷的敌对氛围随即消散。 「报告将军,我没有这个意思。」 刀疤率先出声,同时摸了摸一旁的狗。「而且我相信在场所有的人都很希望任务能圆满达成。」 在康纳的凝视下,哈利和贝蕾儿接连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个,将军你似乎还没跟我们解释此次任务的细节?」哈利仍不改他那不礼貌的语气,但目光早已不再兇恶。 「也是,长官,我也希望能得知更多细节,相信这样更有助于我们完成任务。」贝蕾儿威廉斯拿起狙击枪,将它立在大腿上。 环视眾人,康纳的表情依旧严肃,不过和他相处已久的贝蕾儿看得出对方脸上的肌肉有些放松了下来。 「好吧,毕竟本来就该让你们知道。」过了好一会,康纳才开口。「先说说你们目前已经知道的部份。」 「我们目前要往北走,一路沿着洛磯山脉,预计抵达目的地要花上一週左右。」刀疤说道。 「而且我们直升机只能搭到西雅图,到天网北美势力范围的边界为止,接下来的路程得完全步行。」哈利接上。 「但是此行的目的地和任务主旨至今都不明,你从未跟我们解释过。」贝蕾儿补上最后一句。「是时候跟我们讲清楚了吧?长官。」 约翰康纳看着对方的双眸,点了点头:「这是最高机密,我无法给你们完整的内容,但现在就跟你们解释可以说的部份。还有,从现在开始叫我康纳即可,军阶在这个小团体内只会对任务造成阻碍。」 叶片旋转的声音相当吵杂,而且座舱和驾驶舱之间有着隔板并没有连通,不必担心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会被驾驶员听到。康纳稍稍吐了口气,才正式进入主题。 「五天前,我军一名同袍从天网劳改营逃脱,成功回到了总部,他的名字是盖博瑞史东,军阶为中校。」 听到「中校」两个字,刀疤下意识又摸了摸他那条同名的狗,对方随即开始舔他的手。 「他脱逃的同时也替我们带回了相当重要的情报,是个求救讯息。」康纳继续说下去。「一名遭俘虏的科学家请求我们的救援,他被天网逼迫研发新型秘密武器,那东西一旦完成,就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所以那武器是?」贝蕾儿问。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这是机密。」 「这还是头一遭听到有科学家在天网底下工作,」哈利皱着眉头。「我还以为那台电脑只会把人抓去当实验材料,或是当成奴工去搬运尸体。」 「其实…」康纳接话。「反抗军高层已经知道这事实很多年了,而且其中有些科学家还是自愿在天网底下工作的。」 「自愿?那是叛徒!」哈利难以置信地大吼。 真难得,贝蕾儿和这男人终于有相同的看法。她也相当同意人类协助机器这行为等同背叛,尤其…她是真的有过亲身经验。那是在三年前天网旧金山本部被毁后不久,贝蕾儿被授命协助巴恩斯去执行一件简单任务,却意外捲进了一场天网的秘密实验。 在那次事件的经歷中,他们遇到了一个在天网研究机构工作的科学家,他对于自己的行为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相当沾沾自喜。事情发展到最后,那个人显然是彻底背叛了全人类,也因而受到了制裁。这件事除了贝蕾儿和巴恩斯这两位当事人外,反抗军中就只有约翰康纳等高层领袖知道,其他人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为何要隐匿此事,是因为真相会令人绝望,人们若知道居然有同胞和机器为伍,回过头来残害自己的族人,将会很大的打击。康纳明白这点,很清楚将造成的蝴蝶效应,所以下令威廉斯他们封口,直至今日。 「况且还不只这样…」陷入回忆的她无意识自语。 「怎么了?」 「不,没事。」 面对一旁刀疤的疑问,贝蕾儿就只是摇摇手,将思绪拉回现在。 「所以这就是突然把我从内华达第二支部调过来的原因?」哈利皱着眉头。「五人小组杀进天网机密研究机构,就为了救出一个人?噢,这成功率还真高啊。」 相信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讽刺意味,不过康纳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沉着。 「我希望这任务能秘密地进行,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才会召你们来,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反抗军中菁英中的菁英,都有着独一技能的长才。」 听到康纳这么说,哈利和刀疤随即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难以苟同的神情。 「…他就算了,倒是这傢伙是怎么回事?」 哈利指着坐在自己旁边,五人中唯一至今尚未吐过一个字,始终埋头在笔记本上作着复杂计算的中年眼镜男子。「这傢伙也是所谓…菁英中的菁英?」 「这位…」约翰语带保留。「这位是汤玛士贝尔副主任,专精电子和程式设计,是我们总部第二席的科学家…」 「是第一席。」 原本对这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的汤玛士终于有了反应,他停下手中的笔,摘下眼镜。「达克瑞那傢伙私心太重,研究数据死都不肯分享,不然论能力我才不会输给那个笨蛋…」 这位自命第一的科学家一旦开始碎碎念就停不下来,在场的人要嘛就得听他从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开始说起,要嘛就乾脆直接打断他。显然,后者是比较合乎逻辑的做法。 「你既然在这里就代表能力受到了肯定。」康纳插话。「就和我之前讲的一样,我们团队必须有一名专精这领域的人才,对于任务本身将会是很大的助力。」 「是吗?我倒觉得你是担心失去最好的人才,才选了次等货出来冒险。」汤玛士自顾自戴上眼镜,语气咄咄逼人。 「我是无法分辨优等还是次等啦,」刀疤淡淡地说。「不过我知道儘管身为天才,在外头遇上麻烦还是得靠我们这种人来罩,而你刚刚好像已经失去一个会罩你的人了。」 汤玛士瞇起眼睛,厚重的镜片透着光晕:「或许严格来说…是我在罩你,要不要数数看你身上的行头有多少是出自我之手?」 噢,真是太棒了,这还真是个和乐融融的团队。面对团队中又开始冒出的火药味,贝蕾儿摇摇头,低声叹了口气,看来本次任务前景堪忧。 「别吵了!」约翰康纳举起手再次中止了新一波争执。「或许是我说的不够清楚,所以再重复一次。各位会在此,是因为你们有着独一无二的专长,所以才会被挑选进这个特别小队。你们,包含我在内五个人,将肩负起很关键,足以扭转整个战局的重大使命。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将成为一体不再分彼此,私底下的争执只会削弱我们,别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让我们整理一下。」哈利接话。「史东中校告诉你有个科学家在天网领地内请求救援,而且他正好是在进行很重要的武器研发,所以康纳长官你决定亲自带领一个五人小组前往救援,而非率领大军进行突击?」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康纳点头。 「让我们先搞清楚一点,您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整个救援行动曝光?还是有别的原因?」 「主要是前者,不过没错,我确实有别的因素要考量,这部份请容许我有所保留。」 「关于这位史东中校,」刀疤问道。「他没问题吧?很少有人能逃离劳改营,尤其是单枪匹马。」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旧金山战役那次也是有我们军力支援,才能救出那么多人,康纳将军你当时也在场对吧?」 「史东中校有严重的脱水症状,而且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外伤,研判是在遥远的路途中造成的。不过请放心,他没事。」康纳说道。「经过几天的休养后,他目前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相信体力很快就能恢復。」 「了解,不过长官,我在乎的是另一件…」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约翰直接打断他。「但我想说的是,我们是反抗军,是一个大家庭。你不应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怀疑你的兄弟,这对我们彼此都将会是种伤害。别忘了,信任,是我们人类构筑关係的重要桥樑。」 「我明白了,长官。」刀疤收回疑惑,点了点头。 「还有,叫我康纳就好。」 虽然他嘴巴上这样说,但贝蕾儿觉得大伙儿根本不可能习惯新的叫法。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提出了最后的问题。 「关于我们的目的地,有很明确的指示吗?」 「中校带给我们的讯息中有给座标,那是在昔日加拿大境内,你们也知道行程需要多少时间。」 「也就是说,我们得深入北美天网的势力范围。」哈利深思。「康纳长官,你能保证这不是个自杀任务吗?」 「我无法跟你们保证任何事。」约翰康纳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不过别忘了,只要有我在这里,就会尽力确保任务成功,当然包含全员平安回归。」 大概是感受到康纳那股钢铁般的意志,在座所有人全都对于这席话坚信不移,没有任何怀疑。座舱内的谈话也到此为止,随着昔日大都市的遗蹟出现在地平线彼端,五个人也开始整装待发,各自怀着不同的思绪,准备正式上阵。 西雅图,是个位于美国西北部的都会区,在审判日之前曾有过很长一段繁荣时期,总人口数逼近六十万,是个相当具有代表性的都市。不过,如今那些都已是往日尘烟。 直升机降落在城市的半公里外,这已是安全范围的最极限,毕竟大家都知道,如今北美地区包含加拿大与美国北部的各州都已沦为天网势力范围,所以这也意味了此处是远征队步行的起点。 在确认背着各式行囊的五个人加上一条狗都下了机后,直升机驾驶与副驾驶向眾人举手致意,随后就再次起飞,头也不回地顺着原路归去。 「好,那接下来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随康纳一声令下,眾人立刻动身,整齐地排成一个列队,朝着过去「翡翠之城」的残骸前进。 从降落点到进入城市共花了他们将近一个鐘头,一方面是因为背着笨重的行囊,另一方面是得随时保持警戒,无法走得太快。好不容易,週遭环境由原先一望无际的沙地变成了破碎的高速公路,接着又变成建筑物间的车道。终于,贝蕾儿突然察觉原先远方的那些小积木,如今已成眼前的高楼大厦。 进入市区后,在康纳的指示下队伍有了些许改变,改由刀疤和哈利在前方两侧领头,汤玛士贝尔位居中间,贝蕾儿则和康纳一左一右殿后。趁着空档,她稍稍打量了四周,想弄清楚这个地方的过去与现在。 和所有的废弃都市一样,此地充满了霉味与一堆无法判读的味道。这里不存在挤满人群的大楼,只有一座座空空荡荡,外观残破不已的墓碑。有些窗框上仍留着破碎的玻璃,但更多则已是个黑色的窟窿,可以感受到从建筑深处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原本应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早已被各种杂草所佔据。生存能力极强的它们从排水孔、地砖,甚至是柏油裂缝中冒出来,穿过邮筒、爬上电线桿,有些还包覆了马路中那些早已无法发动的大大小小车辆,足足长了一个人的个头那么高。不仅仅地面上,贝蕾儿抬起头来,看到身边的各栋大楼也爬满了爬藤植物,有时甚至还能看到稀疏的花朵,看来比起人类这些动物,植物似乎更快适应了核战后的环境。 一路上大家在凌乱的废弃车辆之间穿梭,有时还会不小心踩到碎玻璃这类杂物,但最叫人受不了的是偶尔会出现的人类遗骸。没错,早已化成白骨,身上仍穿着破碎的衣物,昔日曾被称为人类的东西。贝蕾儿不清楚他们是在核战时就死亡,或是日后遭到天网猎杀,亦或是单纯因飢饿或疾病而死去,但不管是哪边,最后的结局看来都是一样的。 一行人经过一个看来曾经是服饰店的门面,从早已没了玻璃的橱窗中可以看到许多东倒西歪,身上依旧披着腐朽衣着的模特儿。贝蕾儿突然有种作呕的感觉,或许是这提醒了她过去人类的繁华文明,令她对现况感到无比惆悵,也可能只是单纯联想到另一种「仿人的东西」… 「一点鐘方向有状况!」手中拿着动态探测仪的汤玛士出声警告,眾人立刻备战,各自取出随身的武器。 由刀疤领头,并不时以手势指示其他人的位置分配,五个人轻手轻脚地靠近一辆搁置在路肩的公车。随着探测仪显示屏上的那颗光点愈来愈近,眾人开始秉住呼吸,紧握着武器的掌心也早已溼透。待距离够近,刀疤以背部紧贴着公车头,准备迅速转向另一侧… 「中校」突然向前衝去,刀疤一个闪神,狗鍊从他手中松脱,中校就这样拖着鍊子,一溜烟跑过转角,跳进一堆垃圾之中。公车这一侧的眾人看不到那个角度的景象,但可以听到一声锐利的动物尖叫,立即明白当下的状况。 「…野猫。」哈利放下手枪,吐了一口气。 「状况解除。」 康纳的这声指令让大家都放松了下来,随着动物的奔跑和狗叫声愈来愈远,探测仪上的光点也消失在屏幕边缘。 「叫你的狗回来,牠会把机器引来的!」哈利还是很不友善。 刀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拍了拍手,远处的狗吠立刻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朝这边而来的奔跑声。数秒后,气喘吁吁的中校回到了刀疤的脚边,他随即捡起狗鍊,拍了拍狗儿的头:「下次别再这样乱跑!」 稍作休息后,一行人再次回到原本的路径上,也恢復了原来的队形。贝蕾儿再次与约翰并肩而行,也终于找到了和他交谈的机会。 「你知道这可能是陷阱。」她低声说道。 「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约翰回答。「但我们不能因此裹足不前。」 「天网很想得到你,你知道不能随便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贝蕾儿继续说。「假如这求救讯息是将你引进敌方大本营的一个圈套,你是绝对没办法活着出来的。」 她又补上一句:「好运不会每次都出现,总有一天会用完。」 「这点我比谁都清楚,」约翰淡淡地说。「也只能请求你们相信我的判断。况且…我对于『对方』的要求并没有照单全收。」 「什么意思?」 贝蕾儿皱了皱眉头,但康纳并没有回答这问题,她于是提起另一件事。 「话说,你这么做真的好吗?没有让『瑞斯』一起来。」 虽然约翰的表情乍看下没有变化,而他也真的试图努力让人看起来是那样,但相处了这么多年的贝蕾儿依旧可感受到他微妙的动摇。 「这是个五人菁英小组,没他的位置。」约翰缓缓说道。 「我倒觉得这不是问题。」贝蕾儿立刻打回票。「你这不是在保护他,而是在限制他。」 「你没有资格评判我对他的处置。」 「知道吗?」贝蕾儿淡淡地说。「雏鸟总有一天翅膀会硬,总有一天得离开父母。」 康纳突然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瞪着对方。不过贝蕾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也停了下来,冷冷地直视对方的双眼。 「我不是他父亲,不曾是,也永远不会是。」经过短暂且沉默的数秒,约翰才挤出了这句话。 「但他当你是,至少也视你为兄长。」贝蕾儿在语气上也毫不退让。「你应该指导他,而不是禁止他。」 「我是在教导他,是他不服命令鋌而走险,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说到这个,我觉得你没资格说他。」贝蕾儿嘴角微微上扬。「当初是谁无视长官的命令擅自行动,硬要跑去天网本部救人?又是谁在上次的战役中破坏早已拟好的计画,逼得我只能临时衝去开运输机,还得随时战战兢兢盯着雷达,就怕漏看掉你的讯号…」 「这根本两回事!」 「我倒不这么认为。说到独断独行这点,你们两人还真的满像的。」 盯着约翰额头上的汗珠,贝蕾儿知道自己至少部分说服他了。 「所以你认为他应该参与这次的任务…为什么现在才来跟我争论?」 「不知道,或许是我曾欠过他人情?」她摇摇头。「而且我不喜欢看到人才被埋没。你很清楚,过去这一年多除了待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他平日都在各支部间奔走,担任重要的联系和审查工作。一旦有突发战事,他又往往得肩负前线的临时指挥,能力早就获得大家的肯定。」 「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是啊,奉你的命。」贝蕾儿说道。「我们一旁的人其实也都感觉得到,你是有意无意在训练他,似乎预计总有一天将会让他担任重要的职务。」 听到这句话,约翰脸上似乎浮现了微微笑意,但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凯尔必须自己决定自身的命运。」 「是啊,我们都一样。」 看着对方的面容,贝蕾儿察觉到了许多复杂的情感,远超乎她的预期。或许…约翰康纳的心中早已对凯尔瑞斯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也说不定? 「听我说,我不是要指责你的方式。」她降低了言词中的力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私人情感牵着鼻子走,毕竟旁观者清,我们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这点我很清楚,不劳你费心。」 「你知道吗?你最大的问题在于…」贝蕾儿轻声说道。「责任感比谁都重的约翰康纳老是一个人扛起最重的担子。像这次的任务也是,你明知这可能是陷阱,但为了把损害减到最低,寧可自己率领几个人深入险境,也不愿召集大军。」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反抗军就算没有我也将会推举出新的领袖,相信他也能继续替人类赢得胜利。」 「但很多人并不这么想,还包括天网在内。在他们眼中,约翰康纳就是天网的反义词,是机器不共戴天的宿敌。也只有约翰康纳,是唯一能带领人类击败机器的无二人选。」 「听起来我似乎被神格化了,天网的反义词明明是反抗军才对,这才应该是…」 「喂!那边的聊够了吗?」 领先的三人早就发现他们没跟上,也停在好一段距离前。 「现在就过去!」 康纳应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去。贝蕾儿盯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随后跟上。 五人小组继续前行,一路上默默无语,只偶尔会听到汤玛士在碎碎唸着某些公式,似乎正在进行脑内计算。儘管已经走了快半小时,但眼前的景物依旧一成不变。彷彿同一模子刻出的废弃大厦、有着相同斑驳路面的残破街道、被烧到只剩下骨架的车辆残骸,让人有种根本没在前进的错觉。这种时候,倦怠感悄悄地袭上心头,令人不由得想打呵欠,戒心也跟着降低… 「停!」 这个字并非出自任何人之口,而是从哈利举起握拳右手这个动作传递给大家的。紧接着他将手放下,在耳边竖起食指,意味:「仔细听!」 虽然在这空荡荡的大城市中本来就有着些许声响,可能是鸟,或是老鼠,或是像刚刚的野猫所造成的,但此时眾人都可以听见一种独特的声音。下个瞬间,记忆中已经浮现出了这种声音的主人。 「侦测机!」 五个人迅速交换眼神,随即动作一致地衝进旁边大楼,随地找寻掩蔽。不到十秒鐘的时间,随着汤玛士手中探测仪不断闪烁光点,一架天网侦测机出现在街道上,一边前进一边扫瞄四周。相较于终结者、hk、收割者这些机具,侦测机既小又不起眼,乍看下就只是个漂浮在半空中,中央有个镜头的收音机,但这玩意的出现还代表了另一件事。 刀疤的躲藏处最靠近街道,他一边安抚狗,一边偷偷从窗框下探头,随即看到了预料中的东西。 「一台t-700!」缩回原位的他以手势告知大家这个消息。 侦测机只是天网的探子,它们负责将前方的状况传递给后面的军势,所以一旦出现这种会飞的收音机,就意味附近还有其他的致命机器。 「只有一台吗?」 「我只有看到一个单位。」 康纳和刀疤持续以手势交换意见,虽然不确定在场的其他人是否也看得懂,但至少威廉斯是看懂了。如果只是一个单位的t-700加上一架小小的侦测机,那凭着我方的优势战力应该可以轻松解决,但最怕的就是后方还有其他单位,所以此时并不宜暴露行踪,大家也都有这个共识。 「按兵不动!」这是康纳以唇语对眾人下达的命令。 漆黑的骷髏就在外头,紧跟着前方的空浮收音机。从那有着固定频率的脚步声和侦测机特有的嗡嗡声,所有人都知道对方正经过他们所躲藏的大楼,因而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形压得更低,秉住呼吸,握紧武器… 紧绷的气氛被无预警地划破。先是侦测机的声音突然远离,紧接着终结者停下脚步,机枪的噠噠声随即如雷贯耳。 是谁?是谁暴露了我们的行踪?这是威廉斯当下第一个反应,但又马上发现情况有异,终结者并不是朝着他们这栋大楼开火。 「天哪…」 面对这突发状况,最前方的刀疤回报自己所见:「有个小孩!它们在追一个小孩!」 「这里有小孩?」 不仅哈利,在场所有人都难掩讶异。「居然还有人躲在天网眼皮底下?」 照常理推论,西雅图以北的区域完全是机器的统治领域,应该不会有人类居住才是。况且反抗军与这里的联系也早已中断好几年了,实在无法想像这座虚空之城里居然会有小孩子。 「长官,请问…」 康纳以行动回答了刀疤的问题,他率先衝出大楼,举起手中的步枪对着终结者就是一阵扫射。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令t-700有些混乱,但随着浮在身边的侦测机被打爆,它也马上进入状况,转身朝向这边开火。 「吃这个吧!」 来到康纳身边的哈利拔下插销,将手中那颗铁蛋对着金属骷髏用力扔了过去。 虽然火药量很有限,但手榴弹所引发的爆炸还是将t-700的下半身瞬间化成碎片,上半身则弹飞到半空中,在落地的同时胳膊也硬生生和躯干分了家。 等待数秒,确认情况已安全无虞后,康纳缓步走向早已没有战斗能力,却依旧在扭动的t-700上半身残骸,朝对方的脑袋又送入了好几发子弹。 「状况解除。」 环视週遭状况,百分之百确定已无其他天网机器的跡象,康纳才对陆续走到身边的眾人下达了解除备战的指令,t-700双眼的红光也在此时完全熄灭。 「看吧,这就是我说的。」贝蕾儿脸上掛着些许笑意。「『鋌而走险』?『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嗯?」 「你就别糗我了。」 约翰当然明白她在讽刺什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那个孩子呢?」 「在这里!」 十公尺外的刀疤回过头来大喊,他手中牵着的中校不断地摇着尾巴,显然正在闻着一座垃圾箱后方的某样东西。贝蕾儿随大家一同走了过去,眼前看到的是个年约四五岁,身上满是污垢的小男孩。 「嘿!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她轻声安抚对方。 「搞不好他根本就听不懂。」哈利闷哼了一声。 正当眾人试图与他沟通的同时,突然间,小男孩以出乎意料的敏捷身手往右边一窜,一下子就鑽过哈利和汤玛士中间的空隙,一溜烟闪进一旁的小巷弄。 「快!跟上去!」康纳大喊。 贝蕾儿当下就明白了约翰的意思:他可能会带我们找到其他生还者! 第四章 布莱恩喝醉了。 他将酒瓶整个倒了过来,就连残留瓶底最后一滴也不放过。在朦胧的酒意中,布莱恩仅存的一点理智开始不顺畅地运转,不久后即将入秋,或许该保留一些酒供日后去寒?当下这似乎是很合理的想法,不过一如往常,布莱恩的慾望以先天的优势战胜了理性,他随即拾起脚边另一瓶劣酒,撬开瓶盖又开始畅饮。 这些酒是从一户人家的地窖里挖出来的,完完全全是运气使然。布莱恩当时若不是追着一隻想被他拿来当晚餐的野猫,根本没机会发现那个隐密的地窖,更枉论里头那将近二十瓶的自酿烈酒。然而由于保存的环境相当差,瓶中的酒大半早就变质,喝起来带了股酸味。但聊胜于无,布莱恩完全不在意。 坐在废弃街道旁的木箱上,身子倚靠着早无人居的残破屋墙,他又啜了一口酒,早已通红的脸庞浮出些许满足。这里就是布莱恩的一人世界,是他此刻人生的全部,不用担心任何人会来打扰,他自己就是这条街道…甚至整座城市的主人… 孤独的领主。 不对!布莱恩立刻拋开这层思索。他开始说服自己,至少现在有酒陪着他,根本不需要有人作伴。 他尝试将自己彻底灌醉,这样就不用想起各种悲伤的记忆,也不用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话说…这里叫什么来着?这座城市过去好像曾被人称呼为西雅…什么的?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布莱恩似乎开始作起白日梦,居然看到五个人影从街道远处渐渐走近。他揉了揉双眼,又捏了捏脸颊,依旧无法分辨真假。 在布莱恩拼命想确认自己是否还身在现实的同时,那五个身影也来到了他面前。不知是否是酒意造成的,他们看来一个个魁武结实,此刻就彷彿巨人站在眼前般,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压迫感。 不过,布莱恩随即发现对方身上的一个共同特徵,令他悬在半空中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那是个红色的标志,就系在每个人的左上臂,照布莱恩所知那是代表了人类的鲜血,也就是「反抗军」的标志。 由人类所组成的反抗军对抗天网的机器大军,这已经不是传闻,而是被传颂了好多年的事实,此时此刻也正在发生。布莱恩常常想像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在沙漠、都市、丛林中对抗那些杀人机器的画面,甚至幻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拿着步枪或其他武器痛宰那些名为终结者的机器人。不过,想像归想像,年过三十的他始终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些心目中的英雄人物,更别说加入他们。 「嘿!今日可好?」压抑兴奋的情绪,布莱恩打了个招呼。 「…今日安好?」 领头的那名男子过了好一会才如此回应,语气中完全感受不到人味,但布莱恩并不介意。 「很难得有反抗军勇士会来到这里,你们是在执行任务?」他依旧不减兴致。 「我们在找人。」对方淡淡地回答。 「特地来这种鬼地方找人?肯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吧?」 布莱恩原本想继续哈啦下去,却听到远方空中传来熟悉的涡轮声,酒随即醒了一大半。 「猎人杀手!」他反射性地一跃,从半个人高的木箱上跳了下来。「居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看来我真的喝多了!」 久居西雅图的布莱恩很清楚,每当傍晚这个时候,总会出现一两架名为hk的巨大飞行器,于这个区域上空不断盘旋,如同掠食者般四处巡逻,搜寻残存人类的踪跡。 长久以来面对这样的状况布莱恩始终只能躲藏,如同无力的小老鼠般战战兢兢地缩在安全处,不断祈祷那些巨大的机器能快点离开。但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似乎有机会重拾早已遗忘的自尊? 「呃,你们能对付它吗?」 他对着眼前的反抗军小队发问,期盼能获得肯定的答案,藉此一吐长年累积的怨气。不过对方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你们能对付那台hk吗?」不死心的布莱恩又问了一次。 这次,领头的那个军官显然是听到了,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最好还是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有个很不错的窝!」 见到对方还是没反应,他又补上一句:「快跟我来吧!」 怪了,难道反抗军的人都是这付鬼德行吗?连和人互动时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布莱恩边咕噥边领着五个人进入屋内,他掀开地窖的门板,带着眾人走下阶梯,来到他两天前才发现的这个临时小窝。 「不错吧?这里还有好料的呢!」 听到头顶上的涡轮声和地面的震动渐渐变小,布莱恩知道hk已经暂时远离,或许待会又会再绕回来,但他并不担心会被发现。毕竟这是定期的巡逻,那台机器只要走完固定的路线后就会离开,只要一直藏身这个地窖就会很安全。趁着这个空档,他随手拾起一瓶酒,递给那个带头的,但对方却只是盯着瓶子看,丝毫没有接受的意思。 「放心,这还是能喝的啦!」 见到眼前的五个人还是不为所动,布莱恩索性打开酒瓶,自己灌了好几口。 「…我们在找人。」带头的那个男子终于开口。 「你刚刚就说过啦!」布莱恩又啜口酒,擦了擦嘴。「你们是跟丢了吗?」 「我们跟丢了。」 「噢!」 听到这个,布莱恩抓了抓头:「我是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人啦,但可能帮得上忙,能告诉我名字或长相吗?」 「…」对方还是保持沉默。 「你们并不多话,对吧?」他摇摇头。「那没办法了,我只能建议你们去市立博物馆碰碰运气,这座城里仅存的人大多都住在那里。」 「很多人?」 「至少四十人吧?」布莱恩回答。「我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毕竟这个年头与其和一堆废物聚在一起,不如自己单飞比较有机会。」 他讲完这句话,突然感觉到有些矛盾:「好啦,或许我看起来也像个废物,但这并不表示我没机会加入你们对吧?」 反抗军小队的领袖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布莱恩自讨没趣,只好藉故又喝了口酒。 「博物馆怎么走?」那名男子终于又开口。 「那是在城的另一端,走过去大概要半天的路程。」布莱恩顺着记忆指着那个方向。「天就要黑了,你们最好明天再啟程,我这边还有些空间…」 不等他说完,那五个人就一齐转身走上楼梯,完全不管站在那边一脸错愕的协助者。 「等等!hk还在外面,你们会被发现的!」 布莱恩试图拦阻他们,但对方仍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他于是伸手拉住了距离最近的那位反抗军的后衣领:「拜託听听人话好吗?我是好心提醒你们耶!」 这动作看来终于发挥了作用,对方停下脚步并转过身来。布莱恩正打算说服眼前这个人,却冷不防被一把抓住脖子。 「唔…?」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双脚就完全腾空。对方以单手将他高高举起,彷彿面具般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下一个瞬间,布莱恩的颈骨硬生生碎裂成无数块,彷彿脆弱的树枝般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他的视野随之一暗,化为一片空无… ********************** 经过近两个鐘头的追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康纳一行手持步枪,背着沉重的背包和装备,就这样在宛如迷宫的街道间不断穿梭,不知不觉已经越过了大半个市区,来到西雅图的另一块区域。那个小孩显然有意要让这群陌生人跟上,途中他们数度与天网的巡逻单位擦身而过,当下五人都不得不先找地方藏身。不过每当他们自认跟丢了对方,走出隐蔽处时却都看到那孩子已经等在街道另一端,然后再次转身跑走。同样的戏码足足上演了至少三次,所以当康纳又一次失去对方的踪跡时并没有太意外,因为这代表他们或许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仔细环视週遭,约翰领着五人来到了一个看似大广场的地区,这也是他们首次走出了高楼间的阴影,广阔但灰暗的天空再次映入眼帘。就在正前方不远处有一栋与四周楼房完全不同的建筑,儘管早已斑驳且爬满了植物,依旧可看到宛如大理石色泽的灰白墙面,以及正门口那些彷彿时空错置的希腊式圆柱。这样的结构并不罕见,令人联想到昔日华盛顿特区的… 「这里是过去的政府机关?」刀疤打破沉默,成为五人中第一个出声的。 「不。」 威廉斯走向一旁地面上的某个凸起物,伸手拨开上头枯萎的枝叶,赫然出现一个告示牌:「欢来到市自然史博」 「虽然已经没了好几个字母,」她看着上头的残跡。「但我想它写的应该是『欢迎来到市立自然史博物馆』。」 「自然史?那是什么?」 「就让我们去查个清楚。」康纳下令。「大家保持队行。刀疤请你管好『中校』,我们可不希望牠吓到里头的人。」 眾人呈一路纵队依序走上阶梯,并机警地不断左右扫视,缓步穿越那大片的广场。在踏过无数石块、枯叶与红色地衣后,最后终于抵达了博物馆的大门。 「有人吗?」康纳用力敲了敲正中央那扇厚重的木门。「我们是反抗军,不会伤害你们!」 「不觉得这句话很蠢吗?」贝蕾儿故意糗他。「你我都很清楚,那些心怀恶意的匪徒肯定也会讲一样的话。」 「不然你还要我怎么说?」康纳摇摇头。「只希望他们信任我们。」 不过显然答案是否定的,再不然就是里头根本没人,五人足足等了一分鐘之久,门的另一侧依旧寂静无声。康纳试了试,发现这扇巨大的木门根本早就被封死,他于是走向右侧另一扇小门,确认没上锁后,稍微使了点力,成功将它向内推了开。 以康纳为首,大家悄声地走进博物馆,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 就和这城市里所有的废墟一样,应是由大理石铺设而成的地面如今早已骯脏不堪,满是数不尽的裂缝、水渍、污垢与霉菌,四处散落着垃圾和看似昆虫的尸体。原本洁白的墙面不仅油漆剥落,还被人当成画布喷上一堆五顏六色的涂鸭。昔日放在各个柱子和角落之间的美丽雕刻,到了今天早就只剩下残破的肢干,看起来就彷彿是发生了惨案般。 然而,儘管早已没了当年的光辉,但依旧可以看出这是个相当气派的圆形大厅,除了挑高的天花板外两侧也相当宽广。中央是直接打通四层楼的天井,可瞥见上头围着栏杆的二三楼,再往上则是屋顶至高处的透明圆顶,或许上头曾经镶饰了各种彩绘玻璃,但如今只剩下锈蚀的钢铁支架。 「哇!这里头还真大!」哈利完全不打算保持沉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建筑物里有这么宽的空间,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住在这里啊?」 「拜託,都说是『博物馆』了。」刀疤显然是故意要跟他槓上。「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博物馆。」 「没办法,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哈利耸耸肩。「倒是某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傢伙居然连『自然史』是什么都搞不清…」 「安静!」康纳举起手。 大家也注意到了,刀疤手中牵着的『中校』虽然并未吠叫,但此时却突然做出防御的动作,显然是察觉到前方有动静。 「请问有人吗?」康纳朝着大厅深处再次喊了一声。「我们是反抗军,没有恶意。」 还是没有等到回应,他于是又重复一次:「我们是反抗军…」 「闭嘴!你讲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从大厅另一端的柱子后方走出两个身影,眾人马上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那名男童,而另一个较高的人影则慢慢地走上前来,站到自圆顶穿透下来的昏暗光线中。 「给我安静点!你们会把机器引来的!」 说话的是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带了种严肃的气质,此时也充满了不悦。「自称反抗军,却连点基本常识都不懂?」 「很抱歉,我是…」 「约翰康纳,反抗军的领袖。」老人盯着他的脸。「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听力和视力没毛病,认得出老是出现在收音机里的声音,也看得到那张脸上的招牌疤痕。所以,你就是人们口中相传已久的那个救世主?命中注定将打败机器,解救全人类?」 「传闻太过夸大了,我只是…」 「我呸!」 约翰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硬生生打断,鞋尖上也同时多了一滩带着痰的口水。 「什么救世主?什么领袖?都是狗屁!」 在场所有人全都愣在那里,任谁也无法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但老者可不会等人,一堆激烈的话语就如连珠炮般砸了过来。 「说什么要拯救人类,结果是丢我们在这种地方自生自灭!说什么要打败机器,结果是激怒了机器屠杀了一堆人!我们这些平民不求人类赢得天下,求的就只是暂时的温饱和安稳,结果你们却只顾着要赢赢赢,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可知你们的冷漠和无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在我来看你们这些自称『反抗军』的傢伙根本和机器没什么两样!」 「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我们可都是拼了自己的命在和天网作战啊!」刀疤率先出声。 「是啊,而且我们事前并不知情,如果早就知道有人还被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没人能赶我们走!」老人硬生生打断贝蕾儿的话,眼中依旧闪烁着熊熊怒火。 「但你刚刚说…」 贝蕾儿想回击,却被康纳出手制止。 「您说的都没有错。」他脸不红气不喘。「是我们不对,不应该只顾着打仗而忽略了你们的需要。」 「哦?这下从趾高气扬变成低声下气了?你以为只要道个歉一切就能水过无痕?快滚!滚出我的视线!」 面对老人毫不留情的责难,约翰显然选择概括承受,一句话都没反驳。反倒是旁边的哈利已经听不下去了,无视长官的意思,直接开口反呛: 「你当我们反抗军是政府单位?除了打仗外还要安顿你们的温饱?别开玩笑了!我们可不是做慈善事业的!」 「难道不是?」老人将矛头转向哈利。「小老百姓是非常弱势的!在我们眼中你们就等同临时政府!是领导我们的灯塔!但我就只看到你们坐拥一切可得的资源,却放任我们自生自灭!」 「就说我们并不知道你们还留在这里!」贝蕾儿再次插话。「我们几个小时前还以为西雅图根本没有人烟,直到遇上他。」 她指着对方身边的那孩童:「是他引我们来这里的。若没有他带路,你现在可没机会当着康纳的面抱怨这堆有的没的!」 听到贝蕾儿这样讲,老人转头看着那名身高只及自己腰间的小男孩。 「你又不听话跑出去了?」他皱起眉头。「就跟你说外面很危险!乖乖待在家里就好,就是不听!」 挨骂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但声音过小又距离太远,他们并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倒是老人脸上写满了讶异。 「他们救了你?」 对于这个问题,小孩并没有回答,就只是点点头。看着他的清澈的双眸,老人的仇恨似乎淡化了不少,脸上紧绷的肌肉也略为放松下来。 「所以你才带他们过来?」 小孩再次点了点头,老人抿着嘴唇,似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他转过身来,一反刚刚极度敌视的态度,冷冷地对眼前这五名访客说道:「你们可以留下,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但别妄想我们会拿食物出来招待!」 「食物你留着吧!我们马上就…」 刀疤呛到一半,立刻被康纳制止:「非常感谢您,我们不会打扰太久的。」 一旁的贝蕾儿明白他的意思。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五人势必得找个地方过夜,最理想的地点自然就是这里。况且,照康纳的个性,他是不会放着平民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不管的。 「是否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尊姓大名?」 「叫我达奇就好了。」老人还是很冷漠地回答约翰。 「达奇先生,请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你是指?」 「一共有多少人住在这座博物馆里?」 老者达奇盯着对方的脸,许久才再次开口。 「精确数字是三十二,我也不知道城里其他地方还剩下多少人。」 「请问你们有领导人吗?」 「就是老夫!」达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里是老夫做主,所以可别给我惹麻烦!」 他低头瞪了刀疤手中牵着的「中校」一眼,随即又补上一句:「牠也算在内!」 在这名老者的领路下,五人小队穿过许多走廊和厅堂,一路来到博物馆深处。他们沿途与一些居住在此的平民擦身而过,大部分的人是直接在独立的房间或展示间里席地而居,几张破烂的地毯和些许老旧的私人物品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最多就只是再加上一个简单搭设的火炉。居民们对于这群陌生人的到访,一开始都表现出了些许的讶异,但没一下子就又恢復成毫无生气的目光,再次埋头去做手边原本的事。在这之间康纳发现了一个问题,相信威廉斯和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所以当他开口时大家并不意外: 「请问,这里是否有壮年的男性呢?」 眾人经过了那么多个房间,但就只遇到女性、老人、小孩,始终没有见到男性壮丁。威廉斯和康纳心中都有这同样的疑问,不过答案或许比想像的要来得单纯。 「出外找食物去了,」达奇淡淡地回答。「都已经这时间,我看他们也快回来了。」 在此同时,他领眾人来到一个算是宽敞的空房间,过去似乎是博物馆职员的办公室。 「到了,这里就是你们的窝。给我乖乖待着,别四处乱跑骚扰我的人。」 老人冷冷地指示。「就像我刚说的,吃的东西自己准备。洗澡可以去下水道,但别指望水质。若有其他问题,可以问达米安。」 他丢下这句就想转身离去,约翰赶紧替大家发问:「谁是达米安?」 「我孙子。」达奇回过头来,斜眼瞪了他们一眼。「就是带你们来的那个小孩。」 丢下这两句话,老人就头也不回地循着原路离开,完全不再理会这群人生地不熟的访客。 「噢…真是太棒了,问题是我们又要上哪去找这个达米安呢?」哈利左顾右盼。「我觉得他打从半路就闪人了。」 「或许他会自己来找我们。」贝蕾儿说。「那孩子看起来很机伶,我觉得他会带我们来这里有他的用意。」 「有他的用意?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哈利嗤之以鼻。「你嘛帮帮忙!」 「人类…我们的未来就是由这些孩子所构筑的,或许我们应该肯定他们的潜力。」 康纳的发言间接支持了贝蕾儿的看法。「不过我们得专注在任务和其他要紧的事上。贝尔副主任,有办法在这里联络上本部或其他反抗军基地吗?」 听到他的询问,已经好久都没作声的汤玛士这才缓缓抬起了头,将思绪抽离脑袋里的那一堆算式。 「要联络上他们得先有无线电,很遗憾我的背包空间很珍贵,没空位塞那种东西,毕竟我不是间间没事就会想跟听眾广播的人。」 不等对方回应,他又环视四周:「就算有无线电好了,没电源也只是团废铁,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提供插座的五星级饭店。」 听到他这么说,康纳苦笑了一下。房间内当然有几个插座,但显然这座博物馆早就没水没电好多年了,如今那些设置在墙上的孔洞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不过我们还是应该试试看。」他一边指示大家放下行囊,一边说道。「休息十分鐘,之后我们分组勘查这座博物馆,看看能找到什么可以用的。」 「那老头不是叫我们别乱跑?」刀疤问。 「我们不会惹麻烦的,对吧?」反抗军将军难得露出幽默的神情。「况且在我们找到达米安之前,还是得靠自己来认识环境吧?」 经过短暂的休息,康纳将大家分成了三组。贝蕾儿负责找到可看清楚周围环境的制高点,哈利和汤玛士负责寻找发电机或相关机房,刀疤和自己则四处巡视,尝试要摸清这间博物馆里的每个走道和转角。 「如果可以,顺道也找看看有没有无线电或其他通讯装置。」 临行分开前,他对一脚已经跨出门外的汤玛士下达了这个指示。后者则回应了哼的一声,就逕自跟上先走一步的哈利,显然不认为这座废墟里会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为什么这队里的人总是这么讨人厌…」刀疤碎碎唸道。 儘管他说得很小声,但刚提起狙击枪准备离开的贝蕾儿威廉斯显然是听到了,转过头来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刀疤随即挥了挥手,示意那句话没在针对她,后者也只能摇摇头,立刻踏出房门开始寻找通往楼上的阶梯。 「不错,你们已经开始培养感情了。」这幕康纳完全看在眼中。 对于刀疤递过来的否定眼神,他就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一把将步枪提起,也走出了房间。 这趟「巡逻」远比想像的要来得花时间且麻烦。 除了错综复杂的走廊,上上下下的楼层、大大小小的展示间、展示厅,甚至是不知道用途的房间或储藏室,都令这座博物馆彷彿是个现成的米诺陶迷宫。儘管康纳他们已经努力记住走过的路线,但还是在无法判断方向的情况下差点迷了路。好在「中校」的狗鼻子在此时派上用场,带着他们穿过无数个走道和转角,终于回到先前曾来过的一个大型展示厅。 「真是够了!」 已经累坏的刀疤随手将步枪扔在一旁,逕自一屁股坐了下来。「以前的人在想什么?没事干麻把房子建得那么大?不怕有人在里头迷路,走到渴死饿死?」 「换个角度想,这也代表了从前我们曾有过的辉煌时光。」 约翰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以两手撑着倒立着的步枪,当成现成的柺杖。 「我小时候曾逛过类似的博物馆,还很惊叹里头展示品的数量,那对小孩子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 「小时候啊…我早就记不清楚当年的事了。」 刀疤伸手摸了摸中校的鼻子,当成是牠带两人走出迷路窘境的奖励。而这条狗也拼命摇着尾巴,不断舔着他的手。 「现在回头看,那些和平的年头就只是一场梦,而且是非常不现实的白日梦。」 这位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思。「我记得每一场对抗机器的战役的细节,但就是没办法清楚回忆起审判日之前的日子。明明我大半的人生都是活在那个时代,但感觉却太不真实了。」 「我理解。」约翰点头。「尤其现在我们站在这里,更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触。很难相信过去曾有上百甚至上千人来到这里参观,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外头巡逻的hk或t部队发现然后杀害。」 他顿了顿,也若有感触地说:「以前的人来参观博物馆是要认识过去的时代,而我们现在却是在缅怀那个可以来博物馆参观的时代,这种感觉真奇妙。」 「我倒是从来都不回头看,我只在乎以后的事。」刀疤摇头。「无法理解他们干麻花费心力把这堆垃圾收集在这里,然后还花时间甚至花钱来看,我寧可把生命花费在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头。」 他所谓的垃圾,指着就是那些被压在自己屁股底下的大型骨头,以及这座展示厅里的其他化石标本。过了这么多个年头,这些昔日被称作「恐龙」的巨大生物骨骸早就支离四散,已经看不出当年古生物学家修復后的样貌。或许原本这里展示了至少三四隻恐龙,但如今牠们的骨头已经混在一团,根本分不出彼此。旁边其他的展示品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上头几乎都覆盖了厚重的灰尘,角落之间的蜘蛛网甚至结上好几层,一个不小心黏到还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能清乾净。 说到这个,一隻巴掌大的蜘蛛此时正好悄悄搭上了刀疤的腰间。等他注意到时,那隻比人类还有着久远歷史的节肢动物已经爬到了这个大男人的肩膀上,还准备继续往头顶进攻。如果换成其他人,此时若不是吓得惊慌失措,就是会狠狠地把蜘蛛拍开或杀掉。但这位比康纳还要年长个几岁的男子却只是静静地抽出蓝波刀,将那隻距离自己鼻尖只有短短几公分的八爪怪物轻轻地挑掉。看着蜘蛛毫发无伤地掉到地上直接跑开,刀疤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将刀子收回原位。 「你是不杀生的,对吧?」康纳问道。 「现在的话,没错,我只杀机器。」刀疤抓了抓刚刚蜘蛛攀附过的肩头,似乎觉得有点痒。 「我也听闻过,你这行事风格在同儕间相当出名。」 「他们说了些啥?」 「没什么,如果你是担心他们说你坏话的话,」康纳淡淡地说。「就我听到的并没有太多负面的批评。」 「哼,这些人就爱管间事。」刀疤嗤之以鼻。「我是不『直接』杀生,但并不排斥吃鱼吃肉,但就是有人爱把我和那些吃素的傢伙扯在一块。」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展示厅内马上就要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康纳于是拿出了手电筒,在打开开关的同时也照亮了墙上被一堆蜘蛛网包裹的恐龙头颅,令人不由得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氛围。 「是不是变冷了啊?」刀疤皱了皱眉头,将外套的拉鍊给拉了起来。「这些是恐龙的骨头对吧?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还知道这点常识。」 「严格来说是恐龙的『化石』。」康纳回答。「牠们和我们一样曾经是这片大地的主宰,而且存续的年代还比我们还要来得长,不过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如今都已经化为尘土了。」 「我该为牠们感到难过吗?」 「不需要,」康纳摇头。「就是因为牠们灭绝了,才会令新的物种崛起,也才会有我们人类出现。假如牠们至今仍是地球的主人翁,那我们大概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看来长官你除了打仗外,对这些东西也满了解的?」 「好歹我读过点书。」 「唔,我也上过小学,但读过的书大概全都还给老师了。」 听着刀疤的喃喃自语,约翰也试图忆起那些年头,但就如对方所言,景象已经模糊不清了。当年母亲为了保护他,刻意隐瞒了约翰的实际年龄,这也令他进入校园时足足比同级生小了三岁,曾因身材的矮小而受到欺凌。然而约翰年轻时相当叛逆,翘课早就是家常便饭,加上八年级那年发生了「那件事」,令他就此和学校这种东西分道扬鑣不再有所交集。 「听过『进化论』吗?」 对于康纳突然丢出的这个问题,刀疤以摇头回应,前者于是开始解释: 「这是一位名为达尔文的学者所提出的理论,他认为地球上的生物是经过漫长的演化才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择说』。」 「那是什么鬼?」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物会随着环境的演变而逐渐被淘汰,最后留下的就是最适合这个环境的物种,而他们的特徵将会藉由基因传承给子代,让这个物种继续繁衍下去。」约翰停了一下,若有所思。「所谓虎父无犬子,有其父必有其子。」(thesonbecomesthefatherandthefatherbecomestheson.likefather,likeson.) 「听起来挺合理的,他还真是个天才。」刀疤不置可否。 「但他的理论有部分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了。」康纳继续说道。「达尔文认为物种的演变是缓慢且依序渐进的,但事实上,过去却曾发生过生物大爆发现象。」 「动物爆炸了?」 「不,那是指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出现大量的新物种,就彷彿突然从二楼跳到二十楼一样,是种很特别的现象。然而虽然曾有过各种理论,但这箇中原因至今仍未明。」 说到这里,康纳的声音变得稍微沉了一点。「而且,除此之外生物也曾发生过大规模的灭绝,也是突然发生,原因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 「我们在这里看到的这些恐龙也是,对吧?」刀疤接话。「听说牠们是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 听到他这么说,康纳就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纠正。 「看到那个了吗?」他将手电筒的光束移向右手边的一面墙。「那就是演化图,描述地球上的生物如何从初出现,到一路演化成人类现在这样。」 刀疤盯着那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墙,终于稍微辨识出了上头一些浮雕,看起来起点是一堆怪异的植物,然后照顺序出现了虫子、鱼、恐龙、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最后以人作为终点。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也曾在广播中提到过人类的母亲?好像是叫露西?」 「严格来说是祖先之一。」约翰点头。「她被认为是最早的人类,当初发掘的考古学家以正在听的歌曲帮她命名。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能在广播里放出那首曲子,毕竟那提醒了我们自己是谁。」 「歌的话我真的不懂,还有这些什么化石的,」他对这个话题最后的一丝兴趣看来也消逝殆尽了。「前人干麻花这么多时间去研究这些早就作古的东西?实在有够浪费生命。」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也是我们。」约翰稍微想了一下,才又再度开口。「他们跟我们一样曾经活在这片大地上,我们了解他们,也才能了解自己。藉由见证他们在过去所经歷的事,才能真正了解现在并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为什么?」 「因为经验告诉我们,歷史是会重演的。这或许是世上万物唯一不变的道理,人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会重蹈覆辙,而生命的循环也…」 说到这里,康纳突然发现自己之所以开始这个话题,并不是想解释给刀疤听,而是在提醒自己,要自己正视一直刻意忽略的某个事实… 「长官?」 刀疤的这一声令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发呆了好几秒。面对对方投来的疑惑目光,康纳摇头并挥了挥手,示意没有问题。 「长官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指,我们或许…」 康纳肩上的通讯器突然嗶嗶作响,打断了刀疤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是康纳,怎么了?」他拔下通讯器,打开对讲功能。 「长官,我想我们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哈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最好过来看一下,在主栋的二楼东侧。」 「我们马上过去。」 听到康纳这么说,刀疤也立即起身。两人提起步枪,再次步入如今早已漆黑一片,彷彿延伸至无尽远方的走廊之中。 贝蕾儿威廉斯举起狙击枪,将瞄准器对准远方高楼的顶尖,对结果相当满意。 她照着康纳的指示来到了博物馆的最高处,就在先前那个透明圆顶的后侧发现了一个小瞭望台。虽然长宽都不到三公尺,但这个仿鐘塔的设计可以清楚看到四个方向,恰好完美符合贝蕾儿的需求。 冷风吹拂她的面颊,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里不仅位置高,同时也是开放的空间,不像室内那么温暖。经过了这么多个年头,许多藤蔓已经从地面一路攀爬至此,还继续沿着瞭望塔的四根柱子继续向上发展。 她顺手拨开一些枯枝,试图让视野更加开阔。这时下方有了些许动静,在微弱的光源中,只见好几个人影正朝着这里移动。贝蕾儿连忙举起狙击枪,以上头的瞄准器紧盯着那些缓慢前进的身影。不久后她明白了对方的身分,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那些是达奇口中出去寻找食物的壮丁,人人手提一盏灯,肩上也背着枪枝和弓箭,此时已经略显疲态。由于天色已暗,距离又远,威廉斯看不清他们是否有所收穫,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步履蹣跚的男士们肯定需要好好休息,相信不久等待了他们一整天的妻儿就会出来迎接…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那群人都已经来到了博物馆门口,依旧不见有人出来。当贝蕾儿为此感到疑惑之时,他们的领队已经上前使劲敲门,从那节奏中听得出是种暗号。她当然看不见他们进屋的情形,因为那已经超出了视线范围,而自己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意味着该回去跟大家会合了。 她慢慢地走下那螺旋式的阶梯,儘量不去在意两侧墙壁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就在此时,有声音传到了她的耳里,仔细一听发现是男人的嗓音,似乎正在吵架。 循着音源,贝蕾儿回到了博物馆入口处的大厅,发现在场一共约有十个壮年男子,此时带头的那人正对着老人达奇大吼。 「就这样让他们留下来?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他们救了达米安一命,而且他信任他们,我相信他识人的眼光。」 「噢,是啊,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带头男子随手一挥。「一个五岁孩子的眼光?就像我说的,你?真?的?老?糊?涂?了!」 「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可以换你当家做主。」达奇将双手收至身后。「你们既然推举我,就该信任我的决定,也该信任我所信任的他。况且,他们是反抗军,不是盗匪。」 「是自称反抗军,谁知道他们是哪来的阿猫阿狗!」那男子又哼了一声。「而且别忘了,你我都讨厌反抗军,那群人老是把战争带到别人的地盘上。」 看到这情形,贝蕾儿当然忍不下这口气,直接走了过去。 「打扰到你们真是抱歉,我们只待一夜,明天就走!」她来到对方面前,直视那满满不悦的棕色瞳孔。 「噢,看看谁来啦?反抗军小姐?」 那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上下打量贝蕾儿,脸上透出了些许的诧异。「没想到军人里也有这么标志的美人儿呢!乾脆别从军了,来当我老婆吧。」 「我一向对不懂礼貌的野人没兴趣。」她冷冷地回应。「恕我失陪,还得执行任务。」 正当威廉斯转过身去,手臂却冷不防被抓住,她随及反射性给了对方一个过肩摔。显然那男子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倒在地上足足经过好几秒都还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你还得重新学习一下和女士打交道的礼仪。」 贝蕾儿边说边揉了揉手腕,顺道仔细打量眼前这群人。他们清一色男性,年龄平均分布在二十至三十五岁左右,身上穿着已经缝补过无数次的破烂衣服,看起来大概也至少一个星期以上没洗过澡。他们的武器除了刚刚在上头看到的弓和枪外,每个人也都携带了至少两把长短不一的刀子,除了狩猎外应该也用于防身。这让她想到这座城市内应该存在不少野狗,已经不再被人类驯养的牠们恢復了祖先野狼的本性,每天都会成群结队出来觅食,就连人类都可能沦为他们的猎物。 没了武器,人类将是最弱势的存在,就连一般的掠食动物都不如。贝蕾儿不免开始同情起眼前的这群人,儘管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但好歹是同胞,有着无法切断的血脉情谊。 说到这个,她同时也注意到除了骯脏的外貌外,他们也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徵,就是早已失去光采的黯淡眼神。这早先她也在其他博物馆居民的身上看到过,原先并不以意,但看来错了,这是个很重要的警讯。 「嘿!出了什么事吗?」 康纳的声音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传到威廉斯耳里,不一会这位反抗军领袖就和刀疤来到了她身边。 「没什么,我只是和这位猎人有些意见不合。」 在刀疤将那个不懂礼貌的傢伙从地上拉起来的同时,贝蕾儿也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心思专注在眼前的状况。 「你就是这群人的头头?」那男人质问康纳,并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是的,请问你是?」 「汉斯,这样叫我就好。」他转头又瞪了达奇一眼。「听老头说你们要在这里借住一下,明天就走?」 「这是我们原本的计画,不过情况可能有变。」 「什么?」 「放心,我们自己有食物,不会消耗你们的存粮。」康纳安抚对方。「而且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汉斯盯着他的双眼,显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 「我很怀疑,有太多谣传指出反抗军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把机器大军引到那里。」 他说话的同时也摇了摇手上的提灯,变动的光影也令他表情更加阴森。「说到这里,你好像还没自我介绍呢?反抗军先生!」 「我是约翰康纳,北美反抗军的领袖。」 「噢?老是出现在收音机里的那个傢伙?」汉斯显然知道他是谁。「既然当面见到本人,就来谈谈吧。你老是说要打胜仗,要拯救人类,但我们在乎的就只是平安活过每一天,有足够的温饱就够了。」 见到对方不作声,他又继续说:「或许你当军队的领袖当太久了,早就忘了一般平民的需求,这只会让你我距离愈来愈远,不会有交集。」 「很遗憾听到你这么说,」康纳微微低下头。「我不奢求能满足每个人,但我还是尽量把自身的职责做到最好。」 「哼!职责是吧?」汉斯嗤之以鼻。「有机会到废墟里和一般老百姓住个几天吧,你会明白什么才叫职责!」 他做了个手势,旁边另一名男子立刻递上一些东西。汉斯将那一团团黑黑的玩意拎起来,举到眼睛的高度,贝蕾儿这才看清楚那是几隻死鸟。 「两隻鸽子、一隻麻雀,这就是我们今天所有的收穫!」汉斯忿忿地说道。「我们的职责就是每天出外打猎,毕竟这里有三十多张嘴要餵饱,而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好可以连着两三天不愁没东西吃,状况坏就是像现在这样,给大家塞牙缝都不够!职责?别在我面前提这个词!」 「康纳他是费尽心力要救所有的人啊!」贝蕾儿开口反击。 「哦?用什么方法救?成天灌输什么希望啦?宣扬什么人性的光辉啦?这些能当饭吃?全都是狗屁!」 「你只是在给现实中的不顺找代罪羔羊罢了…」 康纳伸出手打断了贝蕾儿。他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希望再继续辩解。 「总之,感谢你们让我们能住下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也将义不容辞提供协助。」康纳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们不需要帮助!」汉斯又哼了一声。「别给我们惹来麻烦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就挥了挥手,那十多名男子随即跟着他离开大厅,朝着居住区域头也不回地走去。 「…我不会要你原谅汉斯的无理,因为他是对的。」 老者达奇望着那群青年的背影,对康纳说道。「虽然不是名义上的领袖,但他身上肩负着保护我们这群人,并确保我们温饱的重责大任,就像你一样,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我明白。」约翰点点头。 「来吧,我们待会就要开饭了。」 达奇拾起放在地上的提灯,也缓步走入黑暗之中。贝蕾儿注意到那是很传统的灯具,里头是火燄而非灯泡,这也意味这群人的生活早已退化到用电时代之前了。 这顿晚餐没什么好讲的,就只是大家一同聚在某个厅堂内,由达奇分配食物给所有的人。由于康纳他们有自行携带乾粮,所以并没有被算在内,但礼貌上依旧是等大家都分配好后才一同开饭。 一共三十多个人就这样分成好几组,各自围着取暖和照明用的火堆开始进食。为了避免被机器发现火光,这些火堆若不是搭得很小,就是用一些东西稍微盖住,令房内的氛围格外诡异。 看着这些人嚼着不知道几天前剩下来的烂肉和病斑的野菜,贝蕾儿突然觉得已经吃到有点腻的乾肉片变得美味无比。相较于反抗军远征时所携带的简单乾粮,这群平民日常饮食的情况显然还要来得更惨。不仅食物的状况,就连那个量也少得可怜,实在无法想像他们是怎么一路度至今日的。 这场饭局也相当安静,没有任何人聊天或交谈,一旦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后就会马上离开,显然是要去就寝了。这种单调至极的生活令她感到难过,但也无法多说什么,眼前刀疤正在以肉乾餵食的「中校」似乎还比这群人幸福。 饭后,达奇带着五人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连句晚安都没说就拎着提灯离去。看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贝蕾儿不禁长长吐了一口气。 若康纳对刚刚的晚餐有什么看法,相信一定已经早有定见,但显然并不是首当要务。他开始安排五个人今晚的守夜顺序,女士优先,队上狙击手排第一。拖着些许沉重的步伐,她回到了先前那座瞭望台,开始站哨。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小小的身影从楼梯井冒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盏小提灯。是达米安,除了刚刚的晚餐外,贝蕾儿知道先前的大厅争执他其实也在场,就躲在某根柱子后面。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冷吗?」 面对她的询问,这名年仅五岁的小男孩就只是摇摇头。或许是身高太矮,那些令贝蕾儿连打好几个哆嗦的寒风反而吹不到他。 「嘿,你叫达米安,对吧?」她弯低身子。「你好,我是贝蕾儿威廉斯,叫我贝蕾儿就好。」 她对这名男童伸出友善之手,对方却迟迟不肯上前。 「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贝蕾儿其实已经有点厌烦这句话,但依旧耐着性子释出善意。「如果我想伤害你的话,那早就做了,对吧?」 听她这样说,达米安虽然还是有点迟疑,但总算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上下摇晃。 「爷爷说我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这是贝蕾儿首次听到这孩子的声音,她于是笑了笑:「既然我们都握过手,那就不再是陌生人了,对吧?」 对方歪歪头,终于露出了第一道笑容。 「姊姊你是军人?」 「是啊,我是反抗军的一员。」贝蕾儿也微笑以对。「我们对抗天网,要从它们手中拯救这个世界。」 或许是这句话太长,也可能是用字对一个孩童而言还太艰涩,达米安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反抗军?天网?」 「噢,天网就是那些机器,会追杀人类的那些。」贝蕾儿原先想解释清楚,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简单来说,我们是好人,专门对抗那些坏机器。」 儘管未满六岁,但这个小男孩显然很清楚好坏的定义,藉由达奇老人先前说过的话,贝蕾儿相信他早有这方面的天赋,能直觉上分辨善者与恶者。 「机器它们屠杀人类,所以很坏。」她说道。「你今天不也被它们追杀过吗?那很恐怖,对吧?」 达米安歪着头回想,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 「机器为什么要杀人呢?它们恨我们?」 「这个…有点复杂。不过或许没错,它们恨我们。」 「为什么恨我们呢?爷爷曾说过,是我们创造了它们,那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听到对方这么问,贝蕾儿一时无法用合适的言语来回答,毕竟这问题也困扰了她很长的时日,相信其他许多人也是一样,是长年纠缠在心头无解的结。 「我想…大概是它们把我们当成坏人吧?」 看到对方疑惑的目光,她连忙补上一句:「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怪,但这可能是最简单的答案。」 「但姊姊你刚刚不是说我们是好人?」 对于这个年岁的孩子,贝蕾儿实在无法再多做解释,只能摸摸他的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你长大以后或许就会找到了。现在别想太多,回去睡觉吧,上面很冷,你爷爷肯定不想看到你感冒。」 然而达米安却还是站着不动,正当贝蕾儿开始思考是否该亲自带他回去,对方却从身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姊姊你可以唸睡前故事给我听吗?」 他将手中的书递给贝蕾儿,她发现那是本昔日曾经家喻户晓的童书,虽然边缘已经破烂不堪,但显然是因为书的主人已经翻阅过无数遍所致。 「这本书是你的吗?」 「我很久以前在礼品店里找到的,爷爷说我可以保留下来。」 礼品店?贝蕾儿稍微想了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印象中博物馆大厅两侧有着几个小房间,那应该就是过去曾经贩售纪念品给游客的店面。 「你想从哪段开始听呢?」 「一开始!」 贝蕾儿拿着童书坐了下来,达米安立刻窝到了她身边。藉由提灯微弱的火光,这位年纪已经可以作为对方母亲的女军官开始读起故事的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老木匠,他多年来没有家人,所以很想要一个儿子…」 第五章 面颊上的热度令哈利醒了过来,立即被炫目的阳光逼得再度闭上双眼。 他连忙一边用手遮着眼睛,一边起身离开窗边的位置。昨晚为什么会选在这里睡觉,哈利其实也记不清了,或许是因为半夜站完哨很疲倦,回来后直接倒头就睡也说不定。毕竟他在五人之中恰巧是轮第三班,睡眠时间被平均切成两半,令他无法像其他人至少有一段能睡得比较长。 哈利动了动肩膀,伸了个懒腰,发现房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不意外,相信其他人早就各自行动去了,即使这并没有经过安排,大家依旧很主动。