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黄了(重生)》 橘子苗(1) 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所以,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那颗旺盛的橘子树时,她给自己取名为冯枳由。 她好像是投胎了?!可是又忘记喝了孟婆汤?但是为何睁开眼自己的意识却是在一具九岁女童身上呢? 这会不会便是说书先生常提的夺舍?! 冯枳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打听出来这是大越国新帝许徵继位的第九年。 也就是她死后的第五个年头了啊…… 她的徵儿…… “死丫头!又偷偷在那发呆了!瞧见橘子熟了还不快摘下来背市集上卖去!” 熟悉的辱骂声来自于一个衣裳破烂的青年男子!他生得俊秀却言语粗俗牙齿泛黄,便是这具被她夺舍了身子的亲爹! 冯枳由没了原身体的记忆,她想这小姑娘定是不堪打骂再无眷恋跑去投胎了。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花了两天时间才给自己取好名,又理所当然地告诉他们她烧得失去的记忆。 这冯老爹信了,然后看着她身子没好利索前没再揍她。 冯枳由揉搓着僵疼的身子,穿着缝缝补补拼不出一块好料的破袄子熟练地爬上了树。 她开始摘橘子。心里头默念这橘子一文钱两个,这份家当能勉强支持着这个家里整个冬日的口粮来源。 她若是卷了这家当远走高飞如何? 可这念头也仅一瞬间,只因她身子弱小不说,那冯老爹还看得紧。 冯老爹亲自清点:“一共摘了四十四个橘子,二十二文铜板子带回来!” 冯枳由哦了声,四十四个橘子对于她这样瘦弱的身材是吃力的,她背起来那麻绳勒伤了她细瘦的肩头。 她为此而皱眉,若是她从前的那具身子,莫说区区一筐橘子,就是百斤米她也轻松拿下…… 一切只怪这身子太娇弱了。 啧。 冯枳由内心戏演完,看似乖乖巧巧的出了门。 她是卯时摘的橘子,卯时末出门,连口稀粥都没喝上。肚子饿身子又羸弱,如此去市集怕得饿晕在路上! 所幸见到了一牛车,她便主动上去攀谈:“老爷爷,我给你四个橘子当那车费,你可是愿载我一乘?” 那四十来岁的大爷用满是风霜的眼睛看了她几眼,答应了:“上来罢,娃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冯枳由卸下背篓放到了牛车上,然后两条小腿爬了上去。 那大爷载着她乘着黎明往市集去。 路上,冯枳由踢着冻得僵硬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大爷聊着。 “你这娃子也是话多!日后长大了倒是个能理事的!” “承老爷爷吉言啦!若是我能平安长大,我定让自己争气些令你没看走眼!” “哈哈——好巧的嘴皮子!哪家的娃儿这么会哄人的?” “我是村里有种了两棵橘树的冯长青家的女子哟。” 那大爷一愣,回头默默瞧着这冯枳由,他记得离他家三里地的冯家,他家种了两棵橘子是村里生得最大最甜的,那户人家几日前听说才把自己家的女娃子给打死了…… 大爷再细看身后的小姑娘,一张清秀的脸被风霜冻得通红裂了无数的口子。那一双手肿得似馒头,也是伤痕累累。 可不就是那冯家差点被打死的女娃子么! 后来听说侥幸命大活下来却是失忆了—— 这才几日光景又被支使着出来卖货了! 橘子苗(2) 冯枳由好似没察觉大爷的打量,只埋着头用口腔内的热气烘着自己生满冻疮的手。 十月的天气在早上显得格外地冷。 她不由地又遗憾那两颗橘子树,那磊磊果实要是全卖了少说也得有一千文。 可惜了,她只得卖这四十个。 “丫头吃早饭了么?” “没呢。”冯枳由装傻一笑,“我等卖完了橘子再去吃!” “那可得等多长时辰!”大爷从怀里掏出个破烂的油纸,里头是一张大饼。“来,大爷我是合着午饭一起的。所以不能多给你,凑合着吃吧!” 冯枳由愣愣地瞧着大爷给她撕了半张饼递到面前。 淮南千里外是一片荒凉与苦寒,这里的百姓普遍贫穷,卖儿卖女终身为仆只为几担大米的数不胜数! 这在前世里锦衣玉食的自己眼中,那是看也不看的糙饼。可却能够一个人活过一天! 冯枳由默默接过饼,低着头塞进嘴里,不过片刻后她的眼泪便浸湿了脸颊,那被盐分浸过的肌肤又疼又痒。 她生性倔强,重活一世仍是,不愿人前示弱便也不敢去摸。 还是那大爷看得仔细,不过一个孩子,又两人挨着,那泪水哪里藏得住。“好好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他未提她的身世,可句句却是已知晓的安慰与鼓励。 “嗯……” 冯枳由默默地想,定有那么一天,这位大爷的恩情她会偿还的。 牛车未去市集,而是在中途经过富户区时,冯枳由让大爷放她在这里下来。 大爷疑:“市集不在这里。” 冯枳由摇头:“我就在这里卖!” “这些富人可是对这种橘子没兴趣。” “那是他们没尝过这橘子!” 大爷见她坚定,也就依了她。 当冯枳由如约捧出橘子给大爷时,他拒绝了:“去吧。若是一个时辰后还未能卖出,就赶紧去市集。路上嘴甜点再找牛车载你去!” “好勒!谢谢大爷!来日我冯枳由定会报答您的恩情的!” 大爷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驱着牛车走了。 冯枳由挑了个空地,将背篓的橘子给倒了出来,并挑出个头最大品相最好的依次摆放整齐,随后开始吆喝起来:“快来买哟!又香又甜的淮南橘子啰——不要一文钱两个,只有五文钱一个的——” 这话可是稀奇得不行。 起初身边路过的没人理会,渐渐听出她话里的矛盾处,便有两个老爷凑了过来。“什么橘子要五文钱这么贵?!” 这么好奇一看,便是见到那橘子着实是个头大生得圆润漂亮的。 可最大的也就六七个,其它的都小。 便有老爷说道:“这五文钱?!” 冯枳由自是脆生生答道:“这一堆最小的是一文钱两个!这一堆是两文钱一个!这几个是橘中之王,五文钱一个!” “嘿?!稀奇了!”那老爷又惊又恼:“橘子就是橘子,还按大小卖了?!” 冯枳由心里叹息,淮南的这群百姓愚昧得可怜,自也是贫穷的可以。 橘子不按照大小一律随便挑!这在淮北人眼中简直是笑话一样的存在! 橘子苗(3) 她便也不恼,小小年纪是口齿俐利对答如流,“我家有三棵橘子树,一棵是橘王,它结的果儿每一个都是这般大小!清甜新鲜!你莫看价格不同,可是这三种不同价格的橘子却是三棵不同树苗生长出来的!那口感那品相你们一看就知晓!” 因着她实在是太自信了,一番话有理有据的,哄得那两个老爷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不由动摇:“可是真的?!” 冯枳由见他们不信,当场是剥开一个最小的和一个两文钱的橘子递给他们:“你们尝尝!” 两人一惊。 这时代可不兴给人品尝的! 两个老爷便问:“我们尝了,就可是吃了。你统共两文半铜板的亏本买卖!你可舍得?!” “做生意连个让客人品尝的气度与勇气都无,只能说明对自己的货物没信心!两位老爷若是尝了,也不是差这几个橘子钱的主儿!若是不卖,也就不过是两位老爷吃过比我家橘子更好的!我自也是服气的!”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老爷拍手叫好,接过了橘子送进了嘴里。 冯枳由留了个心眼,先给的他们二文钱的吃。 见他们吃过后赞了句甜后,又递了一文钱两个的,人因先尝了口感好的再尝口感差些的会不自然放大优缺点。 见他们因为小的酸眯眼时,便笑着说:“两位老爷可算是知晓橘子虽是橘子,可是橘子也非都一样的了罢!” “瞧着丫头是个文人呀,话真当是会说。” 两位老爷高兴了:“今儿个也是难得遇到在我们这附近卖橘子的!也是头一回见识所谓橘王的橘子!行罢!除了这最小的,我们便把这两文钱一个的与这橘王生的都买了!” 冯枳由笑嘻嘻道:“老爷们不再品尝一下橘王么?!” 两位老爷相视一笑,说道:“你一个女童,衣着单薄浑身冻疮的,我们也不缺这点铜板子,何必再较真?!” “那恭喜老爷发大财家人吉祥如意长寿富贵了!我且给你们送到屋里去!” 见小姑娘手麻利用破布包好橘子,两个老爷阻止了,“今日我们也是走亲访友,本手上也没拿点称手的东西。如今不若就捎带上这橘子去拜见家主!你这背篓干脆我们也买了!” 冯枳由只假装愣了一下,便赶紧将背篓给他们送上去。 “背篓本已经是破旧了,本也不值钱,该是赠给老爷们的……”犹豫又为难随后一咬牙:“罢了!承蒙两位老爷慧眼识珠,便赠了!” 又是逗得那两位老爷开怀大笑一番,随后安慰道:“我们不占小娃娃的便宜!尤其是你如此聪慧的小丫头!这篓子我们买了!” 冯枳由接过了六十文铜板子,连哈腰道谢恭送。 原本是四十四个橘子卖二十二文,如今仅是十八个橘子加背篓便卖了六十文。 冯枳由再看剩下的橘子,便没心情再叫卖。 破布一包抗在肩头慢慢朝市集走去。 先吃饱了,剩下的再卖也抵她两顿饭钱! 快要离开富人区时,又见一老婆子念叨着:“这妇人也真是,偏要吃酸的。让我一大早的跑市集去买,我连饭也没吃上呢!” 那老妇人一通念叨让冯枳由眼睛一亮,顿时停下了脚步! 橘子苗(4) 最后喜提六十文加二十六文合计八十八文的冯枳由去路边吃了两碗猪肉馄饨。 她自夺舍重活,这一世还是现在才吃上一顿肉!花了她八个铜板! 这淮南的肉是比淮北便宜些呢。 冯枳由回忆着她在京师每与徵儿出府吃馄饨,一碗二十个少不得要十四文。若是羊肉馅的少不得二十二文! 虽然那也是很便宜了…… 徵儿啊……不知道她离开了他以后可会好好吃食不再胡闹脾气的…… 冯枳由眼神一黯,叫老板再给她做一碗,她要带走。 “小姑娘,碗得一个铜板子哟!若是下回再到我这处还了碗便再退回这个铜板子!” 冯枳由甜甜地接过那破破烂烂的粗陶碗。“好呢!” 她听冯老头提过一嘴,她身子的亲娘这冬日在一户人家里洗衣裳。 冯老爹的只言片语与这身子残留的情感都在说她这娘待她是好得。她带走的这碗馄饨便是给她吃食的。 一路问询人家,花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她娘在的那户人家里。 瞧着是个二进的小宅,只能在冬天请人洗衣裳的也称不上是大户,小户人家罢。 而她前去敲门时,开门的真是她娘!初见她一愣,再见一喜:“宝丫头,你怎的来这里了?!” 冯枳由打一眼就瞧见了娘亲那冻得红肿裂口布满风霜的手。“老头叫我来卖橘子,我顺路过来瞧瞧你。” “先进屋!” 冯枳由端着碗进了屋。 “你那手里端着啥?” “给你吃的。” 她打开递过去,那冯氏见了那馄饨先一愣,后一惊:“你拿卖橘子的钱买的?!” 见她惊恐,冯枳由摇头,“是一位路过的老爷瞧我可怜赏我的一碗馄饨。” “那你没吃给娘带来的?!” 冯氏带着她去了灶房,揭开锅盖子,里头有一锅剩了一点点的水。“趁灶火还没灭,把这碗放锅里闷热了!” “你洗衣裳是用热水么?”冯枳由默默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户人家还算仁善,愿意赏我一锅热水洗衣裳。” “只烧一锅啊?” “一锅够了!十月的天只要热水把冰寒散了就成!” 冯氏盯着那糊成一坨的馄饨,又掺了些开水进去。“来,宝儿!已经热好了,快吃!” “我吃过了!那老爷的儿子叫了两个馒头,但是一个掉地上弄脏了便没要,我便捡来吃了!你吃这个!” 冯氏一愣。眼泪瞬间续满眼眶。她强忍着心酸夸道:“我儿今天真当是遇到贵人了!又是请吃馒头又是吃馄饨的!” “我看着你吃!”冯枳由只当没看到她眼里的心疼与愧疚,催促着。“再不吃若是主人家回来看到了还以为你偷东西呢!” “娘这就吃!”忍着眼泪微笑的冯氏没再拒绝女儿的孝心,接过那碗开始吃了起来。 一碗馄饨二十个,皮薄馅大,也是够一个女子吃的。 只是吃了十个冯氏便怎么也不吃,非得让冯枳由吃。 冯枳由一是嫌弃她的口水,二是确实是饱了,母女俩的僵持是在冯枳由逼自己打了个不雅的饱嗝中结束的。 冯氏含泪吃了那一碗馄饨,然后将碗洗净。 橘子苗(5) 冯枳由接过准备走,冯氏悄悄从兜里掏出三个铜板给她,“宝儿,你大老远来一趟娘也没什么好的给你,这拿去买糖吃!” 大周百姓一月六百到七百文够吃饱饭有身衣裳穿。 而她娘给人洗衣裳一月也就三百文。 这三百文每月那好吃懒做的冯老爹要抢,可见这三个铜板子也是冯氏艰难攒下来的。 冯枳由呢喃一句:“娘,你怎么就不离开冯老头呢?嫁谁都比他强十倍罢——”又爱打骂妻女又好赌游手好闲的。 冯氏愧疚:“好女怎会嫁二夫呢……你这孩子说些胡话儿!” 可是她差点被打死啊! 哦,差点忘记冯氏不知情。 罢了。 她垂头丧气着:“我要拿这破碗一路去要点吃食铜板子。你这三个板子我瞧不上!” “啊?!”冯氏愣了。女儿这是要去当叫花子?! 冯氏急道:“娘下午洗了另一户人家的衣裳后我本想着你与我一道回家的!” “你自个儿回去!我还有事要忙!”冯枳由没再理会她,端了碗便走了。 她出来到眼下已经是午时了,时候不多了,赶紧挣钱去! 冯枳由端着碗一路乞讨,她脸皮也算是厚实,被拒绝也不怕,当真是半个时辰里要到了十文。 不满意。 冯枳由只觉浪费时辰,可这碗要还的,一路回去挣点铜板也是合理利用了。 可她这边乞讨,那边已经有三五个小叫花子聚在一起商量着要揍她一顿了! “那丫头面生,从哪跑出来抢咱们生意来的?!” “我留意到她前后五六次抓了铜板塞心口去了!” “那少不得有五六个铜板了!” “走!让她给吐出来!” 几人说着便是围了过去。 叫花子打架路人习以为常,见一个女娃子被围了更是淡漠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被几个男娃子围了也没个大人搭把手的。 冯枳由知晓叫花子最是团结,可她也不愿挨到。便说道:“要打架就挨个来,你们群殴一个女子算不得本事!” “我们就一个人揍你足够了!” 便是有最高最壮的小子出来,也是全不讲武德没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冯枳由吃饱了肉精神头好,将碗放一旁小心莫给摔坏了。这破碗主要是不值一文钱。 随后她扳着自己十根手指头,扭着脖子晃着脑袋,这身子力气虽小,但她招式全在,这些娃子没一起上,她是能对付过去的! 果真见那娃子只是身子高,一些打架的功夫全是破绽,冯枳由一个横扫腿加一个打眼两下便给他躺平了。 然后自己气喘吁吁了。 暗骂这女童的身子是一点不中用,又因为打架把冻疮的手又给撕裂开了,脓血浸了满手! 冯枳由是自小吃个苦挨过痛的,她是能忍,可心里也是多有气。 她一个大女子的夺舍在女童身子里仅两拳就把自己弄得狼狈了! 这说不得给认识的人听,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那女娃子有功夫,咱们一起弄她!” 橘子苗(6)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最终以冯枳由被揍个半死为胜利结果。 “妈的!一群死孩子心肠歹毒!都说打人不打脸!你们存心是想让老子破相是么?!”骂骂咧咧的冯枳由扶着墙捂了脸又捂肚子,全身哪都疼。 她盯着地上那四五个呻吟的小孩子,不是折了手便是打肿了腿。若是仅凭力气她抗不住! 那群死孩子看她眼神里带着恐惧。 冯枳由累坐下来,她眼神特别凛冽地朝那远远站着最胆小不敢加入战绩也就成为幸运儿的女孩骂道:“老子饿了!现在去给我买两个大肉包子!买不来今天这群人谁也不准走!” 纵然再没了力气,但是冯枳由的凶神恶煞还是吓住了那女孩,她转身便跑。 又渴又饿又疼…… 穷人的人生是残酷的,不要因为孩童小便掉以轻心。 这一场恶战让她回忆起年幼时与小伙伴们一起相互厮杀。昨日还互赠馒头今日为了活命就相互捅了刀子,她从血泊里活了下来是踩了多少同伴的尸骨而就…… 冯枳由头昏目眩瘫倒在地上,就这样仍不忘虚张声势,“老子今天记住你们的脸了。谁要是敢跑,老子见一次揍一次!” 那群孩子伤势没她重,只不过被吓破了胆没了再反抗的勇气。 不多时那个女叫花子回来了,冯枳由接过她递来的两个肉包子狼吞虎咽时还不忘记吩咐给她弄水来。 女叫花子取下了自己的水壶,此刻也顾不得嫌弃口水,接过便灌! 一通吃饱喝足后,疼痛感消失,她力气也逐渐回来了。 在那群孩子惊恐的眼神下,她先后给两个手骨折的孩子接了回去。 之后再宣布:“老子要成为你们的老大!给我记住了!过几天老子进城再来找你们!要是不来,老子再折你们一次手打得你们屈服!” 她凶神恶煞配合着吐了口血沫子,说不出的恶鬼索命! 约定好时辰后,冯枳由跑去医馆给自己看伤口,又买了两只冻疮膏。 这一折腾下,她身上铜板九十六文还剩三十三文。 心痛肉痛头痛! 还得安慰自己:“这淮南的铜板就是经得住花!” 本想自己一身绷带沿路再乞讨些,可这身子实在太羸弱了!她没得力气,只好去寻了便宜娘。 那冯氏下午去的那家是早上那家人告诉她的,雇主瞧她脸上绑着大绷带,还好心地给了五文钱。 冯枳由开心得扯伤了脸颊,又是一番甜言蜜语感谢后赶紧跑去找她娘。 她想还是跟冯氏一起回家,她担心自己半路晕倒了冻死了! 冯氏再见女儿被她一脸的伤惊得眼泪猛掉。 冯枳由看不得,语气干咳着将怀里的一支冻疮药取给她,“衣服洗完了搽一搽!再是挣钱也莫把这手给搞废了!” 冯氏误会她乞讨就是为了买这药,抱着她是痛哭流涕!“宝丫头,是娘无能让你到人世间受这般大罪了啊——” 冯枳由被她这一嗓子吼得是眼里泛泪,一时心酸。 她模糊地回忆起,幼年每每受伤之时多期望有娘亲的怀抱安慰——可她前身是个孤儿啊…… 橘子苗(7) 冯枳由一身旧伤也不过好了三四天,如今新伤迭加,回去的半路上她便在牛车上发起了低烧。倒是不忘叮嘱冯氏她是买了两副去血化瘀退烧的药,回了家赶紧给她煎上。 冯氏一路上是眼泪干了又湿,紧搂着自己女子。 待到回了冯家那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刚躺下没多久冯长青就闻讯赶来。 冯枳由烧得再是糊涂,也把多出来的铜板子给藏进了土洞里。 如数把那二十二个铜板子给放到了桌上。 冯长青来取了铜板子,就看了一眼骂骂咧咧找冯氏去了。 冯氏煎的药味重,“你个臭婆娘哪来的钱给她买药的?!说!是不是藏私房钱了?!” 冯氏叫苦连天地被冯长青揍了一顿。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冯枳由暗道:容这牲口再蹦哒个三两天…… 冯氏挨了几顿拳脚已是习惯,端着药来喂女儿。 冯枳由一口饮下彻底昏沉地睡了过去。 ** “那小殿下如今是皇帝仅剩不多的血脉!若不是娘娘小心翼翼,不然也卷入宫廷政变中死去了!” 领头的公公一头白发苍苍,他身后跟着无数新入宫的小宫女。 “也是娘娘生性谨慎,把那些老宫婢全数赶了出去才有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来享福!” 后来,她们穿过那长长的走廊,七拐八弯地实在记不住路。终于停下了,公公叫她们候在外面,他先进了屋。 不多时,她便与其他宫婢一起进了那空荡荡的大殿。 大殿里,她光明正大扫了一眼这皇家高贵血统所住之所,没说书先生说的那样金碧辉煌,和她的茅屋差不多的空寂。 她最终和另一个宫婢留下来照顾了那位年仅五岁的小殿下。 他叫许徵,生得特别胆小,选个宫婢都只敢躲在帘子后面偷看。 她比旁边那个总是一直低着头的宫婢显得更胆大些,于是引了那徵殿下的好奇心。他泛着泪眼在帘子后问她为什么所有宫女中只有她一直东张西望抬头挺胸的? 她便答:“唯有这样,我才能马上发现不利于殿下安危的状况。” 小殿下又把脑袋给探了出来,看她面无表情的又吓得缩了回去。 于是她的主子,那个仅是八子份位的娘娘便说了:“徵儿胆子小,你莫总是端着一张死人脸,笑一个。” 于是她便牵出了一个笑容,随后吓哭了小殿下…… 她觉着殿下胆子太小了。 八子夫人恼她:“回去多练练!你那笑容是来吓死鬼魅的!” “诺!”她乖乖巧巧地应了,又见被吓哭的小殿下又偷看她,便再给了他一个笑容! 他吓得直接缩回娘亲怀里,用极好听软糯糯的声音与夫人交流道:“娘,她生得比其它宫女漂亮多了。可是笑起来好像要杀人哦!” 夫人哄着他道:“徵儿乖哦,不哭。她叫十珺,日后即是照料你的贴身丫鬟,也是为你铲除一切绊脚石的侩子手!这是娘同你舅舅送给你最贵重的礼物!” 跪在一旁始终目视前方的她,又朝了那小殿下笑了笑…… 她想小殿下迟早一定会习惯她瘆人的笑容…… 毕竟,她确实也只在杀人时才笑! 橘子苗(8) 她一烧便是两天,所幸冯氏每隔四日才去洗衣裳,冯氏也不得闲着,要养鸡喂鸭的还要耕种。 那冯长青若是个死了的还好,偏生没死要来折磨她们母女俩! 第二副药吃完,冯枳由活着精神了,便琢磨着怎么弄死冯氏青,弄不死打个半残也行。 她下了床,女童身子弱,这两日又没得吃肉,她便哭着求冯氏给杀了只鸡给她补身子。 冯枳由本是不敢,可又见女儿一身肌肤没个好的,只得咬牙给宰鸡。 但是冯枳由担心冯长青回来一锅端了不说,还得打她们!于是便先圆好谎,尽量说这鸡是被人偷着了。反正左右要挨打,不如先让冯氏一力承担,鸡再独自进她们母女的肚里! 冯氏胆小,但禁不住如今脑袋瓜聪明的女儿,只得趁冯长青出去赌后关起门来宰鸡。 炖老母鸡时那灶房的窗子全给捂实了,不叫半点香气飘出去! 毕竟这邻人作恶也不需要直接动真刀子。 一个时辰后鸡好,连坛子一道儿给深藏在柴房里。母女俩吃饱了,冯枳由便驱赶她:“娘你一撒谎便露馅,干脆出去作工罢!” 正巧冯氏明儿个要上工了,若是今夜赶去城里,其中一家雇主是柴房里有一张床褥子能凑合一夜的! 平时冯氏也没少提前走,便应了。 冯枳由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但没给盛汤。“天冷汤要冻起来吃着胃不好受,你就吃肉,吃肉有力气!” 冯氏把那碗用破布包得密密麻麻的不叫人瞧出半点破绽才走的。 待冯氏一走,冯枳由才折腾着又上了树去摘了一筐橘子下来。 这天冷,新鲜度不会差。 等冯长青回来,冯枳由便主动去找冯老爹哭诉:“老头!我们家的一只鸡好似被隔壁的王二狗给偷了去!我瞧到他家后阴沟里有一滩血和几根鸡毛!” 冯家隔壁住着另一户老光棍!那老东西也不是个好的,时常唆使着冯长青打老婆,还总是冤枉冯氏! 冯长青一愣,不信。但是冯枳由便拉着冯长青亲自去看。果真是在阴沟里瞧到了证据!他王二狗家的没养过牲口,他冯家又少了只鸡,准他干的! 于是冯长青怒气冲冲去找王二狗的麻烦。 冯枳由一直跟着后面,冯长青打女人打顺手了,和那身子与他一般的王二狗也不虚场子。 王二狗在家里吃饭,刚端着碗听了冯长青的骂便不认!两人拉扯着来看证据,王二狗瞪大眼,然后和冯长青互骂,说他是栽赃,他自己家鸡被偷了指不定来陷害他! 两人闹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动起了手来。 冯枳由在一旁哭天抢地地吼着,更叫周围人过来围观,她一个女童平时又胆子小,嘴里吼着王二狗偷吃了她家的鸡不承认! 这可算是把栽赃陷害给落实了! 便有邻里举证说王二狗确实平时爱偷鸡摸狗的不是个东西! 王二狗气得指着那冯枳由破口大骂:“好你个贱蹄子你敢污蔑我!信不信我打死你!” 冯枳由便火上浇油哭道:“王二狗说要打死我,他恼羞成怒了要杀了我——他平时就爱欺负我娘爱污蔑我们,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了啦——” 橘子苗(9) 众口难调之下,王二狗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从小恶人成功晋升到大恶人! 而冯长青也与对方两败俱伤,冯枳由哭红着眼去扶自己爹,嘴上还不忘记给自己弄好退路:“日后你王二狗定是什么污水坏处都往我们冯家身上泼了!” 便有邻里劝说他们肯定是不得信的。 那王二狗百口莫辩,看冯枳由的眼神真的是要宰了她! 于是冯枳由忽然跪下来祈求双亲们道:“若日后我冯枳由不慎有个什么好歹,乡亲们便直接捉了王二狗去报官罢!” 王二狗牙呲目裂:“死丫头,你好胆——” 实在是有壮汉看不下去,一拳给王二狗面门来了一下,直接打得他是鼻骨都断了晕死过去! 冯长青最终被冯枳由虚扶着回了屋里。 冯长青疼得呲牙咧嘴的,冯枳由暗喜在心,明面上还去给他端来了红薯粥。 看着那无味的吃食,赶在这老东西抱怨前她失落来了句:“可惜了我们家的老母鸡……” 气得冯长青恨恨地喝完了粥! 冯长青身子疼得受不了,夜里便喊冯枳由死丫头起来给他揉揉。冯枳由被吵得睡不着,把被子蒙住,片刻后又想着那老东西腿没断,赶紧翻身爬起来,然后在桌上找了粒称手的石子,偷猫着腰来到冯长青的窗户外,这老东西是享受的,大半夜屋里还亮着蜡烛呢! 她眯着眼把石子对准他的后脖颈,重重往里一弹,屋里的人便消停了! 冯枳由这才安心地回去睡觉! 几步后又偷摸进柴房舀了一碗鸡肉兑着鸡汤热了吃了个干净。 这淮南穷人家的鸡个子小得可怜,那坛里吃得也就还剩一碗的量了! 她明儿早些起床吃了再去卖橘子!保险起见明儿再敲晕冯老头一次!省得还得给这狗东西做早食! 卯时。 冯枳由起床,先去了冯老爹屋里找了他睡穴给点了。后又去柴房把坛子连鸡肉一起热了。吃了干净后烧好水洗净收拾了干净后她把骨头扔进了粪坑里,随后背着那四十四个橘子出门了。 今日还是搭承的大爷的牛车,但是今日她是把四个橘子给主动给了。 周大爷摇头道:“我不稀罕你的橘子,我家种了四棵,许多个头比你家的还大!” 冯枳由眼睛一亮,便问周大爷怎么不卖橘子,周大爷说道他家橘子大是大就是不甜。 冯枳由便心思一转,说道改日她替他卖橘子罢! 两小的两老的一拍即合,约定了两日后他给她带些橘子来。 冯枳由笑眯眯地,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橘王给了他一个尝,“你瞧瞧是不是我家的更甜?” 周大爷说是,实在是甜! 冯枳由那么挑橘子的人,冯家那两棵老树结的确实最甜! 今日她还是留在了富户区,还是如那日老规矩分开卖橘。 许是上回听她吆喝了一阵,今日刚摆摊没多久的冯枳由便很快卖光了。 倒不是一两个人买的,而是好几户人家跑来专买她的橘王,多是买一个两个回去尝鲜。 今日她十一个橘王,入手五十五文。八个二文钱的橘十六文钱。 其它的橘子却是卖不动了。 橘子苗(10) 冯枳由也不恼,她把橘子背着又去了喜酸的孕妇那户人家。 但是婆子说今日小姐喜甜。冯枳由便半卖半送的将她二文钱的橘子售给了老婆子。“我本是卖三文钱一个的,如今小姐也是熟客了,便半卖半送直接二文钱卖了!” “二文钱一个?!可是太贵了!”老婆子吓到了。 冯枳由便打开一个让老婆子尝,“老夫人,瞧你家也不是稀罕这点钱的大户!”先把人捧高了,“如今小姐怀的也是金孙!都道女子怀孕最是珍贵!那肚里的孩子吃食可不能是外头那些个什么便宜货,伤胎儿哟!” “你这丫头嘴巴也实在是太甜了,就跟这橘子一样甜!得了,我买五个!万一小姐吃得惯我再找你买!” “那这样,我再送小姐两个酸的。” “小丫头片子着实会做生意啊!” 老夫人喜滋滋地掏了十文钱。 冯枳由点头哈腰接过。 八十一文铜板。 暂时不卖了! 接下来她又搭了牛车,这次一路直接往前两日被围的地方赶去。 果真见上次给她买大肉包子的丫头在,她便把背篓放下来,招呼她替她把摊摆了出来后,又给她两个小橘子,并吩咐道:“把你的伙伴我的小弟们叫过来,我请吃橘子!” 到了此地,她二文钱的橘子便是不好卖了。 于是盏茶功夫后,七个乞丐围着一个女童剥着橘子吃。 “吃那个两文钱的!别吃便宜的!” 那群小叫花子再见面,识时务者为俊杰,倒是乖巧。又得了橘子吃,可算心里舒坦了。 冯枳由便问他们,“你们平时除了乞讨还偷鸡摸狗罢?” 小叫花子们面面相觑算是默认。 冯枳由也没让他们亲自说出来,只说道:“老子我呢,缺钱!便心生了一点劫富济贫的想法来!” 她盯着那块头最大的十四岁的少年毛子说道:“你们谁的跟踪技术最好?” 那毛子举了手。 冯枳由点点头:“我瞧你每次下脚都是脚尖先点,脚步很轻,也该是如此。” 换那毛子眼里闪过诧异了。 冯枳由便道:“这城里,会做生意的,又生性比较仁义的是谁?” ** 常言道,十善九恶人。 冯枳由说的,概不负责任。 这日下午,冯枳由与毛子一起来了曹府。 “曹府每隔三月放粮,又爱造桥铺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那你们还知道多少情报?” 毛子摇头,“我们忙着乞讨,没空管这些。” 冯枳由轻叹,“接下来,你去日日盯着他。记住,抓出他不是善人的错处!” “啊?大善人还有假啊?!” “这银子都有假的,人为何没假?!” “……” “现在跟着老大确实是要挨几天饿,但是相信我,不出几月一定给你们好日子过!” “……”毛子他不信。 随后冯枳由又回来再带了那叫招睇的女娃子,再带了一个瘦弱有演技的男孩子,她要去抢劫。 “光靠卖橘子得钱最慢,我们去富户区打劫!” 招睇和狗宝他们不信! 橘子苗(11) 让几个半大的孩子去打劫一个成年人,不是没有,只是得取巧。 冯枳由问了这几个小叫花子,可认识哪家的老爷最是亲近孩子的,尤其是女童的。 狗宝和招娣便说了卖糖的唐老爷,他最是喜欢给孩子吃糖了。 冯枳由便问招娣怎么没去要糖?招娣回说毛子哥让她不要去,说唐老爷的糖要毒死叫花子。 冯枳由隐隐懂了,拉着招娣去河边洗了个脸,可惜了自己鼻青脸肿的也不知道好使不?但招娣倒是长得白净清秀应该是没问题…… 冯枳由又花了七文钱去胭脂摊买了只口脂。像桃花一样的颜色涂到那招娣营养不良透黑的干裂唇瓣上倒是好看得紧。 “耶?招娣你变得漂亮了些呢!”狗宝惊奇道。 哪个女子不爱美,孩童亦是。招娣赶紧借了摊主的铜镜瞧了起来。 冯枳由可不管他,而是求着摊主大娘给招娣免费修个眉毛。 摊主大娘便又提条件让她再买几个唇脂,“瞧你家妹子弟弟还有你那唇瓣都破裂了。我这唇脂也不贵,五文钱一个!” 冯枳由可没那么大气了,最后和大娘以十文钱三只拿下。 她送了一只给狗宝,“这口脂你拿着!” 狗宝接过口脂愣愣发神。大娘很快给招娣修了个眉,原本散乱的眉形修成清秀的弯月眉。一下子招娣便从小叫花子变成清秀小姑娘了。 冯枳由满意极了,把自己的计划和二人一说。 狗宝和招娣怀疑:“这能成吗?” 冯枳由便冷眼看着狗宝,狗宝被她看得哆嗦,“那就得看狗宝有多卖力了!” 唐老爷的糖铺在这附近那是数一数二的好,他也是县里说得上名号的万两富户。 唐老爷喜欢给小姑娘糖吃,但那小姑娘一定得漂亮可爱或者清秀。 这附近好多孩子都爱来缠着他给糖,唐老爷自然很喜欢。很多时候都会把小姑娘们带到他仓库后面去取糖。 只是这附近的小姑娘们他看得腻了,便也是不想再给糖了。 他正感慨没新鲜的小姑娘时,便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清清秀秀白白净净唇色粉嫩的小叫花子。 叫花子长得好看的都被牙人给拐了卖了。这样一个清清秀秀的丫头片子怕是才成为乞丐的…… 所以唐老爷自然是仁慈又善良地走出去关怀她。 招娣让自己甜甜地笑着,“老爷,你行行好,可以赏我块糖吃么!” 这小乞丐果真是才来的,不然随便一打听便知他最是乐善好施了! 唐老爷裂开那满口凋零的黄牙:“哟!可怜的丫头,长得这般清秀的,老爷不说一块糖了,就是十块糖也给你吃!” 招娣笑得急忙要给唐老爷磕头,马上被唐老爷给扶住了,他顺手握住招娣生满冻疮的小手,“小可怜的这一双手瞧给遭了多大的罪!” 招娣感觉不对劲想抽回自己的手,小眼里有着惊慌,不由偷瞄向躲在暗巷里的大姐头。 就见冯枳由一个手刀子在自己脖子上一横,凶神恶煞样! 招娣瞬间就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 “来,随老爷去仓库给你拿糖罢!老爷开门做生意的,铺子里是不免费给糖的哟!” 橘子苗(12) 那老爷先是用慈祥的笑容与语气哄了她,随后扭头便冷冷地叮嘱铺里的小二好好守着。 那小二眼里对那小姑娘闪过怜悯。这一切被冯枳由躲在暗处瞧地是仔仔细细! 心里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 随后,她与狗宝一路跟着唐老爷和招娣,招娣一直表现得怯怯懦懦的,冯枳由心里满意。 终于走了几条巷子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处。 冯枳由知道自己差不多该出马了,并吩咐狗宝站到巷尾有人多的地方,可又不会离开她们视线太远。 她喜欢万无一失。 唐老爷要带招娣进那大门紧琐的院里去拿糖,那招娣便没了之前的怯弱,多了点鬼机灵的,特意将自己的袄子给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那白嫩的脖子。给把唐老爷看得是猛吞口水。问道:“小丫头你这身子的皮肤可真白……” 此时此刻他仗着四下无人,又且把琐给打开了,随时都能把姑娘掳进去,便是再不掩饰其恶意来! 招娣突然哭哭啼啼地,“唐老爷,你要干嘛呀……” 那演技看得冯枳由拍手叫好! 唐老爷不疑,他已经欺负过太多这样柔弱的女童,哪里还惧着这丫头片子的? 便是色欲从心涌,嘴上笑道:“唐老爷自然要给你棒棒糖吃呀……而且还送你一个超级大的肉棒子吃——” 冯枳由强忍着恶心,手心里几颗石子投射了两颗,直往那唐老爷面门去! “哎呦!”疼得唐老爷抱头呻吟,怒骂:“哪个狗崽子活腻了不是?!” 扭头,便是瞧见了鼻青脸肿的冯枳由,怒骂道:“死丫头臭乞丐,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可给旁边的招娣看得是目瞪口呆!说好的大善人呢?! 冯枳由可不惧他那凶神恶煞,直言道:“唐老爷,猥亵女童可是大罪哟!” 唐老爷自然不认,“死乞丐胡说什么?!” 冯枳由用眼神示意他看像招娣。 此时招娣衣裳破烂,扣子又不知何时解了几颗,再配上那一脸泪痕斑斑,头发凌乱,说没有谁信! 招娣也是离得唐老爷远远的,聚到了冯枳由身边。唐老爷眯眼疑了一会儿,终于眼里精光闪现,抬手怒骂:“好你们两个小叫花子给老爷我来仙人跳是吧?!” 冯枳由见他不惧,便示意招娣跑。唐老爷见状自然要追,但是冯枳由却是发了狠,张弓一举,一颗尖锐石子狠狠弹进唐老爷的脑袋上! 这下是直接让唐老爷脑袋开了花,鲜血直冒! 冯枳由却是再让唐老爷看,气定神闲指着巷尾处的男女童,“老爷,你瞧,那里有两个孩子。他们是姐弟。他们只要一嗓子嚎出去,你唐老爷的名声又能怎么保?!” 唐老爷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冯枳由最后一击:“听说过去唐老爷带过不少女童来这里拿糖。可时日久了那些女童却不见了……” 唐老爷捂额头的脸色终于见慌张了,虽然只是一瞬! 冯枳由却也能笃定道:“也不知道她们的尸骨去了何处!夜里老爷你夜里可睡得安稳!” 这下,唐老爷再也藏不住地惊慌了! 橘子苗(13) 冯枳由忽然放缓了语气,“唐老爷,你瞧,我们也只是来找你要些免费的糖吃。唐老爷卖糖,给我们这些穷乞丐一些应该是没问题的罢?!” 唐老爷最终是被冯枳由攻了心,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 “唐老爷,劳你受累丢过来。” 唐老爷只得扔了过来。 冯枳由一嗓子:“狗宝,过来取糖!” 狗宝赶紧跑回来捡那个荷包递给冯枳由,冯枳由打开一数,“哟!一百二十三两加十三文……”眼睛都亮了! 狗宝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吓得瞪直了眼。 冯枳由又一吼:“既然我们是来要糖的,怎么可以手上没糖出去呢?!你说是吧唐老爷?” 唐老爷低着头。 冯枳由便又用手指弹了颗石子砸他脑袋! 唐老爷这才哀求着仓库随便他们拿! 狗宝听懂了! 冯枳由便叫他进去扛点白糖,别的什么都不多贪! 狗宝开心得飞起来,跑进仓库取糖。 冯枳由手里捏着几个石子儿,悠悠然说道:“唐老爷,我这人平时没什么爱好,就爱天天打磨些石子儿,春暖花开呢我就爱用弹弓弹些雀儿给自己加点肉。这冬天呢,我也不能赶尽杀绝,就使轻点力敲打它们一番。” 唐老爷听出来了! 冯枳由见他听得懂,便又说道:“唐老爷,若是春暖花开你穿得薄了,突然有一天,一个乞丐拿弹弓对着你那腿来几个石子儿,你会不会瘸腿啊?!” 说完,冯枳由咯咯笑了出来,并扯到了她伤口,于是那笑容化为狰狞,不只吓得唐老爷回去后大病一场,就是狗宝和招娣也是心里阴影! 狗宝扛了一大袋子少说也有二十斤重的糖出来! 冯枳由暗暗摇头,让狗宝和招娣先走,她才最后往自己脖子上做了个手刀,彻底吓住唐老爷后便走了! ** 天色黑了下来。 一个破屋子里,七个孩子围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女孩聚在一起烤火。不远处,一大袋子的二十斤白糖馋得大小孩子们直吞口水。 冯枳由问:“水烧开了么?” “开了开了老大!” 此时此刻不再是被威胁,而是心甘情愿地小弟们给端茶递水。 