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王妃送皇位[重生](GL)》 分卷(1) 书名:娶王妃送皇位[重生] 作者:因风絮 文案: 重活一世,季王夏容宣不想卷入皇位纠纷,只想在封地过上简单快活的日子,于是她选择了装瞎。 瞎子对皇位构不成威胁,瞎子也有借口可以不娶妻。 按理说是这样事实却是,装瞎的她不仅娶了王妃,还得到了皇位。 皇位是娶王妃送的。 食用指南: 1、双重生,专一,he~ 2、甜度++++++++++++ 3、王爷女扮男装 4、微博:因风絮酱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容宣,徐江菡 ┃ 配角:李誉名,夏霖熙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娶王妃送皇位 立意: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第1章 季王死了 季王殿下,和林那边传来了简报,说王妃已经到了安全之地和顺佝着腰站在阶下禀道,寒风吹起他长衫的衣摆和发梢,凌乱地飘着。他的视线微微抬起,越过檀木桌子,落在那个瘦削单薄的背影上。看着看着,竟有一股心酸之意涌了上来,和顺的眼眶不自觉红了。 背对着他的夏容宣心情则与他不同,听到这话,她的嘴角高高扬起,舒心一笑,为王妃的安然无恙感到开心。 夏容宣从来不喜勾心斗角,谋划暗事,这一次她注入了全部的心力,无比地认真与仔细,此时则迎来了她想要的结局。 手一握拳,她的眉宇之间现出坚定的神色,她办成了她最想办成的事,现在可以从容无憾地迎接自己的宿命中的结局了。 和顺,你这事办得很好。夏容宣的语气里满是高兴,身子转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一扫这几日的阴霾。 和顺堂堂七尺男儿,眼中的泪意却是越积越多。 殿下,您为何不走?天涯海角如此之大,必定有您的容身之处。您与王妃寻一小村落,带上些银两珠宝,度过余生是不成问题的和顺哽咽道。他紧紧地蹙起了眉,语气也不自觉地用力,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意。 我不能走,我要是与王妃一道走了,她会过得很辛苦,而我,不想让她过得辛苦。夏容宣面朝窗外,头微微扬起,眼里放射出柔和的光。顿了顿,她转身面朝和顺,真挚地道:我希望她像你的名字一样,和顺一生。 说完,夏容宣转过了身,重新看向窗外。她的心很坚定,但心底之处还是冒出了惋惜酸涩之意,眨巴两下,竟连眼睛也酸了。如若可以,她能毫不留恋地抛却一生的荣华富贵,与王妃过着粗茶淡饭却安顺无虞的生活。 可是,没有如若。这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那个人要她的命。 不说这些了,我问你,圣旨什么时候来?夏容宣适时结束了话头,平复了心中的波澜,沉着声音道。 和顺亦正色道:圣旨已经内阁审阅,等着司礼监批红,以我推测,不出三日,圣旨必至昌平山。 还有三日,算是大幸,和顺,你快马加鞭赶上王妃,替我寻个由头瞒住了,万不可让王妃知晓我的算计。你比我聪慧,亦擅谋划,往后你要替我护好王妃。 殿下和顺欲再言语,却被夏容宣打断。 去吧,再过些时辰就要下大雪了,山路怕是不好走,你尽早下山。夏容宣眼眶上留下了长睫的阴影,她摆了摆手,毅然转身放下了门帘。 殿下!和顺望着那抹单薄的身影走进了冰冷寂静的屋子里,放声大喊了一句。 不必管我,走!季王合上屋门,低沉的嗓音由内至外传来,决然而萧索。 和顺跪地重重三叩首,滚烫的泪溢满了眼眶,他咬牙起身,一拂衣袖钻入了寒风中。 马蹄声响起,季王透过窗缝看着和顺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扬起了一抹凄然的笑。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帕子,帕子上绣着并蒂荷花,拇指在上头抚了抚,丝线柔滑,绣工精湛,一看就是出自一双巧手。又放在鼻翼前嗅了嗅,季王阖上了眼,一股夏荷的清香从帕子上飘了出来。 将香味沁入帕子中,冬日里能闻到夏荷之味,她当初可费了不少心思呢。先是要在晨间露水未消之时采集菡萏,置于水瓶中,待其开放,再摘下花瓣,接着放入山泉水中煮沸留香,将帕子浸入吸取香味,最后将晾干的帕子塞入菡萏中凝香。 一道道工序下来需费上好些工夫,季王失败数次,耗时许久才成功,如今看来,都是值得,能在临死之前再嗅一嗅夏荷的清香,死亡便也没那么可怕了。 白皙细长的手指又抚过手帕上绣着的荷叶,夏容宣陷入了回忆里。 一些美好的回忆让她眉眼舒展,微微弯起,她转过身,背影决然地走到窗边。就这样沉浸在有那个人的记忆中,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没有惧怕,季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药瓶,动作还带着几分洒脱肆意。她打开瓶盖,将药瓶中可怖难闻的毒药一饮而尽。 墨绿色的毒药沁了些许到唇角,季王的口鼻之处传来了灼热之感。 离世的最后时光,并不像想象里的那般轻松快速。 腹中传来难耐的灼热剧痛,季王不得不弯下腰来,蜷起身子。剧痛扰乱了她的神思,扰乱了她脑中关于徐江菡的记忆。那个女人温柔如水的面容被疼痛揪得四分五裂,她再也组不起它们。 唔肝肠寸断的难受之感让季王呼出痛来,她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一个接着一个。 饮下毒药后,她只盼着她的意识、痛觉快些消失 马车向南行了两日,徐江菡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掀开车帘,对着车头驭马之人问道:和林,我们驾车,王爷御马,他为何还不赶上来? 赶着车的和林曲指摸了摸鼻尖,一边甩着马鞭一边道:昌平山属北,有风雪拦路,自然要慢些。况且王府中还有事宜未清,王爷必然是因为这些琐事耽搁了。他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从容。 徐江菡的脸却是越听越黑,待和林说完之后,忍不住喝了一声:把马车停住! 徐江菡气场太过渗人,和林哆嗦了一下,赶紧勒住了马,王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下来,我们谈谈。车未停稳,徐江菡便自顾自地跳下了马车,抱着双臂,冷眼瞧着和林。 好。和林依言而行,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两日里皆在撒谎,王爷根本没有南下,是不是?徐江菡上前一步,冰冷的眸子从和林脸上扫过。 极大的压迫袭来,和林止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嘴里结巴道:没没有,属下没有撒谎 欲盖弥彰! 呵!徐江菡鼻尖冒出怒气,眼睛眯了一下,紧接着快速从长靴里抽出了匕首,对着麻绳劈砍了几下,眨眼之间,马车上的马匹便脱离了车厢。 徐江菡一跃而起,飞身跨上了骏马,长鞭狠狠地一抽马臀,绝尘而去。 和林在后头狂奔着追赶,奔得束发凌乱,不顾自己狼狈的形象大声喊道:王妃!王妃!您要到哪去? 拐过岔路,徐江菡很快不见了踪迹,和林停下,撑在一个大树树干上大口呼吸,面如土色。 徐江菡没有停歇,驾着马一路往昌平山赶去。 她们南下的马车行得不快,若以快马,季王不出一日便可追上,哪里会像和林所说的这般拖沓。 她的王爷,必定出了什么事。 越靠近昌平山,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明显。翌日午时,徐江菡压下狂跳的心,在昌平山雀居前勒住了骏马。她身上的衣衫不够,嘴唇被冻得发紫,面色尤为苍白。 她没有停歇,不管不顾地往风雪里冲,脚步无比焦急。 昌平山的雀居,是她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徐江菡对这里熟悉无比。可眼前之景与以往截然不同,没有炊烟,没有热炉,雀居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中,单薄而没有生气。 莫非王爷下山了,不在此处? 徐江菡跨入雀居之门,大门未锁,门栓上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像是许久未有人烟。她搓着手掌,飞快地迈进了主屋。屋内比屋外还要冷,飕飕的阴冷。不知怎的,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脚心往上爬,她打了一个寒颤。 一扇未锁的窗在寒风中摇摆作响,屋内漂浮着不同寻常的味道。放下的珠帘肆意摇荡,有几串断裂,珠子散落一地。 珠帘后头似乎有人影。 王爷?徐江菡试停住脚步探着叫了一声。 空气凝固了几许,回应徐江菡的只有凛冽的寒风声。 她拨开珠帘向后走去,看清了那个像人影的东西,是一个木架子。紧绷的弦未松开,徐江菡的视线顺着架子移至地面,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徐江菡捂住了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浑身的肌肉和血液都像发了疯似的。 向前一步,视线晃荡而模糊,徐江菡险些晕倒了过去。 她蹲了下来,伸手触上尸体,汹涌的泪意覆模糊了视线,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灰白。她亲手织的金丝白裘,此时被青筋暴起的手抓得皱巴巴的,衣衫下那个单薄的人佝偻着身躯,一只手臂紧紧抱着自己,指节因用力而鼓起。 这是一个抵御痛苦的姿势与状态。 徐江菡的手抖得尤其厉害,她抹了一把眼泪,掰过了夏容宣的身子,看见了她死后凝固在脸上了狰狞神情。 王王爷徐江菡嘴里想喊出这两个字,却没有无法喊出声,她的喉咙涩住了。 季王闭着眼,面孔扭曲而狰狞,天大寒,她的尸身冻住了,故而死后多日也没有腐烂。她另外的那只手抓着绣着夏荷的帕子,放在胸前最接近心口的位置贴着。 徐江菡伏下身子失声大哭,心若万把利刃割过。 她的王爷,死了。 第2章 重回万盛 知了,知了,知了。热风习习,放在树屋内的冰块化成了水,无力再驱赶热气,季王夏容宣被热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恍惚了许久才听到了树屋外的蝉鸣声。 她的衣衫湿透了,发丝稍乱,脸颊上冒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聚成小水流流下。 她捂住腹部,维持这个姿势坐了许久,久久不能回神。方才的梦太可怕了,她梦见自己饮了毒药,在肝肠寸断中痛苦地死去。 嫌恶地皱起眉头,夏容宣吸了吸鼻子,感叹:幸好是梦。 她的知觉慢慢恢复,腹部安静得很,哪里像梦中那般疼痛。她扯着唇角摇了摇脑袋,意欲让自己更清醒些,分清梦境和现实。 不对啊!怎么可能是梦?季王重新蹙起了眉。 