哈利也是一样,他早上的时间是很有弹性的,就看自己想做什么。 哈利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顺手从行李中抽了根乾粮棒叼在嘴中,随即快步走出房门。 洒落的阳光令博物馆焕然一新,将昨日的阴沉和诡譎一扫而空,但依旧改变不了这里是座废墟的事实。哈利东看看西看看,发现自己搞不好是整栋建筑物里睡得最晚的,一个个平民不断跟自己擦身而过,身上所带的臭味也持续涌入鼻腔,令哈利不得不憋住呼吸。 「这群人到底几星期没洗澡了啊?」 他低声碎碎唸道,就怕被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听见。「要我过这种生活,寧可死了算了。」 扭动了一下脖子,哈利将剩馀的半截乾粮棒用力嚼碎后吞下,直接朝着博物馆后方走去。那里有个任务在等着他,而且还得和一个讨厌鬼一起完成,这是昨天康纳亲自决定的,完全不顾哈利和「那傢伙」当下的反对。 虽然彼此根本没讲过几句话,但直觉令哈利明白两人绝对不合,而对方显然也很清楚这点。不过或许是早就看透了这层关係,康纳刻意将他们安排在同一件工作上,目的不言而喻。 哈利步下阶梯,转了个弯,来到博物馆的机房。果不其然,那个讨人厌的傢伙早先一步到了,正边哼着怪歌边修理着那台机器。 「噢,懒鬼起床啦?呼声那么大,还以为你会睡上一整天。」 汤玛士贝尔副主任酸溜溜地打了个招呼,顺手接上一根电线。 「哼,省省吧,不说话没人会当你哑巴。」 哈利冷冷地回了一声,也低下头来审视眼前那台老旧的发电机。这是他们昨天傍晚发现的,当年似乎是打算做为博物馆的备用电源,但随着审判日的降临,这玩意的存在自然也被遗忘,如今上头满满的一层铁銹就是证明。 「这鬼东西真的修得好吗?」哈利一边脱去外套,一边碎碎唸。「而且就算修好也不见得有用,搞不懂康纳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技术?」汤玛士抬起头来,瞇起眼睛。「昨天就说过了,天底下没有我修不好的东西,尤其是这种『简单机型』。」 「你今天话是不是变多了啊?贝尔『副』主任。」哈利言语上丝毫不相让。「我还以为,你成天就只会在那边作白日梦或闭目养神,想不到还挺伶牙俐齿的嘛。」 「哼,因为我昨晚终于解开了那道算式。」汤玛士难掩自傲的神情。「这足足花上我两个多礼拜,昨晚灵光一闪就这样破解了。」 他随即又补上一句:「我果然才是最优秀的,达克瑞那傢伙到了今天肯定都还解不出来,继续窝在那边苦恼。」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这问题?」 哈利故意酸溜溜地回应,却只换来对方的白眼。 「哼,跟外行人浪费唇舌也是白搭。」汤玛士自顾自地继续说。「那傢伙打从三年前就在扯,说什么天网很快就会研发出小型的、方便携带的等离子武器,结果直到最近才看到t-800真的拿在手上。我的看法一向和他相左,这件事也証明了我的论点才正确,但基地里每个人就只听那傢伙的,还把他捧为什么武器研发天才…」 「所以你那道算式到底是啥?有什么重要的?」哈利打断对方。「能帮我们扭转战局?」 「天知道!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他又开始滔滔不绝。「以量子物理学的概念去计算正解和否定的或率,并从中排除可能的悖论和突发的机率,最后可得出一个最终的结论。」 「啥鬼结论?」 「嘿!」汤玛士露出鄙视的表情。「要我解释也不是不行啦,但你不希望自己的小脑袋瓜烧坏吧?毕竟我看你恐怕连薛丁格的猫是啥都不知道。」 「哼!」哈利嗤之以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发电机还要多久才能修好?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耗上一整天。」 「我倒觉得你和这里挺搭的,」 汤玛士再度将手伸进打开的机壳中。「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好心地告诉你吧。半小时内,这栋博物馆就又有电可用了,可别忘了感谢我啊!」 「是感谢『我们』!」哈利提醒他。「别忘了是我发现这台发电机的,昨天也是我率先开始修理,你只是接手罢了。」 「若不是某人怎么修都修不好,我干麻接手?」对方头也不回。「说到这个,我倒是同意你刚刚的看法,恢復供电后也不见得能像康纳想的那么顺利,但他就是不肯听我的专业意见。」 「康纳看来就是一旦决定就铁了心的那种人,毕竟人家是长官,我们就儘量满足他吧。」 对于哈利的这个回应,对方就只是不置可否地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从未停下来过。此时的哈利突然涌起一股想看他出丑的期待,所以儘管康纳的指示是要两人合作修理发电机,但他还是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了下来,等着看汤玛士能独自把这差事干得多好。 很遗憾,事情并不如他所预期,才不过二十分鐘左右,发电机就真的在汤玛士的手中修好了。在机器开始运转的当下,他们头顶的灯泡也亮了起来,而且从走廊的状况来看,似乎是整栋博物馆都恢復了供电。不仅电灯的部份,或许其他像风扇之类的设备也都恢復了运作,这点可以从远处传来的嗡嗡声得到证明。 「如何?我说到做到。」汤玛士拍掉手掌和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就像刚刚说的,别忘了感谢我啊!」 「哼!好吧,这局算我输了。」哈利转头看着恢復了光明的走廊。「至少电力问题搞定了,接下来就看康纳…」 「你们在搞什么鬼!」 两人顺着吼声的方向看去,达奇老人正气急败坏从走廊尽头跑过来:「谁准许你们这么搞的?想害死我们吗?」 「这是康纳长官的意思。」哈利立刻把关係撇得一乾二净。「这是他要我们修的,说什么是要用无线电联系本部。」 「联系个狗屁!你们可知道这样子会把机器引来吗?」达奇大骂。「好在现在是白天,不然那些杀人机器一看到这座现成的耶诞树,肯定一下子全都挤过来!」 「先生,请冷静点。」 刀疤从达奇身后现身,脚步轻到连哈利和汤玛士都没注意到。「就是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状况,我们才会选在大白天恢復供电。况且要解决这问题也很简单,只要像这样…」 他关上电灯开关,头顶上的灯泡随即熄灭:「就很简单的一个小动作而已,你们可以随自己喜好关闭电源。」 达奇盯了他好一会,又再度破口大骂:「你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开关电灯?以为我们是原始野人?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 「呃…我没这个意思…」 刀疤朝着哈利和汤玛士的方向看去,但两人都露出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然是要他自己孤军困斗。 「带我去见康纳!我要他好好跟我讲清楚说明白!」 达奇拼命挥舞双手,假如他手里有支拐杖,恐怕早就狠狠砸到刀疤头上了。「我们可不奢求你们的帮助,没事别给我多管间事!」 他停了一下,发现没人有动作,立刻又开口骂道:「你们聋了吗?给我带路!还有,别忘了把沿途的灯给关上!」 这是个非常特别的房间,位于博物馆东翼的二楼。 为什么说它特别呢?除了房间四面皆无窗户外,其中一整面墙上还如同蜂巢般嵌上了一堆电视萤幕。除此之外,房内还有一堆平日根本用不到的机器,桌面上也摆了好几台电脑,都是早已尘封多年的审判日前遗物,光是要将它们上头的蜘蛛网和灰尘清掉就花上了好一番工夫。 根据自己对于旧时代的记忆和知识,康纳知道这里曾经是博物馆的管理中枢。在当年,这个小房间里应该驻守了好几名保全人员和警卫,随时紧盯着萤幕,监控博物馆的一切。装设于各角落的监视器会将当下的画面传回来,甚至还可以录影存档,就算一隻猫跑进来马上就会发现。不过经过了这么长久的岁月,那些监视和保全系统恐怕早已无法使用,好在康纳并不在乎,他的目标是房里的另一样东西。 随着房内的电灯亮起,康纳明白发电机已经恢復运转,随即走向一旁的桌子,上头有样自己非常熟悉的机器。 「就让我看看这个老古董还能不能用。」 他开始调整那台老式无线电的旋钮,试图寻找可以接收到讯号的频率,但足足花了十分多鐘,依旧只能听到一堆杂讯。就在这时,三名属下领着怒气冲冲的老人来到了门口,令他不得不停下手边的工作。 「约翰康纳!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何这样乱搞我们的家!」 达奇满是皱纹的脸上此时也染上了一层火红,双眼简直要喷出烈焰来。「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别到处乱跑,别给我们惹麻烦!结果呢?居然擅自搞出这名堂来,你就那么想把机器引过来屠杀我们?」 「正好相反,达奇先生。」面对对方的怒火,康纳显然早有准备。「这是我们救援行动的第一步,若顺利的话,你们几天内就能被转移到比这里安全许多的地方去。」 「哦?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想走?」老人依旧火气很大,但声调降了不少。「我也说过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期盼你们的施捨,更不需要你们给我们安排新的住所!」 「但你先前说过,你们被丢在这里,每天还得面对各种困境。」康纳平静地回答。「我同意这点,西雅图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你们应该迁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所以你想怎么办?调来大批人马帮我们搬家?」老人恨恨地说。 「这得等我们联系上反抗军之后才能安排,但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们一定得脱离现在这种困苦的生活,这不是你们应得的。」他停了一下,又补上。「更不是你孙子应得的,他理当在更好的环境下成长。」 「你又怎么知道什么环境比较好?」一反刚刚的怒火,达奇深深叹了口气。「在这个时代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真正『安全』的地方。为了培养生存技巧,或许继续待在这座废城里才是上策,毕竟保护者不见得永远都会在那里,懂得自己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点我们也很清楚,所以你们之中有些人可以选择加入反抗军,我们会把一切求生和战斗的技能教授给他们…」 「你还是不懂!」达奇用力挥了手。「你可知道这群人为何推举我来领导他们?不仅仅是我的领导力,更重要的是我年轻时曾从军过,见识过各种战场,也知道该怎么在各种艰困的环境里活下来。」 他盯着康纳的双眼,脸上透出一股深沉:「就经验告诉我,唯有不断面对考验,人才会不断成长下去。假如你想送给我们一间温室,对,或许大家都会活的很轻松愉快,但却也会慢慢沉沦,最后将无法在适应温室外的环境。那天这座温室没了,人们也将随之逝去。」 「你这是在说我们这些没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刀疤插话。「别开玩笑了,我们也是成天在面对各种艰困的考验,尤其是对付那些冷血的机器,一个不闪神就会被杀!反抗军可不是路边随便的阿猫阿狗就能当的,我们能面对你口中任何艰困的战况!」 「或许吧?但你不能否认我们并不希望离开这里。」老人冷冷地说。「再强调一遍,这里是我们的家,假如你们硬要我们离开,那就和冷血的机器没两样了,不是吗?」 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康纳知道对方是对的,他确实没有这个权力命令他们离开这个长年的居所,儘管是出自保护他们的一片好意,但方式一旦错误也只会变成另一种压迫。旁边的汤玛士显然是不想再淌这滩混水,逕自走了开去,慢条斯理地在一台电脑前坐了下来,开始操作那台上个时代所遗留的古物。 「况且…你们有足够的粮食可以养活我们这群人吗?」 达奇冷不防地拋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正中康纳忧虑的核心。 「我们会想办法的。」他回答,语气中显然缺了原先那份自信。「反抗军不只我们北美本部,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的支部,有必要的话可以跟他们请求…」 「省省吧!你们都自顾不暇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哼了一声。「我们的消息虽然不灵通,但并没有完全断绝。尤其你的广播我们都会定时收听,很清楚现在外头的局势。」 他靠了过来,直视康纳的双眼:「承认吧,你只是在贩售廉价的希望,到头来只是张空头支票。你们根本无法再负荷我们的人口,那只会更加拖累你们罢了。」 「但这不能成为我们见死不救的理由!」康纳说道。「反抗军的存在就是要救每一个人,假如连这原则都捨弃,那我们信念的核心价值也将消逝殆尽!」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并不需要你们来『拯救』,我们在这里还是能过我们的日子,顶多就只是偶尔一点互助…」 「就我所见,答案是否定的!」反抗军领袖仍不肯退让。「不过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擅自替所有的人做决定,这必须经过大家共同讨论后才能…」 康纳的话又被嗶嗶声打断了,他顺手扯下那个老是不会看气氛的通讯器,打开开关:「我是康纳,什么事?」 「外头有人来了,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们的人。」威廉斯中尉的声音传了过来。「要上来这里确认看看吗?」 她口中的「这里」自然就是博物馆屋顶上的那个瞭望台,也是昨夜他们轮流站哨的位置。现在已经是大白天,但为了以防万一,康纳还是派贝蕾儿驻守在那里监控四周。 「我有更好的点子。」汤玛士一边操作电脑,一边悠悠地说道。「好,搞定!」 眾人面前的监视萤幕陆续开啟,恢復了原本的功用。虽然只是黑白的,但并没有太多杂讯,画面堪称清晰。 「我看看…编号2之1,」汤玛士指着其中一个萤幕。「那是馆前广场的摄影机,应该可以看到我们访客的样子。」 大家紧盯着上头的画面,一个灰黑色的人影随即映入眼帘。 「…那是琼斯,早先外出去採野菜的。」达奇辨识出对方身分。「哼,你们反抗军就只会穷紧张,听过所谓的杯弓蛇影吗?」 「等等,后面还有人。」 康纳注意到琼斯后方的身影,并对其穿着感到疑惑。「威廉斯,你看到了吗?」 「看得很清楚。」对方的声音传出通讯器。「那装束看起来很像是我们的人,不过…」 「啥?那就是你口中的支援?那么快就到了?」达奇老人皱着眉头。 「我不这么认为,至少…我根本就还没有联络上他们。」康纳心中响起了警鐘。「刀疤,你下去大门口,也带着『中校』一同!」 听到长官的指示,这位士兵立刻点头,随即快步走出房间。 「威廉斯,对方看得到你吗?示意他们停下脚步!」 「我试试看。」 瞭望台上的贝蕾儿以手电筒对着远处的那两人闪了几道光,并挥舞双手。对方显然是注意到了,在广场中央停下了脚步。 「停止,别动!」 她以有限的音量对着他们喊道,并将双手在胸前交叉,做出「别动」的手势。那位琼斯显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就这样停在原地并双手一摊,做出「搞啥?」的动作。他身后的那个男子也跟着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如果对方是反抗军的话,应该会懂我们的暗号。」康纳指示。「试试摩斯电码,看看他是否知道该如何回应。」 贝蕾儿再次举起手电筒,这次是以规律的频率一开一关,对着远处的那名陌生人打出反抗军暗号。假如对方看得懂,应该马上就会以手势或其他方式做出回答。 但儘管贝蕾儿试了再多次,那个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琼斯显然已经很不耐烦,开始频频跺脚。 「我是刀疤,已来到大厅。」这次通讯器里换成了刀疤的声音。「现在正朝着大门前进。」 「『中校』也在吗?」康纳问道。 「当然,牠跟我在一起…」 刀疤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听到的是狗儿沉闷的低吼。 「怎么了?」 「是『中校』,牠不肯走!」刀疤的语调有些慌张。「牠就停在门口,死也不肯动!我没办法…」 急促的吠叫声打断了刀疤的话语,就连通讯器这头都感受得到那条狗嘶吼的狠劲。 「刀疤,快回来!」康纳即刻下令。 在此同时,透过监视器画面,眾人看到那名陌生人有了动作。他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双手从后方捧住琼斯的脑袋,就这样使劲一扭… 「天哪!」亲眼看着失去生命的身躯瘫软地倒下,就连哈利也难掩惊恐。 「刀疤,它往你那里去了!」 康纳此时用的词汇是「它」而不再是「他」,在场的其他人显然都明白这意味了什么。 「噢!该死的!」 对讲机对面传来了一阵枪响,显然刀疤对那名不速之客开枪了。监视器画面上可以看到那人的胸膛冒出一堆白烟和火花,但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继续朝着博物馆大门前进。 「我一个人无法阻止它!」刀疤的语气非常急促,并持续开火,可以听见旁边中校的吠声愈来愈大。 情势就如同紧绷的弦,彷彿下一秒就会爆裂。就在此刻,这边眾人听到刀疤又脱口而出一声咒骂,紧接着的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显然这位大兵在后退的同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脚步,这一跤可跌得不轻。 「刀疤,请回答!快回报状况!」 对方没有回应,而从墙上另一个萤幕可以看到,那台批着人皮的机器已经来到了正门口,差几步就要跨进屋内… 一阵金属绞鍊的声响压过了枪声,一扇厚实的铁捲门落了下来,取代原先敞开的大门,阻挡了那台杀人机器的去路。不仅仅是门的部份,就连一旁的诸多窗户也陆续放下彷彿铁板般的壁障,不一会整个大厅就包得密不通风,陷入了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 「是我干的!」 这个眾人还摸不着头绪的状况下,只见汤玛士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我啟动了昔日的安全措施,现在整栋博物馆的外围都被封闭了,这样多少能拖住它。」 「恐怕拖不了多久。」 康纳盯着大门外的监视画面,只见那台机器看着这面「铁壁」好一会,随即一拳直接揍在上头。在轰然巨响之后,大家可以看到那应该是合金製的铁板上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凹痕,还可清晰见到手指的形状。 「那是啥鬼玩意儿?」达奇终于出声,惊讶之虞仍不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那是人还是机器?」 「那是个『终结者』!」康纳回答。 「啥终结者?600型?700型?」 「终结者就是终结者!」约翰康纳回过头来跟他解释。「t-600只是渗透型的实验机型,t-700则是进阶升级后的过渡型。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渗透型终结者的完成型,里头是t-800合金骨架,远比600或700型更加坚固。外头则是包覆了生体组织,就如同活人一般,严格来说是半机械人。纯粹以终结任务对象为目的,不达使命绝不罢手,不会累、不会饿、更没有怜悯之心!」 就连康纳也对自己可以如连珠炮般说出这样一长串的话感到讶异,但仔细想想这实在再自然不过了,毕竟他打从出生之前就已经和这些「终结者」开始交战,到了今天仍无法休止。 「所以…那个终结者是想杀光我们?」老人皱着眉头。「看看你们干了什么好事!真的把机器给引过来了!」 「我想这和我们恢復供电无关,」康纳思索。「恐怕是天网的计谋…」 「对方只有一个,我们能撂倒它!」哈利插嘴。「就不信那玩意有办法对付我们的火力,我正好有些新玩具可以拿它来试刀!」 「等等!我们还没摸清楚对方的目的和实力,我不认为…」 「安啦!交给我吧!」 哈利随口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准备衝出房门。 「大伙们,我有个坏消息!」贝蕾儿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不对,严格来说是『三个』坏消息!」 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一脚跨出走廊的哈利停下动作,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狐疑。 「我看到北面、东面、西面也各出现了一台终结者,包含南面大门这边一共有四个敌人,我想我们被包围了!」贝蕾儿回报。 「还用『想』吗?」哈利气急败坏,转身走回房内。「我们这边看得到?那些位置有监视器?」 「如你所愿。」汤玛士操作了一下,其中几个萤幕随及切换,变成了完全不同的画面。 「那里!还有那里!」康纳紧盯着银幕,指出了敌人的所在。 看来威廉斯是对的,目前现身的终结者共有四个,每个都打扮成反抗军的样貌。这对早有心理准备的康纳一行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但重点在于他们身上所携带的火力,光是目视就可以看到一堆叫得出名字的武器,更别提叫不出名字,显然是天网新开发出来,让杀人更有效率的新兵器。 「该死的!有谁可以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这块大铁板是怎么回事?」 眾人终于又听到刀疤的声音,他现在大概边揉着屁股,边盯着那面挡在他和终结者之间的铁门,三丈金刚摸不着头绪吧? 「快回来这边,我们的客人不只一个。」康纳下达指示。「威廉斯,你继续盯着外头的状况,一有动静就立刻回报!」 对讲机的另一头可以听到对方应了一声,康纳随即转身想指示汤玛士移动监视器的镜头,试着计算敌人的装备,却被达奇一把拉开。 「给我等一下!我在外头还有好几个人啊!」老人难掩自身的焦躁。「除了琼斯以外,还有四个人也去摘菜了!你把所有的门都封住,是要他们怎么回来?」 「菜园是在同一个地点吗?」 「对!」 看着老人焦急的双眸,康纳抿了抿嘴唇,以相当沉重的语气开口:「就我对终结者的了解…他们都死了!」 三分鐘过去了,但对在场眾人却彷彿有三个月之久。 比起先前,管理室内多了两个人,严格来说是两个人加一条狗。刀疤牵着中校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当地人—猎人汉斯。 「看吧!早就跟你说过收留这群人会给我们惹来麻烦!所谓的反抗军根本就是瘟神!」他怒火中烧地对着达奇大吼。 「目前还看不出这些人和底下的机器有直接关係,」老人脸上已不见刚刚的动摇。「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还用说吗?」汉斯以敌视的目光扫视康纳等人。「这群外地人只会龟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我们的家园还是得由我们来守护!」 「所以你是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率领眾人打回去啊!」这个大男人的语气相当急躁。「那个混蛋机器已经杀了我们的人。噢!可怜的琼斯,他的老婆和孩子甚至还不知道这噩耗!」 「所以你想要领着你的那群猎人去对抗这些专门杀人的机器,就只凭着弓箭和几发有限的子弹?」 听到康纳这么说,对方立刻愤怒地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子弹有多少?」 「很简单,因为就连我们的军备也很有限。」刀疤从旁插话。「而且我也很怀疑你们的那些枪还剩下几把能真的击发,就我昨晚的观察,有至少一半的状况都很不好。」 「所以你们要帮我们对抗那些机器?因为你们的装备比较优良?」 「其实就经验来说我们也是佔上风,不过…」康纳说道。「就我的判断,并不应该和终结者正面交锋,这对你我都不利。」 「你是要我们逃?就像缩头乌龟一样?」汉斯大吼。「不!我要跟它们打!让这些机器知道血债血还的意思!」 「你冷静点…」 「不!我不冷静!可怜的琼斯,他老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汉斯愤怒地挥舞双臂。「我们人和机器的不同就是会埋葬死者,假如我们真的逃了,谁来埋葬琼斯?」 「还有其他去菜园的同伴,」达奇淡淡地补上。「康纳认为他们也都死了。」 听到老人这番话,汉斯瞪大了眼睛,脸上更添了一层火红。 「请两位冷静点,我们还得拟定计画…」 「冷静个屁!计划个屁!本大爷的计画就是打回去,谁也阻止不了我!」 汉斯说罢就想衝出房门,却被哈利硬是拦了下来:「你这样贸然出去,就只会白白牺牲掉,更可能害死整间屋子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监视器!」哈利指着对准了四个终结者的那几个萤幕。「它们不动了!足足已经有快五分鐘都站在原地,什么动作也没有。我觉得它们应该有特别的目的在,这种时候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就是这种时候,我方才更应该主动出击!不然等到人家攻进来就太迟了!」 「我不认为他们会贸然进攻,至少目前不会。」康纳盯着画面,摸着下巴深思。「汤玛士,就你的判断,这些铁门可以撑多久?」 「真要说的话,」对方摘下眼镜。「我会说,这些东西在终结者面前就跟纸片一样,真想拆的话两三下就解决了。不过别忘了,这是博物馆的保全系统,不仅仅外围,就连内部都有设置。」 「你是说走廊和房间也都有同样的机关?」 「正是!」汤玛士指着电脑上头显示的博物馆地图。「就像我说的,如果这些设备有效地利用,还是可以阻挡它们好一阵子,但绝对不会是永久的。你们得马上做出决定,是要打?还是要逃?」 「当然是…」汉斯正要脱口而出那个字,却随即被达奇制止。 「这里是我当家,我来决定!」老人语重心长地说。 看到对方严肃至极的神情,就连莽撞的猎人也不得不退让,就这样乖乖地闭上了嘴。经过了沉默的十几秒,老者达奇才又再次开口:「康纳,你原本打算要联络反抗军,现在还可行吗?」 「恐怕答案是否定的,」约翰康纳摇摇头。「我刚刚又试了一次,但讯号似乎被干扰了,根本发不出去。况且就算联系上,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赶过来。」 「那恐怕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达奇深深吐了一口气。「请协助我们撤离吧。」 一旁的汉斯动了动,显然想提出异议,却又立即被老人的锐利目光给压了下去。 「我明白了,那关于撤离的方式,您是否已经心里有底了呢?」康纳问道。 「还记得我先前跟你们提到的下水道吧?那就位于这里的正下方,达米安会带你们过去…」 「长官!有状况了!」 经过了这么久,贝蕾儿的声音又再度出现在通讯对讲机中。「正前方,广场上!」 大家连忙望向监视器萤幕,在汤玛士的调整下,博物馆前广场上的情形映入眾人眼帘。 「噢!该死的,又一个终结者!」刀疤的语气中充满挫败和愤怒。 一个显然也是打扮成反抗军的杀人机器正越过广场,朝着博物馆大门走过来。当它经过监视器的下方,康纳也清楚地看到了那玩意的面孔。 「…我认得这张脸。」他静静地说。 「你说什么?」达奇显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没什么,就只是个老朋友罢了!」康纳摇摇头,提起一旁的步枪。「看来我们时间不多了,敌方共有五个人…」 「是五台『机器』!」哈利纠正他的语病。 「好吧,五个单位。我们动作得快点,哈利和刀疤,你们两人立刻前去大厅二楼驻守,敌人一旦进来就尽可能拖住它们。汤玛士,你留在这里试着用保全系统监控并阻挡敌人的前进。威廉斯…」 康纳对着通讯器喊道。「你继续守在上头,紧盯着其他三个终结者的动静。如果我没料错,正门口那两个就要进来了!」 终结者的领队缓步上前,踏过大门前的台阶,和同儕肩并肩站在一起。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的就只是如同雕刻出来的方正五官,以及那缺少了一丝人味的冷酷。这座来自上一个时代的博物馆坐落在他面前,就如同一个屹立不摇的古老巨人。根据资料库的交叉比对,主要的任务目标应该就在里头,而且机率高达九成。 领队和驻守在大门前的那名终结者互看一眼,瞬间交换了对方所知的相关情报,并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解析和决断。以相当顺畅的动作,领队从背后抽出一把人类未曾使用过的武器,对准铁捲门上方的基座扣下板机。 爆裂声与之后伴随的重物落地声响彻整座大厅,阻挡在终结者面前的铁捲门重重掉在地上,如同失去了生命的蚯蚓般瘫软无力,无法再发挥原本的功用。 「它们进来了!要注意,敌人似乎是使用等离子武器。」汤玛士双眼紧盯监视萤幕,以手中的对讲机将现况通报给其他人。 「收到,我们已就位。」刀疤回报。 他和哈利两人躲在大厅二楼的栏杆后方,由于这里的圆形天井设计,可以让他们将底下的状况一览无疑,暂时享有制高点优势。 「等等,他刚刚是讲『等离子武器』?」哈利问道。 「听起来是这样没错。」刀疤将枪枝上膛,发出喀喀的声响。「应该就是先前土沙堡战役里首次出现的那种新武器。」 「别闹了!那种鬼东西该怎么对付啊?」哈利焦躁不安。「据说那种玩意可以直接打穿很厚的钢铁,就连t-600都挡不下来!」 「噢,你是听谁说的啊?」刀疤显然没把这新的威胁放在心上。「反正不管它们拿什么出来,我们就加倍回敬,就只是这样!」 哈利原本还想反驳个几句,但敌人已经进入大厅,来到了天井的正下方。他们随即很有默契地闭上嘴巴,将身体平贴地面,枪口伸出栏杆间隙。 现场共有两名终结者,似乎对博物馆的结构并不是很了解,在原地停了好一会,显然是在分析进攻路线。突然间,一扇扇铁捲门被放了下来,堵住了通往各个展示厅的走道。在此同时,刀疤和哈利也收到了汤玛士的讯号,意味作战正式开始。 「吃子弹吧!蠢机器!」 伴随不知道是谁的吼叫,子弹如雨点般洒在终结者的身上,随即在衣服上留下大量弹孔。其中多发子弹也打中了有着皮肤血肉的脸和手,然而就像人类一样,那些伤口喷出不少鲜血,但也让藏在底下的非人金属暴露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攻击似乎令两名终结者有些「讶异」,但随即转过身来,无惧地正面迎接袭来的枪林弹雨。 「停!它们在计算弹道!快走!」 刀疤下令的同时也马上往旁边滚了好几圈,顺势躲到了一根柱子后方。哈利也依样画葫芦,缩到另一根柱子后面,暂时停止开火。 「嘘!」 刀疤示意哈利安静,毕竟就他的判断,终结者要找到突袭者还得花上一点时间。而对方显然也很清楚这点,以手势要他「先管好自己吧」。眼看底下已经有快五秒鐘没有动静,刀疤悄悄地从柱子后方探出头… 刺眼的光芒和吓死人的开火声取代了方才的寧静!一堆青白色的光束打穿二楼的栏杆和地面,把原本白色的建筑结构变成了千疮百孔的蜂窝。 「该死!」 刀疤蜷着身子,试图完全缩进柱子的阴影中。看着眼前的墙壁和天花板也被打出一个个冒着烟的洞,他知道身后这根柱子没多久也会步上它们的后尘,但就是找不到机会离开。突然,刀疤眼角瞄到旁边的哈利,虽然并未被击中,但对方也和自己一样陷入困境。大量飞散的烟尘令这位反抗军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依旧凭着触觉从身上摸索出了一样东西,随即往后方底下一扔。 出乎意料,预期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电流爆裂的声响。在此同时,终结者的攻势也停了下来,刀疤立即滚了好几圈,来到了另一头的栏杆后。 「你刚刚丢下去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也赶到了一旁的哈利显然没听清楚。 「我说你刚刚送了什么礼物给它们?」 「噢,那是我特製的小玩具,我称之为电子手榴弹。」哈利得意洋洋。「精緻小巧,携带方便。虽然没有太大的破坏力,但是很适合在狭小的空间使用,会瞬间释放高压电流,能有效阻断机器的电路…」 等离子的青色雨点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底下的终结者又开始扫射,但这次显然并没有摸清楚他们的位置,只是胡乱地朝着二楼的各个角度开火。 「…显然还不够有效。」 刀疤冒着生命危险,稍微探了一下底下的状况,发现正在攻击的就只有一个终结者,另一个则走到了走廊铁捲门的前方,显然是准备要破门而入。 「该死!康纳是怎么跟我们说的?」 「尽可能拖住敌人?我记得是这样?」 「就我来看,」刀疤又看了下面一眼。「我们就要失守了!」 平民撤离的情况,老实说令约翰意外。 他和达奇与汉斯在各个房间、各个厅堂奔走,将当前的紧急事态告知所有的居民,要他们立刻逃往下水道。但出乎意料的,真正动身的却只有一半左右的人数,其馀的不是眼神涣散继续做自己的事,不然就是根本不理他。 「喂!机器就要杀进来了,快点逃啊!」康纳对着他们大喊,但对方就彷彿耳聋了般,依旧不为所动。 「怎么了?」达奇来到他身边,立刻明白当下的状况。「果然是这样吗?我能理解…」 「什么意思?」 「就像我说的,这里是我们的家。」老人缓缓道来。「大多数的人即使逃过这一劫,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与其逃跑,不如留下来死守家园…」 「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康纳用力摇头。「那些是『终结者』,是以终结人类性命为目的而製造出来的,它们会杀光全屋子的人!」 「或许吧,但你不能因此抹杀掉他们的决定,这是自由意志。」 「这种时候留着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都当上祖父了,你怎么还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 听到康纳这句话,达奇显然愣了一下,随即搞懂了对方的意思,开口说道:「我不是达米安的祖父。」 「什么?但你不是说…」 「这里的小孩都是我的孙子,我保护他们、养育他们、教导他们。」达奇淡淡地说道。「或许你是对的,就算有人不愿意离开,至少我们得确保所有孩子的安全!」 就在这个时候,汉斯也跑了过来:「西翼那边都通报了,但奥斯朋一家和比利不想走,我说服不了他们!」 「让我来,」达奇说罢,随即朝着他来的方向走去。「至少我要确保他们的那两个孩子不会死在这里!」 儘管位于屋顶,瞭望台上依旧能听见底下的枪声和砲火。 贝蕾儿以瞄准器对准仍留在屋外的那三个终结者,轮流在他们彼此身上扫视。虽然康纳是要她单纯监视对方的动态,但贝蕾儿实在很想扣下板机,也对自己有这样的衝动感到焦虑不安。 「耐心…耐心点。」她喃喃自语,试图平復逐渐高扬的情绪。 三个终结者并没有加入一楼大厅的战局,相反的只是继续站在原地不动。东侧一个、西侧一个、北侧一个,儼然呈现一个包围阵形,目的就是要阻止有人从后方逃离。 但谁知道呢?或许战况一有变化,它们就会一拥而上,以手中的武器杀害博物馆里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康纳、刀疤、达奇,甚至是达米安。一想到这点,贝蕾儿就再度燃起想开枪的衝动,至少可以拖住对方,若运气好还能削弱它们的战力,搞不好还能扭转战局… 她用力摇了摇头。别天真了!只靠着一把狙击枪,根本不可能干掉终结者! 儘管反抗军曾对t-800金属骨架进行分析,也从中找出了些许可行的弱点,但这种体表覆盖了人体组织的终结者又完全不同。那些仿人的外表不仅仅是掩人耳目的偽装,同时也具有保护的功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里头的机器存在着脆弱处,她也无法准确地攻击到那些地方,只会浪费弹药。 「等等!有个『弱点』或许另当别论!」 正当贝蕾儿想深入思考这层可能性,大厅那边突然传出一阵巨响,似乎是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或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坠落了。底下的终结者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三个人影分别顺着三个路径,目的地显然是已突破的博物馆正门。 「搞什么鬼?」 贝蕾儿连忙再度举起狙击枪,相当明白这次不仅仅是监视而已,必须实地测试她刚刚灵光一闪的推论。 砰!子弹自枪口击发,几乎是一直线朝着东边的终结者直射而去! 伴随喷溅的血液与飞散的火花,终结者的右眼中弹,仿人类的生物眼球被打破,露出了底下发着红光的机械眼珠。突如其来的「创伤」令这台机器视线受阻,重心也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紧接着,威廉斯又补上一枪,这次直接打穿了敌人的机械眼珠,只见火光在它脸上爆裂开来,如同小型的烟火。 「成功了…」 正当贝蕾儿庆幸自己的想法正确,却突如其来遭受大量炮火袭击。另外两名终结者发现了她的所在,朝着瞭望台的位置开火。无数等离子光束打穿了矮墙,在贝蕾儿的身边留下一堆透光的弹孔。在这枪林弹雨中,她也只能紧抱着头,缩在角落无法动弹。 「回报,敌人发现我了!要撤了!」 贝蕾儿对着通讯器说罢,随即一个跟斗滚入楼梯井,以最快的速度衝下螺旋梯。在此同时,大厅里的刀疤和哈利则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看吧!有时最老掉牙的战术反而最有用!」 对于眼前洋洋得意的哈利,刀疤这次并没有反驳,他低头看着下方一楼大厅,也看着被原本圆顶下的大型吊灯压得动弹不得的终结者。虽然被重达好几百公斤的灯座压着,但这台机器显然还有着意识,正试图以自身之力挣脱。 「你说的对,这确实有用,不过…」 他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原本阻挡敌人的铁捲门就在那里,只是现在上头多了个大洞。 「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刀疤拿起对讲机。「长官,一个终结者朝你那边过去了,请求进一步指示?」 「撤守!快过来这边!」康纳的声音显得相当急迫。「听得到吗?贝尔副主任,啟动一楼所有的保全系统,然后也立刻撤守!」 「如你所愿。」汤玛士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紧张,令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眼前的状况。 康纳的指示相当明确,刀疤和哈利立即起身,从二楼的走廊绕道往博物馆后方奔去。对他们两人来说,就祈求长官的策略真的有效,但也不知道能争取到多少时间,只能在赶路的同时于心中拼命祈祷。 好说歹说,康纳他们终于说服了一小部份原先不肯走的人,此时正护送着他们前往所谓的下水道入口。 「还剩下多少人?」 「有大概十个人我说不动他们,」达奇回答康纳。「但我已经尽可能劝他们放孩子走,所以大概只剩下五六人左右…」 「老爹!」汉斯气喘吁吁地从另一端跑了过来。「蕾贝卡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她!」 听到这句话,老人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蕾贝卡是?」康纳问道。 「是琼斯的小女儿,前几天才刚满四岁。」达奇眉头深锁。「我猜她大概是躲起来了,但屋里这么大,我根本没头绪…」 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汉斯身后冒了出来,伸手拉了拉老爷爷的衣角。 「怎么了?达米安,我以为你已经和大家一起走了?」达奇对于小男孩的出现相当惊讶。「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嗯?你说什么?」 在对方的示意下,他将耳朵凑了过去,听达米安悄声地说了几句话。 「…蕾贝卡的秘密基地?你知道在哪?」 「快告诉我们在哪里,时间不多了!」汉斯对着男孩大吼。 「我没办法用说的…」达米安有些畏缩。「但我可以带你们去…」 康纳和达奇交换了视线,发觉两人想法是一样的。 「快去吧!给我把孙女带回来!一根毛都不准少!」老人对着两名大男人下令。 「放心,完璧归赵!」康纳点点头,随即让达米安领路,与汉斯一同衝进迷宫般的走廊里。 看着三个离去的身影,达奇难掩心中的忧鬱,但还是回头扶着另一个老妇,朝着下水道的方向走去。 在衝下楼的同时,威廉斯也从窗口瞥见外头三个终结者已经近在眼前,很快就要进入大厅。虽然她成功破坏掉其中一人的右眼,但显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那个终结者顶着一张受创而露出金属颅骨的脸,依旧继续朝着目标挺进。 「要是时间能多一点的话…」 要是时间能多一点的话,她就能破坏掉两颗眼睛,彻底瘫痪终结者的行动。贝蕾儿不断在心中碎碎唸道。 经过一个转角,她听到了奔跑的脚步声,随即转身以枪口对准声音的方向… 「嘿嘿嘿!别开枪,是我们!」刀疤和哈利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她面前。 「你知道集合点在哪里吗?我们刚刚才发现,康纳根本就没有告诉我们下水道的入口在哪!」 「我想或许他也不知道。」贝蕾儿说道。「反正就跟他联络看看…」 「刚刚试过了!」哈利插嘴。「但讯号被干扰了,对讲机里都只剩下杂讯!」 「噢!该死的!」 贝蕾儿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反正我们就朝后面跑,看看能不能遇到其他人。」 一阵爆裂声从不远处传来,显然走廊上又有一扇铁门被破坏了。听到这个如同警报般的巨响,她连忙告知两人自己所知的状况:「另外那三台终结者,我想这个时候应该也都进来了,我们时间真的不多!」 「真是太棒了!」随着三人又开始起步奔跑,哈利在最后面调侃道。「很快这里就会有场热闹的派对,只是参加的都是机器!」 穿过无数迷宫般的走廊,康纳他们被领到一个小房间内,里头显然曾是人类演化史的展区,发了霉的玻璃展示柜中依旧可以看到零散的原始人骨骼。 「在这里!」 顺着达米安的指引,两个大男人勉强挤进墙角的一个小洞,发现里面是隔壁的储藏间。一个小女孩正缩在堆满了打扫工具的角落,藉由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源可看出她正在发抖。 「嘿!蕾贝卡?没事了,跟我们走好吗!」约翰对她伸出手。 但受了惊的四岁小女孩可没这么好沟通,看到对方迟迟不肯离开这个一点都不安全的秘密基地,汉斯终于忍不住,直接将她抱起,硬是拖出储藏间。 「喂!你太粗暴了!」 「你有更好的主意?」汉斯甩了甩痠痛的手腕,对康纳的责难不以为然。「我可不想为了这个小鬼耗在这里一辈子!」 「乖,没事了!」 约翰尽可能安抚眼前这位不断啜泣的小女孩,但也很清楚此地不宜久留。「达米安,快带我们回去…」 后方传来轰然巨响,他连忙回头,只见汉斯露出惊讶至极的表情,胸前则多了两条束缚住他的粗壮手臂。再仔细一看,手臂是从他身后的墙壁穿破而出的,就彷彿自墙上长出来的一样。又一声巨响,整面墙崩落瓦解,一个人影站在飘散的烟尘之中,两条手臂仍紧紧地制住汉斯不放。 「快走!」看到眼前的状况,康纳拉着两个小孩转身就跑。 后方的汉斯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束缚在他胸前的那对手臂愈来愈紧,开始压迫他的上臂骨、肋骨、肺脏、心脏。下一个瞬间,伴随骨头的碎裂声响,他的内脏被挤成肉酱,大量深红的鲜血从喉头冒了出来,喷溅得到处都是。 夺去一条人命的终结者将尸体随手扔了开去,脸上依旧不带一丝表情。他缓步走向康纳他们逃离的方向,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朝身边看去。一旁的玻璃柜里有着一颗尼安德塔人的颅骨,这台机器就这样盯着那颗后人仿製的骷髏好一会,歪了歪头,又再度提起脚步回到任务之中。 约翰康纳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循着方才的记忆穿过诸多走廊,回到先前曾经过的一个展示大厅。昔日那里是海洋古生物的主题区,如今只剩下墙上的復元图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化石骸骨。 就在这里,他们和从另一个路径奔跑而来的威廉斯三人不期而遇,对方显然是听到了刚刚的声响才赶过来的,省去了在迷宫般的走廊中找路的麻烦。 「发生什么事了?长官你还好吗?」刀疤在喘气之虞也不忘关心康纳的状况。 「汉斯死了。」康纳摇摇头,相当自责。「如果我能注意一点的话…」 「要检讨等会吧,终结者们都进来了!」贝蕾儿说道。「下水道在哪里?你根本没跟我们讲清楚方向!」 「我想是在这边,」康纳低头询问小男孩。「达米安,你能帮我们带路吗?」 对方点了点头,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四名大人往那边看去,却看到好几位当地的平民往这边走来,手上还拿着各种武器。 「喂!你们在干什么?方向不对吧?」 哈利对着他们大喊,但那些人完全不加以理会,就这样逕自上前,穿过了他们朝着另一端走去。 「搞什么鬼?」刀疤难以置信。「这些人不要命了吗?」 「就像刚刚说过的,」老人达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们面前。「这里是我们的家,得由我们自己来守护。」 他盯着三人一组的反抗军,又看了一下牵着两名孩童的康纳,才又缓缓开口:「汉斯死了,对吧?」 面对这个问题,康纳就只是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自责。 「唉…一切都是命。」达奇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相反地挥了挥手。「你们也快走吧,再不离开就没机会了。」 「等等,先生您呢?」刀疤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共同的疑问。 盯着刀疤脸上的刀疤好一会,达奇才又低下头来,淡淡地说道:「船要沉了,船长没有理由自己逃走,对吧?」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又都说不出口。康纳拼命在脑中寻找可以说服对方的话语,但始终徒劳无功,老人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了人们大喊与惨叫的声音,其中还混杂了法语和西班牙语。他们立即回头,发现刚刚那群人已经开始和终结者交战。 「…他们赢不了的!」看到眼前的景象,哈利低声说道,而这也是大家的共识。 两台终结者已经杀到走廊的尽头,和那些平民短兵相接。相较于前者的强悍与稳重,后者只凭着几把老式猎枪和弓箭就贸然发动攻击。几支顶端着火的箭射中了终结者的胸膛,但并没有令它们身上的衣着起火,相反地这些杀人机器仍无畏地挺进,并伸手取出武器… 「快走!别让我再说第二遍!」达奇老人将双手收至腰后,以冷静的面庞凝视着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康纳他们明白对方的意念已无转圜馀地,只能陆续低下头,一个个与他擦身而过。惟独男孩达米安,他紧紧抓住老人的衣角,死都不肯动一步。 「达米安,该走了!」达奇轻轻掰开对方的手指,将那隻小手交託给康纳。「好好照顾我的孙子,我可不想对不起他的父母。」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框,约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拉着达米安和蕾贝卡朝着下水道的方向快步离去。儘管没有回头,但达奇还是能听见小男孩带着哭音的呼喊,随着声音愈来愈小,一颗泪珠也悄悄滑下满是皱纹的面庞。 「噢,终于来啦,你们还真慢!」 汤玛士从一个箱子上起身,手里牵着刀疤的那条狗。在他身旁有一个已经被打开了的人孔盖,底下显然就是达奇口中的下水道了。 「喂!『中校』没事吧?你有好好照顾牠吗?」 刀疤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狗儿的安危,对方则若无其事般,顺手将狗鍊交到他手中:「你就自己确认看看嘍!」 后方传来步伐声,带着两个小孩的康纳追上了前头的他们,也来到了这个有着下水道入口的小机房。 「唉呀,真意外,长官你什么时候也身兼褓姆啦?」汤玛士丝毫不懂得读空气。 「这就是下水道吗?」康纳对他的调侃完全不加以理会。「你们还在等什么,快走啊!」 由刀疤领头,他双手抓着人孔盖下方铁梯的两侧,就这样直接滑了下去。在确认情况安全后,其他人也才陆续跟着进入下水道。 「蕾贝卡!噢!亲爱的!」 等在底下的,是先前被终结者杀害了的琼斯的妻子。她紧紧抱住这个小女儿,久久不肯放手。 「等等!这里不是下水道,这里是…」哈利发现了一些东西,将手电筒的光束照向旁边。 「看来所谓的下水道只是地下水改变路径后的结果,」汤玛士研判眼前的景象。「不然这里以前是地下铁才对。」 在光束的的尽头,是好几条沿着这个地道而铺设的铁轨,较靠近这边的地上则是如同沟渠般被水所填满,地势较低的轨道,也就是老人口中的「下水道」。 「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蕾贝卡的母亲拼命道谢。「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只是尽我们的职责,」康纳将这位差点就要下跪的中年妇女扶了起来。「趁着敌人还没发现,快走吧!你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知道,就沿着地道往北走,大家都已经先过去了。」 她再次对在场所有的反抗军点头致意,随即牵着女儿的手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跑去。 「我们也跟过去吧,这看来是唯一的出路。」刀疤左看右看。「反正就只有两个方向,只能…」 「等等!达米安呢?」 贝蕾儿是第一个惊觉的,康纳突然发现这个小男孩已经有好一会没出现在视线中了,难道… 「我去找他!」确认过地道里没有对方的身影后,他一个箭步攀上铁梯,准备要回到上头。然而在康纳抬起头的同时,眼里却映出了一张冷酷的面庞。 「终结者!」 他立刻反射性向后跳开,同时上面那个杀人机器也一跃而下,就落在他面前不到一公尺。 「掩蔽动作!」 随着康纳这声令下,狗儿也开始狂吠,眾人纷纷随地寻找可以遮住身子的物件,同时也取出枪枝,随即上膛。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康纳可以仔细地看清楚对方的容貌,那是张有着络腮鬍的脸,看来是设定为四十多岁的年纪。但不管再怎么像人类,他很清楚这台机器绝对不会因对方求饶而罢手。 求饶?开玩笑!康纳边退后边举起步枪,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炮火,结结实实地打在敌人的身上和脸上。就如预期的般,这个机器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依旧踏着稳固的步伐朝着约翰康纳而来。 「长官!回避!」 听到刀疤这一声,康纳随即转身滚入积水的沟渠,溅起大量水花的同时,站在终结者后方的三个士兵一齐开火,在对方身上打出一堆蜂窝。 「该死!一点用也没有!」 哈利从腰间取出手榴弹,却立即被贝蕾儿制止:「给我收好!你想炸垮整个地道吗?」 「该死!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要不然贝蕾儿的表情也不会如此焦躁。在此同时,康纳从水中起身,见到那个终结者完全不理会后方的攻击,依旧逕自朝着自己走来。依照眼前的景象判断,对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 该怎么办呢?在这样的隧道里又不能用重武器… 就在陷入两难的当下,地道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某种声响,伴随着地面的震动,让康纳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机立断。 「喂!你要的是我对吧?快过来啊!」他对着终结者大吼,而对方也不负所望地踏入水中,朝着他迎面而来。 「在这里!有本事就来追啊!」康纳离开积了水的沟渠,跑至对岸的轨道上。「你这该死的机器!怕了吗?快来啊!」 终结者当然不会回答这问题,就只是继续朝着他走过来。康纳站在铁轨上方,感受到脚地下的震动愈来愈明显。终于,两者再次面对面,这台机器丝毫没有犹豫,伸手朝康纳一把抓去。 「长官!」 另一边的眾人被这幕吓傻了,慌忙大喊。然而除了脚下已经彷彿地震般的震动外,那异样的声响也愈来愈近,简直就如同贴在耳边一般。康纳眼看时机成熟,纵身往后方一跳… 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伴随着惊人的巨响瞬间穿过刚刚康纳与终结者所站的位置,紧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狂风以及金属摩擦所发出的吓人噪音。 「长官!危险!」 留在这一侧的眾人当然看不到康纳的状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贝蕾儿率先上前,越过那个沟渠,朝着仍不断移动的庞然巨物跑去。 「那是啥鬼?」 「白痴!那是辆火车!」 哈利和刀疤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才如大梦初醒般也追上贝蕾儿的脚步。随着两人和她会合,那辆「火车」也渐渐停了下来。 康纳是第一个赶到火车头的人,当下就见到刚刚那台咄咄逼人的终结者已经被捲入轮下,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废铁,侥倖保持完整的头颅无力地垂在旁边,可看到双眼内的红光渐渐褪去。 确认敌人已经「死亡」后,他举起步枪,想踏上火车头查探个究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车门一跃而下,并脱口而出一句康纳已经听到厌烦的台词: 「假如你想活命就跟我来!」(comewithmeifyouwanttolive!) 在手电筒的照明下,出现在约翰康纳面前是个熟悉至极的脸庞,凯尔瑞斯的脸庞。 第六章 时间要回溯到出发的当天。 诸多反抗军干部正集合在外头,替康纳的五人小组送行。相较于以往,基地内显然较为冷清,东侧走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墙上和头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管线仍发出些微的嘶嘶声。大部分的人并不知道,也不会去管里头埋的到底是水管还是电缆线,毕竟每天都得经过无数次,早就习以为常。 一个人影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一溜烟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然后又从那一头跑到另一端。随着他动作的敏捷和轻巧,位于走道深处的康纳房间也愈来愈近。 「噢!看看谁来啦?」 响亮的声音打断了那人的行动,他连忙回头一看,只见走廊转角处的阴影中有另一个人影。那是亚歷山大史东,这傢伙此刻正靠在墙上抱着双臂,脸上掛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史东少尉?」 「这是我想问的,你在干什么呢?瑞斯大兵?」他狡猾的脸上依旧堆满了笑意。「你现在看起来真像隻贼头贼脑的老鼠。」 凯尔瑞斯心里有种被直拳击中的感觉,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并没有将这份动摇表现出来。 「我没义务告诉你。」他冷冷地回答。「我们在队中是同阶,你不是我的长官,没资格命令我。」 「哦?或许我不是以长官的身分,而只是以朋友的身分关心你?」史东依旧油嘴滑舌。 「我们不是朋友,我还以为这早就是共识了?」 「噢!得了吧!」史东用力挥了一下手。「算啦!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有啥企图,只是好心想提醒你。」 他慢慢跺着脚步,朝着凯尔走来:「你知道…土沙堡的大家给我取的绰号吗?虽然他们都只会在我背后偷偷讲,但其实我是一清二楚。」 「不就是『石头』吗?」 「噢,这绰号其实是给我大哥的,我几乎没在用。」 「说到这个,你大哥身体无恙?」 「好多了,大概明天就可以看见他在基地里趴趴走,这个人就是间不下来。」 史东这话显然只是在应付,心思根本没在上头。又踏出两步后,他来到了凯尔面前。 「正确答案是『蛇』!」史东歪了歪嘴角。「他们认为我很滑溜,也很聪明,严格来说是太聪明了,聪明过了头。」 「你是指…很『狡猾』?」 对方没有直接回应,就只是哼了一声,凯尔就当答案是肯定了。 「总之呢,」史东微微弯下腰来,在同一水平面上直视凯尔的双眼。「我是蛇,你是老鼠,蛇懂老鼠,蛇吃老鼠。」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凯尔的语气间依旧不见情感,眼眸也无畏地迎击对方。 双方就这样无言地以眼神交战了将近十秒鐘,最后史东终于慢条斯理地回復原先的站姿,还故作姿态地扭了一下脖子。 「哼,反正我警告过你了。」他转过身,朝着通道另一端走去。「既然我看得出来,那别人也看得出来,你好自为之吧。」 随着史东的声音愈来愈远,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转角,凯尔这才彷彿放下心中的大石般松了口气。真要说,此时整个基地里他最不想碰到的人是巴恩斯,不过对方已经去替康纳送行,根本不可能出现,却没料到会出现第二不想碰上的人。 或许是先前的对话结下了樑子,也或许是两人的个性使然,凯尔在史东身上看到了一堆讨人厌的特质,包含有许多是自己极欲遗忘或拋弃的。所以也许并不是两人的性情相差太远,反而是在某些方面极为雷同,才令他们对彼此如此厌恶,彷彿在照镜子般,不断在对方身上看到反面的自己。 然而,不管怎样,这并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希望他已经先到了。」凯尔喃喃自语,再次移动身子继续往前走去。 反抗军领袖的那扇房门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铁板,一样的铆钉,甚至还有些许相同的锈蚀。但或许是长久以来造成的印象,也可能是房间主人留下的独特气场,儘管知道里头现在没人在,凯尔看到这扇门的同时依旧不由得肃然起敬,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阻挡力量。 噢!得了吧!凯尔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反应相当滑稽可笑,尤其是对比他即将要做的事。不管再怎么说,约翰康纳就只是个普通人,儘管他相当有智慧也相当有能力,但毕竟他就只是个凡人,不是圣人或神佛转世。虽然曾有人当他是救世主,但随着这几年来情势的演变,已经愈来愈少听到这种说法,甚至还有反对他的声浪出现。 「他只是个凡人,凡人是会犯错的。」 凯尔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尝试稳定自己的情绪。毕竟他接下来的行动将会完完全全颠覆长久以来的信念,之所以仍旧坚持这么做,唯一的理念就是建立在一个可能性之上:「康纳错了」 老实说,这理由挺薄弱的,就连凯尔自己也很清楚,或许就只是为了要反抗长官的藉口罢了,他真正在乎的还是那不容受损的自尊… 「喂!你迟到了!」房门旁有个瘦小的身影,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抱歉,刚刚遇上了点麻烦。」 面对在三分鐘前就等在这里的老鼠,凯尔也只能摸着鼻子陪不是。「刚刚被人堵到。」 「看得出来,你额头上都是汗。」 听到对方这么说,凯尔连忙伸手抹了一下,发现整个手掌都溼透了。 「该死…」他对着洩漏了自己情绪的汗珠发起牢骚。「希望那个浑球没注意到…」 「哪个浑球?」 「蛇!」 「什么蛇?」老鼠歪了歪头。 「就是史东,当弟弟的那个!」凯尔挥挥手,中断这个话题。「总之,准备好了?看你身上好像什么都没带?」 「我只需要带着这个就够了。」老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什么都存在里头了!」 凯尔耸耸肩,趁着对方还在继续自夸的当下,他拿出了两根铁丝,将其插入钥匙孔里。撬开门锁的时间比想像要来的长,令他捏了把冷汗,频频抬头观望四周。倒是一旁的天才少年完全看不出有一丝紧张,仍在那边自吹自擂过去的丰功伟业,凯尔没有仔细听,只知道内容似乎是他曾自己写过程式骇进电脑系统。 好不容易,门板上传来「喀嚓」的一声,凯尔知道大功告成,轻轻将门推开并谨慎检视房内。里头的陈设依旧和几天前的记忆无二致,一样的单人床,样式相当俭朴,仅供康纳休息和午睡。一样的老旧书桌,堆满了各式文件和书籍,其中许多已经过康纳本人的批阅,上头写满了红字和各种印记。以及最重要的,和往常一样摆在桌边靠墙,有着多年歷史的个人电脑,凯尔今度的真正目标。 「原来这就是约翰康纳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老鼠从他身旁鑽了出来,脸上带着些许的好奇。 「就只是个普通的房间而已,没什么好新奇的。」 凯尔淡淡地回应,隐藏了自己也曾为此兴奋激动过的事实。「总之,让我们开工吧!愈快愈好!」 老鼠点点头,一个箭步来到了那台电脑前,以相当熟练的动作将其开啟,就彷彿在使用自己的东西一样。看到这幕,凯尔心中突然又涌起了股罪恶感,他立刻压制住这蠢蠢欲动的反面情绪,将心思集中在眼前的目标上。 「你确定这里头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老鼠问道。 「照康纳的习惯,我有八成的把握。」凯尔回答。「他一向很谨慎,而且也对这方面相当擅长,试试最不显眼的资料夹或档案,也别放过隐藏或有设密码的那些。说到这个,密码对你不成问题,对吧?」 「安啦!就交给我吧!」 老鼠一边熟练地敲打着键盘,一边又自顾自讲起他这几天来学到的新东西:「你知道反抗军的网路系统是怎么防御天网的吗?这个设计相当有趣,就像是一个把自己完全包围的堡垒一样,只能容许内部互通,完全无法从外部入侵。」 「不这样的话,一下子就会被天网攻破了吧?」凯尔对这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确实!而且根据我跟在达克瑞主任身边所学,这个结构和审判日前曾经有过的网路属于不同的系统,是完全独立与原创的,所以天网无法藉由昔日骇客的手法攻破。这真的是很了不起的设计,防卫措施可谓铜墙铁壁!」 「所以我们和世界各地的反抗军也才能彼此交换情报,靠的就是这层堪称史上最严密的安全性。而且每台电脑也都有各自的防御软体,没办法用病毒之类的渗透。」 凯尔随口敷衍了一下,毕竟他只想赶快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也就是前几天由盖博瑞史东带回来给康纳的那个「讯息」。据说原始版是张光碟,但依照军中的规定早已被销毁,所以他们现在要找的是存在康纳电脑里的备份。 「你现在是再绕过安全系统吗?因为康纳的电脑绝对不可能没有那类的设置。」 「宾果!而且是趁着主任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学的。」老鼠的兴致又来了。「他很讨厌我随便碰电脑,更不准我研究系统程式,但你永远无法阻止一个好学者发挥他的天赋!」 「…我想我能理解达克瑞想把你踢出研发部的心情。」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事。」凯尔摇摇头。「总之,还要花多少时间?我是指要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 「是『你』要找的东西。」老鼠纠正他。「我只是同意帮你,记得吗?」 「好吧,你说了算!」 凯尔耸耸肩,他很清楚,老鼠之所以同意帮他这个忙,其实就只是因为觉得很有趣。毕竟在这个天才少年眼中,富有挑战性的事物才会令人生具有意义,完成后也会让他满足于那份成就感,足足开心上一整个礼拜。 「话说,你也没告诉我实际上是要找什么,所以这个问题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老鼠回答凯尔。「范围太大了,只能从日期和存取记录去查,天晓得哪个才是你要找的。」 「但我相信你能胜任。」 「噢!对,我绝对能找到!」老鼠完全没有脸红。「而且我有把握,若这是场比赛,我绝对比研发部所有的人都要来得快完成任务。毕竟,我是最专业的!」 「都好啦,我只希望能尽快…」 「嘿!看看这个,搞不好就是你要找的?」 听到这句话,凯尔连忙凑了上去,发现对方指着的档案就放在桌面上。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 「根据纪录,这个档案被重复开啟了至少五十次以上,而且都是集中在这几天内。最重要的是…使用记录被刻意删除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就是指眼前这种情况?不过还无法确定… 「你能打开吗?」凯尔问道。 「有设密码,还是三重的,不过…没错,我打得开!」 说罢,老鼠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键,档案随之开啟。在场的两人并没有料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动作已经无声地啟动了命运的齿轮。 这是个影像档,伴随着大量的杂讯,无论画面或声音都相当模糊。凯尔当下就明白康纳肯定尝试修復过这个档案,而眼前所见的虽然依旧不尽理想,但肯定就是最终的成果。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开口询问老鼠: 「你有办法把画面品质处理得更好一点吗?」 「当然不是没办法,只是我得自己写程式来设计修復软体,这得花上好一些时间,也不保证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回答在凯尔的意料之中,他也只好作罢,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给约…康纳,人类反抗…领袖,这是个求救讯息…」 影片中可以约略看到一个人影,随着杂讯不断闪动。「…物理学家…在天网劳改营…被迫进行…的研究。天网投入…近二十人在这个计画中,要我们负责研发…」 影片中的人说出了一个名词,一个很常出现在人类的幻想中,但无法令人和现实联想在一起的名词。假如今天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在一个机密档案中听到,凯尔肯定会当成胡言乱语而一笑置之… 「你听到了吗?」老鼠回过头来,脸上也堆满了狐疑。 「你也听到了?」凯尔知道自己脸上肯定也满是问号。「能倒回去再放一次吗?」 对方照办,同一个名词也再次灌入两人耳中。 「…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真万确,假如…成功,人类将不再有未来,甚至连…抹杀。在此…请求反抗军的救援,以下是我们被囚禁地点的座标…」 那人给了两个数字,显然是纬度和经度,凯尔当下就凭着印象判读出那是在北方,天网的势力范围内。 「你们…一切的关键,」影片中的人继续说下去。「请…翰康纳与凯尔瑞斯亲自…」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 老鼠再次将影片倒了回去,这次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对方口中吐出了「凯尔瑞斯」几个字。 「再次重复,请求约翰康纳与凯尔瑞斯务必…前来,你们是一切…关键!」 影像到这边就断了,只留下画面上的杂讯和无意义的杂音。确认后头没有其他东西,老鼠敲了一下键盘,将档案关闭。 「看起来你名气似乎挺响亮的,居然和康纳齐平?」 「…我不懂,」凯尔依旧还没从震惊中恢復。「他刚刚说,我们两人是一切的关键?」 「听起来是这样没错。」老鼠点头同意。 「还要我们两人亲自去救他们?」凯尔难以置信。「我只是个小兵而已,又不是重要将领…」 说到这边,他停了下来,脑海里浮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你似乎想到了什么?」老鼠彷彿会读心一般,立即切中核心。 「我被排在天网的猎杀名单之中,康纳很久以前就警告过我了…」凯尔思考。「但每当我问起是排在第几名,他都三缄其口。难道是因为这个?我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重要性?」 看着对方苦恼的面容,老鼠当下也无法做出反应,只能等,而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分鐘之久。 「…该死!难怪要瞒着我们,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这次的行动太过低调…」 「我猜他这么做是因为这是最高机密?」 「这是个陷阱!康纳他们正步入陷阱之中!」 「嘿!别对着我喊,我听得见。」老鼠挖了挖耳朵,似乎是要确认鼓膜没破。「你觉得康纳会没猜到这是陷阱吗?他的经验可是你的好几倍耶。」 「但他为什么还是要去?」凯尔说道。「在明知这应该是陷阱的情况下…」 「我想这就是他『没带着你一起去』的原因,」少年耸耸肩。「即使这是陷阱,对方也无法得逞。毕竟就康纳来说,他应该有足够的把握能脱险。」 「但他甚至不让我知道这件事!」说到这边,凯尔又开始忿忿不平。「明明和我脱不了关係,他却始终瞒着我!」 「他是在保护你…」 「或是对我没信心!」 凯尔拼命寻找其他可能的答案,却徒劳无功,无力感佔据了他的心。「在上次的任务中我让他失望了,就是这样!」 盯着凯尔的脸庞,老鼠毕竟年纪比较小,在这种时候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将话题拉回求救讯息的内容:「…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这不是陷阱呢?」 「什么意思?」 「假如这个科学家说的是实话,而且他真的有非要你们两人同时都前往的理由呢?」老鼠思索。「毕竟你刚刚也听到了他们的研究主题,或许真如他所言,你们两人在整个计画中是很关键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知道我的意思。」 凯尔沉默了,正如老鼠所言,他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但之中牵动了太多人事物,很难就此独断下决定… 「喂!你要思考可以,但能不能先让我们离开这里?」老鼠打断他。「我可不想被踢出这个基地,更不想被冠上小偷或贼的头衔。」 「等等,你能找出康纳他们这次任务的路线图吗?」 「小菜一叠!」 老鼠再次熟练地敲击起键盘,很快就翻出了一份档案,在此同时,凯尔瑞斯也做出了选择,一个他其实早就心里有底,无法回头的抉择。 刚结束送行,巴恩斯和眾军官们一同返回基地内,准备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却发现有个不速之客堵在房门前。 「嘿!巴恩斯,有件事情我想跟你报告一下。」 「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巴恩斯冷漠的态度和语气提醒了亚歷山大史东,他随即转为恭敬的态度,将刚刚的内容重新说了一遍:「抱歉,长官,有事要向您报告。」 「愈简洁愈好。」他逕自与对方擦身而过,走进自己的房间。