冯枳由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泡些糖水,大家就着馒头和烤鸡烤鸭一起吃!” 众人口水直咽! 招娣赶紧把油纸拆开,一只两斤左右的鸡和三斤左右的鸭,外加十来个大胖糙馒头! 冯枳由全程不用亲自动手,自有招娣替她分好吃食。 最好的鸡腿鸭腿是她的。 冯枳由当着大伙面奖了狗宝和招娣一人一个鸭腿,并说道:“跟着我好好表现的,不说让你们顿顿吃鸡鸭,米饭也是能管够的!” 一群孩们沸腾了! “接下来,咱们便得挑个山头,占山为王了!” “啊?!” 毛子啃着肉,憋不住问:“老大,真要当凶寇啊?!” 冯枳由冷冷扫他一眼,“你以为当其它地方的乞丐知道我们活得这么滋润会不来寻事?” 孩子们的心冷下来了。 “还有日后被我们打劫的富户会个个都怂得不敢来事后宰了我们?!” 橘子苗(14) 见一群孩子很懂事地沉默着,冯枳由满意他们的识远见。吩咐道:“你们明天分三个随我去找山,剩下的继续乞讨。记住,多打探那些有问题的富户!” “好的,老大!” “啧,这破屋,毛子,雇个人来修一修,好歹老子每次进城有个窝子呆!” 毛子和众人彻底眼睛红了!“老大——毛子这辈子跟定你了!” “狗宝也是——” “我们也是——” “多吸收点小弟们进来!”冯枳由也是豪气干云一吼:“老子要当山大王!” “老大威武——” ** 女子进宫几日。 那小殿下便时时跟着她。 女子端着衣裳侧身蹲下来,“殿下,你日日跟着奴婢做什么?” 小殿下泪眼汪汪,又可怜兮兮,“她们都不跟我玩!” 女子便说:“我瞧那些宫女都与你玩游戏呀?” 小殿下答:“他们不是拉我踢球便是带我扑蝶!我无聊死了!” 宫女听罢,便将衣裳放下,从丰满的胸口里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弹弓递给他,“那这样,奴婢教殿下玩弹弓可好?” 小殿下糯糯的脸蛋子一亮,满是欢喜拍手道:“好好好!” 宫女又说道:“可是小殿下得答应奴婢,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哟?” “娘也不许?”小殿下扭头疑。 宫女点点头。 “好!我们拉勾!我不告诉任何人!” 后来,再数日后。 宫女被其他宫人压在了凳上挨了十个大板子。 宫女用幽怨的眼神盯着那心虚的小殿下…… ** 冯枳由一夜未归,冯氏回了屋里没瞧到人,吓得直哭。 又见躺床上的冯长青起不来,这才知晓她与女儿吃了一只鸡后发生了那么多事! 在冯长青的骂骂咧咧中,冯氏心虚地不敢说出真相。又是要出去找冯枳由。 冯长青不准她去,“那死丫头死了或是跑了老子倒是省口粮食了!” 说完又给了冯氏两脚,让她赶紧做饭。 冯氏强忍着痛与对女儿的担忧任劳任怨干起了活。 这一夜,冯氏躺在女儿的房间里等了一夜。 卯时,冯枳由带着狗宝和招娣还有一个男孩子乘牛车回长山乡。 她是要去寻那个周大爷,带着壮丁去背些橘子来卖。 一文钱再小它也是钱,她半点不嫌少。 等路过自己家门口时,她先让小弟们等着她,再回去找到冯氏报平安。并将二十六个铜板交给娘。 “给那死老头子。娘橘子给我摘好,我等下回来时再来背!”冯枳由又掏了两个肉包子给冯氏,“赶紧吃光!莫给死老头子发现了!” 冯氏还来不及问她昨夜去哪里了,可吃了饭,冯枳由已经匆忙跑走了! 一路向人打听周大爷,才知道他住山上。 牛车慢慢爬,几个孩子在后面推!所幸周大爷只是住半山腰,半个时辰便找到他了。 周大爷看到冯枳由,愣了愣。冯枳由先掏出了一个大肉包子给他。并笑说是来替他卖橘子了,还借了牛车来! 周大爷一瞧,接过肉包子乐道,“娃子真是能干!还亏得大爷我已经摘了一筐子橘子,不然你来了还没得货!” 冯枳由过去看橘子。 周大爷那一筐子大,橘子都比她家大不少。只是味道确实是淡了些。 橘子苗(15) 冯枳由来之前便已经有了主意,让小弟们搬了橘子。来一趟不容易,她怎么也要多带些回城!便是足足摘了三大筐才走的。 冯枳由给大爷说:“你橘子我一文钱收,只是钱只能等我卖完了橘子再回来给。” “就算是全送给你我也送得起!” 冯枳由心里暖和了些,“你就等我好消息罢!” 趁中午下山。 冯枳由又与三个娃子一人吃了两个大胖馒头。 再回到冯家时,还是远远地让招娣他们等着。 这次狗宝却是说:“老大,你身子板弱,我陪你进去背橘子!” 冯枳由扫了他一眼,嘴角一勾,夸道:“倒是个乖的!” 另外的就看不下去了,纷纷说自己也可以! 冯枳由被吵得头疼,只让狗宝跟着去。 冯长青还在屋里躺着,推门一进便闻得他又在那里骂人。听得冯枳由皱眉,让狗宝末吱声,她猫步去掀开窗户往里一看。就见冯氏正在喂冯长青吃粥。 “死婆娘!天天给我粥吃!那鸡呢?!杀一只给老子补身体!” 听得冯枳由心里火一冒,正巧在冯氏转身放碗时手中石子对准那脖颈又是弹去! 冯长青只感觉脖子一麻就给晕了过去。 冯氏再回头,她见冯长青晕了过去,一惊。 冯枳由便走了进来:“吃鸡?!你吃屎还差不多!” “宝丫头回来了啊!还没吃中饭罢?!”冯氏一喜,又见女儿身后跟着个男孩子。 冯枳由解释:“这是我新收的小弟。” “婶婶好!”狗宝中气十足。 冯氏一惊,冯枳由给了她两个馒头,“你自个儿吃!莫省给他!” “可是……” “你说死老头要是醒了问我哪里来的钱买馒头,得不得又揍我一顿?!” 吓得冯氏马上往嘴里塞馒头!现在她也不敢多问宝丫头哪里来的钱! 冯枳由又拿出一只唇脂,“早上走得及,忘记给你了。” 冯氏泪眼汪汪接过唇,嘴里含着馒头问:“宝丫头,你告诉娘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你就别管了!” 冯枳由不说,招呼狗宝去背那两筐橘子。“死老头就让他在床上躺着!死不了的,别管他!” 等她把事儿理顺了再回来打断他狗腿!这老头子一辈子躺床上倒是省心! 冯枳由满意地想着。 下午未时末回到了破屋。 冯枳由让小弟们把橘子按大小挑好分类。 毛子回来禀告修破屋子得要一两银子。冯枳由就给拒绝了,理由是:“你们说突然修一个房子出来会不会眼红别人?” 毛子本来想着老大手上抢了几十两银子,就寻思着把屋子修得好点。 如今一听也是犹豫了。 冯枳由便宽慰:“房子我肯定会给你们住好的,但不急一时半刻儿!而且屋子我们不修在这里!你让泥匠给我们补补破洞口,然后砌个大通炕!我们先买被子,睡得舒服了再一步一步来!” 毛子被说服了。 接下来冯枳由又挑了两个机灵的,“老大现在交你们做生意!你们好生学起来。以后这些橘子就得全部交给你们去卖了!” 冯枳由知道凡事不能自己抗,不然迟早累死她! 橘子苗(16) 小殿下一直道着歉,说不是他出卖的她,谁叫娘亲那样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是她给的了。 宫女暗道:不是他娘太聪明,而是他一个五岁孩童心思俱在脸上。 挨个板子的宫女屁股结痂后又被夫人召唤了去,夫人说:“日后徵儿要学些武艺的,但得是些杀人的致命招数。” 宫女表示懂了。“奴婢会用心教导好殿下的。” “可也不得让太多的人知晓。” “奴婢明白。” 后来,宫女日日拿着弹弓教小殿下射花射草射鸟,再大些便是射人了。 小殿下七岁时更粘着宫女了。“十珺!十珺!” 满宫里都是他找她的叫唤声。 宫女暗道她连个上茅房的空闲也没。 “小殿下。”宫女微微一笑,“今日课业结束了么?” 小殿下一脸委屈地扑进宫女的怀里,并告状道:“今日四哥和三哥合起伙来在夫子面前撕掉了我的考卷!夫子都不替我作主,只叫我重新再考一次!” 宫女见小殿下哭得伤心,便又哄着他道:“那两位殿下之所以敢欺负您,就是仗着您母家没本事,而你自身又打不过他们。” 小殿下气得哇哇大哭:“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教训到他们呀!” 宫女替小殿下抹干了眼泪,回道:“奴婢会替你教训他们。但是有些仇恨若是自己能亲自报了比借旁人的手要来得快乐些。” 小殿下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会努力变强的!” 不过半年,小殿下的弹弓技能已经可以射穿一个箭靶了。 一直欺负他的四殿下也在一日忽然踩到石子磕伤了脑袋。 ** 冯枳由给周大爷的橘子取名为橘中君,且只在傍晚卖橘中君。 淮南入了夜市集上便没多少摊贩子,更是不见水果蔬菜的影子。 她便趁这个时候卖橘中君,卖的是三文钱一个,与她的橘王并放着,总是要更好卖些的。周大爷的橘子树好几棵,每日摘了鲜果,再由冯枳由派孩子来取。 后来,她又与周大爷商量,让他将村上农人们吃不完的果菜也收了些一并用他的牛车拉到镇里去卖。 周大爷看在冯枳由一个月给他挣了一两银子的面上,到也是愿意的。 ** 破庙按照冯枳由的意见给修好了。而冯枳由决定把自己的新窝挪到周大爷的隔壁去。 只因周大爷说那附近还有好几棵野生的橘树,就是无人管理,果子又小又丑。 冯枳由便让手下们把那些果子全摘了,然后挖了坑扔进去,在上面制作了一块竹板盖子。 冬日还好,果实腐烂得慢,但是臭味还是渐渐引得砍树的孩子们不满:“老大,为何不掩土直接埋了啊!可太熏人了啦!” “这个叫粪,待它们完全腐败后拿来浇花浇树最是好!” 冯枳由不吝啬于教导,瞧着自己修剪过的这十来棵橘树形状变得优美,又阳光照射充足。 只是周围参天大树多,接下来要伐木盖房子。 她选好了址,画好了图,请周大爷替她找了两个木匠,明日便会上山了。 短短一个月光景,她的明召社又壮大了五六个半大的孩子。她把他们带到了山里,是不准备让他们去乞讨的,就守在这里种树盖房耕地。 橘子苗(17) “其实冬天冷,是不应该修树枝的。可是果子全摘了,闲着也闲着嘛……”冯枳由就是小小的任性。 她交他们修枝,还要伐树忙的不可开交。树俱是围着橘树旁边砍,要赶在春天来临前弄好这些橘树,下一年也争取结的全是橘王。 一群孩子得知这里会是他们日后的家,那是干得热火朝天。 冯枳由还要修一个小山寨子,只是现在钱银不多,她得慢慢来。先在靠橘树的旁边修一个木屋,堆果子用。 又在这附近一里地有水源的地方再修一个木屋,是给大伙当家用的。 她把这些活交给了这里最大的孩子,叫和青的小伙子,生得精干聪明。 随后要下山了。 她让毛子跟踪的那个大善人也该到了宰他一票的时候了。 这次她准备自己一个人单干。 夺舍了这身子已经有一个月,也算是适应了身体的力量,伤好了以后每日都让自己锻炼体力半个时辰,耐久度有的。 但是到底身体小,要是带着其它人一起反而要拖累自己。 于是骑着周大爷的牛车回城里后,先找到了毛子,毛子交代了曹大善人今晚上要去喝花酒,回来肯定晚。 “这老东西为了名声从不宿在花楼里,但是他会叫老鸨把姑娘事先送去一座小院里,在那里是个下手的机会!”毛子说道。 “刀呢?”毛子从怀里掏出一把破布裹着的长柱体。“当时我去取时那铁匠还不给我,就算我给了银子他也怀疑我。” 冯枳由把破布剥开,里头是一柄约五寸长的黑铁匕首。 刀刃寒光闪烁。 她拿去割自己头发,挺是锋利的。 她再掂掂重量,心里满意,花了十两银子的黑铁匕首,那铁匠的手艺确实不错。 在这个六百文一月就可以让人活下去的淮南,十两银子的匕首可是何其珍贵,也不怪对方谨慎。 毛子也爱那刀,嚷着老大借他玩玩。冯枳由随手丢给他,给他承诺:“好好干!日后老大银子挣得更多了换个更好的,这个便送给你!” 那毛子一听眼睛贼亮,那保护刀的表情好似已经是他的了! “刀给我,我要开刃。” 毛子把刀还回去,还马上给找来磨刀石。就看着冯枳由在那细致得磨刀。 她还吩咐道:“去买块猪肉闷点干饭,吃饱了老大我才有力气宰猪!” 毛子赶紧找招娣去买肉。 冯枳由还叮嘱:“买肥肉!” 招娣喜滋滋地去买了。 招娣现在是内务总管,每月三百文月俸,冯枳由给一两半银子用于全家生活支用。 毛子便是侦查先锋,每月给了他六百文月俸。 和青管理果林,给的是五百文。狗宝被派去卖果子,他是最高的,一个月七百文。 冯枳由养了十四个孩子,除去年纪大的能得月俸的,其它的孩子便是先用体力换取吃饱饭。 狗宝外表憨实,看着是个不会说话的,但就是凭他那股憨憨的气质反而很叫人信服,卖橘子是能手。 冯枳由便给他说,若是再调教出两个孩子能好好搭手她就给他涨到一千文银。 要知道一两银子对一个孩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橘子苗(18) 狗宝看起来身子比她还矮,但是那小子年纪已经是十二岁了。 冯枳由便叫他好好攒钱,不然以后真难娶上媳妇。 磨好刀,她独自去找的狗宝,狗宝就带着那些个小橘子在曹府两条巷子外叫卖,生意还不错。“橘子,卖橘子,毛山的橘王橘子啰!特甜特新鲜,一文钱一个啰——” 待冯枳由走过来,他便假装递橘子给她尝:“小妹妹,买两个橘子回去尝尝罢!”然后声音又压低道:“曹老爷的轿子已经备好了,约莫最多小半时辰就能走了。” 冯枳由点点头,“你差不多可以收摊了。然后明天再卖一天便换地方。” 她买了两个橘子掏了两文钱递给狗宝。拿着橘子的冯枳由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乞丐。她衣着仍是破烂,只是手与脸颊白白净净的没怎么见到裂口冻疮。 冯枳由可是爱美的,在见过招娣以后就暗自眼红招娣的肤白貌美,勤加保养自己。 冯枳由剥开橘子,一瓣一瓣塞进了嘴里,她找了牛车,给了三文钱让拉到青楼附近。 入冬的街巷黑的快,路上人又稀少。也就花楼的生意总不受影响。 冯枳由找到了曹老爷最喜欢去的花楼,然后趁着夜色翻墙摸进了花楼里。 她想自己前世与小伙伴们第一次出任务,十岁的孩子都是挺乖巧天真的,因此少有人怀疑他们。所以每次杀了人以后,那些被杀者瞪视的瞳孔里是多么的震惊。 她便教导小殿下,切莫小看任何一个孩童,他们有时候远比大人还狡诈冷血。 冯枳由发散着思维,一间间的房间慢慢看去,倒不是全是为找曹老爷,而是也多少稀奇淮南的花楼和淮北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呀。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钱人的娱乐也没得滇梁的多姿多彩。 很快失去兴趣的冯枳由找了个空房间躲进去,又开了窗缝守着曹老爷。 曹老爷戌时二刻才姗姗来迟,乘着马车,下马时脸色臭臭的。便有冬日里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亲自迎接的:“曹大善人,陈老爷和董老爷可是久候多时了哟!” 曹老爷大步被簇拥着进了屋,并不知道二楼一间屋子里有一双偷窥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酒过三巡,曹老爷与众位老爷喝得尽了兴被醉醺醺地扶上了马车。 等得打了一个盹儿的冯枳由总算是精神了,拢了拢身上的外破内新的袄衣远远地跟了上去。马车走得并不快,因曹老爷喝多了酒。 一路小跑的冯枳由倒是累出了一身汗时,马车终于抵达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 马车夫先去敲了门,不多时便有穿着厚实的丫鬟们出来扶着曹老爷下马车送进了院落里。 那马车夫又驱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后院,并将马赶了进去。 而此时的马车夫并不知道他的马车后箱里坐着一个九岁的女童。 在他停好马车后,那女童已经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躲在窗外的冯枳由有点烦躁。她双手轻托着小下巴唉声叹气的。 早知道曹老爷在床上是那般持久,她便在马车里先打个盹儿再来! 橘子苗(19) 曹老爷真会玩,四十多的岁数了,一夜御三女也是厉害…… 等到屋里的淫声浪语结束时,已经是丑时。 这院子极小,就一间正厢房直接连接着灶房。 那屋子一关一晚上人都不用出来。 早冻僵的冯枳由心里火气大,心里把曹老爷祖宗十八代都伺候了一遍。 终于等到消停了,她也才敢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掀开窗户一角快速地爬了进去。 屋里实在是温暖,粉色厚重的纱帐与空气中浓浓的催情香味让冯枳由抽出一块帕子裹住了鼻子,并将窗户露出一条缝后才放心地摸去里屋。 掀开纱帐便看到三个女子与曹老爷盖着被褥躺在极宽的床榻上。 倒是会玩,这床的大小和徵儿的那张不逞多让。 冯枳由眼色冰冷,这曹老爷既然痛快完了也该轮到她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曹老爷的脖子上时,他是被寒冷的铁气给冻醒的。 “曹老爷!” 昏暗的房间里,曹老爷只听到自己脑袋上一个压低的女童声音,和脖子间轻微的刺痛感。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被五花大绑了! “可别动。我这把刀子昨日才磨利的,割肉可是极快!” 曹老爷不愧是大户,当即冷静下来,颤身道:“可是姓余的叫你来杀我的?!” 冯枳由听得眉一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顺着他话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曹老爷可莫怨我!” 曹老爷吞咽着口水,说道:“这样,小姑娘。都是拿钱财的,那不如对方出多少我双倍付!只求你放了我!” “道上是讲规矩办事的。” 曹老爷听出她话里的缓和,便急道:“就在我睡的这张床中有个暗格,里头有一千两银子!” “曹老爷,你说你出门在外怎的到处藏银子呢?是知晓自己亏心事做多了么?” 曹老爷讪笑,“我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只余一盏灶房灯照明的大屋子里,冯枳由顺着曹老爷的指示将那一个暗格抽出,取出来一个盒子,里头装的可不止一千两。 曹老爷虽然双眼也是蒙住了,但他心思细腻,透过短暂的沉默便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想必姑娘也是瞧到了。这盒子里不止一千两。足足三千两!小姑娘,余下的我都可以送你,只求一件事,谁派你来的,你便回去替我宰了他!” 冯枳由暗道曹老爷好算计!倘若那一千两她不为所动,那他大不了再加到三千两! “你不怕我现在拿了这钱便跑了么?” 曹老爷嘿嘿一笑,身子放松了。