对和顺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每一句话她都能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再往前,以往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夏容宣头疼了起来,事情太诡异了,她理不清眼前的状况。难不成此时的自己已经到了极乐世界?她所认为的梦境和现实都是假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皮肉,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查验皮肉的动作。 鲜活且有富有知觉,不可能是魂魄飘荡的状态。 季王懵了,呆呆地坐在树屋上,许久之后,一个声音令她回过神来。 殿下,您醒了吗?季王府管家谭福加带着焦急的声音从树屋下方传来。 季王在树屋上挪了挪位置,发出些许声响。 谭福加急不可耐地禀道:殿下,清泷、清汎、清淳三县发了大旱灾,泷湖涸了大半,农户们的庄稼无水浇灌,已死了大半,再这么下去,今年颗粒无收,这些百姓将会被活活饿死。百姓先前买水挖井以致家徒四壁,如今无物可食,穷途末路了,怕是会起暴、乱。殿下,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听谭福加禀完,夏容宣怔在了原地,嘴唇微张,满脸皆是不可思议。 季州府心系此事的臣公已经聚到了王府议事厅内,等着殿下共商对策呢,事态紧急,殿下如若睡好了,赶紧动身吧。 夏容宣坐在树屋门边,呆呆地望着门外高处的风景,脱口而出:谭福加,今日是何月何日? 六月十七了。 何年? 谭福加愣了一下,想不通为何王爷突然问起当朝的年号来。但他不敢多说什么,如实答道:万盛二十七年。 万盛二十七年!竟然是万盛二十七年?季王惊讶地睁大了眼,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滋长。 她不会是重生了吧? 季王满头大汗地从树屋上走下,木阶绕着百年大树缠了两圈。以往不觉得,今日走起来竟有晕头转向之感。 殿下,您是否身体不适?谭福加见季王扶着廊檐走下来,身子虚弱,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如纸,吓了一大跳,老奴去请郎中来。 不必。季王摆摆手,声音沙哑非常,她清了清嗓子拦下了谭福加:不必请郎中。 殿下千金之躯,万不可受损,不若殿下回房歇着,我让那些臣公先回去。旱灾之事,改日再议。 不必,我无碍。我们现在便去同同大臣们共议赈灾之事。 季王的脚步有些浮,脑袋晕眩不已,她强忍着这些不适,来到了王府的议事大厅内。 一个惊天而疯狂的想法需要她即刻前去印证,她等不及了。 殿下您慢些,等等老奴。 想法太过惊骇,夏容宣控制不住不断加快的步伐。谭福加年迈腿脚行得慢,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砰议事大厅的门被季王猛地推开,里头议论纷纷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起起转身望着她。 旱灾之事我已听说,诸位如何看待?夏容宣按奈不住急迫的心情,亢声问道。她走到了大厅正中位坐下,按照自己的记忆,将自己以往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 在她的记忆中,率先开口的是清泷县的县丞。 她这般想到,不一会儿,一个人起身抱拳行礼道:臣,清泷县县丞马明,私以为当务之急应该安抚民心,应立即开仓赈灾。 禀报殿下,季州府的存粮上月被信州府借去了大半,已不够赈济受灾百姓,我们需要以钱财购买。另一人站起,乃季州知府文清柳。 分卷(2) 那些粮商黑心着呢,趁着旱灾想要大捞一笔,会大肆抬价,去买不合适。文清柳的话音刚落下,又有一人接腔道。 还是赶紧禀报朝廷吧,让户部拨下赈灾银两与粮食。当务之急是写出奏章来,尽早送入京师啊!御史李瑜站起身来激愤地说道。 是啊,是啊。李瑜的法子与大多数的人不谋而合,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谈论的是如何将季州的情况上报朝廷。 季王失神地坐在当中,不可思议地轻摇着脑袋。 当真是一模一样的情景,那些人连说话的神态语气都是一样的。不是做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嘭!拳头砸在檀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季王夏容宣突然站起身子,手指发颤,双目发直。 议事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又重新集合在她的身上。 季王额头又沁出汗来,抱拳对众人道:本王身子不适,回房稍作休息,众卿候我片刻。 季王说罢便不顾众人探寻的目光,大步跨出了大厅。谭福加紧随其后,焦急唤着下人道:我就看出殿下身子不适,快去请郎中,快去请郎中! 是! 季王走回了自己的寝殿,对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婢女吩咐道:打盆水来,要凉的。 是,奴婢这就去。 季王行到床榻旁,身子软塌塌地低下。她倚在床沿,双臂抱膝,心跳如擂鼓,脑袋嗡嗡作响。 殿下,凉水打来了。婢女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将水送来了,恭恭敬敬地同季王道。 把水放下,你出去吧。季王抬了抬眸子,很快又落下。 是。婢女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季王撑起身子,走到水盆旁,弯腰捧起一掬凉水,往自己脸上洒去。 清凉的水冷却了发热的脑袋,季王双手撑在水盆,看着盆内自己的倒影,大口地喘着气。水波晃动,慢慢平静下来,水中的倒影也越来越清晰,她狂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一炷香后,房门重新打开。 殿下,郎中在路上了,马上就到。谭福加候在门外,一步也不敢离开。 我没事。季王拒绝了谭福加的好意,迈开步子,又往议事大厅走去。 来人,郎中来了就让他在府中候着,待王爷与诸位臣公商量完事情,再与王爷看病。谭福加心中萦绕着的担忧消不了,便如此安排道。 是。 季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回答了三两句的询问后开口说道:远水解救不了近火,京师遥远,奏章送入京中往复需耗费诸多时日,且赈灾一事还要经过朝臣商议,汇聚银两。待粮食送来,季州百姓早已饿死大半,故而此法不妥。 季王年岁不大,性子糯软,甚少在诸位大臣面前表达过自己的看法,封地之难事,多是大臣们讨论,而后她依照多数者的法子行事。她不过是提供了议事的场所,顺便再做做拍板的工作而已。今日她难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众臣公们大感新鲜,听得是分外认真。 依王爷看来,该当如何?季州知府文清柳顺着季王的话头问道。 我命大师看过天象,后日夜间会下一场大雨,我们要好好利用这场雨来解我们的困。 后日会下雨?大臣们在惊讶之余不免怀疑此事的真伪。 王爷笃定后日会下雨?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大臣疑惑道:倘若因这大师之言错过向朝廷上奏的时机,百姓没有东西吃,地里的庄稼也都枯死了,引起暴、乱,届时陛下定会雷霆大怒。王爷,这可不是儿戏啊! 而且皇帝若是怪罪下来,没有人担罪的话,怕是会牵连一大片的人呐 夏容宣记得这个人,此人名为路煜,明面上是自己的幕僚,暗地里却是信王夏容钧安插在自己这里的棋子。他所出的谋略,明则替自己解决问题,暗则替自己埋下祸端。听他所言所语,分明是个贪生怕死的跳梁小丑,为何前世的自己会被他蒙骗在鼓里,直至临死前才得知他的真面目?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给了复杂的人性太多的信任。 如今时光之水溯流,自己重获新生,纵使不聪慧,还不至于蠢到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又被骗一次。 季王眯起了眼,嘴角勾起自信的笑容,铿锵有力道:本王笃定后日必会下雨。如若出了岔子,一切罪责由本王担,不会牵连大家。诸位臣公只要依照本王之令行事即可。 路煜无话可说,乍一眼看去是笑的,可认真看会发现他的笑要比哭还难看。他坐下身子,将自己的身子隐匿在其他大臣后头,悄悄地透过缝隙向季王投去探寻的目光。 奇怪的感觉在脑中不断翻涌着,他感觉今日的季王变得不一样了,以往他们这些幕僚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无自己的主见,更无半句反对之语。 今日非但着手处理灾情,而且气势上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难不成季王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第3章 荷花去苦 季王瞥了一眼路煜,心底冷笑了一声,不理会路煜疑惑的目光,她正了正身子,对着众人道:后日的雨水将是打破旱灾困局的关键,如何利用,如何储藏,我们需商议一下。 既然会下雨,雨一下,旱灾的问题迎刃而解了,为何要思量储存之法?有人不解道。 大师说了,后日雨水下完,还有近一月的烈日焦灼,那些水若不想个法子储存起来,就得白白浪费,百姓依旧无水可用,庄稼依旧无水可灌溉,到时候的情势将比此时更严峻。 满座哗然。 季王任由他们交头接耳片刻,很快又主持了大局:关于收集雨水,大家有何见解? 臣以为应该发动百姓之力,以木桶汇聚水流,储入井中,以备后时之用。 言之有理。夏容宣赞同道,话锋一转:但是还不够,此法储存的水,依旧是杯水车薪,无法解决问题。 季王爷可有法子? 我有一法,做起来甚是繁琐,但收效甚好,众位臣公可愿一试? 愿听王爷尊言。 福加,取纸墨笔砚来。 上一世的旱灾,季王听从了大臣们与幕僚的建议,向朝廷修书,请求赈灾。京师至季州路途遥远,待银两及粮食抵达季州府,百姓已饿死数千人,地里的庄稼无一幸免,全部死亡。 百姓怨声载道,批判她的不是,大臣们也反过来将罪责推脱到她的身上,最后落了无能无为的恶名。 对于季王来说,名誉倒没那么重要。她所抱歉的,是那些信任她的百姓。她为一方之王,却没有守护好百姓赖以生存的庄稼,没有保护好爱戴她的臣民。 一连数月,季王都在反思自己。她不止一次地思索过,倘若重来一次,这旱灾该如何解决? 琢磨了许久,这个收集雨水的浩大工程产生了。她耗费了几个夜晚,彻夜不眠绘制而成。实属幸运,原以为这个工程只能用来宽慰自己,没想到今世便可用上,踏踏实实地为百姓做些东西。 就是这样,大家围过来看。季王停下画笔,视线抬起,在大臣中扫了一圈。她画得太过入迷,圆润的手指头被那墨汁染黑了都不知道,抬起头来时才发觉,赶紧将手指头收进掌心里抹了抹。 她让下人左右分立,将画纸举在中央。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起身,又成群聚拢在画纸周围。 