「你也看到了,我手边有很多事要忙。」 「是关于瑞斯的。」 听到这个姓氏,巴恩斯停下了一切动作,缓缓回过头来。 「…你说瑞斯怎么了?」 「相信长官您也察觉到了,」史东依旧改不掉油嘴滑舌的习惯。「毕竟像您这么有经验的军官不可能没注意到,尤其您又特别重视荣誉与责任…」 「够了!说重点!」巴恩斯大手一挥。「给你十秒鐘。」 「瑞斯有所图谋,」史东立即回答。「无论这阴险的傢伙私底下在计画着些什么,肯定不会是好事,甚至可能危及我们整体。」 「我早就知道了!还有,当你要给别人加上批评的同时,麻烦先拿面镜子!瑞斯只是年轻衝动,但至少还有分寸,我相信他不会逾越…」 「他刚刚去了康纳的办公室一趟。」 「…你说什么?」 看到巴恩斯皱起眉头,史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中不禁洋洋得意起来。 「我是没有『亲眼』看到,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故作姿态地吐了口气。「同为您的下属,看到同儕有不安分的举动,自然觉得有义务要向您稟报,儘管这是个相当为难的抉择…」 「够了,出去!」 「呃?您说什么?」 「我说出去,退下。」巴恩斯压抑怒意。「你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接下来由我来决定该怎么处置,就这样。」 「但…」史东原先还想反驳,但看到对方的眼神后随即退缩了好几步,只能不甘愿地举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房间。 站在仅剩自己一人的房内,巴恩斯低着头,双眼紧盯着桌上凌乱的文件,但心思却丝毫不在上头。跟随了康纳这么多年,他很清楚长官为何要将凯尔瑞斯调回自己的单位,这并不代表对方是颗烫手山芋,相反的是要巴恩斯再次担任他的保护者和指导者,这也意味他对这名年轻人有着难以言喻的责任。 「怎么了?巴恩斯,有什么状况吗?」派瑞准将出现在门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不,没什么,我能处理。」面对这名顶头上司,巴恩斯只能恭敬地点头示意。 「你确定?」对方显然不太放心,又再确认了一次。「康纳不在的这段期间,我们不能容许出任何岔子,你很清楚吧?」 「是的长官,我很清楚。」 看到巴恩斯点头保证,对方这才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身为代理康纳的最高负责人,准将的心中肯定承受了比巴恩斯更大的压力,这点他很清楚,也很能够体会。 「瑞斯…拜託别真的给我搞出什么岔子啊…」巴恩斯依旧盯着桌面,口中喃喃自语。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么做很自私,但还是得去…」 面对凯尔诚心的道歉,丝塔依旧没有吐出任何话语,只是用很简单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用担心我,你放心上路吧。」 看着丝塔清澈的双眸,凯尔心中再次涌起一股罪恶感。就像三年前自己被困在地底下那次一样,他不禁又忧心起假若离开她身边,丝塔就会失去唯一的保护者与理解者,终将导致一人无法生存下去。好在,经过了这么久,情况显然已经有所不同,就像她回答的,凯尔或许不用再担心这点。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话的是老妇人维吉妮雅。自当年在废弃加油站与他们初次碰面,并一同惨遭天网捕获,最后在康纳的救援下平安逃脱,到了今天她依旧住在反抗军基地里,并充当康纳女儿的褓母。即便已是这个年岁,她的身体还是很硬朗,只是走路时仍习惯撑着拐杖,还会不时有意无意轻敲地面。和当初那根粗大的木棍不同,维吉妮雅现在拿着的是配合身高,由前者精心削切而成的木头手杖,想当然耳是凯尔在间暇时帮忙做的,就是为了感谢她平日分担照料丝塔的职责。 「或许,反而是丝塔在照顾我也说不定。」 老妇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她长久下来帮了很多忙,我已经很难想像没有她的时日了。」 「没什么啦,就只是帮忙照顾康纳小妹妹,在空档时陪她玩。」丝塔以手语表示。 凯尔将视线投向在一旁坐在地上,还未满三岁的小女娃。她是康纳的独生女凯拉,此时正把玩着两隻已经有些老旧的绒毛娃娃,好像正在替它们举行婚礼。这里是基地的育儿室,但毕竟原本只是间仓库,所以里头的摆设是半克难的,既简单又朴素。 康纳的妻子凯特十分多鐘前也在,但就在刚刚恰好有事离开了,如今这个小房间内就只有他们三人和凯拉康纳。凯尔其实有些庆幸,毕竟此时若碰上凯特,他的罪恶感肯定会高到破表。 「对不起,就拜託您了。」凯尔再次向维吉妮雅道谢。「毕竟,我真的是非走不可。」 「唉,年轻人,你什么都不必再多说了,就安心地去吧。」老妇轻叹了口气。「既然你觉得走的是正确的路,谁都没有那个权力阻止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不违背自己的良心,还有别忘记那些关爱你的人们。」 「还有,一定要平安回来!」丝塔再次无声地提醒他。 「是啊,小姑娘说的没错,要记得,回来时一根毛都不准少!」 经这么多年的相处,维吉妮雅如今也能看得懂这独特的手语。那已不再只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沟通方式,也意味了即使凯尔不在身边,丝塔已不再孤独。眼前这位少女,早已不再是当年无助的小女孩,凯尔再次确认了这点,心中的大石也终于得以落下。 「我得走了,也请你们替我保密。」 再次对着两位女性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后,凯尔这才正式告别离去。丝塔送他走出房门,并盯着对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彼端,这才转头跟维吉妮雅提出了一个问题。老妇人一边替凯拉绑好松掉的鞋带,一边露出无奈的笑容:「男孩子嘛,就是爱冒险!」 毕竟已有几年前的前车之鑑,为防范遇上基地陷落的紧急状况,凯尔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平日早就准备好了塞满日用品的行囊。 这包袱就塞在寝室的柜子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翻出来,重新检查是否有所遗漏,然后才能上路。正当他觉得一切都很完备,准备要将行囊袋口拉上的同时,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往床铺走去。 那是张单人床,和基地里所有的床铺一样有着相同的铁架和床垫,它们彼此的不同点还是在于个人风格。有些人会在床头贴上照片,有些人则是会在床角掛上爱用的枪枝,有些人则乾脆会将床架涂成自己喜欢的顏色。不过对凯尔而言,此时的目的并不是床铺本身,他弯下腰,伸手探进枕头底下。 当凯尔将右手伸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中是个女人,旁边似乎还有一条狗,她看起来年约二十岁,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沉稳还是忧鬱。凯尔曾经试图猜想她当下的心情,结果当然是一无头绪,毕竟他不是女人,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认识她。 说到这照片的来歷,只能说是阴错阳差。当年凯尔被康纳从天网总部救出后,或许是为了奖励他的勇敢行为,康纳将自己的反抗军臂章,连同那件夹克一同送给了凯尔。当马可仕捐出心脏而牺牲后,凯尔实践了自己的承诺,亲手埋葬了这位好友,替身为人类的他造了坟墓。就在完成了这件使命的同时,他想从夹克的口袋里翻找手帕,却意外发现了这张照片,就此令它成为凯尔的护身符。 康纳从未要求他归还照片,也从未解释过照片中的是谁,但凯尔猜测那就是康纳的母亲,一个诞下传奇之人的传奇。到了今天,他习惯将照片藏在枕头底下,睡前都会拿出来看一看,并祈祷明日的一切都能顺利。 凯尔盯着这张照片好一会,才将它也收进行囊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门口。 「瑞斯,有空吗?」 凯尔回过头来,发现站在那里的巴恩斯神情凝重,语气也彷彿是在下令:「有人跟我通报,证词对你相当不利。」 「…是史东打小报告的,对吧?」凯尔马上联想起稍早的对话。 「你应该称呼他史东少尉。」说到这里,巴恩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将头探了进来。「你在做什么?那包是行李吗?」 「这是我平日的习惯,以防万一。」凯尔压制住言词中的结巴。「所以他是跟你说了些什么?说我打算背叛反抗军?」 「他说你试图潜入康纳的房间,」 对方一边回答一边踏进寝室,一步一步进逼,至少背对着他的凯尔是这么感觉的。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是真的吗?」 巴恩斯刚直的个性在此表露无疑,显然不管用任何话语都无法打发他,更糟糕的是,根据长久下来相处的经验,他或许已经察觉到对方在说谎了。 「你相信史东的话?」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巴恩斯没中计。「而直觉告诉我,你有所隐瞒。老实告诉我,你在搞什么鬼?」 「这个嘛…」凯尔很小声地吐出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对方显然没听清楚,又往前踏出一步。「大声一点!」 「我说…」凯尔猛然转身。「抱歉了!」 他一拳挥向巴恩斯的鼻樑,虽然对方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老手,外加是长期指挥部队的重要军官,但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被这个对象施以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击。下一秒,巴恩斯感觉到的就只是眼冒金星,紧接着一阵风窜过身边,随后就是沉重的关门声。 「等等!瑞斯,开门!给我开门!」 他摀着淌血的鼻子拼命敲打铁门,但这块门板依旧不为所动,早就被凯尔从外头反锁。「你刚刚的行为是要受军法审判的!但我可以既往不咎,趁我改变心意前快开门!」 「…抱歉,长官。」凯尔的声音从门板的另一边传了过来,接着就是逐渐远离的跑步声。 「该死的!凯尔!」巴恩斯愤怒地猛捶房门,持续在这块铁板上造成沉重的声响。 心脏持续不停砰砰跳动,凯尔快步穿过复杂的走道,朝着基地外直行而去。沿路上他与许多人擦身而过,并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会太醒目,可惜肩上那个背包出卖了他,不时有人转头多看了他几眼。凯尔儘量压抑住自己的不安,好在他很清楚目的地,而且那里并不远,只需要再一下子就能脱离这个窘境。 好不容易,他终于走出建筑物来到了阳光下,抵达先前约好的那处地点。依照惯例,老鼠已经先一步在那里等他,并带着说好的「必要物品」。 「…你说的就是这玩意?」凯尔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眼前的光景。 「不是『这玩意』,是『哈雷』!」 老鼠牵着那辆花了好几天才修復完毕的重型机车,手上还提着很大的背包。「你要我去打理交通工具,我就给你带来啦!还是刚整备好的呢!」 凯尔突然觉得全盘信任对方真是个坏主意,但已经无法回头,后方的基地内传出了彷彿长啸般的警报声,显然是要他开始逃跑的通告。 「算了,总比没有好!」 凯尔伸手要去牵车子的把手,却被对方拦下:「等等,我们说好的事呢?」 「什么?」他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语气变得相当急躁。「我有答应你什么事吗?」 「有!」老鼠盯着他。「我当初答应帮你干活,你也答应说要帮我做一件事,我管你是不是当下随口应付的,反正君子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所以你到底要干麻?」凯尔不断紧张地回头,似乎听到许多脚步声愈来愈近。 「我要跟你一起走!」 「啥?」凯尔又被对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很清楚,或许还比你清楚。」老鼠丝毫不退让。「而且你也没时间考虑了,就乾脆地接受吧!」 「啥鬼?」 凯尔原本还想驳斥个几句,却听到那些脚步声已经近在眼前,还可以清楚听到有人吆喝的吼声。是巴恩斯,他现在肯定怒火中烧。 「…好吧,上来!」凯尔很快地骑上哈雷,并一把拉起对方,帮他坐上后座。「抱紧我!」 「等一下,你以前骑过机车?」老鼠从他身后探头问道。 「我是有开过车,」凯尔啟动引擎,催动油门。「但第一次经验通常并不太好!」 老鼠开口想回话,差点就被甩飞。在巴恩斯领着大群人衝出来的同时,哈雷狂吼一声,随即猛然向前衝,朝着基地大门飞驰而去。 「给我等等!瑞斯!」 巴恩斯的声音被远远拋在后头,凯尔全神贯注在驾御这台已有几十年歷史的老古董上,老鼠则是紧紧抱着他的腰,深怕有个闪失就会失足落马。 「长官,要射击吗?」 「不!给我住手!」巴恩斯出手档下其他士兵。「他们就要到地雷区了,试着在那里阻止他们!」 紧催着胯下的铁骑,凯尔撞开门口的护栏,朝着外头的空地疾驰而去。他很清楚,在那片看似无异的地面底下,实际上埋藏了很多致命地雷。 「抓紧我!」 「什么?」 「地雷区!」 吓死人的风压几乎盖过了凯尔的声音,但老鼠显然听见了,将头紧紧埋在他背后。 要判断哪边有地雷而哪边没有,走在平地时是很简单,毕竟这是反抗军受训的重点之一。但凯尔他们现在是骑着机车,速度又快得要命,照理说应该很熟悉的景物,此时都如同被扭曲成了抽象画一般,无法如往常轻易判读。 一个重心不稳,他们差点连人带车倒了下去,好在凯尔高超的反射神经救了两人,紧急煞住了车子,阻止了一场可能的大灾难。 「喂喂!小心点,我可是把自己的命託付给你了耶!」在煞车的同时也撞到了屁股的老鼠大喊。 「好啦,我知道啦!」 趁着这个停下来的空档,凯尔好不容易判断出了通过地雷区的安全路径。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个地雷却突然引爆。 「搞什么鬼!」 他连忙转头,发现后头围墙上有几名狙击手正朝着这边开枪,目标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边的地雷。 「这是最后警告!」也来到围墙上头的巴恩斯拿着扩音器大喊。「瑞斯大兵快归营!这是你的最后机会!」 「这老头就是不懂得放弃…」凯尔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办?要回头吗?」老鼠询问道。「他听起来挺火大的,大概会来真的?」 「不!他不会!」 凯尔再次催动油门,同时,左侧的一颗地雷也被击中,朝四面八方炸了开来。 「抓好!」 听到凯尔这一声,老鼠随即恢復原先的坐姿,紧紧抓好对方。紧接着,他们再次猛力向前一衝,顺着计算好的路径左弯右拐,朝着雷区的外边飞驰而去。儘管沿途许多地雷在身边引爆,但凯尔和老鼠都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这样一路突破重围,朝着地平线远方扬长而去。 「够了,停火!」巴恩斯下令,语气中听得出无奈大过愤怒。 身旁的眾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枪枝,飘散着烟尘和火光的地雷区此时已是一片狼籍。巴恩斯走到一旁较能远眺的位置,双手撑在围墙的护栏上,盯着远处地面上被机车激起的那片沙尘,叹了口气: 「该死…康纳肯定会杀了我!」 ********************** 在朝着北方直驶而去的列车上,刚从终结者手中逃出生天的约翰康纳等人终于得以喘息,在这个上一个时代的工业產物里头重新整装。 相较于刚刚现身时的漆黑形象,这辆地下列车已经打开车头的照明,车内也都亮了灯,以便大家行动和交谈。包含车头在内,它共有三段密闭式的车厢,后面两节昔日曾搭载过无数的乘客,儘管今天那些座椅早已破旧或腐朽,但依旧可以瞥见些许当年的光辉岁月。 在车头担任驾驶的是老鼠,汤玛士也待在一旁,一方面是不放心这名少年的技术,另一方面则是对这辆居然还可以上路的老古董感到好奇,想趁机研究它的仪表板和装设。其馀五个人则分散在两节车厢中,大多在休息。相较于其他人,康纳此时的心情可说是无比复杂,正在和刚刚救了大家一命的凯尔瑞斯大眼瞪小眼。 「…所以,这就是你违背命令,擅自行动的缘由?」 「任凭处置!」面对长官的质问,凯尔双手一摊,乍看下相当坦荡。「我早就做好接受任何惩处的心理准备了!」 「心理准备?你根本没头绪!」康纳狠狠地瞪着他。「你差点就害死了自己,这还不打紧!你也差点害老鼠丢了性命,更害得巴恩斯上尉得接受失职的惩戒,就只为了你个人的利益!」 「利益?我是要帮你!」 「我看你根本在帮倒忙!就是知道天网可能会设下陷阱,我才刻意安排你留在基地里,看看你现在干的好事!」 「你要我像个傻子一样待在基地里看你走进陷阱?」凯尔回呛。「看看那些终结者!它们是有备而来的,还打扮成我们的人,显然就是在追杀你们!」 「这还不能肯定…」 「噢!得了吧!三岁小孩都看得出这件事不单纯!」凯尔说罢,随即恨恨地咬了咬牙。「机器居然偽装成反抗军,彻底褻瀆了我们的鲜血臂章…」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贝蕾儿和刀疤从另一节车厢走了过来。「请问你们是要继续吵下去,还是要来制定接下来的行程?」 看着贝蕾儿透着些许幽默的面庞,康纳的火气不由得消了一大半。他转头盯着凯尔好一会,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些许说服自己继续发火的理由,结果只是徒然。 「…好,你…瑞斯的惩处晚点再议,」约翰将视线移开。「我们现在是向北走,所以是顺路对吧?」 「看地铁路线是这样没错。」刀疤点点头。「但最远也只能到边界,没办法一路搭到目的地。」 「这就够了,已经省了一大半路程。」 「所以就这样?直接搭车?」贝蕾儿问道。「天网应该也弄得到路线图,它们应该知道我们会这么做。」 「但它们无法判断我们会在哪个地方下车,」约翰康纳解释。「就我所知,昔日的地铁沿途有很多个停靠站,外加是在地下,天网不方便驻军堵我们。」 「所以现在是要避开终点站,只能搭到那之前的一两个站?」刀疤询问。 「对,不过还要看情况…」说到这里,康纳又回头盯着凯尔。「但你们得马上回头,返回基地,就在下一个停靠站!」 「你在说什么?」就连贝蕾儿一时之间也听不懂他的意思。 「你要我和老鼠下车?」 凯尔的反应并不令约翰意外,他淡淡地说道:「这趟任务对你们来说太过危险,不能让你们继续同行,我要你们在下一站就离开。」 「不然?你要把我们踢下去?」凯尔难掩自己的怒意。 「等等,康纳,你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应该让他们独自离去,太危险了!」贝蕾儿也在一旁帮腔。「外头有终结者,我们还不确定全部的数量,瑞斯他们一旦落单就很可能会被盯上!」 「终结者的目标是我,它们并不知道瑞斯在这里…」 「假如它们知道呢?」凯尔反驳约翰。「假如它们就是设定好是要来追击你我两人呢?毕竟我们两个的名字都有出现在那则讯息里头…」 「讯息?」刀疤皱起眉头。「那则求救讯息?史东中校带回来的那个?」 见到对方的反应,凯尔立刻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康纳显然并没有透露这部份给其他人知道。但所谓危机就是转机,此时正好可以拿来利用。 「你们并不知道那则讯息里有我的名字这件事?」凯尔刻意点出这部份。 贝蕾儿和刀疤一同摇头,随即转身看着他们的领袖,后者被两人盯得坐立难安,这才稍微露了点口风。 「这是机密…我原本是打算晚点再让你们知道…」康纳脸上写满了尷尬。「所以我才不让凯尔加入这个队伍,太危险了。」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留了一手』?」贝蕾儿想起昨天的对话。「你并没有完全照着那则讯息里的指示来做?」 面对这个问题,康纳就只是默默地点头,也失去了刚刚的霸气。凯尔见到机不可失,随即趁胜追击: 「所以…你也没跟他们提过那件事?那个『时光机器』的事?」 「时光机器?」 一旁两人的诧异反应明白地回答了凯尔。他们再次转头看着康纳,后者更显坐立难安,额上甚至透出些许汗珠。 「时光…机器?」贝蕾儿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缓缓说道。「这就是那个科学家在研究的东西?足以扭转整个战局的秘密武器?」 面对眼前带着锐利眼神的女子及一旁有着疤脸的男子,康纳相当有自知之明。看来…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来跟大家解释了。 ********************** 终结者领队盯着轨道上的残骸,慢慢地弯下腰来。 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同儕那颗堪称完整的头颅,一个劲将它从已成扭曲废铁的身躯上给扯了下来。盯着那对不再发出红光的眼珠,终结者领队的视觉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素材已回收」。 提着那颗依旧包着人皮和毛发,甚至还淌着血的头颅,领队回到了博物馆内,一路走至方才发生过枪战的大厅。那盏庞大的吊灯依旧躺在地上,但先前被压在底下的终结者同儕已经脱困。如今此地聚集了诸多天网军势,除了领队自己的终结者小队外,现场还多了三台t-1坦克、十几台t-700,以及数台飘浮在半空中,正在四下寻找藏匿者的侦测机。 博物馆里的人们大半都已被杀害,剩下的则遭到俘虏,准备被送至天网劳改营。生还者之中有名头发斑白的老人,儘管遭到一群t-700包围拘禁,脸上依旧不改刚毅的神情。或许就是这层因素,终结者领队被吸引到了他面前,就这样盯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好一会… 「怎么?对老人有兴趣吗?」老者瞪着它。「很可惜,你永远得到像我这么美的皱纹!因为你只是个泥娃娃!」 说罢,他朝着终结者的脸上吐了口口水,正中对方的左眼。 下一个瞬间,终结者领队的手已经紧紧握住老人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双脚离地腾空。 「该…死的…机器!…要杀就…快!」 老者达奇几乎是以全身的力气吐出了这几个字,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不移,看不出有丝毫的示弱。望着对方的痛苦却堪称坦荡的表情,终结者歪了歪头,儘管有些迷惑,但还是准备要扭断他的脖子… 「放开爷爷!」 尖锐的喊叫划破了空气,一个小小的人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迅速衝到终结者跟前。 「快放开爷爷!快放手!」 五岁的男孩拼命捶打对方的腰际,毕竟他只及这个高度,但那小小的拳头所施加的力道却是实实在在的,成功地引起了终结者的注意。低头看着小男孩好一会,它慢慢将老人放了下来,后者立即瘫软在地上,摸着红肿的脖子不断喘气。 「…达…达米安…你怎么…」 原本应该跟着康纳等人一同逃离的孙子,此时却又再次出现在面前,达奇感到无比诧异,但在某方面却又不太意外。「你…你这孩子…就是不乖乖听话…」 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随即昏眩过去。后者拼命摇晃老人的身躯,试图唤醒他所珍爱的爷爷,眼泪也不听使唤地流溢而下。 终结者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伸出手,以拇指在男孩脸上轻轻划过。它将手举到眼前,紧紧盯着那根仿造人类血肉而造的指头,此时上头有颗透明的液体,正随着它仿人的呼吸而持续颤动… 第七章 正午时分,高掛在空中的太阳越过头顶,恰好刚从东的领域跨入西的领域。 巴恩斯站在基地外的围墙上,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地平线,用力咬下手中的麵包一口。或许是发酵不完全,又或许是放了太久,这块麵包远比想像的要来得硬,令巴恩斯的牙齿受到了不小的衝击。儘管这硬梆梆的麵糰简直像块石头,他还是摸着鼻子硬吞下去,让空荡荡的胃终于有了点充实感。 巴恩斯舔了舔依旧在疼痛的牙齦,对于今天这唯一的午餐不做任何评论。自从康纳将自己的粮份减半后,他是部队里第一个跟进的军官,甚至又擅自把自己的量砍成三分之一,目的不为别的,就只希望需要的人能得到足够的温饱。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地平线的彼端,也就是前一天凯尔瑞斯和老鼠消失的位置,心中五味杂陈。 这已经不是巴恩斯第一次遭背叛了。过去也曾有个女人欺骗自己,害他在许多人眼里成了个大笨蛋大猪头,就只为了帮助一个她认为是「人」的「终结者」逃离基地。也因为这样,他们事后足足冷战了好一阵子,直到康纳介入,硬逼两人一同出任务,这才有了解开心结的机会。那个女人的大名,就叫做贝蕾儿威廉斯。 回想到这里,巴恩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年和马可仕莱特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都给自己捅了个超大的篓子,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同性相吸?物以类聚吗? 时至今日,他已不再像当年那么死板,对于瑞斯的那一拳以及之后的不告而别,巴恩斯反倒是可以放下。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对方的下落及安全与否,假如瑞斯出了什么事,巴恩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一切还顺利吗?」一名同为非裔,肤色比他还深的男子来到旁边。「这已经是基地里所有可用的地雷,我可不希望出什么差错。」 「没有问题,请放心。」巴恩斯以相当平静的语气回答派瑞准将。 身为瑞斯的直属长官,发生了这么大的违纪事件,遭到连带惩处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巴恩斯现在为何会在此地的原因,他被指派来监督地雷区的重新铺设。所谓自己挖的坑自己填,昨天那场「灾难」令反抗军损失了许多磁性地雷,那些空缺必须被填补。这个惩处并不重,甚至可说太轻,这也是派瑞有时会被詬病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他人太好,或许并不适合担任这个基地指挥官的职务。 「我不会怪你觉得我神经质,毕竟现在这时期对我们来说相当严苛,就连地雷的数量都得斤斤计较。」准将说道。「假如有一天,连最基本的弹药都变得不足,那就是反抗军的末日了。」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都教导他们要节省弹药。」巴恩斯回答。 「说到这个,真的不需要派搜索队去找他们吗?」 面对派瑞准将的询问,巴恩斯差点就脱口而出「需要」,但还是把这股衝动硬压了下去。 「感谢您的关心,长官。但…」他声音沉了下去,说出了和三年前一样的回答。「我想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自己得为这个决定负责。」 盯着巴恩斯的双眼好一会,准将这才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与尊重:「你认为瑞斯大兵是去追康纳长官,没错吧?」 「显然是这样,」巴恩斯和昨天一样给予了肯定的答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我很清楚,他这几天也非常在意康纳对自己的『冷处理』。」 「怀才不遇,试图要证明自己,嗯?」准将叹口气。「年轻人就是这样,一个衝动就什么都不管了。倒是他又为什么非得去追长官不可呢?而且身边还带了一个研发部的新手?」 「这我就不知道了,瑞斯或许知道些什么…」 巴恩斯欲言又止,毕竟若透露出凯尔似乎从康纳的房间里取得了什么机密,那事情将可能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我们也只能等待了,瑞斯是名好士兵,我相信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即使发生了这些事,你依旧信任他?」 「是的。」些许的犹豫冒出巴恩斯的心底,但他还是立刻做出了肯定的答覆。「而且瑞斯曾独自在外头生活了很多年,不必担心他不懂如何保护自己。」 听到对方这么说,准将显然稍微宽心了些:「好吧,那就照你说的,不派出搜索队了。你继续监督,待地雷全数装设完毕后再来跟我报告。」 两人互行军礼,派瑞准将随即转身返回基地。巴恩斯继续盯着不远处地面上那些持续工作的士兵,以及他们手中那些功能仍堪用但外观已老朽的地雷。就如派瑞所言,这些已经是从库房里所能翻出来的全部了,或许研发部今后也会设计并製造一些新型地雷,但在物资有限的情况下前景并不乐观,也意味了今后的日子将会更加艰辛。 「凯尔…」巴恩斯又一次望向远方,眉头也再次深锁。 ********************** 列车持续在隧道中向前奔驰,车轮与铁轨的碰撞以及规律的震动此起彼落。车厢内的灯光忽明忽弱,就如同衔接每节车厢之间,持续不断发出尖锐摩擦声的卡榫,令人不禁怀疑这辆上一个时代的老古董究竟还能撑多久。 儘管今天已经过了一大半,眾人却几乎还是留在固定位置。负责车头的依旧是那一老一少外加前去监督的威廉斯,身为全队指挥的康纳则正在第一节车厢小憩片刻,凯尔等三人位居最后的第二节车厢。哈利和刀疤此时就守在列车尾端,当年衔接第三节车厢的门框如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连护栏都没有的大洞,下方不到一公尺就是不断向后飞移的地面。 一左一右,两人就这样守着那个敞开的窟窿。刀疤斜靠在门框上,只靠着一隻横跨洞口的脚撑住身子,双手紧紧握步枪,丝毫不在乎坠轨的危险。哈利显然比较重视自己的命,整个人缩在门旁残破的座椅上,就只是偶而转头确认后头是否有追兵,眼神还有些涣散。 凯尔伸了个懒腰,考虑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假如可以,他很想到车头去找老鼠,毕竟两人年龄相仿较有话聊。然而,这想法却立刻被两个事实给否决。第一是老鼠正在驾驶这辆列车,实在不应该去打扰人家。第二则是自己的位置,前往车头势必得经过第一节车厢,也就是得经过康纳面前。这是凯尔最不想碰上的事,光是想到要面对康纳的目光,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或许是察觉到凯尔情绪上的起伏,刀疤养的那条狗「中校」摇着尾巴来到旁边,伸出热呼呼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凯尔并不会特别爱狗,但也绝对称不上讨厌,就这样带着微笑接受了对方的热情。和所有的狗一样,中校偶尔就会用后腿替自己抓痒,但碍于角度就是有些死穴,例如颈子项圈的底下。身为人类,狗儿最好的朋友,凯尔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立即义不容辞替牠代劳。 「…『中校』。」他一边替狗儿抓痒,一边翻看掛在项圈下的名牌,上头清楚地写着这条狗的名字。 应该是很舒服,中校一边享受着凯尔的服务,左后脚也不时无意识地在半空中抓动,随着对方的动作忽快忽慢。看到狗狗这个反应,凯尔的成就感不禁油然而生,为了更深入「患部」,他翻开了项圈的一小段,却不经意地发现底下有一行字。 「波奇,与我的挚友」 由于那文字是用刀子以粗糙的手法刻上去的,如今已经有些模糊,但凯尔还是约略分辨出了意思,并被搞得一头雾水。 「『波奇』?不是『中校』吗?」他歪着头,但对于答案又不会特别好奇。 狗儿当然不会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依旧摇着尾巴等着他,察觉到了这点,凯尔又伸出手替牠抓了抓颈部痒处,后者再次露出满足的表现。 「你乍看之下很凶悍,但个性还挺友善的。你是狼犬吗?」 「其实是狼犬和其他狗的混种。」 狗儿当然不会回答,凯尔转头一看,发现刀疤就站在身后。 「站岗呢?」 「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我想哈利一个人应付得了。」 凯尔朝那方向看去,瞥见哈利打了个大呵欠,眼神也有些昏昏欲睡。 「你确定?」 「安啦!康纳将军说过我们都是反抗军菁英中的菁英,相信他也不会想丢菁英中的菁英的脸。」刀疤回过头,正好赶上哈利瞪了他一眼。「…看吧,我就说他一个人行的。」 「你说了算。」凯尔耸耸肩,不再作任何评语。 「话说回来,你是打哪找来这辆火车的啊?」 「不是我。」凯尔摊了摊手。「是老鼠找到的,就是现在正在前面担任驾驶的那个孩子。严格来说,在他修好之前,这根本只是团废铁。」 「那孩子?看起来应该还不到十八岁吧?」刀疤有些讶异。「他修好了这辆火车?」 「是啊,就在我们的那辆哈…雷没了油,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当下。」 「你们从本部一路来到西雅图,就只靠着一辆哈雷?这路程可不算短呀!」 「但我们办到了。」凯尔淡定地说。「好在老鼠有准备足够的油料,但还是撑不到市内。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发现了这个地铁,虽然列车已经很老旧,但老鼠说他有办法修理,也真的给他修好了。」 「所以,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们在博物馆那里?」 「老鼠有拦截到你们的通讯,知道那边正陷入苦战。」凯尔回忆。「我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毕竟那傢伙行事有点神秘,天知道那包包里还装了多少我不懂的玩具。」 「这么说起来,你那位『老鼠』朋友还真是个天才呢。」刀疤抓了抓头,顺手将步枪搁到一旁座椅上。「他是康纳徵召进来的?记得好像就在不久前?」 「是啊,就是土沙堡战役那次。」 「那你们那辆哈雷呢?」 「就丢在一开始的那个地铁站,老鼠藏得很隐密,可以日后再去找回来。」 凯尔回应得很简单,显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而刀疤也听出来了,不再继续发问,就只是伸手摸了摸中校的头。 「说到康纳,上尉你对于这次任务的核心,那个『时光机』有什么看法?」 「什么意思?」刀疤问道。「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刀疤就好。关于时光机,康纳刚刚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是吗?」 「有讲跟没讲一样,」凯尔摊手。「至少他讲的都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 「他知道的应该也很有限吧?毕竟这也是天网的最高机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就只出自那个求救讯息。」 「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件事,身为反抗军领袖却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秘密武器亲自出马,总觉得说不过去。」凯尔到了现在还是有些忿忿不平。「而且还刻意对我隐瞒,这件事分明跟我脱不了关係,五天下来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哦?」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却这么不信任我,就连授予我正式的军阶都不肯。」凯尔恨恨地说。「我知道他大概会用『不想用军阶束缚住我』这理由来唐塞,但这是军中耶,一个没军阶的草包大兵,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 刀疤盯着他的脸,久久才吐出一句话:「你这是想要反抗他吗?」 「什么?」心事被人戳破,凯尔有些措手不及。「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 「但你很在乎,很在乎他对你的看法。」刀疤翘起二郎腿。「你会追着他来也是一样,你是想证明你办得到他认为你办不到的事,想证明他对你的看法错误。」 「或许吧…」凯尔原先高昂的情绪被压了下来。「但我只是想帮助康纳,没有要对抗他的意思。」 「你知道吗?」刀疤抽出随身的一把小刀,开始把玩。「这在我来看都一样,你试图要反抗康纳,反抗他施加在你身上的枷锁,最后将造成一个既定的结果。」 「什么结果?」 「打败他。」刀疤停下手,刀尖正好夹在两指之间。「你最终的目标将会是『打败康纳』。」 对方这句话就如同他手上的刀刃一样,瞬间划破了凯尔纠结的内心。他所追求的一切如今变得如此清晰,也如此令人感到羞愧。 「…我…我不想打败他。」凯尔别开了目光,避免让对方读出更多讯息。「这不是我该做的,也是我永远做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儘管无法直视双眼,刀疤依旧读得出对方的心思。「是『约翰康纳』这个名字压得你喘不过气吗?没错,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所追随的。和天网完全相反,这个名字代表了希望、勇气、正义,以及人类所能代表的一切正面意义。不过…」 刀疤又开始把玩起手中的刀子:「别忘了最重要的事,康纳并不是一个象徵而已,他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身为一个人类,就一定有优点和缺点。」 「你这是要挑起我和康纳之间的斗争吗?」 「不,我只是建议你走出他的阴影,你已经被困在『康纳』这巨人之名底下太久了。」刀疤徐徐吐了口气。「你可以拿他作为一个楷模,一个标准,但不用逼着自己变成他,你就是你,没人可以逼你变成另一个人。」 刀疤这句话令凯尔有种放松了的感觉,彷彿是搁置在心中多年的大石终于被移了开来:「听起来很有道理,这是你自身的经验谈吗?」 「噢,被看出来了?」刀疤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的确,从我这个大老粗口中说出这番大道理实在很怪。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很多怀念的东西,让我想起了不少事…」 说到这边,他停下来以眼神询问对方的意思,凯尔则给他回了个无所谓的动作,刀疤这才又继续说下去。 「看到我脸上的疤了吧?它其实并不孤单,我身上还有很多它的同伴,都是当年年轻气盛时留下来的。」他开始追忆。「我生长在一个很糟糕的家庭,有记忆以来人生就是打架、偷窃、抢劫,说是流氓出身也不为过。审判日之后,和大多数的人相反,我反而如鱼得水,在这个没了法律约束的世界,我更有足够的藉口为了活下去变本加厉,连杀人这档事都干过。」 「是什么令你改变的呢?」凯尔问。「还是说,是『谁』令你改变的?」 「是『她』帮了我一把,领我加入了反抗军,进而改变了我的命运。」刀疤缓缓说道。「假如不是她,我大概已经陈尸在某个荒野或废墟里头了吧?总之,那几年间,『追上她』也成了我人生新的方向,儘管这是个到了今天还是无法达成的目标。」 「我认识她吗?」 「噢,不。」刀疤抬起头来,目光流露出了些许无法判读的感情。「我很确定你并不认识她,因为…」 他欲言又止:「反正你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我,也是活在某个大人物的阴影之下。我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了出来,既然你现在已经得到了我的建言,相信能干得比我更好。」 「我儘量。」凯尔简单地回答。「但这对我而言,还是挺遥不可及的。」 「所以或许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刀疤露出笑容,令脸上的疤痕被挤到了一边。「先去睡一觉吧,现在这里没你的事。一个好士兵的义务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能随即上阵,要办到这点,得先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行。」 「你在开我玩笑吗?」 「一点也不。」刀疤起身,拾起一旁的hk416步枪。「这也是经验谈,站岗的事交给哈利和我就可以了,你先休息吧。」 「天知道我睡不睡得着。」 「噢,你睡得着的。」 这位年纪比康纳还大的男子伸了个懒腰,对着眼前这位打从昨天开始就没有闔过眼的年轻人说道。「放心,你睡得着的。」 全队里唯一的女性,贝蕾儿威廉斯刚刚离开车头,回到了第一节车厢。 因不放心将所有人的前途都交在一个少年手里,她特地待在那里监督了至少半个多鐘头,就深怕有个闪失,整队的人性命就会毁于一旦。 「情况如何?」康纳对着一旁刚坐下来,扭了扭僵硬颈椎的女军官问道。 「我只能说,就交给他吧。」贝蕾儿揉了揉肩膀,承认自己的多虑。「那孩子很行,实在看不出十二个鐘头之前,他连火车这种东西都没见过。」 「老鼠很擅长机械和软体,是反抗军不可或缺的人才。」康纳点头。 「你就是看准这点才拉他进来的,对吧?」 「他有可能帮助我们突破天网的安全防护,瘫痪掉机器大军的网路。」 「是啊,只要断绝这层联系,大概有三分之二左右的杀人机器都会变成废铁吧。」贝蕾儿同意。「以前也曾有个人这么试过,可惜天网马上又发展出了新的加密系统。」 说到这边,她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陈年伤痛,音量也渐减:「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或许…」 「关于莱兹的事,我很遗憾。」康纳很清楚对方话中所指。「你的眼光是对的,如果他当初加入我们,肯定会造成战局很大的改变。」 莱兹霍华德,代号「鬼魂」,是一个骇客。他曾经造成严重的讯号干扰,造成反抗军和天网很大的麻烦,也因此被两边都列为首要目标。当年贝蕾儿受命去消灭这个鬼魂,但在发现对方是人类后改变了想法,试图带他回指挥中心成为反抗军的一员,可惜最后在命运的捉弄下无法实现。 「是莱兹改变了你,对吧?」 「啊,他嫌我说话太像机器,所以我这几年来都在试图改掉这毛病。」 「就只有这样?」 「你既然很清楚,就别逼我浪费言辞嘛。」贝蕾儿摇了摇头。 当年莱兹的遗產曾帮助反抗军在短期内取得许多关键的胜利,他留下的系统可扰乱天网对于终结者和其他机器所下达的讯号,令它们如无头苍蝇般无法正常运作。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网最终还是破解了这层威胁,发展出了更进步的安全加密方式,令莱兹的「鬼魂系统」正式走入歷史。 假如他还活着,应该有能力再次写出足以突破天网新系统的程式,这对于曾和莱兹一同行动了两天,见过他的实际本领的贝蕾儿来说是无庸置疑… 「我们失去了很多人,」她叹息道。「这是我们必须承受的伤痛。」 「天网只要短短几分鐘就能造出一台杀人机器,而我们则需要花上数年才能训练出一名优秀的反抗军战士。」康纳对此显然比她更有感触。「这就是战争,你无法要求『公平』。」 「我没有要求公平,只是…」 说到这里,贝蕾儿终于提起对方心中沉重的包袱。「达奇他们,那不是你的错。」 「那么是谁的错?」康纳淡淡地回应。「达米安也是,我保证过的。这些人都应该得救,我却失败了。」 「你已经救了很多人。」贝蕾儿说道。「其馀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像我们选择踏上这段路一样,得自己承担后果。」 「你要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自己承担后果?」康纳无法苟同。「他需要我们来指导,需要我们替他指出明路,但却因为我的疏忽而再也没有机会…」 「有机会的!」贝蕾儿坚定地说。「达米安是个聪明的男孩,他有能力在困境中找到求生的办法。至于其他不肯走的人…」 她顿了一下,才说出自己憋在心中很久的话:「他们是自己选择这条死路的,你有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神吗?他们早就死了!」 「长年来对今后人生的绝望害死了他们,但我们原本应该带给他们希望的!」 「已经太迟了,他们甚至连抓住希望这点都办不到。」贝蕾儿摇摇头。「你已经尽力了,仁至义尽,没有必要自责。至于那对祖孙,我只能说…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你也只能相信事情会朝好的方向走,并将目光放在眼前的要务。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我们还需要你来领导才能完成任务!」 「听起来怎么好像变成你比较像领袖了?」康纳苦笑了一下。「不过你说的对,现在确实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 「别忘了,不只是你,大家都是赌上性命要来完成这次任务的。」贝蕾儿说道。「每个人都很清楚,这趟下来能平安回归的机率实在是低到不能再低,但没有人因此而退缩。这是因为大家都相信你,信任你的决定,儘管那所谓时光机的真实性令人质疑…」 「如果你是担心时空旅行的可行性,我可以保证,时光机器有一天是一定会被造出来的,打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 儘管康纳压抑住言词中的情绪,但贝蕾儿依旧能察觉到些微的波动。 「好吧,但你又怎么能确定这次我们所追寻的,就是『你所知道的那台时光机』呢?难道不会只是场骗局?」 「这点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康纳语气有点不耐。「就算是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都必须去确认,毕竟我已经等这台机器等了一辈子。如果可行,它将会成为修正一切错误的关键。」 「你是指让天网从来都不存在过。」贝蕾儿点点头。「但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否真的可行,也无法了解这么做的后果。假如派人回到过去改变了歷史,那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又会变得怎么样呢?一切都会消失?」 「谁知道呢?反正值得一试。」说到这边,康纳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知道你们会冒出这么多问题,我才会一直隐瞒到现在,毕竟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这档事。」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就这样被瑞斯洩漏了。」贝蕾儿透出些许笑意。「你当初也是为了预设防线才不带他同行,结果这縝密的计画却还是给本人打乱了。」 「称了他的意,两边都是!」康纳的无奈写在脸上。「如果今天是在营区内而不是任务中,我肯定会关他禁闭,丝毫没有商讨馀地!」 「我猜他就是看准了这点。」女军官摊手。「你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聪明也很精明,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聪明和愚蠢只有一线之隔。」康纳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我很庆幸我们暂时不必讨论这件事,眼前有另一件事更需要注意。」 他转头盯着车窗外,眼神也变得异常凝重。察觉对方的用意,贝蕾儿也望向外头,马上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们在多次任务中也曾运用过列车,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乾净』的隧道,轨道上一点杂物都没有。」她说道。 「你抓到重点了,」康纳同意。「我原本还要老鼠放慢车速以策安全,但后来发现根本没这必要。这地下铁、这隧道,显然是有在使用的。」 「是谁在用?天网?」贝蕾儿心沉了下去。「如果是这样…」 「也只能随机应变,就像你刚刚说的,将目光放在眼前。」康纳回答。「这火车可以让我们省下很多路程,避开许多危险的地表区域。然而相对的,我们也得承担这层风险。」 「你不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巧了吗?」 贝蕾儿等了好一会,康纳依旧没有回答,意味这段对话结束了。车厢里再次只剩下规律的震动,以及车轮在铁轨上持续造成的坑啷声。 ********************** 这是一个美丽且和平的世界,没有机器,没有恐惧,人们在草地与花朵间嬉戏,除了笑声外就只是清脆的鸟叫。阳光洒落于这座公园的各个角落,丝塔和维吉妮雅站在一个草丘上,正对着凯尔招手。 虽然很想到她们身边去,但凯尔却暂时分不开身,毕竟他得陪着自己的妻子。这名年轻的女子就坐在一旁,怀里还抱着才刚出世,尚在襁褓中的新生儿。那是两人的儿子,或是女儿?凯尔忘了,他开口想跟妻子确认,却发现对方的面容愈来愈远… 猛力的摇晃令凯尔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一张疤脸就近在咫尺。 「快起来!有状况了!」 「什么?」他的头昏昏沉沉,有一大半的意识还停留在梦中的情境,一时无法分辨这是哪里。「公园?鸟?」 「你在鬼扯些什么?」刀疤皱起眉头。「我是叫你休息没错,但没叫你作白日梦。」 「是终结者?」康纳与两人擦身而过,脚步急促。「还是别的东西?」 「看起来是终结者没错。」守在车厢尽头的哈利对来到了身边的长官回报,随后又补上一句。「是『重机』。」 「噢,该死的!」刀疤恨恨地咒骂了一声。 凯尔此时已有八分清醒,他朝着对方的身后看过去,马上就明白了以上对话的内容。他们所搭乘的这辆列车依旧在往前跑,后方那个窟窿外头依旧是持续向后飞驰的隧道,不过远处的黑暗中如今却多了些许的红色光芒。虽然车轮在轨道上造成的噪音还是很大,却压不过另一个异样的声响,长年在战场上练就了优秀听力的凯尔已经足以分辨那是什么,一种自己此刻最不想碰到的鬼玩意。 「数量有多少?」 「看来至少有三辆。」刀疤回应康纳。「居然从西雅图一路追过来了?」 「大伙准备应战。」康纳指示。「威廉斯,你去车头把贝尔副主任叫过来,我们得集中火力…」 「噢!天哪!」哈利的这声惊呼打断了眾人的动作。「你们看!仔细看!」 跟其他人一同,凯尔也挤至车厢尽头的那个洞口,随即看到了令哈利如此震惊的元兇。彷彿搭配眾人的情绪起伏,一旁的狗儿也开始狂吠。 「威廉斯,马上去把贝尔叫过来!一刻都不能浪费!」 接到康纳的命令,贝蕾儿随即转身朝着车头飞奔而去。望着列车后方的深邃黑暗,严格来说,是那片黑暗中唯一能见到的东西,今生难以忘怀的光景映入凯尔眼帘: 好几辆重机终结者,以及在那机车般的机体上头,骑乘着终结者的终结者。 「假设和博物馆那时是同一组人马,那大概有四个单位。」刚来到现场的汤玛士分析。「我当时在监视器中总共看到五个终结者,而其中一个先前已经在地下铁被宰掉了。」 「是被『摧毁』,别把这些东西讲得跟人一样。」哈利出声抗议。 「随你高兴。」汤玛士白了他一眼,随即转向刀疤。「还有,叫你的狗别再叫了!」 听到对方这样抗议,刀疤默默地牵起了仍持续在低吼的中校,将牠带到车头前方去安置。 「反正敌人的数量就我预估,是四个终结者加上四辆重机终结者,严格来说是八个个体。」耳根子终于得以清静,汤玛士又继续说道。 「这景象还真熟悉,」开口的是贝蕾儿,她和在场的某人也有相同被追逐的经歷。「当年一样也是搭着火车逃跑,只差我们手上都有支rpg-7,手边还有彷彿用不完的火箭弹。」 「我们的速度还能加快吗?」 「不行,我刚刚加速过,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汤玛士回答康纳。「而且就我来看,它们应该在五分鐘内就会跟上,我们得马上做好准备。」 「我们还剩下多少武器?」 康纳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先前博物馆会战时他们多数人急着撤退,来不及返回房间去取回行囊。虽然没参与战斗的汤玛士当下有足够的时间,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最后包含自己的在内只捡回了三个行囊,这也意味他们的军火足足少了一大半。 「省着点用的话还是能撑好一会,」刚从车头走回来的刀疤说。「假如我的还在,那大概不用愁着过冬了,可惜有人选错了包包。」 「说话注意点,我可不是间着没事就等着替你们挑行李!」汤玛士哼了一声。「况且如果我当时是选到你的那包,搞不好就扛不了其他的了…」 「所以我们能省则省,」康纳打断两人。「但弹药还是得用在刀口上,必要时别考虑太多,开火就是了。」 「你的装备如何?」 「你看到的这些就是全部。」 凯尔回答贝蕾儿,秀出了背在肩上的一把m16步枪,三轮子弹,以及腰际的五颗手榴弹。「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出发时有些『太赶』,没办法准备得太齐备。」 「这就够了,重点是要能保全自己的命,别妄想紧急时刻会有他人来救你。」 康纳介入两人,而且似乎话中有话,凯尔则是装做没听懂,将头转向另一边。 「好,我们共有六个人,敌军则以四个单位计…」 康纳话才说到一半,后方就传来了惊人的爆裂声,车身随即大幅晃动。与列车距离最近,也就是领军的那辆重机终结者开火了,从砲管里射出来的并非子弹,而是青白色的等离子砲,虽然并没有直接命中车身,但那威力也真够受的了。 「这是在跟我们宣战吗?」刀疤在剧烈摇晃的车厢中抓紧椅背,试图稳住身子。「它是故意不打中我们的!」 「什么意思?」 「重机终结者能以很短的时间分析路径和速度,计算出最准确的弹道。」凯尔解释给哈利听。「和它们实际交手过就知道,这种距离却没命中我们,显然是故意的!」 「所有人!就战斗位置!」儘管还带着疑惑,康纳还是当下就做出指示。「手榴弹威力太大,暂时用一般火器对付它们。」 「而且我们的手榴弹数量也很有限,」贝蕾儿提醒大家。「不到最后关头别随便浪费!」 「现在还管他什么关不关头!」哈利一把提起步枪,随即朝着后头紧追不捨的终结者开火。「让它们吃子弹就对啦!」 儘管地下铁隧道到了这个区段就只有双线,宽度仅能容纳两辆列车擦身而过,但或许是终结者与重机终结者搭配发挥效用,行车的技巧异常高超,左弯右拐,轻轻松松就避开了哈利的炮火。 不仅仅是这样,敌方的距离又比刚刚拉近了许多,只差不到十公尺就要追上。在这个封闭的隧道环境内,机车引擎的吼声更显得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火车的声音。 「就叫你节省弹药了!」刀疤一把拉住哈利的肩头。「到时没子弹可别指望我来救你!」 「谁要你救啊?我就算沦落…」 眼前突如其来的强光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紧接着就是等离子砲弹划破空气造成的衝击,随着爆炸声响起,车厢又再次上下大幅震盪。 「刚刚击中的是铁轨,差一点就要打到车轮了。」 在这种紧张时刻还能如此冷静分析的,莫过于汤玛士,他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反倒透露出了些许的兴趣。「显然的,它们是以阻止这辆列车为优先目的。」 只见又一辆重机终结者脱离隧道的阴影,进入了光照的范围,代表新一波攻击已蓄势待发。 「你的电子手榴弹还有剩吗?」刀疤灵光一闪,提起先前博物馆会战时,曾曇花一现的小玩意。 「还有三颗,你想干嘛?」哈利不耐烦地回答。 听到两人的对话,康纳马上就明白刀疤想表达什么。 「和传统手榴弹不同,不用担心会炸垮隧道,还可短时间内有效瘫痪它们。」 他随即指示哈利取出傢伙来,在此同时,又一辆敌军从黑暗中现身,正如所料,最前端终结者的坐骑当下也有了动作,等离子砲管再次透出光芒… 「等等!你们感觉到了吗?」 贝蕾儿的话才刚说完,只见车身开始倾斜,一边的车轮与铁轨间也发出难听的金属摩擦声。车厢内的眾人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慌乱中本能朝着四周空气伸出手,试图抓住所有可能的固定物。 「噢!该死!」 这声咒骂不知是出自刀疤还是哈利,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铁轨突然向左拐去,而且还是个很大的急转弯。下一刻,凯尔瞥见两道刺眼的青白色光束窜了过来,就差个几公分,与车厢擦身而过。 等离子光弹在隧道的壁面上爆裂,喷溅出无数的砖块碎片,伴随咚咚咚的惊人声响,在车身外壁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凹洞。然而车厢内眾人此刻根本顾不及这些,眼前这个大回转还没结束,查觉到右侧的车轮已经悬在半空中,康纳连忙下令所有人移往车厢右边,就怕在如此的高速之下,火车即将无可避免地出轨。 「哈利!趁现在!」 和无法减速的火车不同,重机终结者转弯的同时明显降低了速度,给了我方反击的绝佳机会。只见哈利一手紧抓着破烂的座椅扶手,另一手很快朝着外头一扔。由于电子手榴弹体积较小,他一次投出了两枚,虽然凯尔的角度看不到,但那小小的银色圆球以完美的拋物线划过半空,在铁轨和地面之间弹了弹,随即引爆开来。电光石火,手榴弹瞬间释出了大量电流,像是蜘蛛网一样扩散至整块地面,最前头的两名追兵闪避不及,全身立即被青白色的电弧包裹,身躯和胯下的重机接连爆出白色火花。 「哼!再送你们一份饯别礼!」见到对方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哈利又立即补上最后一枚。 随着电子手榴弹的炸裂,最前方的重机终结者看来短路了,开始摇摇晃晃,持续向前衝的同时也朝着一旁倾倒,后方的同僚当下闪避不及,两者就这样连带撞成了一团。 「好耶!去死吧!」 哈利这声欢呼还没喊完,伴随一声催动油门的引擎怒吼,一个身影衝出黑暗,飞越了满地弹跳的电弧,同时也越过仍在地面滑动,磨出大量火花的两名终结者同儕。在此同时,火车终于完全驶离了那个大弯道,车厢恢復了水平。 「噢,是你啊…」 约翰稳住身子的同时望向追兵,后者刚从半空中落至地面,动作顺畅如流水,丝毫没有多馀的动作。眼前的景象令他忆起许多年前,自己曾被骑着重型机车的终结者所救,对方可以一边骑着车一边拿着枪开火,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不适。讽刺的是,如今同一张脸正追击着自己,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任何迟疑。 「那两台被干掉了吗?」 「它们会回来的。」康纳冷静地回答刀疤,瞥见后方第四辆重机也追了上来。「电子手榴弹瘫痪敌人的时间很有限,它们很快就又会重整阵型。」 看着紧咬在后的两名追兵,大家不禁有点气馁,在此同时,不少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在这个密闭空间中,随着火车持续的运转,周遭始终围绕着隆隆作响的回音,然而这沉闷的声响却有了细微的变化。没过几秒,列车衝出了隧道,驶进一个较为宽广的空间。 「…太好了,又一个停靠站。」贝蕾儿看着窗外。 随着最末节车厢也脱离了隧道,眾人得以透过窗户辨识眼前所见。正如先前经过的一两个车站,儘管依旧位于地下,但从空洞般的回音可知,这里比刚刚狭窄的隧道开放多了,一旁也能见到和车厢地板齐平的月台。 「但我们可都不打算停车,」盯着后方的康纳紧绷着神经。「要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领头的敌人横越铁轨,随即沿着边侧坡道驶上月台,飞快地加速衝了过来。儘管上头散落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杂物,不时得左拐右闪,但显然比在轨道地面顺畅得多,才一眨眼的工夫,终结者就追上了车厢,双方并驾齐驱。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终结者并非只单纯骑在重机终结者的身躯上。终结者的后脑有好几条线,显然是讯号线之类,就这样一路连至重机的「头顶」,让它们成为一个整体而非两个个体。而重机终结者本身也有为了让终结者骑乘而做了些许改造,包含背侧类似座椅的设计,以及可放置双手双脚的车身侧边突出结构。 「所有人,伏下!」见到敌人取下了肩上的等离子步枪,康纳急忙下令。 凯尔才刚将身子缩进两排座椅中间,一连串的开火声就衝击了耳膜。然而当他双手抱头,准备迎接纷飞的玻璃碎片与坐垫棉花,却发现头上什么都没有,相反的车身强烈地震盪了一下,并发出爆裂的声响,彷彿底盘受了创。显然终结者并非是朝着车厢,而是对下方的轮子开枪,好在月台间隙不大,它瞄准的范围很有限,除了造成了些许颠簸,就只是在下方铁板打出了好几个冒烟的洞。 「趁现在,开火!」 趁着敌人的攻击停歇,康纳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站起身来,拿着各种武器朝车窗外就是一阵扫射。这阵枪林弹雨效果显着,由于高度相当,儘管它试图偏移车身闪避,依旧有不少砲火正中了重机终结者,造成损害的同时也大幅减慢了它的速度。随着列车再次驶进隧道,暂时摆脱了来自月台的追击。 「搞什么?」刀疤察觉到了刚刚的情形。「它们难不成是想活捉我们吗?」 「或是我们之中的『某人』,」凯尔出声提醒。「或是『某些人』。」 「谢谢你的提醒,瑞斯。」康纳的言语中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儘管暂时击退了一名终结者,但其馀追兵又陆续涌了上来,之中也包括了先前惨摔的那两个。虽或多或少留下了各种伤痕,甚至有些冒烟,但看来重机的功能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双方的距离持续缩短。 「底盘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妙,我们无法再承受更多损害了。」 康纳说罢,轮起一把不知打哪来的大口径散弹枪,交到刀疤手里:「会用这个吧?」 「乐意之至。」刀疤一手接过,随即转身朝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敌人开火。 或许是出其不意,这击成功命中了最前方的终结者,或严格来说,是它下方的重机终结者。假如是对方是人型,那刀疤打中的恰好就是头顶的部位,机器受创处爆出火星,同时冒出大量电弧。彷彿野兽眼珠般的两颗赤色视镜之一也被破坏,剩下的另一颗则闪烁不定,车身开始左摇右晃。 「味道不错吧?再吃我一记!」刀疤瞄准机车上头的人型终结者,就要扣下板机。 一眨眼,蓝白色的光束再次袭来,和方才不同的是,这次共有四道,也就是后方两台重机的四发等离子砲弹齐一发射。下一个瞬间,车尾底侧遭到直接命中,随着爆炸的衝击被高高抬起脱离了轨道,车厢内的眾人也都被弹到了半空中。紧接着,短短不到一秒内,车厢又重重地落下,轮子硬生生砸在轨道上,爆出大量的火花与吓人的巨响,车内眾人又再次随着惯性摔落在地板。 这一摔可不得了,就站在车厢开口的刀疤整个人滑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以单手紧紧抓住门框才免于落轨。但他手上的散弹枪就没这么好运了,在他抓住门框的当下也同时坠落轨道,随即消失在后方深远的黑暗之中。 「快!拉他上来!」刚刚也撞得超悽惨的凯尔顾不得自己的屁股痛,第一个衝上前去抓住刀疤的手。 「白痴!看你浪费掉了一把超讚的枪!」哈利也上前来,碎碎念的同时拉住了对方原本握着枪枝的另一隻手。 「对啦!都是我的错!」在眾人的协助下,刀疤狼狈地回到了车厢内,手上还留下了一道血痕。「我刚刚用馀光瞥见,底下车轮有好几个已经不翼而飞了!」 「这车厢不行了,正在拖慢我们的速度。」汤玛士将滑下鼻樑的眼镜推回原位。「终结者算得很准,它们打算在不摧毁主要车体的情况下逼我们停下来。」 「那就让它们见识我们的顽强抵抗!」 康纳说罢,立即带头举起步枪朝着后方猛烈扫射,其他人也随之跟上,一群人或站或蹲挤在窄小的车门口,瞬间砲火齐飞,烟销四起。 应对我方的攻势,三个对手以灵活的动作在铁轨及地面间持续穿梭。一下子高速跃上轨道,一下子又减速跳回地面,之间不断变换队形。儘管不免还是会被打中,但藉着高低差,终结者们刻意让炮火集中在自己身上,挡下所有的子弹,避开身下重机受创的机会。相较于敌军卓越的灵敏度,我方就只是不断在水泥地面、隧道墙面以及铁轨上造成耀眼的火花,儼然被这群机器耍得团团转。 「该死!它们是有输入猴子的程式吗?」 刚刚对敌人的有效打击如今彷彿就只是大梦一场,对眼前明明有靶子却打不到的状况感到挫折的并不只哈利,一旁的刀疤也按耐不住了:「长官,用手榴弹吧!不然阻止不了他们!」 康纳没有开口,就只是从腰际拿出颗深色铁蛋,随即拔掉插销默读数秒扔了出去,以行动应许了对方的要求。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照办。 车门外顿时火光四射,烟硝瀰漫。这几颗手榴弹不仅仅炸飞了后头的铁轨,还波及了隧道墙面,为数不少的水泥碎块就像是节庆烟火般四处飞散,许多硬生生砸在车厢上,在车窗玻璃留下诸多裂痕。 待爆炸的馀波平息,眾人才在停止了晃动的车厢间稳住身子,并再次朝后方望去。这攻击看来很有效,至少比刚刚有效,追兵只剩下两个,失踪的那一半若不是被炸飞,就是被远远拋到了后头,剩馀的终结者身上也可以看出受创,许多地方露出了血和皮肤底下的金属。 「好!让我们再来…小心!」 或许是发觉旧战术不再管用,终结者们取下了肩上的等离子枪,瞄准车厢就是一阵乱射。在这团混乱中,眾人纷纷躲进座位间的空隙,就怕一个不小心会被打成蜂窝。 「该死!它们不打算活捉了?」 脚下的震动变得更加不稳定,还不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 「车轮看来又中奖了,速度比刚刚更慢!」 刀疤抱着头,一道青白色的光束以几毫米之差擦过他头顶,在前排座椅上留下一个冒烟的窟窿。「我们需要b计画!」 「看来也只能那么做了…」康纳深思,喃喃自语。「但是风险…」 「这车快撑不住了!」缩在旁边座椅间的贝蕾儿一边压着头,一边朝着他大喊。「不管你想干麻,要就现在做决定!」 週遭充斥着光束打穿车厢与玻璃的惊人声响,伴随着四处飞溅的碎屑粉尘,凯尔似乎瞥见康纳瞄了自己一眼,但又随及转开目光。 「所有人,跟我来!」 在这团混乱中,康纳起身朝前方一跃,翻了好几个跟斗,随即灵活地滚进了第一节车厢。其他人也纷纷跟上,毕竟大家都是军人,动作堪称整齐划一,就只有汤玛士较笨手笨脚,多滚了好几圈和凯尔撞了个正着。 「你们没事吧?」 刀疤上前想扶起汤玛士,后者却粗鲁地将对方的手挥了开去。就在这个时候,终结者停止了开火,但可以听见重机的声音依旧尾随在列车后方。 「你有什么主意?」贝蕾儿对着康纳问道。「看起来你似乎有想法了?」 「简单来说,让我们炸垮这座隧道吧。」 康纳吐出这惊人之语时并没有展现太多情绪,但身旁的其他人却都吓坏了。 「炸垮隧道?你想拉我们一起陪葬吗?」凯尔难以置信地大喊。 「照我的计画就不会。」 「但是要怎么做?你刚刚也看到了,这隧道的壁面很厚实,光靠手榴弹是没办法办到的啊!」贝蕾儿也难以苟同。 「手榴弹非但办不到,还可能会伤到列车本身。」康纳冷静地分析。「但安装炸药又不一样了,不仅仅火药量足够,我们还可以算准时机引爆,并平安脱困。」 「但怎么做?你要我爬上隧道顶端去装炸药?」哈利皱起眉头。 「不,有更简单的办法。」康纳望了望眼前已经佈满弹孔的第二节车厢,眾人随即会意。 「噢,天哪…老鼠肯定不会高兴。」 「他没有决定权,毕竟这辆车也不是他的。」康纳指正凯尔。「说到这点,麻烦你到车头去跟他告知现在的状况,以及我们即将执行的作战。」 「可是…」 「快去!」 康纳丝毫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见到人家心意已决,凯尔也只好摸着鼻子,朝着车头的方向跑了过去。 「好,现在把大家的手榴弹都集中起来。」见到对方走远,康纳才又继续下指示。「刀疤,这些弹药就交给你!你负责在后头拖住敌人,别让它们再越过雷池一步!」 「明白了!」刀疤一把拎起装满了手榴弹的袋子,随即转身朝后头跑去。 「贝蕾儿,你负责掩护他,别让那些机器动到这男人一根寒毛。」 「了解!」收到命令,贝蕾儿也举起狙击步枪,追随刀疤而去。 「哈利,你是我们之中最懂这行的,安装炸药的重要任务就交给你了。」 「当然,我已经跃跃欲试了呢!」哈利摩擦手掌,点头应对。 「好,贝尔副主任,你和我…」 康纳起身,指着第一节车厢和第二节车厢之间的卡榫。「就让我们来动手分离这辆列车吧!」 计画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简单过了头。 康纳是打算将列车最末端,已经快失去功用的第二节车厢作为容器,把炸药装设在里头,然后分离车厢。如此一来,他们就能计算安全距离而设置定时器,一旦隧道被炸垮,搭着车跑在前头的他们也能平安脱身。 刀疤和贝蕾儿压低身子守在车厢尽头的洞口,不断扔出手榴弹,并不时用步枪扫射阻挡敌人。藉由两人製造出来的这个空档,哈利迅速从背包里翻出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定时器,开始连接炸药和引线。好在当初汤玛士是挑中了他的行囊,不然这些「好东西」都将被遗留在那座如同陵墓般的博物馆,再也无法派上用场。 「喂!还要多久?」刀疤朝着这头大喊。「我们可没间到要替你撑一辈子!」 「闭嘴!你害我又多浪费了三秒鐘!」哈利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也瞥见后方外头的状况。 终结者们依旧紧追不放,更糟的是,数量从刚刚的二又增加成了三,追逐游戏回归原点。哈利的心沉了下去,他很清楚刀疤是对的,自己再不快点就可能会害所有人在这里葬送性命。在回过头重返工作的那一刻,哈利恰好与一个终结者四目相接,那张脸不久前在月台上就曾打过照面,但仍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重机终结者根本称不上「有脸」,有的只是金属打造,彷彿头部般的结构,加上两颗赤色的视觉目镜,让人產生了像「脸」的错觉。相较于它们,那些骑乘于上头的终结者们就有所谓真正的脸,和人类无二致的皮肤、生物的眼球、以及些许毛发,这都完美地重新詮释了人脸的结构。但儘管再怎么像,那些对「脸」熟悉的人,也就是一般人类,往往都能察觉到些许的差异,例如…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酷… 「再一次,施力!」车厢之间,康纳正指示着汤玛士。这个地方有个转轴,只要用力朝着顺时鐘旋转即可松开卡榫,让两段车厢一分为二。可惜毕竟年代久远,这个转轴已经生锈,即便两人施了再大的力也不为所动,更别提旋转了。 「没办法,瑞斯!」 又尝试了一次并宣告失败后,康纳朝着车头大喊,凯尔的脸随即出现在门口。 「你那头有油之类的东西吗?我们这里很需要!」 「我问问老鼠!」对方的头缩了回去,不一会就又冒了出来。「你要多少?」 「全拿过来!」康纳看着那个生锈的状况,不禁摇了摇头。「这可得费上好一番工夫…」 前头眾人在忙的同时,车尾这边也没间着。刀疤已经扔出了第十枚手榴弹,然后又一次被敌方闪开。听着爆炸声消失在远端,他摇了摇头,改拿出步枪来对着后方随意扫射。 「嘿!你这是在浪费弹药!」 「我是要扰乱它们,你有更好的点子就请自便!」 刀疤无视贝蕾儿的制止,又朝敌人射出了十多发子弹。和往常一样,终结者们中了弹后依旧没有任何表现,但重机终结者在被击中后则明显慢了下来,双方稍稍拉开了距离。 藉由机车的轰隆引擎声,刀疤能准确判断出对手的位置。在稍待片刻,确定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后,他偷偷从门框旁探出头,检视敌方的状况。两个终结者一左一右,分别位于轨道的两侧,虽然距离比起刚刚有稍微拉大,但依旧对他们穷追不捨。另一个终结者则被拋在不远处,它胯下的重机终结者已经受到重创,速度拉不上来,看来不久就会脱离战线。 