他知道今晚自己是能活命的了! “小姐,比起一个连一千两都舍不得给你的雇主,我既然能马上给你三千两,就证明我还有无数个三千两!这三千两只不过是定金罢了!” 冯枳由若有所思地盯着曹老爷,她暗道这是个厉害的人物! 若是今夜放他回去,以这老东西的老谋深算……下次可再难得手了! 于是她假意被他说服:“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小姐,你既然有本事把刀子架我脖子上,可见你也有本事第二次第三次!” 橘子苗(20) 她若长大了,十个这样的曹老爷也不惧,可惜她还只是个孩子呀! 冯枳由心里叹息,面上不动声色答应了:“再给五千两!” 曹老爷故作为难了一下,随后道:“小姐既然是心诚,这笔银子得容我一个月才聚得到!” 真是个富得流油的老匹夫! “曹老爷,你便叫三个美人儿替你松绑罢!待我成事后,可得备好五千两,否则你曹府家眷会如何我便不知道了!” 不待曹老爷开口,冯枳由往他脖子上一劈,曹老爷晕死了过去。 她嫌弃地给他披了件袄子,免得冻死。便又去找了他的荷包,从里头掏出百来两银票。 后又去剥了那个花魁头上的金钗与金镯!至于那两个丫鬟的她没瞧上眼。 如此一番洗劫干净后,冯枳由才从原路返还。 待她一路回到破庙后,将毛子与狗宝招娣都摇醒了,并叮嘱他二人。 “明日那姓曹的定是要闹出动静甚至最凶报官的!近来一个月我都不准备进城了!” 三人面色一慌。 招娣问:“老大,你劫了多少银子闹到对方去报官呀?!” 冯枳由扫了忧心忡忡的他们一眼,到底只是几个乞丐,没遇到她之前就是死了没人哭泣的。 遇到报官便是惧了。 她看着狗宝与毛子,“你二人怕么?” 毛子有些怕,狗宝却是憨笑道:“我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怕什么?!” 毛子一愣,随后眼睛一亮,也赶紧回答:“对!老大你干了什么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就是普通的乞丐叫花子!” 冯枳由很满意他们的态度,便说:“除了狗宝明天还在曹府附近呆一天。毛子便回来继续乞讨。招娣……” 冯枳由犹豫了一下,招娣马上表示要跟着她走。 “我明儿一早便出城,到春天前我都不会进城了。” 招娣点点头,“老大去哪我去哪!” 冯枳由便满意,交代狗宝橘子卖完了就提前到山上来拖。然后又交代毛子,“你有空别一直盯着我们县城。你要去临县多探探路,看看我们的橘子是不是能卖到别县去。你再买一辆牛车。” 随后她取了四两银子给毛子。 毛子来句:“我想买匹马……” “你一个乞丐买得起马?!” 毛子被老大扎心窝子了,暗道:他明天开始也要学狗宝卖橘子! 冯枳由和手下住的破庙本就离城门不远。她这几日每日进城卖橘子都会给守值的士兵几个橘子,卖完回去时又一人塞十个铜板子。 这一笔费用在穷人家那是不小的支出了,因此换来的也是守城士兵与她的熟络。今日城门开得早,按照惯例最早的和最晚的要被拷问许久,但托了之前打的交道,他们没为难她们两个小叫花子很快放了行。 其中一个士兵盯着招娣的背影说道:“那个小叫花子长得最好看,皮肤又白,脸蛋子又乖巧的!” 旁边的士兵跟着点头,“过两三年可以嫁人了!” “我到时候要是还没媳妇,就干脆把这丫头娶了吧!” 他们二人也是没避嫌,声音背后议论得老大! 可把招娣给羞得满脸通红。然后她偷偷注意到旁边比她矮些的老大,见老大一脸气鼓鼓的! 橘子苗(21) 小殿下瞧着宫女在铜镜前慢慢画眉,他便夸着:“十珺,你为什么要用小剪子剪眉毛呢?” 宫女头也不抬地回:“为了好看。” “那十珺,你剪了小胡子它不会长粗吗?” “不会。我打小就这般剪的。” 小殿下粉嫩的小嘴一翘,他生得白嫩干净,像个泥娃娃可爱。“十珺,我也要画眉!我也要好看!” 宫女眉毛一挑,一贯冷肃的清丽容颜此刻是兴味十足,她揶揄道:“小殿下,你是不当男儿想当女子了?” 小殿下气冲冲恼道:“十珺你画了眉涂了口脂那般好看得紧!我也要这般好看才行!” 宫女心里舒坦,趁四下无人,招手让小殿下将脸凑过来,然后她在那粉嫩的小嘴上亲了下去! 小殿下吓得死死捂了嘴,一双大眼睛瞪得是更圆亮了。 宫女说道:“现在你有口脂了。” 小殿下赶紧凑到铜镜前,掀开自己的手一瞧,他小小的唇上果真是被盖上了一个唇印。 他便觉得好好笑,咯咯地笑起来,最后还在地上打起了滚。 宫女无奈摇头,这五岁的孩童就是天真可爱得紧。 待到小殿下七岁时,他便不嚷着让她画口脂了,并且严厉警告宫女:“你日后不许再偷亲我!” “脸蛋也不行?”宫女好失落。 小殿下一本正经严肃点头:“我可是上学的人了,若还叫一个宫女偷亲我脸,那岂不是被旁人看了笑话去!” 宫女幽幽叹息:“好罢。”七岁的孩童长大了,也着实没幼时好欺负了呢。 小殿下十岁那年,娘娘位至美人。不见宠的娘娘,带着陛下的第五公子许徵,在这容华宫里住了一年又一年。 那日小殿下的舅舅来了容华殿,与美人商议要紧事,宫女是在一旁伺候着的。 “那二殿下的娘家人倒是盼我们原家能与之结盟,他日二殿下登上帝位,保我们公子位至亲王,疆封以北五百里。” 美人沉默许久,道,“北方有周国,他们都郡胡京正是繁荣昌盛。二殿下这封的是想让我们徵儿去死么?” “胡京当今官家是爱好和平的。我们原家是武官出生,在疆域打仗也是信手拈来之事。若真许我们以北五百里封地,它日羽翼丰满在疆域封王称帝也不是不可为!” 美人细致打量弟弟,说道:“你是野心勃勃,可那二殿下公子常便是任你算计的?!” 原将军扫了一眼看似认真烹制茶水的宫女,回道:“姐,我们没得选择!那公子常说的是与我们结盟,实则也是威逼利诱!大王如今膝下不过五子,就属徵儿最年幼母族势最弱!你这十年来伏低做小,图的也不就是保徵儿能顺利成人!” 美人沉默。 原将军又道:“可你若不知宫里的残酷,便不可能送她进宫!” 宫女瞧着主子们牵扯到自己,更是大气也不出。 美人扫了一眼那宫女,说道:“倘若有一天我不慎出了意外,有十珺守着我也是安心的。” 橘子苗(22) 宫女赶紧假装惶恐地伏跪着身子,嘴里念叨着:“美人自是长命百岁富贵荣华的!” 那主子二人自不再理她一个小小的下人,又自顾自地说道:“反正我与族中长辈们商议过,本我们原氏根基就在疆北,也无胜算能争得帝位。若真有扶持一位公子,那便是许常罢!” 美人再沉默。 宫女那日伏跪了许久,久到她都无趣地快瞌睡了。终于原将军离开了,美人叫她送他。 路上原将军果真与她说道:“我买你一世,便是盼你无论何时都得替我原家护住这最珍贵的血脉。” “那我弟弟可是有下落了?”宫女也问。 “只要他不死,徵儿若成为这天下共主,你何愁有生之年见不到他?” “可就怕他死了。” “那你便去报仇,我原家事成之后定是鼎力相助。” 宫女沉默着,留步在容华宫门口一直目送原将军离去的背影。 ** 曹老爷去报了官,怒斥官府不作为,任贼子公然夜里行凶打劫。 县老爷为此震怒,根据曹老爷的举证,开始县里四处寻找可疑凶手。 乞丐窝里消息最是灵通,说威胁曹老爷的是一个女娃子,一身馊臭味。毛子便聚在乞丐堆里打听消息,并附和道:“怪不得今儿一早便有士兵来我们乞丐窝里搜姑娘!” “若那女娃子真是个能打劫曹老爷的贼子,那她还当个乞丐做什么?!” “真是笑话死人了!” 毛子不动声色佩服老大的深谋远虑。 而在山上忙碌的冯枳由,正在考虑将这山给买下来。 周大爷说这山是属于临近的三个乡所共有的。她冯枳由想独吞,不花银子找县令不行。 冯枳由便寻思着如何托人去办。 周大爷说道:“我有一远亲在县里开茶铺的。他生意一直尚可。若是托他出面买山再转赠给你,倒是可行。只是小女娃子,你钱银可够?” “那劳周大爷去问问,事儿若成了,有我冯枳由吃的,便有周大爷的一口!” “哈哈!我也不多的要求,只说我家祖辈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这屋子周围的土地赠给我便行!” 冯枳由一口答应了下来! 周大爷便说办便办。 招娣是日日跟着老大,担忧问:“老大,这一座山买下来得是多少钱银呀?!” 冯枳由答:“若是我果子没种起来前,这一座荒芜的山也就值个二三十两,若是过几年,怕得不下百来两了……” “那你不是说占山为王么?” “你能打?” 招娣无言,嘀咕道:“那敢情你说的占山为王是用银子去?” 冯枳由自是点点头。“我不止只买这座山,我还得多买两座!” 接下来的日子里,冯枳由每天带着招娣去附近找合适种果子的山地。 并托周大爷去给她问问价格。 这期间,她抽空回家半夜打折了冯长青的一条腿,让冯氏少挨些打。并经常路过给冯氏带几个肉包子或者一只鸡鸭腿什么的。叫那冯长是半点油水都捞不到! 周大爷奔波了半月,得了消息,县令听说有人要买三座无经济价值的山,也没具体问缘由,便是开了价,田契私有便是七十两。 橘子苗(23) 冯枳由不满意,托周大爷去谈,拉扯了一个月,最后给地税官塞了一两银子,给改成地契五十两。 “那税官说好了的,若是以后耕作用于商用是必须另外置换契约的。” 冯枳由才不在意,“那不过是口头约定的。到时候我就是种果树卖果子,给他们提些税收便够了,也是给这个县增加政绩,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周大爷点点头,随后将那地契与转赠契书交给冯枳由。“我那亲戚说,这若是要过户,最好是等个两年,待那时风头彻底过了,也便没人打听了。” 冯枳由不由高看两眼,“不愧是开茶铺的,就是实在诚人。” 后来,她单独给周大爷写了契书,上面言明橘山多少亩地归周大爷所有。 这些,随两年后,都得去官府户部里公证。 ** 小殿下公子徵十一岁那年,宫里第二场政变,二殿下谋权失败。 王死于这场政变。 为此牵连出数族被诛了九族。 也牵连了原家。 美人自知难逃一死,临死前将小殿下送出了皇城,由宫女一路带着潜逃。 一直到两年后,十三岁的小殿下被南国王子综耶抓捕,带去当了质子。 彼时越国是大公子律继位,但他体弱多病又无法诞下子嗣。 南国的王室谋划扶持公子徵为越国傀儡王。 而越国,在眼看时日无多的公子律与健康的公子徵之间,他们选择拥回新王。 南国王子综耶暴虐无为,对公子徵非打即骂! 宫女次次维护。 “下贱的女人!你要护着你主子,我便瞧瞧你能护住多久!来人——” 综耶王子身边的侍卫请他息怒。 综耶瞧着他的贴身侍卫:“九云,我若不是瞧着她是你的同门师妹的份上,我定早拉他去砍头了!” “小的感激王子的仁善与尊贵!” 待那综耶离开后。 一直护在宫女怀里的公子徵仰起了清丽的容颜。 他皮肤胜雪容貌酷似已故的美人。 一双空洞胆怯的眼里充满了惶恐无助,纤瘦的身子哆嗦颤抖,是吓得不轻。 宫女赶紧轻声安抚,时而因用力过猛牵扯了伤口,一声声轻嘶吓得公子徵眼泪流淌:“时珺!你是不是很痛?!给我瞧瞧伤口!我替你包扎——” 宫女摇头安抚,“殿下别哭了?你可是忘记了,那综耶就说你哭起来极美叫他忍不住想欺辱你!” 公子徵吓得哽咽,哆哆嗦嗦地止住了泣音。然后一主一仆扶持着起身去疗伤。 综耶身边的汉子回来了,公子徵朝他怒吼:“你滚出去——” 当日若不是他的珺儿救了这家伙,也不至于引来南国王子综耶,并看穿了他们的身份! 公子徵恨这男人恨得死死地! 九云并不在意公子徵的怒火,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伤药递给坐在床榻上的宫女。“十珺,王子那几脚定也是踢得你不轻,这药效果极佳。 宫女的眼神一直是淡淡地,谢过了他,接过了药。“早该知道九师兄是卖给了南国,我也是糊涂一时。” 橘子苗(24) 那男人苦笑,“对不起师妹,我若知道你救我会引如此危机,我定是死也不让你暴露的。” 宫女幽幽叹息。 她知与九师兄说归说,但再来一次还是得救。最多便是不带他回家! 多悔无意。 待九师兄离去后,宫女叫来公子徵,“徵儿,你过来,替我上药。” 公子徵抹干净了眼泪,慌慌张张过来给宫女脱下衣裳。 她浑身没一处是好的,新伤旧伤,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无一处是好看的! 公子徵又想哭,宫女严肃呵斥他男子汉不许哭:“你已经十三岁了!可会是未来越国的王!” “我不要!当王是要死掉的!”公子徵很恐惧。两年前大越宫廷政变,他眼见自己的皇兄们一个个死去,残留的大兄又年老多病!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大越的皇族,今时今日我们也不会如此受辱被抓!” 公子徵手抖着替宫女上药。 她这一身的伤,是从不避讳着他的。 宫女心底幽幽一叹,不再多言,只是反复劝道:“你定要好好长大,我可是只有你了……” 只有扶持公子徵成为最尊贵的人,才能找到她失散多年的弟弟…… 公子徵小心地避过她的伤口,从背后搂住她,眷恋地回道:“我也只有时珺你!” ** 冬天的最后一个月时,冯枳由又干了件事儿,雇了三乡里的百姓去替她开荒摘种果树。 乡里的人都在传是一个外县人来这里种果树,然后取笑道:“这橘子我们乡到处是,用得着还单独包山种树么?!” 可念叨归念叨,在每日干五个时辰十文钱的诱惑下,这些苦于没生计的百姓还得很愿意的。 这其中,还有那被打折了腿因无钱医治而日日受痛苦折磨的冯长青。 他也叫骂着让冯氏不洗衣服的日子里去开荒挣钱! 冯氏自然是去了的,穷苦人家在这无事做的冬日里能多得一个收益的活计那得多开心? 周大爷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因此他只负责出面相看合适的开荒人手。 “有那懒惰耍滑的我们东家是说了不要的!” 便有人不依:“周老头,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你不多照料我们自己人,却是要帮着外乡人!” “东家说给我银子你们给我吗?!” “周老头你心黑!以后有你苦日子过的!” 骂归骂,闹归闹,事情得办。 轮到冯氏时,她是忐忑的,正想该怎么说服周老哥时,便见他一句:“你怎么也跑来开荒?!” 冯氏莫名为何自己不可以来时,周大爷已经给她一块竹片,“这是证明你身份的,往里走半里地有个登记处,那里有几个孩子,你去登记了他们会给你划分区域。” 冯氏心里感激,领了竹片子便赶紧去了。 冯枳由从小弟口里得知冯氏来了,倒也不意外,她每日除了吃食是没给银钱的,冯氏肯定要被死老头赶来开荒。 “你领我娘去烧饭,让她干这活。灶房里暖和,少让她出来,冻着了我还得掏钱给她看病!” 躲屋里不露面的冯枳由悠哉地烤着火,吃着橘皮晒干泡制的茶水,享受着招娣给她的按摩。心里暗道:要不是招娣长得比她漂亮,她准收她当贴身丫鬟了! 橘子苗(25) 冯氏不敢相信,她本是来开荒地的,却被分来灶房里做约十人的饭菜。 “一日三餐,工钱还是一样,你同我们一起吃。” 告诉她活计的是一个叫和青的小伙子,是这里管事的。 “我们却缺一个做饭的大婶。看你长得干净又年轻,指甲也是没脏的,便让你来灶房处。”和青见冯氏还愣着,便又说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另外找人!” 傻子才不愿意呢! 冯氏自然是赶紧应了下来。 临快过年那几日,二十六时,长白山一号二号三号山头都停工了。 山也经过十日给开垦出来了。 这十日,每个山头三十人干活,三个山头支出便是约一两银子。十日光景便是去了三十两工钱。 冯枳由摸着口袋里的银钱,摇头叹息。 招娣当着内务总管,又与和青对了账,开始替老大愁银子。 冯枳由也是不显山露水的,说道:“得空我得出去再弄些银子。” 和青便说:“这树苗我已经去寻到了那有两年三年树龄的苗子,可以大大缩减成果时日。” “和青你办事我是放心的。记住一点,一定要开源节流!” 总之就是省钱。 这个年,冯枳由窝在山头,让冯氏提前一天卤好了鸡鸭鹅肉,第二天由招娣和一帮子男孩们炒了青菜,把已经壮大到二十一个的手下们聚到一起大吃大喝了一顿。 而从和青管事那里领了半只鸡和鸭的冯氏也是欢天喜地的下了山,她还偷偷特意送了半只鸡回娘家。拿着剩下的那半边鸭,心里满足的叹息今年好过年。 晚上冯枳由回来了,她给自己背了床厚实的褥子,足有十斤重。 瘸腿的冯长青坐在院里看到了,便是要抢。 冯枳由可不惧他,说道:“你死不了!” “你哪来的钱?!” “我去二号山头干了十天活挣来的!” 冯长青见冯枳由不给他被子,瘸着腿就要来抢。 冯枳由提了根棍子便悚住了冯长青。 冯长青脑子马上闪过那日夜里回家被人套麻袋用棍子一把打折腿的事儿! 他吓住了。冯枳由冷冷说道:“你都折了一条腿了,若是再折两条腿这辈子就到头了!” “老子就是折了一条腿还是能揍你——”冯长青恶从胆中生,凶神恶煞扑上去。 冯氏从灶房里出来时,就见宝丫头的棍子毫不留情地咂向了她爹的另一条好腿! 冯长青倒在了地上惨叫,冯枳由嫌弃他吵,便拿了块烂布塞他嘴里! 然后抬头对冯氏笑嘻嘻说道:“娘,我给你背了床棉花被,晚上你便睡我屋里去!” 冯氏惊得都不敢叫,只觉她宝丫头这一刻像极了她老子! 冯长青自己爬回床上去了,他是没想到这小贱人行动敏捷,只怨是自己瘸了腿变成废人了! 冯枳由给自己床铺好厚褥子,冯氏便在旁边摸了又摸,一床棉花被少说也得值个七百文,宝丫头年纪这般小便去开了荒她当娘的却是一直不知道…… “娘,你这十日挣的工钱没给死老头子罢?” 冯氏心虚了。 橘子苗(26) 冯枳由冷冷一笑,对这样的冯氏也没法子,只说道:“以后夜里你就睡这屋里,被子给我守好了。我若回来没见到了我就揍那死老头一次!”她故意提高了嗓子,保管隔壁的冯长青听得清楚。 冯氏是个怯弱没脾气的,只得应着。 随后冯氏将她带去了灶房,偷摸摸把那半只鸭拿出来:“宝丫头,娘带回来时没叫你爹瞧到!你先自个儿吃几块!明儿我们家过年人多便没得几块了!” 淮南的鸡比淮北要轻个一斤,剥掉内脏,肉也就三斤左右。 她也没客气,问道:“你鸡舍里养的鸡鸭呢?” 冯氏说:“被你爹全拿去卖了。” 冯枳由气得放下那只鸡腿,“我看他直接成了废人这家就不得被他糟蹋了!” 这声音又传进了屋里冯长青的耳朵里,他是一边哆嗦着一边恨着。“死丫头,等老子年后叫牙子来卖了你!” 冯枳由是不知,若知晓了,今夜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正好赶上过年喜庆! 冯枳由第二日一早是窝在家里的,冯家再穷还是有亲戚,一年到头怎么也要坐上两桌。 冯枳由一早回了山上又拿了一只卤鸡回家,冯氏看着她便说:“你们不嫌弃丢人我嫌弃!” 冯氏便微笑着接过了那鸡。 冯长青有兄弟姐妹四人,但是因为他家穷,又平时爱借银子,冯家的亲戚除了那两个老的还愿意来吃上一顿饭。 