屋檐下挖渠,用以饮用的水以木槽渡之,灌溉的水以渠引之,各自汇集。季王指着图,徐徐解释道。 季王在渡饮用之水的路径终处写了水井二字,众臣公好理解,可灌溉之水的终处无所标注,一头雾水,当即有一人出声问道:殿下,这灌溉之水当置于何处储之? 不若引至泷湖?泷湖分流甚多,百姓寻常亦是从那些分流处挑水灌溉的。一人建议道。 对对。有人附和道:泷湖合适。 季王不打断他们,任由众臣公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听罢她方出声:泷湖不可。 顿了顿,她解释道:泷湖过大,分流过多。待雨歇烈日升,不出三日便又会干涸。依我所见,我们需在季州各地挖深坑,坑壁糊上不透水的河泥,无雨之日需在坑面覆上黑网,形成荫蔽,不让水蒸去。这样方能将雨水储存下来。不单单是受灾的三县,其他的地方也要挖,最大限度地将雨水储下 二日之内挖出大坑,又要挖渠,是不是太紧急了些?一人质疑道。 是急,但并非无法完成。全城的将士都需要出动,日夜劳作,全力以赴,才能赶得及。至于如何上传下达,就看诸位臣公积极亦或是懈怠了。此事若是办好,不仅百姓歌功颂德,朝廷那边也必有嘉奖季王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那些大臣们皆是饱读诗书的文人,要理解季王话中之意一点也不难。 左扭扭,右转转,众臣公相视一笑,达成了共识,一同朝着季王作了一揖,异口同声道:季王爷巧思妙想,吾等必定竭尽全力! 大坑的点位依此图,可增不可减,各处县丞需记牢了。 是! 其余无事者皆可散了。 臣等告退。 大臣慢慢散了,季王说完了自己的主意,亦无事可宣。身体的疲惫又涌了上来,她不再多待,脚步匆匆地往寝殿走去。 谭福加见她出来,手臂往后一招,让郎中跟上。 殿下,让郎中给您瞧瞧吧,您现在的脸色不太好。谭福加赶上夏容宣的步伐,脸上写满了担忧。 季王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眸子,说:让郎中进来吧。 郎中随着婢子入内,坐在凳子上替季王把了脉。半晌,他捋了捋胡子道:殿下这是受热中暑了,神思难安。小的给您开一副安神解暑的药,不出二日必会好起来的。 躺在榻上的季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疲惫地阖上了眼,手摆了摆,让他去开药。 谭福加带着郎中出了房间,不再打扰。 季王躺在床榻上,玉枕硌着背,姿势有些难受,身子疲惫不堪,却不愿再动弹调整。她放空了片刻,脑中开始回放起自己死前的那几幕,灼热难捱的毒药流入自己的腹中,她登时被疼痛揪得四分五裂,神思不清。 那种突然爆发来的痛苦,比言语的描述要厉害万分,回想一遭,季王的身子就被冷汗浸湿了。 闭着眼,身子越来越难受,季王甩了甩脑袋,欲将这些痛苦的记忆甩出。可脑袋一晃,却晕眩得更厉害了,她躺平身子欲睡,却辗转难以入眠,无济于事。 忽然,鼻中飘入了一抹好闻的香味,勾走了她的注意。 她鼻子动了动,嗅了两下,眉头一皱,觉得分外熟悉。 再一嗅,脑中忽然清明,眉头骤然松开,这是她最爱的荷花香。 那是什么?睁开眼,转身季王倚在床头,问着背对着她的谭福加。 是郎中让点的安魂香。谭福加轻声地答,他将两炷香插在香炉里,扶正摆直,再将手松开。他转过身来面朝季王,两炷香在他背后袅袅地冒着青烟。 荷花味的?因着讶异,季王的尾音挑高,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她从未见过荷花味的香。 正是。见夏容宣稍稍有了些精神,谭福加的脸上有了笑意:殿下鼻子真灵,确实是荷花味的,不知殿下喜欢否?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夏容宣还未遇上徐江菡,还未因她而喜欢上这个味道,故而这些个下人皆是不知她的喜好。 可现在这个身子里的她已然不同。 喜欢的。季王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承认,并且强调道:本王很喜欢不是最喜欢这个味道。 季王又回归了平常放松的状态,谭福加展颜露出了欢喜的笑:殿下喜欢就好。 季王年纪不大,喜好却是分明,喜欢的东西每日重复也不会感到厌倦,不喜欢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都不愿意尝试。郎中送来这安神香的时候,他还真怕这个小殿下今日不接受这个味道。 还有熬的那药 想到药炉中的药,谭福加脸上的笑意敛了些,正色地说:殿下,还有一事老奴不得不说,良药苦口,您稍稍忍下便喝完了,眨眼的事儿,莫要喝一口就不喝了。 很苦吗?季王的眉瞬间耷拉了下来,神情也有些怏怏的。 有些苦的,老奴特意询问过郎中,郎中说解暑的药多数都是苦的。谭福加脸上的笑意被担忧取而代之,他像哄小孩子那般耐心劝道:殿下忍忍,一大口喝完,老奴这里啊备了冰糖,待喝完药,立马吃一枚冰糖,嘴里就不苦了。 想到了什么,谭福加又补充道:对了,郎中提了一句,那药加入了一味荷花,故而闻上去也有荷花的香味。 还好。季王得到了一丝安慰,呼出了一口气,怏怏的神情鲜活了些。 提到荷花,季王整个人看过去开朗了许多,谭福加将她的这个喜好记在了心里。如若往后季王挑食,他便在想方设法在食材里加些荷花,这样一来,殿下就不会那么排斥了。 两炷香安神香燃尽后,熬制好的药被婢子捧了进来:殿下,药好了。 放在桌上。季王起身着鞋袜,慢吞吞地晃到苦药旁。离得近了还伸长脖子闻一闻,检验谭福加是否说了谎话。 当真带着荷花香!季王的眼睛亮了。 以往喝苦药,她都是要捏着鼻子的,可是今日没有。因为捏着鼻子的话,她就闻不到香味了。 谭福加弓着背站在一旁,神情紧张极了,两只手捧着一张油纸,油纸上装着几块冰糖。 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小殿下不仅将苦药一饮而尽,而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没有要冰糖。 喝完药还吧唧吧唧嘴,好像在回味什么。 第4章 她喜欢她 谭福加惊讶得瞪大了眼。 分卷(3)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季王就拿着帕子擦擦嘴角的残汁,若无其事地往床榻走去,揉揉眼睛到:我困了,你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是,殿下早些休息。一码归一码,震惊是震惊,但亲眼见着季王喝完了药,谭福加的整颗心都安了下来,于是笑着行礼告退。 等等。季王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我听说一些农户为了救秧苗,将家中的钱财尽数用于买水,已无钱买米。明日你派人从王府中取些米给他们送去,再施些银两。 好的,老奴知晓了。谭福加点头应下。 寝屋的门轻轻地阖上,季王将双臂枕在脑后,眉头舒展开来。 一个十分值得思考的问题冒了出来:上天给了她再一次的生命,她该怎样度过这个新的一生? 同其他皇子一般争权夺势,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手足相残?最后的成败,不知。还是想个由头远离争斗,自己不出头,也不加入党争,冷眼看着他们争得你死我活,而自己则在封地过上简单快活的日子? 二选一,季王偏向后者,只不过后者是一种理想的生活,放在现实里难以实现。所谓我不犯人人来犯我,有些时候祸事就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三年后的那场夺位之战,季王已经知道结局。她想在信王身上下功夫。如若自己救了信王一命,又因救他至伤至残,他来日登基后会不会念此恩情,放过自己? 许是会的。 季王从未谋划过这些,想的东西自然浅。她只觉得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这个法子越来越可行,想到最后止不住激动了起来,双手攥拳。 她要让信王对自己欠下恩情,而自己最好再因为这个恩情受了伤,成为一个身子不健全的人。这样她也有借口可以终身不娶,不必时刻担心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会暴露。 整条计策跃然而出,近乎完美、顺畅却带着似有若无的伤感。 夏容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份伤感和一个叫做徐江菡的女人有关。 她喜欢她。 迷迷糊糊中,那些往事冒了出来。 徐江菡不在自己枕边的时候,夏容宣都喜欢想着她入眠。今夜也是如此,自己的神思在不知不觉中绕到了她的身上。 前世万盛二十八年,皇帝见她年岁已足,便起了赐婚的念头。 那时皇帝所中意的季王妃人选并非徐江菡,而是户部左侍郎尚云隆之女尚雪鹃。 季王欲顺从圣意,入京叩谢,却在半途中遇到了江平县知县之女徐江菡。她只身一人拦下她的轿子,乞求自己救下她的父亲。 江平县知县徐广琛为人清廉,刚正不阿,也正因为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得罪了许多人。那些人欲拉他下马,便使了个法子构陷其贪污受贿之罪,使其深陷牢狱。 本是莫须有的罪名,四处伸冤却无人受理,只因那些人背后有朝中大人物撑腰。 徐江菡奔走无望,别无他法,只能凭己之力寻一靠山,倚仗靠山之力为自己的父亲沉冤昭雪。 季王一字不落地听完,双眸在粗衣烂衫却不卑不亢的徐江菡身上打量,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件崭新的衣衫。 她将自己的衣衫抱在身前,弯起那双纯净的眸子望着徐江菡,嘴角微微扬起:不若你做我的王妃吧。有我在,那些人不敢再欺侮你的父亲,也不敢再欺负你。 那种轻柔到让人沉溺的目光、郑重得如誓言般的语气让徐江菡一怔。她的目光望向季王怀中抱着的那件衣衫,眼角蓦地湿润了起来。 殿下信我?她们二人素未谋面,她的故事也可能是编造的,可季王却如此轻易便信了她。 季王笑得毫无阴霾,将衣衫朝前递了一下,一双眼亮晶晶的: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只是要不要做的我王妃,还看你自己的意思。 季王捧着衣衫的手举在了半空,满面真诚。 徐江菡的心跳错了一拍,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朝那衣衫伸去,却在半途中因着身份地位的悬殊而停了下来。 季王将衣衫朝前一抛,丢进徐江菡的怀中,露出带着耍赖意味的笑容:现在不能反悔了。 言闭,她便挪动身子,让出了马车里头的半个座位。 徐江菡抱着衣衫,愣愣地望着马车上的季王,周身被一股暖意包围。 她与她也是初次见面,却不揣度面前之人纯善的面庞下是否有其他的意图,只因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个就是她要相守一生的人。 *** 王妃,热。成亲是在春末,过了二月便入夏了。 夏容宣喜欢木艺,无事之时皆喜欢动手搭建些什么亦或是做做小东西。 那一次她要做个小鸟巢,大中午仍在屋外庭院里忙碌。忙活一阵后,整个人身上都冒着热气,汗如雨下。 酷暑难耐,烈日将她的身子和精神都晒蔫了,她欲进屋歇息片刻,缓缓。 