「好,再让你们尝尝芭乐的滋味!」刀疤又拿出两颗手榴弹,分别朝着那两个邻近的终结者扔去。 其中一人见状,随即变换路径,彷彿蛇行般绕过在地上弹跳的手榴弹,它在爆炸的同时也早已被远远拋在后头。另一名终结者就没这么好运了,手榴弹直接弹进它和重机之间的空隙,并在那个位置炸了开来,人车都成了燃烧的火球。 「好耶!去死!」刀疤兴奋地大吼,但这振奋的时刻却没持续太久。 「等等!它们在干什么?」贝蕾儿喊道。 那名毫发无伤的终结者开始减速,慢慢地退到了后方去。相对的,那个化成了火球的终结者却不断加速,朝着列车直逼而来。 「该死!」两人举起步枪就是一阵射击,却依旧无法阻止对手的进逼。 「就再让你吃颗芭乐吧!」 刀疤又取出一颗手榴弹,正准备拉开保险栓,却听见贝蕾儿大喊:「快退后!」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终结者身下的重机终结者炸了开来,应该是油箱先前就被打中,再加上这熊熊火势,迅速產生了最常见的化学效应。才一眨眼的瞬间,刀疤只见到一团火球朝自己直扑向来,急忙往后方闪躲。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车厢随之上下剧烈摇晃,跌坐在地上的两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一条燃烧着的臂膀紧紧抓着门框,火焰与烧焦的肌肤底下露出了金属的光泽,已经化为焦碳的衣物随风飞散,和持续朝着后方狂舞的烈燄彼此共奏。紧接着,那条手臂动了起来,随着上臂肌肉收紧,一个燃烧着的人型身躯出现在车门口,无视惊呆了的两人,就这样大步跨入车厢内。 藉由重机终结者爆炸的衝击,那名终结者被弹飞至半空中,并成功登上了列车。距离、速度、时机,一切都是计算好的,正如它红色的视觉屏幕上的显示:第一阶段作战完成,开始执行第二阶段。 儘管身上依旧冒着火苗,终结者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迅速分析眼前的景况,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抉择。正前方两个持有武器的人类并不是需要捕获的对象,他们的存在将对主要任务造成危害,可直接排除,加以终结。 「哈利,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见到终结者朝着自己走来,刀疤拼命开火,但一点作用也没有。这机器身上留有爆炸造成的创伤,许多地方露出了沾满鲜血的金属骨架,零星的火苗也在衣服上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洞。随着它脚步的移动,些许的火星也飘散在地板上、座椅间,留下一点又一点的黑色圆斑。 「你最好现在就搞定!我们快撑不住了!」贝蕾儿也大喊。 「该死的!你们就不能再挡一下吗?」哈利并不是没看到眼前的状况,他的手禁不住地颤抖,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我还需要三分鐘!」 「三分鐘?三分鐘后我们都投胎去啦!」刀疤怒吼。 「刀疤、威廉斯,你们退后!」 哈利身后传来这声喊叫,两人听见后立刻退开,紧接着一连数十发子弹就如雨点般打在终结者身上,在持续燃烧的火苗间喷溅出了数不清的火星。康纳与凯尔彷彿敢死队员一般,各人手持两把步枪,以绝佳的默契持续朝着终结者挺进,丝毫不让敌方有继续前进的机会。 「哈利,动作快!我们撑不了多久的!」康纳开火的同时,也不忘对着地上忙着拆装线路的哈利大喊。 「我知道,我已经尽快了!红线接…」 儘管紧迫的状况稍有减缓,但终结者显然不吃这套。机器就只是机器,没有情感也不懂恐惧,对它来说只有分析战况并执行任务才是首要目的。它顺手撕去已经被火烧到只残留些许形状的外套,从身后取出等离子步枪,眼看就要对着这群人类扣下板机… 下一个瞬间,眾人只知道视野被刺眼的白光佔据,还听见某种高频的声音掠过耳际,大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终结者倒在车厢的地板上,身上依旧冒着些许火苗,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枪,但一动也不动。虽然这样形容本来就没有生命的东西很奇怪,但此时的终结者就像个被抽走了生命的人偶般,就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完全看不出他在几秒前还正准备要夺走车厢里眾人的性命。 「发生什么事了?」刀疤站起身来,试图想搞清楚状况。「是谁干的?」 「是我干的。」 汤玛士从另一端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某种没见过的仪器。「我把它关掉了。」 「关掉了?」 「严格来说,是让它暂时关机。」汤玛士以他一贯冷漠的语气解释道。「和某人的电子手榴弹一样,都是利用强烈电磁脉衝让机器短路。两者的差别在与我手上这台脉衝机是专家级的,而那什么手榴弹只是玩具。」 「噢?那还真是谢谢你的专家机器!」哈利非常不爽。「拜你所赐,这下子连计时器都坏了!看你待会要怎么引爆?」 强烈的电磁脉衝会中断週遭所有电子仪器的运作,所以不仅仅是终结者,就连哈利手中的炸药定时装置都短路了,令他一个头两个大。 「哼,你不是炸药专家,应该修得好吧?」汤玛士冷冷地回应,顺手将那台脉衝机放到一旁的座位上。「再不然就我来修,反正只是短路,就不信比几十年的老发电机还难。啊,差点忘了,某人就连老发电机都修不好。」 「你这傢伙…」 「够了!」康纳出声制止。「贝尔副主任是帮我们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但状况还没解除,别在这种时候起内鬨!」 他直接上前试图移动终结者,刀疤见状也跟上帮忙,但即便两名成年男子依旧难以拉起这沉重的躯体,更别说它是躺平在车厢中段,离车门还有好段距离。 放弃把终结者扔出车外的想法,康纳转头对汤玛士问道:「我以前也曾试过类似的方法让终结者短路,但只用在t-600身上,你认为对800型可以维持多久?」 「大概五至十分鐘吧?我猜。」对方摊摊手。「毕竟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玩意。」 「好,那你和哈利全力搞定炸药和计时器,其他人到车尾监守,我们必须让作战成功!」 说罢,康纳逕自跨过倒在地上的终结者,朝着车厢尽头走去。其他人也一一照办,但看得出多少有些紧张,像凯尔就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还不时回头确认那机器是否「死而復生」。 「你听到了吗?」守在车门口的康纳对刚来到身旁的贝蕾儿说。「重机的声音,距离不到二十公尺。」 「所以我们大概只有五分鐘不到。」她粗略地计算速度,得出了这个不尽理想的答案。「在那之前我们得把炸药搞定,还得分离车厢,并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是满紧迫的,但办得到。」康纳同意。「不过,你似乎还有别的事想说?」 「嗯,」贝蕾儿点头。「终结者是熟面孔,和袭击博物馆的是同一批。」 「这我知道,重点呢?」 「其中一人当时曾被我毁掉右眼,但这次出现时却不是那样。」贝蕾儿说道。「它的眼睛,虽然还是没有人类的眼珠,但至少机械的部分已经修好了,这似乎意味这些机器即使远离天网,在外头还是会自我修復?」 这段话令康纳沉思了好一会,才开口:「就我所知,这就是终结者,它们确实有足够的能力自我维修。」 「但…材料是哪来的?难道是…」 贝蕾儿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欢呼声。 「耶嘿!我就说没问题吧!」汤玛士得意洋洋,手中还挥舞着恢復了功能的计时器。「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我修不好,也没有任何机器我搞不定!」 「好好好!你很行!」哈利闷哼了一声。「现在麻烦你把定时器交给我,我要设定好时间。」 两人的一来一往乍看之下都是在斗嘴,但或许正如康纳所预期的,如此的同儕竞争反而能激发最好的效率。见到计时器已经修好,眾人连忙又穿过车厢,全都挤到前头的第一节车厢里,仅剩下设置炸药的两人还留在原地。 「哈利,贝尔,你们预留半分鐘,装好后就马上过来。」 康纳和刀疤一同紧抓着刚上完油的转轴,只要一动起来,就会立刻令两节车厢分离。「时间不多了,动作快!」 「就在你说话的同时已经好了!」哈利接上最后一条线,打开炸弹的开关。「现在只剩下找个好地方安装,就一切搞定!」 「那还用问,就装在终结者先生的身上吧。」汤玛士把定时装置一把抢去。「终结者是我摆平的,计时器也是我修好的,当然是我来装!」 「喂!你这白痴,别乱搞!」哈利气急败坏。「这是我设计的装置,当然是我来搞定!」 「哼,一个就连发电机都修不好的笨蛋,又要怎么搞定这…」 汤玛士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喉咙发出些许「咯…咯…」异样的声响。 「你说谁是笨蛋,你才是白…」哈利也停下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汤玛士的胸前出现了一隻手,严格来说是从后方穿破他的胸膛而出。伴随不断涌出的鲜红血液,那隻手掌中还握着某个东西,儘管上头的血管已被撕裂,它依旧尽职地照着以往的速率收缩跳动… 「快离开!」 随康纳这声大喊,哈利拔腿就跑,一眨眼就衝到眾人身边,还没来得及喘气,又立即回头看去。原本停机中的终结者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汤玛士估计错误,它只花了不到三分半鐘就重新开机,而这自命不凡的科学家也为此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因重伤而颤抖的人体被慢慢提至半空中,由于终结者的身形高大,汤玛士整个人被高举离地,鲜血也从胸前的伤口滚滚而出。 儘管胸腔被一条金属手臂贯穿,汤玛士却似乎还有着意识。他边颤抖边缓缓抬起头,朝着这边眾人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开啟了捧在手中的计时器。 「快!分离车厢!」 康纳一声令下,和刀疤与凯尔三人一起迅速地转动轮盘,两节车厢间的卡榫随之松脱,载着汤玛士与终结者的第二节车厢开始缓慢远离。杀人机器猛然抽手,任那具残破的身躯落在脚边,接着便快步上前,却只能目送他们离自己愈来愈远。 从这个位置,眾人看到汤玛士手上的装置持续闪烁着红光,似乎瞥见他脸上透出了一丝笑容… 剧烈的爆炸衝击整座隧道。惊人的气流令眾人几乎站不稳脚步,巨大的火球朝着这边飞扑而来,康纳连忙拉上后方车门,要大家躲到座椅间保持低姿势。儘管有扇铁门挡在中间,他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紧接着,头顶上冒出一阵闷吼,正如康纳所计算,隧道的壁面龟裂,然后坍塌。彷彿瀑布般的水泥块滚滚而下,在袭击整个地下铁的同时也带来大量的烟尘,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列车大幅摇摆,差点就要出轨,好在老鼠早有准备,很快以超乎常人的技术将火车拉回正轨。 这场毁天灭地的混乱不知持续了多久,凯尔一度以为永远都不会结束,当他注意到时,平静已无声无息的降临,静默再次吞噬了一切。眾人纷纷从座椅间探出头来,只见康纳依旧以身体抵着车门,呆坐在地上持续喘着气。 「贝尔副主任…汤玛士…」 这天晚上,康纳小队首次面对了最残酷的现实,而这…或许只是开始。 第八章 终结者领队盯着被石块与钢筋铁条堵死的地下铁通路,脸上依旧不带任何表情。 儘管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碎裂的水泥块依旧不断滚落,宛如一座小山般挡在这群追兵的面前。在这些厚重的巨石底下,还约略可以看到被压扁的车厢,以及从中冒出来的终结者肢体。爆炸的高温彻底烧融了它的有机外表,同时也把那合金製的人型骨架给炸得支离破碎,如今只剩下些许可辨识的部件散落在各处。 另一台终结者正在这团废墟中翻找,试图找到些许可供利用的「零件」。领队盯着对方的动作,目的自然是要确认这位同儕不会犯错,虽然是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程式、甚至是由一样的工厂所生產,但t-800却各自有着些许难以解释的差异。 和以往天网產物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们这些最新锐的渗透型终结者持有自主系统,不必再仰赖天网直接下达指令,这也造成了些许难以预料的结果。例如,有些终结者显然比他人要来得谨慎,而有的则较为粗枝大叶,有些终结者甚至会被一些不重要的小事物所吸引。天网很清楚这之中的差异,所以也仿效以往人类的经验,将最有经验的t-800提拔为团体的领导阶级,而更进阶的优秀者则有资格成为「终结者」。 担任五人终结者小队的领袖,这位「领队」自然是这群优秀份子之中的菁英,它参与过的任务足足是他者的两倍,脑中也整合了很多其他战败的弟兄们的记忆。最近的一次是在不久前,一具一同出任务的t-800中了炸弹陷阱而遭报废,领队吸收并解析了它cpu的记忆,并整合进自己的行为准则,所以绝对不可能再犯同样的致命错误。在这之后,它正式成为终结者,并被选为五人小组的领队并开始执行猎捕康纳小队的任务,这都无须再补述了。 前方那名终结者从瓦砾堆中拉出了一个东西,那是条机械手臂,也是那名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同伴仅存几样完整零件之一。带着那条手臂,终结者队员来到了领队面前,经核对确认没有问题后,随及往领队身后走去。 领队转过身,看着它将那手臂拿到另一名队员面前。该终结者的右手严重受创,金属的破碎残肢穿出人类的血肉,并不断爆出火花。这都是拜先前的手榴弹所赐,连它当时骑乘的重机终结者也已经损毁到无法修復的地步,被当成废铁般远远地扔在后头。如今这条右臂虽然也有些受损,但还可以修理,而且正巧能替代这名同伴早已断裂的残肢。 接过这「可替换零件」后,终结者放下背包,从中取出焊接枪和些许维修工具。一旁的同伴也协助它,帮忙切除肩膀的肉块并焊开关节。火光反射在该同伴的右眼上,裸露在外的银白金属外加闪烁红光的瞳孔格外阴森,就和那条手臂一样,它这颗眼睛也曾是同伴的一部份,如今被用来取代先前被狙击枪打坏的眼珠。 直接从战败同伴的身上取材,藉以修復自身坏损的部份,这是天网行之有年的规矩。t-800也一样,终结者也一样,丝毫不会感到愧咎,毕竟这不存在于它们的程式之中。 同伴、同儕… 终结者领队盯着持续修理工作的两人一会,又再次转过头,将身子面向堵住了去路的那座碎石山丘,上头甚至还留有些许残火。伴随着持续滚下的落石,厚重的烟尘也四处飘散,假若终结者是人类,那它现在肯定难以呼吸甚至咳嗽连连。 同伴、同儕… 领队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些辞汇,并开始列出对该名词意义的各种解释,毕竟在眼前这堆石头底下,就埋着一个在定义上堪称「同伴」的东西。 同伴…吗? 终结者首次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感触,这么说或许很古怪,但他以数据与逻辑所构成的「脑海」中确实產生了某种困惑。这是从博物馆那时,甚至更早,从接收到上一个t-800记忆时就开始的。终结者领队无法分析这干扰,只得将其归咎于程式漏洞,或许下一次进厂维修后就会消失。 在事主不自觉的瞬间,他又回归于它,对于那种困惑只留下些许残留的印象。它的眼前就只是不断重复同样的一个画面,透明液体从小男孩的眼角流下,紧接着又流下一次,接着又一次… ********************** 夜晚的基地依旧和安寧无法划上等号,尤其前一天才发生了逃兵事件,派瑞准将却似乎试图大事化小。眾人本来就对这位暂代康纳的指挥官有所微词,如今某些偏颇的谣言更甚嚣尘上。 亚歷山大史东刚离开医务室,正尝试找寻他的大哥盖博瑞。后者显然不知道跑到哪间晃去了,就在刚刚,当班的护理兵一边猛拍着死当在那边的电脑,一边跟史东大吐苦水,显然对那位应该乖乖躺在病床上养病,却老爱搞失踪的中校有着满肚子的怨言。 史东对他大哥会搞出这齣失踪剧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对护理人员的苦恼嗤之以鼻,毕竟对他而言,大哥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旁人根本没资格去评论。循着对方的习惯,他陆续造访盖博瑞可能会在的地方,果不其然,在第三个地点就找到了人。 那是个露天平台,虽然面积很小,但位置和高度恰巧可看到大半个反抗军本部。此时是午夜时分,上头的天空万里无云且满月高掛,洒落的月光正好提供了最好的光源,也替这夜色增添了些许神秘的色彩。 盖博瑞就站在平台边缘,双手撑着栏杆,眼睛紧紧盯着底下那些正在执勤,或在保养车辆的晚班士兵们,一个人似乎正思考着些什么。 史东悄悄地来到他身后,然后用力拍了下对方的背:「嘿!老大,睡不着吗?」 「我在半分鐘前就发现你了,」很遗憾,盖博瑞没被吓到。「你还是一样学不会该如何放轻脚步。」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是故意让你发现的?」 「哼!再继续嘴硬嘛你。」 好歹是相处了多年的兄弟,彼此都有个默契在,亚歷山大知道对方并不想提起被天网拘禁时的事,儘管已经事隔了这么久。毕竟,相信盖博瑞在军方高层面前已经将这件事复述过太多次,而每每回忆那场经歷,对他来说都是种心灵上的伤害。虽然天网劳改营确实充斥着许多神秘色彩,而亚歷山大也对此相当感兴趣,但此刻显然并不是提起的好时机。 既然这个话题行不通,他也将目光拉到下方的地面,想看看对方是在看些什么。 「…看看他们,一辈子劳碌命,就跟蚂蚁没什么两样。」盖博瑞淡淡地说道。 「不只他们吧?我们不也一样吗?」亚歷山大摊手。「在军中打滚了一辈子,付出了一生说什么要光復这个世界,但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谁知道这么多年来的辛苦是不是干了白工?」 「你觉得呢?」 「啥?」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干白工呢?」 盖博瑞转过头来,眼眸中透着些许异样光芒。「这么多年来,领袖们都宣称这场战争终有一天会结束,人类将打败机器并再次夺回这个世界。你觉得这是真的吗?亦或只是上层那些人为了巩固权力,编造来用以安慰我们的谎言?」 「说是谎言好像有些太过头了。」亚歷山大耸耸肩。「我倒是同意其中一点,这场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但我可不认为胜利的会是我们人类。」 「哦?你觉得我们会输?」盖博瑞扬起眉毛。「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样的见解,是我们分开太久了?」 「这很浅显易见不是吗?天网坐享无穷的资源,在我们说话的当下或许就有好几台杀人机器从工厂里生出来。而且它们不用休息也不用吃饭,毁坏了还能修理甚至乾脆重造,相较于我们脆弱的人类,实在优秀太多了。」 「战争时间一旦拖长,就会变成消耗战,最后获胜的将会是资源较多的那方。」 「是啊,这也是你教我的。」亚歷山大点点头。「到了今天,我更加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而且非常遗憾…我们是属于资源较少的那边。」 「嗯…毕竟你我大概就是最清楚这重要性的人了。」 盖博瑞意有所指,而亚歷山大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虽说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我还要再说一次。若不是你,我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由衷感谢你,大哥。」 「好说。」盖博瑞嘴角微微上扬,丝毫不隐藏自身的情绪。「那时我也太年轻了,如果是今天,我可能会用不同的手段。还记得当下的状况吗?若一个不小心,我们两人都会没命,不是饿死就是被杀死,我实在不该冒那种险。」 「但你不冒险的话,我们俩也就死定了啊。」亚歷山大不同意。「再不吃点东西,我想我大概撑不过那一晚吧。」 「我的重点是『不一样的方法』。」盖博瑞瞭望明空中的月色。「那个帮派,独占食粮的那个,你我当年是为了什么而痛恨他们?」 「他们欺负弱小,还抢夺其他人的东西…」亚歷山大回忆。「而且没记错的话,住在我们隔壁帐篷的老伯就是被他们杀死的,原因只是他试图反抗。」 「那老伯是个老实人,心地也很善良,曾拿饼乾给我们果腹…」盖博瑞补充并唤起对方的记忆。「但是回头想想,他的善良和慷慨却让他最后变得一无所有。」 「如果是以前,我会很同情他,但现在的话,我只会说他太笨了。」亚歷山大哼了一声。「既然有食物就应该拿去贿赂有利用价值的对象,好比住在北边大厦的那几个青少年,而不是因为同情就施捨给小孩子,根本浪费。」 「如果他脑筋动得快,或许就能收买那些青少年,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杀了。」盖博瑞同意。「这么多年来,我们遭遇了很多很多事,接触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想法自然也变得和当年有所不同。今天的我反而不再痛恨那帮派,只觉得他们太弱也太傻,居然那么简单就中了一个小孩的陷阱。」 「啊,我也同意,谁叫他们太过执着于食物。」 「那群人以为粮食就是权力的象徵,对,也不对。这世上真正最重要的权力并不是吃,而是活下去。」盖博瑞歪了歪嘴。「他们根本是本末倒置。」 「大哥你所言甚是。」亚歷山大摊摊手。「而就我来看,现在的反抗军领袖,尤其是那个康纳,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哦?」 「他很重视善恶和荣誉,却忽略了这些东西根本打不赢战争,就像你说的,只有资源才是最后的关键。」 「他和小时候的我们很像,」盖博瑞闷哼了一声。「说实在话,这真的挺幼稚的。」 「如此幼稚的人居然当得上领袖,还一堆人信他的话,把他视为救世主。」亚歷山大嗤之以鼻。「新的时代应该要有新时代的规矩和准则,而康纳却死板地抓着旧时代的善恶不放。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康纳所描绘的那个胜利,到头来只是像泡泡一样一戳即破的幻影。」 「所以你希望什么样的胜利?」 盖博瑞再次转过头来,直直盯着对方双眼。这眼神相当锐利,锐利到连他弟弟都有些无法承受,只能稍稍撇开目光。 「我…老实说,我不知道。」亚歷山大摇摇头。「就现阶段来看,我就只是想活下去,之后的事情根本没办法打算。」 「哼,那根本就和动物没两样。」 盖博瑞闷哼一声,也激起了对方的不满:「不然?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可以让我们下半辈子吃香喝辣,高级饭店住到饱?」 「就你来看,得先等我们赢得这场战争再说,对吧?」盖博瑞淡淡地说。 「是啊,不然?」亚歷山大瞇起眼睛。「你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 对方再次低下头,看着下方那群如同蚂蚁,一生就只知道劳碌的士兵。「我只是觉得,我们身为人,值得享有更好的人生。」 「啊,这句话我也讲过,记得是跟那个叫什么瑞斯的…」亚歷山大抹了抹脸。「看来我们俩在这方面还真是有共识呢。」 「难得你也会说出这么有远见的话,我还以为你都没在思考的。看来我不在的期间,你多少还是有点成长。」 「省省吧,你也很清楚不是随便路边阿猫阿狗就能代理你的职务。所以你到底想说啥?重点呢?」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盖博瑞透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你愿意付出多少东西,去争取『更好的人生』呢?」 「付出多少东西?什么意思?」 「有价值的东西就值得我们去争取,不管要付出何种代价。」兄长语意深远。「但重点在于,你肯不肯付出?以及…」 他又一次转头盯着弟弟的双眼,目光深邃。「你愿意付出多少?」 ********************** 康纳等六人一狗走在黄土飞扬的岩地上,一路默默无语。 太阳高高掛在头顶上,散发着平日一贯的炙热。脚下的地面有时平缓,有时崎嶇,对体力与耐力都是考验。离开地下隧道已足足过了半天的时间,但队伍间的沉默依旧,连平日聒噪的老鼠也罕见地闭上了嘴巴。 和原先的计画有些出入,发生追击事件后,康纳决定立刻停靠在下一个站点,并再次为了同行问题和凯尔爆发争执。最后是贝蕾儿开口说服,表示比起独自啟程返回,和他们一同行动要来得安全得多,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终于让对方接受。但她看得出康纳并没有完全放下,汤玛士的死可谓敲响了他心底的警鐘,不仅康纳,其他人也一样。这任务并不是儿戏,就像出发时说过的,就连康纳也无法保证任何事,贝蕾儿很清楚这点,但或许有人直到现在才真正了解箇中涵义,例如凯尔。 见到同伴死在自己眼前,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令凯尔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就连康纳要求他回去时都不再以锐利的言词回击。相反地,他变得异常静默,看来在这位年轻人的心中,反抗长官已不再是优先选项。 「所有人,提高警觉!」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康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声令下。「我们已经抵达边界,前面就是天网完全支配的领域。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就连我都无法预料。」 「所以就是…『勇敢地迈向人类足跡从未踏至的领域』,对吧?」 刀疤显然是想打破当下这个气氛,只是这句话用在这里一点都不好笑,也没有人笑。他只好自己乾笑两声,弯下腰拍了拍中校的头。 「…大家都累了吧,休息五分鐘。」 最后还是康纳打破了僵硬的氛围,眾人纷纷放下装备找地方坐了下来。在这片佈满岩石的区域,大多数的人都选择靠在或大或小的石头边小憩片刻,唯独康纳离开了队伍,逕自来到一块巨岩上头,一个人站在那边把风。 「这里应该算是丘陵地形吧?希望接下来别有太多山路…」 刀疤将狗鍊系在一旁的矮树丛,抬头望着高高站在岩石上的身影,明白对方所考虑的绝对比自己还多,若可以真的很想一同分担这份压力。 「能给我看看吗?」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刀疤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发现老鼠就站在身边。 「那是终结者的等离子枪吧?能让我看看吗?」对方指着他肩上背着的那玩意,脸上露出十足的兴趣。 「噢!拿去吧。」刀疤卸下那把怪异的步枪,交到老鼠手中。 这特别的武器是地铁交战时,刀疤趁机从停了机的终结者手中夺来的。在这之前从未有人实际碰触过,他或许是全世界第一个将这玩意捧在手里的人类,而老鼠想当然耳则是第二个。 「真有意思,你会用吗?」 把玩好一会后,老鼠终于抬起头来,这也是他和刀疤第一次单独的对话。「这把枪的重量,一般人应该很难使吧?毕竟是设计给终结者用的。」 「而且板机按不下去。」刀疤望着对方扬起的眉毛,又继续解释。「这有经过特殊设计,搞不好要特定的角度或力道才能扣下去,总之我试了好几次,目前还没掌握到关键技巧。」 「噢,我想应该和那无关。」 「什么意思?」 老鼠将这把枪在手中翻来翻去,最后用双手举起来对准太阳的方向:「我觉得这是编码类型的保险装置,只有特定编码的终结者才能啟动。」 「像是…需要输入密码?」刀疤问。 「不,比那更复杂。」老鼠盯着板机的细节,思索道。「这比较像是扫描条码,确认编号、型号、以及授权都符合后才会解除保险。」 「什么鬼?」刀疤皱起眉头。「那不就没輒了吗?亏我还想说可以拿这个来补充火力的不足…」 「会这样设计,显然就是要防止被人类捡去用吧。我是天网的话也不想把这么好的武器拱手送人。」老鼠继续审视枪枝的结构。「不过…倒是可以试试看。」 「试什么?」 「你不是想用这把枪吗?我可以试试看是否能帮你破解这层防护,就看你是要我改造还是骇进去?」 「你办得到这种事?」刀疤有些讶异,随即回想起对方的丰功伟业。「对喔…你就连火车都修得好,相较下这搞不好还比较简单。」 「或许吧?」老鼠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过得花点时间,毕竟我没见过像这样的东西,搞不好内部的设计比预期要来的复杂。」 「但…你能搞定?」 「大概有八成的把握。」 老鼠头也不抬,就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却开啟了这位岁数大到可当他老爸的大叔苦恼的开关。虽然人家是机械天才没错,但实质上依旧是个未成年的男孩,让这样的孩子拿着如此危险的武器…没问题吗? 「好了!时间到,大家起身!」 康纳的这声命令打断了刀疤的思绪。看到身边的眾人陆续站了起来,老鼠也随之起身,顺手将那把枪交回主人手里:「总之你就考虑吧,我也很想研究看看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科技。」 也起身并拍拍屁股后,刀疤接过等离子步枪,想了想,点点头。 「十一点鐘方向,也就是东北方,我们要往那边去。」刚滑下巨岩的康纳和正在整装的眾人会合。「我刚刚在上头看到那边有些东西,觉得应该去查看一下。毕竟,那也是在任务的路径上。」 康纳在二十分鐘前看到的「东西」,近看和远观有很大的差异。应该说,距离模糊了人对尺寸的概念,错觉玩弄了人对大小的判断,总之,当这行人来到近处时,才发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东西。 「这…是啥鬼东西?」刀疤惊叹。 「嘘!小声点!」贝蕾儿用食指抵住嘴唇。 「大家谨慎点!别出声!」康纳用手势指示眾人。 包含狗儿中校在内,大家都躲在一块大岩石后面,缩着身子,并保持安静。 他们目前的所在是丘陵的边缘,在那个如同悬崖的尽头端有座人工建物,看起来像是座方型的电塔,但又不一样。塔的顶端牵出了许多缆绳,连结到悬崖对面一座更高的山上。那些缆绳不断在移动,上头还有一些类似悬吊缆车般的东西随之上上下下,显然是联系两座山之间的某种运输工具。 「要不要打赌,另一座山头上一定也有同样的塔…」 「嘘!」赶在康纳之前,贝蕾儿恶狠狠瞪了管不住嘴巴的哈利一眼。 如果此处就只有那座「电塔」,一行人当然用不着如此小心翼翼,重点在于塔的旁边也围绕着许多东西。貌似厂房的结构、运送用的厢车、疑似发电机的建物,最重要的是…「卫兵」。 确认敌方没有注意到这边,康纳将探出岩石的头缩了回来,作出手势要大家集合。 「三台t-1坦克、五台t-700。」他压低音量,将所见告知队友。「前者是定点守卫,后者则是循着固定的路径,绕着那座运输塔在巡逻。」 「不只吧?」哈利提醒。「你忘了那些『工人』。」 「我只是还没提。」康纳皱了下眉头。 贝蕾儿刚刚也有瞥见,他口中的「工人」是一群和700型一样,也有着仿人形状,但却不及「人体骨架」如此精细的机器人。它们就只有粗浅的人型,虽然有着头、躯干、手脚,但也只如同轮廓般,不像700的骨架那样有着诸多的细节。 「那些是什么东西?我很久很久以前好像见过…」一旁的老鼠悄声问道。 「你见到的是时代的遗物,就连我也不知道天网居然还在使用它们。」康纳深思。「那是t-500,非渗透型终结者的最后一代。」 眾所皆知的渗透型终结者,就是意味能渗透进人类社会结构的杀人机器,从t-600开始是渗透型第一代,它们不仅有非常符合人体结构的骨架外,也会披上橡胶皮肤,远远看去根本不会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人。而在此之前的终结者,则是以歼灭人类为目的的存在,并没有刻意在外貌仿人,会做成人形只是单纯因应需要。毕竟要前往人类躲藏的建筑物或地下道,做成人型是最方便不过的,此外还能直接运用人类以往的武器和工具,可谓一举数得。 而且若没有製作这些「前辈」的经验,天网恐怕也无法发展出真正像人的机器,所以它们也是终结者演进史上重要的一环,死于其手的人类更是不计其数。 「原来是早期的机种,难怪外型这么随便。」 「那你应该看看t-400,根本是方块积木人。」刀疤回了老鼠一句。 「所以…你认为那些500型不具威胁性?」贝蕾儿问康纳。「看起来它们似乎没有被用在作战,都已经解除武装了。天网应该只是拿这些早就除役的机器人来当现成的工人,用来搬运东西之类的?」 「那又怎样?看够了,可以离开了吧?」哈利插话。「调查那座电塔又不是主要任务,天网在自己的地盘里搞些什么又和我们没关係,不然日后再派另一支小队专程来调查就好了,干麻急着现在就要搞清楚?」 相信大家也都有同样的疑问,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看着康纳。面对这问题,这位小队领袖沉思了好一会,过了几秒鐘才又开口:「那是因为…我们得通过这里。」 「啥!」哈利差点就大叫了出来,不仅他,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对说出了这句话的康纳投以疑惑且焦虑的目光。 「这是最快的途径,」康纳盯着那座运输塔。「照着原本的路线,我们得先绕下山谷,然后再爬上那座山。这之间光是要找到合适的路径,需要花费少则半天,多则两天都有可能。而且我刚刚有观察过这座峡谷,峭壁很陡峭很难攀爬,谷底还有一条湍急的河流。如果料得没错,底部应该会佈满苔蘚,不仅不利我们行动,还非常危险。」 「所以…」哈利不认同。「你觉得我们应该冒着被机器杀死的危险,来避开被大自然害死的风险?」 「再强调一次,这也是最快的路径。」 「噢!得了吧!」哈利差点忘了要压低声量。「与其和那些机器混,我寧可去爬峭壁。就我的体能来说,要在半天内横越那个『小峡谷』实在简单到不行…」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简单?」贝蕾儿呛声。 「你是指?也是啦,女人的体力比起男人还是有差…噢,还是说…你那个来所以不方便?」 「混帐!」 贝蕾儿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好在一旁的刀疤拉住了她的拳头。 「…算了!我也懒得管你有多沙猪,反正我指的是他。」 贝蕾儿口中的「他」就是老鼠,当下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他怎么了?」哈利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不懂对方的意思。 「你还不懂吗?我是不知道你这个年纪时是怎么样的野猴子,但不觉得对于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来说…」 「呃…我是十七岁。」老鼠打岔。 「随便啦!」贝蕾儿挥了挥手,继续说下去。「对一个少年来说,这样的路途是很吃力的,尤其他又不像我们是军人,不擅长在野外,尤其是高山深谷长途跋涉…」 「其实我对自己的体力…」 「我也觉得照着康纳的计画会比较好。」 眾人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是好几个小时都没开过口的凯尔,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再度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个方法省时省力,对现在的我们是必要的。」他冷冷地盯着那些天网的卫兵。「当然会有风险,这是必定的,但…风险本来就是无所不在的,谁知道走峡谷会不会更危险,对吧?」 他勉强挤出一道笑容,僵硬到让旁人都看得出来是硬挤的。 「…那我们还是以人类最宝贵的资產,民主制度来决定吧。」康纳说道。「一人一票,赞成旧案的人请表示。」 结果只有哈利一个人举起手,还是带着很不以为然的眼神。 「赞成新案的人请表示。」 康纳本人并没有加入投票,所以这次是他和哈利除外,其馀的四人都举手了,看来大家也都已经有所共识。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拟定计画。」 得和一个讨厌的人共同行动,无庸置疑是件令人烦躁的事,更不用提那个人的身边还牵着一条狗。 「喂!你最好把牠的嘴封住,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就是别让牠叫。」哈利瞪着回过头来的刀疤。「只要牠叫一声,我们全都完了!」 「放心吧,我有好好教过牠,不会乱叫的。」刀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既然你这么担心,不如把精力集中在管好自己的嘴巴上。就我来看,你那张臭嘴才最有可能害死我们。」 「噢,真是感谢你的称讚啊。」 虽然对方看不见,哈利依旧对着他后脑杓做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相反的,令两人争执的元兇就只是乖乖坐在一旁,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头露出无辜的表情。 「康纳他们看来已经准备好了,机会就只有一次。」 刀疤盯着前方距离这边有十公尺远的地方,康纳和威廉斯正藏身在一块石头后面,转身朝着这边做了个「准备行动」的手势。一台t-500正好扛着箱子从前方经过,理所当然并没有发现到他们。 「你觉得这是什么地方?」 「啥?」哈利心不在焉地抓着头。「你说啥?」 「我说…」刀疤又回过头来。「你觉得天网搭设这个『设施』,是在干什么?」 「你问个屁,我哪知道啊。」对方闷哼了一声。「这很重要?」 「拜託,用你那小到不行的脑袋想一想吧。」刀疤摇摇头。「天网显然是在运送某些物资,这台电脑在想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搞不好是新的人类歼灭计画?」 「像什么?製造新型终结者?」哈利挖了挖鼻孔。「那又怎样?它们来,我们杀,就这么简单。」 「哼,果然是芝麻脑袋。」 「啥?」 哈利原本正要发作,却被刀疤伸手阻止。在他们的前方,康纳两人行动了,他们迅速跳上正经过面前的运输车厢,将自己藏身在货物之中。 「好,轮到我们了。」 由刀疤带头,两人一狗一同衝向前去,补上康纳他们刚刚等待的位置。后头传来些许脚步声,刀疤不用回头就知道,另一组人马,也就是凯尔和老鼠亦正在补上他和哈利原先的位置。 康纳的计画是这样的。这个运输设施是一个连续性的系统,由西边远处开始,至东侧丘陵尽头的「塔一」,再到东北边山顶上的「塔二」为终点。在那座塔二之后会是什么情形,康纳也无从得知,所以一旦到达山顶就必须随机应变,各自採取必要的行动。他们从这运输系统的中段插入,也就是偷偷搭上自西往东运送货物的厢车,那玩意的结构很类似昔日的矿车,所以可以轻松跳进去,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在于它们底下并不是轮子,相反的是由一条输送带进行输送,说起来反而比较像是超大型的託运行李。 这些一厢一厢的「车」彼此都间隔相同的距离,待下一台过来大约还要半分鐘左右。趁着这个空档,刀疤壮着胆子略站起身,朝着西边探过去。 「喂!搞啥?」察觉对方这个动作,哈利随即用力将他拉下来。「你想害死我们吗?」 「我很小心的!」刀疤挥开他的手,用力拍了拍被对方扯皱了的衣角。 虽然时间很短,但他还是看到了足够的画面,并对自己的所见讶异不已。或许,这足以解释当初地铁隧道的异样。或许,康纳的忧心是必要的,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天网在搞些危险的事… 「准备好了吗?」哈利的提醒让刀疤回到现实。「你是不是分心分到出神啦?」 「哼,不用你操心。」他抱起中校,并示意狗儿安静。「准备!三、二、一…」 第二辆厢车经过他们正前方,两人随即起身拔腿就跑,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将近十公尺的距离来到厢车前。如同上一组人马,他们使劲一跳,翻身掉进一堆石头之中。 这些应该是矿石,边缘呈现不规则的形状,有些甚至可以用锐利来形容。刀疤在跳进来的当下,承受撞击的肩膀就感到一阵剧痛,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以双臂护着中校,没让牠受到伤害。紧跟着跳进来的哈利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是以裸露在外的手掌撑住身体,所以被锐利的石头边缘给划出了一道伤口。儘管两人的关係不佳,但看到对方痛苦地咬着牙,刀疤还是感到有些同情。 「后头吊车尾的两人应该也都就位了吧?」他心里这样想着。 输送带继续带着车厢往前移动,车内的石块也不时随着震动上下跳动,实在不是个舒服的环境。一旁传来些许足音,听得出有些金属的韵调,刀疤知道那是正在工作的500型终结者,它们负责的应该就是搬运、监督以及维修这个系统… 突然,一堆石头从天而降,把两人砸得痛不欲生。刀疤再次用身体保护好狗儿,并祈祷牠别突然叫出声来。结果不是狗,反而是旁边的哈利发出了些许呻吟,刀疤紧张地回头看去,发现对方的额头又多了条血痕。虽然不是无法理解对方的痛苦,但他还是伸出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哈利保持安静。显然,对方虽然受了点伤,但精神还是很好,从他那怒气冲冲的双眼就看得出来了。 刚刚看来是t-500将筛选过的矿石倒了进来,他们刚刚有从远处观察到这流程,所以实际遭遇到时并不会太意外,只希望另外两组人马的运气别也这么不好。 或许是幸运之神有所眷顾,至少到目前为止敌人并没有发现他们,500型的脚步声依旧在旁边来来回回,其中可以稍微听见正在巡逻的t-700足音。该如何区分这两者,其实刀疤也说不清楚,就是有种差异,或许是重量感,或是那种如同机器人般的不自然感,让他可以听出刚刚是t-500与自己擦身而过。 外头大概至少有二三十台500型在工作,和自己只相距不到五公尺,彼此间就只凭着一片铁板相隔。不去思考还好,一旦思考这个事实,令人不禁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儘管这些机器人早已除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甚至连程式都可能已被改写,但别忘了,它们始终是「终结者」。一日终结者,终身终结者,这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刀疤脑袋里还存着许多早年这些旧机型屠杀人类的画面,如果没记错,他也曾隻身对付过几台,那种冷冰冰的触感,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人不禁打了阵哆嗦。 「喂!也差不多了吧?」一旁的哈利悄声提醒。「我们差不多该换车了。」 刀疤点点头,仔细凝听外头的动静。 很遗憾,这趟「便车」并不是一路让他们搭到终点站。当输送带将这些车厢运至塔一的下方,那里就有很大的阻碍:一个大型锅炉。或许目的是消毒除菌,总之当货物到达这里,就会先被送进炉内。从外头观察就只见到锅炉上方冒出许多浓烟并透出异样的光芒,随后货物就会从另一端出来,且上头都染上了一层红光。 照康纳所言,那里头可能并非单纯的高温或火燄,而是极度致命的放射线,但不管是哪一种,人绝对不可能进去后还能活着出来。关键是在抵达锅炉前,输送带会暂时停下来,导致车厢将有个震盪,也就是所谓「换车」的讯号。 刀疤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开始从1数到3… 时间算得洽洽好,震盪伴随着巨响,来得正是时候。刀疤抱好狗儿,和哈利交换眼神,随即从车厢内一跃而出。一踏上地面,他立刻朝着正前方的矮树丛迅速衝了过去,虽然就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但当下却彷彿有一百公尺那么远。 刀疤可说是如同滑垒般滑进树丛后方,那也是在场所有机器人看不见的死角,唯一有机会作为掩蔽处的位置。这是计画的一部份,不久前康纳他们也曾待过这里,如今已经离开前往下一站,将空缺让给了第二队的两人。半秒后,气喘吁吁的哈利也衝了进来,然而不同之处在于他的滑垒动作太过僵硬,就这样硬生生摔了个大跤。 这个声响令在场所有机器人都停下了动作,将身体面向这个方位,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刀疤和哈利将身子缩到不能再缩,两人一狗硬挤在那个小小矮树丛后头狭窄的空间,祈祷不要有某台好奇的终结者走过来一探究竟。 率先回到工作岗位的是那些t-500,它们就只盯着这边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随后又开始继续手边的事。两台驻守在一旁的t-1坦克则是将上半身绕了一两圈,似乎是照着流程在扫视四周,然后又像没事一样将身子转回原本的方向。 最麻烦的是近处一台t-700,它始终不肯转开那张丑陋的骷髏脸,当然这也是因为它的脑袋远比单纯的t-1和500要来得复杂,没那么容易打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刀疤开始紧张起来,他担心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接下来要补上这位置的凯尔和老鼠。只要那台700型的注意力没有移开,那他们就没办法跟上前面两队的脚步,最后将落到两种下场,不是被机器发现杀害,就是被带进锅炉里被辐射活活烧死。 时间愈来愈急迫,刀疤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意识间忘了自己怀里还有隻狗。他身下的中校轻轻地呜咽了一声,抗议对方就要把自己给闷死了,刀疤连忙放松束缚住狗儿的手臂。在此同时,他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松开中校的项圈,并轻轻拍了牠屁股一下。 狗儿衝出树丛,此举也引发了眾机器人的注意,但随即又当作没看见一样,埋头继续工作。那台t-700盯着那条衝向悬崖又衝回树丛的狗好一会,才终于转开了视线。毕竟野狗是很常见的,谁知道这座山谷还有多少狗群呢? 策略成功,刀疤将项圈系回狗儿的脖子,并拍了拍牠的头以示奖励。 「呼!我还以为这次完蛋了!」从刚刚就一直秉住呼吸的哈利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你再不动起来,后面的两个人就真的要完蛋了!」 刀疤小声地训斥对方,随即抱着狗儿轻手轻脚地朝着运输塔跑过去,刚消毒完毕的厢车也正好抵达了塔底,矿石上头还透着些微的红光。 「嘿!快点!」他朝着后头跟上来的哈利招手,并示意他压低身子。「时间刚好,快上来!」 「等等!」看到那些还冒着些许光芒的石头,哈利有些却步。「这玩意很烫吧?才刚刚出炉…」 「再烫也得忍耐!」 多说无益,刀疤以身作则,一个动作就跳了进去,然后讶异地发现,那些石头居然是冰冷的。「这是什么技术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喃喃自语,随即招手要哈利也跟上。当两人一狗都就定位后,这载满了矿石的厢车也开始慢慢地上升,朝着塔顶而去。 「呼!这下子安全了。」哈利吁了口气。 「别高兴得太早,待会会遇到什么事都难说。」刀疤拍了拍中校的头,奖励牠很听话,一声都没有乱叫。 厢车升到了塔顶,随即滑入一个轨道,紧接着一阵摇晃,他们知道自己底下已经完全腾空。刀疤在身旁发现了一个透光的小孔,或许是刚刚太紧张了才没注意到,总之那个小孔可以让他瞥见外头的状况。没错,他们现在就如同搭着缆车,已经完全步上前往对面山顶的路径了。这座山谷宽度至少有半公里,根据这运送速度计算,还得等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抵达。 「喂!」哈利唤了对方一声。 「啥事?」 「谢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了这句。「要不是那条狗,我们刚刚大概很难脱身。」 「那就对牠好一点,」刀疤轻抚狗儿的背。「这可是好友託付给我的狗,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家人了。」 「没办法,我就是讨厌狗。」哈利依旧不是很领情。「毕竟我小时候被野狗追过,还伤了一条腿…」 「安静!」 突如其来的震动和涡轮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们迅速压低身子,刀疤将眼睛对准旁边那个小孔,朝外头的下方看去。那是架hk,看起来是在巡逻,刚刚正巧穿过载着两人的厢车的正下方,朝着山谷另一侧呼啸而去。 「呼!住在这种地方,心脏再大颗都没用!」 真难得,刀疤这次还挺同意哈利的看法。确认那艘机器掠食者没有发现他们,他这才深深吐了一口气,将身子转回原来的坐姿,开始思考刚刚看到的东西。 在他们搭便车之前,刀疤有朝着西边的方位看了一眼,试图搞懂天网是在运送些什么。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瞥,随后就被哈利打断了,但他还是看得很清楚。那是好几辆火车,各自载运不同的东西,数十台500型终结者就在那些列车旁来来回回,持续搬运工作。威廉斯和自己提过,康纳认为那地铁隧道仍有人在使用,或许这就是答案。而且事实比想像要来得更惊人,那地铁就只是整个运输系统的一小部份而已,到底天网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搞些什么鬼?这件事或许比起他们目前的任务还要来得重要? 当人在思考事情,时间彷彿就过得特别快。一个闪神,山顶已经近在眼前,两人随即开始整备,准备迎向未知的挑战。 「这边!我们在这里!」 贝蕾儿的声音将刀疤他们引导到树林中,康纳也在那里,两人看来毫发无伤。抵达山顶的塔二之后,远比想像的要来得轻松,这边的机器人远比对面少了一半,而且大多是在远处,运输塔这边只有两三台t-500,刀疤他们很简单就避开了。防卫会如此薄弱,或许因为这里只是个转运点而已,他看到送抵山顶的厢车又经由输送带被送往山的另一侧,大部分的机器人也都集中在那里。 「噢,你掛彩了?真不幸。」看到额上带着些许血渍的哈利,贝蕾儿不禁出言调侃。 「哼,用不着你关心。」对方顺手擦掉已经乾了的血跡,顺手在裤子上抹了抹。 「就只剩下凯尔和老鼠了,希望他们也能平安。」 康纳看着不远处的高塔,试图从那些阴影中找出两人的身影。就在此时,一旁的树丛却传来脚步声,四人随即转身举起武器。 「别开枪,我们是人类!」 从草丛里走出五个身影,每人都身穿反抗军的服装。「您是康纳将军对吧?我们是驻守边界的基地成员,已经恭候多时了。」 「驻守边界?你们是反抗军?」康纳难以置信地皱着眉头,一旁的三人也都错愕得不知该作何表情。 「是的,请看看这个。」带头的那人指着手臂上的红色标志。「我们已经守在这里两年了,也照着指挥中心的命令监视着天网的一举一动。就我们所知,城市已经完成了八成左右,预计将会在半年内完工…」 「城市?什么城市?」康纳打断对方。 「呃,就是天网城市,应该是要作为北美的主要中枢…」 对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随即补上:「您应该会想亲眼看看吧?这边请!」 看着那五个人朝着树林中走去,这边的四人不禁纳闷是否真的该跟上。 「威廉斯,你留下,待下一组抵达后马上赶过来会合。」康纳指示。「刀疤、哈利,你们跟我来。」 仅管对这一切抱持怀疑,但两人交换了眼神后还是追上康纳的脚步,一同跟在那五名「反抗军」的后头,朝着一处突出的悬崖走去。 「我们到了,请看。」 几乎站在快腾空的位置,那名带头的转过身来,示意大家朝北方看去。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原本还看不是很清楚,等到习惯这亮度后,眾人全都惊呆了。 从这个高处可以看到,在远处的地表有着一大片佔地极广的银色结构,似乎是金属,又像是玻璃。城墙就有如昆虫的茧般,一层包覆着一层,主体结构令人联想到蚁穴或峰巢,有着各种形状的建物,之间又有着许多连通道路,彷彿血管般连结上下左右。中心的位置有座很高的塔,应该就是司掌一切的所在,它周围也围绕着些许较低的突起构造,还只是骨架,如同昔日的巴黎或东京铁塔。 不仅往天空发展,能见到它更是朝地面下深入,不知道挖了有多少层。总体而言,这根本不像以往人类有过的居所,反而很像是以无机物去建造的有机体。 看着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的三人,带头的那人再次开口: 「这就是北美天网的中枢—『北美核心都市』。」 第九章 「您有事找我?长官?」 巴恩斯走进派瑞准将的房间,顺手带上房门。面对访客的提问,房间的主人点了点头。 「且容我猜猜,是史东的事?」巴恩斯看着准将的脸,心中掠过些许不安。 「正解。」派瑞准将从桌前起身,朝他走来。「而且严格来说,是『史东们』。」 「什么?」巴恩斯皱了皱眉头。「您是指…跟盖博瑞史东中校有关?」 「嗯,他之前来找我,针对部队内的一些问题商谈了好一会。」派瑞来到他面前,开始来回踱步。 「请问…」等了好一阵子,却依旧不见对方开口,巴恩斯于是主动询问。「中校是和您说了些什么?和我的部队有关?」 「我就直说了,他希望将亚歷山大史东调派到自己麾下。」派瑞抬起头看着他。「你也知道,史东中校已经康復,而我派他去整顿昔日土沙堡的旧部属。中校对我提出的请求之一,就是希望能取消他弟弟被分派至你部队的命令。」 「什么?」巴恩斯很错愕。「但…这是康纳的直接命令。况且,他应该直接来找我谈才对,怎么会透过长官您…」 「他提出的理由都很合理,」派瑞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毕竟亚歷山大史东本来就是他的部属,况且两人是兄弟,考量到多年来所建立的稳固关係,由盖博瑞来担任他的直属长官是最适合不过。再加上…」 准将欲言又止,深深吸了口气后才再度开口:「他们两人都对你颇有微词。」 「啥?」巴恩斯几乎是用吼的喊出来,立即被长官伸手制止。 「我不想让你觉得难堪,但就像我刚刚说的,他提出的理由『都很合理』。」派瑞盯着他逐渐胀红的脸。「中校对于你管束部队的能力有所疑虑,也举出了非常明确,无法否认的事证。」 「瑞斯,对吧?」 「嗯。」准将点点头,说得很直接。「史东中校认为让一名交付你的士兵就这样脱逃,等同证明了你没有管束他们的实质能力。既然瑞斯如此,那或许同样被交託给你的史东应该换个长官。」 「瑞斯的事我不会替自己辩护,因为这的确是我的责任。」巴恩斯恨恨地说。「让他从我眼皮下逃跑,这或许是我一生最大的污点。不过,将史东少尉分配到我部队是康纳的意思,不应该趁着本人不在的时候逕自推翻他的决定。」 「我也是这么回答中校的,他则对这个回应感到很遗憾。」派瑞准将思索,脸上的线条也显得更加僵硬。「史东中校希望我能再多考虑,不然就要…」 「就要什么?」 「正式提出部队转调的申请,理由的那一栏将会是『长官失职』。」准将盯着巴恩斯怒火中烧的双眼。「你也明白,一旦这么做,对你的信誉将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要就来啊,我不怕!」他恨恨地低吼。「史东本来就是颗老鼠屎,少了他在部队里,我还乐得清间!」 「我不认为把自己的部属视为老鼠屎是正确的,」派瑞提醒对方。「总之我是劝中校好好思考,再来跟我进一步讨论。如果可以,我会尽力要他放弃这个想法,毕竟这对整个军中都会造成衝击。今天找你来,只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但您还是有可能批准,对吧?」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维系整个军中的合谐。反抗军现在最需要的绝对不会是内鬨和争斗,你也知道,这段时期大家都不怎么好过。」 「我尊重您的决定,长官。不过…」巴恩斯又恢復成平时那样冷静。「我希望您能明白,造成这场争斗,点燃了火的那个人,绝不是您眼前的这位。」 「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你我又不是只认识一两天而已。」派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想太多,就目前来说史东少尉依旧是你的部属,你依旧有权对他管束。说到这个,今天你们的安排是?」 「我打算派他们,含史东在内去整理军械库,保养那些武器。」巴恩斯回答。 「一切纪律的基础,嗯?」准将露出些微笑意。「我还记得当年刚从军的时候,第一件任务就是被叫去扫厕所,地上的瓷砖缝隙还得用牙刷慢慢清。被发现一点污渍,就会被命令整间重做。」 说到这里,他发现当下并不是回忆往日时光的好时机,随即把话题拉回来:「总之我会儘量打发中校,但得做好心理准备。你也知道,康纳长官不在的这段期间,营内充斥着各种谣言,我不希望这件事对人心造成更大的波动。」 「我明白,将军。」 巴恩斯也很清楚那些谣言,更了解谣言可能会造成的结果。「就像您说的,这段时间我们都不怎么好过。」 ********************** 「你觉得…这样没问题吗?」 「什么意思?」 约翰康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提出异议的贝蕾儿威廉斯。后者耸耸肩,顺道摊了摊手,意思显然是「你明知故问」。 「我不认为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况且…」 康纳瞭望队伍后方,那边有位脸上带着疤痕的壮汉,手上还牵着一条狗。「『中校』并没有吠叫,我想这或许已经回答了你的疑问。」 「好吧,你说了算。」 顺手拨开档在面前的枝叶,贝蕾儿望向队伍的另一端,那五个带路的陌生人大概超前了十公尺左右,正领着康纳他们前往所谓的「基地」。 沿着这条山中小径,踏过诸多杂草,穿过许多树丛,一行人已经走了大概十五分鐘左右。最后上山的凯尔和老鼠也已经和大家会合,目前处于队伍的中间位置,正在检讨刚刚差点错过缆车的失误。由于这一路都是顺着边坡而行,所以回头看去,穿过稀疏林立的树木间,依旧能看到远方地表上那一大片「天网都市」。康纳眾人心中最大的疑问当然莫过于此,但还有另外一件事也令人无法忽略。 「这群人真的是反抗军吗?」 早在十五分鐘之前,刀疤就提出了这个大家共同的疑问。遗憾的是,这所谓的「大家」也包含了康纳在内,所以就算是他也无法给予满意的答覆。目前可以确定,也是眾人唯一的共识,就是这些人并不是终结者,或许也不是敌人。 「老实说,那些t-800还真的把我们给害惨了!」这也是刚刚的谈话内容之一,发言者是哈利。「该死的渗透型!以前只需看到机器就开枪,现在连看到人类也得提心吊胆,就怕那张脸、那层皮根本是假的!」 虽然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哈利,但他这席话倒是不偏不倚地切中了困扰着每个人的阴霾核心,让当下的气氛为之静默。 这些谈话当然不是当着那五个人的面进行的,但相信他们多少也猜得到大致的内容,所以始终对康纳一行人表现出友善的态度。或许太过友善了,每个人脸上一直都掛着灿烂的笑容,哈利曾私下抱怨说他为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关于那座都市…」康纳稍微加快脚步,追上五人之中殿后的那位。「你们是从建设开始就密切盯梢的吗?」 「从我们被分配到边界后开始的,那时大概已经有初步建设了吧?我想。」那名男子回忆。「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当年还只能看到一些基础管线、建筑骨架…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发展成这样,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都市。」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是座都市?甚至还知道它的名称?」 「噢,我们拦截了天网的通讯,解开了它们的密码。」那人笑了笑。「这不怎么容易,但我们还是办到了,即便今天回想起来也还是与有荣焉…」 「嘿,别说太多,留点菜给指挥官发挥吧。」五人中领头的那位回头说道。「长官您一定会感到非常骄傲,我们驻守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掌握了天网的许多秘密,还解开了机器使用的各种加密系统。」 「那真是太好了。」康纳显然语带保留。「你们的指挥官显然指导有方,能和他见面是我的荣幸。」 「其实…是『她』才对。」 「啊?」 「噢,我们到了!」 对方快步上前,眾人只见他朝着一堆矮树丛走去,下一秒鐘就伸手拉开了那些错综的枝叶。 「欢迎来到『土拨鼠洞』。」 从树丛中露出来的是一个上头有着转盘的半球形盖子,彷彿是被翻倒的大碗公,还可以看见下方连着一大块水泥结构。由于整体涂上了绿色的油漆,藏身于这片树林中实在是再适合不过,即使仔细看也不容易发现。 「底下就是我们的基地,」那个人顺时鐘地转动上头的转盘,熟练地将盖子拉起。「请各位小心脚步,近日下了点雨,入口有点滑…」 「等等!」康纳打断了他。「很抱歉,我们还不打算进去,至少现在还不会。」 「是啊!」刀疤也加入对话。「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们没听过『请君入瓮』这句话吧?一群陌生人邀我们进去一个封闭的空间?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疑。」 他回头寻求其他人的意见,威廉斯和凯尔立即点头,一旁的哈利则是耸耸肩。扣除掉忙着东张西望,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真实森林的老鼠,显然大家都有志一同。 「嗯,说的也是。」那位仁兄并没有生气。「康纳将军说的对,毕竟还是有安全上的疑虑。那就请各位在这边等,我这就下去请指挥官上来。」 康纳点头示意,该人就往下一跃,似乎是顺着梯子滑了下去。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刀疤靠向站在一旁的士兵,很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的指挥官很大牌吗?居然要人家亲自下去接她上来?」他语带幽默地说。 「这是误会,」那位士兵回答。「为了不被天网发现,长久以来我们都不使用无线电等通讯器材,一切都是靠『脚』和『嘴』。」 「哦?这就是你们之所以能潜伏这么多年的绝招?」 「绝招『之一』,还有很多招,你应该见识见识。」对方也打着趣。「我们曾经和一整队的t-700正面接触,但最后还是全身而退。相信吗?我们就只有不到十个人,对方却有二三十个单位。」 「所以你们驻守在这里共有多少人?」 「不多不少,就八个人。或许你会觉得不太够力,但别忘了我们可是成功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区存活了下来,每天还得在机器的眼皮下偷偷摸摸进行监视。这当然也是指挥官指导有方,她的睿智让我们突破了许许多多的难关。有一季我们存粮见底,她居然亲自出马猎捕野鹿,你相信吗?那头鹿足足有两个大块头那么大,指挥官一人就把牠撂倒了,就算现在回想起来…噢!她上来了。」 一个身影从通道口冒了出来,儘管穿着军服,看起来依旧有些纤细。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在那人的身上,与随风不断晃动的树丛阴影在她的面庞共舞。刀疤突然感到一股熟悉至极的氛围,紧接着心脏彷彿遭到直击… 「您好,是康纳将军对吧?我是这个基地的指挥官丽莎昆恩,欢迎来到边界。」那名女子对着康纳行礼。 「你好,昆恩指挥官,很抱歉对你们抱持着怀疑,毕竟这个年头得谨慎为上,尤其是在这个照理不应该有人烟的地方更是如此。」康纳回礼,言词间依旧透出些许不信任。 「没关係的,我们了解,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还有,请叫我丽莎就好了。」 语毕,她转过头来看着刀疤,后者的脸上写满错愕。「好久不见了,泰瑞上尉。你怎么看起来…像见到了鬼一样?」 「泰瑞上尉?谁啊?」哈利在一旁悄声问道。 「太常被叫绰号,本名反而给遗忘了?」贝蕾儿叹口气,回答对方。「那是他的名字,『泰瑞乔丹』,也就是我们口中的刀疤。」 「原来他是上尉?我一直以为是中尉…」 在这些旁观者窃窃私语的同时,当事人依旧是愣在那边,脸上还掛着蠢毙了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悦还是惊讶。相较于呆呆站在原地的主人,那条狗显然是等不及了,很快地就挣脱了鍊子的束缚,拼命摇着尾巴衝上前去,一下子就搭到了丽莎的身上。 「呵呵,你也好久不见啦,波奇!」 她蹲了下来,任由狗儿温热的舌头在脸上滑来滑去。「那个肌肉男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啊?他自己就连三餐都会忘记吃,若真的让你饿着了,我可不会轻饶他!」 眾人看着这位玩弄着狗儿的女军官,又回头望向对话中的男主角,发现他的表情又变得更蠢了。脸上掛着呆到不行的傻笑,完全无视周遭他人的目光,彷彿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她。 ********************** 「北美核心都市」,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隻由无机物构成的巨大生物,其中有着血管、组织、神经网络,甚至器官。就这点来看,似乎又和昔日由人类所建造,无论昼夜皆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大城市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唯一的不同点,或许还是在于这之中的核心价值,也就是所谓「居民」的存在吧? 「你怎么想?」凯尔放下望远镜,回头询问贝蕾儿的意见。「这是座机器人居住的城市,对吧?」 「不然呢?天网总不会张开双臂欢迎我们搬进去这新家吧?」她继续盯着那座建设中的城,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这里是一块突出于山崖的峭壁,也是「土拨鼠洞」方圆一百公尺内唯一能将那座核心都市全貌尽收眼底的位置。当然,水平距离相当远,外加平地与山顶的高度差,让他们可安全地站在这里,将远处那丑陋的无机集合体一览无疑。 「我数到二十四条通路,你呢?」 「二十五,看来得再重数一次了。」 贝蕾儿再次举起望远镜,对准都市的边缘,开始细数那些自外围深入都心的复杂道路。这些路线有的彼此交缠,实在无法分清谁是谁,所以他们计算的是路径来自的方向。大部分是从北边地平线而来,有些则是从西边、东边,相较下来自南边的较少,看来是与天网的势力拓展有关。 这些通路显然是在运送各种物资进入城市,应该和主体的建设脱不了关係,先前眾人所搭乘的「上山缆车」就是属于南方的路线,只是这庞大运输系统其中的一小环而已。和刀疤一样,贝蕾儿上车前有看见那些运输用的火车,当下也推论出天网正利用过去人类的运输系统在「搞些什么」,但两人万万都没有料到,追寻的结果居然会如此骇人。 「你是对的,是二十五,我之前漏掉了西北边那方向。」凯尔继续观察。「收割者还真不少,第一次见到它们出现却没有在抓人。」 「还有一堆hk,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它们被用在载货而非猎杀。」贝蕾儿摇摇头。「这还真愧对它们的名字。」 无论城市内部亦或外围地带,都可以看见体型巨大的收割者们在协助建设工作。它们脚边有些列队的小黑点在移动,显然是人型终结者,但距离太远无法判断是哪种型号。数不清的hk在这之间持续起降,机身底下携带了或大或小的货物,在城市与四面八方的通路间不断来回。大概是在运作或测试些什么,城市中央那些高塔偶尔顶端还会冒出黑烟,顺着气流冉冉上升,随后飘散于蓝天消逝无踪。 「天网还真是会挑地方盖房子,不觉得吗?」凯尔说道。 「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里…这个地区,包含这座山,这片森林…」凯尔蹲下身去,拔起一枚白色小花。「我还以为蓝天白云和高掛的艷阳就只是儿时的回忆,这几年来甚至忘了世界上曾有过这样的景观。对我来说,天空始终是灰矇矇的,大地也都是黄土或红色的地衣,鲜少见到这么翠绿的植物,更别提满地盛开的花朵…」 「这年头要找如此绿油油的植物,你问十个人,十个人都会要你到基地的温室里去找,的确挺悲哀的。」贝蕾儿同意凯尔的话。 「然后是城市…我们以往提到所谓的都市,脑海中就只会出现残破的废墟,碎裂的瓦砾、扭曲的钢筋,还有横生的杂草。毕竟我对审判日前的记忆很模糊,所以想问看看,当你看到这座天网的城市,会不会反而有种熟悉感?」 「熟悉吗?其实也还好。」贝蕾儿摇摇头。「因为我所熟悉的是『有人烟的城市』,和这玩意相差太多了,这只是个放大版的天网,一台佔地数千平方公里的电脑,根本不具有任何生命力。」 「所以,这就是你的论点,这是座纯为机器而打造的城市。」凯尔似乎话中有话。「但话又说回来,它们为何选这个地方?选在这个没有受到审判日太大影响的地方,作为建设的基地?」 「要我猜的话,因为风景好?」 「噢,这天网还真有人性呢。」 「假如机器真的具有了人性,或许就不会有这场战争了吧?」贝蕾儿思索。「但也可能是相反,因为是人,才会彼此斗争…杀戮…」 「这样反倒是我们失去人性了?」凯尔淡淡地说。「机器有人性,人类失去人性,这个时代真是疯了。」 这句话虽然带着玩笑性质,但贝蕾儿却感受不到凯尔有一丝笑意。她很清楚原因,也猜到两人所担心的是同一件事,毕竟他们有着共通的过去,都认识… 「theta…」 「啊?你说什么?」 「噢,没事,我只是自言自语。」 贝蕾儿挥了挥手,回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嘿!两位,风景不错吧?」老鼠从土拨鼠洞的方向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些不知道名称的植物。「刚刚康纳叫我来传话,要你们回去『洞』那边。」 凯尔和贝蕾儿互看一眼,随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好吧,也该是时候了。」凯尔用力伸个懒腰。「大人的要事谈完了,宝宝和保母终于可以回房了。」 「什么意思啊?」老鼠歪歪头,随即注意到对方手中的东西。「可以给我吗?」 「啊?」 凯尔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延伸到自己的右手,再定格到那朵白色的小花。「你说这个?」 老鼠没有回答,就只是伸出了手,凯尔于是将花递给了这位少年。 「话说回来,」贝蕾儿看着手里拿着花,正左右端详的老鼠。「你好像对这座山的植物很感兴趣?我还以为你专攻的是机械和程式?」 「啊,我都可以。」对方语焉不详。「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顶多在书上看过图片,从来没有亲自碰触过。」 「不过…天网的城市就在那边,你反而聚焦在这些野花野草上?」凯尔试图点醒他。 「噢?」老鼠抬起头来,瞄了远处的那座都市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审视花瓣。「距离太远了,啥都看不见,况且我先前也已经看够了。」 「算了,你高兴就好。」凯尔耸耸肩。「我们要走了,你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我还要在附近晃晃,放心,我懂怎么保护自己。」老鼠挥了挥手,随即转身鑽进一个树丛,消失了身影。 凯尔和贝蕾儿交换眼神,开始朝土拨鼠洞走去。军靴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令人不由得有些神经紧绷。据驻守在此的反抗军同儕所言,机器并不会来巡视这块区域,要他们大可放心。但威廉斯始终持保留态度,毕竟她见过太多事物,知道没有所谓的绝对。况且,别忘了,后方的追兵或许远比想像要来得近,近得多了… 简单来说,就是个防空洞。 康纳扫视这所谓「土拨鼠洞」的内部装设,再一次得出这个结论。