而冯氏娘家人就一个弟弟,还才十来岁,没成亲,所以来的就一家三口。 满打满算给坐满一张桌子,那一只鸡半只鸭的可算是吃得一桌人都满嘴油腻。 舒坦! 席间,冯家二个老的便遗憾了:“早知道你家今日有肉,我该是叫上你兄弟姊妹一起过来的!”言语间满是埋怨。 冯长青往年家中无余粮,哪次来两个老人不给埋怨的,但是今日被埋怨了他却是暗自欢喜,嘴上应着,“炒鸡蛋,两个青菜,一碗鸡和一碗鸭!我可是算足了盘数,是他们不愿意来的!” 冯家两个老人便说晚上要端一碗回去,冯长青自然是答应,可冯枳由不愿意:“没得道理!他们来了肉给吃,不来还要送?没门!” “宝丫头大人说话有你开口的的吗?!”冯家老的立即恼了。 冯枳由只冷冷地瞧着冯长青,冯长青摸着自己还疼肿的腿,不得不劝和。 最终肉是没端走,但是两个老的便说晚上还要留下来继续吃。 冯枳由是一个白眼接一个。 反观冯氏的娘家人就特别老实,吃过午饭便要走。 冯氏送人时,冯家人几双眼珠子盯得死死的,就担心冯氏私下里塞了好东西给娘家! 冯枳由看得摇头,说道:“晚上我不回来吃食了。我还要去帮和青管事的干活还那只鸡的钱!” 冯氏心里又愧疚。 冯枳由倒是要晚上去和手下们一起过年了。 这日,毛子将小弟们乞讨来的银钱堆到一起,交给了冯枳由。 一共是三两四百四十三文。 冯枳由当着众人面一人给发了一百文过年的吉利。二千一百文就这样去了。 剩下的便交给招娣保管。 “我宣布,寨子年后也快竣工了,到时,这里便是咱们永远的家了!” “老大威武——” 橘子苗(27)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说的便是开头。 只要这个头子开好了,那余下的什么都好说了。 当冬去春来临,毛子给冯枳由带回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曹老爷和卖粮食的余老爷成了死对头,然后余老爷就在前不久失足掉山里摔死了! 冯枳由当时在嚼咸鱼干,寨子修好了,果苗也种下去了,她还让人养了些鸡崽子扔山里! 这一下子足足花了她二百两! 冯枳由心疼的脸蛋是每个手下都看到了的,更是日日干活卖力! 她在这里想法子挣钱呢,这不好机会便来了! “这事我知道了!” 冯枳由脸上笑开花时,毛子就知道老大又要去弄银子了至于怎么弄,毛子他就不管了! 这一回,冯枳由亲自蹲着曹老爷,一直蹲了他足足五天。才逮到一个机会。 曹老爷上次喝过花酒遭人暗算损失了五千两银子时,他心里滴血! 那可是他一年的收成白白给了旁人,他能不恼火地去报官?! 只是官府无能,一直没找出凶手。那几个月里曹老爷提心吊胆的时刻关注着余老爷的动静。 终于,在二月中旬余老爷挂了! 曹老爷当时喝着的茶就掉地上碎了!然后浑身一瘫! 他觉着大事发生了! 之后连着十天,他身边好几个看家护院的跟着,就是夜里睡觉都还有四人守着屋子! 可就是这样严密的监视下,那刀子还是趁夜架到了他脖子上! 这一回,冯枳由花重金一两银买了打家劫舍的迷魂药! 为了余下的五千两银子,值! 所以曹老爷误会她身手了得,直接交代剩下的五千两银子就锁在柜子里,等姑娘来取。 冯枳由去撬了锁,取了银子,然后调侃曹老爷:“曹老爷,去年你报官可是不厚道啊?” 曹老爷赶紧回:“我那是作样子给姓余的看!” “曹老爷该知道,余老爷是失足掉山里了。若是再报官,曹老爷会不会失足掉河里淹死呢?” 曹老爷强颜欢笑:“在江湖上混的最重要是信誉!” “那曹老爷可记牢了!” 再之后,她又劈晕了曹老爷,然后揣着五千两走了! 再回了破庙的冯枳由在毛子和狗宝眼里那就是笑眯眯的。然后老大还单独奖了毛子一两银子。毛子接过后眼睛一亮,知道老大事儿成了! 这一次,曹老爷没报官,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然后两年便这样忙碌又平静地过去了。 ** 十一岁的冯枳由又长高了不少,衬得内务总管招娣那是愈发地娇小玲珑甜美可人。 冯枳由很烦。 她给自己买了一个大大的铜镜,然后看着镜子里那个丹眼皮瓜子脸清秀姑娘,心里悲伤,她没前世的漂亮了! 不漂亮也就算了,身边还有一个肤白貌美的招娣! 狗宝也长高了,他和毛子还有和青都想娶招娣。 可招娣却说:“我这辈子不嫁人,我喜欢老大,我想嫁给老大!” 众人惊:“可老大是个女娃子!”他们看着长的,说男扮女装都没得可能! “谁说女子便不能与女子相爱的!?那男风怎么盛行的?!” 橘子苗(28) “那是……” 狗宝到底是男孩子,不好解释清楚。 而招娣一心便是嫁给冯枳由。 这事儿传冯枳由耳朵里时,她可没在意,都是一群毛孩子,他们懂个屁。“有这心思,就给我好好读书习字!尤其是狗宝,多去学学做商人!山上的鸡卖完了吗?!” **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宫女带着公子徵,时时遭受综耶王子的骚扰毒打已是家常便饭。 即便日子艰难,宫女也没放弃让小殿下习武。那些杀人的阴招,远远比一个拳头打出去来得快些。 小殿下总是哭哭啼啼地,一边咬牙苦练,一边又是自暴自弃。“没用的!时珺,我们哪一天就死了呢?!” 宫女叹气,将他拥入怀里:“我不会让那个家伙杀了你的!他也杀不了你,因此才只敢这样折辱你!” 后来,越国的使者来了南国,求见了公子徵,为公子徵的待遇而不愤。 再之后一个月,越王宣布立公子徵为太子。 只因两国利益未谈拢,公子徵仍留在南国。 公子徵十四岁时,综耶王子喜好给他穿女装,并令他跳舞。 一夜醉酒,综耶王子欲轻薄公子徵,被宫女救下。 怀恨在心的综耶王子撂下狠话,“我定是要你好看的!” 公子徵躲在宫女怀里瑟瑟发抖。 宫女再轻叹,她不得不第一次对软弱的小殿下说:“殿下,你可以直接拔了他的弯刀抵在他的脖子上的!” 公子徵愣住了,第一次从宫女眼里看到了嫌弃。“珺儿……你也嫌弃我了么?” 宫女再一次幽幽叹息。 她回忆起与小殿下的初次相遇,这软糯可爱的殿下并无那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无礼……又想着无数个夜里他因为怕黑而摸上了她的床…… 他实在像极了她的弟弟! 所以她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说道:“我不会嫌弃你,一辈子不会。” 只是就如为人父母般,她也有疲惫的时候。 盼他能体谅。 ** 越王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使臣着急赎回公子徵的前几日。 那一天天气很暖,阳春五月天,宫女还在和公子徵商量着去放风筝。 然后综耶王子带了二十个士兵闯进了府邸。 他要强行占有公子徵! 宫女那日血战,一口气杀了十人。 最终综耶王子拿刀抵了公子徵的脖子,宫女束手就擒。 “来人!将这婊子按床上去!” 四人大汉,她挣脱不得。 师兄九云替她求情,公子徵泪湿衣襟威胁:“你要是敢杀了珺儿,我立马就自尽!” 综耶变态笑着:“我不会杀她的!但是我要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然后他喝道:“九云!你自己选!是要我叫十个人轮奸了她,还是你自己去上了她!?” 九云愣在当场。 “不要——”公子徵绝望尖叫:“我求求你——放过珺儿——你不准伤害她——” 综耶捏着公子徵的脸,问道:“那我上了你?!” 公子徵哭泣戛然而止。 宫女怒红眼,低叫一声:“九云师兄!” 九云回神,见师妹血红的双眼,他不忍别过脑袋,然后拱手道:“属下领命!只是今日之后,盼王子怜惜,让我迎娶十珺为妻!” 综耶心情极好允了。 橘子苗(30) “不要不要——九云你住手——畜牲——” 公子徵崩溃,综耶死死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往前一步。 可是崩溃的少年力气出奇地有些大,叫他擒不住他!便又叫了两名士兵强行按住他! “九云,愣着做什么!是要我帮你吗?!” 九云起身,步伐沉重来到宫女面前。 宫女已经是心如死灰,九云面色难受,“对不起,师妹。我答应你,此生你是我妻,我绝不辜负你!” 随后他愧疚万分又难违王命地掀了她裙摆。 宫女扭头看向那在地上卖力挣扎又被综耶甩了一耳光的公子徵。 那个弱小的殿下,总算今天有些出息了。 她眼里带了点欣慰然后迎接了那可怕的堪比刀子扎进肉里的剧痛! 宫女掉了眼泪。 趴在地上一脸血的公子徵卖力透过眯缝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床榻上被男人欺辱的宫女…… 人生的第一次转变,是用宫女的清白为代价的。 公子徵余生里忘不掉宫女痛苦扭曲的面容以及破碎的呻吟…… 综耶发狂地笑:“哈哈!九云,你是真男人!在这个时候都叫这女子尝到了男人的滋味——哈哈哈哈——贱人!叫你张狂——” 宫女耳中受辱,身子受辱。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最后掩了她仇恨的眼睛。 所以她看不到她师兄那一脸享受的脸…… “时珺……”最后的最后,他附在她耳边低语:“公子徵数日后将回国!” 所以宫女懂了他今日前来,便是最后的机会—— 她的愿望,终于快实现了…… 那日,综耶收兵离去,鼻青脸肿的公子徵万分珍惜地将宫女搂进怀里,他对她发誓:“打今天以后我绝不叫任何人再欺辱我们——” 宫女只觉欣慰,可是又扭开了头去,冷冷地驱逐了他:“我不想见你。出去罢。” 她语气那样的温柔,可是少年的心却那样的寒冷。 他呆呆傻傻地跪在她面前,似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而她见不得,艰难将脸往里看去,最后承受不住身体的疼痛而昏睡了去…… ** 冯枳由十二岁时,她的果子树结果了。这一年冬,听说越国和南国开战了! 冯枳由闻得消息,幽幽一叹,面上几丝欣慰。 “听说南国王综耶年少时好男风,和那越王许徵有过一腿!” “屁!听说是那越王在南国当质子三年,综耶故意捏造的谣言!” “不是!我是听说越王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南王便起了色心,欲强行占有人家!” 事情的真真假假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百姓的茶余饭后。 冯枳由并不太想理会,二淮南的百姓也在短暂的闲谈后又奔波于一日三餐中。 许是因为战乱的原因,这一年的果子卖得不算是好。果子多数小卖不出价格。 冯枳由开始与和青苦恼怎么改进。 她回冯家时,冬日里冯氏已经不再去给人洗衣裳了,而是可以悠哉地坐在屋里烤火纳鞋底。 瘸了两条腿的冯长青没再出去赌了,他第二条腿是冯枳由在她十二岁生辰那天喝高兴了,回来发酒疯给打折的。 橘子苗(31) 酒醒后的冯枳由吓到了,她前世可不耍酒疯的!这原身到底是遗传了冯长青的恶劣品性!她为此生了好些日子的气! 冯氏见宝丫头盯着自家的两棵橘树发呆,便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冯枳由便呢喃着把果子小的事儿提了一下。 冯氏便笑问:“是果子结得太多了罢!” 冯枳由疑惑。 冯氏便解释道:“长白山上养的鸡是好的,鸡屎是肥料,省了大半的人工费。只是果子结多了,本来的甜度都给分散了。再说一些树种本身就不甜!” 这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 冯枳由悟了,夸了她娘一句聪明,便又跑回山里了。 这年冬,她忙着让下人把果酸的果甜的区分出来!果树不行的挖了不要重新种,并在来年结果时摘掉一半的果子! 万事开头难,她这辈子有的是时日来成全自己的心愿! ** 淮北是越国的土地,淮南是南国的,因为贫瘠而弱小,这里的百姓生活多不富足,而南国也因为它离越国边境最近疏于管理。 冯枳由便是夹缝里生存,待成长到十四岁那年冬,她的果子结得又大又甜。已经五十个手下的乞丐们这些年都不行讨了,冯枳由掏钱请了夫子,又在寨子里盖了四间房子。 如今长白山的橘子是周边五十里远近皆知的。 今年夏天时狗宝便带人去了淮北,与那边的果商谈了交易。 因此冬天的时候,便有商人前来看果子。 冯枳由不怎么出面,买卖基本交给了狗宝与和青。但到底是与淮北人做生意,冯枳由担心孩子们经验不足,便在旁边协助谈判最后按照果子的大小,一文钱到五文钱。 冯枳由不是很满意,可是考虑到路途人力她是应了。她主推了自己的橘中君与橘王。 因为果子成熟有早晚一个月之差距,便约定了要来两次。 叁座山前前后后栽种了两千颗果树,产量也达到了惊人的千斤。 冯枳由这一年获利叁千余两,净利两千余两。 在橘子被运走的第一批后,叁个乡的乡亲们也托了商人收他们的橘子。 冯枳由瞧着手中的银票,想着果树没成熟的前五年里靠的全是养鸡挣来的本钱在里头支撑着。 如今是各自得利,那养鸡一年也能有两千余两银子,一年叁座山的收成便是五千两。 这收入,堪比县里的大户曹老爷。 因此,也惹了县里县令和其它大户的不满。 他们准备上长白山挑事了。 此时养兵千日的冯枳由可是摩拳擦掌,在寨子里把那五十多号男女老少聚合起来:“兄弟姐妹们,如今别人瞧着我们挣钱了便是眼热了!明儿起,老大就教教你们何谓闲时是良民,贫时是悍匪的道理!” 寨子的兄弟姐妹们闹腾了。 “准备好家伙!谁来杀谁!” “杀杀杀——” 和青和狗宝毛子还有招娣看着那群热血沸腾的兄弟姐妹们,都有些担忧。 毛子劝说:“老大只要交些税就可保平安的……” 狗宝也成为了一个圆滑的商人,“是啊。从利益角度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招娣说:“谁敢抢老大的银子就是要她的命!” 橘子小树(1) 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在这世道比比皆是。一个县令衙役满打满算就百来号人。 这四年光景里,冯枳由比任何人都要忙碌。种果树,盖书舍,养鸡,还要抽空教孩子们独门的刺杀术。可谓一天从睁眼到闭眼俱在忙碌。 所以外人看来只是前身的一群叫花子变为良民果农行商走贩,可期间多少黑心商人眼红挑拨是非,都得是冯枳由暗里游走威逼利诱下才保得今日瓜熟蒂落。 因此,她的心血决不能浪费! 县令先后派了除了老弱病残以外的七十多号衙役来抓长青山的管事和青,三次来三次败。 最后打得衙役怕了。 县老爷便琢磨着求周边的兵力时,一只黑铁匕首架上了他脖子,威逼利诱每年给上供两百两银子。县老爷之后便给乡亲宣传和青的长白山果林是利民利本,让周边的乡亲都积极起来种果树致富,也为县里赋税添砖添瓦。 总之,长白山成为了合情合理的大良民!这事结束后,冯枳由又让毛子去寻一个厉害的武夫,“务必做到全民皆悍匪的状态!” 毛子窘,可又特别兴奋地去办了。 十五岁那年,冯枳由在手下人手数量高达一百人时,她决定把山里的铁矿是时候给开采了。 “老大,私采铁矿是犯法的!”招娣满眼的崇拜。这些年,肤白貌美的招娣是多少寨子里兄弟的白月光小仙女,可这位跌落凡间的仙女一心只有老大,头号迷妹。 和青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足有二十五,他说道:“我们淮南青郡吴白长丁三县四百里地本就是被南国放弃的贫瘠之地,就是采了,只要给县令些甜头,有何足为惧?’ 冯枳由赞许地看着和青,这些手下里,就属和青为人处事最为稳妥,也最得她心。寨里二把手当之无愧! “那卖给谁?”毛子问。 冯枳由说道:“我们自己造铁自己锻造,谁都卖!” 这事儿,从计划到彻底落实然后形成成熟的商业链,又是足足花了冯枳由两年 冯长青家的女儿是长白山管事和青的左右手,这在三乡远近闻名。 所以冯长青想卖女儿这么些年也卖不出去,但是冯长青每每看着自己的断腿便从未死心过! 因此,当有人宣称自己是牙人可以以娶亲的名义把冯枳由给卖了时,冯长青果断收了人家的二十两银子! 冯氏坐在院里哭爹喊娘:“那老头子都快五十多岁了,你怎么舍得啊?!’ “二十两银子,你可知道这够老子幸福三年!她长那个样子能被看上是她的荣幸!’ 冯枳由是不怎么回家的,只是她被她老爹卖给邻县的五旬老头作九房小妾,还只卖了二十两!这事儿她还是知道了。 冯枳由气得脸都憋红了! 毛子也是不嫌事大,与兄弟们打趣问:“年初县里的富户相中我们招娣,拖媒人许了多少聘礼来着?!’ “一百二十两!” 冯枳由气得咬牙切齿:“毛子,你是嫌命长了是吧?!” 众人哄堂大笑! 橘子小树(2) 九云带了聘礼,一支金衩和两个翡翠玉镯。 宫女嘴角浅笑,“这怕是师兄你这些年积攒的老婆本了。 九云没笑,一脸严肃,他知晓宫女不开心, 只道:“我娶你,十珺。 “不用。”宫女笑容收敛,冷着脸将那聘礼给推回去。“我记得师兄喜欢五铮师姐的。我也记得我们分别时你说过要娶她。’ 九云抿了抿嘴角,苦笑道:“十珺,你真犟。这礼,我送了就没想要收回来。” 宫女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她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裳,咬牙切齿道:“旁人或许会重视贞洁,可我不会!’ 九云一下愣住。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抵到了九云的脖子间。一道幽幽如鬼魅的声音飘来:“你和你那狗主子又想来伤害我们了吗?!”语气多少带点孤注一掷地癫狂。 九云微微皱眉,随后不再理会身后那破绽百出的少年郎。 只对宫女说道:“你若是以为我是因为五铮而心有愧疚,大可不必。我娶你,也是保住你与他的性命。” 宫女松了手,眼里波光流转,低声吩咐公子徵:“把匕首收起来。” 又见公子徵没动静,她便轻叹:“你赢不了的。’ 还未待公子徵不信时,九云两手指一扣捏住他手腕,公子徵只觉手一麻,匕首无力脱落。 九云语气微冷:“他太弱了。”好似对宫女说的,可又暗带嘲讽 公子徵一瞬间红了眼发狂地捡起匕首捅过来。 九云只是漫不经心地挪动脚步,那公子徵的匕首便又扑了个空。 “啊啊啊一一”公子徵尖叫着。 九云上前将他一掌劈晕。 随后再看着全程里无动于衷的宫女,说道:“这样的人越国交给他迟早是要亡的。”宫女没说话。 宫女没说话。 九云深深看了她一眼,“明日综耶王子会安排我们成亲。不管你愿意与否,十珺,盼你再忍耐几日。 