进屋后的夏容宣直直朝着徐江菡走来,软软糯糯地抱怨道:王妃,热。 坐这来。徐江菡见她的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不免心疼,语气柔了几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旁来。 藕粉!季王一走近便看见了矮桌上放置着一碗清凉的藕粉,眼睛瞬间恢复光彩。 王妃知道她热,提早备下的。 舀起一勺送入嘴中,藕粉清凉顺滑的感觉在嘴里荡漾开来,季王享受地眯起了眼。徐江菡倾身用帕子擦去温柔地擦去她额上了汗,继而用团扇给她扇着风。 等日稍落些再出去吧,现在就在屋内歇着。温声劝说在耳边蔓延开来,季王听进去了,但心中却有另一种想法。 她犹豫片刻,仍然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想把鸟巢弄完,不弄完我歇不好。她瘪着嘴,语调之中带着些央求。她素来听王妃的话,甚少反对,今日两难,不得不撒着娇商量。 徐江菡的态度并不强硬,恰恰相反,她以一种柔和且变通的姿态劝说季王:我们打个赌,你躺在这儿,如若一炷香的时间里你没有睡着,便让你出去搭木屋,倘若睡着了便歇着,好不好? 好。季王答应得很干脆。 徐江菡盘腿坐在竹席上,季王就枕在她的腿边,侧着身子,眼睛睁着。徐江菡没有出声,转动腕子,扇着凉风,屋子里很静。 夏容宣没有强迫自己睡着,也没有强迫自己不要睡着,而是顺其自然。 凉风一下一下往她身上扑去,好闻的荷花香扑入鼻中,睡意突然涌了上来,她的长睫毛扑啊扑,不一会儿眼皮便合上。 徐江菡扇风的手未停,一直扇到季王沉沉地睡去。 此时此刻的季王又跌入了那时的情境,好似清风还在,荷花香也萦绕在自己鼻翼间。渐渐地,她睡着了,放松而舒适 翌日天未明,季王便起身了。她素来醒得早,这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昨日的不适通通消失不见。 那郎中是有真功夫的,季王看着床头燃尽的两炷香感叹道。 殿下,早膳是否端入房中使食用?谭福加担忧季王的病,也醒得早,见寝屋内有了动静,便入内伺候。 不必。季王摇头拒绝,往门外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扭着肩膀问道:各地县衙的邸报送来了吗? 已经送来了,下人们都收着,一并送入书房了。 季王伸了一个懒腰:让他们送到厅来,我要先看看。 好。谭福加道。 早膳色香味俱全,季王却无心享用,她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安排下去的任务上。 几个县衙反应,经昨夜一整夜赶工,储水大坑已经挖好了十数个。今日再加工,必能达到要求。 季王合上邸报,大为满意,与谭福加道:备几匹马,待会儿我要去各地县衙看看。 谭福加犹豫片刻,开口劝道:殿下,外头那么热,您的身子也才稍稍好转,依老奴看,还是不出门为妙。巡查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行。 此事关乎千万百姓的性命,还需亲力亲为。季王并不是要做出一番作为给谁看,而是实实在在地为百姓着想。她不想在她的封地里有一人因着她的管理不善而死亡。 上辈子没实现的愿景,上辈子的亏欠,这辈子一定要弥补。 她都这般说了,谭福加也不好多加阻拦,便随季王去了。 荷花粥!放下公务,拿起勺子,季王才注意到今日的早膳与以往不同,竟然是她喜欢的荷花宴。 雪白的碟子里粉红俏丽的荷花分外引人注目,轻轻一呼吸,满鼻皆是荷花与食物交融的香味,叫人食欲大开。 谭福加望着季王脸上开心的笑容,就知自己这早膳呐,上对了! 欲让季王更开心些,谭福加又道:殿下,老奴有一朋友在滇之深山中发现一荷花塘,里头的荷花花大,色艳,柄直,极美。殿下若是喜欢,老奴让他送些到季州来。 好好好。季王喜出望外,高兴得连连点头:你速速让他送来。 谭福加的是字还没冒出口,季王又赶紧摇了摇头:不行不行,现在不行,正是缺水之际,那荷花送来也养不好,等旱情过了再让他送。 是是是,一切依照王爷之言。 美滋滋地吃完荷花宴,季王心满意足地出了王府的门,跨上骏马,带上和林和顺,一齐往清泷县城赶去。 百姓们赖以生存的泷湖几乎见底,看这水量根本撑不了几天。任由事情恶化下去而不作为,必至哀鸿遍野。 想到此处,季王越发卖力地巡视、督察,小脸都被毒辣的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小腿肚儿也发酸发颤,心中却是分外满足。 在清汎县城停留了一个时辰,幕僚路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夏容宣身后的不远处,打量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本王脸上可是被污泥弄脏了,惹得路卿目不转睛?季王瞥过了眼,心中立刻升起一团无名的怒火,面上却得死死忍住,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引得对方更大的猜疑。她知晓此时的路煜已经察觉到她不对劲的地方了。 王爷发上确有些污泥,微臣见您神思犹在工程上头,不敢出言打扰,想着等王爷想完事情再出声提醒,故而一直候着。路煜赶紧寻了个由头瞒过去,伏低的脸上带着些微不可察的抖动。 季王手负在身后,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眉梢一挑,夸赞道:路卿细致。 路煜见她的笑容之中无半分阴霾,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第5章 松兰求医 想来你也在外头奔波一日了,回去歇歇吧,莫要太劳累了。季王转身,让和顺帮自己理去发上的污泥。 是。路煜恭敬应道,待季王转身后抬头,脸色又变得难。 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有发觉理完污泥的季王又折返了回来。 路卿身子不适?脸色怎如此难看。 季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旁,路煜吓了一跳,咬着下唇,没让慌张显露出来。 约莫是受热中暑了。路煜讪讪笑道。 路卿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危难时期,本王还需卿为我出谋划策。若路卿病倒,本王也不知依靠何人。季王仿着上辈子的自己惯用的口吻说道,分外的真诚,配上脸上茫然无措的神情,路煜不相信都难。 小病而已,无足挂齿,承蒙殿下关心,臣感激涕零。路煜抱拳道。 这儿有西瓜,快吃些解渴。季王话锋一转,将手里拿着的西瓜塞入路煜手中,和顺刚切的,可甜了。 说罢季王便抬起自己手中的那块,咬了一口,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谢殿下。看着季王这副纯真无邪的模样,路煜皱起了眉,突然的念头又将方才那个念头取而代之:殿下还是这般天真单纯,莫不是自己多虑了? 西瓜汁水十足,入口甘甜,没吃两口粘腻的汁水便顺着手臂流了下来,季王赶紧蹲下身子,不让汁液滴到衣襟上。 见路煜越发迷茫不解,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 二日转眼就过,今夜会下雨的说法早已传遍了季州府的大街小巷,有的人信,有的人则不信。不过不管信还是不信,家家户户都将家里的水缸米缸木桶等一应能盛水的器皿都收拾了出来,摆在自家院里。 不信的人比信的人还要积极,他们怕万一。万一真如季王爷所言,老天爷降下甘露,而自己什么都不准备,白白浪费了这些来之不易的水,亏大发了,到时候找谁哭去? 小插曲不可避免,但事情的发展大体都按着季王所料想的那般发展,她已经很满足了。 还没入夜,天边就聚集了一大片的乌云。第一滴雨水降临在季州府之时,季州百姓与官兵皆沸腾了。 下雨了!下雨了啊!齐声的呐喊混着雨声回荡在街巷里,开心而灿烂的笑容挂在了百姓的脸上。 不少人冲进雨中,欢呼雀跃,手舞足蹈。久旱逢甘霖,这一场雨救回了庄稼,滋润了万民,也替季王赢得了民心。 大雨滂沱,屋瓦上聚起的水不断下下沿汇去,流入事先备好的木槽与沟渠里,再哗啦啦地聚入深坑中。 禀王爷,清泷县十个大坑已蓄满雨水。 禀王爷,清湖县十二个大坑已蓄满水。 夏容宣坐在议事大厅的主位上,双手交握置于膝上,压在手掌下的指尖微微颤抖。她表现得云淡风轻,内心实则紧张万分,夜深了都不敢休息,时刻注意着各县递来的情况。 上一世的她一事无成,诸事皆交给下头的人来办,自己沉迷木艺,好坏皆不挂心,辜负了许多人的信任,这里头包括了她最在意的那个人。 这一世卷土重来,她没有自信与底气做到十全十美,只能竭尽全力做到最好。故而当验收成果的时刻来临之时,她会紧张到手足无措。 听到各个府县的喜报,季王的嘴角慢慢扬起了弧度,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成功了。 经过此事,军民同心,近一月的烈日大旱,大家同舟共济,一齐咬牙挺了过去。 庄稼保住了,百姓高兴了,季州诸位大臣也笑容高挂,远在京师的皇帝听到此事之后也降旨称赞,并赏赐了许多的金银珠宝。 季王高兴,却没有太高兴。她只是想弥补前世所欠下的东西,没想太招摇。 分卷(4) 万盛二十七年,虽然不是党争最火热的时候,但一些皇子已经开始秘密谋划,自己的这次的功德设保不准已经引起他们的忌惮了。 形势所迫,她先前所构想的计划,也要尽早施行了。 经过反复思索,在众多伤残病痛中,季王选择做一个瞎子。当然,这个瞎不能是真的瞎,那样做的代价太高。她还要留着自己的眼睛赏荷花,做木艺的。 她要做的是装瞎。一个问题随之而产生:是否有一种药物,可以让自己装瞎而不被发觉呢? 她贵为皇子,无缘无故突然瞎了,必定引起四方关注,届时京中乃至是天下的郎中医者皆会汇聚于王府,替她瞧病。这如何能瞒?如何能演?必须要倚仗一些药物来协助自己。 季王想起了那日的那个郎中,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唤道:福加,将你那日请来的那个郎中再请到王府中。 王爷又身子不适?谭福加探头瞧着夏容宣的脸色,又是满脸担忧。 不是,我有些东西想问问他,须将其请来王府一趟。 行,我马上去安排。 季王目前只有这一桩烦心事,便待在房中一直等候着谭福加的消息。 谭福加知她着急,一探得消息立马前来禀报:王爷,那个郎中寻师父去了,此时在松兰山里,书信与他,却是回绝。 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乃是松兰山一带的名医,每个月的逢五之日才肯接诊。 名医?季王抬了抬眸子,注意瞬间被这两个字吸引走。 不仅仅是名医,更有甚者称之为神医呢,听说是医术了得。 当真?季王抓着扶椅的手不自觉用力。 好多人都知道这个神医呢,对他的医术大为称赞,想是有些真本事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此神医行为与常人有异,比较特立独行,让人捉摸不透。 你这般说让我对他越发地感兴趣了。季王直言不讳道,心里盘算着要去亲自拜访一趟。 王爷感兴趣?想招进王府中来?谭福加想起季王府中还缺一个大夫,便如此言说道。 