不知道原先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就只是因兴趣而建造的私人避难所,总之这现成据点的优点的确被这群人利用得淋漓尽致。 里头的坪数并不大,但已经足以供应八个人日常的生活所需。数张双层的铁床、几张简单的桌子,头顶上还有数盏以自家发电机供应电源的吊灯。虽然属于密闭空间,但通风系统却相当有力,不会让人有窒息之感。唯一的缺陷是出入口就只有一个,而且连接地面的是座铁梯,得靠双手双脚才能攀爬,除此之外,老实说并不会比正式的基地来得差。更重要的是,里头居然还有厕所和卫浴设备,看来打造这座防空洞的人早已有长期抗战的打算,在东侧位置隔出了这样的一个私密空间,甚至还供应热水,到了今天依旧堪用。 说到卫浴设备,哈利正在享受这睽违了好几天的热水澡。儘管才刚来没多久,他就逕自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这大剌剌的行径或许也算是哈利的个人特质,说不出是好是坏。 「长官,您意下如何?」 女性的声音打断了康纳的思维,他回过神来,发现丽莎指挥官正看着自己。 「是否要前往『城市』作更进一步的勘察?我们知道许多隐密的地点,不会被敌方发现。」 「不!这不是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康纳回答,并反覆咀嚼这提议的意义。「天网在建造一座巨大的城市,这确实是相当重要的情资,但我们势力单薄,不该冒这种险。」 见到对方不作声,他又继续补充:「有你们这几年来收集的这些报告就已经很够了,足以让我们警告全球的反抗军提高戒备并重新思考当今的战术。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致力于将这些情资运送出去,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提出警告,等事态恶化就太晚了。」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要活着把情报带回去』,了解。」丽莎点点头。 「是的,而且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也能跟着一起走。」康纳环视四周。「真是难为你们了,居然被困在这个地方这么久,而我们却一点都不知道。」 「其实我比较希望能留下来,」丽莎语出惊人。「这里是我们驻守的点,监视天网都市就是我们的任务,相信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这样等同与世隔绝,发生事态也没办法请求支援,太危险了。」 「感谢长官的关心,但您似乎太小看我们了。」丽莎摇头。「别忘了我们可是在这里,天网的眼皮下躲藏了两年多之久,这难道没证明些什么吗?」 「的确,你们能活到今天就足以说明一切。」康纳同意。「但我还是恳请你们仔细考虑一下,至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好的,我们会考虑的。」 这位女性指挥官点了点头,但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让步的跡象。「那关于您这次的任务,是否有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呢?」 「至少今天得叼扰你们一晚,」康纳回答。「我想大家肯定会因不必露宿野外高兴上好一阵子。」 「没问题,请当作自己家吧。」 「我们预计明早就离开,就像刚刚提到的得沿着山脉继续往北走,指挥官有建议的路线吗?」 「这个嘛…」她皱着眉头思索。「我是记得有一条隐密的小路,不过得经过一座吊桥,天晓得过了这么久还在不在原地…」 「那就麻烦你安排了,细节可以询问刀…泰瑞上尉。」康纳转身看着站在一旁的刀疤,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相信你们有很多话要谈。」 对方动了动,却没机会出声,防空洞的入口此时被打开,两个人影顺着铁梯滑了下来。威廉斯与凯尔在水泥地上站稳脚步,照着康纳的命令前来报到。 「辛苦了,今晚我们将在此过夜。」他对着在面前站定的两人说道。「你们可以先去冲个澡,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晚一点再来安排站哨的顺序。」 「站哨交给我们就好,」丽莎从旁插话。「你们只要专心养精蓄锐即可。毕竟要翻过这座山,就算白天也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没有足够的体力是不行的。」 「感谢你的好意,但且容我坚持这么做。」康纳有些语塞。「毕竟这个地点位置特殊,就当成是必要的训练。」 「好吧,如果您坚持。」丽莎耸耸肩,不再反对。 「瑞斯大兵,暂时解除战备。就像我刚说的,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康纳指了指淋浴间的方向,身上仅围着一条浴巾的哈利正巧从蒸气里走出来,露出显眼的大肚子。丝毫不在乎旁人的视线,他自顾自拿着毛巾擦脸,看起来相当满足。 看了看那个方向,又回头看着长官的脸,凯尔似乎欲言又止。康纳很刻意地别开了目光,假装在看贝蕾儿的方向。没办法,这位年轻人只好带着略为鬱闷的神情,默默地朝着卫浴区走了过去。 「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丽莎指挥官。请帮我们安排明天的路线。」 见到凯尔与哈利擦身而过,进入了淋浴间,康纳这才转过头来。在他点头示意下,刀疤随即上前,和眼前这位老友正式展开久违的交谈。 「中校」此时窝在角落睡得正熟,似乎对这个环境相当满意,看来把这里当自己家的并非只有哈利一人。刀疤与女军官开始对话,康纳静静地来到中校身边,但并没有低身下去抚摸牠。如同有着无言的默契,贝蕾儿也静静地来到了一旁,左顾右盼,确认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后才开口: 「你还是不信任他们。」 「嗯…」 康纳凝视着眼前的墙面,由石灰和水泥交杂的材质上头,依旧留有些许当年涂抹所留下的不均匀痕跡,不过他心思显然不在那里。「希望是我多想了,不过还是得听听你的意见。」 「哦?那还真是抬爱呢,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心腹啦?」贝蕾儿嘲讽道。 「丽莎昆恩,军阶中校。」康纳无视她的讽刺。「你对这名字有印象吗?」 「没有,我识人一向过目不忘,所以可以肯定告诉你,我和她没有交集。」 「同意,」康纳点头。「她过去是以前被驻派在魁北克支部,若你们有见过面那才奇怪。」 「你明知故问,标准的康纳作风。」贝蕾儿摊手。「所以重点是什么呢?」 「她和刀疤是旧识,两人曾在同一个基地服役过。」 「刀疤曾住过魁北克?我还以为他是标准的美国南部人?」 「不,我是指她被调派去魁北克之前,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就是了。」 康纳转头看着那两人的方向。丽莎此时拿出了一张地图摆在桌上,跟刀疤开始商讨路线的安排。虽然听不清彼此间的对话,不过光就脸上的表情就能感受到刀疤雀跃的情绪。而丽莎偶尔还会叉起腰来,看来是故意在挑对方的语病,这一切就是很标准只存在于老友间的互动。 「所以…容我再问一次,重点是?」贝蕾儿盯着约翰。 「你不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尤其是你我都很清楚,包含魁北克支部在内,所有的北方据点早在两年半前就全数遭到天网歼灭了。」 「她是怎么说的?」贝蕾儿问。「她们这群人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总有个原因吧?别告诉我你们刚刚一个多小时都只是在间话家常。」 「当魁北克沦陷的时候,一群人逃了出来。虽然大半数日后都死于机器的猎杀之手,但剩下的这几个人依旧不放弃,拼了命跨越数百公里远,终于抵达了另一个支部,却发现那里早已成了废墟。」说到这里,康纳停了一下,自责写在他的脸上。「那次的攻击完全瘫痪了北边的防御体制,我早该料想到天网图谋不轨,至少在事前也该察觉些许跡象,但等到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真要说的话,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责任,但别忘了当下我们也自顾不暇,天网是几乎同时对好几个反抗军据点展开攻击,包含我们的指挥本部。」女军官提醒他。 这当然称不上安慰,康纳就只是点点头,又继续说下去:「他们在那里又找到了几名生还者,但当下最急迫的还是得找个安全的庇护所。那时南下的路径几乎都遭到天网阻断,他们只能继续往西走。这里曾经是其中一人的故乡,他在孩提时代常常来这个防空洞玩耍,是孩童间的秘密基地。昆恩中校得知了这件事,军阶最高的她于是决定撤来这里,至少是个希望。」 「等等,那他们又怎么会说是奉指挥中心的指示驻守在这里?我不记得你曾下过这种命令啊!」 「昆恩中校说…这是她的谎言。」康纳看着睁大双眼的贝蕾儿,举起手示意她先别发难。「来到这里的几个月后,天网开始进行那座『城市』的工程。那时大家正处于士气低迷,不知何去何从的窘境,简单来说,就是被困住了。不仅肉体被困在这个蛮荒之地,心灵也被无穷尽的绝望辖持,你也很清楚,绝望是会杀死人的。」 「所以她就编造了这个『驻守命令』?就为了让大家找到生存的意义?」贝蕾儿扬起眉毛。 「我觉得这是很正确的决定,也难为她了。」康纳抿着嘴唇。「就这样与世隔绝了两年多,连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直到不久前,我们的讯号被拦截,他们这才得知我们将经过此地。」 说到这里,他深思了一会,才又开口:「刚刚我有提议,希望他们能跟我们一起走,但被拒绝了。或许…把『监视这座城』视为自己独一无二的使命,如今已经成了他们的信仰核心,离开这里反而不再是优先选项…」 「嗯…听起来很合理。」贝蕾儿威廉斯点了点头。 「是啊,太合理了。」约翰康纳若有所思。「一切都合乎逻辑,只是…」 「只是什么?」 「中校对于他们是拦截到什么讯号,还有为何会算好时机出现在我们面前,始终交代不清。要知道,我们纯粹是意外发现那座谷间缆车,才会从这个路径上山的。」 「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啊,而且…」康纳意寓深远。「就像我刚刚说的,她的说词『太合理了』。」 「太合理也碍到你了?」贝蕾儿叹气。「不过我也同意,的确有地方怪怪的。所以你觉得…他们是变节者?」 「如果是这么单纯就好了。」 康纳的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凝视着一名在床舖上保养枪枝的男子。他就是刚刚领他们来到土拨鼠洞的那名带头者,名叫菲利浦,似乎也是昔日魁北克支部的军官。不知是否疑心生暗鬼,儘管那男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流畅,但在康纳的眼里却彷彿是刻意在演给他们看的,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所以你是在担心…」贝蕾儿盯着康纳,察觉到他刚刚话中的意思。「…这就是你要找我谈的原因?特别是在看到了外头的那座城之后?」 「你和巴恩斯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也是反抗军中唯一和『他们』有过近距离互动的人。」 「是『它们』还有『她』,」贝蕾儿挥了挥手。「而且就连『她』也称不上完整的人,至少…我们救不了她。」 「总之,你知道我的意思。」 康纳再次扫视整个室内,除了自己队上的五个人外,这里共有六个生面孔。哈利正在和其中一人交谈,显然还没换上衣服的意思。刀疤则和丽莎谈得正在兴头上,从他手舞足蹈的动作就看得出来,此时这个大男人简直雀跃似孩童。 「你觉得呢?」康纳回过头来,看着她的双眼透出了些许的不安。「他们…有没有可能?」 「不知道,至少我没看出任何端倪。」贝蕾儿叹气。「但看不出端倪就是种特徵,所以我目前实在无法给你任何答覆。或许…」 她低头看着睡得正熟的狗儿中校:「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们应该相信这位鼻子灵敏的朋友,至少这一路走来证明了牠很行。」 「或许吧,不过…」康纳也看着那条狗,思索道。「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太依赖所知的事物,而忽略了未知的事物?」 语罢,他很快地抬起头来:「总而言之,希望是我多心了。但也麻烦你保持戒心,若有什么蛛丝马跡,就算是很小的怀疑也好,请马上告知我。」 「当然好,这是我最擅长的。」威廉斯耸耸肩。「倒是,有必要让其他人也加入我们吗?」 「不,先不必。」 康纳看着正和丽莎相谈甚欢的刀疤,目光深邃。「你懂我的意思。」 **********************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洗过了澡,休息了一会,然后大家一同安排了今晚站哨的轮班,接下来在吃晚餐前就真的没事干了。凯尔一个人默默地走回了先前的那个山岬,在夕阳的金色馀暉中远眺那座天网都市。儘管今天即将结束,这些机器建造城市的速度仍丝毫未减,看来即使黑夜降临,这些不知休息为何物的冰冷肢体依旧仍会不停地赶工,直至一切终结。 这是座「城市」,和以前的天网旧金山本部规模可说天地之差。经过数个小时的长谈,相信康纳已经从当地驻军那边得知了许多关于这座城的资讯,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透露任何事,一丁点也没有。 康纳始终避着自己,或说,依旧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凯尔很清楚这点,也很清楚此事没有转圜馀地,毕竟这就是他所熟知的康纳。不知这尷尬的状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若直到整趟旅程结束依旧如此,那凯尔可能会更加地厌恶,厌恶这场无止尽的对立。他将康纳视为人生的导师,且尊敬他如兄如父,几年来始终如一。但或许不知不觉间这份关係有了改变,令这对亦父亦友的两人也面临了危机,面临了许多家庭都曾遭遇的境况。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一张带有十字刀伤的脸映入眼帘。 「间间没事干,嗯?」 「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噢,我同意,密闭空间就是有那样的缺点。」 刀疤来到凯尔身边,也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凯尔盯着他的脸,试图从对方的表情判读出他当前的心思,可惜徒劳无功,那略带着笑意的嘴角可以意味任何事。 「你那把枪呢?」凯尔发现他背上的位置空了。「我是指,从终结者那弄来的那把等离子步枪?」 「刚刚交给老鼠了,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请他帮我处理看看。」 刀疤下意识摸了摸方才都还背着那把枪的位置。「他说先用他的方法弄弄看,若不行,也会试试汤玛士副主任留下来的一些工具。那孩子真的很厉害,对机械什么的都非常在行,若没有他帮忙,那把枪摆在我这也只会是个废物。」 「噢。」凯尔不置可否。「所以…你也是来呼吸新鲜空气的?不和前女友叙旧没关係吗?」 「想讲的都讲完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说服她一起…等等!她不是我女友!」 刀疤终于注意到对话中的陷阱,立刻满脸通红。「她是我的恩人、我的长官,也是我的…」 他突然辞穷,大脑随即全力运作,拼命在贫脊的字典中寻找适当的词汇。凯尔显然相当享受这幕,扬着眉毛乐在其中。 「你的…重要的人?」他故意拖长尾音。 「嘿!你真的应该学习尊敬长辈!」刀疤胀红了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也是『中校』的前任主人吧?」这疑问已经积在凯尔心中好一阵子了。「不过她是叫牠『波奇』,没弄错的话,那也是牠项圈上的名字?」 这是个顽冥不灵的青少年,变成顽冥不灵的成年人,再变成顽冥不灵的地痞流氓后的事。那一天,他领着一群跟班刚从当地商店收取了保护费,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远方大城市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没过多久,底下的地面彷彿要崩裂似地剧烈颤抖,紧接着就是强烈到让人站不住脚的气流。他最后仅存的记忆,就是和同伙们一同衝进某户民宅的地下室,就这样度过了好几个不见天日的白昼。 等到一切结束,他们陆陆续续从地下走了出来,发现世上的一切都不再熟悉。审判日,这是后来每个人对「那一天」所使用的共同名称。这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但对这名男子而言,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他依旧领着眾人打劫物资,在这个不再存在法律的世界,他们更是如鱼得水。仗着人多势眾,他打着适者生存的旗帜剥削弱者,不从的人就给予凌虐或直接赏一枪。这样的生活不断持续重复着,男子曾经以为自己将会如此终老一生,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正如同上一个时代的终结毫无预警,新的改变也是如此无声无息,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一开始只是小型的空浮机器,他们原先以为是新成立的政府用来维持秩序的道具,但当它开始无差别对眾人疯狂扫射,这群人立刻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男子试图率领活下来的人对抗这些「小杀手」,一开始也成功了,他们的确用手上所持有的火力打下了好几台敌人,但这胜利也只维持不过短短一週。 更大的杀手出现了,还带着更大把的枪。不仅仅空中,连地面上都出现从未见过,有着履带的的杀人机器,男子的同伴们难逃此劫,几乎遭赶尽杀绝。他和剩馀的两三个人幸运脱逃,为求生存而远离这已成死城的小镇,踏上了无尽的路程。 这流浪之路足足长达五年之久,这段时间内他曾待过数不清的地方,也一再见到新识旧友遭到屠杀。当今的世界似乎被机器,一个名为「天网」的超级电脑所掌控,为了完全支配这颗星球,它将消灭人类视为第一要务,丝毫不具怜悯或同情。见到机器,马上逃,若有同伴成为猎物,也绝对不能出手,这是男子在这趟路上所学到唯一的生存法则。最后,他放弃了和他人结伴,成为了一匹狼,一隻独断独行的孤狼。 又过了好多时日,实际上是多久男子也说不清楚,这些日子对他来说一成不变,就如这毫无希望的人生,彷彿嚼蜡般索然无味。灰白的人生,对他来说正适合自己,或许每个人孤独地来到世上,终将孤独地离开,没有什么好惋惜,也没有什么好哀叹。所以就在那一天,当该人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的当下,男子并没有料到自己的人生将会就此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蠢女人,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毕竟,有谁会笨到直接衝到hk前面把自己当诱饵,就为了帮助一对脏兮兮的小兄妹逃走?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蠢女人或许有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令男子顺手扔了当下才喝到一半的劣酒,也加入对抗hk的行列。一男一女,只靠着两把枪和一个简单到不行的陷阱,居然真的撂倒了一架天网的杀人飞行机。 「你挺厉害的嘛!要加入我们吗?」 她口中的「我们」,就是人类反抗军。男子过去也有所耳闻,这是个由全体人类,不分种族与国家所组织而成的庞大势力,目的是推翻机器的统治,让所有的人再次重获自由…之类的。 「如果每天都能吃香喝辣,我就加入。」 男子当时是这样回答,别忘了,他刚刚才浪费掉了一瓶难得的酒,当然要连本带利讨回来。毕竟对方是个蠢女人,似乎没注意到他言词中的讽刺,居然就这样带着他回到基地,并真的开始训练他成为士兵。 「士兵和军人基本上的不同,在于后者懂得服从军纪,尊敬自己长官。而你,显然只就是前者。」 两个月后,对于这隻在军中依旧独断独行,试图建立自己的势力,进而不断惹事生非的孤狼,她在一次的训话中给了这样的一句评语。不打紧,毕竟对这匹公狼来说,这就像是拿狗饼乾丢狗一样,他不仅不痛不痒,甚至还乐在其中。重点是接下来这位女军官又补上一句话: 「愈笨的笨蛋,愈爱往高处爬,就只为了想证明自己高人一等。而你大概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自以为爬得最高,也终将摔得最重的那位。」 蠢女人居然骂自己笨蛋?这傢伙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男子当下直接踢翻了她的办公桌,在出去的同时还顺手用力甩上房门,当下的巨响大概惊动了整座基地。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他当然也有所自觉,随即回到床位整理行囊,准备离开这个令他觉得反胃至极的军营。 命运令人捉摸不定,有时会觉得是根本是在耍人。正当男子前脚刚跨出门外,天网的军势就对基地发动奇袭,当下烟硝瀰漫,枪响和叫声此起彼落。虽然对这些「曾经的同儕」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此时的第一反应是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后再做打算。 一群终结者,如今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型,或许是t-400,总之挡住了男子的去路,令他差点在找到庇护所之前就先上了西天。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下的那一刻,又是那个身影,又是那个蠢女人,居然为了救一个刚刚才被她骂笨的男人,独自杀进敌阵。 「听着,我讨厌你,你也讨厌我。但是别忘了,我们都讨厌机器。」 两人在枪林弹雨中背水一战,数不清有多少子弹自耳边擦过,更数不清踩过了多少机器的残骸。这场战役他们最终都活了下来,也奠定了日后情谊的基础。 「所以,那隻狼就是你,而女军官就是昆恩中校?」凯尔歪着头。 「那件事之后,我们撤离了残破的基地,被分派到另一个支部。」刀疤回忆道。「那时我们对彼此也已经改观,我发现她…」 「相当有魅力?」 「…你的舌头要是能拿枪的话,大概可以干掉大半个天网吧。」 刀疤摇摇头,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题。「在新的基地那里,我们捡到了一条幼犬,应该是被野狗群拋下来的,大概是嫌牠体弱多病,只会拖累群体。丽莎将牠命名为波奇,由我们两人一同饲养。」 「就像两人的结晶,嗯,我懂。」 「你也知道,狗长得很快,也很快就适应基地里的生活,和我们打成一片。」刀疤毫不理对方的嘲弄。「你说的没错,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了?」凯尔察觉到对方下沉的语气,知道故事将进入转折点。 「有一年,雨量不足,存粮不够。有些人尝试外出打猎,但成效不佳,根本猎不到什么。」刀疤回忆。「他们把责任归咎在波奇身上,因为牠常常惊扰到猎物,甚至害他们在看到前就先吓跑了猎物。这种情绪逐日累积,到最后有人提议…」 他沉下脸来:「无法打猎的狗,留着也只是多一张嘴,不如就当成储备粮食,直接宰来吃。」 「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太过分了!」凯尔痛骂。「再怎么说,相处这么久,那条狗也已经如同家人了,牠肯定也是把你们当成家人一样信任,怎么能这样?」 「这话对于饿昏了头,还累积了满肚子怨气的人来说毫无说服力。在那种境况下,能说服他们的东西,就只有拳头而已。没错,我就是出拳的那个人,可惜的是…我当时出的可不只拳头。」 刀疤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有五个人掛彩,其中两人还差点没命。过去长年的习惯让我忽略了出手的力道,也忘了刀子一旦用错地方,会有多么地危险。」 「代价是?」 「我原本应该遭受重惩,甚至被逐出军中,但丽莎帮我扛下了大半的责任。」 男子的目光飘向远方,夕阳即将落下地平面。「我们两人都离开了,她被降职,并被远调魁北克支部。我则是带着波奇被派往更南方去,就这样再也没有见过彼此。」 听到这里,凯尔心里已有个底。他盯着刀疤的脸,从上头找到了些许的落寞和自责。 「然后,北方的据点遭天网全数移平,这几年来你一直以为她死了?」 刀疤没有直接回答,就只是淡淡地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将刀口对准同胞,也不会去猎杀动物。与其说我不想,不如说我再也办不到了。」 「『中校』这个名字也是在纪念她?」 「是啊,为了提醒我,她在我心目中是永远的『中校』,不管遭到降调或其他处分都一样。」 说到这边,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喜色:「看来她在魁北克混得不错,又升格回到原来的军阶了。」 「好啦,所以…故事就到这边结束了?」凯尔问。「我还以为会更刺激…你知道,更激情一点。」 「抱歉让你失望了,毕竟这可不是罗曼史。」刀疤摊手,依旧不承认他与丽莎有任何男女私情。 「所以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总觉得你好像有些意图?」 「你和康纳处不好,对吧?」刀疤盯着凯尔。「至少现在,就连我也看得出你们两人的关係满尷尬的,所以或许我是想让你能以此借镜?」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和康纳可没…那种关係。」凯尔皱了皱眉,抱起双臂。 「你把他当成人生导师,自己所尊敬的长官,嗯?」这男人彷彿看穿了对方的心事。「那不就一样了吗?我是想告诉你,儘管你会忧心于你们眼前的障碍,但总有一天终将雨过天晴。」 「噢,真是感谢你花了好大一番工夫,就为了说明这么简单的道理。」 「哈哈,就某些方面来说,你的叛逆也真的很像过去的我。」 以远方西下的橘黄夕阳为背景,刀疤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凯尔肩头。「耐心点,你总会找到答案。」 「噢!我一直以为康纳比较符合父亲的形象,但这下怎么好像你才是我老爸啦?」 「哈哈,那也不坏啊?如何?有意当我的儿子吗?我会是个称职的保护者喔。」 「不了,谢谢。」凯尔挥挥手,婉拒对方。「我已经有个保护者了,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口中的保护者就是指大哥德瑞克,凯尔至今仍相信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重返这个既定的人生职位。 「不过,你倒是可以担任我的老师。这段旅程中,我发现自己似乎太过依赖枪枝。你也知道,枪是靠子弹的,用完就没戏唱了。」他询问刀疤的意思。 「所以你想学…冷兵器的用法?」 「刀剑都可以,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如果你肯吃点苦,倒是可以。」刀疤露出得意的笑容。「我不知道何谓倾囊相授,但肯定不会让你太轻松,你倒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凯尔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摆出了一付「放马过来」的态势。 「准备好了吗?那就从最基本的小刀开始吧。」 刀疤从身上摸出那把先前把玩过的蓝波刀。「这是最单纯的冷兵器,但运用得当就可能救你一命。看到那棵小树了吗?像我这样,两根手指夹着刀锋,然后扔出去…」 第十章 隔年如隔世,这是上一个时代对于时间的一种描述。时光的流逝有时慢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当你以为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但实际上却只有十分多鐘。而有时则又相反,你上一刻彷彿还是个小孩,下一秒却已经成为得承担一切责任的大人,不仅成了家,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改变无声无息,快得令人错愕。 一个平静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没有刺激,没有紧张,连一点弦外之音都听不见,就只是个和昔日无二至的夜晚。若不是睁开双眼的同时映入了陌生的景物,他或许还会缩回被窝里好好地重温昨夜的梦境。这里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不是反抗军的本部,令他立即提高警觉,睡意全消。 凯尔开始环视四周,回溯昨日的记忆,从中翻出了「土拨鼠洞」一词。没错,这里距离本部有十万八千里之远,是这趟旅途的一个中继站,也是昨天过夜的地方。随着记忆逐渐回流,他渐渐放松了下来,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毕竟,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如此沉了。 「嘿!你也醒了?睡得好吗?」 哈利,这是凯尔记忆中给这位打招呼的男子贴上的名号,以往互动的经歷也随即被「提领」了出来,他随即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对方。 「噢,还可以。」凯尔应了一声,转头搜寻墙上的时鐘,发现目前正好是早上六点整。 「希望你昨晚睡得很好,因为今天的路程可不短。」 哈利仍继续豪放地说道,丝毫不管仍在梦乡中的其他人。一旁睡袋里的贝蕾儿动了动,显然快被吵醒了。见到这个画面,凯尔轻轻以食指比在唇间,示意对方注意音量。 「瑞斯,你醒了?」 另一男子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是康纳,和以往一样,他将自己排在守夜的最后一班。「既然醒了就快起身准备吧,今天会是很长的一天。」 凯尔揉了揉有点痠的后颈,起身朝着盥洗区走去。他不用看也知道,即使是说话的当下,康纳的目光依旧没有看着自己。 就像前面说的,凯尔彷彿上一刻还在镜子前洗脸,下一秒已经在森林中行军。这之间的过程其实长达两个小时,但如同一眨眼就过去了,时间,就是这么有趣的存在。 康纳一行六人,加上土拨鼠部队的七个人,一群人类反抗军循着既定的路线,浩浩荡荡地走在这片树林之中。毕竟这整片地域都是天网,也就是敌军的势力范围,他们的行动也比之前几天要来得低调的多。除了眾人踏在草丛中的沙沙声响,四周就只剩下此起彼落的沉重呼吸,在这片被浓雾围绕的森林中,甚至连鸟叫都鲜少听到。 会有土拨鼠的人陪同,这是昆恩指挥官不断和康纳交涉所得到的结果。要爬过这几座山,一趟下来至少有上百公里的路程,她认为基于安全的考量,应该由他们这群了解当地环境的人同行才恰当。康纳原先不同意,但折衷方案令他终于点头。 「至少让我们护送你们到那座吊桥吧。」她的这句话让一切拍板定案。 所以包含昆恩在内,除了留守基地的一人外,其他土拨鼠成员都参与了这次的护送行动。这就是目前的计画,预计傍晚就会抵达目的地。 毕竟是久无人跡的之地,所谓的山路根本不存在。沿路他们行经高达腰际的草丛,也爬过陡峭的岩脉山壁,如今面临的则是看起来深不可测的高大树林。这里的树大概至少都有上百岁,走在里头连阳光都被遮蔽,只留下飘散在树木与同伴之间的白色雾气。或许也就因为这样,此地的草也长得稀稀落落,反倒是蕨类与岩石上头的苔蘚格外茂盛。 在这种地方根本无法保持以往的队形,所以眾人始终是分散开的,以既有的距离与缓慢的速度持续向前推进。阴暗的光线,加上环绕在四周的浓雾,身旁这些人影就彷彿鬼魅般,凯尔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 「其实不是心理作用,」刀疤说道。「主要还是因为阳光照不进来,这里的温度很低,湿度却很高。」 「我同意。」凯尔盯着对方。「没问题吧?我是指那把枪。」 他指的是那把等离子步枪,此时又回到了刀疤的背上,外观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就是了。 「老鼠说他搞定了,才一个晚上。」刀疤显然有些兴奋。「虽说还没实际测试过,但反正有的是机会,晚一点再看看吧。为了报答他,接下来的路程,他那份行囊都由我负责。」 「噢,那还真不错。」 凯尔转过头去,试图寻找他们对话中的主角,不一会就在后方十公尺处发现那熟悉的瘦小身影。老鼠几乎是吊车尾,就落在队伍的最后方,两眼看起来有些空洞,不知是不是又想事情想到灵魂出窍了。 「那个…我想我最好过去照料他,康纳可不会希望晚上清点时少了一人。」 刀疤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凯尔于是转过身,穿过队伍朝那位天才少年走去。 「嘿!在指导晚辈?」 另一边传来了熟悉的女子声音。刀疤回过头,发现丽莎正和自己并排前进,脸上还泛着些许笑意。「真想不到,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居然有后辈可以管教了呢,岁月还真是不饶人。」 「别糗我了,就只是在尽一名军人应尽的职责。」 「哦?现在终于知道该怎么当名军人了?还以为我行我素的泰瑞中士自始至终都是匹孤独的野狼,谁都无法驯服他?」 「噢,拜託!」刀疤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刀子嘴威力还是不减当年,这样我就放心了,看来与世隔绝的这两年对『了不起的昆恩中校』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是啊,毕竟『了不起的昆恩中校』可是个笨女人呢!笨到会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挺身而出,更别提会去受到环境改变的影响。」丽莎又酸了一下对方。 「不过说实在话,看到你回来真好。」 「我可还没打算回去喔,你也有听到吧?」她盯着刀疤,双眸深不可测。「我们在这里还有任务,不能说走就走。」 「喂喂!那是你给他们的任务,康纳可没那么说过。现在既然我们都碰了面,也该是解除职务,是回家的时候了吧?天网城市虽然真的很重要,但我们会找到别的方法去挖出情报的,用不着赔上你们八条命…」 「我怎么觉得…你是拐个弯在唬弄我?」丽莎皱了皱眉头。「我们能自己照顾自己,都这么多年了,天网始终被耍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发现一群人类就近在眼前。说实话吧,你是希望我回到你身边去,如此一来才能全方位保护我,简单来说,你不信任我。」 「我是在担心你!」刀疤压抑怒意。「你们一旦留下,意味又得与世隔绝,这次也不知道会是多长的时间!」 「但至少反抗军知道我们了。」 「知道了也没用!一旦发生事情还是得靠你们自己…就八个人,噢!我的天!」 「噢!你的天,真是杞人忧天。」丽莎摇头,叹口气。「虽然就年纪来说你比我年长,但你好像忘了我从军的时间远比你长得多,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 「那为什么还…」 「你也忘了我的军阶比你高,真要说的话,『上尉』根本不该对『中校』的决定做出任何评断。」 她这句话让对方哑口无言。见到成效不错,这位中校又继续说:「你也知道我不是在用官阶压你,我只是要你明白,我会升上这职位是有原因的,你应该信任我。」 「…真是感谢你让我对你有信心呢。」刀疤淡淡地答道,脸上掛着惆悵。 「嘿!别想太多,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记得五年多前的那次…叫什么?『红箭行动』?」 丽莎勾起了刀疤的回忆。他点点头,开口回话:「突击天网夏延山碉堡的那次?我当然记得,那个地方还真是场恶梦。」 「那次是多方部队的联合行动,大概是在旧金山战役之前最大的一次作战,我们几乎夷平了整个夏延山。」丽莎试图令对方忆起更多细节。「如果那次没有成功,天网大概会在那里建立不输给旧金山规模的中枢据点。」 「是啊,我们当年是被分配在突击小队。还记得在指挥中心下令全面轰炸的前一刻,你居然被困在一道门的后面,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今天昆恩中校的名字就会被刻在烈士纪念碑上头了。」 「噢?是吗?如果我没记错,是谁在撤离时领着大家不小心拐错了弯,结果衝到一整队的终结者面前?」丽莎依旧照惯例吐槽刀疤。「要不是『某中校』应变得当,到时被刻上名字的可不会只有她一人。」 「噢!得了!」刀疤摇头,只能认栽。「算了,就是说不过你。」 其实他对那次任务本来就印象深刻至极,甚至可说是人生记忆中的一盏灯塔,但并不是在于任务本身,而是在那之后… 「你知道…那次行动十分成功,我们当天晚上还难得大肆庆祝了一番…」 「嗯哼。」 「我承认…自己是多喝了几杯,你…」 「我们当时都醉了,就只是这样!」丽莎挥了挥手,打断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们不都达成共识了?干麻现在还提起来?」 「我只是想…」 「够了,什么都别说!」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不是那种关係,过去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这句话挺伤人的,但刀疤明白,也很清楚这就是事实。如同水永远不会由下往上流,太阳永远不会从西边升起,他们两人最终只能走到这里,不会继续前进。 「你知道,康纳并不信任我。」也许是要转移尷尬的气氛,丽莎换了个话题。「或许,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刀疤随口应道,他的心思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 「当然有,」丽莎的语气相当平淡,就彷彿是日常的对话一般。「如果我们要杀你们,早就下手了。」 「…你知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 这座森林还真是大,佔地不知道有多广,加上高低起伏的山路,让人光是维持稳定的步伐就耗费了大半的体力。看似一成不变的环境,也令人失去了方向感和时间感,数分鐘如同半小时,半小时如同两小时。浓雾依旧久久不散,行走于其中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此起彼落,因光影的交互作用而在雾气上造就出更多黑影。 赶路、休息、赶路、休息、吃饭、继续赶路、再次休息、然后继续赶路… 鸟声和虫鸣不知不觉间都消失了,时间看似静止了下来。在这彷彿永恆不变的路途上,改变却又无声无息地袭来,其攻势之凶猛更是令人措手不及。 首先,是中校发出低吼,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吠。所有人立即警戒了起来,开始面朝四面八方围成防御阵势,但遗憾的是,在这满是水气与雾气的环境中,视线所及的范围相当有限,大家除了彼此的身影外根本啥都看不见。 狗儿的狂吠更加急促,简直就像疯了般。眾人试图从牠的动作判断敌人的方向,可是就连这隻鼻子灵敏的动物也被这座森林给耍弄了,时而朝东吠叫,时而又转向南边,显然就连牠也不清楚对手到底在哪里。 「所有人!全面戒备!」 康纳的这声命令也让大家的神经更为紧绷,握着枪管的手掌不知不觉间已被汗水浸透。刀疤手上拿着一把由丽莎提供的全新散弹枪,持续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不敢大意。土拨鼠洞的库存军备虽然补充了他们堪称足够的弹药,但没人能保证这样就足以对抗天网的精锐,更没人有这个胆主动去尝试。就连哈利也一样,虽然双手捧着火力强大的榴弹发射器,但也宛如惊弓之鸟般,不时左顾右盼。 由老鼠紧紧拉着的中校吠得更大声了,简直就像是恶狼怒吼一般,任谁看到这画面,肯定都会不由得寒毛直竖。凯尔担心狗儿会失控,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士兵。 「啊,抱歉。」他转过身,小声地跟对方赔不是。 那是名中年男子,看起来有着印地安人,也就是美洲原住民的血统。和所有人一样,该人穿着军服,手臂上也绑着赤红色的反抗军标志。他头发留得很长,而且往后脑勺梳,绑成了一个马尾。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戴着一副墨镜,和这片雾茫茫的森林格格不入。正当凯尔感到有些疑惑时,突然发现那漆黑的镜片深处闪过了一丝红光… 「终结…」还没喊完,凯尔就被超出常人的力道硬生生摔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惊呼和撞击声立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但一时之间仍无法掌握状况。在这个诡异又幽暗的树林中好像就连声音都会转弯,大家根本搞不清楚刚刚是谁,又是在哪边大喊,只能盲目地拼命四处张望。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老鼠。他衝上前,试图帮方才重重地砸在树干上,紧接着又弹飞至地面,眼冒金星的凯尔站起身来。然而对方痛苦的表情和呻吟一时之间令他分了心,一个没注意就松了手,系着狗的鍊带松脱,狗儿中校随即朝终结者飞驰而去。 一旁眾人只瞥见一道黄色影子跃过眼前,下一秒就听到十足悲惨的哀号声。一条普通的狗当然不会是专业杀人机器的对手,终结者将手臂轻轻一挥,中校就被弹飞到十几公尺外,重重摔在地上。但此举已足以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成功定位了敌人的所在。 「该死!给我吃子弹!」 刀疤率先出手,将散弹枪的枪管对准那个冒牌士兵,紧接着就是一阵狂轰。在他身后,数名土拨鼠洞的成员也就定位,步枪的噠噠声随即响彻整座森林。 「居然敢对我的狗出手!给我下地狱去!」 他的怒吼居然盖过了枪声,就连好几公尺外的哈利都忍不住摀起耳朵,此起彼落的枪声持续了十几秒,直到… 「等等!所有人,停火!」 康纳的这声命令充满威严与力道,大家就彷彿机器人般,瞬间都停下了动作。 「看清楚!敌人早就跑了!」他一个箭步上前,四处张望查看。「它们藉着浓雾作为掩护,打从一开始就不在原地了!你们刚刚打的都只是树木的影子!」 「不可能,我看得很清楚…」刀疤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发现散去的雾气和烟硝中真的什么都没有,自己根本啥都没打到。 「等一下,你刚刚说『它们』?我只看到一个人啊?」丽莎也来到康纳身边。 「所有人保持戒备!」 康纳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往凯尔的方向快步走去,低身下去检查对方的伤势。「左肩受到强烈撞击,但骨头没断,站得起来吗?」 在老鼠与康纳的搀扶下,凯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掛着痛苦的表情。为了减轻他的负担,康纳动手解开凯尔肩带,卸下了他背上的重荷。 「它…它就混在我们之中,长发、墨镜…」儘管咬紧牙根,年轻的反抗军依旧不忘提醒大家自己所见。 「了解,传话下去,注意这个打扮的人!威廉斯,能过来照顾凯尔吗?」 康纳对贝蕾儿招了招手,她随即走上前来:「我猜我知道那东西要戴着墨镜的原因,是为了要遮盖它受创的右眼,毕竟先前被我打伤了。」 「你也觉得那是追着我们的那几名终结者之一?」 「很明显不是吗?」贝蕾儿接过凯尔背包的同时仍机警地四处张望。「这就是终结者,不懂放弃,也不会停下脚步。区区的隧道坍塌算什么?它们永远会再追上来。」 「给我等一下!」另一名女性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你们是说,有终结者在后头追,而你们却啥都没跟我说?」 丽莎显然对于这件事相当不满,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她火气很大:「而且那是最先进的渗透型对吧?t-800骨架,外包人体组织的那种?专门为了混进人类社会而打造的!」 「我有提过天网在追我们。」康纳回答。 「噢,但是你没告知是『800型终结者』,这下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双手插起腰,将头转向一旁。「而且你刚刚用的是复数型,我猜那玩意不只一台,对吧?」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质问,一行人面面相覷,只有哈利,就只做出了个无意义的耸肩动作。 「…总之,我们得准备作战。」康纳冷静地回答,回避了最重要的问题。「如果猜得没错,对方共有三个人…」 「是三台机器!」站在远处的哈利依旧不忘挑对方语病。 「我们人数共有十三人,可以作战的有十一人。」康纳继续分析。「十一比三,以火力来说应该挡得住…」 「等等…我还可以打!」儘管痛楚有稍稍和缓,凯尔的脸色依旧很差。「给我一把枪,马上就可以把那些烂东西打回老家去给你看!」 「够了,别死撑了!」 刀疤大步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不断喘着气的狗儿。「要不是『中校』替你争取了些许时间,你大概已经惨死在终结者手中了!别辜负了牠!」 「让我看看,牠还好吗?」贝蕾儿关心地问道。 「怎么可能会好?牠的腿断了!」刀疤心疼的抚摸着狗儿的头,对方就只能呜咽地回应他。 「天哪,才一个闪神,你就把我的波奇搞成这副德性…」丽莎也相当难过,不断地摇着头。 「这可不是我搞的!是那些该死的机器…」 「好啦,我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但现在真的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时机。」 哈利介入他们之间,随即遭两人狠瞪了一眼。他看似无辜地挥了挥手,将注意力摆在依旧飘散着浓雾的四周。「敌暗我明,它们随时会再发动攻击,我们得先有所准备。」 「它们在等些什么我大概猜得到。」康纳点头。「人数相当悬殊,它们得花上一点时间重新拟定可行的作战计画。当然,我们也一样。」 「人数就是我们的优势,我同意。」丽莎又环视了一下週遭。「但这个环境对机器来说则是它们的优势,对人来说太过阴暗,但终结者有红外线,根本不在乎。」 「有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康纳思考。「红外线在雾气瀰漫的环境下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这是我们能善加利用的。」 「所以你已经有计画了?」 「嗯,我们得先…」 枪声再次大作,在尚未分清是敌方还是我方开枪的前提下,眾人反射性地随地找寻掩护,躲到了或粗或细的树干之后。 「报告!敌人在十点鐘方向!」一名士兵大喊。 「是在你的十点鐘还是我的十点鐘啊?」哈利烦躁地吼道,随即朝着自己认知的方向开砲,所有人立即见识到榴弹的威力。 在轰然巨响与飞散的火星之中,终结者的身影再次出现,而这次可以清楚见到对方手上握着两把等离子枪。 「所有人!闪避!」 康纳才刚喊完,青白色的光束就如同雨点般朝着这边狂扫而来,慌乱中可以看到有人似乎被打中,因作用力而弹飞了出去。刀疤抱着狗儿紧贴着树干,试着不去想像身后这棵大树何时会被打成蜂窝而拦腰倒下。 「老大,请告诉我你已经有计画了!」 哈利趴在地上朝着康纳大喊。他身体紧紧贴着地面,试图以前头突出的岩石隐藏住身形。「要我再赏给它们几发榴弹吗?」 「不!」康纳当下阻止了他,回头朝着躲在另一颗树后方的贝蕾儿等人喊道。「你!带着凯尔先走!」 「什么?」 或许是敌人的枪声盖过了对话的声音,她显然有些困惑。见状,康纳随即又以更高的音量大喊:「带着凯尔和老鼠先走!刀疤,把狗交给他们!」 「等等!我还可以…」 「够了!给你!」刀疤打断死鸭子嘴硬的凯尔,将中校塞到了他手上。「好好照顾牠,若给我出了什么状况,绝对不会放过你!」 「但是…」 「没有什么好但是的!」刀疤瞬间压地身子,青白色的等离子光束从他头上擦了过去,大概就只差不到两公分。「你留下来只会给我们添麻烦!快走!对了,这个拿去。」 他取出那把随身的小刀,也交给了凯尔:「还记得昨天教你的那几招吧?搞不好会派上用场。」 凯尔似乎还打算再说些什么,但被贝蕾儿打断:「喂!你们都听到康纳的话了,快点动身!」 「等等,我也一起。」丽莎压低身子衝到了他们身边。「你们需要有人带路,不然肯定走不出去!」 她和刀疤就近交换眼神,后者点了点头:「好,我掩护你们!」 趁着终结者的攻势稍停的同时,他从掩蔽处衝了出去,以横向之势朝另一棵大树跑去,同时也对着敌人连开了好几枪。受到散弹枪的直接攻击,终结者身上爆出诸多火花与烟硝。那台仿人机器晃了晃,看似要朝着后方倒下,但随即又稳住了身子,将枪口对准奔跑中的刀疤,眼看就要扣下板机。 「嘿!呆子,还记得我吗?」 哈利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他将刚刚填充好的榴弹发射器对准终结者,接着就是一阵轰然巨响。这个瞬间火光四射,几乎就要打散整片浓雾,终结者的身躯向后弹飞了出去,贝蕾儿和凯尔等人见状随即动身,循着既定路线迅速自战场撤离。哈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也来到刀疤的新躲藏处,后者正倚着树干拼命喘气。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手?」 「我不知道!」刀疤几乎是用吼的。「还真是感谢你啊!」 「噢,不用谢,因为你大概很快就会还我人情。」 哈利朝着树外看去,正巧看到另一名终结者就定位,冷酷的面容始终如一,和两天前所见没有一丝不同。它举起枪,朝着这边就是一阵扫射。 「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刀疤语毕,随手就将散弹枪扔在地上,从背后卸下那把始终没用过的武器。 「喂!等等,这很危险吗?」 「试试看就知道了!」 刀疤举起那把等离子步枪,瞄准终结者,随即扣下板机。 带伤奔跑是件不容易的事,这根本废话。 在昆恩中校领路之下,凯尔等人快步穿过无数的树木,很快就抵达了森林的边缘。老鼠手里抱着那条受伤的狗,一路上始终无语。贝蕾儿在奔跑的同时也不忘回头张望,远处林间的火光和枪声告诉她交战仍持续着,这是件坏事,但也是好事,至少我方的人还有能力抵抗对手,并非单方面遭到屠杀。 「等等!慢点…我跟不上!」肩膀的伤处仍隐隐作痛,凯尔不得不放慢脚步。 「出了森林有的是地方让我们躲藏,到时再休息吧。」丽莎说罢,随即一个箭步往前跨去,成为第一个走出树林的人。 凯尔无法反驳,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殿后的贝蕾儿威廉斯仍不断关注后方的状况,这也拖慢了她的脚步,足足半分鐘后才追了上来。浓雾在这里就消散了,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岩石,不仅形状千奇百怪,每一块都至少有一般人的两倍高度。 「这是岩石区,再过去有座断崖,我们到时得绕过去才行。」丽莎说道。 凯尔光看一眼就觉得更难受了,因为岩石与岩石靠得相当紧密,之间就只有顶多供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一想到要从中鑽过去… 「我来带路,别跟丢了…」 「小心!」贝蕾儿大喊,举枪朝着侧边突出森林的一块大石上连开数枪。 眾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那里站了一个壮硕的身影,衣服上那些冒着烟的弹孔说明了一切。以敏捷的动作纵身一跳,终结者重重地踩在地面上,激起了大片尘埃。 「你数到几个?」 「如果我的算数没问题,答案是两个!」 双方仍持续交火,在这枪林弹雨的当下,刀疤趁着空档和哈利交换情报。「就只有两个终结者,这只代表了一件事!」 「我同意!」藉由土拨鼠部队的掩护,康纳突破重重障碍,也赶到两人身边。「另一个终结者肯定追着瑞斯他们去了,希望他们撑得住!」 「安啦!有威廉斯在,更重要的是丽莎也同行,你应该见见她在战场上的表现…」 一道青光扫过他们的所在,三人紧急低头,将身子缩到一个有高低落差的地面后方。 「你的那把大玩具怎么样了,刚刚不还耍得很开心吗?」哈利指着那把等离子枪。「别告诉我这玩意对那些机器没用!」 「有用,但威力不够!」刀疤怒呛回去。「大概是我没掌握到诀窍,光束打在那些傢伙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我猜这东西可以调整强度,但我们没这时间去研究了。」 康纳又看了外头一眼,发现终结者们将火力转移到土拨鼠部队身上,而这群士兵自然也没间着,雾气中可以见到枪口的火光持续点燃各个方位,约略可瞥见藏身于其中的人影。 「看来这些终结者的主要目标是我没错。」他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哈利不解。 「它们的领队在这里。」 「领队?你怎么知道谁是领队?」刀疤也问道。 「噢,经验谈罢了。」康纳又朝外头瞥了一眼,再次确认那张熟悉的面孔。 没错,「它」在这里,意味没出现的那名终结者并非领队,这也代表了其执行的并非主要任务,但这并不会改变凯尔正深陷险境的事实。 「嘿,我想我知道了!」刀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看看这个,这里有个发光的刻度表。」 两人凑上前去,发现他所谓的「刻度表」是位于枪管正下方,共有五格,目前就停留在第一格,且亮着绿光。 「太棒了,真是个漂亮的刻度表,但有啥屁用?你又不知道怎么调!」哈利烦躁地泼了一大盆冷水。 「调节器应该不难找,翻翻其他地方。」康纳指示刀疤,并再次转头察看战况。 终结者被密集的炮火吸引,此时已经来到了另一侧,正朝着那些士兵直扑而去。它们只知道攻击来自的方向,以及攻击者是人类,但无法判断谁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康纳知道这一点,所谓藏树于林就是这么回事,但他的人格特质绝不会放着无辜的人成为自己的替死鬼。 「你们继续研究,我先上了!」 「等等…」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康纳逕自衝出掩蔽处,以步枪朝着终结者就是一阵狂扫。 「该死!又给我擅自行动去了!」刀疤瞥了一眼对方飞奔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他是长官,这是他的特权。」哈利顺口答道。「这个性还满像某人的,但我一时想不出是像谁…」 「肯定是像他爸!」 刀疤依旧怒气冲冲,但还是照着康纳的指示继续检视手上的这把武器,或许调整的关键就藏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 凯尔持续在岩石的隙缝间奔走,复杂的结构就彷彿迷宫一般,令人昏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突然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立刻回头确认。气喘吁吁的少年面容随即映入凯尔的眼帘,还好,老鼠没有跟丢,不然就麻烦了。 「嘿!快跟上!」 「你这是强人所难!」老鼠用目光指了指自己的怀中,那里有隻受了伤的狗。「你就抱着这条狗给我跑看看,就不信能跑完全程的马拉松!」 「马拉松是什么?」 「马拉松是…啊!算了!」 顾虑到对方是真的很喘,凯尔暂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专心听。岩石的另一端传来些许枪响,两名反抗军女军官显然正在抵挡那个终结者。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啥?」老鼠将身子靠在石头上,仍在喘气。「你说啥?」 「那台终结者,手上没有武器。」凯尔回忆。「刚刚森林中的终结者手上拿着两把枪,我猜就是它让渡的。」 「所以?那又如何?」老鼠小心地将中校放在地上,后者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它或许…不是来杀人的?」 「不杀人的终结者?哈!你还真是爱说笑!」 老鼠的反应没让凯尔意外,他也很清楚这听起来十分荒谬,或许…真的就只是自己多想了。 「总之,我们得先想办法穿过这片岩石区才行。」他思索。 「这还用得着你说?」比起刚刚,老鼠的心跳显然平復下来了,也不再拼命喘气。「不过…你无法否认,我们…迷路了!」 「噢!用不着你提醒!」凯尔咬咬牙,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受创的肩膀。 这所谓岩石区远比想像要来得广,而且那些缝隙和断裂处看起来根本是同一个模子刻的,弯来弯去,错综复杂,比迷宫还像迷宫。终结者就在后头不远处,仅靠着两个人尽力阻挡,天知道能挡到什么时候。凯尔无从得知那边的状况,只能继续遵照贝蕾儿的指示带着老鼠往前跑,但就像对方刚刚说的,他们被这岩石所打造的迷宫给迷惑了,绕来绕去就只是在浪费时间。 「该死,但我们不能停下来,不然就辜负了她们。」凯尔低声唸道。 突然,一道阴影遮住了自上方洒落的光源,两人慌忙抬起头来,眼前居然是张意想不到的面孔。 康纳在林木间奔驰着,途中并持续转身开火。 儘管子弹不断打在身上,终结者仍不受影响,行进的速度丝毫不变。背光的角度造就了投射在浓雾上的庞大黑影,此时就彷彿有一大一小的两个巨人,正以咄咄逼人之势朝着自己步步进逼。 「你们!剩下多少人?」康纳一个动作滑进树干后方,那里有着两名土拨鼠队员。「弹药还剩下多少?」 「不确定,但已经有三个人被撂倒了。长官有何指示?」 康纳探头看了树干外一眼,终结者仍朝着这里走来,大概只剩下十秒不到的空档。 「你们的任务就是…活下来!」 「长官?」 「它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只需要负责掩护,别做蠢事!」 「但是…」 终结者已近在眼前,康纳随即从树干另一侧衝了出去,再次将枪口对准敌人… 卡弹!这是战场上最痛恨遇上的事,却也是最常见的意外。康纳又试了一次板机,但就是没有反应。终结者的行进没有被打断,就这样直捣刚刚的掩蔽处,那两名同袍如今面对了最可怕的掠食者。 「该死!」康纳拼命想搞定步枪,但依旧徒劳无功。 树干后传来了枪响,透过雾气也可以看到许多火光,然后…一切都静了下来。康纳心中满是悔恨,是自己害了他们,若刚刚是朝着另一边跑,就不会将终结者带到那两人面前… 雾是气体,气体属于流体,在这个环境中不会保持不动。康纳仍看着那个方向,在这之间浓雾缓缓飘散了开来,让他能大略瞥见现场的状况。那个终结者,或说终结者领队,此刻正抓着其中一人的喉咙,将他举到半空中,双眼紧紧盯着对方。这个动作显然是在进行确认,审核该人的身份是否就是目标「约翰康纳」。等到它发现自己又找错了人,接下来的动作肯定就是终结对方,这是既定的流程,无庸置疑,毕竟…它们是「终结者」。 要救那名士兵,机会只有一次。康纳取出腰际间的手榴弹,用力扯掉插栓。但正当他开始读秒,出乎意料的景象却映入了眼帘… 「不会吧…」眼前的画面令他错愕,也立即敲响了心底埋藏已久的警鐘。 后方传来靴子踩踏树叶的声音,康纳立即回神,迅速转过身去。另一名终结者,也就是不久前袭击凯尔的那名,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就不到三步的距离。康纳当下的反应是向后跳开,对准敌人扔出手榴弹。 啪! 或许是早就算到他会有这个动作,那颗会爆炸的铁蛋不偏不倚被终结者接个正着,即刻就被扔了回来。 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爆炸造成的猛烈衝击将康纳整个人弹飞到半空中,并重重摔在地上。知道敌人正大步朝着自己走来,他咬着牙忍着痛楚,拼了命往旁边爬。这个时候唯一能救自己的,大概就是那把卡弹了的枪,康纳又试了一下,知道这唯一的机会也无望了。 「趴下!」 在搞清楚状况前,他只判断出这声是出自刀疤,随即反射动作伏至地面,双手紧抱头部。眼前闪过无数道刺眼的光芒,就直接打在终结者的身躯上,这机械人偶几乎失去平衡,摇摇晃晃的同时试图举起手中的枪。 「想都别想!」这声是出自哈利,他举起榴弹发射器,随即开砲。 他瞄准的并非敌人本身,而是一旁的大树。角度算得刚刚好,树干被拦腰轰成两截,就这样朝着终结者倒了下去。轰然巨响的同时,重达上百公斤的树干也将那台机器硬生生压在底下,激起大片尘埃和落叶。 「耶!去死!」 「长官,还好吗?」刀疤衝上前来,伸手将康纳一把拉起。 「你搞定了?」 「是啊。」刀疤以行动回答康纳,他手中等离子步枪的刻度仪显示了三格的强度。「调节钮就在侧边这里,没仔细看就不会发现。」 「小心!」哈利指着他们的身后大喊。终结者领队正朝着这边走来,手中的枪也已经就定位。 「该死!」 三人有志一同,随即侧身缩到树干或石块的后方,避开了终结者的弹道。 「刀疤!」 「干麻?」 「准备好要进入另一阶段的测试了吗?」康纳喊道,指着对方手中的那把枪,伸出手掌比出了「五」。 「…乐意之至!」他看懂了康纳的意思,随即调高等离子枪的强度,终结者领队此时也已迫近在眼前。「等级五,让我见识见识有多威吧!」 刀疤衝出躲藏处,对准终结者并扣下板机。 什么都没有发生。 终结者似乎有些疑惑,但仍继续逼近,刀疤心急如焚,正考虑是否该扔下枪转身就跑,枪口却突然冒出刺眼的光芒。和平时的光束不同,那道光芒开始凝聚…凝聚…下一个瞬间,宛如一颗球般的青白色弹丸自枪口飞射而出,正中终结者的胸膛。 眾人只见那重达上百公斤的身躯被弹飞出去,紧接着摔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惊人的巨响。躺平在地的终结者冒着白烟,身上还能看见许多电弧在弹跳着,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大家呆站了好几秒,这才爆出一阵欢呼。 「讚啦!看看你!看看你!」哈利乐不可支。 「看吧!就说这玩意有用!」刀疤兴奋莫名。 「等等!别靠过去,它恐怕只是暂时关机而已。」康纳依旧是最冷静的一个,伸手制止了试图上前的哈利。「而且我们马上得走!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刀疤不解。 「我刚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康纳捡起刚刚慌忙中手滑而掉在地上的步枪,发现摔落的衝击反而修好了卡弹问题。「总之快跟我来,我们得追上凯尔他们!」 「等一下,那土拨鼠部队怎么办?我们不能丢下他们啊。」 「相信我,」康纳环视四周,知道有些部队成员仍藏身在这片树林的某角落。「他们不会有事的,况且…」 「况且什么?」 康纳没时间回答哈利,刚刚倒下的那节树干动了起来,终结者又要起身了。见到眼前的状况,他立即起步,追着刚刚凯尔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后头的两人虽然很疑惑,但毕竟相信长官的决定,也马上跟着追了上去。 「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了。」菲利浦回答凯尔,他持续在岩石上头跳来跳去,显然很熟悉这个地形。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凯尔相当疑惑,因为对方照理说应该留在土拨鼠洞,留在那边看守这群人唯一的基地。「是昆恩中校叫你来的?你们不是没有无线电吗?」 「这有些复杂,」对方显然只是在应付。「总之跟我来,马上就到出口了。」 这还真是没错,凯尔看到岩石区的尽头就在不远处,随即带着老鼠朝着外头那片空旷的地域衝了过去。 「呼…呼…」来到了空地上的两人停下脚步,弯腰撑着膝盖拼命喘气。「我…我们没问题了…所…所以,你快去协助中校吧。」 「没这个必要,她们马上也要出来了。」菲利浦跳下岩石,来到他们面前。「我在上头看得很清楚,她们放弃阻止终结者,已经在全力逃跑了。」 「她们会把终结者带来这边的!那玩意根本不可能在里头迷路!」 「我同意,所以我们得在这里解决它。」说完这句话,菲利浦居然就衝进一旁的草丛中,随即消失了身影。 「搞…搞啥?」凯尔难以置信。「不是说要解决它吗?」 「我想他大概是去干装备了,就像我当初做的那样。」老鼠提醒他。 「如果真是这样,待会这里会很危险,你得先找个地方…」 就在凯尔说话的当下,丽莎率先从石缝间衝了出来,紧接着是贝蕾儿,两人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受伤。 「你们…没事吧?」不顾自己仍气喘吁吁,贝蕾儿一开口就是对方的安危。「你们是怎么出来的?我还担心你们会被困在里头…」 「菲利浦领我们出来的,只是他刚刚又不见了。」 「菲利浦?他怎么会在这里?」威廉斯也和凯尔有着相同的反应。 「这是计画的一部分。」丽莎上前。「总之先准备好,我们得在这里解决掉那玩意。」 「解决?具体来说是要怎么办?」 「这个嘛…」 丽莎将凯尔拉到一旁,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然后转过身去,也低语和贝蕾儿交换意见。 「…好吧,这应该行得通。」贝蕾儿点头同意。 「嘿,那我们怎么办?」一旁的老鼠出声了,口中的「我们」指的自然是他和手里抱着的那条狗。 「你和我在待在一起,千万别出声。快!没时间了。」贝蕾儿和参与作战的另外两人点头示意,随即拉着老鼠的一起鑽进草丛里。 「那我也去就定位,你没问题吧?」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丽莎也衝入另一堆草丛中,身影完全隐匿了起来。这下就只剩下凯尔一个人了,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岩缝。等待的时间彷彿特别长,凯尔明明很清楚大概只过了顶多半分鐘,却感觉足足有一个小时那么久,手心与额头不知不觉也满是汗珠。 和预期的一样,终结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它停下脚步,确认没有陷阱后才从岩石之间走了出来。那模样乍看是个光头男子,年纪大概四十岁出头,身上也满是完美的肌肉,但裸露在外的机械右臂洩漏了它的真身,让人明白它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金属製品。终结者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或许是刚刚贝蕾儿她们的杰作,从这些破洞间还可以看到如同人类般流血的伤口。那玩意会感觉到痛吗?这是凯尔长久以来的疑惑,虽然这些机器人对子弹打在身上并没有太多反应,但它们真的不懂什么叫痛吗? 敌人正面迎向凯尔走来,那股气势相当惊人,如果不是多年的军旅生涯,此时他可能会吓到腿软。面对这咄咄逼人的终结者,凯尔转身就跑,毕竟,这就是计画。他试图加大步伐,如此一来就能减短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没错,目的地,也就是不远处的悬崖。凯尔突然发觉自己不久前好像也干过同样的事,只是这次…希望结果会有所不同。 终结者追上来了,它的小跑步虽然似乎和人类并无二致,但仍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或许,就是太过顺畅,太过完美?凯尔在悬崖尽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敌人。一切就如预想,即使是有着高度运算能力的终结者,在面对重要猎物时依旧会让自己深陷险境。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敌人,凯尔开始暗自读秒,并弯屈膝盖准备接下来的动作… 「现在!」这声只存在于他的心中,并没有真的喊出来。 就在终结者抓到自己前一刻,凯尔如兔子般往旁边奋力一跃,随即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在此同时,贝蕾儿和丽莎也分别从两侧的草丛中冒了出来,举起步枪对着终结者就是一阵猛轰。 「凯尔!快到这边来!」贝蕾儿边扣着板机,边朝着他大喊。 遭受突如其来的奇袭,儘管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这台杀人机器依旧因子弹的衝击而持续后退,身势也渐渐不稳,摇摇晃晃被逼至悬崖边缘。 「就只差一点!加把劲!」 面对丽莎的大喊,贝蕾儿原本也想给个回应,这时却遇上了一个大麻烦,一个天杀的大麻烦。 「该死!我没子弹了!」她拼命扣着板机,却徒劳无功。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菲利浦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身上还揹着一个大铁桶。看见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凯尔和贝蕾儿马上就明白他想干麻。 熊熊烈焰吹向终结者,一下子就引燃了它身上那仅有的破烂衣服。菲利浦调整了一下手中的火焰喷射器,随即又朝着敌人喷出一条炙热的火柱,这次是终结者身上的生体组织烧了起来,就连有段距离的凯尔都闻得到那如烤肉般的焦味。 「指挥官!趁现在!」 在菲利浦与丽莎联手下,终结者被连发的子弹和火焰逼到角落,眼看只差一步就要摔下去… 「最后一击留给我!」凯尔扔出手榴弹,并暗自祈祷先前的意外别又再发生。 成果在两秒鐘后揭晓,仍燃烧着的终结者被炸飞了出去,朝着山谷深处直直落下,似乎还传出了些许爆炸的声响。机器与人类的对抗,显然,这回是人类这一方获得了胜利。 「噢耶!成功了!」老鼠从树丛中衝了出来,比这些实际参战的人还要兴奋。 「是啊,我们成功了。」凯尔这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顺手擦去差点流进眼睛里的汗水。 「大家都没事吧?」贝蕾儿走上前来,盯着菲利浦上下打量。「你准备得还真周道,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知道敌人会出现的?」 「是啊,你刚刚不是说过,不知道有终结者在追着我们?」凯尔也开口提问。「但现在怎么感觉好像…你们早就有了规划一样?」 「而且刚刚的作战讨论,你提议让凯尔担任诱饵,还透露了很重要的一件事。」贝蕾儿威廉斯盯着丽莎昆恩的脸。「你说『凯尔瑞斯』是它们的次要目标,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鼠是这群人中唯一没进入状况的,他左看看,右看看,相当困惑于眼前这诡异的气氛。 「这个嘛…」丽莎的语气听不出有什么不同。「一切都在计画之中。」 老鼠怀里的中校发出了一阵低吼,随即开始狂吠。下一秒,女军官抽出身后的左手,对着贝蕾儿就是一枪。 康纳三人在岩石间奔走,试图抓到正确的方向。 「等等,」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哈利。「你还带着炸药包吗?」 「啊,那是当然的。」哈利点点头。 「麻烦你了,就装设在这里,等我们离得够远就引爆…」 「等一下,」刀疤插话。「你是要藉此阻挡终结者对吧?」 「是啊,从这头到那端最快的方式就只能穿过这些石缝,这么做能有效拖慢它们…」 「但就像我刚刚讲的,那些人怎么办?」刀疤所指的自然就是被留在森林里的反抗军。 「听我说…」康纳沉下脸,刀疤于此行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我刚刚见到终结者举起他们其中一人,然后…『就这样放下了』。」 「所以?」哈利还没抓到重点。 「终结者…没有杀他?」