九云离去后,宫女端详着那聘礼许久,在公子徵幽幽醒来中,她戴在了身上。 公子徵发疯地过去摘夺她的玉镯,“你不许戴上!你不许嫁给他!他和那个综耶是一伙的!若是他真心帮助你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那你呢?” 宫女冷冷地看着他,“小殿下,你可能保住自己不再受欺辱,不再被践踏,还能拿刀子杀人? 公子徵一呆,倏然又开始跪地哭泣,他泪眼婆娑的脸是如此的美丽,脆弱地叫宫女无奈地叹气着将他搂进了怀里,“殿下,使臣很快就能带我们回越国了。你会成为王,血洗今日的耻辱。 “我可以吗”他颤巍巍地止住哭泣,仰头看着她,一双泪目里满是惶恐。 宫女用坚定的语气说到:“你才十四岁不到,你最大的优势就是比我们年轻。所以,一定要相信自己!”公子徵缓缓地安静了下来。他不再哭泣,爬起来反手将宫女搂进怀里,说道:“十珺,你不许嫁给他!’ “我自然不会。”她轻闭上眼,任自己躺进这已经生得比她高大的少年怀里,“我还要随你一起回越国。 橘子小树(3) 可她说谎了! 公子徵目光冷冷地看着宫女一身红嫁衣在数十个士兵包围下离开了他的府邸。 综耶王子笑得很得意,他生得本就丑陋,那身子给公子徵永恒的印象,像头粗鄙的狗熊! “公子徵,我不会让你带她回越国!我要你永远记得我带给你的憎恨与可怖!迟早有一 天,我要血洗你越国,然后让你跪下来舔我命根子!, 公子徵眉头都没抬一下,只是看他像疯狗一样。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笑得纤瘦的身子弯曲成麻花。 综耶疑惑又古怪问他:“你在发什么疯?!”公子徵又立即停止了那癫狂,变得安安静静的。 综耶又怂恿起来:“去抢啊!你怎么不去抢回你的心肝宝贝儿?’ 公子徵还是没搭理他。 综耶只得无趣吩咐:“看住公子徵,不准他出府一步!” 冯枳由手里扛了根棍子回了冯家。 整日卧床的冯长青因为无法外出赌博,让贤惠的冯氏能手里有余钱。 冯枳由这些年陆陆续续给家里修缮了下,如今虽称不上多好看,也是不露风露水,家里不缺米粮鱼肉的了。 冯长青对这样的好日子却是自认的黑暗,只因他断了腿。而往日任他打骂的冯氏也在那死丫头的怂恿下敢反抗他了!所以他恨,认定只要冯枳由被卖了他又能回到过去的风光里! 冯枳由推门时,冯长青卧在椅子上骂冯氏生不出儿子,只有那个赔钱货,养了十多年才挣二十两银子。 那三乡里远近闻知名的招娣生得多美,富贵人家许了一百二十两! 冯枳由气在心里,说道:“要不是你这老东西生得那般丑陋,何至于害得老子也不美!”冯枳由是心里有怨气的。 想她前世生得不说倾国倾城,也是比招娣不遑多让的 如今这身子,论相貌也就是清秀,若是说美人便没法子了。 她日夜盼着自己日后再长开些,如此多少也能当个清秀小佳人做做。 冯长青听着冯枳由的声音就悚,又见她手里的棒子光亮水润的,不由暗暗吞了口水,怂道:“我这银子可是收下了!你去享受富贵不亏的!’ “你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说出来是觉着我也跟你一样蠢么?, 冯枳由的声音很冷,配着同样冰冷的脸色。 再将那长棍子舞动一圈,冯长青吓出了猪叫声,“我是你老子,你敢打我是要被关大牢的 “那打了再看看我会不会进牢子里!” 随后左邻右舍都听到了冯长青凄惨的嚎叫声! 冯枳由边打边扬言道:“我看谁敢去报官!他定是不想在三乡混下去了!’ 原本蠢蠢欲动的一些村民闻言赶紧关起了家门。 冯长青被打了个半死,冯氏没敢拦也拦不住。 冯枳由打痛快了,叫冯氏去退了那二十两银子。 冯氏便支吾着说冯长青把银子给了他的侄儿。 冯长青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还嘴硬道:“我 冯长青没后送终,我就叫我侄子给送终!” 听得冯枳由又是一火气,然后声音冰冷 道:“那老子今日就全当给你送终了一一”又是一通乱棍打下。 橘子小树(4) 冯长青被自家女子打得只剩一口气的事儿第 二日传遍了整个三乡。有说冯枳由不孝顺的,有骂冯长青活该的,又有幸灾乐祸说冯枳由是毒妇谁家娶了谁倒霉。 总之这事自然是闹去了冯家那一大家子里。得了二十两银子的侄儿当即跑来探望冯长青,冯长青还没开口提让人家还银子的事 儿,那侄子便是说银子拿去做生意了,日后挣了钱定好好孝顺冯长青,叫他不再受那不知尊卑的贱丫头气! 侄子就这样给哄骗了过去,叫冯长青在妄想里快活着,随后侄子是当即进城不归乡了,就怕冯枳由来讨他催还银子! 冯枳由那一通揍的,是第二日早晨起床便腿间见了红! 她终于在十五岁来葵水了! 招娣端水来给老大洗脸,冯枳由便疼痛难忍面露苍白,抓了招娣肉肉的手膀子,那表情一下子便吓得招娣嚎哭:“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可莫吓我呀- 这屋子是木屋,招娣声音又大,此时屋外人多,一给嚎一嗓子,最终是人人知道了老大来葵水了! 冯枳由葵水来得晚,不像招娣吃得多吸收得好,十三岁葵水便来了。这两年前凸后翘更衬得冯枳由似根竹竿子。 和青说要给老大炖只老母鸡,当归党参的让小大夫多抓些。 招娣去给老大取新月事带,她说这月事带早两年便替老大缝好了。 冯枳由嘴角一抽,暗道这布料是陈料子,她嫌弃得很。 狗宝便说他骑马回城里给老大挑最好的月事带回来。寨子里一通忙碌的鸡飞狗跳中又透着丝丝温暖。 那被寨子里人称为“小大夫”的一位公子很是俊秀,生得白净粉嫩又不过二十初头。 他提着药箱过来途中,眼里对这温暖的人情不无两分羡慕。 等进了屋瞧了那榻上失血过多又疼得脸抽眉皱的女子,便是说道:“瞧你快死了的样 子。 她两世为人,上辈子便饱受葵水之痛折磨这辈子原以为不再患经行腹痛之症,哪里知这身子比前世更为严重! 小大夫是越国人,看言行举止谈吐气派想是至少也是个有点家世的后代。 当时是冯枳由出去贩私第二批刀具时路上河里捡的,带回来后他就没走了,让她收留他。 想着他一身医术尚可,冯枳由便没介意。就是这人把她新盖的给自己用的屋舍抢了去住,她心里就不舒坦到现在。 小大夫姓易,名落生。替她把了脉,开了些药,说道:“你年纪小一身病痛,女子之态也久未显露。也是托我之福气,吃了我这几副药倒不叫你未来夫君嫌弃。” 冯枳由不想与他见识,又听他补充道:“却是忘记你未来夫君七十余岁,想他就好你这竹竿子身段。” “你当日恐就是因为尖酸刻薄才被人扔河里的吧?!” 易落生不吱声了。 冯枳由心里舒坦了些,“快去煎药!” 易落生说还得给她扎几针,让她把肚皮给掀开。冯枳由很是麻利地掀开了肚皮。 她没招娣生得白净,皮肤是典型的南国人的黄色。但因身子没什么伤痕,倒也是细腻弹性。 易落生给她扎了几针后,她便觉舒坦了不少。 橘子小树(5) 这一天里,冯枳由躺床上就没起来过。 狗宝与和青去问了老大这到底怎么回事,那易落生就夹了些私仇,说道:“许是老天见她活得像个男子,便在这葵水上给她些深刻印象罢!” 和青与狗宝是一脸的懵,最后易落生回:“没事,死不了,至多疼几天。” 招娣是哭得泪眼婆娑,给老大弄了个精致的小铁壶,里头是灌了烫水,又用那兔毛皮给裹着,煨着冯枳由的肚子。 “是那小大夫说的,给你捂些热水要缓解些。” 冯枳由是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又是烫炉子又是草药地灌下去,可算是把命给救过来了。 她且有气无力吩咐道:“我瞅那庸医的药不见效果。早知晓我会这般疼,便是不盼着葵水来了!” “那可不成石女了么!”招娣马上恼道,“我家老大这般好看的女子那是必须要像样的!” “若不是听得出来你真心实意夸我,我保管以为你在冷嘲热讽。” 冯枳由瞧那比自己好看不知多少的招娣,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这一日她不好过。 往后三日她还是不好过,葵水来了多久她躺了多久。 待结束时,整个人虚弱得厉害。 易落生又来,叮嘱道:“药得日日喝,一直到下个月葵水再停。” 冯枳由总觉他是骗她,可没证据,又只得信了他。 日子这样过了月许,冯枳由的第二次葵水是要轻松了许多,又伴着她开始长了胸脯。 寨子里的手下们许是无聊,每日把冯枳由身子的变化盯得比她自己还要紧张。 今日老大胸前鼓了多少,明日老大屁股翘了几寸,那是人人口耳相传。 冯枳由想着她忙,她要给自己锻造一只适合现在的匕首。 九岁那年花了十两银子的匕首已经送给了毛子。毛子现在拿来专削橘子吃。 易落生喜欢在冯枳由锻造时来瞧她干活,然后聊道:“世间少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会栽种果树,会练铁,又会锻造兵器,且极会做生意。” “我当你是在夸我。”打着赤膊头也不抬的冯枳由一张清秀的小脸很是认真。 易落生瞧着她那结实的手臂,一个外表看着柔弱的女子,她也不过就是比寻常女子高些,就是那脸都还青稚得可怕。可谁又能猜到,这三年来淮南郡大名鼎鼎的橘王是出自此女子之手! 且这一年多来,她贩私兵器也是干得规模日渐宏大! “想必你没少给这县令塞银子,否则贩私铁器可是重罪。” “还好。我不过就是喜欢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告诉他们我若是被南王杀了,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易落生点点头,“你可以给我锻造一把趁手的兵器么?” 冯枳由正欲挑眉抬头嘲讽他凭什么时,只听得他道:“下月我恐是得回去了。再不走,我家里人怕真得给我选块上等的坟墓了。” 冯枳由放下铁锤与火钳,微笑道:“临走前给我开足半年的药,我便给你打一把。” 橘子小树(6) 冯枳由最喜欢锻造匕首,杀人的利器,又便于携带。 小大夫给她开了一个月的药,因为他三个月以后又回来了。说是喜欢淮南的气候,也舍不得寨子里的兄弟姐妹。 冯枳由眯缝眼,颇为严厉的审视他一番,问道:“你可是喜欢招娣?’ 易落生的脸少见的红了! 冯枳由就知道! 然后她吩咐了招娣:“你把易落生勾引住,顺便多了解一下他的家族背景,我不喜欢被人背叛。” 招娣紧张了:“老大是怀疑他会是叛徒?!”“多一个心眼总是好的。毕竟我这寨子要是出现了叛徒啊,我的心血就白费了。”最后一声轻叹的冯枳由明显有些心事,只是招娣没看出来。 招娣待老大的心思那是如果叫她跳河她决不抹脖子自杀的,当即就跑去缠着易落生。 易落生面红耳赤,看着却是有几分真心。 十五岁的那年冬天,易落生拿出了一张图纸递给冯枳由。 嚼牛肉干的冯枳由接过图纸时愣住了。 “你能锻造吗?’ 冯枳由看着易落生,这个来自越国的年轻人为何会有徵儿手上的十匕首图? 她倒是小瞧这个越国人了! 冯枳由意味深长地反问:“瞧这图纸上面的兵器华丽而不实用,颇像是贵族使用的。’ 易落生也不瞒着她,“是我一位远族表兄曾经要送给他未婚妻的聘礼。’ 冯枳由的眼神不动声色地黯然了。她看似打量着那兵器图,试探道:“越国里不缺优秀的锻造工匠,为何千里迢迢选我? “因为越国工匠不敢接。二则,你若是能全部锻造出来,一千两黄金。 冯枳由无法拒绝!“这材料 “我出!’ 冯枳由戏谑道:“姓易的,你倒是有钱呀!” “到底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世族子弟,多少还是拿得出来些。 “行!老子接了!但是,交货得一年。’ 易落生皱眉,冯枳由又道:“不愿意可以另外找。” “罢了。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了,再多一年也无妨。’ 冯枳由伸手往易落生的背上重重一拍,直拍得这白俊的公子差点岔了气,几声咳嗽。 “哈哈哈-_' 冯枳由开心了。 回国之日,公子徵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扬言威胁着他要宫女随他一起回国! 越国使臣腿软,一番交涉后,南王逼迫综耶王子放出那宫女。 综耶心有不甘,欲说宫女已死,公子徵已先一步看穿,威胁道:“若是她死了,我也不活!” 综耶无奈,命人将宫女放出。 时别四日余,宫女再见公子徵,她的身形更清冷了些。 公子徵将她搂入怀中,主仆二人终于踏上了回国之路。 马车里的公子徵紧搂着宫女,宫女躺在他膝上昏昏欲睡。 她说自己被喂了迷药,整日昏昏沉沉地不知时日。公子徵透过那脖间敞开的衣领可见那触目惊心的青紫红印。他已经不再哭嚎,而是面色平静替她拢好衣领,再将她搂入怀里,然后在她耳边恶狠狠地低语:“来日我定会宰了那综耶,再将你的师兄千刀万剐一他的眼神,像极了一头被逼入绝境反而彻底平静下来的狼。 橘子小树(7) 十六岁春天来临时,淮南往西两百里被越国攻陷。 三乡里百姓开始人人自危。 冯枳由拿出地图,与寨子里的兄弟们商量着:“如果越王要攻占南国,最快的方式是取直线。”她手指在地图里画出一条线。“我们离被攻占的州府有两百里,且土地贫瘠,应该可以直接投诚。” “啥?!” “老大!我们以为你要让我们负隅顽抗!” “没少读书啊!二熊,都会成语了!’ “哪里哪里 眼见话题被拉偏,还是有懂事的说回正题:“老大,我们有兵器,干啥要举白旗?! “对!南王也不会输啊!’ 冯枳由不好解释,只宣布道:“南王综耶自登基便暴虐残忍无道!国内早有反他之人,这番恐是主动投诚的不在少数! “可是那越王也一样无道啊!他这些年没少诛九族! “就是!论残暴他和综耶都一样!” 冯枳由一时语塞。 她前世临死前徵儿虽暴戾,但还没有动不动砍人已经七年没回过越国,不知道徵儿变成什么样子了 冯枳由语塞时,越国人易落生开口了:“越王虽残暴,可杀的皆是一些大奸臣。且他将已死世族手上的耕地还给了百姓,在民间颇得拥护。’ 冯枳由听得眼里透露着许多欣慰。 “那又怎样?!他动了世族的根本,在朝中也是一样腹背受敌的。” “就是! 冯枳由最后宣布:“总之,若越国士兵往东 来,我们就关寨投降,先保住性命再说!’ 事后,她拉了易落生到屋里私谈,“我平日待你不错罢?’ “我知你想说什么。”易落生倒是聪明,“只要你将十匕首图打造好,我保你在三乡的果地无忧。” 冯枳由翻白眼,她是要这点果子吗?! “至于这矿山,我却是没能力的。” 冯枳由不信! 易落生倒也实诚:“你在这里锻铁出去卖,这矿山能瞒得住谁?’ “我就长白山一号有一点点小矿 “那你就趁越国没正式攻占这里前多挖些罢。’ 看着这小子真是烦人! 一月后,越国士兵驻兵入淮南,三乡里也开始出现了越兵。 而他们的州府县令直接举白旗投诚,并且为表忠心,将冯枳由私拥铁矿一事供出。 冯枳由早没了心情去抹知州的脖子,而是退到长白山二号。 当越国副将带着两百精兵来时,易落生在长白山一号亮出了腰牌与密信。 “原是已经投诚,既然有易公子作保,我便也不再打扰。只是为保陛下的产业,我将长驻 士兵在此。”冯枳由闻了消息,叹道:“那十匕首我要追加条款,让越王把矿山还我。’易落生笑话她:“你觉得刀都架你脖子上了, 你还有谈判的条件?还是说这南国没铁匠锻造出这批匕首?!‘ 冯枳由露出谄媚的笑容:“这寨子可是你未来的妻家啊!” 易落生白净的脸蛋又红了 夏日时,三乡百姓继续劳作,已经短暂接受着淮南五百里土地被圈入越国领土的事实。 橘子小树(8) “南王迟早会收复失地的!” 伴随着淮南百姓的期许,到十七岁的春天 时,越国的士兵是越来越多,且有近一万的越国平民被分散在了这片土地上。 春末时,南国王室割了整个淮南十五个州赔给越国,作为和谈的条件。 这场耗时两年半的战争,越国取得胜利。“还会打仗不? 淮南百姓的每日口头禅。 “不知道啊! 是啊,活在贫瘠地的百姓哪里会知道仗还会不会打的。 但是冯枳由知道还会打仗的,因为综耶王还未死! 闷热的夏日里,躺在椅子上纳凉的冯枳由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她披红嫁衣嫁给九云师兄的场景。 她信他,他说会帮助她与公子徵回国。所以她将自己亲手送进了狼窝。 药效发作时,她已经是全身乏力,想着反抗也是早已失去了先机。 她不明白,所以他揭开她的红盖头时,她眼里有着愤怒:“为何这样对我?’ 他还在故作可怜兮兮,“都是王子下的令!” 她本也是轻易地信了,“那师兄可以把药灭了吗?我可以配合你的!’ 他摇头,“王子一直监视着的。’ 终于,她眼神彻底冰冷了,“你在骗我!” 若是九云他愿意,他定是有十个办法的! 可他还在装,端了交杯酒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十珺,你今日很漂亮。’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九、云、师、兄!”他挨着她坐了下来,那表情气定神闲早不复之前一直在综耶身边的谨小慎微。 酒,她不碰。 他不强求,将自己的一口喝下,随后竟是扣了她下巴用那嘴强行灌入! 她吐不出来,被逼着喝下。他离开时,又将另一杯也如法炮制。 “交杯酒喝下后,便是洞房花烛夜。”他将额头抵在她额上,呢喃地语气里全是笑容。 她看着这张俊容,然后回忆起幼时他们师兄妹在一起时,九云师兄的潇洒与快意。 他是她一直心生爱慕的师兄。 可他一直爱慕着五师姐。 她便真的不懂了:“你欢喜的一直是五铮师姐 “是。”他竟也坦然承认,然后看到了她眼底那一抹痛苦。于是他又道:“直到那日我夺了你清白前,我亦是如你所想那样坚定地以为着。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 九云师兄捧了她的脸蛋,亲昵道:“你好美 伴着她还是不解的眼神里,他亲昵地将唇凑在她的红唇上:“当你被我压在身下被强要时那痛苦又舒坦的脸色竟让我痴迷不已. 所以 “所以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更欢喜的是你。十珺。 下一刻,他狠狠吻上了她! 她连咬他的力气也无,被他推倒在床上,身子软绵绵的。她被吻地身子开始透出了邪火,大红衣裳一件件脱落时隔多年不再哭泣的她,竟又屈辱得流出了眼泪。 她祈求着覆在她身上男人的怜悯:“师兄求你 “求我什么?’ 那男人握住了她的圆乳。一口含上峰顶时他抬了眼,她觉得他如此猥琐! 但是当他眯眼痴迷地吸吮时,她又不得不承认他很俊俏! 橘子小树(9) 她的身下极热,那腿间蜜穴里就好似来了葵水!于是她逮着了机会,便求他:“师兄,我葵水来了……” 他松开她的乳,身子往下移,随后她两腿被扳开,她那密处被袒露! 