夏容宣本是想着会一会神医,结果谭管家替她寻了个由头,她便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去:正是,府中大夫一职空缺已久,若神医入府,如虎添翼,岂不美哉? 王爷所言极是,老奴这就安排一能说会道之人上那松兰山 不不不谭福加还未说完,季王便出声打断了他,眯着眼笑道:本王亲自去,才显诚意。 谭福加略一思索,赞同道:也是,此神医脾气古怪,说不准真得如那古时的三顾茅庐一般,方能将其请下,王爷亲自去也好。 季王倾身上前,急迫道:你速速去安排,越快出发越好。 是。谭福加得令,旋即前去安排出行事宜。 前车之鉴,外出拜访隐居之人,不能弄得声势浩大,会惹人生厌的。季王带上和林、和顺二人和两三个仆役便出发了。 松兰山在季州境内,但是居于边界的位置,从王府至山脚,需行三日。季王提前算好日子,恰巧在七月十九的时候抵达松兰山脚。 殿下要做好露宿山林的准备,这个神医的脾气古怪的很,不管你从多远赶来,他绝不让你留宿,重病之人亦是如此。大多数来访的人皆要在这山中搭建临时屋舍,以避风雨。看,那些就是前人留下的痕迹。和顺指着林荫下的几根木桩道。 和林偏了偏脑袋,看向林中深处,笑道:我们自是不怕的,王爷不是最喜欢搭建木屋了吗?此时正好一展才能。 季王笑笑没有说话,露不露宿山林不要紧,她最担忧的是这个神医这里有没有能让自己装瞎却不被发觉的药。 前面是蜿蜒小路,路上还有荆棘,骑马大为不便。天要黑了,我们不如在此地下马寻一住所,嘶!这森林中的蚊虫真是多呀!和林时而挠着痒,时而拍打蚊子,模样滑稽。 夏容宣与和顺看罢,哈哈大笑起来。 下了马,夏容宣扫视着四周,寻到了一片开阔之地。松兰山树林茂密,蚊虫定然成群,无奈地与众人道:今夜大家苦一些,便宿在着山中。 和顺叹道:我们受苦不要紧,就怕殿下您受苦。 区区蚊子,不足挂齿。季王笑道。可说是这么说,转瞬之间,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已经被蚊子叮了十数个胞了。 她为维持面上的风度,又不好明目张胆地挠,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走开,在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摸摸地挠两下。 这个地方好,平坦开阔,方便搭建房子。和顺指着一地道。 那便定在这儿了,大家散开去寻些木材、大叶,我们要在天大黑之前搭好住所。有了兴趣之事,季王的注意力转移走了,身上奇痒难耐之感顿时少了许多。 一行人跃跃欲试,正准备动手,却见一个素衣打扮的男子快步朝他们靠近。 你是谁?和顺警觉,大喝了一声。一行人纷纷停下动作,举目朝着那名男子望去。 客不必惊慌,我是奉师父之令,请客人们上山的。男子亢声应道。 汝师是?和顺丝毫不敢懈怠,径直将腰上的刀横在身前。 来人规规矩矩地答:吾师姓韩名江,是住在这松兰山的医者。 第6章 夜采荷瓣 听这名字,众人皆是一惊,原来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神医! 和顺担心有诈,又问道:汝师不是逢五之日才接见客人?怎今日开了先例? 并非先例,吾师素来率性行事,今日也是见各位客人有缘,特命我来请。林中蚊虫甚多,居处干净整洁,诸位贵客快速速随我上山吧。 有地方住,当然不住这山林了。和顺看了夏容宣一眼,询问她的意思。 夏容宣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一行人随着男子向山上走去,约莫走了两炷香的功夫,一处简洁古朴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季王站在院落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发现这处住所设计精美,构建精良,是她喜欢的风格。难不成是遇上了知己?季王对那位神医越发好奇了起来。 客人们在此院歇息,放心住下,吾师声名在外,不会对大家图谋不轨。男子笑着说道,口吻之中带了些打趣的意味。在他看来,面前的这帮人着实过分的警觉了。 不知尊师此时在何处?冒昧打扰,应当去拜访一下。季王礼貌地道,丝毫没有皇亲贵胄的架子。 这个时辰,吾师已在屋内休息,不便打搅,尊驾明日便可见到。 如此便不打扰,是在下唐突了。 院内有婢子,若客人们有需求,可寻她们。明日来访的客多,我需去备下明日要用的器物,失礼告退。素衣男子行了一礼,便欲离去。 季王回礼送人远去:慢走。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去休息吧。还有提醒一声,行走在外皆要称我为公子,莫要暴露身份。季王面露疲倦之色。 明白。 属下们告退了,季王拿着自己的小包袱,走进了自己的厢房里。接连奔波,她确实累了,眼睛和眉梢都无精打采。 还未走到床榻旁,她便停下脚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什么味道?打完哈欠,她又站在原地喃喃了一句。打哈欠的时候她猛吸了一口气,顿时有一阵清香涌入肺中,清爽怡人。 调转方向,季王往窗户走去,插栓一开,一阵荷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十分浓郁。季王瞬间清醒,睁大眼睛朝外望去,只见厢房的不远处有一片荷塘。 外头昏暗,季王在影影绰绰中分辨出了荷叶与荷花,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她丢下自己的小包袱,拔腿往门外走去。循着香味,她摸索到了荷塘旁。 真香。入夜之后,荷花开放得少,是没有多少香味的。可这处的荷花,不知怎的竟一反常态,馥郁无比。 季王蹲在荷塘边,闻得入迷了,迟迟不愿离去。夜里无光,她看不清荷花清丽粉俏的颜色,独独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喜欢不已。 她越看越喜欢,好想摘下一朵,放入房中伴着入眠。 可现在不是在自己的王府中,这荷花也不是自己种的,它们有主人,她不能做这种偷盗之事。 季王蹲在地上,用食指在地上拨着小碎石,鼓着腮帮子,纠结极了。 不远处的阁楼上,一个人靠着栏杆而立,将季王模糊的背影收入眼底。她似是知道了季王所思所想,嘴角浮上了一缕温柔缱绻的笑意。 那唇角扬了片刻,忽然凝滞住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会发现蹲在地上的季王突然站起了身子,正猫着腰朝着荷花伸出手去。 屏息看着季王动作,片刻之后,她停顿的唇角又扬了起来,笑意比方才的更大了。 愁眉不展的季王终于做出了决定,她朝着荷塘边的那朵荷花伸出了魔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荷花边上那片枯萎的花瓣摘了下来,抓在手心里。 摘一朵荷花太过失礼,那就偷偷摘一片枯萎的花瓣吧,主人若是知晓,应当不会怪罪吧。季王抓紧手心里的花瓣,心里已经说服了自己,可不知怎的身体还是做贼心虚地回望四周。 看着季王蹑手蹑脚的模样,阁楼上的人忍俊不禁,眼里眉梢都带着笑意。眷恋的目光一直送季王回到房中,那人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缓步离去。 手里小心握着那片芳香馥郁的花瓣,季王回房的脚步都变得轻盈,几日积攒下来的疲惫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她将花瓣放在了床头,熄了烛,房间里便只剩下荷花的清香。 这一觉季王睡得又香甜又舒适。 翌日,鸡鸣打破了松兰山清晨的宁静,季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起了什么,忽然浑身一哆嗦,她猛地掀开被子,一翻身便坐在床边穿起了鞋袜,动作十分迅速。 公子,早膳和林在门口迎她,话才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季王从他身边略过,连一瞥都未曾留下,把他当做空气一般。 公子。和林端着早膳,一脸委屈相,又喊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 可夏容宣还是没理他,身子崩得笔挺,视线集中在前头,朝前方廊道直直走去,一副走火入魔与世隔绝的模样。 和林捧着早膳就要追过去,被和顺拦下。和顺晲了他一眼:咱们家公子的性子你忘了,进入这般忘我的境界,必定是寻到了兴趣之物,你现在怎么叫怎么扰,他都不会理会的。 你快跟去看看,公子又寻到什么好玩的了,回来记得告诉我。和林挑着眉梢道。 好。和顺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小跑着跟了上去。 夏容宣直直地朝着荷塘走去,脸上的笑容随着渐近的脚步而放大。 好美。清晨的荷塘还萦绕着阵阵烟雾,望过去犹如仙境一般。荷花清丽的色彩从青翠的荷叶中冒了出来,亭亭而立,好看至极。 妙哉妙哉。季王这里看看,那儿瞅瞅,脚步不停,嘴里也不停,叽里呱啦的,都是赞美的词。 和顺的脚步停在后头,心里不解道:殿下的喜好他一向知道,可他又是何时喜欢上荷花的呢? 尊驾,吾师有请,请客移步内室。季王荷花还未欣赏尽兴,耳旁却传来昨夜那名男子的声音,她赶紧收起自己羡慕的目光,端正了仪态。 拂了拂袖子,她正色地问道:还未卯初,韩大夫这么早便接诊? 男子笑了笑,手上摆出恭请的姿势:吾师做事喜早,后头不至于手忙脚乱。客请随我来。 季王转身念念不舍地看了荷花一眼,微不可察地瘪了瘪嘴,跟着男子前往内室。 到了内室门口,男子抱拳行了一个礼,面色略有些难色,轻声地道:吾师孤傲清高,他让尊驾做什么,请尊驾务必依言而行。 明白。季王点点头,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忐忑与紧张。她并不是一个圆滑的人,不知如何巧言令色,她害怕自己做得不好。 伸手探进衣袖,季王抚了抚昨夜采下的那片枯萎的花瓣,又深吸了几口气,她才稍稍镇定了些。 男子推开了内室的门,示意季王进入。待她进去之后,他又将内室之门关上,守在外头。 内室四周围着深色的纱帐,清风一吹,下摆飘荡,里头的光线并不明亮,萦绕着袅袅青烟,神秘而又诡异。 季王拽住了自己的衣袖,慢慢挪动脚步往内室里头走去,不一会儿,一道屏障隔在了眼前。屏障的后头依稀有个人影,定睛一看,却见那人束发陪玉簪,身着道袍,像个男子。 季王走近,立马端正了神色,恭敬地抱拳使了一礼:在下慕名而来,是遇到一件烦心事,劳请神医帮我。此事若成,在下必定重金相酬! 季王抱拳弯下了腰,维持着这个姿势站着,语气恭敬有礼,可那神医不知怎的竟无一丝一点的回应。既不让她坐下,也不让她离开,连吭都没吭一声。 季王的心骤然慌了,她脸皮子薄,经不住这份尴尬,脸红得快要滴血。内室的空气都像凝结一般,二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仍没有缓和,季王脚站得发麻,一咬牙,鼓起勇气抬起离开眸子,打量着屏障后头的人影。 一抬眸便见那个人手臂高扬,给她打着手势。 季王不解,定睛再一瞧,发觉那手势似是让她靠近,她想起素衣男子的叮嘱,依言而行,走到屏障下方的矮桌旁。 