刀疤皱起眉头。 面对这问题,康纳沉默地点点头:「刚刚的会战因为视线不良,所以看不清楚,但我没弄错的话,实际上『没有任何死伤』。」 「喂喂喂!给我等一下!」哈利总算有点眉目。「你是说,刚刚那场激烈的枪战,都只是『作戏』?」 「你确定没看错?」刀疤仍无法置信。「会不会是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不,我看得很清楚。」康纳咬着牙。「总之,我们得尽快追上凯尔他们。哈利,炸药的事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哈利卸下背包,从中取出炸药和引线。「所以…他们其实是变节者?」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什么意思?」 康纳正要开口,远方就传来一阵狗吠,紧接着是一声枪响,这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令他们确定了要前进的方向。 「…我们沿途会留下记号,哈利,你到时候就顺着那些标记追上来,没问题吧?」 「我知道了。」哈利点头。 「还有…刀疤,」康纳又起步,开始向前跑,追在后面的刀疤只能盯着他的后脑杓,见不到表情。「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可能不会喜欢看到的东西。」 这句话意义之深远,就连这个自称大老粗的男子都能明白,他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奔去。 「瑞斯?听得到我吗?」 丽莎的声音回盪在这个区域间。「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只是想谈谈。」 噢!得了吧! 凯尔和老鼠紧紧靠在一起,毕竟这空心的树干里没有太多的空间,令他肩膀的伤处更痛了。 「那个…我们是不是该…」 「嘘!」凯尔示意对方安静。 远处的中校仍持续在吠叫,虽然腿受了伤,但牠依旧拼了命在警告他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鼠低声说道。 「我才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凯尔恨恨地回答。他从乾枯树皮上的裂缝往外看,发现丽莎正在对菲利浦下达指示,两人分开往不同的方向继续搜索。 要不是自己当下的反应快,搞不好也会落得像贝蕾儿那样的下场。一想到她,凯尔立刻担心起对方的伤势。拉着老鼠一同逃脱的当下,他只能用馀光浅浅一瞥,正好看到贝蕾儿重重倒在地上,大腿开始渗出鲜血。 「瑞斯,快出来!我们很熟悉这里,你躲不了的,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拜託!别吵了! 虽然嘴巴上不肯承认,但凯尔自己也很明白,对方说的并没有错。他又朝外头瞄了一眼,发现丽莎离这边更近了,再不採取应变措施,两人都会有危险。最后一枚手榴弹就在刚刚被用掉了,若不是在逃跑的当下被老鼠给绊了一下,他现在手上还会留有一把步枪。可惜这就是现实,你没办法回到过去,除了懊恼外也只能再想别的法子… 「啊!」 若非在这狭小的空间,应该就不会发生。在老鼠下意识缩紧身体的同时,不小心朝着这边挤了过来,凯尔被自己外套中一个尖尖的东西刺了一下,令他惊呼了一声。当下他马上遮住嘴巴,紧张地朝外头看去,好在音量不大,敌人并没有发现。 「这是…」 凯尔摸了摸口袋,发现那是刀疤交给他的护身小刀,居然全给忘光光了。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金属,他灵光一闪,有办法了。 「只是…得抓好时机才行。」他喃喃自语。 「瑞斯?你还在吗?快出来!」 树洞马上就要进入丽莎的视线范围了,凯尔只能孤注一掷… 「不用找了!」他丢下老鼠,自己一个人衝出空树干,完全暴露在外头两人的视野之中。「我就在这里!」 他转身拔腿就跑,听见后头的两人也追了上来。好吧,至少这下老鼠安全了,接着就只能碰碰运气。 这个地方比起刚刚的树林要开阔得多,稀稀疏疏长着些许树木,最繁盛的则是高过膝盖的杂草,天晓得里头躲藏了些什么玩意。凯尔拼命地跑,一个不闪神就被树根给绊倒,他起身揉揉撞到了的手肘,发现自己刚刚差点就要滑下悬崖。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顾不得疼痛的部位又增加了,凯尔咬着牙起身朝另一个方向继续跑,后头的足音告诉他丽莎和菲利浦就在不远处,大概就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他边跑边环视四周,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那是堆大石头,或许不像刚刚岩石区那么庞大,数量那么地多,但也足够了。凯尔纵身一跃,跳进那堆比人还高的石头之中,随即消失了踪影。 「你,从东边。」丽莎对菲利浦令道,随即朝西侧走去。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抑扬顿挫,就如同机器人般单纯下达指示。后者也随之照办,准备好火焰发射器,走向岩石堆的东侧,两人显然打算在中间包夹他们的猎物。 藏身于岩石间的阴影,凯尔拼命按着简直就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试图抚平那令他口乾舌燥的紧绷情绪。他已经有一个明确的计画,也有了明确的目标,现在只等时机成熟。菲利浦踏进岩石之间,一一搜寻所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另一边丽莎也在做同样的事,两人渐渐朝着凯尔的位置收拢。 危机已迫在眉睫,但凯尔依旧逼自己稳住呼吸。随着对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也已经准备好,举起拎着刀子的手。 「仔细想想,我怎么好像老是在现学现卖,但也没办法。」 此时的他并不是猎物,而是躲藏在暗处的掠食者,就这样耐心等…等…等…直到…目标踏进陷阱! 宛如一道闪光,刀子自凯尔的手投射而出,直接命中菲利浦背后的金属桶,不偏不倚插进了焊接的缝隙之中,里头的油料开始喷溅而出。趁着对方还没搞清楚状况,凯尔如脱兔般衝了出来,直接跑过菲利浦的面前。 接下来的事其实就连凯尔也没有料到,因为他始终以为敌人只是要抓自己,所以当他用馀光瞥见菲利浦啟动了火焰发射器,这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先是丽莎衝了过来,张开的嘴巴似乎是要警告属下停止动作。紧接着凯尔侧身闪过了她,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将两人远远拋在身后,拋在那堆岩石之中… 凯尔的前脚才刚重新踏上草地,后头就发生了剧烈爆炸。一颗巨大的火球自乱石间冉冉升起,火焰伴随着被炸飞的碎石一同弹到半空中,朝着四面八方如天女散花般缓缓落下。方圆一公里内大概都听得见这声轰然巨响,凯尔下意识趴到了地上,双手紧抱着头不放。 石块碎屑和零星馀火陆陆续续掉在他的身边,好在并没有砸中他。混乱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直至一切又回归寧静。凯尔站起身来,发现爆炸的现场只剩下一股徐徐上升的黑烟。他并不打算回去确认敌人的生死,毕竟那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心中最担心的还是一个人。 凯尔很清楚方向,一直线衝回刚刚的空地。贝蕾儿还是倒在原来的位置,乍看之下一动也不动,凯尔紧张地将她翻了过来。 「嘿!小子,刚刚是你干的?」贝蕾儿的声音略为虚弱,额头上还有个明显的瘀青,但显然并没有大碍。 「我猜自己刚刚杀死了两个人。」凯尔摇摇头,开始审视对方的伤势。「还好,没有射中大血管,先简单做个处理就可以了。」 他撕下上衣的一角,帮贝蕾儿包扎伤口,后者因疼痛而咬了咬牙。 「如果我没被打昏,或许还能帮上点忙。所以…他们要抓你?」 「是要『杀我』。」凯尔回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变节者吗?帮助天网猎杀人类的那种人?」 「不知道…我觉得…」 「你觉得怎样?」 凯尔低下身去,查看刚刚不得不丢在这里的狗儿中校,好在牠看来似乎没事。 「马可仕…」贝蕾儿低声说道。 「啊?你是在说『马可仕』?」 凯尔足足花了两秒鐘才想通对方的意思,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在此同时,中校又狂吠了起来,他连忙回头,随即被硬生生摔出去。 「你!」贝蕾儿试图站起来,却被来者狠狠踹了一脚。 凯尔忍着疼痛转过身来,映入眼里的是原本以为已经葬身在爆炸中的丽莎昆恩。她身上依旧冒着烟,衣服上也有着些许的残火,皮肤被烧焦的地方呈现碳化的黑色,和原本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着许多伤口,正淌着红色的鲜血,但在更里头,凯尔看见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小心!」在丽莎的背后,贝蕾儿威廉斯忍着痛楚大喊。「凯尔,快逃!她是个『终结者』!」 在被血液浸透的衣服底下,丽莎有着人类的皮肤、肌肉,甚至是血管,但再更底下,就只剩下冷冰冰的金属,以及仿造神经的电路。没错,眼前的景象唤起了凯尔的回忆,让他瞬间回到了三年前,忆起当年他和贝蕾儿都熟知的那张脸,以及那个名字—「马可仕莱特」。 丽莎…或说终结者仍继续进逼,朝着凯尔大步走来。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烧焦的地方甚至露出了些许的机械颅骨,令人不由得感到「可怕」。凯尔试图从地上起身,肩膀却传来剧痛,刚刚这一摔让先前受创的位置又更加恶化,令他痛到几乎要掉下泪来。见到凯尔痛苦的表情,贝蕾儿明白对方大概短时间内动弹不得,当下的反应是伸手到自己的衣服中,那里有个她藏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武器。 砰! 子弹打中敌人的后脑杓,在那里爆出火花和些许烟雾。丽莎转过身来,双眼直直盯着手上拿着沙漠之鹰的女反抗军,紧接着上前就又是一脚。随着贝蕾儿的惨叫,手枪被踢个老远,无力地落至远处的地面。 「可恶,别对她出手!」凯尔居然还有馀力顾及他人,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试图转移敌方注意力。 「凯尔!贝蕾儿!」 大喊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岩石区脱身的康纳,他及时抵达了现场,刀疤就跟在后头,对眼前的所见难以置信。 「…昆恩中校…丽莎?」 「抱歉了,刀疤!」康纳举起步枪,对着眼前的「终结者」就是一阵扫射。 和以往一样,子弹能杀害人类,却无法杀害机器。火花伴随血液从丽莎的身上喷了出来,但她并没有任何反应,或许…她甚至根本感觉不到痛。虽然突发状况很多,但她马上又返回原本的任务,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凯尔狠狠推倒在地。 「快点!阻止她!」贝蕾儿忍着痛楚大喊,几乎就像在哀求一样。 康纳扔下碍事的背包和步枪,以前所未见的速度衝上前去,一把架住丽莎的手臂。 「你还在干什么?快来帮我!」 他朝着依旧愣在原地的刀疤大喊。但眼前的这一切显然让后者的大脑停止了运转,他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哩,没有任何反应。 儘管右手臂被紧紧架住,但她还是有另一隻空着的手。丽莎将凯尔狠狠地踩在脚下,左手再次从腰际抽出手枪,将之对准猎物的眉间。康纳见状,随即伸手试图阻止,两人开始拉拉扯扯。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刀疤!听好!」康纳又再次回头大喊。「丽莎昆恩已经死了!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在这场混乱中,一旁的狗儿中校始终不断狂吠,此时更是吠得更大声了,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眼前那位自己曾经的主人。这一阵一阵的狗吠引起了刀疤的注意,终于将他拉回了现实。 「拜託!我需要你!」康纳仍试着阻止敌人,但依旧徒劳无功,枪口在地面与凯尔的脑袋之间持续徘徊,眼看我方就要输了。 砰! 这声枪响划破了山间冰冷的空气,同时粉碎了刀疤昔日所知的一切。他手上的枪管冒着烟,双眼依旧呆滞但已有了目标。 「住手,丽莎!不然下一发就不会射偏!」刀疤将散弹枪重新对准她的身子,紧紧抿着的双唇早已没了血色。 女终结者回过头,看了这位老友一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打算。被她踩在地上的凯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康纳发现对方使出的力道又更强了,搞不好打算就这样直接踩爆凯尔的胸膛…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的弱点是心脏!瞄准她的心脏!」康纳再度对着刀疤喊道。 没错,在那破烂不堪的军服底下,刀疤看见了丽莎的胸部,多年前曾陪伴自己度过某个夜晚的白皙乳房,他今天仍能忆起那触感,彷彿仍能闻到那股体香。不过如今,那右边的乳房上头有个很深的伤口,依稀可见底下由金属所打造的肋骨,同时也能瞥见持续跳动着的人类心脏。 在其他情况下,要打中那个目标,对刀疤来说当然再容易不过,但他无法下手,也不可能下手,毕竟…这是一个有生以来最困难的抉择。 「可恶!」 迟迟等不到支援,康纳改变策略,试图以一隻手抬起终结者的脚,却还是徒劳无功,那条埋着钢铁骨架的腿依旧纹风不动。 「丽莎,你还在里面吗?如果在,请回应我!」刀疤的声音相当恳切,一旁的贝蕾儿不禁感到心酸。「我相信你还在,拜託你,变回原本的丽莎!」 终结者动了动,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狗儿持续吠叫,几乎都要把喉咙叫哑了,或许是知道情况已经相当危急,儘管牠断了一条腿,此刻却动了起来,试图扑向眼前认定的敌人。这个动作显然引起了「丽莎」的注意,她将手中的枪口转向,对准了那条狗… 「丽莎!」 这是在瞬间发生的,刀疤抽出了腰际间的手枪,几乎没有瞄准的时间,就朝着对方扣下板机。子弹飞出枪口,划破空气,越过威廉斯的头顶,朝向「那里」直射而去。穿过烧焦了的衣服、血肉、以及金属肋骨间的缝隙…终于,那颗由人类所打造的杀人利器…完成了它的使命。 随着心脏爆裂开来,女终结者失去平衡,如同洋娃娃般倒向一旁。 「…我…是…谁…」 在倒下的前一刻,康纳和凯尔都听到丽莎的口中吐出了这句话,或许就连远处的刀疤都听见了。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看着过去的恩师、好友、恋人,成为一具躺在那里的冰冷尸体… 第十一章 刚踏进门内,丝塔就察觉到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氛围。 这里是反抗军本部基地的餐厅,自门口看去整体空间被区分为二。左手边是用餐区,排满了许多桌椅一体的铁製餐桌。右手边则是供餐区,有专人站在餐点吧台的后方,依照每日的配给替上前的眾人夹菜。就像世上所有聚集了许多人的地方一样,这环境长久以来始终是闹哄哄的,然而就在今天,就在丝塔进门的同时,彷彿有人关上了开关似的,音量就这样自动减少了一半。 她试图装作若无其事,却不断感受到週遭投注在身上的视线,如同无数针刺般,令她差点喘不过气来。丝塔试着稳住情绪,顺着以往习惯的路径想前往供餐区,却硬生生被一个壮硕的身影给档了下来。 「嘿!丝塔,对吧?」那名巨汉似乎想表现出和善的态度,但技巧却差到不行。「听说你和『瑞斯』很熟?他…离开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些什么?」 丝塔抬起头来,就只是一直盯着这位比自己高上好几个个头的男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或是…根本没办法做出回应。 「别去烦她,哈里!」旁边用餐区的座位上另一名男子对这边招了招手。「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哑巴,回答不了你的!」 「我知道她不会说话!但总会写字吧?」哈里对着那边咆哮了一声,又转过头来看着她。「你应该也知道,瑞斯这次惹上了大麻烦,可能就只有你能替他开脱。我这里有纸和笔,能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 对方的视线相当热切,丝塔眼看摆脱不掉,就只能从身上摸出一小面黑板和一根粉笔,默默地写上:「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对方满意,从他依旧不肯让路这点就表现得很明白了。 「他应该多少有跟你暗示些什么吧?你们都相处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一声不响就丢下你走人?」哈里的语气变得急迫。 「够了,你想从这女孩身上得到什么?证据吗?」 一旁的那名男子又出声了,丝塔回溯记忆,认出他应该是杨中尉,负责内勤管理。「这个时期我们最忌讳的就是彼此猜忌,而你就正在犯这个大忌!」 「嘿!我只是想证明他是清白的!」 哈里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声量太大,几乎整间餐厅的人都在看他。「…呃,我只是不相信瑞斯会做出这种事,你们也知道,我们都同进共退多少年了?他怎么可能会…」 「怎么可能不会?」一名金发男子从座位站起,是亚歷山大史东。「就凭着他是康纳的爱将?如此一来就能洗刷所有的嫌疑?」 他的态度从容不迫,说话井井有条,就像是个在演讲的政客一般,乍看之下让人觉得做戏的成分居多。但此时,在座的许多人居然点头,并开始窃窃私语。 见到自己的发言受到肯定,史东又继续说道:「瑞斯是个年轻人,他急着想证明自己,或许也因此走上了歪路。毕竟,大家也都很清楚,康纳给他身边的人不少甜头,瑞斯就像是个被特权宠坏了的小孩…」 「闭嘴!你又懂瑞斯什么了?」哈里衝着他而去。「我和他共事过,就在战场上,更重要的是他曾救过我一命!」 「所以就因为你的私人感情而想替他开脱?」史东露出了耻笑的神情。「噢!你们还真恩爱啊!」 「你这傢伙是认真想讨打吗?」 这名壮汉大步跨向史东,对手阵营却已有准备,一群人早先一步起身挡在他面前。哈里稍微看了一下,发现全都是土沙堡的人。 「哼!别只会躲在嘍嘍后方,有种就直接出来面对我啊!」 「你说谁是小嘍嘍?」 「就是你们啊!你们这群只会…」 「你们,都够了!」杨中尉用力一拍,令铁製餐桌发出好大的声响。「我刚刚说过了,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内鬨,给我适可而止!」 平时的好好先生,一旦生起气来就格外的恐怖。长官的怒气衝散了眼见就要擦枪走火的氛围,这群男人们开始散去,哈里悻悻然走回自己的位子,也忘了被晾在一旁的丝塔。她在这场短暂的唇枪舌战中,从最初的当事人如今成了旁观者,但从头到尾,她始终很清楚这些人为何会有所争执。 先是康纳不告而别,紧接着是凯尔。毕竟前者的独断独行早已时之有年,而后者也只是个没有官阶的小兵,这两件事原本并没有被眾人联想在一起。但随着昨天的一起事件,令早已瀰漫于基地中的谣言更加甚嚣尘上,人们心底的不安随之浮上檯面。 「嘿,这件事跟你没有关係,别在意。」 丝塔默默地拿起餐盘走到吧台前,今天负责服务的那名男子开了口,以和善的语气安抚她。「别忘了我们也认识凯尔,认识得够久了,他不会是做那种事的人。而且相信不只是我,大部分认识他的人也都很清楚。」 看着对方睁着疑惑的大眼,这名貌似虎克船长的男子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认不出来了吗?我是卡拉汉。」 罗柏卡拉汉,这个名字浮现在丝塔脑海中。和她及凯尔一样,他也曾在洛杉磯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并早先一步加入了康纳的反抗军。但儘管回忆相当完整,她依旧无法将这名字和眼前这张脸联想在一起。 「也难怪啦,发生了不少事,我也离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久前才又被调回来。」卡拉汉有如对待老友般,实际上也的确是,跟丝塔开始间话家常。「我两年多前在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不仅没了一颗眼睛,脸上也留下一堆难看的疤痕。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我开始蓄鬚,最后成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丝塔盯着那张满是落腮鬍的脸,终于从中找到了些许熟悉的轮廓,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想起来了?太好了。」卡拉汉的开心写在那被鬍鬚遮盖的脸上。「作为谢礼,今天就给你加菜吧。」 说罢,他顺手夹起了一堆肉丝,放进了丝塔的盘中。这个动作令她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拼命摇头,但前者依旧笑了笑:「放心,这是我的份,最近食量没那么大,就送给你吧。」 眼见无法推辞,丝塔心中满怀感激,在顺着对方意思收下的同时,也轻轻地点头致意。 「哈哈,年轻人就该多长点肉。话说回来,」对方收起温暖的表情,语重心长。「我们当然都挺凯尔,但所谓三人成虎,基地里的人又那么多,像这种麻烦,往后只怕会遇到更多。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愚者总是不嫌少,你如果需要帮忙,别客气,请尽管开口。」 丝塔从那闪亮的双眸中见到了真诚的情感,明白对方值得信赖,但稍稍顿了一下后,还是轻轻摇摇头,在小黑板上写下简单几个字:「没问题的,我很好」 卡拉汉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才理解地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话题结束了,丝塔默默地走向角落,随便找一个位子坐了下来。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无声地佔据了心房,那是孤单与寂寞,打从凯尔离开后就不断骚扰着她。虽然基地里认识的人不少,像维吉尼雅和凯特康纳也对丝塔视如己出,但最了解她的依旧只有凯尔一个人。就如同这次,或许也跟无法言语脱不了关係,丝塔始终无法建立起一般的人际关係,和其他人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保护了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孤立了起来。 丝塔默默地咬了一口黄瓜,那种酸楚的味道令她有些想哭。凯尔和她情同兄妹,或许也情同父女,总之在这个世界中,两人长久以来已经是命运共同体,就连丝塔都没料到他的离去会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毕竟,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女。 週遭的人三不五时还是会投来视线,但已经不像刚刚那么频繁。丝塔只能试图尽快了结这顿午餐,并祈祷离去前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其实凯尔在离去前确实找过丝塔,也告诉了她自己此行的目的。如果她会说话,或许就会告知这些人他们想知道的事,但毕竟,这也是她所办不到的。比起言语,许多事物用文字解释起来要麻烦得多,这令丝塔决定保持沉默,就如往常的那样。 「嘿,你听说过了吗?那颗炸弹的分析结果出炉了。」 旁边的桌子传来士兵们的交谈声,或许…是故意让她听见的。「那是颗定时炸弹,预设的时间是今晚午夜。或许,这代表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天网打过来?」另一个粗旷的声音接话。「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事情或许没那么复杂…」 「不只我这样想,大家私底下都在传。」那个人压低了声音。「而且上头好像也开始准备要动员,今晚很可能会进入紧急态势。总之不管是谁安装炸弹的,肯定都是我们里头的人。」 身为领袖的康纳离开了,又一次偷偷摸摸地走掉,在这士气早已不如当年的环境下,不免让某些人开始怀疑起信念,怀疑自己是否真该全盘接受康纳的领导。紧接着,被公认是康纳亲信的凯尔瑞斯也当着眾人的面当了逃兵,这又造成了更多谣言,甚至有人认为他们是捨弃了自己,是反抗军全面瓦解的前兆。炸弹事件或许将是压垮眾人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下就有人开始传犯人是凯尔,他已密谋和天网达成协议,或许就连康纳都有份,不然为何接二连三离开? 正如卡拉汉所言,谣言止于智者,但并非每个人都是智者,大家都只是普通人。基地内不安的情绪逐渐高涨,总有一天会连派瑞准将和巴恩斯等人都压不下来,而那一天或许就是明天。 丝塔继续默默地吃着,完全无法嚐到这顿饭该有的味道。她在心底默默地祈祷,希望一切将会平息下来,就如过去反抗军所经歷的每一次危机。或许…过了今晚,谣言就会不攻自破?谁知道呢? ********************** 「我说…也该来个解释了吧?」哈利打破长达一小时的沉默。「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嘿!注意你的用词!」 虽然得藉由对方的协助才能站立行走,但贝蕾儿威廉斯丝毫不让步。「你说这句话的同时,也请考虑到人家的心情好吗?」 说罢,她悄悄瞥了刀疤一眼,发现低着头的他眼神依旧呆滞,对这对话毫无反应。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后腿绑了根树枝的狗儿中校睡得正酣。树枝是刀疤在路边折下来的,以作为伤处的固定。不幸中的大幸,狗狗的腿并非骨折而是脱臼,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 距离爆破岩石区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在崎嶇的林间小径上,一行六人依旧持续赶路。哈利将他的工作做得很好,精准计算出三个地点来安置炸药,彻底阻断了那段路径,终结者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才可能再追上来。但这并不表示眾人就可以休息,他们还是得马不停蹄地赶往「吊桥」,朝着这座山唯一的出路继续前进。 「这是他自己得克服的!」哈利依旧不退让,同时也停下了脚步。「我可不想花一辈子等他修补心灵创伤,现在就要一个答案!」 「你这傢伙也太…」贝蕾儿还没说完,哈利就逕自放开原本搀扶着她的手,害她一个不稳差点摔跤。 「喂!你想干什么?」 见到这情况,凯尔看不下去,几乎用衝的来到他面前。「我是知道你很混帐,但从没想到你会混帐到这种程度!」 「说话小心点!大兵!」哈利语气依旧不饶人。「我是在替我们着想,如果连敌人的身分都不知道,那往后的路途又会有什么保障?」 「那也得我们安全以后再说,别忘了终结者还追在后头。」 贝蕾儿试图稳住身子,凯尔不顾自己肩膀的伤势,连忙上前扶住她。 「等过了吊桥吧,到时候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讨论这件事。」 「哦?是吗?」哈利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这里是天网的统治领域,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安全』。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你说是吧?康纳长官?」 他盯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康纳,而对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显然也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长官你应该早就心里有底了。正好,我的腿很痠,痠到需要休息个十分鐘。或许…咱们可以藉着这个机会来间话家常一下?」 「都是听你在讲,就不能有点同理心吗?」凯尔将贝蕾儿交託给老鼠,怒目瞪着哈利。「现在我们应该尽全力走出这座山,而不是在这边任你耍性子!」 「所以你完全不在乎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即使那玩意差点要了你的命?」 「不是那玩意,她是丽莎昆恩!」贝蕾儿怒斥。 「噢,这下子又变成『她』了?你真是善变到让人觉得可怕。」哈利抱起双臂。「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有共识,那玩意就是个终结者,不是『她』也不是『他』,就只是个『它』!」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它里头装的是人脑…」 刚讲完这句,凯尔就知道自己说溜嘴了。而对方马上也察觉到了这点,以诧异的目光盯着他看。 「…你知道些什么,对吧?」 面对哈利的逼问,凯尔只能别开目光,而此举则更激怒了对方。「你明知这情报非常重要,居然还瞒着我们?」 「事情不是这样的!」贝蕾儿挺身挡到了凯尔前面。 「哦?这样看起来…你好像也知道些什么?这真是太棒了!」哈利满脸通红,也不再压抑言语中的怒意。「让我猜猜,本人该不会是全队之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吧?是当我白痴还是根本不信任我?我还以为我们是个团队,结果居然是有vip制度的俱乐部?」 「不是这样的!」康纳终于出声,严肃的语气中也带着些许哀伤。「这是个禁忌的黑盒子,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永远封锁再也不必打开。」 「现在是打开的时候了,我们需要你给个交代…」哈利看了一旁的刀疤一眼。「他更需要你给个交代!」 「你凭什么帮他代言?大家都知道你们处得很不好,他什么时候请你当代言人了?」凯尔反呛。 「我只是说出我们共同的心声!」 「你又怎么知道他的心声是怎么样?」贝蕾儿也相当生气。「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你分明就只是在把人家的伤口撕得更大,还顺手撒下一大堆盐巴!」 「就像刚刚说的,我可没时间等他花上一辈子来抚平心灵创伤!更何况,有些事情你迟早得面对,这或许也是疗伤的好方法,比起逃避要有效得多了!」哈利又开始自圆其说。 「真是够了!你到头来始终就只有想到自己…」 「没关係,我想我准备好了。」 如同划破雷雨的一道闪电,刀疤的声音打断了双方的争执。他抬起头看着康纳,双眸也恢復了生气。从中察觉到那难以言喻的情绪,康纳知道对方在恳求,恳请自己告知真相,这才点了点头,深深吐了一口气。 「好吧,你们仔细听好,我接下来要说的非常重要,反抗军高层多年来将其视为最高机密。」 见到大家都不作声,康纳这才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所有的土拨鼠洞的成员都一样。」他语气相当平静,平静到令人意外。「他们是t-h,也就是『theta』。」 「t-h?theta?」哈利不解。 「t-hybrid,意味混合型终结者,简称t-h。」贝蕾儿解释。「顾名思义,是机器与『人类』的混合,这型的终结者使用了人类的脑,也具有些许人类的器官,例如…」 说到这边,她偷看了刀疤一眼,深怕一个不小心又触动到对方的伤痛:「…心脏。」 「theta则是希腊文中,译作th的字母。」康纳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天网为此开了个研究专案,就是命名为theta计画,内容自然是研究如何将人类改造成终结者。」 「将人类…『改造』成终结者?」哈利皱起眉头,惊恐写在脸上。 「所以…丽莎…是受害者?」刀疤的声音相当低,但依旧能察觉其中带有的痛楚。「早在天网歼灭他们基地时,就全都被抓走,然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康纳明白他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这是我们的推论,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丽莎昆恩中校,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亡,她的脑和一部分的器官被装到了这个身躯里,就此成为了天网的终结者。」 残酷的事实自康纳的口中吐出,儘管语气没有起伏,但贝蕾儿和凯尔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在他心中的怒火。这是褻瀆,对生命的褻瀆,对人的褻瀆,甚至是对死者的褻瀆! 「这样说起来…以前应该有过先例了对吧?」哈利说道。「这所谓的t-h或theta,在过去曾出现过吗?」 「你并非本部的人,所以并不知道。」康纳在回答的当下也看了凯尔和贝蕾儿一眼。「我们基本上对这件事是三缄其口的,不仅仅是避免造成他人的恐慌,也是出于对『他』的尊敬。」 「他?」 「马可仕莱特。」约翰康纳终于吐出了这个名字,这个现实中尘封已久,只活在回忆与追思中的名字。「他也是t-h,或许就是最早的t-h。」 「你当他是人类?」哈利依旧不忘自己的坚持。 「我们当他是人类。」贝蕾儿威廉斯说道,一旁的凯尔瑞斯也点头声援。「或说,他『就是人类』,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哦?为了什么?他干了些什么好事?」 「他救了我的命。」康纳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就某种层面来说,他还活在这里。马可仕莱特,一个无私伟大的人类,他牺牲自己捐出了心脏,如今我才能站在这里跟你对话。」 每个人都该有第二次机会! 马可仕的这句话再次于贝蕾儿的耳边回响。她闭起眼睛,试着再次重返当年,再次忆起那个吻。和自己有过一段短暂旅程的马可仕、被反抗军追杀的马可仕、不知情下被天网利用的马可仕、为了帮助康纳而挺身反抗天网的马可仕,最后是,为了救康纳一命而献出自己心脏的马可仕。 你知道人与机器的差别吗?在于我们埋葬死者! 凯尔比谁都清楚这句话,因为这是他当年自己说的,对象则是马可仕。他们人生也曾有过短暂的交会,在那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中缔结了至今仍永垂不朽的情谊。事情之后,也是凯尔埋葬马可仕的,就如他所言,我们「人类」埋葬「人类」的死者。马可仕莱特是名伟大的人类,无庸置疑,到了今天仍受到他们的追思与怀念。 「这个马可仕是t-h?而他却反抗天网?」哈利看来有抓到对话中的重点。 「他是原型实验机,至少天网是这样说的。」贝蕾儿解释。「当初天网利用他引诱康纳进入旧金山本部,但是马可仕亲手拔掉了控制晶片,反而协助康纳逃了出来,还炸了那里。」 「拔掉?怎么拔?」 「t-h后脑杓有个晶片,就隐藏在皮肤底下。」康纳说道。「那晶片应该是作为天网与终结者之间的连结,并针对终结者的行动进行监控。」 「所以那也是个弱点?」 「曾是弱点。」贝蕾儿说。「包含马可仕在内的四个t-h都有这个设计,但丽莎…显然没有,我试过了,但没用…」 说到这里,她又望向刀疤,对方眼中的哀伤依旧令人心碎。 「…看来天网做了些改良,这其实…也并不意外就是。」她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以平缓的语气说完这句话。 「等等,你刚提到『四个』?除了马可仕以外还有其他人?」 发问的不是别人,正是凯尔,他没料到会听到自己所知以外的事,脸上的讶异神情就说明了一切。「我还以为…马可仕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t-h,居然…?」 他此时的心情不仅仅是惊讶,还有更多的懊恼,主要是针对贝蕾儿和康纳。他们居然瞒了自己这么久,儘管彼此都有着马可仕这个交集点,他们两人却依旧把自己视为外人,连这么重要的事都… 「不是这样的,凯尔。」贝蕾儿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无关,直接的关係人是巴恩斯和我…」 「怎么会无关?是马可仕耶!」凯尔拼命摇头。「长久以来,我还以为我们之间都没有秘密,尤其是有关马可仕的事,我们还会一起回忆,一起追思,结果你们却始终没对我坦白?」 「不能怪她,这是我和高层下的命令。」康纳抢在贝蕾儿之前开口。「此事属于最高机密,就算是和马可仕相交甚篤的你也不能知道。」 「噢,看来有个人也被排挤嘍,我终于有伴了。」哈利还是很顾人怨,脸上居然露出笑意。「所以,这个所谓的最高机密又是啥内容?长官你也该交代一下了吧?」 相较于康纳的冷静态度,贝蕾儿双眼几乎就要喷出火来,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好好修理这个男人。但腿上枪伤的疼痛也提醒了她,此时并不是内鬨的好时机。所以她就只能继续怒视着这个混帐,并祈祷他有一天会得到教训。 「关于这个『火之试炼』(trialbyfire),由威廉斯来解释会比较妥当。」 康纳以眼神示意她,后者于是开口:「火之试炼是该次的任务代号,原本就只是个很简单的小任务而已,康纳要我送巴恩斯到天网实验室遗址去,要在那里寻找他哥哥的遗体并埋葬。但是我却发现了一条奇怪的电缆线,就循着发现了一座小村庄,那边…」 「嘿!说重点,好吗?」哈利又不礼貌地插嘴。「我可没那个间时间听你讲整起任务的回忆录!」 「我就正好要进入重点!」贝蕾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座村庄是个实验场,天网让村民活着就是为了要试验t-h渗透进人类社会的能力,结果相当成功!他们根本不会察觉对方是终结者,甚至连它自己也不知道。这些theta以为自己是人类,也被植入了假的记忆,更可怕的是,在攻击你之前几乎完全没有预警!」 「就连终结者也以为自己是人类…」哈利玩味这句话。「所以他们平日就跟人没两样,只有在特殊条件下才会变回终结者?」 「或说开始执行任务的时候,」贝蕾儿回忆。「我在那里遇到的三个终结者,三个都有所不同。其中一个仍保留了人性,但无法对抗程式的支配,最终无可避免悲剧的宿命。另一个似乎很得意于自己获得的强大力量,对于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丝毫没有犹豫。最后一个…则以为自己是约翰康纳。」 「以为自己是康纳?什么鬼?」 「前面说过了,许多theta被植入了假的记忆,而那一个就是被设定为『约翰康纳』,也和康纳一样会对全世界进行广播,令不知情的人落入天网的陷阱。」 「哦?还真有人会傻傻上当?」 「天网把它的声带改造得和我一样,根本听不出差异。」康纳解释。「偽造一个假的康纳,藉以破坏掉人类之间的连结,这就是天网的如意算盘。然而这却并非那台超聪明的电脑主要的目的,它真正想要的人,始终是我。」 「是要你死吧?那玩意肯定整天都在想这档事。」 「听不懂吗?天网真正想要的东西,真正想干的事…」 贝蕾儿威廉斯说到这边停了下来,以严肃的目光环视眾人。除哈利外,包含凯尔在内都察觉到她言下之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这就是天网真正的意图。」康纳静静地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它要引诱我进入旧金山本部,却只派了一台终结者来对付我的原因。因为…它要我『活着』。」 「活着?」哈利还是没抓到问题的核心。 「活着被改造成终结者!」凯尔大声地说出其他人心中所想的同一件事。「由约翰康纳的脑製造成的t-h,只要把这台终结者送进反抗军,那将会是人类的末日,真正的末日!」 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瞬间沉默,就连哈利也张大了口在那边,显然单纯的脑袋受到了很大的衝击。 「…这就对了,这就说明了我在旧金山本部里看到的那一切。」彷彿自言自语般,凯尔继续说道。「我曾瞥见…上层的窗户有些人影,这么多年来始终以为是终结者,但这样看来…」 「嗯,」康纳同意他的论点。「应该都是t-h,旧金山本部里头应该有很多混合型在活动,所以那些陈设完完全全是配合人类活动所设计的。但也有可能是负责研究的科学家,就威廉斯那次的任务,让我们得知有些人类科学家也在协助天网进行theta的开发。」 「一群叛徒…」刀疤恨恨地说。「就因为这些傢伙,害得丽莎…害得那么多人…」 「嘿,刀疤。」贝蕾儿凑上前,将手轻放在对方的肩上。「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是我开的枪,是我打穿了她的心脏!」刀疤咬着牙,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救她!你应该也听到了,她最后恢復了人性!」 「这…我们无法确定…」 「但我认为是!我希望是!噢,天哪!我亲手杀了她!」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刀疤并不是为了自己。此刻他的情绪终于溃堤,旁人可以看见他低着头,不断有泪珠滴落到狗儿身上,于那黄色的毛皮上持续溅出透明的碎珠。 「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我所知道的。」凯尔也上前,将手搭在他另一个肩上。「当下你如果没开枪,死的就会是我,即使过了数十年,我依旧会为这件事感激你!」 「这改变不了什么…」 刀疤摇摇头,逕自往旁边的草丛走去,大家都知道,他需要时间静一静。 「…那之后呢?」哈利问。 「之后什么?」贝蕾儿反问。 「这件事还没落幕吧?那所谓『火之试炼』,应该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了吧?怎么会相隔了这么久,都不再有t-h的消息?」 「那件事是发生在旧金山战役之后没多久,也就是三年前。」她点头。「巴恩斯和我发现了这所谓『theta计画』后,第一时间就赶回来报告康纳,让我们的人能对日后可能出现的渗透攻击有所准备。」 「结果?」 「不如预期,t-h并没有出现,而这事也被视为最高机密,只有少数高层和重要关係人才知道。毕竟,一旦公开t-h的存在,只会造成人们彼此更多的猜忌,影响结果或许比终结者渗透还严重得多。不过防患于未然,我们也发展出了一套防御措施,首要的就是进入基地时的全身检查。」康纳回答。 「你是指金属探测器?」哈利回忆。「我还记得那玩意在我身上嘎嘎作响,害我得拿掉一堆傢伙才能通行。」 「对,但其实那检查的真正目标是这里。」康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为了防止终结者的渗透,我们得密切监控是否有人会在『头部』產生金属反应,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过。长年下来,这个动作也慢慢被省略了,只有在新面孔进入基地时才会执行。」 「和自己同进同出,一起生活的人,居然会是台机器…这太恐怖了。」在这话题中始终保持沉默的老鼠终于吐出了这句话。「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更简易的识别办法吗?毕竟我不记得我们有带着金属探测器。」 「狗会吠叫,这是最简单的辨识方法。」康纳回答他。「至少以往对上t-800都很有效,但对于t-h…」 「t-h的情况是,要等到他们准备攻击时,狗才会吠叫。」贝蕾儿接话。「我想不透这点,到底『中校』当下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然在那之前牠完全是把丽莎视作原本的那个人…」 「t-800是渗透型终结者的完成型,而t-h则是渗透型终结者的终极型,就连狗都难以辨识。」康纳思索。「而且我也有一点想不透,他们既然是天网的人,又为什么要帮我们?不仅提供吃住,还协助对抗那些t-800?照理说他们昨天早该下手对付我们了,却什么都没做,这说是演戏也太过头了。」 「至少就我来看,刚刚森林中他们用的是真枪实弹。」哈利说道。「那些士兵是真的在打一场仗,或说,以为自己在打一场仗。」 「噢?你又知道了?」贝蕾儿语带讽刺。 「我懂得看战场的氛围,我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哈利哼了一声。「所以那些士兵也像你们刚刚说的,被植入了偽造的记忆,以为自己真的是反抗军?」 「或许是这样,但依旧无法解释他们为何要为我们而战?」 「哼,要我猜的话,天网自己内鬨了?」哈利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正好,我们大可乘虚而入,打个他们落花流水!」 「闭嘴!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贝蕾儿骂道。「天网内鬨?我看天塌下来还比较有可能!」 「而且他们是以瑞斯为目标,显然是要杀了他。」康纳看着凯尔,后者的胸口不禁又疼了起来。「况且,敌人的敌人并不见得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很重要的观念。」 「好啦好啦!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干麻认真成这样?」哈利自讨没趣,用力挥了挥手。「好吧,既然聊天也聊完了,我们或许也该继续郊游了?」 「我同意,不该再浪费时间了。」 康纳点头,没计较这延宕根本是对方造成的。「老鼠,去叫刀疤过来,我们该继续上路了。」 「但是,她…」 「我一个人可以的,」贝蕾儿放开对方扶着自己的手,站稳身子。「看吧,伤口比较没那么痛了,我想到了晚上搞不好还能跑了呢。」 这显然是在硬撑,但老鼠明白对方很坚持,也只好点点头,转身朝刀疤的方向走去。见到局外人离开,擅自走到前头的哈利又离了一段距离,康纳这才凑过去,和贝蕾儿与凯尔低声私语: 「你觉得…昆恩中校是真的想杀凯尔吗?」 「你是指?」 「她并没有一出招就攻击你的致命伤,对吧?」 康纳看着凯尔,后者点了点头:「她是攻击了我没错,但是用摔的。我看过t-800杀人,知道那并不是终结者杀人的方法。」 「嗯,就像在天网本部里我碰上的那一台,毕竟它的任务并不是要杀我。」康纳也点头。 「而且,她也没有杀我。所以你觉得…丽莎也是保有了人性,在对抗程式对自己下的命令?」贝蕾儿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康纳就只是沉思,过了许久才又开口: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们无从得知,如今也没办法验证,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 就如外表所见,他并不脆弱。 此生经歷过大风大浪,见过各种场面,也多次面临生死关头。如此的歷练,令他终将成为自己所期许的男人,一个无所畏惧的钢铁之躯。然而,男人,始终还是个人。 刀疤走在队伍的最后位,怀中的狗儿已经醒来,正在以温热的舌头轻舔着他的手。他并没有哭,至少现在没有,儘管心中的伤痛拼命想吞噬自己,他依旧挺起胸膛挡了下来。他是个男子汉,是个能一肩扛起任何重担的人。更何况,此时此刻,岂能儿女情长? 心依旧痛,但他知道自己撑得住,也必须撑住。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也是这段路程中必须度过的考验。毕竟,这是他之所以会站在此地的理由。 太阳即将西下,金黄的馀暉洒落大地,宣告着白昼的尾声将至。地图上所标示的吊桥已在不远处,透过树丛,能依稀见到那红色的铁製栏杆与扶手。康纳拨开树叶,率先来到吊桥之前。那是座有着可观年岁的桥,早在战前就已架设,长久以来在这座山上度过了无数的岁月。也因为如此,年久失修之下,上头早已佈满锈跡和各种爬藤植物,经夕阳的映照更显沧桑。不幸中的大幸,它并不是木头和绳子打造的,不然早该消失在多年的风吹雨打中了。康纳稍微用脚试了试,吊桥随即开始摇晃,并发出吓人的嘎吱声。 「我们真的要走过去吗?」哈利率先开口。「这桥怎么看都觉得不太保险。」 「但这是最快的路径,或许也是唯一的。」贝蕾儿低头看着底下的山谷,发现那深度远出乎自己的意料。 「也是坏事,这是好事。」康纳又看了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其他的桥樑。「坏事是我们得走过这座桥,这得冒点险,但值得。好事是,一旦我们抵达对面那座山,基本上短时间内就安全了。」 「哦?怎么说呢?」老鼠问道。 「笨!简单来说就是我要炸了这座桥。」哈利用力拍了拍背包。「炸药是剩不多啦,但要炸毁它绰绰有馀,搞不好还用不到一半。」 「是啊,摇摇欲坠的老桥…」凯尔也探头看了一下谷底,心里凉了半截。 「安全起见,先一次一个人,就由我先开始。」 康纳这句话显然考量到了很多事,如果是一般状况,他应该会请体重较轻,且作战经验丰富的贝蕾儿先上。但此时贝蕾儿大腿受到枪伤,虽然紧急处理过,但子弹依旧还留在里头,仍得有人搀扶才能行走。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会作出如此决定,让自己先行涉险。 「嘿,你没问题吧?」上路前,康纳走到刀疤的身边,轻拍对方肩膀。 「…没问题,我已经休息够久了。」男人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就由你殿后,最后一个过桥,可以吗?」 刀疤并没有回答,就只是点了点头。康纳盯着他好一会,这才转身朝桥身走去。 对面看来没有敌人,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康纳轻轻地踩在桥面上,锈蚀的结构随即再次发出难听的嘎吱声。他伸手抓住一旁被藤蔓佔满的缆绳,又稍微在脚上使了使力,确定没问题后才又跨出一步。和金属的桥身不同,桥面是一块块看似塑胶板的结构,一片紧邻着另一片,彼此间距不到十公分,多年来的风吹雨打留下了许多的空缺,但并不影响行进。康纳小心翼翼跨过那些鏤空的天窗,留心不被繁盛的树藤给绊住,并在持续不间断的晃动中,双手紧抓缆绳保持平衡,就这样不断重复前进的动作,直到终于平安抵达对山。 「好,接下来轮到哈利。」 相隔快一百公尺,康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连忙透过手势对另一边的同伴下达指示。会选择哈利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计画是要把炸弹安装在吊桥的对面那端,而哈利愈早过桥,自然就能愈快开始作业。由于较重,堪称全队体积最大的该男子花上了快两倍的时间,这才完成这段路程。紧接着,在对方的指示下,他蹲下身来,开始审视桥樑的结构。 紧接着的是凯尔,由于是伤者,原本康纳还担心他会出岔子,但对方以行动证明了一切。儘管行走间有些不稳,但他耐心扶着桥上的缆绳,谨慎地绕过桥面的破洞,最后只花了预估不到一半的时间。下桥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居然能这么快通过这座摇摇晃晃的老吊桥。 「准备好了吗?」过桥前,老鼠贴心地问道。 「嗯,我们走吧。」女军官点头回答。 由于贝蕾儿目前不便行走,一路都须有人搀扶,过桥时当然也得要有老鼠的帮忙才行。在对方协助下,两人一同踏上那老旧的桥面,桥身随即因两个人的体重而向下一沉。远处,哈利正蹲在对面的桥墩前,从背包中拿出炸药开始装设。由于桥墩有两个,所以他目前的工作连一半都还没完成。随着两个人持续前进,承载了双倍重量的吊桥也开始上下摇晃,幅度比刚刚任何人通过时都要来得大。 「嘿,别担心,这座桥撑得住。」 在这情况下,贝蕾儿反而成了帮助人的那一方,她安抚脸上写满惊恐的老鼠,试着稳住彼此的脚步。相较于她的冷静,站在对面的凯尔早已捏了把冷汗。看着吊桥随着两人的移动而再次开始晃动,他心中那块大石也愈来愈沉重,深怕一个眨眼,这座老旧的吊桥就会坠入比它长度还深的山谷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谷底此时捲起了一阵强风,桥身随之剧烈大幅摆动,上头的两人当下只能紧紧抓住手边的缆绳,无助地在心中拼命默祷。整个过程,不仅对面三人,站在这一头的刀疤也全看在眼里,焦急程度绝不输当事人。眼见风势似乎有增强的趋势,他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绞尽脑汁,拼命思考着该如何出手。就在此时,他怀里的中校开始低吼,身后也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刀疤连忙回头,一个此刻最不希望见到的身影映入了双眼。 残破、焦黑,但仍保持了人型的「东西」,此刻正拨开树丛,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是先前袭击了凯尔和威廉斯,最后被轰下悬崖的那台终结者。令人不敢置信,它居然从谷底爬起来,并追了上来。虽然身上的衣服仅剩些许残布,包含头颅在内大半的金属骨架露了出来,残馀皮肤上还留有大片黑色的烧伤,但这个杀人机器丝毫没有停下的跡象。对「它」来说,伤和痛都是不存在的,之所以在这里,就只为一个目的。 狗儿开始狂吠,此举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情况顿时急转直下。刀疤举起哈利在过桥前扔给自己保管的榴弹发射器,对准终结者就是一发。 砰!银白色的骨架手臂轻轻一挥,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榴弹瞬间被弹飞到一旁,无力地落在草丛中爆炸燃烧。刀疤不死心,马上填装瞄准又是一发,然而结果并没有改变。终结者大力一挥,本该打在它身上的榴弹又被弹到另一边的地面,在那里造成毫无意义的火团。 「该死!」 刀疤退到桥墩旁,准备迎接即将来袭的攻击,却意外落空了。终结者并没有衝着他来,反倒逕自一直线朝桥面走去,正面迎向威廉斯和老鼠。 「它的目标是我。」站在对面的康纳看到了这一幕,随即作出了这个判断。「它知道目标在这一端,根本不打算在那边浪费时间开战。」 「该死的,让我来对付它!」 哈利原本打算起身,却被康纳挡了下来:「这个距离太远,你会打到威廉斯他们。继续把炸弹装好,这是命令!」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凯尔也只能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枪。他的焦急程度自然不在话下,但就如长官所言,这个距离太远了,除非有狙击绝技,不然也只会让位居中段的自己人身陷险境。偏偏队上唯一有这项绝技的,正是那位居中段的自己人,这下可真的没輒了。 「可恶,他们根本还没走到一半啊!」凯尔粗估,两人大概刚经过整座桥三分之一的位置,距离走完全程还差得远。 终结者一个箭步跨上桥面,丝毫不理会上头的摇晃幅度,随即直衝着贝蕾儿他们而去。 「喂!我在这里!」刀疤大喊,即使知道这毫无意义,但他依旧试图引起对方注意。「我有枪,会碍你的事,别去找那两人的麻烦!」 理所当然,终结者没有回头,刀疤只能当机立断。 「喂,他想干什么?」凯尔察觉到状况不对。 刀疤将仍在吠叫的中校放到地上,一个箭步也衝上桥,从后方环抱住终结者。他以前曾学过搏击,也知道一些摔角的伎俩,但对体重远超过人类的机器人来说,这根本一点用也没有。正当刀疤试图扳倒终结者的同时,对方终于对这个老来碍自己事的男人终于有所反应。它一把抓住刀疤的领口,一个动作就将他朝着贝蕾儿与老鼠的方向摔了过去。这记过肩摔可真不轻,随着刀疤的落地,桥身随即如海啸般大幅摇晃,不远处的两人若没攀紧缆绳,恐怕将会被甩出去。 「可恶。」贝蕾儿试图取出沙漠之鹰,但彷彿置身于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海浪之中,光是要保持平衡就费尽了全力,她的尝试结果就只是一场空。 「惨了!」对面的哈利察觉到异样。「刚刚那一下伤害到了主体结构,缆绳开始松脱了!」 康纳抬头一看,可不是吗?光是视线所及就有两条缆绳正发出难听的声响,开始逐渐拉长。这座吊桥根本撑不住四个人的重量,外加激烈如风暴的震盪,再这样下去,随时有可能会断落。 「喂!加快脚步!」凯尔朝着他们大喊。「桥快断了!」 「真是感谢你的提醒啊!」贝蕾儿也大吼,语气中难掩焦躁,毕竟,她始终是所有人里头最急的一个。 被硬生生摔了个眼冒金星,刀疤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只见终结者就近在眼前。他取下背上那把等离子步枪,对准敌人并扣下板机,却得到失望的结果。这玩意还在充电中,先前等级五的等离子砲弹耗掉了这把枪几乎所有的能源,持续闪烁的刻度表再次提醒了刀疤这件事。儘管已经过了将近三个鐘头,但显然还是不够,眼见敌人大步朝着自己走来,他取出随身的手枪,接着就是砰砰砰好几声。 贝蕾儿和老鼠距终点只剩三分之一的路程,但后方战斗造成的晃动依旧持续着,不得不放慢脚步。趁着一个空档,她转身确认状况,发现那名隻身对抗机器人的男人正拿着那把散弹枪,以枪托用力挥向对方的脑袋。 那金属撞击声连这一端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就像康纳当年所遭遇的一样,这种攻击对终结者根本不痛不痒。下一个瞬间,刀疤的胸口就遭到一阵重击,整个人又弹飞了出去。 「喂!你们再这样乱搞下去,炸药都不用装啦!」 手中还握着引信的哈利大喊,他盯着如海浪般持续上下起伏的桥面,发现有更多缆绳撑不住了。「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装好的,别害我做白工!」 「闭嘴!」 贝蕾儿大吼的同时推开了老鼠并转过身,看来是想回头协助倒在那的刀疤,但趴在地上的对方却对着自己猛摇头,并从肩上卸下了等离子步枪。忍着痛楚起身,刀疤即刻吹了个口哨,儘管腿才刚接好,但听到这声讯号,狗儿中校随即一跛一跛跑上桥面。三条腿毕竟还是比两条腿的灵活,牠一下子就绕过了挡在中央的终结者,朝着这边跑来。 将等离子枪的背带系上项圈,刀疤拍拍狗儿的头,回头朝着威廉斯大喊:「带着牠先过去!」 「等等,你想干什么?」 察觉到不对劲,她连忙问道,但对方并没有回应,就只是再次转身面对继续逼近的敌人。这个动作其实还有着别的意义,毕竟,他并不希望同伴们见到自己嘴角流下的鲜血。 「中校,过来这边!」贝蕾儿对着狗儿招手。 狗儿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断在主人和女子之间犹疑。 「乖,听话,快去!」隐忍着胸腔内伤的痛苦,刀疤再次令道。 儘管依旧带着迟疑,中校最后还是听话,拖着那把沉重的步枪朝贝蕾儿跑去。随后,在凯尔和康纳伸手协助下,两人一狗终于脱离了摇摇欲坠的吊桥,踏上了对山的地面。 「现在就只剩下你跟我了,该死的机器!」刀疤举起散弹枪,边后退边对着终结者猛轰。 「刀疤,快过来!我们要炸桥了!」康纳朝着对方大喊,此时他正好到达吊桥的正中央。 自谷底袭上的风势突然加剧,眾人头顶传来了爆裂的声响。松脱的缆绳陆续落下,其中一条朝着哈利的方向直扑而去。 「小心!」凯尔见状,连忙奋不顾身地衝上去,下一秒两人就纷纷摔在硬梆梆的岩石地面上。 「好痛!」哈利大喊。 「你没事吧?」 「没事个头啦!引爆器掉下去啦!」 就在刚刚那一个瞬间,原本握在哈利手中的炸药引爆器随着凯尔衝击的力道飞了出去,就这样在岩壁上一弹一弹地掉下山谷。 「该死!」 不顾刚刚是凯尔救了自己一命,哈利粗暴地将他推开,站起身来。「我好不容易才调好频率,这下子得全部重来了!」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察觉到这边的状况,人还在桥上的刀疤回头大喊。 「引爆器没了,得重新设置!」 听到威廉斯的回答,刀疤的心也凉了半截。要重新设定引爆器再快也得花上一两分鐘,已经没这个时间了… 「小心!」 凯尔的喊叫令刀疤猛然想起自己还深陷战斗,他急忙回头,右腿却传来一阵剧痛! 「啊!天哪!」 那瞬间的痛楚简直像是肢体从中被撕裂开了般,刀疤再一次摔倒在地。倒下的瞬间,他馀光瞥见自己右膝以下整个朝不自然的方向弯折,显然是断了。终结者已经不打算再跟他耗时间了,刚刚那一下就是证明,这台杀人机器精准踹断了他的膝关节,紧接着将会是终结的动作。 「刀疤!」 「别过来!」 刀疤对着这边用力挥手,阻止试图衝过来的凯尔。下一秒,他转头再次面对终结者,将视线集中在对方身上某个位置。打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终结者胸部和腹部之间有个伤口,其中可瞥见一个银色的盒子正持续冒着烟。刚刚的散弹攻击就是针对那里,如今该位置已不见碍事的血肉,只留下一个窟窿,作为终结者心脏的电池盒暴露了出来,受损的核能电池依旧冒着白烟。 「威廉斯!」刀疤朝着这边大喊。「瞄准那里!冒烟的地方!」 明白了他的意图,康纳连忙出声阻止:「等等!那么做的话,你会…」 「我知道!」刀疤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很荣幸能和你们共事!」 「刀疤!」贝蕾儿还没讲下去,就被对方的手势打断。 「一般的子弹或许有难度,你看看那把等离子枪,那该死的玩意也差不多该充完电了!」 贝蕾儿连忙低头,可不是吗?就这么刚好,等离子步枪的刻度仪终于不再闪动,但也只停留在第三格的位置,显然能源还不足以支援更高的模式。就在这个当下,终结者又迎上前去,一把抓住刀疤的头,重重压在桥面上。 「…快!」即便口中吐出大量鲜血,这硬汉依旧面无惧色。「趁着…我拖住它…快射击!」 儘管已将步枪托在手中,贝蕾儿依旧卡在那里,无法扣下板机。对她来说,枪枝的板机就和手指上的茧一样是身体的一部分,扣下的动作就如同呼吸一样稀松平常,但此时,如此简单如此熟悉的动作,却离自己是如此地遥远。一旁的队友们非常清楚她的心情,没有任何一人出声。 「别在意…我早就准备好了…」 面庞紧贴着已经出现龟裂的桥面,刀疤嘴里再次吐出许多血沫。「况且…我还得去跟丽莎道歉呢…」 「可是…」 在这当下,终结者察觉到了我方的动静,立即放开刀疤头并起身打算前进,却冷不防被这已经半死不活的男人硬生生抱住了脚。 「哼…那么急干麻?」他的脸上透出笑意。「反正我们都得下地狱去…就再等等吧…」 就连狗儿都感觉得到主人必死的决心,牠试图衝上桥,鍊子却被凯尔硬生生拉住,只能拼命对着刀疤的方向狂吠。 「…嘿,小子,好好照顾我的狗…不然的话…我会去找你…」 终结者试图甩掉这个碍事的傢伙,但刀疤仍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它转过身来,对准男人的脑袋,重重踩了下去。 「不!!」(no!!) 贝蕾儿威廉斯几乎在喊出的同时扣下板机!青白色的光束朝着桥上直窜而去,击中了终结者,击中了它的电池盒。 氢爆!或称小型核爆,于中央吞噬了整座吊桥,令之瞬间从中断成两截。强烈的衝击力也波及了对面这群人,逼他们连忙低身趴下,就地找寻掩护。 挟带着滚烫的气流与火团,蕈状云缓缓升起,朝着被夕阳染成通红的天空直窜而去。惊人的轰鸣持续着,在这座深不可测的峡谷中不断回盪,久久不散… 第十二章 夜晚,但并不寧静。 训练有素的步伐不断经过门前,代表一队一队的士兵正在就位。嘈杂的人声此起彼落,参杂着各种枪枝上膛的声响,令人一刻也不得安寧。黑夜,简直就要成了白昼。 「这次是甲级动员令呢。」 盯着门外陆续经过的人影,维吉妮雅伸手拨了拨那头银白的头发,忧心忡忡。「整座本部处于红色警戒状态,准将也要求临边的其他基地随时待命。」 「希望只是虚惊一场。」凯特康纳安抚着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女儿,试图让她停止哭闹。 「那些探照灯把外头弄得像白天一样,就算人家原本没打过来,这下恐怕也注意到我们了。」老妇摇摇头,叹了口气。 看着窗外那些不断在黑夜间扫动的白色光束,丝塔不禁同意对方的论点。她虽然不会说话,但依旧用简单的手语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太亮了。」 「嗯,太糟糕了。」维吉妮雅点头。「康纳如果在场,大概会直接开骂吧?居然把基地弄成了夜总会…」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少女疑惑的目光,立刻摇摇头转移话题:「只希望别出啥岔子才好,大家这阵子的神经都绷得太紧了,这样做事反而容易出错。」 「都怪约翰,每次都这样一声不坑地跑掉。」凯特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他能更有身为眾人核心的自觉就好嘍,在黑夜的波涛之中,人总是需要一盏明灯。」 「他在也不见得会比较好,」老妇否定了凯特的想法。「当人心中充满猜忌,就连灯塔都会被忽视掉,更何况这艘船上真的是龙蛇杂处。」 丝塔虽然年纪轻,但也能理解两位成年女性的对话。她看着渐渐停止了哭闹的小女娃,不禁开始思索,假如凯尔在场的话,会对现在这个状况有什么样的见解?又会以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事情发生在昨天,巴恩斯的小队去整理兵器库,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小角落发现了颗人为安装的炸弹。当下高层当然如临大敌,立即展开调查并封锁消息,但如同流体总是会找洞鑽,这件事早就无声无息传了出去,在部队中造成不小的动盪。 「我该走了,医务室今晚也得全面戒备。」凯特轻轻将女儿交到维吉妮雅手上。「凯拉就麻烦你…你们嘍。」 她看着丝塔的脸,笑了笑,对方也以同样的表情回应。 「现在又重提一次似乎有点怪,但还是让我说说吧。」维吉妮雅轻抚再次闭上惺忪睡眼的三岁小女孩。「请把她安心交给我吧,这是康纳的子嗣,我不会让任何人动她一根寒毛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 凯特脸上带着靦腆的笑容,凑上去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起身走出了育儿室。望着她的背影,丝塔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并不是针对凯特而来,而是针对他们,针对所有的人而来。但所谓预感…不尽然就是第六感。 ********************** 夜晚的森林相当寧静,寧静到能清楚听见持续不断的虫鸣。 时间正好刚过午夜,鼻腔内充斥着各种草木的气味,这对凯尔是个陌生的体验,毕竟他此生从未在这样的森林中露宿过。虽然旧反抗军本部旁就有座树林,但那些在贫脊土地上生长的病木,和眼前这佔据了整片山头的或草或木根本无法比拟。这是个由大自然掌控一切的舞台,是审判日之前才存在的景观,至少,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营地的火堆发出劈啪的声响,凯尔回头瞥了一眼,认为没有添柴的必要,于是又转过来面向外侧。火在野外是必要的,一方面能取暖,一方面则是阻止野生动物靠近。不过和以往野营不同的是,他们刻意在火堆旁围上各种杂物,例如大片的叶子或遮布。这当然是为了避免天网发现火光,毕竟比起野兽,机器在这个时代要更具威胁。 队上眾人围着营火席地而睡,儘管有睡袋,但那凹凸不平的地面依旧让人无法睡得安稳,再加上除了偶尔会飞到脸上的蚊虫,相信这一夜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相当难熬的。更何况,比起肉体上的纷扰,心灵上的苦楚要来得更加致命。凯尔职这一轮的夜班已经过了一个多鐘头,儘管身处看似如此安寧的环境中,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康纳的小队由最初的五人,增加到七人,然后减少到六人,最后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人数。就在今天,大家再一次失去了一个盟友,而对凯尔而言,或许他的存在远比盟友还要来得更加重要。排除康纳不提,虽然和贝蕾儿认识已久,自己也将她视为尊敬的长辈,但毕竟是异性,依旧存在着某种看不见也摸不到的隔阂。刀疤就不一样了,虽然年纪上足以成为父子,但和他交谈往往会获得许多凯尔意想不到的东西,那种亲切感远比队上任何人都要来得深切。 到底…刀疤死前是在想着些什么?到底…丽莎的死对他又造成了多大的打击?而这之中…又到底存在着多少难解的心结呢? 凯尔在守夜的这段期间,持续不断思索这些问题。但毕竟他不是刀疤,也没有任何喜欢的对象,更别提和女性交往的经验,到头来始终只是在浪费时间和脑力。 凯尔摸了摸口袋,从中翻出了那张始终不离身的照片。透过摇晃的火光,他能瞥见照片中女人脸上的表情,看似忧鬱,又些有喜色,难以言喻。莎拉康纳,约翰康纳的母亲,自己的守护天使。从照片拍摄的时间点来看,她当时肚子里应该已经怀了约翰,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脸上才会透出那丝属于母亲特有的温情,或许也就是这丝温情,让凯尔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就深深被吸引,彷彿整个人、整个灵魂都要被吸进这个停格的画面之中… 说来惭愧,这张照片里的莎拉和自己年龄相仿,却已即将为人母,并成就一段不朽的传奇。反观自己,虽然已经成年,却依旧像个孩子,老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要独当一面还有得等。每每想到这件事,凯尔心中就会有股莫名的衝动,不由得更加勤奋督促自己成长。至于理由?他其实也说不清。 或许是摇曳的火光,或许是夜里的这份寧静,又或许是如同催眠曲的虫鸣,凯尔突然有股倦意。他放下照片,深深打了个呵欠。突然,身边飘来一股香味… 「拿去吧。」 凯尔连忙转头,发现康纳就站在一旁,手上还拿了两个杯子。「把这喝了,打起精神来。」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一直都没睡着。」康纳淡淡地回答,将右手拿着的杯子递给对方。 沉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至少有好几分鐘。这段期间,两人就只是各自啜着自己的热茶,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这是红茶,显然是用茶包泡出来的,真亏康纳有办法带在身上,即使是在基地,这些上一个时代的遗物数量也已经很有限,令凯尔更加珍惜鼻前的这片香气。 「味道不错,对吧?」康纳终于开口。「以前的话,人们常用茶和咖啡来提神,但如今茶叶已经是奢侈品,更别提咖啡了。」 「这应该是你珍藏已久的吧?至少好多年了,为什么要分给我?」 「该怎么说呢?毕竟你看起来很累,若是睡着就不妙了。再加上…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来和你一起喝。」 听他这样说,凯尔随即扬起一边的眉毛。康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就只是又啜了一口茶。 「今天…你表现得很杰出。」 「噢?你是指『昨天』吧?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 面对凯尔的吐槽,康纳仅是笑了笑,因为他明白对方是在遮掩自己的情绪。 「你隻身面对两个t-h,而且手上还没有枪枝,却能成功解决其中一人。」康纳继续说下去。「不仅这样,在对抗如此致命的敌人的同时,你也还是能保持冷静,进而保全贝蕾儿和老鼠的命。这…不是任何人都办得到的。」 「我只是运气好。」凯尔摇摇头。「而且丽莎并没有打算杀害贝蕾儿,他们的目标不是她,这并不是我的功劳。」 「但这改变不了你当下为了救她而挺身而出的事实,」康纳盯着他的双眼。