然后她听道他低低地轻笑声,她不解中他说道:“傻师妹,这哪里是葵水!这是你流淌的琼浆玉液!你的身子为我情动的证据!” 她羞愧地闭眼想咬舌自尽! 却是一根指头往她那腿间插去!她又痛又羞求着他干脆将她劈晕了去! 她宁可在不省人事中被强暴也不愿自个儿是清醒的! 最后他竟移到她腿间大口吞吃舔吸。 宫女无法抗拒自己身体带来的欲望,又有迷香的加持,她渐渐神志不清,嘴里呢喃着祈求着,她想要着些什么,那是什么呢…… 他带了她手移到自己的胯间,那粗壮的性器上,她听他低语:“十珺,这是能给你快活的肉棒,你要不要?” 她心里是不要的,可是她好难受,全身似蚂蚁在咬痒得她不停地伸手抓! 最后她说了什么,他笑得那样快活。 “师妹,你好可爱!比那综耶可爱千百倍!” 一听得综耶的名字她清醒了些,一双眼睛迷瞪着他,她的手握着自己的乳,那乳很痒,所以她去抓。 却是不知自己有多淫荡。 他的呼吸急促,然后恼火道:“十珺,我会杀光那日瞧了我们圆房的所有人!他们不配享受你的美丽!” 美…… 她忽然咯咯地笑了出来,只觉自己眼下好快活!便是主动伸手拽了他手指,然后放进自己嘴里用舌头去轻舔! “综耶给的这迷情香好霸道!” 瞧着身下女子早已不知羞耻成为放荡的淫妇,他便是再也不忍耐地扶持凶器沉腰刺去! 她疼得尖叫,理智半清醒地哭泣:“师兄——师妹好疼呀……呜呜呜……” 她破瓜那日未哭,今日却是痛得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男人极耐心地哄着她,“傻姑娘,师兄等下就不让你疼了,你会求着师兄快些的!” 果真话说没多久,女子便央求着他快些,他便问她快些什么,她说不知道。最后他试探地耸动,刺得她哀叫,于是他逼问她是不是这样动? 她泪眼婆娑着点头。 那满头的青丝凌乱不堪,他直夸她小脸实在是太美了…… “此生你是我的妻,好不好?” “……好……” 她好快活,他说什么她便答着,只求着男人给予她无上的肉体欢愉! “十珺……” 药效下,令人作呕的男人喘息声竟也是美的,透着别样的迷人。 她迭声呻吟,身子似浪涛浮浮沉沉着。 男人令她快活着攀上高潮,她将腿紧紧地夹在他腰上! 他叫着她要夹死夫君! “十珺的穴儿好美!比你五师姐的还要紧致!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的身子了好不好?!” 在男人最凶悍的冲刺下,她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夫君…… 原来不管她是否本心,在南国,她确实是以婚礼成为了九云师兄的妻子—— 橘子小树(10) 冯枳由出了一身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被惊的!她感觉腿间一阵潮水涌来,肚腹微微一疼,心里估算着日子,是那葵水又来了! “不是春水……”十七岁的少女从凉椅上起身,她弯着腰捂着肚子,面上微皱。比起两年前,如今她的葵水只是轻微的疼痛。 冯枳由来了葵水脾气是不怎么好的,整个人也没个精气神。 冯枳由看着给自己剥葡萄的招娣,招娣与她一般岁数,却是矮了她一个头,显得娇小玲珑好不美丽。 冯枳由还是不喜欢与招娣一起出门,虽然自她葵水来了身子也开始发育,如今脸蛋子也算是清秀小姑娘。不丑,也断称不上多美,仅清秀。 冯枳由安慰自己,自古红颜多祸水,她这样长相的才是长寿之相! 招娣给她带来了个消息:“听说越王要御驾亲临淮南。” “什么?!”冯枳由一惊,喉咙里卡了葡萄,她狠狠捶着心口,吓得招娣手忙脚乱给她拍背,那葡萄吐了出来。 冯枳由长吁一口气,瘫回椅子上,刚才的吃惊也被闹得平静了。“姓易的说的?” 招娣点头,她秀美的侧颜可见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圆润的下巴,真是妥妥的美人啊。 如此美人还特别温柔,将那葡萄剥成两瓣,生怕再卡了老大的嗓子眼。 “说是因为老大产的橘子,在越国卖得极好!尤其是我们的橘王,那越王特别爱吃,现在是成了贡品!” 冯枳由舒坦地享受着美人的伺候,眯着眼,因为她吃到一颗酸的,便整个脸都拧巴了。“越王爱吃橘子么?” 真当是物是人非,昔年她前身还在世时,徵儿可没见如此爱好。 不过……她脸上喜滋滋地:“既然是越王都爱吃的橘王,那我们的橘子今年肯定得涨价!” “啊?!”招娣总是跟不上老大的脑子。 冯枳由为银子而来了精神,想着自己这矿山挖不成了,少了最暴利的收入来源,那这橘子还不得好好炒个天价来! “叫狗宝与和青来,今年我们的橘王要更改一下战略布局。” “老大你不好奇越王么?听说他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生得八尺高(184cm)!” 在淮南这个贫瘠之地,冯枳由长得高,约莫有七尺(170cm)。招娣狗宝是六尺(160cm)左右,他们这样的身高在淮南是大多数。 八尺男儿可当真是高挑的了。 冯枳由暗道早见了太多年了,嘴上却是道:“那越王得是三十岁的大叔了罢?” 招娣点点头,又摇摇头,回:“不知道呢。” 冯枳由仔细算了算,确实,今年徵儿快三十了。 他生在冬日里,缺衣少食的季节里怪不得一生那样命苦…… 唉。 冯枳由笑:“所以这样一位大叔,又与我们有何干系。” “可他要来淮南呢!” “来便来呗。”冯枳由不甚在意,“这时节也没橘子长出来,这矿山又小得可怜,他来了也不会到三乡来!怕是……” 她遥望了一眼最南方,南国的国都其实也就剩一千里地的距离了…… 橘子小树(11) 越王率领轻骑精兵一万,于七月末驻守在距离淮南以南两百里地。 炎炎夏日,越王对外他说是要在武平那个四季如春的州郡建个避暑行宫。 这一下南国官员们便紧张了!按照取直线,这越国许徵就离他们都城不过千里! 又派了那么多修行宫的奴隶入驻整个淮南,这一路上押解奴隶不得要大量的士兵?!这有了士兵不得粮草兵器都跟上?! 淮南三乡那里那座小矿再小也派上用场了。 得负责给武平运输兵器过去! 就在南国人民都觉得刚签署了休战盟约的越王是想出尔反尔的,可偏他们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这便日夜寝食难安下,冯枳由也不开心。 因为矿山没了,她的手下还被征用给锻铁。 冯枳由找了易落生,“你好歹给越王交涉一下,叫我们这边还是工钱管够吧?” 易落生看了她眼,最后说道:“我那表兄想见你一面。” 冯枳由一愣,“因为十匕首?” 易落生点头,“他在越王那里说得上话,你不妨亲自与他谈判。” 冯枳由摸着下巴仔细想了又想,觉着还是有些道理。便点头答应了:“日后我这橘子生意少不得靠你们世家照料一二。你知晓的,我年年都买山种树的。” 易落生接话:“整个淮南都被你的橘子包围了。” 冯枳由哈哈大笑:“哪里哪里!没那么夸张啦!但是也差不多嘛!” 她要说是一个淮南首富那肯定没人敢反对的! “所以,你这么有钱还不舍得为你的新陛下效力?” “我是商人。”冯枳由浅浅一笑,她那单凤眼眯起来时别有一番风情,像极了一头小狐狸。“从不愿意做亏本买卖!” “择日不如撞日,你葵水走后我们便启程罢。” 冯枳由嘴角一抽,她每月葵水就没瞒过山上任何一个人! 肯定都是招娣那个大嘴巴子! 招娣闻知老大这次出远门不带她,心里难过得要死,一哭二闹三上吊。 冯枳由头大,然后哄她:“你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若是叫那些越国人给看上拉去做了夫人还好,若是个小妾什么的你叫我怎么办?” 招娣从小就怂,长大了还是一样。一下子就被唬住了,泪眼颤声问:“没那么严重罢……” 狗宝冷哼哼,“你是不知道这个月越王那里下了政令,拉我们淮南原南国人去与驻守在此的士兵通婚!但凡年满十四岁到二十六岁皆能生育的女子都得强行婚配!” 冯枳由也惊了,“什么时候发布的?!” “就今儿早上。城里是贴了告示了,我们乡里过两日便会传过来!” 这下恼火了。 冯枳由让人找易落生,易落生听了以后也是一愣,“我表兄倒是还没告诉过我这事儿。” “他能在越王身边做事,自然忙,怕就是知晓也觉得不过小事一桩。” 易落生听得言之有理,点点头然后看向招娣与冯枳由。 这两人皆是适龄女子。 招娣惊恐得很,而冯枳由…… 管她去死! 橘子小树(12) 冯枳由见易落生脸上明显的差别对待,心里便是失落悲伤的。这就是丑女与美女的区别照顾呀! 可她却是冤枉人家了。主要还是她实在是比男子还中用,叫男子没法替她瞎操心! “明天就走!”果真冯枳由已经有了主意!“招娣跟着去。若是路上被官兵抓了,我们便冒充是姓易的妻妾。” 倒也是干脆。 易落生小脸一红。 招娣也是欢喜:“好,老大当妻,我作妾!”换易落生不乐意了,“为何你不做大的?!”“老大自然得当大的!” 易落生心里难过,他瞧招娣到现在心里都还没他的地位! “不行。你若是不做大的,我便不当你夫君!’ “易落生!你讲点义气吧!” “你生得漂亮自然做大的!’ “旁人为何纳妾?!多是因妻生得没妾美,又或是妻是媒妁之言没感情的!’ 两世为人前后加起来活了近四十四岁的冯枳由好笑地瞧着这对年轻人。 她对谁大谁小无所谓,没他们这般幼稚。不过瞧易落生竟是被说服了,倒也是对招娣另眼相看了。 这丫头除了长得比她招摇外,还是用得很称心的! 一行三人,轻车简行,嗯,冯枳由带了些牛 肉干在路上吃。 易落生就见不得她这德行:“吃牛肉是犯法 的!’ “可是好吃。” “犯法!’ “谁检举我?’ 易落生拿她没办法。 招娣瞧老大吃得津津有味,便追着问:“真的这般好吃么?’ 冯枳由点点头,“你不能吃。犯法的事我一个人干便是。 牛在这朝代用于耕种是禁止私自宰杀食用的。 可是架不住贵族世家子弟的口腹之欲,犯法的事不惧。 冯枳由前身杀过人,抢了牛,烤来吃觉着味道是真好。 后来这恶习便沿袭了,直到她死,她都没缺过牛肉干。 易落生叫住蠢蠢欲动的招娣:“这东西你吃了便是失了礼义廉耻,可莫学她。死后入了恶鬼狱也是她应得的。’ 冯枳由眯着眼一脸陶醉,这头老牛快死了她才叫手下偷摸着给宰了又腌制成肉干的。她才不会下恶鬼狱,至多可能就是再投胎不会再有两世的记忆了。 易落生见冯枳由翘着二郎腿很是悠哉,便突然说道:“其实,越王也是爱吃这牛肉。’招娣听得很认真,冯枳由咀嚼的动作慢了两 分。 “这在越国不是什么辛秘事。越国百姓说越王长那般高大恐就是因为食了牛肉。后来贵族子弟便偷偷食了。 “那越王不禁止?!” “他说发现偷食牛肉着罚银千两。便是有不缺钱的交了银子也继续食。然后越王将吃牛肉的权力作为奖赏给那些挣了功勋的。’ 冯枳由认可地点头:“吃了牛肉倒确实力气比得一般人的大也健硕。” “可除了越国,其他诸国仍是严禁牛肉。冯枳由还是那句话:“可以偷偷吃。’ 易落生不愿搭理她,看向他心中的小仙女。当年他回去后又回了三乡,就是为着这女子。 可是她眼里就她老大! “总之,招娣不许吃。” 可怜的招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后来冯枳由偷偷告诉招娣,易落生也是要吃牛肉的。 招娣很好奇,冯枳由就说她每次吃牛肉干时易落生都要偷偷咽口水! 橘子小树(13) 三日光景,抵达了武平。 武平是淮南最富庶的州郡,越国士兵攻打来那日,武平的知州直接投了诚,这是个贪生怕死的,可也是兵不血刃地保留好了武平的完整。 从南国的百姓变成越国的百姓,耗时一年余,大多数百姓是适应得极好的。至于那反抗派,白天是不可能出来找死的。 所以递了通关文蝶的易落生带着冯枳由招娣这对“妻妾”着实感受了一番不同于贫瘠三乡的繁华。 四周高楼耸立修得是好看别致,就是路上的百姓也是衣着得体十足精神抖擞。 随处可见的越国士兵,以及到处是迎亲的队伍。 “越王要让越国人的血脉彻底融入这片土地的决心啊”冯枳由不由挨紧了些易落 生,“我不要被抓去生孩子。’ 易落生没空搭理,他也是初次来武平,对周遭一切也是稀奇。“我们先去武平客栈休息,等我表兄派人来接应。’ 马车晃悠悠抵达武平客栈。 待到约莫晚上时,便有士兵前来领他们入军营。 避暑别宫在修建,越王领兵扎营军队里。 他们一路夜行,冯枳由的脸色是越来越平静。 招娣觉着老大有心事,时不时偷看一眼。冯枳由觉察出了,便说道:“我这是紧张。” 招娣便释然了。 易落生的表兄生得高大魁梧,若是越王有八 尺,此人只高不低。 招娣得费力仰头,而冯枳由则微微仰头。 易落生生得高高瘦瘦,比得冯枳由高半个脑袋,拱手称道:“见过怀钧表兄。’ 冯枳由与招娣退后了些,这样不用脖子仰太高。 那怀钧表兄一身铁甲衣,一柄巨剑横卧,很是威严。 他目光扫过那两南国女子,最后定格在那束高马尾一身粗布短袖短裤的冯枳由身上。“十匕首便是你所锻造?’ “正是小人。”冯枳拱手,这高头大汉声音倒是还算温柔。 “越王陛下很是满意。他宣我奖赏你,你可要什么?, 冯枳由立马不客气称道:“若是陛下能体恤我那寨子里的兄弟姐妹求生不易,还请给些工钱。’ “就这些?”怀钧统领再问。 冯枳由笑容不惧:“小民不贪。” “好个不贪。”怀钧统领再望向易落生,说 道:“我本是想在得知你私藏矿山时按照大越律令将你砍了脑袋,是我这表弟一力保你, 说你是个人才。’ “小人与落生是八拜之交。”冯枳由激情澎 湃,“此生是患难与共!” 怀钧统领微眯眼,点头:“你是个聪明的,落生与你相交我也算是放心了。 冯枳由压下嘴角的抽搐,不想与这个怀钧统领过多计较旁的。 此后怀钧统领一扬手,“随我去见陛下。” 冯枳由愣了愣,时隔八年的再次重逢,徵儿可是生成何样了 她心里忐忑,虽一路上便心事重重,此时更是肉眼可见的恍惚 所谓近乡情怯,之前本还时刻想念着的男子,如今能亲眼看到了,她却是有些想躲 了!怀钧统领带着冯枳由一人去面圣,觉察到这 女子身子在抖,便是心里诧异,随后又释然,安抚道:“我越王没传说中那样恐怖,你不必如此害怕!” 橘子小树(14) 她害怕?! 没有好吧! 冯枳由牙齿都开始打磨着发出细小的声音,最后尴尬强颜欢笑解释:“天、天热哆嗦声很明显。 怀钧统领停住脚步,默默抬头仰望夜空。若不是身边的将士都打赤膊,他可能就信她的鬼话了! “虽然传闻越王暴政嗜杀,其实我王杀的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我王听闻过你的事迹,却是很佩服你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能干!” “是、是一一”她还在磋磨牙子。 “因此你不必太过紧张。’ “好、好 怀钧统领见自己劝说无用,只得叹口气,掀开那营中最大的一顶帐篷,侧身道:“随我进来罢!’ 冯枳由哆哆嗦嗦跟上。 待到入了帐篷,蓬里灯火通明的,屏风后映入眼帘的是超级无敌巨大的空间。 有桌有凳有书架有炉鼎什么的一应俱全! 便是将一座行宫内的所有家什都摆了进来!冯枳由看着这熟悉的摆设,渐渐地也停止了哆嗦。 她整个人收敛着平静着低头随统领越过数个屏风,最后来到帐篷的中央,庄重肃穆的王座上,一个男人端坐,他手里捏着书册撑在 高桌上! 只那一眼,虽未瞧清男人面目,却已经叫冯 枳由红了眼眶! 她的徵儿啊 原是这些年刻意不多去打听,却是早已思念在心底从未忘却! 冯枳由不等怀钧统领招呼便已经是先行双膝跪了下去! 那怀钧统领瞄了一眼,卧剑柄单膝跪 下!“臣,已将三乡种橘子树的冯姑娘带 来!” 他倒是没给她缀上那个藏私矿的头衔。 冯枳由呆愣愣地跪着,瞧着是那般的木讷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 此时,她的眼角只看得到案几上男人微微移动了腿,那衣是极华丽低调的黑锦缎,上等的只有王族用得起的料子啊! 冯枳由心里苦涩,面上难受地轻轻闭眼。 八年,漫长的岁月里她用自己的事业来冲淡前世沉重的记忆! 如今,当事人近在咫尺,她却是不敢也无法相认- “你且抬起头来。” 案几后那是一道少有温柔的声音,令她很吃惊地抬起了头。 瞧见那蓄着络腮胡目光深幽似一汪死潭的男人时,冯枳由心脏都绞疼了起来! “本王从你的眼神里瞧到了对我的疼惜?”他似不解,却又仅一眼,一针见血。 冯枳由呆着。 她瞧着他身形比八年前魁梧了不少,那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是他贵为君王的象征。“你的眼神好似透过本王在追忆着何人一旁的怀钧统领伸手拽了拽她,想不通前一刻还怕得要死的村妇,后一刻为何如此胆大包天!她终于清醒了!赶紧慌张地低下头来,那一刻的自己也是魔怔了,怎就大胆了起来!要知道她可不再是 十珺,而是一个贫瘠地出来的村姑!要是被砍了头都怨不得旁人了! 她便小心谨慎中透着哆嗦回答:“小人、没、 没有一 他们素未谋面,就算他猜中也无证据。 于是她又听得他道:“再抬起头来。” 橘子小树(15) 这一次,她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许谄媚地露齿一笑回望着他。 只见堂上的男人放下了书,他胡子实在太浓厚了,令那张年少时惊为天人的脸蛋是彻底看不出影子了! 冯枳由心里暗恼,就这模样如何叫她赌脸思人?! “你牙齿倒是白。’ 一旁很是严肃的怀钧统领一下子没憋住,身子歪了歪!自觉失礼后又赶紧恢复一本正经的单膝跪地。 冯枳由与堂上的越王同一时辰同一模样瞧向怀钧统领。怀钧统领当时只觉压力巨大! 这女子那片刻性子竟神似王! “回陛下!小人虽出身贫寒,但自幼爱干净!这牙齿是一日沾着柳枝刷两次的!不只小人牙白整洁,小人的下属们亦是一样!” 说完,她是灿烂一笑,特意露出被夸的牙齿! 怀钧统领被口水呛到,在一旁清咳了两声。越王目光平静,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瞧了许久,后又用那浑厚的嗓音说道:“平民百姓多生一口黑牙烂牙,而你能保持如此完美, 可见是个人才。不怪短短八年便能凭一己之力成为淮南巨户!” “小人”冯枳由眼睛瞟来瞟去,故作心虚状:“也没这般厉害的 “更难为的是,你如今才不过十七岁不足。推过往岁月,你这脑子生得着实有些可怕了。”堂上陛下的语气越温柔,堂下跪着的冯枳由 背后便浸湿了一层冷汗! 她今日也是倒霉,先被他的臣子威胁一番,又叫他亲自话里藏刀的试探! 她今生胆子小呀! 徵儿! 冯枳由只得诚惶诚恐地低头伏跪着宣誓道:“这全是为陛下效力所作为!小人愿一生赴汤蹈火鞠躬尽瘁为陛下,为大越!” 一旁的怀钧统领听得危险地眯起了眼来。这女子,好生圆滑好深的城府! 若是生得男儿身可得成怎样的枭雄之范! 