矮桌旁铺着蒲团,韩江示意她坐下。 坐定,季王才看到书案上写有一张字条,上书:吾不能语,以字示之。 原来如此!季王捧着黄纸大为恍然。 看完之后,屏障下方又塞来一纸,又写道:尊驾来此,所为何事? 一来便直击正题,季王喜欢这般的直接,激动地抓过帘帐下方的毛笔龙飞凤舞地在黄纸上回道:有一事相求,请神医帮我。 季王写完将黄纸递了过去,右手却拽着毛笔不放,忘了归还。 分卷(5) 韩江看罢,欲回复却无笔可写,手突然从中间的屏障下方伸了出来,曲起食指,勾了勾。 季王不明就里,睁着一双大眼望着屏障。 韩江的手又朝前伸了一些,露出光洁的腕子,手指指向季王手中的笔,手掌朝前招了招。 第7章 她嫉妒那荷 季王这才注意到自己在着急之下拿了人家神医的笔,忘了归还,连忙双手捧着递还了过去,嘴里接连道:失礼,失礼。 韩江无法出声,隔着屏障也无法看清的面上的神情,季王心里惴惴难安,言行举止越发谨慎。 何事?大气潇洒的二字递来。 季王吸取了经验,以言语代替笔墨道:说出此事之前,神医能否答应我绝不将此事告诉第三人? 屏息等了一会儿,对侧传来字条,上面的字加多:我这里有规矩,进这内室,所言是行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外传。 季王这下安了一半的心,酝酿了片刻,方道:我想问问神医是否有一药物能能让人装瞎而不被发觉? 黄纸动,狼毫起,季王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余光一直注视着屏障下方韩神医正写字的手。 这次的回应很快,韩江就在纸上写了一个简单的字:有。 太好了!季王内心惊呼一声,嘴里急急问道:我需要这个方子,神医能否与我? 可以。回应来得很快,季王喜出望外,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之顺利。 此药当真能使得装瞎而不被其他郎中发觉? 当真。韩神医不露脸,不出声,纸上的回应也很简短,却给季王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坐在蒲团上,季王压抑着神情,眸子中却将欣喜袒露完毕。 韩江在她感激的目光中起身,慢慢走到内室后方的一个药柜上,取出了一个深黑色的药瓶。 她取来一张方正的纸,在上头写下装瞎之药的使用方法。 一条一条,列了满满的一张纸。两根葱白的手捏着纸张递了过来,宽大的道袍落到的肘处,季王被韩江白皙的手臂吸引去了目光。她走神地想到:这韩神医虽为男子,手臂却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 察觉到季王偏移的目光,韩江捏着纸张的手晃了晃,示意季王看。 季王这才将目光移至纸张上头。 一字不落地记下,上面写的东西切记不让他人知晓。你记下我便销毁。 神医的独家秘方自然是不能让他人知晓的,季王见他这般,心底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她盯着纸张,将纸上写着的东西放在嘴里咕噜了两遍,而后闭上了眼回忆了一遍。 见能一字不落地记下之后,她朝着韩江点了点头:我记好了,你可以销毁了。 韩江见她记得这么快,有些不放心,又在纸上写道:你复述一遍。 季王乖乖地依言而行,将纸上写着的东西一字不落地背诵了出来,而且分毫不差。 韩江满意了,收回纸张,当着季王的面将其撕毁。纸张置于烛上点燃,冒出浓黑的烟,而后弃于铜盆之中,任其烧为灰烬。 韩江将深黑色的药瓶朝前推了一推。 季王取之,放在手心细细端详。 若无他事,尊驾可以下山了。切记务必按照方才纸上所说的行事。 季王将药瓶妥当地收好,抱拳行了一礼:多谢韩神医,不知在下应当付多少银子的酬金? 一百两。韩江在纸上写下。 想起买荷之事,季王又在蒲团上坐下了身子,手肘撑在矮桌上,手掌急不可耐地从兜里掏出几张银票来。 我这里有一千两,还有一事相求。季王一双写满渴望的大眼直直地盯着帘帐后头的韩江。 请说。 神医院中荷塘里的荷花能否卖与我几株?我着实喜欢得紧。季王语气诚恳。 可以的,我让弟子去安排。没有半点拒绝,韩江答应得很干脆。 多谢! 季王脸上的欢喜溢了出来,感叹道:面前的这位神医哪里像传言中的那般古怪难相处,他分明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季王喜不自禁,高兴地将另一个衣兜里的三百两银票也掏了出来,一并递给韩江。 一点心意,韩神医断不可拒绝。 韩江将银票收好,并未回绝。季王开心地离开内室,眼里眉梢都是笑。 夏容宣的脚方踏出内室的门,里头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铛声,门外候着的弟子闻着,侧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弟子携笑出来,恭敬地道:客随我到荷塘,师父让我带您去挖荷。荷塘中的荷花千姿百态,客可亲自前去挑选。 季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不住地点头:好好,我们现在就去。 客喜欢荷?夏容宣那急不可耐的模样,比新婚夜入洞房的新郎还要着急几分,弟子不禁莞尔,心里顿时也恍然大悟:师父必定是遇上了喜荷的同好之人才慷慨相赠。若在平日,遇上其他的人客要买荷花,师父必定回绝,连他们这些侍奉的弟子也是油盐不进呢。 他可馋那新鲜清脆的莲蓬许久了。 极是喜欢。季王丝毫没有掩饰,直白地袒露了。 看来吾师是寻到了知己。 韩神医也爱荷? 当然。那片荷塘中的荷都是师父亲手种、亲手养育的 门外的说话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内室中静坐的人忽然站起了身子,她撩开中间阻隔着的纱帐,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视着季王坐过的蒲团。 素衣道袍下的身子瘦弱,虽说男子装扮,但可从那清绝的脸庞上一眼认出,这是个女子。 夏容宣递来的银票被她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则理好交谈时所书写的黄纸,一并收入了柜中,妥善放好。 自己亲手种的荷,为的便是让她欢喜,现在目的达到了,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她嫉妒那荷。 荷与她,这么快便可重逢,她与她,却还要等上些时日。 *** 公子,与韩神医谈得如何了?和顺和林也守在内室不远处,见季王出来,连忙围了过去。 季王缩了缩脸颊,将那些欣喜都压了下去,神情立马变得颓丧:韩神医志存高远,不愿离开松兰山。 公子可有亮出身份?和林压低了声音道,心里很是不满:此人也忒不识好歹了。 和林!季王罕见地发了怒,斥了一句:莫要口出胡言!无礼! 有些东西不能在嘴上说,季王在心里愤愤地补了一句:韩神医人可是很好的! 此时还在主人宅院中,而且他们昨日还好心地收留了自己,现在在人家背后乱嚼舌根确实不好。和林不过是一时恼怒,此时冷静了下来,满心懊悔道:公子斥责得对,是和林无礼。 和顺素来稳重,如鹰般锐利的双眸扫过不远处候着的弟子,猜到了什么,开口问:公子还要去作甚?那弟子是不是在等您? 是是。季王不愿让人久等,赶紧招呼着和林和顺过去,一边走一边道:我方才同韩神医买了些荷花,我们现在去取。你们帮我想想归途中要如何运输?荷花茎叶花果皆是脆弱,万不可让它们受损。 和顺和林也跟到了荷塘边,终于见着了能让季王殿下魂牵梦萦、如痴如醉之物。他们二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见着清丽的荷花,根本欣赏不了它们的美。他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裸露的莲蓬,口水直流,这般炎热的天气,茶余饭后若是能掰些莲子来吃,清爽又可口,当真是舒坦。 客要哪几株?弟子弄来了一小舟,划着桨问夏容宣。 居然还能选!季王惊讶至极,她虽高兴,却不愿与人添麻烦:就要荷塘边上的这几株,不用去里头了。 客体贴。弟子朝着季王点了点头,又指挥着几个仆役下荷塘挖藕根,自己则划着小舟进入了荷塘深处:师父让我给客采些新鲜的莲蓬,让客带着路上吃。 季王大喜,和林和顺也十分高兴,嘴里都不自觉浮现出一种清甜的滋味。 弟子划着船,心里盘算着日后要在师父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也爱荷,还要表现得极爱的那种,这样再开口讨两个莲蓬来吃,师父应当会允。 装好了荷花与莲蓬,季王可谓是满载而归,一路上都因它们而变好。及至府门,还未下马,谭福加便见季王脸上高挂着的明晃晃的笑容,不住地张望脑袋往后看去。 谭管家在看什么?季王疑惑地问道。 神医啊,殿下没将神医请来吗? 噢神医啊季王翻身下了马,略有些心虚:他不肯下山呢。 王爷如此高兴,我还以为将神医请着了呢。 人要朝前看,他不来,我总不能哭哭啼啼以泪洗面吧。况且我从神医那儿得了好物,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季王喜滋滋道。 是何好物?快让老奴瞧瞧。谭福加浑浊的双眼骤然睁大,脸上写满了好奇。 是荷花。和林耐不住提早公布了答案。季王着一路上一直与他们说这荷花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香,乐此不疲,他跟和顺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眼瞅着谭管家也要被拉下水了,和林给了他个痛快。 第8章 信州贺寿(一) 原来是荷花呀!谭福加自然比两个粗汉子风雅许多,听闻是荷花,捋了捋发白的长须,脸上带着意料之中的笑意。 季王才不理会他们这些私下小动作,一心只想着快些把荷花种下,反复催促道:后院的荷塘要扩大些,把这几株荷花种下,记住要同原先那些隔开。河泥要重新翻过一遍,挖得深些。 说着说着,季王的神情顿了顿,脑中忽然起了另一个念头:大大小小很是繁琐,还是我自己亲自弄。 殿 快把荷花搬下来吧,本王迫不及待要把它们种在府里了。 谭福加欲劝,却被季王的快言快语堵了回去。季王小殿下的性子是柔软了些,但只要做下了决定,态度便十分之坚定,他人难以动摇。 谭福加望着她的背影心疼地摇头,叹道他家小殿下可贵就可贵在此处了。可身在帝王家,如此天真纯粹不去算计些什么,怕是会被当做众矢之的,人人欺侮啊! 他得寻个时间,将个中厉害与王爷好好言说一番。 忙活到深夜,荷花都安置好了,季王拍了拍脏兮兮的小手,嘴角一扬,安安心心地回房洗漱。洗漱干净之后便懒洋洋地卧在软塌上,让婢子给她剥莲子吃。 一口一个,清爽可口,季王舒服得眯起了眼。 殿下,老奴有一要事请示。谭福加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宁。 季王坐起身子,正了正神色道:何事? 你先下去吧。谭福加屏退了婢子。 是。 婢子走了,谭福加才缓缓地道:殿下,八月一是信王爷的寿辰,我们要如何备礼? 季王将剩下的几颗莲子一并塞入口中,咀嚼之余垂眸思索此时,待莲子吃完,心中也拿定了主意:我记得前些日子祥福当铺里有一人典当了柳先生的古琴,可能赎来? 