「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面对长官的褒美,凯尔就只是沉默以对。他转头看着熟睡中的眾人,似乎是担心两人的对话被人偷听。 「你知道…现在或许并不是奖励部下的好时机。」凯尔小声地说道。 「是不是得由我决定,」康纳的语气透出些许固执,但依旧很有耐心。「你是指我们这趟所失去的,看似比得到的要来得多,对吧?」 凯尔点点头,康纳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又开口: 「汤玛士走了,刀疤也走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们还是得继续走下去,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他们…」 「也是他们所希望的。」凯尔擅自接了下去。「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非常清楚。」 避免吵醒其他人,他稍微降低了音量:「我和刀疤虽然只认识短短几天,但和他相处的时间却也是最长的,我很清楚他此刻会跟我说什么话。」 康纳凝视着对方的眼眸好一会,这才点了点头。 「很高兴你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朋友和亲人的死,往往是最难跨过的一道壕沟。」 「我可没时间去懊恼过去的事,眼前还有更多需要去关心的人和事。」凯尔回头看了熟睡中的贝蕾儿一眼,语气中依旧透着些许担忧。「与其为了昔日的失去而惆悵,我寧可把注意力摆在现在和将来,儘可能阻止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不用担心,她很好。」康纳知道对方是在担忧贝蕾儿的状况。「子弹已经取了出来,接下来就看她的身体。而就我所知,她的生命力可没轮得到你来担心,预计明天就能恢復上大半。倒是…你的肩膀和胸口如何?」 「这才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只是点小瘀青。」 凯尔刻意大动作转了转手臂,并祈祷脸上的表情没有背叛自己,不过一如往常,康纳就是能看透对方的心思。明白嘴巴上的逞强毫无意义,他低下身去,轻轻抚摸依偎在身旁的狗儿中校。和大家一样,牠也窝在火堆旁,半瞇着的眼睛让人知道牠其实并没有熟睡,就如同陪伴着凯尔,是个随时留意四周状况的警卫。 「牠知道自己的主人不在了。」凯尔轻声说道。「从傍晚就一直呜咽到睡着,看得我都鼻酸了。」 「对狗来说,主人就等同于亲人、家人般的存在,反之亦然。」 「其实…或许我并不是很能理解那种失去家人感受,毕竟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隻身一人。」 「也因为这样,你应该也是最能体会的。」康纳盯着他看。「你仍记得他们,也会在心中怀念他们,这让你明白何谓家人。」 「或许吧?反正就现在来说,我的家人就是丝塔,还有维吉妮雅奶奶…噢,对了,还有新加入的中校,前提是牠愿意信任我。为了守护他们,我愿意付出一切。」 「愿意付出一切…是吗?」康纳重复了对方这句话,表情难以言喻。「我还记得你刚加入我们的时候,那时刚好碰上了天网试图捕捉我的行动…」 「终结者们挖了地道来个奇袭,当然不可能忘记,那是我第一次的实战。」凯尔回应。「那时我和卡拉汉他们被困在地底好长一段时间,还一度以为会得到幽闭恐惧症。」 「好士兵不会受环境左右,这是第一个明证。逃出地道之后,你们以极少的人数对抗数不清的终结者,并成功守住它们和我之间最后一道防线,这则是第二个明证。」 康纳一边回忆,一边再次将杯口靠向嘴边:「那次事件令我确信,确信你将註定走向一个不平凡的人生。」 「所以?」 「当你日后再次提起时,居然说那次经歷最大的收穫,是让你理解了『牺牲』的意义。我当下其实相当不认同,但考量到你日后可能还会有别的人生体悟,所以并没有多说。这看来是个错误。」 康纳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但凯尔能从那语气中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看来他真的对自己当初的这句话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不以为然。 「耶罗当时为了让我们脱逃,就那样勇敢地牺牲了自己。」凯尔忆起当年地道中的情境,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急迫的危机感。「这啟发了我,如果有一天我为了重要的人而牺牲,或许是件很光荣的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耶罗也许是很希望能活下来的?」康纳反问。「照你们的报告内容,他当下是因为无法脱身,才不得不选择这条不归路。假如他可以选择,你觉得他还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吗?」 「你这是逼我在假设的前提下做出假设的结论吗?」凯尔反击。 「那么这个问题就先略过,」康纳直接接了下去。「我先前也曾说过,你牺牲之后,那些你所重视的人们,那些重视你的人们,心中又会承受多大的苦痛,你是否有想过这点?」 「至少我的牺牲救了他们。」 「你的这份牺牲,他们是否又承担得起呢?」康纳摇摇头,叹了口气。「我长久以来对你期许太高,反而让你有了错误的价值观,这点是我不对。这也是为什么土沙堡战役之后,我会对你如此严厉,因为你的行动不珍惜自己的命。」 「我以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又要如何去珍惜他人的性命呢?」康纳语重心长。「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毕竟你还太年轻,往后几年或许你能慢慢从中去找出答案。我现在只是帮你指出了其他的方向,并不打算直接给你答案,毕竟若不是由自己去寻得,再完美的解答都不会具有意义。」 康纳讲完这句话,凯尔没有立刻做出应对,毕竟他心中某个角落也知道对方是对的,只是碍于自尊而无法坦率表达出来。 「你觉得…文森会以我为荣吗?」他淡淡地问道。 文森是反抗军的老成员,三年前凯尔刚加入时就是由他负责照顾与指导,所以对凯尔而言,文森也是个难得可称为家人的存在。 「我相信他会的,毕竟你仍不断在督促自己成长,这也是他当初所期望见到的。」康纳点点头。 这段对话勾起了两人对于这位已逝战友的回忆,就像康纳常常在广播中所提的,这场战争中他们失去了很多人,很多至亲、很多同伴、很多好友。文森死在天网夷平上一座本部的战役之中,没人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战死的,或许也是为了保护同伴而牺牲,但也可能是死得不明不白,毫无意义。但无庸置疑,对凯尔而言,失去了这位如同家人般的人生导师,肯定是心中永远的痛… 察觉到气氛的沉重,康纳又啜了一口饮料:「好吧,这其实不是我的本意,找你喝茶不该一直谈这些严肃的事。」 「那么…你想谈什么?」凯尔看着他,眨了眨眼。「来聊些不一样的事情吧?我是指公事之外,例如…你的家人?」 「你认识凯特和凯拉。」 「我不是指你的妻子和女儿,」凯尔知道对方刻意在回避,于是针对那个点又施了些力道。「是你很少提起,或许根本从未谈起过的,你的父母。」 约翰再一次凝视凯尔的双眼,足足等了好一会才又开口。 「你怎么会突然对我父母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你没跟我提过的关係吧?况且…」凯尔将手上的那东西拿高至对方眼前。「我也很想听听这张照片的故事,它应该有故事的,对吧?」 火光映照着约翰的侧脸,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儘管如此,凯尔知道对方并没有生气,相反的,他是就自己的要求正进行着脑内辩论,一如往常。 「她是我的母亲,你知道的,莎拉康纳。」约翰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改变。「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她还有什么是令你好奇的吗?」 凯尔心中其实有无数的疑问,但当下却抓不住该先问哪一个,只好凭着直觉开口:「是她训练你的,没错吧?目的是要成为反抗军,成为人类的领袖?」 「她早就知道审判日会降临。」 「但是为什么?她怎么会预知未来将发生的事?」 「她得到了警告,就这样。」约翰没有透露太多,但对凯尔来说已经够多了。「曾有终结者,披着人皮的800型,穿越时空去追杀年轻的她,目的是要让我从未出生。」 「所以这就是你如此重视这次任务,相信时光机的存在的原因?而她活下来了?」凯尔难以置信。「从t-800的手中?」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约翰淡淡地回答。「我只能告诉你,有人帮她,也告诉了她关于未来、关于审判日、关于天网的事,如此一来她才能做好准备。」 「噢,我懂了…」凯尔虽然带着狐疑的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再次将视线投向那张已有多年歷史的相片。「所以这是在那之后拍的?当初帮了她的人是?」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康纳果断地拒绝回答。「你只要知道,我至今由衷感谢那个人,若不是他的勇气与无私,我,还有我母亲,早就不存在了。」 「唔…好吧。」 凯尔看着对方,明白关于他母亲的话题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那么…你的父亲呢?你们关係似乎不太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从约翰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凯尔这个想法非常诧异。 「不,因为照理说,那个时代…你应该会冠上父姓吧?但就我所知,你母亲并没有结过婚,所以『康纳』其实是母姓?」凯尔一下就抓出了重点。 「噢!该死,巴恩斯!」约翰恨恨地诅咒了一声,但凯尔很清楚他并不是真的动怒。「这傢伙真该管好他的嘴巴!」 「…所以?」凯尔盯着对方看。「你和你父亲并没有不和?」 「其实…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去世了。」 「啊…抱歉。」 「没关係,」约翰摇了摇头,脸上透出些许惆悵。「我对于父亲的了解…都是来自母亲的转述。她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也因为我父亲的关係,我母亲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的所作所为,某些方面其实是在延续我父亲的意志,是他所留下来重要遗產…」 「他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约翰很讶异于凯尔居然直达问题核心。「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大概是种直觉吧?」凯尔自己也对于这想法感到惊讶。「从你的言谈中,感觉得出你母亲相当怀念他,想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吧?毕竟是约翰康纳的父亲,同时也是传奇的莎拉康纳的丈夫。」 「你也太过抬举我们了。」约翰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不过的确,我从小就听着母亲讲述他的事蹟,在某种层面上,我父亲也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个英雄。」 说到这里,他再次将视线投向凯尔手中那张照片:「…我母亲时常叮嘱我一句话,是我父亲当年亲口告诉她的,而那句话也成了力挺我们继续往前走的重要支柱。」 「继续走下去…啊!我懂了。」凯尔恍然大悟。「你从小就知道未来的事,知道有一天审判日终将降临,世界将会毁灭…这太残酷了。」 「所以我父亲的那句话才会如此重要,现在我也传承给你,希望你能牢记在心。儘管审判日已经降临,儘管天网此刻真的支配了天下,但是我们依旧仍有着希望,这也是我们始终不能放手的信念。」 说到这里,约翰稍微停了停,吸了口气才又开口: 「『未来尚未注定,没有所谓的命运,就只有我们自己所缔造的。』」(thefuture'snotset.there'snofatebutwhatwemakeforourselves.) ********************** 「真是够了!」 说话的是某个下士,哈里不清楚他的名字,只知道绰号叫罐头。「已经半夜三点了,还是什么鸟都没有!」 「不好吗?代表这次只是虚惊一场。」哈里随口应道。 「当然不好!我要睡觉!」罐头下士满肚子怒气。「别开玩笑了!我明天是轮早班耶!这下子连三个鐘头都睡不到啦!」 「我想长官多少应该会通融一下吧?重排班表什么的?」另一名士兵说道。 「不可能的,」哈里断然否决。「今晚警戒体制是动员了整个基地,你是长官的话,又要哪些人去轮早班?」 「当然是那些间间没事干的人!」下士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翘起二郎腿。「最好是第四排的那些人,他们每天的工作都有够轻松的!」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赏自己巴掌?」哈里顺手拉张椅子坐了下来。「比起现在正负责守卫外围的那几个连,我们已经是够轻松的了,只需要待在寝室待命。」 「哼!那又怎样?眼前有床却不能睡,这才叫酷刑!」 「哦?我好像听到有温室里的花朵在谈酷刑?」 眾人往门口看去,发现亚歷山大史东就靠着门框站在那里,身旁照惯例围了几名自己的旧部属。先前餐厅的那次交集,显然给两边结下了樑子。 「…你来这里干什么?命令是要你们在自己的单位待命才对吧?」哈里面颊的肌肉跳了跳,对这来客相当不悦。 「噢,用不着为我们操心,是我哥…盖博瑞中校要我们回寝室休息的。毕竟要整晚绷着神经守在那里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更何况敌人连个影子也没有,他乾脆要我们解散休息去。不是我在说,咱们这位『长官』可是很近人情的呢。」炫耀的神情在史东脸上表露无疑。 「让我猜猜,该队上『奉命休息』的应该就只有你们这几个人对吧?」哈里瞪着他们。「理由我也猜得到,是因为照料长官的亲弟弟有方?」 「哼,得了吧,忌妒的嘴脸很难看的。」史东挥了挥手。「不爽的话你们也去跟直属长官谈一谈嘛,搞不好能多弄到几分鐘的睡眠时间?」 原本其他人只是冷眼看着两人的一攻一防,但对方的态度实在太超过,令旁边那个罐头下士也忍不住了: 「喂!耍特权的就别喊得那么大声,小心惹人生厌。」 听到有别人出声,史东将头转了过来,眼神透着不屑。 「哦?那又怎样?」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何必去在乎几隻小虫子的喜恶?比蚊子叮还没感觉。」 「让开,罐头,我来把这傢伙送到床上去。」寝室里一名彪形大汉走上前来,挡在下士的面前。「不过是医务室的床上。」 这男子将拳头的关节压得嘎吱作响,还作势扭了扭脖子,令在场其他人都捏了把冷汗。 「…要来吗?你有把握同时对付我们六个人?」史东盯着眼前这名高壮的男子,语气稍微有些收敛。 「你们来六十人都没问题,何况我身后的弟兄们到时也不会坐冷板凳。」 那个男人,哈里记起他的名字是奥利佛,以厚重的嗓音说道。「在这座基地,大家都是在同一条船上,你如果还幼稚到想打造自己的小圈圈,随你高兴!但别指望被干掉后有人会替你埋葬!」 「噢?『我们埋葬死者』,是吧?」史东嗤之以鼻。「无所谓!死了就是死了,下葬或曝尸荒野,对死去的这些人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对你而言没有意义!」 「随便啦!反正就我来看…」史东难得露出正经的神情。「埋葬死者这个动作,并不是对死去的他们有意义,反而是对活着的你们才有意义。」 「你这什么意思?」 「天知道,就用你那颗小脑袋好好想一想吧,但我很怀疑里头的脑浆是否够用…」 见到寝室里其他几个人也站起身来,史东连忙挥了挥手,随即带着他的那些小嘍嘍转身离去。 「哼,一群渣仔!」 奥利佛盯着门口好一会,确认对方不会再回来,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位前。「如果土沙堡的人都是这副德性,那我就要在黑名单上再添上一笔了。」 「或许只有这几个人是这样,谁知道呢?」他旁边的另一名士官开口,哈里知道他名字是威尔森。「不过…是我的错觉还是怎样?打从他们被暂时分派到我们这里来,基地里就老是不怎么平静…」 「一群自私鬼!」奥利佛一屁股坐下,压得铁床发出嘎吱的巨大声响。「目中无人,还老爱拿特权来耍嘴皮子!」 「别想太多,特权本来就是军中的文化,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一旁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兵淡淡地说道。 「啊,是啊,这么说也对啦…」哈里摇摇头,无法否认对方的说法。「尤其是康纳身边的,只差不会像史东那浑蛋如此嚣张。」 「你是指瑞斯对吧?近日才掀起轩然大波的那位?」罐头接话。「没记错的话,他甚至还有自己的单间寝室,照理说要当上军官才能被配给…」 「嘿!他是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哈里驳斥对方。「在上次,还有上上次的战役里,光他一个人就救了快一百人的命,会备受康纳宠信也是应该的。」 「所以你觉得这和特权有何不同?」奥利佛提出质疑。「就像你刚刚说的,他就只是没有像史东那样大肆宣扬而已,但本质上根本没啥不同。」 「好吧,你说了算。」 「而且不只是瑞斯,康纳很照顾身边的人。」老兵拨了拨斑白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有他掛保证,就连进基地也不用受到任何检查。」 「那是因为我们信任康纳,也服从他的领导。」 「是啊,但过了这么久,我们失去了那么多,这场战争却始终没有什么起色。」老兵叹气。「让人不禁开始怀疑康纳的领导能力…」 「喂!你说这话,是有叛乱嫌疑的!」 哈里指着老兵吼道,对方则是马上举起摊开的两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别在意,这些就只是个疯老头的胡思乱想罢了。」他摇摇头。「不过你也无法否认,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真的会让人去省思一些平日习以为常的事物…」 门框上传来轻敲的声响,眾人连忙转头,发现杨中尉就站在那里。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大喊,一切都没问题吗?」 「报告长官,一切安好!」罐头站起身来,代表全体行了个军礼。 「嗯…」杨中尉审视寝室里的一切,过了好一会才点示意。「今晚辛苦你们了,上头交代,假如再一个小时仍没有状况就可解散休息。基地的防卫将会恢復成平日的轮班,你们没什么好担心的,只需要好好睡个觉。」 「报告长官,了解!」罐头再次行了个礼,随后目送中尉离去。 「…咱们的长官也挺不赖的,不是吗?」 哈里抓了抓头,看着再次坐了下来的罐头下士。「往好处想,至少你还能睡两个鐘头。」 「噢!你再给我雪上加霜,就请长官和你调班!」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笑了。包含奥利佛、威尔森、老兵,甚至哈里,笑声回盪在整间寝室内,正好就是这冷颼颼的夜晚最需要的。 ********************** 凯尔并不是笨蛋,他能从细微的蛛丝马跡发现需要的情报。 从和康纳的对话中,他得到了一个结论,对方口中「帮助他母亲对抗终结者的人」和「他的父亲」应该就是同一人。当下凯尔并没有表露出来,即便到现在也还没有,这件事他就只是隐藏在自己的心中,因为他有种预感,康纳刻意隐瞒这件事是有其意义的。 假如追杀莎拉康纳的终结者是来自未来,那前来保护她,并告知她未来的一切的那个人,恐怕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这边所谓的「未来」,相对于凯尔就是「现在」,这是否意味自己认识他?抑或是…?当康纳提到他将走向一段不平凡的人生,使用的词汇并不是「知道」而是「确信」,还重复了一次,难道… 凯尔到这边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是个很荒诞的臆测,也对康纳相当不尊敬。不过他依旧相当疑惑对方将母亲的照片交託给自己的用意,就在刚刚对话的末段,凯尔有试着婉转询问这个问题,但康纳却只以「不然你要还给我也可以。」来回应。当下凯尔想当然耳是拒绝了,毕竟这张照片已经陪伴自己多年,好歹也有种莫名的感情了,根本无须考虑。然而仔细想想,康纳当时也明显是在回避问题。 这一切都是凯尔睡前发生的,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好几个鐘头后了。 「…数量有多少?威廉斯!别让中校叫出声!」 凯尔是被吵醒的,依旧黑暗的视野让他明白天还没亮。营火已经熄灭,仅冒着徐徐白烟,一旁眾人整装的声响和话语透露出有些事不对劲。凯尔藉着昏暗的月色看了錶一眼,发现还没到五点。 「怎么了?」凯尔拉住正要起身的老鼠,看来自己是最后醒来的。 「敌人!」对方回答得简单明瞭。 就在对面的那座山上,此时林木间满是红色的光点,仔细一看,全都是金属骷髏的眼睛。有上百台貌似t-700的骨架正在山林中搜寻,它们扳倒树木、踩平矮丛的声音,就连相隔一公里半的这边也听得一清二楚。 「依照那材质的光泽来看…至少三分之一是t-800。」透过夜视功能的望远镜,康纳作出了判断。「也就是三十五左右的数量。」 「看来咱们昨天闹得太大,天网是真的火了。」哈利搔搔头,依旧睡眼惺忪。 可不是吗?这台超级电脑动员了如此可观的军势,摆明知道他们就在这里。不仅地面的t部队,空中至少有十艘hk在巡视,白色的探照光柱在山间扫来扫去,伴随那诡异的涡轮声令人不禁生寒。 「看来它们是一路搜山过来的,似乎是照着我们白天的路线。」康纳一边继续以望远镜盯着敌人一边思索。 「所以我们还是快点打包吧,虽然还有段距离,但我看也快…」 「趴下!」贝蕾儿打断哈利。 全员如反射动作般紧贴在地面上,凯尔的胸前正好碰上一块突起的小石头,令他差点痛得叫出声来。就在不到两秒后,头上树木的枝叶开始骚动,嘈杂的涡轮声随即灌入耳中。凯尔偷偷抬头瞄了一眼,hk彷彿丑陋昆虫的腹侧正好从上方掠过,紧接而来的刺眼灯光令他不由得闭上双眼。 探照灯的光束扫过身旁,仅差不到一公尺就要照到大伙。这艘hk刻意将高度压得很低,涡轮的气旋将大量的树叶捲到了空中,令树枝不断作响的同时,也折弯了不少幼小的枝干。紧接着,就像来的时候毫无预警,这艘掠食鸟在上头又悬浮了好一会,随即朝着终结者部队集结的那个山头扬长而去。 「…它没发现我们吧?」老鼠悄声问道。 「你觉得它看起来像是有发现到我们吗?」哈利不耐烦地回应,起身的同时也烦躁地拍掉身上的土沙和落叶。「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动身吧!」 「我同意。」康纳点点头。「也就只剩下最后一段路,现在动身的话,大概中午就能抵达。」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哈利粗暴地拎起行囊,丝毫不管差点甩到一旁的老鼠。 「等等,你确定天网不是故意在赶我们前进的吗?」贝蕾儿依旧相当谨慎。「假如它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应该也能推估出我们的目的地,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它就是在赶我们进入陷阱。」凯尔点出了对方心中的疑虑。「不过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对吗?」 贝蕾儿眉头深锁,过了好一会才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还是快动身吧。」康纳拎起步枪,取出收在口袋里的指南针。「往这个方向走,注意自己的脚步。」 离去前,凯尔又回头朝着对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树林间的红色光点依旧,天上的掠食者也仍在盘旋,可以观察到它们确实正缓慢地朝向这里逼近。 就像自己刚刚说的,离开这里绝对是上策,但心中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种不协调感?抑或是…第六感? ********************** 「没有下次!再发生,等着你的就是禁闭室!」 丝塔才刚推开医务室的门,马上就听见巴恩斯那浑厚的吼声。 「真是,要我说几遍!别和那群人衝突!不管谁先找麻烦都一样!」他脸都胀红了,那气急败坏的表情看在丝塔眼中倒是有些好笑。 「你也够了,别对病人咆哮。」凯特走上前去,挡在巴恩斯和那张病床之间。「这是身为医护人员的专业建议,在病房里别大声嚷嚷。」 丝塔侧身透过两人间的空隙看去,发现病床上头躺着一名士兵,不仅右眼有个大大的瘀青,脸上还贴着两块纱布。 「别护着他,凯特。」巴恩斯依旧怒发衝冠。「这傢伙是我的部属,得由我来好好教导他何谓部队的规矩!」 「但在这里,他是我的病人。」康纳的妻子没让步的打算。「该如何照顾病人,让他们在最好的状况下痊癒,是我的职责。而你,现在正在干扰我的工作!」 「切!」 巴恩斯知道自己理亏,烦躁地伸手抓了抓头,同时也瞥见站在一旁的丝塔,脸上的怒意随即消失了大半。 「嗨,丝塔,你替我送早餐过来了?真是辛苦你了。」凯特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热切地跟她打招呼。 「不客气。」照惯例,丝塔在递出餐盘的同时也以简单的手语答覆。 「…那么,我先失陪了。」巴恩斯抓紧机会,瞪了那士兵一眼后,随即匆匆离去。 丝塔盯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病床上那名部属,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噢?是啊,简单来说就是打架啦。」凯特回答了她无声的视线。「这位仁兄和别的弟兄一言不和,就打了起来,差点还演变成群架…」 「嘿!是他们先惹我的!」那位士兵儘管带着伤,嘴巴还是停不下来。「刚刚长官在场所以不方便说,不过他们当时就是在批评长官,说了他一堆坏话!」 「所以你什么都没想就一拳过去了?真是血气方刚。」凯特摇摇头,拉了张椅子在桌前坐下,开始吃起早餐。 「我只是想捍卫长官的名誉!这是我该做的!」 「但你却是在给他添麻烦!好好想想,如果当时真的演变成群体斗殴,那巴恩斯肯定也会被连带惩处!」 「这…」 「没错吧?出手前先仔细考虑清楚,这才是你该做的。」凯特将微焦的蛋捲送入口中,脸上透出熬夜值班的疲惫。 时间已是早上七点,持续一整夜的待命让人肉体和精神都快到达极限,见到她的情况,丝塔走上前,轻抚对方的肩膀。 「…谢谢,我想还可以再撑一下。」凯特以微笑回应她的关心。「大概八点左右会有人来接我的班,到时候就能去睡个觉了。」 「担心又会有人斗殴?」丝塔将心中的疑问换作手语。 「嗯…难说。」凯特摇头。「土沙堡那些士官兵最近很爱找我们当地人的麻烦,今晚虽看似只是个案,但谁知道呢?」 「亚歷山大史东?」丝塔比出了这个名字。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的事,」对方并没有给予肯定的答覆。「我只是负责做好份内该做的,至于是谁指使或出手,就交给巴恩斯他们去查个清楚。」 说到这里,她又补上一件事:「土沙堡的人向来自己管自己,就连受伤也不送来我这,说是要由自己人来照料。老实说,实在不敢苟同。」 丝塔看着她,举起手做出了回应:「我也是。」 「呵呵。」凯特笑了起来,令倦意稍退了不少。「谢啦,你的声援可抵二十多人喔。」 正当气氛好不容易变轻松时,一旁的护理兵又开始用力拍打电脑主机,嘴里还冒出不雅字眼。 「嘿!我说过多少次了,别让我听见那些名词!」凯特转身斥责对方。 「抱歉,女士。」护理兵用手指抠了抠脸。「个人习惯,一个不小心就又犯了。」 「电脑怎么了吗?」丝塔伸手比划出心中的问题。 「最近这几天老是当机,看来太老旧了。」凯特说道,又再次回头指正属下。「但拼命拍它也无济于事,搞不好还直接报销给你看!」 「是的,女士,我知道了。」医务兵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弯下腰去将电脑重新开机。 「你们这里也一样?我们队上也是,正准备要送修。」病床上的那位士兵起身探了探情况。「容易当机就算了,有时还会用到一半自动关掉。」 「这状况很常见?」凯特问道。 「不清楚,我只知道队上的情况。」士兵摇摇头。「大家是觉得那个老古董早该换了,但研发部的人却老爱推託,说什么还能用就没必要换。」 丝塔脸上透出疑惑,因为她昨天才在餐厅听见同样的耳闻,而且是发生在另一班人马的身上。她将这件事告知凯特,对方的脸随即被乌云垄罩。 「一件是意外,两件是巧合,三件…就有问题了。」凯特眉头深锁。「我得赶快告知派瑞准将,要马上请研发部查个清楚。丝塔,你能帮我暂时顾一下这边吗?」 女孩连忙点了点头,凯特立刻脱去白色长袍,抓起外套就快步推门而出。看着她的背影,丝塔心中再次掠过那道阴影,彷彿预感,彷彿第六感… 第十三章 五个人于内外巡视了好几圈,依旧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所以?」哈利脸上写满了不耐。「一间被扔在这里几十年的避难小屋?我们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这个?」 「是这里,」康纳沉稳地回答。「我相信这座标没错。」 「那么你想救的科学家人在哪?」哈利大手一摊。「还是说这是个过了时的愚人节玩笑?」 「二楼也是空的,只有三个房间,外带两张床。」贝蕾儿一拐一拐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花了这么多天,行经近千公里,康纳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那讯息中所提供的座标位置,但等着他们的,并没有和原先的期望成正比。一样是在山上,一样是藏身于树林间,但和防空洞的土拨鼠洞不同,这是间由木头所打造的避难小屋,看来至少已经屹立在这里有二三十年之久。 爬满植物的外墙、破裂的玻璃窗、已经朽蚀的地板,以及积满了灰尘的桌椅橱架及壁炉,这就是现场所有的一切。不要说天网研究设施,此地就连一点科技的气息都没有。到头来,他们眼前的小木屋就真的只是间小木屋,而且还是多年来乏人问津的废屋。 「唔,看来这屋子的主人似乎打从建好以后就没来过几次。」 贝蕾儿顺手拿起杯子,或说杯子残留的部份,桌面上头留下了清晰的圆形印蹟,累积了数十年的厚重灰尘真不是说笑的。 「旁边的橱柜里还有一整套看来根本没动过的餐盘,不管是谁建造这小屋的,肯定没住过太久。」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用过?」哈利问道。 「至少我知道拿杯子装饮料前,得先把里头的标籤撕掉。」 贝蕾儿把那杯身已经破裂,但底部依旧保持完整的咖啡杯拿到对方面前。「你不会希望喝东西时有异物跑进自己嘴里吧?」 「所以这代表什么?我们真的没走错路?」 「这代表…算了,不解释也罢。」贝蕾儿转头看着康纳和凯尔两人,脸上透出浅浅的笑意。「我猜,我们所想的应该一样?」 「啥?」哈利依旧搞不清楚状况。「我又被排挤了?」 女军官没理他,逕自走到了壁炉前,开始摸索那由石块所构筑的表面。 「要是我花了好个工夫建造一栋根本没在用的房子,或许就是为了要作为什么的掩护。」康纳领着其他人也走上前去。「而这之中最可疑的,自然就是『格格不入』的东西。」 「而整栋屋子里唯一不是由木头所打造的东西,就是这个炉子。」凯尔接下去帮他把话说完。「全都是石材,而且上头没沾到什么煤灰,再加上那玩意摆在这栋小屋中,比例似乎也太大了点。」 「不然?你要用木头来建炉子?」哈利依旧不予苟同。「你给我搭搭看,保证没一下就被烧…」 「嘿!我想我找到了!」贝蕾儿又一次无视哈利,硬生生打断了他。「谁递个手电筒给我。」 凯尔从包包内翻出了对方要的东西,也一头鑽进乌漆嘛黑的壁炉里:「哪边?」 「就在这里,照一下。」贝蕾儿威廉斯指着炉口上方的内侧。「那块石头上面似乎有刻痕?」 凯尔打开那支小型手电筒,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照去。那是块黑色的石头,乍看下和建构这炉子的其他石头没啥两样,但还是骗不过贝蕾儿的触觉。正如她所言,上头有个浅浅凹下去的刻痕,第一眼会以为是个矮胖的三角形,但实际上… 「你来看看这个!」凯尔探头出去,要康纳上前来。「看来地点没错?」 约翰随即凑了上去,弯下身和另外两人一起挤在壁炉里,待他看清了那个雕刻的形样,口里就只是吐出了一句话:「…我同意。」 就像刚刚提到的,那是个矮胖的三角形,从中则又被分成了三个四边形。康纳很熟悉这个标志,或者应该说,这玩意在反抗军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研发出天网导致了审判日,同时也发展出包含终结者在内一系列杀人机器的那间高科技公司,石头上所刻印的就是这家万恶企业的标志。 「『赛博坦系统』,嗯?」女军官使了个眼色。 「…你们先回避一下。」 应康纳的指示,两名下属先后退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只露出半跪的双膝在壁炉外。「如果我猜得没错…」 喀!这是他用力按下那块石头的声音。正如所料,那是个开关,显然是用来开啟隐藏在这木屋表象之下的… 「噢,天哪,你们居然是对的。」哈利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变化,有些不甘愿地说道。 壁炉的底部,那看似石板的结构无声无息地滑了开去,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大窟窿。康纳拿手电筒照亮那片黑暗,明白那是个如同深井般的狭窄通道,里头的壁面因潮湿已满是霉斑,上头镶着作为踏板用途的ㄇ字型铁釦,彼此相隔一样的间距,一路延伸而下。 「要不要丢颗石头看看?」 出这蠢主意的哈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毫不在乎地耸耸肩。「就只是想知道里头有多深嘛,不然我可不打算衝第一。」 「也没人要你衝,」贝蕾儿冷冷地回道。「由我打头阵吧。」 「等等,你的腿没问题吧?」老鼠是第一个反应的,他看来还是很关心对方昨天受的伤。「那梯子看起来挺滑的,肯定不好爬。」 「我同意,还是由我先下去。」康纳将手电筒叼在口中,小心翼翼地用脚试了试铁扣,发现它们镶得很牢固。「等我的信号,如果没问题,就一个个照顺序下去。」 说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洞口。眾人聚在壁炉前,心底七上八下地等了至少有三分鐘之久。好不容易,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冒出规律的闪光,康纳以手电筒打出的摩斯电码宣告了他的平安。 「那我第二个,你们自己安排一下顺序…」 「嘿,等等。」哈利打断了贝蕾儿。「那么『牠』怎么办?」 这男人口中的牠,指的自然是打从刚刚就缩在屋内一角休憩的狗儿中校。「我们把牠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贝蕾儿耸耸肩。「我们都答应刀疤要好好照顾牠了,当然不能食言。」 「噢,好吧,那么谁来负责…」 说到这边,哈利突然发现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等等!这活我可不干!」 「怎么?怕有跳蚤跳到你身上?」贝蕾儿讽刺的同时一隻脚也已经跨进了洞口。「不然难道你要叫伤患或孩子上阵?我是不介意啦,只怕损了你的男性雄风。」 「怯…」哈利满脸不情愿,伸手抓了抓头。 「那么我就先下去了…」 贝蕾儿说话的同时察觉到了凯尔和老鼠的目光,两人依旧相当掛心自己的腿伤,于是补上:「放心吧,我是伤了一条腿,但还是有另一条腿和两隻手啊。」 底部的情况没好到哪去,就和通道本身一样充满灰尘和霉味,真要说唯一的优点,是四面八方终于宽敞了点。在这足以容纳五人有馀的密闭空间中,映入他们眼里的是扇金属製的门板,不知材质是什么合金,既然能在这里这么久而不生锈,肯定不是铁製。 最后抵达的哈利一踏上地面立刻就放下了狗儿,然后把手拼命在裤子两侧擦来擦去。贝蕾儿和凯尔看着这一幕,也只能摇摇头,先后上前摸了摸中校的头,安抚牠单纯且无辜的心灵。 康纳以手电筒仔细检视眼前的那扇门,好一会后才终于开口:「准备好了吗?」 每个人都明白这是意味什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在眾人面前,门被往后推了开去,一股怪味立即扑鼻而来。 「噢!这啥啊?」哈利忍不住而伸手摀住鼻子。「毒气?」 「你能讲话就代表没事。」贝蕾儿嗅了嗅,发现其中混杂各种味道。「只是里头的空气太久没流通了。」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康纳率先踏入门后那漆黑的空间之中,随后便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这里没电灯?」哈利依旧不管好自己的嘴巴,他顺手在墙壁上摸来摸去,却啥都没发现。 「这里看来…像是储藏用的仓库?」 透过手电筒有限的光源,贝蕾儿瞥见两旁井然有序地摆着一些大型的物件,外头都套着一层看似透明防尘罩的东西。 「大家跟紧一点,这里头空间很深,可别跟丢…」 康纳话还没说完,眼前就突然大放光明。眾人反射性地拿起枪准备应战,却随即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搞什么鬼?」哈利望着先前还伸手不见五指,如今却一片明亮的室内,三丈金刚摸不着头绪。 「让我猜猜,」贝蕾儿威廉斯说道。「这个地方,或许是地板上有着感应装置,待人走到特定位置就会自动开啟灯光。可真贴心。」 「但这下我们不就曝光了吗?」 「中校没有反应,而且我也没侦测到其他人或机器的跡象,至少目前没有。」凯尔拿着动态探测器察看四周。「话说回来,这里是…」 待眼睛适应了这光源,大家终于能好好扫视这个空间,心中随即凉了半截。他们所在之处是个走道,就如刚刚所言两旁摆满了套着防尘套的物件,但现在和刚刚最大的不同,是在于他们终于得以看个清楚,并被里头所装着的「东西」唤起了昔日的恶梦。 「…t-7t,通称『蜘蛛』。」康纳走上前,小心审视那些早已停摆多年的杀人机器。「属于早期非人形的终结者实验机型,直到2016年都还看得到它们的踪跡,推估是在开发出t-700之后才被天网除役。」 威廉斯透过防尘罩盯着那些曾数次把自己逼入绝境的「怪物」,心中五味杂陈。这些t-7t有着大型的上半身和两条机枪手臂,但下半身却仅有四条称不上粗大的昆虫腿,也因此被反抗军戏称为「蜘蛛」。由于是早期的设计,构造上有着明显的缺陷,不仅正前方的视觉屏幕容易受损,作为主要动力源的电池盒还直接暴露在背后,成了最显眼的靶子。然而虽有这些问题,当一整群蜂拥而上,依旧非常非常致命。 「这里看来是仓库没错。」 康纳继续环视四周,发现走道两旁有着许多以透明墙面作为隔板的房间,里头也囤积了不少昔日天网用来猎杀人类的机器。「原始型t1、小型hk…都是审判日那段时期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里应该是这座山的内部吧?看来都被挖空了?」凯尔思考。「藏身于山中的堡垒,和土沙堡类似。」 「但这边所使用的科技显然比那边进步多了。」贝蕾儿再次扫视这个空间,在心中留下了「晶莹剔透」的印象。 「所以…我们要救的科学家人在哪里?」哈利又一次打岔。「既然这里没有人,那我们不就又白跑一趟了?」 「咱们走着瞧!」 出乎意料,说这话的居然是老鼠。不顾对方的讶异目光,他一路顺着走道向前,抵达一个看似控制台的地方。「接下来就看我大显身手了!」 眾人纷纷围了上去,看到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平板式电脑,开始东接一条、西接一条线,将电脑和控制台做了连结。 「等等,这样做很危险,搞不好会让我们的位置曝光。」康纳在对方开啟电源前出声制止。「我们应该先查清楚这里的设施和配备,以及是否有驻军…」 「那些东西从电脑里调是最快的啦!」老鼠回应。「况且你会带我同行不也是为了这个吗?为了暂代贝尔副主任的工作?」 「可是…」 「既然这样,我希望你能够信任我,本人的技术绝对应付得了眼前这个。」 老鼠说完就一直盯着康纳,其他人也照办。过了好久,这位队伍的领袖才彷彿豁出去般吐了口气,对他点点头。就这样,老鼠打开了电源,一堆密密麻麻的资料随后出现在电脑萤幕上。大家自然都追不上那一行行像密码般不断跑动的字句,但老鼠显然得心应手,没一会工夫,就说他弄好了。 「凯尔说的没错,这是个山中堡垒。」老鼠翻动着那些显示在萤幕上的资料。「基本上分成了好几层好几区,我们现在是在最上面的这块区域,就只是作为储藏之用。」 「所以下面还很深?」哈利皱起眉头。 「正解,而且照上头所说,第三层以下就是研发区域,我猜我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那里。」 「应该?没有更肯定的答覆吗?」 「驻军呢?这里既然存放了这么多武器,应该和天网本部一样有一定程度的终结者驻守吧?」贝蕾儿问道。 「这个嘛…上头只有提到上面这两层是仓库、再下两层是研发部门,最底下则是製造厂。至于有没有终结者驻守…隻字未提。」老鼠敲着键盘,歪了歪头。「要我猜的话,这里应该是个研发中心,并不是兵工厂或军事要地,不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让我们闯进来…」 「又是你猜?可以再随便一点!」哈利嗤之以鼻。 「是否能调出这机构里的总人数?」康纳接话。「以及他们正在进行什么样的研究?」 「人数的部份,纪录上是52人。研发的计画则有很多个,包含『t-900』、『液态金属』,以及…『theta』。」 「所以这里也是在製造t-h…」 「等等,900型终结者?」哈利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嫌现在那些800型还不够麻烦?还有液态金属又是什么鬼?」 在场的人肯定都和他一样惊讶,也一样有相同的疑惑,但只有一人例外,也就是约翰康纳。对他而言这些都不是新鲜事,而是打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会发生的事实,因此他始终把注意力摆在『新东西』,也就是theta上头。 「…能下载这设施每一层的地图吗?我们得下去。」康纳对老鼠说道。「既然这里头的人员高达五十人,那恐怕得花上一点时间才能找出是谁发送那讯息的。」 「我已经先下手了,全都在这里头。」老鼠敲了敲自己的小平板。「要下去第三层,最快的方法是搭载货电梯,准备好了我就马上带路。」 「嗯,就这么办。」康纳点头。 老鼠又操作了一下电脑,这才把连接线拔除,起身领着眾人前进。贝蕾儿和康纳一同走在最后头,趁着这个空档,她稍微凑近了一点: 「你似乎不担心这是请君入瓮?」 「就算是,」康纳淡淡地回应。「我们两隻脚也都已经踏进来了。」 ********************** 反抗军基地的研发部门始终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噪音,大部分是人声,其馀则是不知名仪器发出的声响。凯特和巴恩斯并肩走在桌椅间的走道,还得不时避开堆放在地上的各种杂物。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顶着一头白发,梳着后马尾,戴了付老花眼镜,还留着显眼山羊鬍的男人。 「所以我说过了,软体的部分查无问题。」研发部达克瑞主任打了个大呵欠。「主程式和副程式跑起来都很正常,到头来还是归咎于硬体老旧。」 「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被植入病毒之类的?」凯特依旧不放心。 「拜託!如果那么简单,我们早该发现了。」达克瑞伸手将滑下鼻樑的眼镜推回原位。「我们第一个着手检查的就是那方面,容我再说一遍,结果是查无问题。况且我也不担心,毕竟咱们的防火墙厚得很!」 「我们并不是在质疑您所设计的这些安全防护措施,」巴恩斯接话,脸上也写满不安。「但就我所知,基地里就有至少七台以上的电脑同时出了状况,这难道不是某种警讯吗?」 「是啊,警告我们该换掉老机体了。」达克瑞还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出状况的那些电脑都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机龄了,大概是最近天气变化无常,溼度太高。」 「可是…」 「噢,拜託!」这位满头白发的研发主任不耐地挥了挥手。「我刚刚所说的是我们部门全体同仁花了整个早上,推估了至少五十种可能性,然后至少测试了一百多种检查方式,最后所得出的结论。如果你们还有意见,麻烦另请高明!」 说到这里,他又打了个呵欠:「昨晚那情况任谁都没办法睡好,大家今早可是拼命忍着睡意,经过层层把关才得到这结论的,结果你们居然还要鸡蛋里挑骨头?」 「请原谅我们的无礼,但我们也只是担心而已,毕竟这…实在不太寻常。」巴恩斯依旧对眼前这位老者相当敬重。 「好吧!如果这么说能让你们稍微放心点的话…」达克瑞主任又推了推眼镜。「假设,只是假设,真的有人对我们的电脑和网路发动攻击,那肯定是来自我们基地内部!」 「意思是天网没办法从外头入侵?」 「正是!我们反抗军全球网路打从基础设计就有这样的防护,就像层层堡垒一样无法从外头突破!在这个前提之下,那人一定得要进来我们基地,而且还得找机会在我们电脑里动手脚,最后还得要让我们动员了全体研发部仍一无所获,那么…」 说到这里,达克瑞故意盯着眼前这两个人:「以专业点的说法,我粗浅估计那个人必须非常了解程式,了解到几乎能以0和1作为母语,还得具备在十分鐘内完成十人半天工作量的能力。所以呢,以简单点的说法,就是没人办得到!」 此话对这位资歷丰富的科学家来说,等同是在大力拍胸脯保证,看到对方如此肯定,凯特和巴恩斯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见两人不再提出异议,达克瑞点了点头,朝一旁走了开去,看来是打算回去床上补眠。 目送对方离开后,巴恩斯转过头来:「好吧,那这样你放心了吗?」 「当然没有,」凯特摇摇头,叹口气。「最近同时间都发生了很多事,实在无法把它们全都归咎于巧合。」 「但你也无法反驳主任的话,毕竟这可是他的专业。」 「是啊,但所谓『没人』并非『不可能』…」凯特低下头思索。 「什么意思?」巴恩斯看着她,脸上有些犹疑。 「要混进来基地内,又得完成他所说的那些条件,只有一种『东西』办得到。」 「终结者?但…」说到这边,巴恩斯注意到凯特的眼神,心随及凉了半截。「你是指…theta?」 对方没有回答,巴恩斯只好又继续说下去:「但你也知道,自三年前那次之后,我们对渗透型的终结者防范得很严谨,要进来基地首先就得经过全身的金属探测,它们根本没有机会。」 「不!」凯特抬起头来。「有个办法可以避开这些措施!」 她盯着巴恩斯,其想传达的讯息也随着眼神无声地传达给了对方。 「…噢!天哪…」巴恩斯彷彿整个人浸进了冰水之中,明明是大热天,背脊却只感受到满满的寒意。 ********************** 「到了,这里就是第三层…或说,地下第三层。」 老鼠拔掉接在升降梯控制面板上的传输线,拿着平板电脑率先走了出去。「这台电梯最多只能抵达这层,所以,这里就是我们的起点?」 「不要变成终点就好了。」紧跟在后的哈利冷不防泼了一大盆冷水。 「这里是研发部门?但怎么看都不像啊。」 不仅是威廉斯,每个人都有相同的疑问。大家扫视这一层的室内结构,试图从中找出熟悉的地方,绕回原点却仍只剩下陌生的感觉。 「我想这上头是说,这一层有研发部门,但并不是整层都是?」老鼠看着手中萤幕上的显示,歪着头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 该层灯火通明,和最上面的仓库不同,这里满满都是柱状物,而且都是不透明的银色材质。凯尔上前摸了摸,发现那虽然带着金属质感,但却没有金属般的冰冷。这些柱状物有些是彼此连接在一起,有些则单独坐落在那边,这不规则的排列方式也產生了所谓走道的结构,乍看之下就彷彿迷宫一般。 「资料上有说这是什么吗?」康纳询问老鼠。 「没,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走?」哈利又抓了抓头,不耐再次浮现在脸上。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老鼠说罢,对方立刻投来责难的目光,他只好又继续说。「这里的结构很复杂,很难掌握路径和方向,简单来说就很像是…」 「『蜂巢』。」凯尔盯着平板萤幕上所显示的平面地图,先一步帮他回答。「这里的结构就像是蜂巢一样,那些柱状物应该是隔间,而且从上方的角度来看全都是六角形。」 「我看看,」贝蕾儿轻轻敲了一下旁边的壁面。「没错,这里头是空的。」 「但这是隔间?我看里头顶多只能容纳一个人,若坐着连膝盖都伸不直。」哈利虽然惹人厌,但他此时却的确说出了每个人心底的疑问。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一起行动?还是分头找路?」凯尔问道。 「分头是比较有效率,但相对的也危险得多。」 康纳往前走了几步,探头观察那些复杂的走道结构。「我看我们暂时还是先一起行动,直到…」 话还没说完,一道厚墙迅速自地面升起,瞬间就堵死了康纳的去路。见状,他的反应是立即回过头来,但眼前却又冒出了另一道墙,不到一秒鐘的时间就升至天花板,将他撤退的路径彻底截断。 「该死!」 康纳拼命敲打阻挡在他和其他队员间的那面厚墙,试图和对面取得联系。在此同时,另一边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哈利率先上前朝着墙面连开了好几枪,却一点痕跡都没留下。 「我来设炸药!」眼见子弹没用,他扯下背包,正准备打开来翻找。 「…听得见吗?我是康纳!」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肩上的通讯器传出了声音,眾人连忙把对讲开关打开。毕竟墙面实在是太厚,令他们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才能交谈。 「我是威廉斯!你还好吗?」 「目前没事,我要试试等离子枪,你们先回避一下。」 这句话大家都听见了,立刻全都退到一旁。墙面的另一侧,康纳取下了背在肩上的刀疤遗物,也就是那把等离步子枪,将砲口对准眼前的路障。由于空间相当狭小,他的目标并不是正前方的墙面,而是下方与地板的接缝处。 「净空!」 一听见贝蕾儿的回报,康纳就随之扣下板机。熟悉的青白色光束打在壁面上,爆出了刺眼的火花,他下意识瞇起眼睛,在两个角落间来回射击。待一切又归于寧静,康纳仔细凝神一瞧,发现那面墙不仅仍屹立不摇,甚至连一点烧焦的痕跡都没有。 「天哪…」他小心地将手放在上头,居然完全没有感受到热度。「这到底是什么材质?」 「没用吗?」贝蕾儿的声音传出通讯器,虽然墙面很厚,但她仍能依稀听见这边的声响。「试试提高那把枪的强度,不然哈利也说他可以设置炸药。」 「这里太狭窄了,那样只会伤了我。」康纳回答,同时又环顾四周。「我所在的这个空间大概和那些隔间没两样,几乎只够容纳我一个人站着。那面墙不仅厚,还不知是什么材质製造的,炸药也不见得有效。」 「让咱们试试看就知道了!」 「住手!」贝蕾儿阻止哈利。「你自己最清楚,炸药量少的话大概炸不开,量多又会伤到康纳,还是算了吧!」 「算了?那你要把他放在里头等死?」 「冷静点,哈利。」康纳仍透过通讯器和大家交谈。「既然这墙会啟动,就一定有办法把它取消,找看看…」 又一次,变化毫无预警地发生。他脚下的地板骤然下降,带着他一同没入了地面。 穿着军靴的脚大步踏在草地上,身旁大树的枝叶随着风吹沙沙作响。 终结者领队的眼中映出远处一间废弃的木屋,骯脏、老旧,且不起眼,但它很清楚这就是目的地,也很清楚该如何啟动暗门以进入底下的秘密设施。 领队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也就是仅剩的最后一名队员。和领队一样,它身上也带有各种损伤,有些淌着血的伤口相当深,甚至露出了里头的金属。但也和领队一样,它丝毫没有任何痛楚的表情,或说,它们这些机器根本不懂何谓痛苦。 就如往常,两个终结者没有任何对话,领队甚至没有回头看它同伴一眼。然后,似乎是做足了准备,领队朝小木屋跨出第一步,令它更加接近猎物『约翰康纳』的一步。 「容我再确认一次,计划是?」哈利边快步疾走边大声问道。 「分成三组行动,你我一组,凯尔和老鼠以及中校一组,康纳自己一组。」贝蕾儿转过一个墙角,发现眼前的景象依旧和刚刚相仿。「由康纳率先搜寻下头的第四层,我们则是在搜寻第三层的同时也寻找下去的路。最重要的是保持通讯畅通,每十分鐘就回报一次现况。」 「是啊,每十分鐘!」哈利语气中满是焦躁。「问题是我们已经足足和其他人失联快五分鐘了!天知道是什么在干扰讯号!」 康纳降至第四层后发现自己恢復了自由,随即和大家报了平安,同时也拟定出新的计画,但…计画总是赶不上变化。 「该死的!别说我们迷路了!」哈利左顾右盼,一成不变的室内结构快把他逼疯了。「早知道就回去电梯那里,好歹也先试一试。」 「老鼠刚不就说过了吗?那台载货用的电梯只能抵达这一层,根本没办法下去,你那样只会是浪费时间!」 「噢?你还真相信那毛头小鬼的话啊?他甚至不是正规士兵耶!」哈利再次嗤之以鼻。「刚刚实在应该把地图画下来,就算再怎么复杂,好歹也知道个方向…」 「他们两人比我们更需要,更何况…」贝蕾儿边跑边敲了敲自己脑袋。「我刚刚在瀏览这一层地图的时候就已经把它记下来了,全在我脑子里。」 「哦?你学过速读?」 「那是什么?」 哈利没有回应,或说根本是懒得回应,贝蕾儿只好回头继续凭记忆在这蜂巢式的迷宫中寻找方向。说到蜂巢,这其实也触动了她心中的一个警鐘,先前所见的那个天网都市就曾让自己有过同样的「印象」,这难道只是恰巧而已? 「不过…你说的没错。」 「啥?」哈利对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 「『载货用』电梯,居然只通达这一层…」贝蕾儿停下脚步,开始思考。「你刚刚有在仓库那边看到其他出口吗?」 「噢!你还真是问对人了,答案是『没有』!」哈利肯定地回覆。「我有四下查看过,就怕有敌人躲在暗处偷袭我们,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种门或升降机,那一定逃不过我的法眼!」 「那你觉得那满坑满谷的杀人机器是怎么运到那里的?」 「这还真是考倒我了,我是负责搞破坏的,不是送货的。」 儘管哈利依旧嘴巴不饶人,但贝蕾儿能够从他的眼神中判读出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所以有三种可能…」她如同说给自己听般分析道。「第一种自然就是资料骗人,天网可能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来。第二种是老鼠弄错了,他可能误解了某些纪录。至于第三种…」 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之间的空气彷彿也跟着凝结了。 「你现在在想的…和你半分鐘前所说的话有很大的矛盾啊!」哈利摇头。 「…所以…希望是前两者。」贝蕾儿抿着嘴唇。 「那我们现在该…?」 「继续执行任务,搜寻这层楼,寻找发出求救讯息的科学家。」贝蕾儿威廉斯说这话时感受不到丝毫的犹豫。「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哈利盯着她看,过了一会才点点头,随后上前和她擦身而过,率先进入下一个走道。女军官紧跟在他身后,没有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心中隐藏着的不安。毕竟就如同刚刚所言,所谓「蜂巢」,实际上意味了很多事… 康纳小心翼翼探头查看,然而转角后方依旧没有任何人影。 他现在隻身一人落在第四层,据老鼠所言这里也是研发部门,要找的人很可能会在这里。虽然口头上要其他人别担心,但自己心中的石头才是所有人里头最重的,毕竟眼前这状况怎么看都如贝蕾儿所言,是「请君入瓮」。不久前中断的通讯似乎更加证实了这点,令康纳心中的乌云更加扩大,不过他并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放不下凯尔的安危。 这里的结构和上一层没有两样,依旧是满满蜂巢状的结构。然而每当他试图从岔路间寻找正确方向时,这栋冰冷的建筑就彷彿有了生命般,自动升起先前那样的厚墙,挡住了应该是「错误」的路径,仅留下单一的出路。种种跡象都指出有人或有东西正在监视并引导自己,如果凯尔他们也一样… 康纳再一次转过墙角,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看来,这就是终点了?」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在手碰触到之前,门板就无声地升起。康纳握紧武器,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这是个硕大的白色房间,墙面本身似乎就是光源,比起室外还要明亮。 康纳依旧缓步慢慢地向前走,试图摸清房内的陈设以及功用,不一会,他就注意到一面墙上有着些许图样,仔细一看,居然是歷代终结者的演进图。从最初的t1开始,经过t-7t等非人形终结者,一路来到以人形为基础的分界线,然后又歷经许多型号,来到早期的渗透型t-600、t-700,最后抵达终极的仿人终结者t-800。 「…这还没有结束。」康纳盯着那面墙,记忆自脑海深处涌出。 这张图表令他相当不舒服,不仅仅是唤起纠缠了他多年的恶梦,还令他联想到西雅图博物馆里几乎同类型的东西。对康纳而言,生物就是生物,机器就是机器,两者没有交集,也绝对不应该有。 「你所谓还没有结束是指什么?」 突然传进耳中的男声低沉且沙哑,令康纳猛然回神,连忙转身举起枪来。他小心翼翼循着声音的方向,将视线投向房间中央的位置。就在离他不远处,有个看似控制面板的弧状平台,上方还连着一个透明的巨大屏幕,许多不同的几何图形此时正不断在上头移动。康纳靠近后得以观察得更仔细,那些移动的图形其实是由一隻手在操控,而手的主人则坐在一张背对着自己的黑色椅子上,由于椅背相当高,令他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那里有人。 「你所谓还没有结束是指什么?」那个声音又问了一次。「是指终结者的演化吗?」 「机器是不会演化的,那只是种模仿,一种错觉!」康纳冷冷地回答。 「唔,你或许也该是时候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那个人停下手边的工作,缓缓地将座椅转了过来。当康纳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不禁倒抽了口气,立刻举起手上的枪管。 「嘿,放下吧,你不会想在这里开枪的。」那名男子盯着他手中那把等离子步枪。「话说回来,这玩意很好用吧?威力惊人,而且还不像步枪得不断填弹。」 「是啊,方便杀人的道具。」康纳的语气依旧冰冷。「间话家常就到此为止,你是谁?」 「我就是你最想见到的那个人。」男子露出笑意,令脸上的皱纹更加清晰可见。「那则讯息是我传出去的,而你—『约翰康纳』,则很完美地突破了各种难关,最终抵达了这里。」 「那么就快跟我走!这是个救援任务,我是来这里救你的!」 「恐怕恕难从命。」男子站起身来,开始自顾自地原地绕行,康纳注意到他全身上下的衣着都是银色的。「你刚刚看到我的时候似乎很惊讶,能否解释一下?」 康纳看着对方,将视线集中在那张脸上。虽然多了许多皱纹,且两鬓斑白,但他依旧能认出那张脸,毕竟那是张曾追杀过自己,甚至将他们母子逼入绝境的面孔。 「…如果我说,我曾在孩提时见过你这张脸,你相信吗?」 「哦?但我从未跟你见过面…」 「不是你,是个终结者。」康纳压抑自己的语气,不让对方察觉之中的动摇。「如果你是这个设施的研究人员,应该再清楚不过,关键字是『液态金属』。」 「这样啊?」对方显然没有太过惊讶。「那么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我的杰作了,也可能跟我的亲属有关,像我姪子就跟我年轻时非常相像…」 「那个年轻版的你可杀了不少人!」康纳冷冷地瞪着他。「还有你说『另一个时空』,这又是什么意思?」 「嘛…研究者的老毛病,居然忘了一般人根本不懂这些事。」那个人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看看我,甚至忘了要自我介绍。」 他走到康纳面前,伸出了手。「我是麦可拉贾德博士,请多指教。」 面对拉贾德的礼仪之手,康纳没有任何反应,就只是继续冷冷看着他。似乎是早已预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拉贾德就只是淡淡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 「拉贾德,我知道这个名字。」康纳声调依旧很冷默。「我的部下曾经遇见同样姓氏的人,但已经死在当年了,我猜那应该也是你的亲戚?」 「你说的是雷米吧?没错,他是我父系的表亲。」拉贾德点头。「我们是科学世家,几乎家族里每个人都有各自专攻的领域,而他最擅长的则是…」 「theta,也就是t-h!」康纳打断了对方。「他为天网将人类改造成终结者,称之为『theta计画』。」 「嗯,没错。从你的语气听得出来,你似乎很憎恨这个计画?」 「这是当然的!」康纳再也不遮掩自己的怒气。「将活生生的一个人切割活剥,把他的脑和器官塞进冰冷的机器里,就此成为天网的魁儡,永远失去了身为人的尊严与自由!只要是人,而且有着善良和同情,就绝对不会容许这种可憎的事存在于世上!」 面对他慷慨激昂的这席话,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相反地就只是摇摇头:「唔,看来你对这项计画似乎有着许多的误解,该从哪边开始解释好呢?」 「你不需要解释什么,只需要跟我走。」康纳依旧不放弃说服他。「这栋机构里如果还有其他想逃走的人,我们也会一併协助,你们会平安地被送至反抗军本部或其他据点,不再受到天网禁錮…」 「我刚刚就说过了,恕难从命。」拉贾德说道。「而且你应该早就已经发现到,我、我们,都并不是被禁錮在这里,而是自愿的。」 「那么你为何要发出求救讯息?故意引我进入陷阱?就像当年天网在旧金山做的那样?」康纳的目光变得无比犀利。「天网想抓我,与其要我死,更希望将我改造成t-h,如此一来就能彻底歼灭反抗军。这一次,也是一样的计谋?」 「不尽然,」拉贾德回到椅子那边,坐了下来。「天网想抓你,但我就只是想见你罢了。」 「见我?」 「见你。」对方故意重复了一遍。「就像我讯息中提到的,在整个时空连续体的因果结构中,你和凯尔瑞斯是最大的关键。」 「所以这只是个钓我上鉤的幌子?」康纳已经快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怒气。「许多人在这路途中丧了命,还有人因而和挚爱相遇,却又被迫亲手斩断这段因缘!这全都是因为你!为了这莫名其妙的理由!」 「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或许可以拯救数十亿人。」面对这股怒火,拉贾德依旧看不出有任何动摇。「虽说和这个时空无关,但却可以中断连续体无限的循环。」 「你到底在鬼扯些什么?」 「不说这个,我们有客人了。」 博士将椅子转回去面向控制平台,屏幕上冒出了一些康纳看不懂的图形。「放心,我们有替他们准备了点小礼物,不会这么快就来打扰我们。」 「你是在说什么鬼?」 「800型终结者,一直跟着你们的那两个,或者说…最后剩下的那两个。」拉贾德将两手的指头相併。「他们已经追到第一层了,直线距我们只有不到一百公尺的距离。」 「你说的小礼物又是指什么?」 「噢,这个嘛,就只是让它们拜见一些『前辈』罢了。」 在最上层的仓库区,终结者面对了堪称强劲的抵抗。 t-7t,严格来说,是许多t-7t,正在对着它们疯狂扫射。原本处于关机状态的它们似乎被人重新啟动了,此时正一个个穿破防尘罩,整齐划一地离开堆放处。同为天网的杀人机器,彼此又是同为终结者的前辈与晚辈,却不得不兵戎相向。这看在人类眼中或许相当讽刺,但这些冷血的机器根本不会思考这么多,对它们而言,敌人就是敌人,没有所谓过去的羈绊。 t-7t持续动着那彷彿蜘蛛般的四条下肢往前推进,双手的枪管也始终没停过,将档在敌我之间的透明隔间板打得满目疮痍。就像当年全盛期于荒废城镇中扫射人类一样,它们只要扫描到目标,就绝对不会停下来。从高处向下看,可以见到至少有二三十台这样的『蜘蛛』正不断缓步前行,朝着那两名终结者的位置集中而去。 身为天网最新锐的终结者,两台t-800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钢铁蜘蛛,它们依旧能仔细分析利害以及敌方弱点,并给予致命的打击。等离子枪刺眼的眩光没有停过,弹道皆精准地打在t-7-t的视觉屏幕位置,这个创伤足以令这些老式的非人型终结者停机好一段时间,也给予了t-800撤底摧毁它们的空挡。 无视自身的体重,终结者领队轻巧地在地面滑行,一下子就绕到了两台蜘蛛的身后,瞄准它们揹在背上的电池就是一阵扫射。四足怪物爆出了青蓝色的放射性火花,随即像脱线了的娃娃般摊在那边,一动也不动了。 领队转了个身,在被大量的砲火打中前再次滑入下一个掩蔽处。解决了两台,还剩二十五台左右。 「终结者来了!」老鼠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就在上头。」 「你说什么?」走在前头的凯尔轻轻拉了一下狗鍊,也和中校一起停下脚步。「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他们正在和t-7t交战,我们还有时间。」 「什么意思?」凯尔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 「我刚刚在控制台接上线的时候有将它们重新设定过,只要后方有追兵,就会自动啟动并採取攻势。」老鼠解释。 「你又骇进终结者了?」凯尔皱起眉头。「啟动了的『蜘蛛』有多少?」 「二十八台,」对方回答。「因为这型的程式设计很简单,我可以轻松将之改写。」 「你真是令人惊呼连连。」凯尔摇头。「那我们是不是该中断任务,赶快找路出去?我不认为t-7t有办法挡800型多久,偏偏现在又连系不上其他人…」 「那倒不是最需要考虑的事。」 「啥?」正在轻抚狗儿的凯尔再一次被对方无厘头的发言弄得莫名其妙。 「我们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老鼠说完这句话就逕自往前走去,直接经过凯尔和中校,一个闪神就消失在转角。 「喂!等一下!」 凯尔连忙追了上去,他发现对方刚刚的眼神有些异样。「你这样太危险了,前面搞不好有敌人…」 跟着转过墙角后,他突然停了下来,动作又急又快,就这样硬生生煞了车。原因不为别的,就因为眼前的景象,或说眼前的「人」。虽然岁月的推进造成了许多改变,高壮了,也成熟了,但那基本的轮廓始终如一,是凯尔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面容。哑然好几秒后,从乾涩至极的喉咙深处,他这才挤出了那熟悉且陌生的名字:「德瑞克!」 「既然终结者来了,那我也必须尽快完成任务。」康纳走上前去。「你必须跟我走,马上!」 他伸出手,试图硬拉起对方的手臂,却发现人家根本动都不动。他不死心又试了试,结果还是一样,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事实,整个人慌忙向后跳了一大步。 「终于注意到了?」拉贾德缓慢地起身。「我还以为你会更早发现,毕竟是大名鼎鼎的约翰康纳,实在不应该犯下如此可笑的失误。」 见到对方朝着自己走来,康纳慢慢退后,蓄势待发的等离子枪也紧握在手中。 「你是个theta!」他几乎是用吼的。「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是,也不是。」拉贾德自顾自地挥了挥手。「我并没有说谎,我是要见你而发出那则讯息。那讯息中所透露的事也是真的,如刚刚所提,我们家族的人都各有各专长的研究领域,而我…就是『时光旅行』。」 「那又如何?这一切都是天网的阴谋!天网打算利用时间科技去谋杀我的母亲!」康纳咬牙大喊。 「那件事曾在这个时空发生过,但不尽然也会发生在下一个时空。」拉贾德看似话中有话。「可以请你把枪放下来吗?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我不相信『终结者』的保证!」康纳依旧将枪口紧紧对准眼前的t-h。「你们连人都称不上,只是冷血的机器!」 「哦?是这样吗?那马可仕莱特又怎么说?你也是将他视为冷血的机器?」 「马可仕有着人类的灵魂,也有着一颗炙热的心!别把他和你们混为一谈!」 「不觉得你的话很矛盾吗?算了。」拉贾德摇摇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缓步走去。「马可仕是我们的原型机,构造上确实有着些许差异,但本质上是一样的。既然你将马可仕视为人类,又为何要双重标准呢?」 康纳对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他依旧紧盯着对方的动向,持续移动枪管。 「丽莎昆恩也是,土拨鼠洞的那些人也一样,你为何不将他们视为人类呢?」拉贾德回过头来。「毕竟他们尽了地主之宜好好地招待了你们,也全力对付了那些试图猎捕你的终结者。有这些行为,你难道还要称他们为冷血机器?」 「等一下,先回答我,」康纳瞇起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们的?」 「噢,一开始。」 「从我们进入天网领地那时?」 「不,我是说『一开始』。」拉贾德盯着他,双眼透出深邃的光芒。「打从你开始这趟旅程前,我就已经全面掌握了你们的动态。」 「什么?」康纳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办到的?」 「约翰康纳,昔日曾经被终结者救过,是来自未来,被反抗军所改造的终结者。」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自顾自讲起了这段话。「为了让这个事实成真,约翰康纳会竭尽一辈子去寻找实现时光旅行的办法,同时也不忘寻找有能力改写终结者程式之人。」 说到这里,他又转身走了回去,流畅地坐回位子上。「土沙堡战役,有个人身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而那个人获得了你的信任,因此可以在不受检查的情况下加入反抗军。」 「你是指…」 彷彿全身被浇了一大盆冰水,约翰懂了,完全明白了。这个圈套打从一开始就设下了,一圈套着一圈,完全为自己量身订做。亚歷山大史东将平民丢在那边等死,目的是为了减轻负担,因此被选上的全都是病人或老弱妇孺。然而,其中却有着一个相当格格不入的存在。 「看来你想通了,」拉贾德露出满意的表情,轻轻点点头。「没有错,那名你们眼中的天才少年,你认为有朝一日将成为改写终结者程式的人才…」 在约翰眼中,对方的嘴唇似乎是呈现慢动作,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了这句话:「老鼠,他是我们的人,是个theta。」 第十四章 「我说过,只要你们继续表示对我们兄弟的忠诚,就会有很好的奖励。」 站在寝室的入口处,亚歷山大史东双手插腰,彷彿演讲般对着眼前的眾部署说道。 「只要能继续吃香喝辣,当然乐意之至!」 坐在床沿的一个大兵如此回应,就像是在附和他,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噢,可以的,我保证。」史东盯着面前的这群人,双眼闪烁着异样光辉。 「长官到!」 所有的人纷纷起身,盖博瑞史东中校也从门口走了进来。 「稍息,各位。」他以沉稳的声音令道。 随着大家又坐了回去,盖博瑞开始绕着原地踱步,看似若有所思。 「有什么问题吗?大哥?」亚歷山大率先出声。 「没有,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在想你们是否真的准备好了?」