怀钧统领再看陛下,只见堂上的男人再一次重复,“我说过不许你低头。” 抬就抬嘛! 冯枳由底气足地又挺直了身板子,这次目光坚定地回视。 终于,她跪得膝盖都疼了他才宣布:“起来罢。 冯枳由腿麻了麻,踉跄着站了起来。 怀钧统领站一旁,暗道陛下竟是信了她!也是这女子好本事! “可是用过膳了?” 面对越王的询问,冯枳由下意识要回用过了,又看一旁的统领不吭声,只得犹豫着给怀钧统领眼色。 果真怀钧统领关怀问:“陛下可是如此深夜又未用膳?!您这样又得犯胃疼!” 冯枳由听得心疼,徵儿这是时常不用膳饿自己么她马上回答:“还请陛下能赏小人一 口吃食!实不相瞒,来的路上小人太紧张了,滴水未进的 她在两人投来的视线中尴尬一笑。 “赏。”越王轻飘飘一句。 冯枳由心底松了口气。 最后他三人移步大殿后的屏风处,那是越王的膳厅。 大越分食而坐,各占一张小案几。 冯枳由乖乖巧巧跪坐,这便又衬得堂内怀钧 统领与越王的身子庞大。 她怎么说也算是高挑的了,可在他二人面前就跟小鸡崽子似的羸弱! 啧,不爽! 橘子小树(16) 冯枳由吃饭很安静,那两位地位比她高的男人也是很安静。 三人吃食的速度就好似比赛,几乎是狼吞虎咽着吃完。 膳后她喜欢喝一杯橘皮茶,茶里面要加点糖。 只是这里没橘皮,她便推荐道:“陛下可吃过我们淮南的橘皮茶?” 怀钧统领表情一僵,有些惶恐地看向越王。却是见越王目光平静回道:“不曾。” 他们三人吃食时他时有凝视她,冯枳由却是因埋头苦吃而没注意。 冯枳由笑眯着眼睛继续推销:“用我们三乡产的橘皮晾晒干透,将它与糖还有山楂炒在一处儿,饭后泡来喝一杯是很养胃的。” “哦?”越王的声音顿了下,又问道:“可是你淮南的特产?” 冯枳由点点头,“橘子全身都是宝呀,陛下。除了泡茶喝还可入菜当佐料。尤其是烧制红烧肉时加上一些那是橘香入喉……” 冯枳由声情并茂地演说着,倒是叫怀钧统领不由脑海勾勒出那画画,没吃过!应该味道可以一试?! 越王又问:“你的橘子是连橘皮也要卖了?” 冯枳由称是,“小民时常去收购农家那些不算香甜的橘子,将它剥了皮以后再卖出去。又开了一家食楼,专门研制出橘皮红烧肉,淮南百姓还挺喜爱这道菜。” 怀钧统领急道:“陛下,这道菜不妨我们改日品尝一下?” 越王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冯枳由则仍是维持那商人的笑脸子。 “你可会做菜?” “小民惭愧,厨艺当不得台面来。” “你不爱做菜?” 冯枳由认真想了想,回道:“小民一直忙着做生意,抽不出时候来做菜。又再则小民对吃食上只要能填饱肚子便行。” “那你这些年吃些什么?” 怀钧统领:“……”陛下,您在话家常么?! “小民一般忙起来便是吃些窝窝头烧饼,偶得空会烧上些肉吃。” 怀钧统领的眉头紧皱,眯眼暗示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冯枳由收到了眼色,赶紧低头,一双手在桌上摸了茶,双手捧了凑嘴边轻轻吹了一口再喝下。 此时越王又道:“那茶早已凉透。” 冯枳由尴尬一笑,回道:“小民冬日里喝茶烫过嘴子……习惯……哈、哈哈……” 怀钧统领轻眯眼。 他觉着陛下挺喜欢和这女子唠嗑的! 这般久了还不叫退下! “我认识一故人。” 冯枳由表情跟着他走。 越王也端过了那凉茶,然后轻轻吹一口。 她瞧着他那胡子把杯子都掩盖了,好想问徵儿,这胡子吃饭时沾油么? 但不敢。 他喝下,再放了杯子回答:“她也是因为烫过嘴子而喜欢先吹一口再喝。” 怀钧统领立马来了精神,浑身又紧绷着! 冯枳由的笑容微微暗淡了些,那狭长的丹凤眼内敛着,一丝忧伤顿生。她且小声地夸道:“那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一句话,却是说出了颤音。 怀钧统领暗道,这女子又终于知晓害怕了! 随后自己也是大气不敢出! 多少年了,陛下只字未提关于皇后娘娘的事…… 橘子小树(17) 而冯枳由说完,便才是惊觉自己发抖了!正想着,她的身子又是渐渐地抖起来了…… 明明先前已经抖完了呀! 这身子也是莫名地不争气! “你在抖?”越王目光透着些疑惑,“因何?” 冯枳由答:“许、许、许——”牙齿撞击声又起来了。 怀钧统领已经见识过一回了,赶紧替她解围:“回陛下,许是帐里太过寒冷,她穿得少。” 冯枳由感激地朝怀钧统领点头,她很激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越王便眸色内敛着,低声一句:“那你便先下去歇息罢。怀钧,你且护送她一程。” “臣领命!” 出了帐篷,骤然袭来的热气倒叫冯枳由止住了哆嗦。 她站在原地片刻,静静平复心情。 怀钧统领在后面掀开帐布出来,“不冷了?” 冯枳由点点头,“谢过统领解围,已是好多了。” “我瞧着你与陛下对答如流,原以为你好多了,不想竟又怕了起来!” 冯枳由也是脸上苦笑,“陛下龙威实在吓人。” “你怎么把这马屁说得理所当然的叫人舒坦呢?” 冯枳由当他是夸自己。 一路随怀钧统领出了军营,上马车。夜已经戌时,再回去也得挺晚了。 冯枳由问统领还回营么? 怀钧统领点头:“我等要随时护卫陛下安危!” “辛苦了!”冯枳由真心实意。 随后她将自己眼儿闭上,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她可以养会儿神…… ** 宫女近来时时作呕,起初她以为自己吃坏了肚子,直到发觉胸乳也变得大了些时。 宫女是呆愣了许久,然后摸向肚子…… 她恍惚地回忆着回宫后的月余忙着替殿下铺路,忙着笼络朝臣,她是连自己葵水来否都彻底忘记了…… 如今一下便惊醒了。 然后是长久地沉默,她坐在廊下。细细地回忆着幼年时。 她是大约六岁和自己的弟弟分开的。 她好似出生在富户人家里,然后与弟弟一同被拐了,之后分开卖了。 宫女牢牢记着弟弟的名字,也叫他不要忘记姐姐的名字,日后总有一天她们会重逢的! 被卖进山里,被训练成杀手与暗卫。 那一批孩子里一共有三十个,她是最后活下来的一个。 然后又同时与别的孩子放在了一起。 那便是她的师兄师姐们。 都是和她一样是同批里最长寿的一个。 可见她的师兄师姐们多么的优秀。 五师姐五铮被训练成了舞姬,也注定了她得以色事人。 所以她告诉自己要更厉害。 她也是亲眼看着五师姐与九师兄上的床,当着所有师兄妹的面,被威胁着。 就像完成仪式。 再后来五师姐和九师兄都被卖了。 她也被卖来了越国。 他们这些人,身体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贞洁看得没那般重。 只是纵然如此,她却是怀了个崽子…… 但她没纠结两日,严重的孕吐叫徵儿给发现了。 回国的他变得愈发地沉默,活成了一位忧郁的太子。也变得更是粘着她。夜里必须抱着她睡觉。 他那日亲自端来了一碗汤药,哄她喝了就不呕吐了。 橘子小树(18) 宫女瞧着那碗药许久,最后又看着渐渐有些暴躁的小殿下。 他眼里最初是从期待,逐渐地因她长久的未作为而失望难受。 最后是暴躁。 她知道自己只能喝下去。但是她还是试图告诉他:“殿下,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小殿下是残忍的,那一刻笑得好纯善:“十珺还年轻。” 她心底轻轻叹息,将那碗凉透的药喝了下去。 再后来,他将她放到了床上,那上面铺了厚厚的被子,他就在旁边躺着陪着她。 他还叫着宫廷大夫与一干宫女跪守在门口,又叫了她们将热水干净的褥子备好。 他已经比她高了,她不高,六尺左右,他比她高了半个脑袋。 小殿下从小就是她带着睡的,如今还是随她一起睡。 可是他长大了,该避嫌了。他却又发生了质子一事,如今更不好教导他与她的男女有别。 公子徵亲着她的额头,也会亲她脸颊。小的时候还亲她嘴。 大了她不让了。 今日他却又想亲她嘴了,她肚子痛了起来,声音便虚弱叫他莫亲。 脸颊扭向一处时,他又扳了回来,然后执着道:“我要亲!一辈子都要亲!” 他回国后的性子是愈发地偏执了。 她因为疼,没多余的力气阻止他亲她。 最后他亲了她嘴,嘴唇碰嘴唇,到底还是个孩子。 血流出来的时候,他就抱着她哭。 宫女也疼得哭了出来。 ** 冯枳由在怀钧统领的一句“到了”中睁开眼来。 下马车,目送怀钧统领回去。 她神色少见的肃穆,眉宇间紧锁。没去打扰已经睡下的招娣,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似婢女又似同伴的招娣,这个小姑娘睡得很甜,也被她这些年养得富足,出去了若要说千金小姐都成。 是个幸福的孩子。 不像她。 冯枳由躺在床上,她也时常在想,若是她把孩子生下来了如今也都如招娣这般大了…… ** 招娣一早便追着询问越王长相如何,身高是否如传闻中高八尺。 冯枳由极有耐心地画了一张图,看得易落生啧啧啧。 “只比那怀钧统领矮上半个脑袋,一脸的络腮胡子,身子是瘦长不失魁梧。” 料来这些年吃食上徵儿是养份给足了的。 招娣拿着那图左瞧右看的,最后是易落生夺了笔给画了幅。 别说,还颇有两分神韵。 “你是见过陛下的。”冯枳由夸。 易落生解释,“因怀钧表兄的原因,远远的见过两面。那陛下生得很是好认。” “可不是传他年少时貌似神女么?如今这样……”招娣觉着自己受到了暴击。 “早些年是这样的,但是陛下也要从少年长成成年的。” 冯枳由瞟向易落生,“你与陛下初次见面是多大?” 易落生回:“陛下约二十四岁时,我怀钧表兄从千户晋为副统领。” 怪不得。 都是她死后的人与事了。 “所以其实你也没见过没刮胡子的陛下?”招娣眯眼凑上去,一副神秘逼迫样。 那貌美女子一时凑得他极近,倒叫易落生一下子便脸红神色慌张着,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摆! 橘子小树(19) “没、没……”结结巴巴的。 招娣到底有些性子恶,闻见咯咯笑了起来,“你为何总爱在我面前结巴呢?!” 易落生脸蛋是更红了! 冯枳由瞧着便摇头,招娣明知故问,全寨哪个不知小大夫是欢喜招娣,偏脸皮薄从不敢开口。 而招娣则爱逗他,时时上去撩拨一番,把人家逗得春心荡漾又故作无辜样!对外宣称他们是好朋友! 姓易的真是傻! 冯枳由今日闲来无事,便琢磨着三人一道去武平好好逛逛。 易落生也是很有兴趣,难得来一躺若不好好感受一下南国武平郡的风彩实在是吃亏的。 南国有四郡,其中武平也是赫赫有名的大郡。 越王占领武平,与南国皇帝综耶是签署了土地割让协议的。 如今的南国与十多年前的越国一样羸弱,南王综耶残暴软弱,朝政被他的暗卫司把持着。他是傀儡王,和昔年的越王许徵一样。 这些朝廷上的事,除了九年前的她知之甚详,现今的与南国百姓一样,所听不过是口耳相传。 她也从无意去打探,夺舍后的人生便是从头来过,此生只愿当个平民。有幸再见徵儿她已经是很满足了。 “我越王未诞下一子半女的,王族中他也未选定继承人。其实越王来武平本就是极不明智之举。” 一路马车风光,易落生不似以往在寨里三缄其口,反而有说不完的担忧。 冯枳由便问他:“你好似很爱戴你的陛下?” “陛下是位非常杰出的人才。他十一岁被掳去南国当质子三年,忍辱负重回国被立为太子。当时越国五大氏族把持朝政,听说光是暗杀他的人便不下百次。有幸活下来又一统内乱斩杀五大氏族,并且让我越国蒸蒸日上,是位明君!” 见她二人好似不信,易落生又提出有时日可去淮北走上一遭,便知国泰民安。 冯枳由点点头说道:“有空我是得去瞧瞧。” “老大去哪里我也去!” “那干脆就今年年底罢!到时候我带你们去越国国都定平,那可是很繁荣的州郡!” 易落生乘胜追击,偷偷地瞄了一眼招娣。“我家人是极热情好客的。” 这恐才是他的目的! 冯枳由也不拆穿他。 三人马车停在一处便再走不动了,赶马的车夫叹道:“又是强抓民女结姻,那越王真不是个东西!” 冯枳由听着便掀开帘子,只瞧到路边一个豆蔻少女被越兵强抓着拖走。 那少女哭得凄厉:“我不要被抓去当越人的媳妇——爹娘!救救女儿——” 招娣又吓到:“不能叫这少女与本国人通婚吗?!” 车夫摇头:“被逮到要被砍头的!” 招娣缩进冯枳由怀里:“老大!” “别怕。”冯枳由安慰着她。 此时,又有越兵前来挨家搜查,也查到了他们的马车。 怀钧统领给了表弟通行文蝶,易落生递了文蝶过去,那越兵瞧了一眼冯枳由,最后目光定到招娣身上。 “这是我妻妾。”易落生赶忙解释。 橘子小树(20) 越兵质问:“你虽是大越人,可这两个女子一看便是南国人。按照律令,越人不得同时娶两个女子!” 南国女子皮肤比越国女子要细腻白皙多还矮小些。最重要是那口音。 冯枳由马上开口:“我是越人!” 一口道地的定平官腔,可是吓了易落生与招娣。 那越兵面色古怪,又说道:“你越国哪里人士?!” “定平州郡府杜巷人士。大人,我这一口官腔可作不得虚,再则我们也是有越人文蝶的!” 那越兵见冯枳由掷地有声,一时便退怯了,临走前还不忘扔下一句:“你这小子福气好。还能讨个这么漂亮的南女作妾!” 所以这越兵明显是看上招娣貌美了! 见越兵放过他们,那马车夫赶紧架马前行。这一通插曲倒是叫三人暂时绝了欣赏武平的风景。 一路上接受过数次盘查,皆被冯枳由流利的定平官腔给糊弄过去了。 冯枳由抱怨道:“瞧你这表兄给的文蝶不行啊!” 易落生有些不服气:“我只是不想高调,就叫表兄只给了个普通的文蝶!” “那下次还是直接借了你表兄的马车出府罢。不然如今的武平我们是寸步难行。” 易落生叹气:“终究是最近都得抓婚配……” 招娣便埋怨:“所以越王又哪里有你说的好!” 易落生正欲解释,冯枳由抢了话:“这是每一个打仗胜利的国家都会做的一件事。让本地人士与入侵国共育后代是最快同化思想的方式之一。” “老大,你好厉害!”招娣星星眼。 易落生又是古怪瞧着冯枳由,说了句:“你倒是连这个也懂!” 冯枳由谦虚:“不过是侥幸多看了两本书册而已。” “可你从未去过定平!” “你认识我几年?” 易落生被堵,但是又不甘心反击:“我在寨中数年也没听人提起过……” “那他们有说我何时会锻造兵器么?” “……” 易落生败北。 冯枳由吩咐道:“回去罢,再这样也瞧不到什么热闹,不如早些回三乡。” ** 夜。 怀钧统领召见易落生。 比得白日看似柔柔弱弱的白面书生形象,此时站在统领面前的男子已是沉稳内敛居多。 “若不是那冯枳由不曾去过越国,我定怀疑她是哪国养的细作。” 怀钧统领眯着眼,庞然大物的魁梧身躯裹在沉重的甲衣里,端的是肃杀之气。 他轻眯眼,看似养神实则深思:“她哪里来的一口定平官腔?!” 易落生回:“我未查出来。她是土生土长的淮南三乡人士。可却会种橘练矿造兵器,如今是连越国官腔也会说了!着实令人惊叹!” “我王令你监视她,可有所怀疑之处?” “这些年来她倒是从不打听国家政事,只一心守着三乡壮大她的私产。” “可她又能轻易点出政策推行的目的。” “是个很奇怪的人。” “如此多才的人,倒是让我想起一个组织。” 易落生不解,片刻后马上醒悟:“星辰阁?!” 怀钧统领点头,“星辰阁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从此阁出来的人多身怀六艺。譬如那东魏的太后孔五铮,又譬如南国暗卫司司总姜九云!” 橘子小树(21) 易落生心惊,随后道了句:“陛下已故的皇后 话还未说完,便被表兄严厉的眼神喝止了。易落生赶紧拱手道歉:“是我失言了!’“所以表兄怀疑她也出自这个星辰阁?!”“不无这个可能。 “可是皆有三乡作证打小看着冯枳由长大的 “你未曾和她自小呆一处,哪里能如此武断。 “是我愚笨。” “她那婢女呢?你没打听出什么?’ 易落生道:“招娣看似单纯,可一旦牵扯到寨内的事便是警惕性非常强。尤其是对冯枳由过往更是三缄其口。 “所以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子。” 怀钧统领又过了一会儿,睁眼吩咐道:“过两日,安排一批人,小试一下她的身手。切记,莫真伤着她了。 易落生犹豫了半响,又道:“陛下为何如此看重她怀钧统领未答,易落生便知自己僭越了,不敢再多问退下了。 越王帐营内。 怀钧统领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书碟。“易落生近日的亲眼所见皆已一-写入文册内。包括那冯枳由的一言一行,全如数抄录。” 殿上络腮胡的越王打开了书册,目之所及,皆不见眸色波动。 直到其中一段:“定平州郡府杜巷人士府杜巷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怀钧统领觉察出王的情绪,抬头见,却是见到那盛年的帝王站起了身子,吩咐道:“那日行动时,你随我一道前行。’ 怀钧统领不懂陛下为何如此看中那少女,实在不知晓啊! “太子殿下,十珺大人已经是无法生育之躯!”大夫诚恐伏跪,“昔年那堕胎药恐是伤了大人根基!’ 越国太子公子徵冷冷地将长剑架到了大夫的脖子上,淡声吩咐道:“再说一次。我的太子妃身子如何?’ 大夫哆哆嗦嗦地抬头又低头,反复数次后, 在脖子上有疼痛感时,他终于大喊道:“恭喜殿下!十珺大人身子极是康健,定能孕育出我越国王室康健的子嗣!” 那冰冷的长剑慢慢地抽离、回鞘。 最后大夫听得太子殿下声音平静吩咐:“去,像我越国人民宣布,未来的东宫主母已经怀有身孕。 “是 宫女安安静静端坐在回廊下。她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她的徵儿说要娶她时,她觉得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话。 他才多大?!十八岁的太子,眼下就等越王许常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将登基为王! 而徵儿说登基那日要封她为皇后。 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宫女低头捧脸,对着清澈的湖面打量着这张青春已逝的脸颊。 她是当真不年轻了啊。 此时,一群年轻的贵族女子走了过来。 她知晓那是各大氏族给徵儿挑的太子妃人选。其中有一个姓汪的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她挺是喜欢。觉着配如今的徵儿真是好。那个孩子怕是将她当成母亲眷恋着,以至说出那样的胡话,当不得真。 那群姑娘们款款走来,“见过十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