谭福加想了想,道:可以,只不过要花上好些银两。 银两多费些无妨,主要是五哥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我们要投其所好。季王在一众皇亲贵胄中算是一股清流,不好女色,不浸嫖赌,不奢靡。只要买些便宜的木头,都能钻研上数日,很好打发,故而季王府赏赐的那些银两都存下了。存下钱财要用在所需的位置,她并不心疼。 你前去当铺里头打探一下,问问这把古琴是否还在。若在,必须拿下,花重金也无妨。 老奴明白。 谭福加禀完事情却不急着退下,心里寻思着要将方才琢磨的事告知季王。可他又担忧季王心性单纯,不赞同他之说法,不以为意。一时间,谭福加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愣在了原地。 季王也有心事,没有注意到谭管家神情上的不对劲,也闷声呆坐了半晌,最终还是她先开口了:有一事,我要告知与你。 是何事?谭福加惊讶的抬眸,他从季王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的沉重。 夏容宣清了清嗓子,将自己装瞎的计划缓缓说出,这件事她一个人知情是办不成的,她必须要有谭管家的助力。 谭福加大为意外,他没想到一向天真烂漫的季王殿下也注意到了眼下的情势,并暗自做了布置。 殿下当真想好了,此事可不是儿戏,会影响殿下一生的命运。季王的选择很符合她的性子,她选了一条安稳无争的道路,可此计一旦实施,她这一生就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彻底无缘了。 我意已决,不可更改。季王抓住吃干净的莲蓬柄握得很紧,双眉倒竖,神情万分坚决。 谭福加今岁五十有八,比当今圣上还要大些年岁,天骐年间的争权夺位他看在眼里,深知这是一场残酷而不通人情的战争,胜者为王,其余被卷入其中的皇子皆没有好下场。 季王殿下这般选择,明哲保身,兴许能逃过这一劫。 谭福加不知后来事,不知后头登上皇位的皇子是谁,也不知其性如何,就目前而言,他觉得季王用装瞎来躲避风头是可行之法。 谭福加抱拳行了一礼吗,满脸肃容:老奴必定全力协助王爷。 *** 信州紧挨着季州,季王府于季州之南,信王府于信州之北,清晨从季王府出发,夜幕时分便可抵达信王府。 由于距离较近又同样不受宠,二王惺惺相惜,经常走动。外人皆道二王感情深厚。曾经的夏容宣也是这般以为,直至信王登基,对自己痛下杀手,残酷冷血不通一丁点的人情,季王这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信王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些明面上东西都是逢场作戏。 分卷(6) 季王心思纯净,予人真诚,却不得善终。这一世,她不会如此傻了,信王处处算计她,现下,她也要算计信王一次。 七月三十一的清晨,季王便带着贺寿的礼物出发了,她坐在宽大的马车里,怀中内兜装着韩神医给她的那瓶药。马车行至山路,车厢一颠一颠的,药瓶撞击在她的心口,带动了她的心跳,如擂鼓。 及至夜幕,一行人抵达信王府。 是季王殿下来了。信王府的管家是一个叫做刘台康的年轻人。年纪不过三十耳,便能取得信王的信任,予以管理王府的大任,足以见得其手段之高。见着季王来了,刘台康的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连忙跑近,哈腰弓背地将季王迎下马车。 五哥可在府中? 信王殿下出去了,不多时便回,季王殿下在府中稍等片刻,信王爷一回来,小的就差人告诉王爷。 王兄明日寿宴,今日少不得要奔走布置。你们别去叨唠,我就在府中等候。 是。刘台康谄媚地笑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接着道:王爷舟车劳顿不免疲惫,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还是王爷喜欢的那一间,王爷快入府休息吧。信州与季州皆远离京师,与其他藩王的封地也相去甚远。来贺寿的人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就要数季王了,刘台康不得不尽心伺候。 季王府的贺礼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你先让仆役抬入府中。 季王殿下且放心入内休息,这些事情尽数交于小的。刘台康抱拳弯了弯腰,季王示意和顺同他对接。 季王弟!一切布置妥当,夏容宣正欲踏门入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声音着实熟悉,夏容宣双目大亮,一扭头,发现是三王爷夏容温来了。 祝王兄!夏容宣面露惊喜之色,忙拾级而下去迎接祝王。 季王弟,许久不见,怎这几年也不来京师走动?祝王手负在身后,笑得爽朗。 父皇又不喜欢我,见着我就烦心。京中的那些言官御史也瞧我不顺眼,时时弹劾。我去京师不是自找没趣么。在诸王之中,夏容宣最信任祝王,此时便同他大倒苦水。 怎会?祝王夏容温嗔了一句,拍着季王的肩膀笑道:你下次来京师,我必在父皇面前说好话,那些言官御史我也拦着,绝不让你受委屈。 祝王还是待自己这般好,季王眼里发酸,她真想真心实意地答应,可自己很快就要瞎了,京师是断断不会去了。 即便如此,客套话还是要说的,季王压下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笑得灿烂开怀:好啊,王兄这般袒护我,京师自然是要去的。 等信王弟的寿宴结束,我们再商议一番。 看着兄弟二人大叙旧情,刘台康没有上前打搅,他抬手招来了一个王府小厮,在他耳旁悄声的说道:祝王爷来了,快去知会咱王爷一声。 是。小厮领命前去,刘台康仍候在原处,心中却是别样的激动。 祝王爷何许人也?是皇帝的嫡子,深受皇帝宠爱,有望承袭皇位。当今太子虽为长,却非皇后所生,性格上又懦弱了些,显然祝王登基的呼声要更高些。 是故刘台康见着祝王会激动不已。 京师远在千里,祝王特意来为信王兄贺寿,还是有公务在身?季王问道。 有公务在身,从壑州过,恰巧碰到信王弟的寿辰,便拐过来看看。你们二人离京师最远,一年也见不了几回,这次不见下次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季王看着祝王真挚无掺半分虚假的双眸,想起了许多往事。她的母妃身份低贱,在后宫之中并不受宠,连带着她也受到其他皇子的欺侮。每每祝王看见了便会出声袒护她,夏容宣对他是真的尊敬与感激。 祝王宅心仁厚,最后如若是他登基,想必不会有那么多的杀戮,只可惜天意弄人,他也不过是皇帝夏时雍的用来制衡太子权利的一颗棋子,用完便弃,没有丝毫的情面。 想到前世祝王之死,季王喉中不免哽塞,为不让人察觉,她赶紧转移话头:祝王兄,外头炎热,你们又舟车劳顿,我们进去坐着说吧。 候在一旁的刘台康见状赶紧哈腰上前,请道:二位王爷随小的入王府。 王府中采的莲蓬,可新鲜了,祝王兄要不要尝尝?季王让和顺捧出了一大把的新鲜的莲蓬,用力一剥,弄出许多莲子来递给祝王。 祝王捋了捋衣袖,伸手来接,笑道:季王弟府中的荷花可谓清绝,想必结出来的莲子也是上品,王兄要尝一尝。 二人吃着莲子说着乐事,不一会儿,信王从外头大步跨进来,人未至声先到:祝王兄,季王弟,招待不周,我待会儿自罚三杯! 第9章 信州贺寿(二) 信王乃外邦公主所生,融入了外族了血液,生得那叫一个俊俏倜傥,特别是那一双褐金的瞳仁分外引人注目,再配上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让无数姑娘迷恋不已。 每次出府,信州那些不同年龄层次的女子都要出来围观,常常造成市集拥堵,车马难行。 夏容宣难以想象自己要去某地却被堵在路中的心情,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可信王就吃这一套,还乐在其中。 信州内外大把貌美的姑娘都芳心暗许,甚至是情有独钟,还四处扬言要么嫁入王府做妾,要么独身一世,便是非信王不嫁。 信王召走了姑娘们的芳心,那些才子书生门暗送的情意却无人领取,大为嫉妒。 信王弟过寿,喜庆事儿,同我们这般计较作甚,王兄赶了大半日的路,饿了,我们去吃饭喝酒,吃饭喝酒! 走走走! 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喝酒,折腾到了深夜。季王不喜喝酒,多饮两杯整张脸便似那红苹果,身子也会发痒,故而没有多饮。那二人却无禁忌,难得见上一面又恰逢喜庆事,不停地推杯换盏。到最后两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看着二人越发迷离的眼神,听着那不断打结的言语,夏容宣觉得是时候发挥她清醒人的作用了,身子朝前探了探,温着声劝着二位兄长道:明日寿宴好生热闹呢,这些酒留着明日吃吧。今夜喝得大醉,明日起不来,惹得宾客笑话哩。 二人笑着摇头,满脸通红,醉意醺然,眯成一条线眸子想要睁开却越发困难,举起手里的那杯就又大口地喝下。 刘管家。夏容宣急忙唤了一声。 季王爷有何事?刘台康听见声音,小跑着赶来伺候。 弄两碗醒酒汤来,不然他们二人明日起身可有罪受了。 还是季王殿下细致,小的这就让厨子去备。 默不作声地往杯盏里倒入醒酒汤,季王见二人一口一口地喝下,心才稍安。 找几个力大的下人,搀他们回房吧。喝完醒酒汤的二人顿时失了气力,脑袋伏在桌上,身子软绵绵的。 是。 几个下人搀着信王回了寝屋,季王则随着另一帮人送祝王回厢房。 我们继续喝,季王弟,我们继续喝!京师争权夺势风起云涌,每时每刻都要紧绷着一根弦,哪里能像现在这般畅快,一向温文尔雅的祝王心中高兴,不免喝多了,此时是醉得一塌糊涂。 他趴在下人肩上嘴里叫嚷着要再喝,舞动手臂要来抓夏容宣的衣襟。 那混乱的爪子差点抓在季王脸上,她忙退后了一步才躲过。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夏容宣在心底默念着,开始头疼起要如何让祝王安定下来。 祝王扑了空,还欲再抓,耳旁却响起一个愠怒的女声:夏容温,你做什么!没瞧见季王殿下要被你抓伤了吗! 此声一出,祝王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手脚立马安分了下来。 王嫂。夏容宣大喜,忙从身后上前,抱拳行了一礼:先前不曾瞧见王嫂,不知王嫂是何时来的? 有一亲戚住在信州,前去拜会耽搁了一会儿,你们吃饭喝酒的时候到的。我在亲戚家中已经用过膳食了,所以没有打搅你们,说来也是王嫂的不对,应当同你与信王殿下打个招呼的。说话的是祝王妃章婉青,生的是清雅脱俗,贤良淑德,与祝王十分般配。 王嫂言重。季王连忙摆手。 几年不见,季王殿下长高了。章婉青眉眼里皆是淡淡的笑容,亲切和蔼,如长者一般。先前在京师的时候,祝王同她都是待自己极好的人。 夏容宣闻言灿烂一笑,昂首挺胸道: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 是是,看着像大人,性子还是像个小孩。章婉青也笑道。 季王羞涩地笑了两下,见祝王还难受地站在一旁,立马回过神来,道:夜深了,王嫂赶紧扶着王兄进去休息吧,还有一些醒酒汤,我让下人备着了,王兄难受的时候可以喝些。 