盖博瑞停下脚步,开始环视眾人。「毕竟…我还没有跟大家提过『那件事』的详细内容。」 「你可以现在…」 「不!」盖博瑞当下就果断拒绝。「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信任我,如同全球的反抗军信任康纳那样。只要你们确定能办到这点,那就已无需多言。」 「那是当然的,长官!」一名下士说道。「大家都没忘记您以往对我们的照顾、对我们的好,相信在座所有人都很期待能报答您这份恩情!」 当他说罢,其他人立即点头附和。 「嗯…」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保证,盖博瑞看似相当满意。「那么…就套用一本古书里的记述吧。我将领着你们前往应许之地,时候已近,就在…」 他和弟弟互看一眼:「现在!」 盖博瑞举起右手,眾人能看到之中握着某样装置。随着他按下上头的红色按钮,远处随即爆出轰然巨响。 ********************** 威廉斯和哈利看着眼前的景象,过了好一会依旧难以置信。 和刚刚如迷宫般的复杂结构不同,这里是个相当大且明亮的开阔空间,室内摆放着无数不知用途的机器和仪表,许多穿着银色长袍的人穿梭于其间忙着工作。从他们的打扮和神情可以推估,这些人全都是科学家,正在此地进行着高度机密的研究。 「嘿!我们是反抗军,是来救你们的!」哈利率先对着他们大喊。「我们知道离开的路,趁可以的时候快走!」 没人回应他,大部分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让我来,」贝蕾儿上前。「听着!我们知道天网把你们困在这里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别放弃希望。现在我们来了,是你们重获自由的机会,想走的人请马上站出来!」 依旧没人有反应,刚刚被声音吸引而抬起头来的那几位甚至又低下头去,继续忙碌于手边的工作。 「是语言不通还是怎样?」哈利皱起眉头,试图走上前,却被搭档硬生生拉住。 「既然他们不想走,那我们就不该勉强他们。」贝蕾儿冷静地说。 「可是…如果这些人是被逼的呢?」哈利不肯妥协。「如果天网是拿他们的家人当人质,或是在他们身上安装了什么追踪器之类…」 「或许情况比你想的还要单纯得多。」 「啥意思?」 「还记得我们刚刚经过的『蜂巢区』吗?就如字面上的意思,假如那里真的是作为『巢』的用途呢?」 「啥鬼?能麻烦你说人话吗?」 「我刚刚已经思考了一阵子,如今看这景象恐怕也印证了自己的推论。」 仔细听的话,可以察觉到贝蕾儿威廉斯语气有些颤抖。「这些人…或说这些『东西』,全都是t-h!这栋研究设施里头,满满都是theta!」 终结者领队使劲一扭,t-7t的机枪手臂被硬生生扯下。随着伤处爆出火花,蜘蛛的主体身躯也失去控制开始猛烈摇晃,趁着这个机会,领队猛力朝它身后的电池盒出手,一拳将之贯穿。 旁边一角,另一名终结者松开双手,t-7t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残骸随即摊倒在地,原先亮着红光的独眼也渐渐熄灭。机械人形环视室内,确认最后一名敌军已在刚刚遭到终结,如今它和领队成了这仓库中仅存的活机器。 踏过满地散落的残骸和依旧吐着火星的电缆,终结者领队和自己的队员会合,双方依旧没有交谈。两台冷酷的机器就只是回过头,又看了一片狼籍的室内一眼,确认后头不再有敌人,这才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视觉屏幕上所显示与目标的距离开始缩短,终结者领队离约翰康纳又更近了一步。 「平常的时候,我们设定他能忘记自己的任务,完全遗忘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他的表现将是个相当平凡的少年。而每当固定的时间点,他就会重新忆起真正的自己,并对我们传递需要的讯息。」 「所以他才会偶然『出神』?」 「没错,那就是他和我直接通讯的时候。」 「你们想对凯尔做什么?」 康纳已经不再压抑自身的情绪,使劲大吼。「这是故意安排的对吧?安排老鼠和他一起行动!就是为了要抓他?」 「不完全正确。」拉贾德依旧不受对方情绪左右。「天网要活捉他,但我们…或说『我』,其实比较需要他『死去』。」 「你这傢伙!」 康纳衝上前去,揪起对方衣领。虽然t-h的重量远比一般人重得多,但凭着这股气势,还真的就这样将对方整个人给扯离了座椅。 「稍安勿躁。」拉贾德脸上依旧不见情绪。「我刚得知那两个终结者已经消灭了所有的阻碍,正朝着这边直线前进,代表我们交谈的时间不多了。」 「好!那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你口中的『你们』,也就是theta,和天网到底有什么不同?」仅距离不到十公分,康纳和对方双眼互瞪。「你一直在暗示自己和天网是不同的阵营,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天网要的人是你,而我们要的则是凯尔瑞斯。」 拉贾德轻轻拍了拍康纳紧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示意他松开,但对方丝毫不肯照办。 「你知道我们是『theta』,是『t-h』,是人类与机器的混合型存在,但始终也只将我们视为一种终结者。我们不是终结者,至少我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见到仍无法说服康纳,他也只好继续说下去。「这个计画…是从审判日之前就开始的,由任职于赛博坦系统的瑟蕾娜柯根博士所主持,目的是为了『打造更完美的人类』。」 「人类已经够完美了!」 「你很清楚自己只是在诡辩。」拉贾德嘴角微微上扬。「我认识瑟蕾娜,她晚年遭受癌症所苦,也因此全心全意投入这项研究计画,目的不为别的,自然是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出路,自己的…第二次机会。」 「所以她挑中了马可仕?」 「马可仕莱特也希望能有第二次机会,他们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可以这么说。于是,由她主持,马可仕提供自己的身体,那就是『天使计画』的诞生。」 「哼,什么天使…」 「而审判日之后,天网继承了赛博坦的计画,将之变更为你所知道的『theta计画』。而你想的没错,最一开始,的确是为了要打造最终极的渗透型终结者,目的自然是要彻底摧毁反抗军。」 「所以你的意思是后来天网的目的改变了?」 「正是!」拉贾德点头。「天网发现了一个重点,『人类不能被灭绝』,天网不能摧毁自身的『造物主』。」 「你这话非常矛盾,『消灭人类』就是天网存在的意义,至少自审判日以来始终如一,你这是要它违背自己的天性。」 「天网的天性是要打造一个更有秩序的世界,一直以来都是。」 拉贾德又拍了拍康纳,这次对方终于松手。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又继续说下去:「总之它回归了天使计画的初衷,也就是打造出『更完美的人类』,然后预计将由这一批人去建造新的世界,一个有着完美秩序的理想世界。」 「所以那台电脑是想彻底支配人类,藉由将人类和机器融合,它得以颠覆生命的法则,完全掌握人类的存亡!」康纳皱着眉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 「你要这么想也没办法,至少我们相信这是个好的方向。」 「这是对生命的褻瀆!」 「那要看你对生命的解释为何。」拉贾德再一次将双手收至腰后。「你口中的『人类』,和我们眼中的『人类』,如今定义上已经有所落差。」 「你们永远不会是人类!」 「不尽然!」对方盯着他那几近冒火的双眼,语气依旧平和。「你始终是以『过去的观点』在看待事物,对生命也是,对人类也是。而事物是会改变的,宇宙间不存在所谓的永恆,准则与观点也会随着时代的演进而发生变化。毕竟…世上所谓的对与错,都是人类自行定义的。」 「哼,这下看看是谁在诡辩!」 「歷史是由胜利者所写成的,你又如何保证自己将会是胜利、被定义为正义的那一方呢?」这台theta并没有理他,而是继续说下去。「生命会演化,人类也会演化。所谓的演化,每到一个阶段,往往就会有爆炸性的发展。而这一次,则是有机与无机的融合。」 「这根本称不上演化!这是人为的!」 「演化中本来就存在着天择与人择的影响。或许你认为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但在我们眼中,你才不是人类,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类。」 以犀利的目光盯着对方,拉贾德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属于上一代人类的时代早已终结于审判日,我们…theta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类』,至于你们…则只是昔日的幽魂,上一个时代的遗物!」 「所以你口中我们这些旧人种反而成了阻碍演化的罪人?必须被消灭?」 「若你们愿意加入演化的行列,自然不必那么做。这就是天网需要你的原因,他希望能透过一个足以代表人类的存在来说服其他人加入这个计画。」 「那是痴人说梦!我永远不会替机器代言!」 迎击对方的双眼,康纳坚定地说出这句话。「你们…天网的目的到头来都是一样的!我已经交代过,只要我在这趟路途中有三长两短,随即就会有人接手反抗军领袖一职。即使我回去,一定也得接受全身检查,不会让天网的『theta渗透』得逞。儘管你们全力针对我下手,到头来就只会是白忙一场!」 「所以你已经有死在这里的觉悟了?」 「正是!」康纳的语气相当坚决。「面对邪恶,我绝不妥协,即使代价是得付出我的性命!」 「邪恶是吗?」拉贾德摇摇头。「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日后在歷史的定位上不是『邪恶』的那一方呢?况且…你未免将自己的身价抬得太高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取你的性命,真的就只是想跟你谈谈。」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从不相信天网的保证。」 「就跟你说,我们和天网不一样,不过…你的确是让我失望了。」对方语气有些惋惜。「你有没有思考过,天网为何一直将你视为眼中钉?原因很明显,不是为了别的,因为反抗军对抗它,而你正是反抗军的领袖。」 「所以呢?」 「所以我才说你自视甚高。在这因果之中,天网有一个确切的目的,而它始终是在为了达成那个目的而努力着。你…约翰康纳,并非那个目的。」 「它的终极目标是要毁灭人类,我非常清楚。」 「对,『约翰康纳』在天网心目中或许并不像你所想的如此重要,或许…就只是它达成最终目标的一根小螺丝罢了。」 「这我非常清楚,天网的对立面并非约翰康纳,而是…」 说到这里,康纳的面色突然变得铁青,他感受到喉咙异常乾渴,同时胸口也有股压力,压得他很想大口喘气。 「看来你终于弄懂了,对天网而言,它的对立面是『人类反抗军』,将之摧毁才是当之要务。然而要歼灭反抗军,消灭约翰康纳并非唯一的方式,相对的,针对他与反抗军之间的关係着手,或许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就如同演化史一贯的发展,」对方盯着一时无法言语的康纳,继续说道。「旧的时代最终将会被『终结』,或说必须被终结。如此一来,新的时代、新的物种才得以开始扩展自身的歷史。然而要办到这点,势必将有一场巨大的变革。就演化史的角度而言,我们称它为『大灭绝』,就宗教的角度,称之为…」 拉贾德的语气依旧不见抑扬顿挫:「『大献祭』(thegreatsacrifice)。」 ********************** 警报响彻云霄,伴随眾人奔驰的足音,反抗军本部陷入一片混乱。 「外围警戒线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没有反应?」 「雷达上没有显示!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外头的状况,作战司令室也没好到哪去,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巴恩斯前脚才刚踏进来,就听见派瑞准将的声音。 「敌军数量?」 「雷达完全无法使用,只能凭目测…」 「所以到底是多少?」准将的焦躁明白地展露在他的表情和语气之中。 「…至少五百个单位。」通讯兵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惊恐。「数字仍持续攀升…」 「噢…天哪!」派瑞准将紧盯着监视器传回来的画面,丝毫没注意到一颗豆大的汗珠正自额头缓缓滑下他的面颊。 「报告!」巴恩斯见状,随即上前。「队上所有人已就战斗位置,请求下一步命令?」 「可用的武器还剩下多少?」准将并没有回答他,反倒先拋出这问题。 「估计是…不到四成。」儘管拼了命压抑,巴恩斯的语气依旧有些颤抖。 就在刚刚十分鐘前,本部西侧的军火库发生爆炸,不到两分鐘的间隔,另一边的枪械库也陷入火海。然后,正当眾人忙着扑灭火势,史无前例的威胁却随之出现在眼前—铺天盖地的天网大军。 「这分明是有计画性的!我们之中有叛徒!」派瑞低声自语。 「防御系统已经完全不能信任了,恐怕是好一阵子前我们的电脑就已经被植入了病毒程式。」巴恩斯说道。「而且那人手法相当高竿,就连研发部的人都查不出蛛丝马跡…」 「听你的语气,似乎对于是『谁』,心里已经有个底了?」 「这个…主要是康纳夫人的推测…」 「长官!北侧第一防线被突破了!」通讯兵的报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东侧三公里外的空中也出现大量hk联队!」 「…长官?」 巴恩斯是个硬汉,但儘管如此,依旧是个凡人,此刻双眼也透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他紧紧盯着派瑞准将,就如司令室中所有的人一样。经过沉默的好几秒鐘,这位肩负眾人期待的将军动了动僵硬的嘴唇,下达了最关键的命令: 「所有战机起飞,能动的战车全数出动!我们有场硬仗要打了!」 ********************** 依旧是在原地,手里依旧牵着狗儿,凯尔的人生在刚刚这十分鐘内却彷彿天翻地覆。看着眼前这个曾是自己兄长的男子,或说「自称是自己兄长的东西」,凯尔突然感到一阵昏眩,一个就要站不稳。 老鼠见状,连忙上前要扶他,却被凯尔大力拨了开去。他恨恨瞪着眼前这两个人…这两个「东西」,一股压抑在胸口的怒意也随之爆发。 「开什么玩笑!」凯尔怒吼。「从头到尾,我…我们一直都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他瞪着老鼠,破口大骂:「你!你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丝塔、凯拉、维吉妮雅奶奶…我们所有认识的人都在那里啊!你居然就这样把他们给…杀了!」 「只要他们愿意加入我们,就不用死…」 「加入你们?变成活死人?省省吧!」他不接受对方的辩解。「这一路上我是如此信任你,其他人也一样,都对你如此信赖、不抱怀疑…结果你却背叛了我们!」 「别怪老鼠,他只是执行自己的使命,而且这全都是为了将你领到我面前。」 德瑞克的声音依旧低沉动听,正如凯尔多年前的记忆,丝毫未变。「我必须亲自见你,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然后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多馀的选项了!」 「凯尔…」 「别叫我凯尔!你不是德瑞克!」他的双眸闪烁着怒意,参杂着些许泪光。「德瑞克早就死了…不对!他活着,就活在我的心中!」 「我知道这很难以接受,但你还是必须面对。恕我再重覆一次,这是人类进化的关键时刻,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接纳你成为一员。」 「代价呢?身为人类的尊严?自由的意志?」凯尔怒吼。「还有,你们也背叛了所有的人,所有爱着你们的亲人、朋友!」 德瑞克和老鼠互望一眼,明白自己无法撼动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意志,至少目前是如此。 「若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只能放弃你。」德瑞克的神情看似落寞。「但请你明白,我们的人数远比你所想的要来的多,这是一种趋势,如海啸般势不可挡。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你也看到了那座『新都市』,相信如今你也已经猜到那实际的用途了?」 「那是theta的城市,是你们往后生活的地方!」凯尔目光透着不屑。 「答对了,而这也可以让你知道我们的数量是多么庞大,有朝一日肯定将会完全取代旧时代的人类。」说到这里,德瑞克刻意停了一下,然后加重语气。「况且,那座城市并不是『唯一』的,我们在全球许多地方都在进行着同样规模的建设。」 他盯着凯尔的双眼,从中找到了些许不安与动摇,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我们并不是天网,天网虽然给予了我们身体,并取得了『部份』的控制权,但我们依旧能保有自我意志和足够的自由。」德瑞克继续解释。「你也看见了,我们甚至可以和天网唱反调,拿武器对抗终结者。只要没有造成过度的阻碍,这些小插曲都是能被天网接受的。」 「那是因为你们还有别的意图,天网知道这点,所以也不打算加以阻止。」凯尔瞪着他。「只要我和康纳被成功引来这里,就能随天网任意宰割,那台电脑很清楚这个简单逻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况且,丽莎又怎么说?她被迫背叛自己昔日的好友、恋人,甚至还得拿枪指着自己的爱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有自我意志』?你可知道她最后的遗言是什么?我清楚听见她吐出了『我是谁』三个字,你能想像她当下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吗?这就是你们所追求的人生?」 「丽莎昆恩的事是个悲剧,我们承认。」德瑞克点头。「我们应该早点解除她的虚构记忆,让她能在投入真正的任务前做好十足准备,如此一来就不会发生那么严重的衝突…」 「哼!听听你在说什么。」凯尔瞥过头去,咬着牙。「人性不能由程式来设计,这是康纳所教给我们最一开始,也是最基本的道理。而你居然只为了要屈就于一个虚假的美好人生,进而让程式来支配自己的人格、自己的想法?」 「这只是看事情的角度问题。」老鼠说道。「人类因为屈就于个人意志和自由意识,在过去这几千年的歷史中造成了多少苦难?战争、贫富、疾病…太多无意义的悲剧了。」 「况且,所谓的人类,就真的只是定义问题。」 德瑞克对中校伸出手,狗儿虽然有些疑惑,但依旧凑上前去闻了闻。「你看,连牠都认为我是人类,你又为何否定呢?」 「牠也曾以为丽莎是人类,但紧要关头还是认定『它』是敌人。」凯尔拉了拉狗鍊,将中校唤回身边。 「你这句话用在马可仕莱特身上格外讽刺。」 「别扯马可仕下水!他是人类,他选择成为人类!」 「他选择断送自己的未来!他原本有机会成为新的、更完美的人类,就像我们一样。」老鼠驳斥凯尔。 「总而言之,就像我刚说的,反抗军已经完了,旧人类已不再有未来,只有成为新人类,成为theta才是你该走的路。」德瑞克对凯尔伸出手。「跟我们走,你我将再次成为兄弟、家人,就像以前一样。」 看着对方悬在半空中的手,凯尔不发一语,过了好一会,他往后退去。 「…我已经有家人了。」 凯尔的眼神已不再犹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我选择这边,人类的这一边,就像马可仕一样。人性的价值就是在此,这是马可仕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教会我的,也是他留给我们的遗產,我决定要将这份意志传承下去!」 「…那么,你将失去一切。」德瑞克冷冷地说道,将手收了回去。「既然你拒绝这份邀请,那我们也将无法保护你。」 他抬起头来,似乎是在聆听些什么:「终结者来了,你将隻身面对它们。我们在此的任务已经结束,就此告别吧。」 他和老鼠向退后了一步,地面随即升上一面厚墙,将这个空间一分为二,截断了双方的所有互动。 「等等!」 凯尔衝上前去,在这面挡在自己与两人间的墙上猛力敲击。「德瑞克!快回答我,德瑞克!」 徒劳无功,墙的另一侧早已寂静无声。 「看来凯尔瑞斯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拉贾德抬着头,似乎在聆听些什么。「真遗憾,那我们也无法再保护他的安危…」 「说的真好听,」康纳已从惊愕中恢復过来。「我还以为你们是想杀他。」 「噢,想杀他的人是我,并不是我们。」拉贾德回过头来,语气听起来依旧稀松平常。「我只是就自己的研究做出结论罢了,要中断这因果环,必须杀死凯尔瑞斯才得以办到。」 「所以是你下令昆恩中校出手的…」康纳回忆。「她和菲利浦的任务,是真的要杀凯尔。」 「没错,虽然失败了,但对整体计画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那种可能性也已在意料之中。」 「你可知道我现在很想在你脸上揍一拳,某位逝去的友人肯定会很赞同我替他出手。」 「想揍就揍,我不会阻止你。」拉贾德依旧不见紧张的神色。「不过我还是要再跟你提一次,加入我们吧,你可以成为新时代的重要推手。」 「你很清楚我会怎么回答。」 「好吧,那我也只能说…真遗憾。」 两人的对话被沉重的撞击声打断。是康纳进来的那扇门,现在外头显然有什么东西正猛力地捶着它,似乎急着想要进来。 「终结者来了,我们的对话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拉贾德看了那扇门一眼,又将目光移回康纳身上。「我刚提过,我很想见你,也为此多次阻挠终结者对你下手。或许天网真的当你只是颗小螺丝,但我个人并不这么想。就我的研究显示,在时空连续体中,约翰康纳确确实实是天网的对立面。在各个不同的时空中,你和天网不断地斗争,并不断造出新的时间线,產生了无穷无尽的因果环。」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控制台上方的巨大屏幕,上头显示出了一个无尽延伸的螺旋。「理论什么的我没时间解释,但你只须知道,要打破这个因果环,就必须付出凯尔瑞斯的命!」 「恕难从命!」约翰瞪着对方。「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安全,你们休想动他一根寒毛!」 「随你高兴,我见你的主要目的,就只是给出一个选项。」拉贾德双手一摊。「你有机会创造出一个没有天网、没有审判日的时空,有机会救所有的人…」 门上的撞击声变得更响亮,也可约略看见门板开始朝这一边凹陷。 「说够了吧?恕我失陪,还有要事得办!」约翰康纳提起枪,朝着房间另一边的门走去。 「等等!」拉贾德从后方叫住他。「你是要去救凯尔瑞斯,对吧?」 「另一名终结者肯定正朝着他而去,我当然得去帮他!」 「那么,拿去吧。」拉贾德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片收纳匣,扔给对方。 康纳低头审视,发现里头有张碟片:「这是什么?」 「这是你要的东西,时光机的资料都在里头。」 「为什么给我?」 「我说过了,这是给你选项。」头发斑白的博士继续说道。「而我现在还要再给你另一个选项:别去救瑞斯。你当然会拒绝我,但如果你去救他,或许他能得救,但你就会失去自己的机会…」 「哼,又是你那什么因果论吗?」 「当然,方程式是不会骗人的。」 巨大的声响从后方传来,拉贾德回头看去,那扇门几乎已经凹了大半,可以看见外头的终结者领队正准备击出下一拳。 「快走吧,西侧仓库有台老式的直升机,那是你们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 康纳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后就转身衝出房间。不到半分鐘的时间差,原本的入口终于被击破,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弹飞到房间中央,差一点就碰到拉贾德的鞋尖。终结者领队一路来到theta的面前,跟他眼神短暂交会后就擦身而过,横越房间继续追着康纳而去。 于这座大迷宫中再次迷路,凯尔只能拼了命继续奔走找寻出口。 刚刚发生的一切令他异常焦躁,不仅愤怒于遭到背叛,一股莫名的无力感更是几乎将他吞噬。儘管求助于中校灵敏的嗅觉,但这栋建筑就彷彿活着一般,老是在没注意到的时候又悄悄地改变了结构。回程的路径多半都已堵死,正当他既累又喘,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凯尔!凯尔!」 是康纳的声音,就在前方不远处,凯尔立即回应:「我在这里!」 对方显然听见了,可以听见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他也连忙动身想过去会合,但才走个没两步,却突然被硬生生拉住。是后头的中校,牠四隻脚死撑在地上,就是不肯动一步。不仅这样,牠摆出防御的姿势,儘管没有低吼,却仍露出了牙齿。 「…该死!」 凯尔很清楚这意味什么,连忙拉着狗朝反方向衝去。当他闪进转角时,正巧瞥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刚刚的位置。是那名有着美洲原住民样貌的终结者,它环视四周,又开始以康纳的声音呼喊凯尔。 「好险,真是谢谢你啦。」确认没被发现,凯尔奖励地摸了摸狗儿的头。「刀疤把你训练得很好,这种时候就是要保持安静,你做的完全正确。」 中校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只是轻轻摇了摇尾巴。凯尔又探头看了看,发现终结者还站在原地,依旧叫唤着他的名字。 「闭嘴!冒牌货!」 虽然对方看似没打算往这方向过来,但被找到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凯尔躡手躡脚,拉着中校悄悄退入走道深处,发现这里就只有一条路,一扇电梯门好巧不巧就坐落于尽头。凯尔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敌人没追上来,连忙按下电梯按钮。 「快啊…快啊…」他低声自语,在心中不断祈祷。 过了好一会,电梯门发出了叮的一声,随即左右开啟。由于这个「叮」来得既突然又大声,凯尔担心被终结者察觉,踏进电梯的同时又回头看了后方一眼,没料到这是个很大的失策。 「呜哇!」他喊出这声的同时差点就要失去重心。 电梯门开是开了,但电梯本身根本没到位。凯尔几乎是半个人悬空在那边,映入眼里的是漆黑且深不见底的电梯井,好在后方的中校硬是以狗鍊拉住了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为了抓住东西,凯尔本能地拼命挥舞双手,这也令唯一的防身武器从肩上滑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把步枪坠入黑暗之中。 「该死!」好不容易攀住门框边缘,他终于站稳了身子,心脏止不住拼命狂跳。 后方传来脚步声,刚刚那场意外显然引起了终结者的注意,他甚至可以见到远处的墙壁上映出那魁武的身影。中校再一次对着那个方向露出利齿,凯尔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中校,这个借我一下。」他伸手取下狗儿身上的某样东西。 终结者的步伐愈来愈近,凯尔只能尽快完成手上的动作。他垫起脚尖,将手中的东西紧紧绑在电梯缆绳上的一个突出物,并试了一下承载力道。当那张冷酷的面庞出现在正后方时,凯尔恰巧完成了准备工作。 无视一旁的狗儿开始猛力吠叫,终结者看着刚转过身,脸上透着些许惊惧的凯尔,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透过赤色的视觉屏幕,它开始扫描对方整个脸型,随即得到了「首要目标:凯尔瑞斯」的比对结果。因应这个结果,终结者凭着程式做出了符合的反应,对他的脖子伸出右手… 就只是一眨眼而已,凯尔迅速低身,一个瞬步闪过它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一个剎那就来到终结者的身后。 「给我下地狱去吧!」他将绑成了圈状的狗鍊套到敌人脖子上,随即朝电梯的按钮一脚踹了下去。 缆绳,或说电梯钢索开始移动,连带把系在上头的链子一路往上拉,儘管终结者的重量相当可观,也无法抵挡这惊人的力道,整个身躯被扯向前去。凯尔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毕竟狗鍊所能承重还是很有限,只要一个失误就会要了命,但见到那台杀人机器如娃娃般无力地被拖到电梯口前,他知道自己的计画成功了。 「去死吧!混帐!」 原本凯尔是打算让对方落入电梯井底,但没料到狗鍊绑得相当牢,终结者双脚开始悬空,硬生生被吊了起来。就在这个瞬间,它原本胡乱挥舞的手突然朝凯尔抓去,后者一个不留神被揪住外套,一同被扯向那巨大的空洞。凯尔不自觉发出惊呼,随着外套承受不了被撕裂,对方也松了手,这动作令年轻的反抗军失去重心,整个人摔进了电梯井。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实际上只有短短两三秒,当事人这才发现自己还活着。生存本能令他不自觉地伸出手,硬是攀住了电梯门框底侧,这也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 头顶上传来难听的金属摩擦声响,终结者顺着承重钢索被往上带,但由于持续不断挣扎,位置整个偏移,如今左半身被捲进了电梯与墙面间的狭缝。儘管如此,这台机器依旧试图解开脖子上的束缚,结果却是被卡得更紧,甚至开始洒落零星的火花。 凯尔试图爬回地面,却发现电梯井的墙面异常的滑,两脚根本无法施力,加上左肩的伤处不断发疼,现在的他等于是只靠着一条手臂在硬撑。不得已,凯尔松开肩带,任背包落入下方的黑暗深渊。减轻了重量,他下一步是催眠自己忘掉痛楚,努力增加左手的力道,此时头顶上却冒出了沉闷的声响,凯尔的心随之一沉。 是电梯!那玩意之所以会停留在上头,是因为被终结者卡住,但由于那台混帐机器人拼了命想脱困,导致彼此开始松脱。凯尔非常清楚,只要电梯压下来,自己肯定就没命了。 双手双脚并用,他又试了一次,依旧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胸口的压伤更是开始作怪。眼见情势愈来愈急迫,中校在外头拼命狂吠,但毕竟狗没有手,再多的吠叫也是惘然。紧接着下一刻,凯尔听见电梯冒出前所未闻的巨响,宣告它再也撑不住了… 「抓好!」 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凯尔的右腕,一个顺势就将他从电梯井中拉了出来。是康纳,真正的康纳,看来是被中校的吠声唤来的。他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显然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当凯尔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电梯也在同时降了下来,不偏不倚,就停在这一层,不忘发出了清脆的叮一声。 「没事吧?」康纳劈头就问。「你受伤了吗?终结者有伤到你吗?」 面对忧心忡忡的长官,凯尔就只是摇摇头,开口说道:「你怎么那么慢才来?」 ********************** 外头此时是一团混乱,几乎无法以文字来形容。 顾不得整备完毕,士兵们几乎是扛着武器就直接上阵,吉普车与战车也陆续开出车库,朝着前线直衝而去。一架架战机飞越头顶,当中甚至可以看到轰炸机的身影,在反抗军本部的週遭出动如此前所未见的军势,可见高层背水一战的决心。 战火已经点燃,十二点鐘方向不远处,地面部队和打头阵的700型终结者军团正面接触,双方爆发激烈枪战。儘管我军出动了上百个单位,后方人马也持续补上,但面对成千上万的机器大军,这之间的差距显然不成比例。 飞抵t-700部队的中央上空,三架轰炸机动作齐一投下烧夷弹,地面瞬间化为火海。在这片燃烧的钢铁地狱中,依稀可见黑色的骷髏身影仍在蠢动,有些毫发无伤,有些则缺少了肢体的一部分,其馀的受创更重,但还动得了的就直接在地面上爬着。正如眾所皆知的终结者本性,它们不会犹豫,不会被眼前的阻碍吓着,更重要的是,它们永远不会停下来。 轰炸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准备再投下第二轮炸弹,却突然遭到来自天空另一侧的青白色光弹袭击,瞬间化为三颗燃烧的火球。hk部队已抵达战场上空,在前头领军的约有十台左右,远方更是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几乎将天空遮蔽。轰炸机的残骸自空中落下,坠入密密麻麻的t-700之中,又一次升起了巨大的火球。 「它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很确定这里就是反抗军的本部。」 巴恩斯站在基地外侧,以望远镜监控战况。又有好几架战机从他头顶飞过,补上了轰炸机的位置,开始与hk空对空缠斗。 「状况怎么样?」凯特压着头来到一旁,战机的风压将她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 「非常不妙!」巴恩斯放下望远镜。「你又不是军人,怎么跑出来了?」 「这种时候要我怎么坐得住?」 凯特从对方手中接过望远镜,将之举到眼前。「…天哪,我从来没见过天网一次动员这么多的军势,大概把驻守整个北美的四分之一都搬过来了!」 「我觉得至少三分之一,」巴恩斯说道。「天网很肯定我们就在这里,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而且肯定预谋很久了…」 「我们之中有叛徒,肯定的!」凯特咬着嘴唇,神情无比凝重。 「前线那上千台t-700只是肉盾,它们的任务是掩护后方的hk坦克,如果我没料错,那些有着履带的玩意至少也有五百辆以上!」 「还有t-800,它们可不像700型那么好对付…」 「正常情况下我们早该撤离了,但现在并不『正常』。」巴恩斯肯定地说。「后方传来了消息,不只北边,东南侧和西边也出现了天网的部队,正在陆续朝这里集结!」 「天网打算歼灭我们,不留活口…」 凯特话没说完,就被一声轰然巨响打断。伴随着撼动大地的激震,远处的地表突然如海浪般高高掀起,在大家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前,一个黑色巨体就在散落的黄土中现身。发出沉重的机械鸣音,全身沾满泥砂的收割者啟动了肩上的等离子砲,顺着雷射瞄准器射出的红光,青白色的光弹随之击发,基地的主体建筑在半秒后即遭命中。 「小心!」 见到爆炸的碎片和火花朝着这边飞溅而来,巴恩斯连忙拉着凯特躲到一辆吉普车的后方,当这些东西击中车子的同时,他们也几乎能感受得到那股惊人的衝击力和热量。 「连地道都挖了?看来天网这次是真的卯足了全力!」巴恩斯压着军帽,转身跃上吉普车。 「等等!你要上哪去?」凯特拉住对方。 「当然是上前线去指挥!这是我的职责!」巴恩斯一手抓紧方向盘,另一手打了排档。「这场仗或许赢不了,但我们还是得放手一搏!」 他转头看着凯特:「你快去陪着你的孩子,如果情况撑不下去,就逃吧!逃的愈远愈好!」 「但是…」 第二发等离子弹击中了一旁的围墙,距离这边不到二十公尺。砲口的烟还没散去,收割者的肩砲随即又开始运转,准备击出第三发。就在此时,好几枚飞弹划破了空气,结结实实打在它庞大的身躯上,千钧一发之际将那台杀人机械轰成了碎片。在燃烧着的收割者残骸倒下前,两架f-15战机从上空呼啸而过,彷彿在庆贺钢铁巨人的陨落。 遗憾的是,这股胜利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地表又再一次撼动,同方向的不远处冒出了别的身影。一台、两台、三台,总共四台的收割者自地底现身,开始朝着空中的战机列队陆续送出光弹。 「…听着!康纳不会希望你死在这里,如果他在,一定会要你带着凯拉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巴恩斯急促地说道。「至于我,就别担心了。我是个军人,战场就是归所,士兵们需要我!如果不幸死在战役中,也别替我难过,毕竟这就是最好的勋章!」 「我是个医生,我是救人性命的,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凯特仍不肯松开紧抓着对方的手。 「听好了!这就是战争!帮其他人多争取活着的时间,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宿命!」巴恩斯几乎是用吼的,同时他也顾不得对方痛苦的表情,硬是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至于你的工作,就是活下去!照顾好康纳的子嗣!这是你唯一办得到的!」 「巴恩斯上尉!」 「再见了,凯特…」 非裔男子催动油门,吉普车立刻衝了出去,随即和其他战车会合,朝着前线直扑而去。 「巴恩斯…」 看着远处地面捲起的风沙,凯特转身衝进基地,闪闪光点自眼角洒落。 ********************** 通讯恢復了,这似乎也用完了他们仅剩的一点好运。 和先前失联的贝蕾儿他们重新搭上线,康纳与凯尔得知了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对方成功从一台终端机取得了这座研究设施的完整地图,如此一来两边终于可以在避免迷路的情况下会合。坏消息则是天网的t-700部队已经杀到了外头,他们无法循原路回去,只能另谋出路。康纳很不情愿地发现,这一切正如theta所言,西侧仓库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衝破重重关卡,他和凯尔一路抵达设施下方的製造厂。就和以往工厂给人的印象,这里的代表色是「红」,充满了蒸气和火焰。自动化的机器持续运转,或是切割,或是焊接,又或是组装,发出了各式吵杂的噪音。发着光的高温熔浆随着输送道而窜流,分送至不同的模具中,将被製成各种装备或零件。 这之中的热度可想而知,光是靠近就几乎要让人窒息。好在,两人的所在位置并不在那里,甚至可说不在工厂里。相反的,他们此刻是站在上方的连络铁桥前,那玩意垂掛于半空中,纵横通往各个方向,底面是有着许多孔穴的铁板,侧面则是间隔相当大,看来一点都不安全的栏杆。依照贝蕾儿提供的地图,只要通过这里,前方就有一座直达仓库的升降梯,这也意味两人得在半空中跨越整座工厂。 康纳在正式踏上去之前,先用脚试了试铁桥的稳定度,发现虽然有些微晃动,但还堪称可用。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在十点鐘方向,那里有个门,应该就是通往升降机。」凯尔盯着那个方向说道。 「这里有好几条走道,上头的螺丝有些都生锈了,走的时候小心点。」康纳提醒对方。 在点头示意后,由凯尔负责领头,康纳随后跟上,狗儿中校则挤在两人中间。其实就连康纳自己也有点意外同意他这么做,照一般惯例,凯尔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由自己的身体来护住,此时却完全颠覆了以往。或许正如贝蕾儿所言,孩子最后还是得离开父母,康纳曾是凯尔的守护者,但不会是永远,也许有一天这个立场终将颠倒,毕竟对方将会成为… 脚底下有些摇晃,康纳警觉性抬头看向上方连接铁梯的固定架,庆幸的是,绣蚀的情况并不严重。起步继续往前走,刚刚拉贾德的话又回盪于他的脑海中。新的时代、新的人类,儘管当下严词否绝,但这还是多少令他有所迷惑。在西雅图,康纳亲眼见到当下人们的困境,就连最基本三餐的温饱都办不到,和平与安稳,这难道不是他们应得的吗?所谓的人类又是怎么一回事?多个世纪以来人们拼命追求建立完美的乌托邦,如今答案可能就近在眼前,难道就要因为自己对机器的偏见而全盘否定?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工厂中央的位置,铁桥于此处形成了一个十字路口。照地图所示的路径来看,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往左转,但突如其来的事态却打断了原本的计画。两点鐘方向,一扇铁门几乎是被撞了开来的,先前袭击了凯尔的终结者自门后现身,距离两人仅不到二十公尺。 随着中校开始吠叫,康纳与凯尔立刻举起武器,朝着来势汹汹的杀人机器全力开火。和以往正面迎向攻击不同,终结者很快地缩身到一个障碍物后方,藉以避开康纳手上的等离子枪。 「这玩意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放弃啊?」 凯尔举着承自约翰的m4卡宾枪,边扣下板机边往后退。「还是它们的程式里根本没有输入这个词?」 「凯尔,小心!」 这声警告来得太迟。或许因为老旧,又或许是曾有过什么腐蚀性的化学药品打翻在上头,铁桥中央居然有个绣蚀的大洞,凯尔正不偏不倚踩进了这个陷阱。随着一声惊呼,洞的周围又陷落了许多,令他整隻脚就这样被吃了进去。 「别动!我帮你!」 凯尔自己试图将腿拉出来,却只是卡得更紧,一旁的锐利铁片还刺入了裤子,鲜血从伤处缓缓流出。康纳出手试了试,发现弯曲的铁片正好勾住了凯尔的靴子,要脱身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军靴给脱了。 在忙着排除眼前事态的当下,康纳自然也没忘记那台终结者。他紧张地回过头去,发现终结者居然拆下了刚刚的铁製门板,将之作为盾牌朝着这边缓步靠近。 「快把鞋子脱掉!」康纳大喊的同时也举起枪来对着敌人拼命扫射。 门板相当厚,儘管青白色的光束结结实实打在上头,却只造成无谓的凹痕,根本伤不到后头的终结者。康纳连忙调高强度,门板这下是打穿了,但威力无可避免地耗损,射速更是变得相当慢。敌人显然也很懂得利用这些空档,透过门上的小圆窗持续计算弹道,灵活地利用死角,尽可能避开中弹的机会。就这样,藉由这面巨大盾牌的掩护,终结者踏上了铁桥,朝着这边一步步走来。 「可恶!」 鞋带虽然不是打了死结,但在这情况下依旧很难解开。凯尔咒骂了一声,也举起枪朝着终结者露在门板下方的腿拼命射击,但普通的子弹丝毫无法阻止它的进击。眼见终结者持续逼近,康纳当机立断,顺手拔下一根松动了的铁栏杆,直接衝上前去。 「长官!」 「在我替你争取到的这点时间内快点脱身!」 康纳喊完,用力将手中的铁棒狠砸在门板上,金属的互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或许天网要的只是自己,并不是凯尔,但儘管如此,在捕获到他之前终结者还是会对凯尔下手,就像当年旧金山战役时一样,这点康纳比谁都要来得清楚。 他又使劲挥下铁棒,在铁製的门板上再一次造成巨响,然而这个动作却也只是留下些许的凹痕,后方的终结者依旧毫发无伤。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康纳举起另一隻手中的等离子步枪,对着门板零距离扣下板机。 爆炸的衝击将他整个人向后弹飞了好一段距离,重重地掉在铁桥上头。一时之间,康纳眼冒金星,脑中突然响起了拉贾德的话语:「你必须放凯尔瑞斯死去。」 他猛力摇了摇头,几乎是下意识要将这句话彻底甩至脑后,这时才注意到等离子步枪已不在手中。康纳连忙回头,发现那玩意就掛在后头铁桥的边缘,并没有掉下去,但这也是唯一的好消息。坏消息是,枪和自己之间至少有三条手臂长的距离,一时之间他根本搆不到。 康纳并不是唯一注意到等离子枪离手的人,见到目标失去了主要的武器,终结者顺手将门板扔了开去,大步朝着他走来。铁製的厚重门板顺从重力的牵引往下坠去,就落工厂中央的融铅池中。高温的融浆开始吞噬受害者,铁块很快地由银转黑,又由黑转红,紧接着扭曲变形。才一眨眼的工夫,池中再次只剩下液体,彷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眼见无法避开,康纳忍着身体的痛楚迅速起身,抡起铁棒就朝着终结者的头挥去。 坑!对方脑袋被击中的同时发出了和人体完全不同的声音,似乎是在提醒康纳,眼前这傢伙身体里埋的根本不是骨头,而是硬梆梆、冷冰冰的钢铁。终结者的头被打歪到一旁,随即若无其事地归回原位,康纳见状又猛力挥出一棒,再一次将它的脑袋打至另一个方向。 毕竟后脑杓没有眼睛,康纳无法察看凯尔的情况,但这种时候也由不得他,毕竟致命的敌人就近在眼前,只要稍有一个不慎… 「啊!」 伴随康纳这声惨叫,终结者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将整个人高高举起。几乎是本能性反应,康纳腾空的双脚拼命乱踢,一个不留神松了手,铁棒就这样掉了下去,随即消失在底下高温的融铅池里。 在痛苦之中,康纳伸手取出腰际的手枪,对着终结者的胸膛连开了三枪,却一点用也没有。那冷漠的脸庞没有任何改变,就只是更近一步将他举到眼前,嘴唇动了动… 「长官!」 凯尔的声音划破工厂内炙热的空气,紧接着康纳眼角就瞥见一瞬闪光,手腕上的力道也随之一松,整个人又跌坐在铁桥上。凯尔手里举着等离子步枪,对着终结者猛轰。儘管射速慢,但威力强,等级四的砲火将敌人打得节节败退,朝着后方一连退了好几步。 「拉住我的手!」凯尔边开枪边来到康纳身边,随即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知道你可能会打到我吗?」这是康纳站稳脚步后的第一句话。 「我已经儘量避开了,有伤到你?」 「没有。」 「那就对啦!」 凯尔继续朝着终结者开火,这时康纳却有了别的想法,伸手示意对方停火。 「怎么了?」 「刻度,用等级五的火力!」 他一边指示凯尔旋转枪上的调节钮,一边紧盯着被逼回墙边的终结者,后者身子摇摇晃晃,某些部位甚至爆出火花,看来骨架已有明显的受损。那个仿人玩意不顺畅地动了动右臂,彷彿在确认功能损害的程度,紧接着它举起了左手,取下肩上的等离子枪。行动机能障碍已达四成,意识到任务即将失败,程式命令它动用武器,枪口直接对准桥上…正如约翰康纳所料! 电光火石之间,威力强大的等离子砲弹飞越了大半个桥面,正中终结者的胸膛。那沉重的身躯向后弹飞,狠狠撞击墙面后又重重地落下,在这封闭的空间中造成了惊人的巨响。 沉默飘散在空气中,足足过了约莫五秒之久,现场的两人才如大梦初醒般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机器人瘫倒在地,身上依旧冒着白烟,已不见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相反地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个断了线的魁儡。盯着那不再有动作的躯体好一会,康纳这才走上前去。 「等等!那玩意死了吗?」凯尔出声制止对方。 「只是暂时停机了。」康纳在呈现趴姿的终结者身边蹲了下来,仔细端详那双依旧睁开着的眼睛。 「那我们得赶快走!趁着它还没『醒过来』…」 「不,我已经厌倦逃跑了。」康纳脱下背包,从中拿出了几样东西。「况且这么做是必要的。」 「做什么?」凯尔带着中校小心翼翼地靠了上来,依旧不太放心。 「晶片!」康纳拿起一把刀子。「我要取出终结者的晶片。」 「啥?」凯尔一脸难以置信。「这种事…办得到吗?」 「我以前曾经做过。」对方淡淡地回答。「我猜到有可能有这个必要,所以离开土拨鼠洞时也顺手拿了些工具…」 「我觉得我们应该抓紧时机赶快走,你也听到了,天网的军势正在外头集结,而且还有另一台终结者正在追我们…」 「我说过这是必要的!」康纳抓好位置,动手割下终结者的一整块头皮。「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天网在计画些什么,准备用什么新的手段对付我们。这是个我从未预料过的发展,也因此我们需要终结者的晶片,只有这么做才能取得更多敌方的资讯!」 「你是指theta。」 「新世界、新时代、新人类。」 康纳几乎是板着一张脸。他将刀子放下,拿起一把螺栓枪,开始取下终结者cpu插槽盖上的螺丝。 「我…见到了德瑞克,你知道,我的哥哥。」凯尔看着对方的动作,也开口说道。「他已经成了theta,他和老鼠…要我加入他们。」 「嗯,我知道。」 康纳撬开圆型的插槽盖,将它随手扔在地上,随即拿起一支夹子,小心地伸进展露在眼前的那个洞里。「而我也知道,你最后拒绝了他们。」 「我…当下其实犹豫过。」凯尔摇了摇头。「我居然…曾有…一两秒的时间,真的考虑加入他们…」 「但你最后拒绝了!」 「但我居然真的在考虑这种事!」凯尔咬着下唇,语气相当悲切。「我居然认真在考虑变成一台机器!」 康纳取出了第二层内盖,底下露出终结者的晶片,他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将夹子伸了进去:「但你拒绝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 「听好了!」 康纳一个缩手,晶片随即被拉出插槽,意味眼前这台杀人机器已完完全全成了个空架子,再也不具有任何威胁性。「每个人,一生中都得面多许多选择,并做出决定。这之中多少也有充满诱惑力,甚至可能让你迷失在其中的选项,但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你最后所做的决定!」 他拉开腰包的拉鍊,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即使对方开出的条件是如此地诱人,但你最后还是选择成为人类,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认为自己才是人类。」 「你认为呢?」约翰将晶片放到瓶子里,随即抬起头盯着对方的双眸。「现在的『你』…是人类吗?」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这位硬汉的眼神此刻居然略显温柔,彷彿是在无声抚慰着那颗受创而徬徨的心。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好一会,最后凯尔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来。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长官。」 「嗯,」康纳也站了起来,将瓶子递给对方。「收好,这很重要。」 「为什么交给我?」凯尔盯着瓶子里那红色,上头有着许多格子的怪异物件,脸上不免透出了些许的好奇。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该把两个重要的东西摆得太近。」 「什么意…」 凯尔还没讲完,中校又开始吠叫,另一个身影从没了门的窟窿中现身。终结者领队终于赶上了他们,红色的视觉屏幕开始分析眼前的景象,从这个工厂的环境,到目前的高度位置,到倒在那边被拔了晶片的终结者身躯,最后是吠叫中的狗儿和慌忙站起身,拼命向后撤至铁桥上的两人。这之间,就只有短短不到三秒。 「可恶!」凯尔对着敌人扣下板机,却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玩意在充电!」康纳一边退后,一边用手护着对方。「刚刚那一下耗尽了它所有的能源!」 「搞什么鬼?」 凯尔提起m4步枪,和举起了手枪的康纳一同对终结者扣下板机。和以往一样,子弹在它身上打出一个又一个冒烟的洞,但丝毫不痛不痒。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击败t-800,就只能单纯拖慢对方的速度,两人很清楚这点,所以边开火边往后退,就希望尽可能阻止它上前。 「长官!凯尔!」 时间抓得恰恰好,贝蕾儿和哈利现身在工厂的另一侧,随即衝过大半个铁桥赶来两人身边,举起步枪对着终结者就是一阵狂扫。 「你们也太慢了吧!」凯尔边开火边大喊。 「是吗?我还以为我们是约在仓库那边集合?」哈利的嘴巴自然也当仁不让。 「所有人,往后退!」康纳下令。「你们两人谁还有手榴弹的?」 「交给我吧!」哈利取出了身上最后的一颗,同时也是全队最后一颗深色铁蛋。「把桥给炸了,对吧!」 他用力一咬扯下了插销,在读秒的同时也随着眾人一同跨越铁桥,朝着通向升降梯的那扇门衝去。终结者见状,随即迈开大步追了上来。 「吃这个吧!机器!」随着这声大喊,哈利将手榴弹扔上桥面。 当所有人都衝进门内,并将齐一那扇铁门硬推关上的同时,爆炸也随之发生。等到一切结束,浓烟终于散去,退回了角落的终结者盯着那已经断裂,许多地方依旧冒着火苗的焦黑桥身,早已不见目标的踪影。 红色的视觉屏幕上再一次有了新的显示:搜寻新的路径…已寻得。与目标接触时间…修正为十分鐘后。 ********************** 外头砲声隆隆,不时还传来人们的吼声和惨叫。 凯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基地,育儿室、医务室、寝室,甚至是地下避难室,但就是遍寻不着女儿的下落。面对彷彿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她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站在走廊上拼命喘气。趁着这个时候,她试图让脑袋冷却下来,不再受到外在环境干扰。事实就是…不仅凯拉,就连维吉妮雅和丝塔都不见踪影,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或许她们是躲到了一个自己还没想到的地方… 「天哪!我真傻!」凯特用力拍了自己额头,立刻拔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大概是半年前吧?有一晚约翰领着其他人出任务而没有回来,当凯特在半夜醒来,却发现凯拉不在床上,当下她也是着急到几乎要将整座基地都翻了过去,却突然灵光一闪,猜到了女儿身在何处。 「拜託!一定要在那里!」就如当年一样,凯特在心中不断祈祷着,穿过一个又一个走道。 对女儿凯拉来说,约翰的形象就是自身的保护者,当感到不安的时候,自然就会想到父亲的身边去。 衝过最后一个转角,女儿最后的安全堡垒—约翰康纳的办公室也近在眼前,但凯特却随即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来访者。 「给我放手!」老妇的声音相当沙哑,却也相当坚定。 「你才是!快放手!」站在她的对面,年轻金发男子丝毫不退让。 就在办公室的门口,维吉妮雅与丝塔和这个不速之客正陷入胶着,双方谁也不让谁。位于三人之间,成为彼此争夺目标的正是凯拉,她已经吓到哭了出来,成了个泪人儿。 「喂!你!」凯特见状随即衝上前去。「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年轻男子转过头来,她这才看清楚对方的容貌。那是史东少尉,亚歷山大史东。 「噢!谢天谢地!」维吉妮雅见到凯特,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小子要带走凯拉,还说是你的意思!我要他拿出证据,他却打算直接抢人!」 「我的意思?你在胡说些什么?」 凯特来到他们面前,一把将女儿拥入怀中。「你是史东少尉对吧?是谁要你来带走我女儿的?」 看着怒视着自己的凯特,史东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切,早知道就说是康纳的意思。」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凯特说话的同时也回头看了一下丝塔,发现她手臂上有抓伤的痕跡,看来是刚刚奋力保护凯拉时留下的。「居然想拐走一个三岁孩童,还不惜弄伤老人小孩,这已经足以视为犯罪行为了!」 「哼,犯罪是吗?」史东伸手拨了拨头发,根本没把对方的警告当一回事。「听听这声音吧?你们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吗?」 凯特凝神一听,发现炮火和枪声离得更近了,他们头顶上的天花板也开始震动,不时有碎屑落下。 「这代表我们的人正在奋力作战!」凯特给出这样的答覆。「你呢?你不也该在前线保护所有的人吗?」 「噢!得了吧!」史东用力挥了挥手。「你我都很清楚,这场仗反抗军是输定了!有谁要打一场必输的仗呢?」 「所以?你的重点是什么?」 「我的重点是…这是个关键,进入新时代的关键!」史东看着眼前这三个人。「为了开拓新的时代,一点牺牲是必要的,不然以后的善后会很麻烦…」 「你是叛徒!」凯特从对方的眼眸中察觉到了这个事实。「基地的电脑是你搞的鬼?」 「不,你太抬举我了。」史东摊手。「我只有负责炸药的部份。」 「军火库的炸弹是你放的?」凯特和其他两人都难以置信。 「对!知道吗?过去曾有过『魔术师』这样的职业。而所谓魔术师…就是很擅长误导观眾,有时会在观眾面前拿出道具,然后又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放回原位。」 他脸上透出了些许得意。「炸弹摆在那里故意让你们发现,然后再趁着没人知道的时候又放新的炸药,当你们被前者搞得团团转的时候,却根本不知道那只是个幌子。」 「那计时器是故意要让我们提高警戒?为的就是消耗我们的体力,再趁着大家都倦怠的时候发动真正的攻击?」 「正是!很棒的计画对吧?」 「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维吉妮雅终于插入两人之间,她的表情满是讶异与不解。 「我们在讲他和天网掛鉤的事,或说…『他们』!」凯特盯着对方,双眼燃起熊熊怒火。「这件事绝对有其他人参与,基地因为定时炸弹的事提高戒备后,军火库都有设定密码,平时只有高阶军官才能进入…」 说到这里,凯特想通了一件事:「你的哥哥…盖博瑞史东,他也有参与这场叛变?」 「正确来说,他是我们的领袖。」对方居然一脸骄傲。「天网选择了他执行这个计画,选择他领着我们前往应许之地。」 「胡扯!你们这是杀人!是背叛了所有的人类!」 「知道吗?你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新的世界不需要你们。」史东低下头看着对方怀中的小女孩。「但…或许需要她,所以我大哥才要我来带走她。」 「什么意思?」 「约翰康纳的子嗣,可以是新世界很重要的推手!」 说话的当下,史东迅速自怀中掏出一把手枪,对准眼前的阻碍者。「至于你们,就并非那么有价值,必要时可以排除!」 见到指着自己的枪口,凯特不由得把女儿搂得更紧,维吉妮雅和丝塔同时也自发性地上前,挡在这对母女和敌人之间。见到这个景象,史东皱了皱眉头,显然相当不悦: 「哼!这就是人性的光辉?别开玩笑了!」 眼见对方没反应,他又继续说下去:「你们看看,没了康纳坐阵,一堆人都超好煽动的!只要引燃小小的火种,就能让人们相互猜忌、对彼此失去信任,甚至自相残杀。像这样的人类,早该消失了!」 「天网是故意要钓走康纳,好让你们来造成这团混乱?」维吉妮雅开口,紧紧握着木製手杖。「打从一开始,天网就是要进攻我们?」 「噢,终于明白了?你还可以更迟钝一点。」 史东动了动手中的枪,示意她和丝塔闪边去。「总之,间话家常就到此为止!把她给我,我就考虑不杀你们!」 「我怎么觉得我们都否决了这个提议?」 凯特依旧不肯松手,另外两人也丝毫没有退让的跡象。见到如此,史东看似有些下不了台,但随即咬了咬唇,扣住了板机的手指也开始收紧… 一声巨响令所有人为之一惊,但这并不是子弹衝出枪口的声响。眾人凝神一看,亚歷山大史东已经倒在地上,站在他身旁的是个留着鬍鬚的男子,双手还捧着一根粗大的木棍。丝塔马上就认了出来,这个人是卡拉汉。 「…没错,间话家常结束了。」卡拉汉顺手将木棍扔在地上,转过身来。「大家都没事吧?」 「谢谢,你是…」 「卡拉汉中尉,凯尔瑞斯的老朋友。」面对凯特的询问,对方回答得很简洁。「有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叛徒吗?」 「就把他丢在这里吧。」维吉妮雅盯着那张被打晕,再也嚣张不起来的脸。「我们得快点找个地方避难才行…」 「或是快点离开!」 卡拉汉抬起头来,基地的入侵警报也在同时响起。「知道这代表什么吧?终结者们进来了!」 ********************** 「什么?老鼠那傢伙?」 哈利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所以我还错过了什么?」 「可多了…」 就在凯尔回答的同时,升降梯也停了下来,随着门的开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西侧仓库。挑高的天花板、阴暗的室内环境、一堆又一堆的杂物,就和概念中的仓库没什么两样,看来即使是有着高科技的天网,对于这方面依旧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确认这里没有敌人后,眾人立即开始寻找目标。 「直升机在哪?」 「我想我看到了!」贝蕾儿绕过成堆的箱子,一个箭步衝上前去。「快来帮我。」 四个人同心协力,好不容易扯下了覆盖在外的防尘布,终于看见那架阿帕契直升机的全貌。 「这玩意还真老,里头还有油料?」 「看看就知道。」 贝蕾儿使劲拉开舱门,鑽进驾驶舱。过了好一会,引擎冒出了低沉的运转声。「油箱是满的,但这玩意太老了,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啟动。」 「真不错,今天唯一的好消息。」哈利点头,顺手将狗儿中校抱上直升机,又立即转身朝着刚刚的升降梯口走去。 「等等,你要上哪去?」刚把等离子步枪也放进座舱的康纳叫住对方。 「当然是去给终结者设点障碍!」哈利难得露出了相当坚持的神情。「上一次,我的炸药令人失望了,我可不打算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 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刀疤牺牲的事。儘管丝毫没有表现,但哈利显然相当在意这位战友的死,即便这两人一路上火药味十足,但情谊却是假不了的。 「知道了,就交给你!凯尔,过来帮我!」 康纳指着一旁的闸门,那是双开的设计,两边各有一个转盘。「我负责右边,你是左边。」 凯尔点头并走上前去,待两人都就位后随即开始转动。那转盘有些生锈,肯定很多年没有使用了,得花上好大的劲才能转上一圈。好不容易,两片厚重的闸门之间露出了一条足以让车子进出的空隙,他这才得以探头看向外面。不看还好,一看差点魂都飞了。 「长官!」 「我看到了!」康纳依旧表现得相当冷静,但语气中还是能多少感受到那种不安。「天网的部队终于来了!」 就在外头,灰濛濛的天空出现了无数的黑点,正朝着这个方向飞。不只是空中,地面上也有着许多人型的影子,黑压压一片,整齐划一地朝着这方向步步进逼。hk编队与t-700部队,天网打算从空陆夹击,彻底阻断他们的退路。 「动作得快!我们恐怕剩不到十分鐘了!」 正当康纳和凯尔加快转动轮盘的速度,身后却又有了状况。刚刚载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升降梯正在移动,有人,或有东西打算下来这边。面对里外包夹的困境,康纳和正在设置炸药的哈利两眼相接,对方立刻跟他比出了「马上好」的手势。 「贝蕾儿,直升机还需要多少时间?」 「大概三分鐘,还有别忘了,我是开战机的!我讨厌你老是要我搞定这些不熟悉的东西!」 「稍微将就一下吧!」康纳回答,这对话也令紧绷的气氛稍稍缓解。 在两人持续不断的努力下,仓库的闸门终于几乎敞开,足以让那架直升机离开这里。凯尔松开紧抓着的转盘,揉了揉疼痛的左肩,发现自己的手心居然起泡了。 「凯尔,跟我来!」还来不及喘口气,康纳随即提起枪要对方跟上。「时间有落差,我们得对付最后那台终结者!」 当他们赶到电梯门前,哈利也正好完成了炸药的设置,衝过来与两人会合。以成堆的箱子为掩护,三人不时探头,紧盯着前方的变化。灯号的显示可以看出电梯正在下降,距抵达大概只剩不到半分鐘。凯尔心里明白,光靠哈利的炸药或许不足以干掉一台终结者,这也意味着… 叮!电梯门缓缓开啟,同时触动了设置好的引线。 轰然巨响响彻整间仓库,强烈的热气几乎令人窒息,炸药将电梯口化作一整片的火墙,在这之中可以看见一个蠢蠢欲动的黑色身影… 「开火!」在康纳的一声令下,凯尔和哈利举起步枪,对着人影送出好几轮的子弹。 「去死!去死!你这该死的机器!」哈利似乎是在发洩累积已久的怨气,他边开枪边走出掩蔽,朝着电梯一步步靠近。 「哈利!别过去!」 「安啦!」 对方丝毫不理会长官的话,依旧自顾自对着身陷火海的敌人全力送出子弹。这密集的炮火足足持续了将近半多分鐘,直到康纳下令才终于停止。 「嘿!长官,我想我们干掉它了!」哈利探头看着电梯内。「这玩意一动也不动,就像个脱了线的…」 「快回来!」 康纳的这声喊得太晚了,随着一声巨响,电梯上方的壁面突然爆裂开来,一个人影从中一跃而下,正巧就落在哈利的面前。如此突如其来的遽变,后者根本无从反应,腹部就这样硬生生挨了对方一记拐子。 伴随惨叫,哈利痛苦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但终结者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他盯着对方的脸,手臂用力一挥,可怜的哈利身子随即腾空,重重地撞上后方的木箱。 「喂!你要的是我!我在这里!」 康纳对着终结者领队…那张自己熟悉的脸大喊。见到对方注意到了自己,他立刻转头对凯尔下令:「趁着我把它支开,你快去帮哈利!」 「你没办法一个人对付它的!」 「我不得不!」康纳回头,发现终结者正朝着自己走来。「快去!他需要你!」 说完这话,他立刻衝出掩蔽处,朝着仓库的另一侧跑去。见到目标离开原先的位置,终结者领队也随即修正路径,以咄咄逼人之势追了上去。儘管不怎么愿意放长官一人,但凯尔还是服从了这个命令。他衝过电梯的同时趁着空档朝里头看去,这才明白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倒在里头的是终结者没错,但却是先前被他们拔除了晶片的那台,终结者领队居然拿它来作为诱饵、陷阱,真出乎意料。 「站得起来吗?」 凯尔来到哈利面前试图搀扶他,对方却痛到呻吟不止。见到这样的状况,凯尔知道他肯定至少断了根肋骨。「把手给我!」 仓库的另一角,康纳在无数的杂物箱之间穿梭,终结者始终追在后头,丝毫没有跟丢的跡象。反抗军将军一边奔跑,一边不时转身以步枪对着机器人扫射,但普通的子弹毕竟不是等离子光束,依旧只是在对方身上造成些许火花效果。看到眼前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得找个不同的作战方式,而且得快! 凯尔搀扶着哈利一步步朝着直升机走去,后者依旧呻吟连连,还跛了一条腿,但凯尔此时可顾不了这么多。他能瞥见外头的状况,天网的军势又更加接近了,他们马上就得离开。 「我们可以走了吗?」凯尔协助哈利坐进座舱的同时也对贝蕾儿发问。「到底还要暖机多久?」 「大概还要二十秒,康纳一回来我们就走!」 「就怕他连二十秒都撑不到!」凯尔抓起步枪,正准备要回头找寻长官的踪影,仓库的一角却传来巨响。 原本高掛在半空中的一个大箱子硬生生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就压在终结者的身上。看到计画成功,康纳也随即转身朝直升机衝去。他其实是孤注一掷,毕竟要用子弹射断铁链上的掛鉤并非想像中的容易,更何况那位置离地还有一段距离。 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转动,在四周捲起一片尘埃。凯尔站在舱门前拼命挥手,要刚衝出木箱堆的康纳加快脚步,后者点了点头,眼前就只剩下最后一段路… 灼热、剧痛…超乎想像的痛楚,突如其来地震撼了他的肩甲骨,一道青白色的光束自右肩穿射而出,留下一个散发着焦味的窟窿。就在身后,终结者自木块和碎片中起身,诸多的烟尘从它身上散落。一手持等离子枪,另一手则紧握着刚刚从上头掉下来的铁鍊,它紧紧盯着失去平衡差点跌跤的康纳,目光依旧冰冷至极。 痛楚几乎覆盖了约翰的其他知觉,他隐隐约约似乎听见凯尔正在大喊,但眼冒金星的当下根本无从判断这是真实亦或幻觉。正当他准备站稳身子的同时,右小腿又遭到另一道光束贯穿,令他终至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倾倒。 见到目标终于摔在地上,终结者领队的红色视觉屏幕上显示出了一行字:已避开要害。 「长官!」凯尔提起枪想衝上前来,却被对方伸手制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约翰好不容易翻过身并举起步枪,对着终结者扣下板机,枪口却只送出一轮子弹就停了下来。至关重要的弹匣,偏偏就在此时要命地全清空了。眼见敌人继续朝着自己走来,他以步枪充当枴杖,终于成功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试图衝向直升机。 右脚传来一阵异样感,伴随金属碰撞的声响,约翰整个人向前扑倒,再一次重重摔在地上。强忍痛楚,他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脚踝上缠着一条铁鍊,另一端则紧紧握在终结者手中。对方几乎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般,将铁鍊一段一段往后方拉去,悬在半空中的鍊条因紧绷而不断发出嘎吱的摩擦声,令人毛骨悚然。 「长官!」 凯尔又一次想衝上来帮忙,约翰再一次出手制止。从他的角度,可以见到外头的天网军势已经近在眼前,hk、t-700,此时如同倾巢而出的蚂蚁般,将外头的天空和地面挤得水泄不通。危急迫在眉睫,约翰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这个!拿去!」他从腰包里拿出那片记载了时光机资料的光碟,用力扔向凯尔。 「这是什么?」对方连忙伸出双手接住那玩意。 「人类最后的希望!」康纳说完,随即对着坐在驾驶舱的贝蕾儿做出了一个手势,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手势。 「不!我们绝不丢下你!」凯尔大喊,并试图衝过去,肩上却被施加了力道。他回过头,发现哈利紧抓着自己不放。「你在做什么?快放手!」 「你救不了他的!」这个男人忍着肉体上的痛苦,硬是不肯放开凯尔。 「快走!这是命令!你们必须活下去!」见到终结者朝着自己大步走来,康纳对着他们下达了最后的指示。 「不!我不服从!」 「重复一次!这是命令!我在给你们一个命令!」康纳的语气可谓史无前例的坚决,脸上的伤疤亦彷彿泪痕。「威廉斯!我命令你快带他们走!」 「别这么做!」凯尔回头想阻止贝蕾儿,却看见她强忍痛苦的表情,用力拉起了引擎阀。 「不!」他拼命大喊,却始终挣脱不了肩上的束缚。直升机渐渐离陆,穿过已经开啟的闸门,朝着外头的天空飞去。 「长官!康纳!」凯尔抓着舱门的边缘,依旧朝着这边嘶声大喊。 「再见了,凯尔…父亲…」约翰低声自语。 见到直升机的身影愈来愈远,他随即从腰际间抽出手枪,将之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带着痛楚的衝击吞噬了他的右手,随着终结者重重一踢,手枪被弹飞到仓库的另一角落。见到目标失去了最后的武器,这台机器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举至自己面前。 盯着康纳的脸,终于,终结者开口了。相同的面孔,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语调:「约翰康纳,时候到了!」(johnconnor,itistime!) 在空中,直升机穿过了集结而至的hk飞行机群,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从这角度可以看见地面上的t-700也正朝着仓库前进,将其团团包围。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不攻击我们?」哈利一边压着肋骨的伤处,一边问道。 「它们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我们根本无关紧要。」贝蕾儿咬着牙回答。 「喂!听好了!我在这里!凯尔瑞斯在这里!」 凯尔衝着眼前的hk部队大喊,随即被贝蕾儿高声制止:「放弃吧!没用的!」 打从心底明白对方是对的,凯尔无力地跌坐在机舱里,泪珠开始不受控地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