看着那双一如既往的纯净的眸子,章婉青笑得越发柔和,温着声道:好,你也赶了一天的路,也快些去休息吧。 季王施礼告辞,往自己的厢房走去。祝王夫妇的关切的话语回荡在脑中,她不自觉想起了前世这二人的结局。 她的心一阵钝痛。祝王是被五马分尸的,死相可谓是惨绝人寰,祝王府上下被抄没,女眷有发配为奴的,有沦为官妓的,剩下的那些被屠得一干二净。待她极好的王嫂在听闻祝王兄死讯之时也以白绫自刎。风光一时的祝王府就此绝了 嗬嗬心痛得难以抑制,季王的呼吸变得急促,进而不畅,她捂着心口蜷起了身子。 只恨这个祸根是在自己重生前埋下的!倘若自己再早几年重生,自己便能阻止这一场错乱的姻缘了,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季王一手抓在木栏上,大口喘着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公子可是身子难受?一人无声无息地靠近,突然传到耳里的声音让季王吓了一大跳。 她蹙着眉抬起了头,见来者是一老妪,面带关切,布满皱纹的面容上尽是慈祥。 季王突然生出的戒备在顷刻间荡然无存。那老妪衣着皆是朴实无华,装扮亦不像王府中的人,而自己也是轻装素衣,她不识得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心口有些发闷,没什么大碍。季王努力扯起一个微笑,余光扫到旁侧,才发现自己竟走错了路。护送自己回房的那些家丁都被她打发去照顾祝王了,故而她身后没有跟着下人,也没有人提醒她。 心口发闷,血液郁结,这可不是小事,公子年纪轻轻,应当多加注意身子。老妪柔声劝到。 凡是关怀自己的人,季王都会觉得很温暖,也没有那么多的戒心,抱拳笑道:多谢大娘关心,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住在信州南城,家里头是行医的,今日是给信王府送药材来的。我呢,也通些医术,不如教公子一法来缓解心闷气短? 好啊。 人的手掌上有一穴位,找到之后用力按压,几下便能通气血,很有效的。老妪说着便在自己的手上示范起来:就是这儿,找到之后以拇指用力按压。 季王见法子新奇,睁大眼,继而自己的手递到老妪身前:天太暗,我看得不真切,大娘在我手上教学吧。 老妪脸上的神情与手上的动作都有片刻的停滞,旋即缓和了过来,抬头笑道:好的。 她一手捉在季王的腕子上,另一手的拇指按上穴位:便是此处,以如此之力压之即可。 老妪粗糙的手指按在手掌的穴位上,神情认真,只稍两下,季王便觉得心口的气闷缓和了不少。 季王双目大亮,笑容欣喜,看着比她矮一个头的老妇道:此法当真有效,我觉得现在好多了。 老妪抬头,笑着同季王对视一眼:祖传的法子,公子日后若有胸闷的情况,皆可用此法。老妪松开季王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多谢。 看着季王亮晶晶的双眼,老妪触动到了自己心里的某根弦,突然别开了眼,我先告辞,公子今夜要多休息。 慢走。季王颔首,见老妪转身之后,自己也转身向后侧廊道走去。 老妪经过拐角,脚步停了下来,身子隐匿在宽大的支柱后头。她侧过脸,看着季王慢慢地走离自己的视野。 她手上沾了药水,捂在眼上,默数十下后松开,那一双浑浊的老眼骤然变得清明。伸手往喉部一托,一个小器物被取出,她的声音也恢复如常。 接着从锁骨上撬开一角,一张面皮慢慢被撕开,一副年轻而貌美的脸庞浮现了出来,赫然竟是松兰山上脾气古怪的韩神医。 第10章 信州贺寿(三) 殿下晃荡到哪儿去了,老奴找了您好久。走了一段距离,谭福加找了过来,二人碰面。 我走错路了。季王以委屈的口吻道。 听闻二位王爷喝得酩酊大醉,王爷可饮酒了。 小酌并未贪杯。 那就好。谭福加心安了,眼睛一瞥又见季王一手掐着另外一手,急声问道:王爷的手是怎么了? 这手啊没事,我是在掐一个穴位呢,能通气血。 原来是这样。很晚了,明日还要早起,王爷快些回房休息吧。谭福加来找季王可不是为了询问行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季王从他眼里读到了递来的信息,会意地打了一个呵欠:对了,我命你带来的软枕在何处啊?没有它我晚上可睡不好觉。 诶呦!谭福加一拍脑门儿:还放在老奴房中呢,我这就去取。 赶紧赶紧。 殿下先回房,我取来便送去。 二人分两道离去,随后又聚于季王房中,谭福加低声禀道:王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那余下的药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一旦事成,立马销毁,绝不会被人发觉。 甚好,成败就看明日了。 分卷(7) 翌日还未明,信王府就热闹了起来,鞭炮锣鼓声响震天。信州大小官吏前来祝贺,大大小小的礼物堆满了整个后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季王着上了华衣,头戴玉冠,将自己拾掇得精气神十足。 只不过要到午间才有筵席,信王忙着招呼宾客,祝王又头疼未曾出房,她一个人闲来无事,只能在王府后花园中闲逛。 季王爷,宴席就要开始了,请您入座。慢慢悠悠地观赏了一个时辰,有下人来唤。 夏容宣在木槿丛里打了一个激灵,赶紧亢声应道:本王这就来。说罢便提着衣衫下摆,快速往宴席厅堂走去。 宾客入席,欢声笑语一片,季王赶至时,宴席已经落座了大半。她边走边将余光瞥在宴席中央端坐着的那群乐师身上,看了两眼之后又火速地收回。 外邦的美食,京师可尝不到呢,今日可要一饱口福了。落座便听祝王在旁侧说道。 王兄,王嫂。季王打了一声招呼:王兄现下头还疼否? 不疼了。夏容温摇着头道,想起了什么神色又变得难看:季王弟,昨夜真是对不住,为兄差点把你的脸都抓花了 想来是被王嫂训斥了,季王哈哈笑了两声。还欲言语,宴席上突然响起了礼乐声,她赶紧将嘴闭住。 信王寿宴开始,歌舞接踵而来,季王动筷吃着桌上的美食,略有些心不在焉。谭福加在她身后候着,一双浑浊却不失精明的老眼扫过一名乐师的脸,再宴席中晃荡一圈后收回。 时机还未至,不可轻举妄动。 宴席过半,席间气氛欢乐,也不断有人敬酒,连少饮酒的祝王妃都多饮了三四杯,结果一放下杯盏,头就开始发晕。 她侧过身,在祝王耳旁小声说了两句。祝王便牵着她的手站起,将她往门外带去。 季王仍留在席上,吃着谭福加替她切下的羊腿。谭福加切下了一大盘,见她还未吃完,便停下动作,手臂垂在身侧,食指在身侧击了两下。 接着又将手抬了起来,指着鱼汤问道:王爷是否要饮些? 季王嘴里咀嚼的动作不停,脑袋重重地点了几下。跪在蒲团上的谭福加半起身去装汤,耳旁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信王殿下小心! 扭头去看,却见一名乐师放掉了手中的乐师,握着匕首朝着信王袭去。 雪白的刀光晃眼,刘台康最先发现,不管不顾冲上前去抵挡。 乐师面露狠厉的杀意,一脚把刘台康踹开。而后将匕首朝着信王的心口攻去。信王赶紧后缩一步,扬起摆着菜品的矮桌,挡下了这波攻势。 来人!快来人! 啊! 宴席乱做一团,有人竟在他的寿宴上行刺他,信王愤怒之极,却不能发作,对他来说此时此刻保命最要紧。 外头的侍卫听见里头的动静惊觉不妙,手持长缨入内,只不过经过门口之时被向往涌出的宾客阻挡住了。 叫弓箭手!刘台康以从被踢飞的地方爬了起来,捂着胸口厉喝道。 乐师武艺在信王之上,以匕首划开了信王的胳膊。信王倒地,略显慌张地看着不断逼近他的乐师。 他注意到了,这名贼人并非要取自己的性命,而是有其他的目的。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信王见乐师双目赤红,握着匕首的手高高扬起,而另一只手则探入了裤兜。 你想干什么?信王的脚也伤了,想要挪动却无法动弹,加上神思慌张,他此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邪魅的乐师靠近。 信王兄!乐师洒出粉末之时,夏容宣一个飞扑挡在了信王的身前。那粉末扑入她的眼中,随即生出了一阵刺痛的感觉。 乐师见此大怒,抓着季王的胳膊就要将她拉到一旁,要将那粉末洒入信王眼中,就在这时,咻咻咻弓箭手赶至,羽箭射穿了乐师的背,乐师抓粉末的手一顿,双眼圆睁前凸,周身失了气力,直直倒地。 一切的骚乱止住了。 王爷您没事吧?刘台康拨开弓箭手上前来。 不是大伤。信王的手臂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好在不深,脚踝处扭了一下,致使他无法站立。 去看看季王爷。那粉末扬来的时候,信王看得真切,是季王挡在他身前,他才能躲过这一劫。 贼人费尽周折洒出的粉末究竟是何物? 季王爷,您没事吧? 季王被那乐师一拖,身子伏地摔在旁侧,听道有人唤她,她撑着手臂转过脸来,嘴里痛苦地道:我的眼睛 她转过脸来的那一刻,堂内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季王爷! 我的眼睛季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几道血水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季王弟!见众人这反应,信王便知事情不妙,不顾脚上的伤,赶紧来到季王的身前,查看她的伤势。纵使是有了心理准备,见着这一幕是,信王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画面太骇人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骤然的黑暗让季王大为不适,眼睛里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但有泪水不断地涌出,她不断叫唤着。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季王白皙的脸上布满了血水,鲜红的血流到她的白衫上,刺眼无比。更可怕的是她的双眼,此时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冒着鲜血。 与她的伤相比,信王觉得自己的根本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季王是为了救自己才遭此祸事的。 季王弟莫怕,贼人已经被杀死了。王兄这就去叫大夫来,你莫怕。 宴席又乱做了一团,信王根本无暇去照顾那些宾客了,大声地催促下人快点找大夫来。 谭福加蹲在季王身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 信王府里有常驻的大夫,闻讯赶紧带着药箱前来:快拿些清水,替季王殿下清洗眼睛,把眼睛周围的药粉清洗掉。 快,快叫人打清水来。信王将大夫之语化成了命令。 婢子捧着清水一盆一盆地端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祝王与祝王妃透气归来,却见归家的宾客神色匆匆议论纷纷,听上一耳便闻说宴席这厢出了事,便焦急赶了过来。 是臣弟的错。信王坡着脚走到祝王面前,面色十分难看。 信王弟也受伤了?赶紧让大夫处理一下。祝王瞥见信王手臂上的伤势,急忙道。 我这是小伤季王弟伤了眼睛,伤得很重,大夫正给她医治呢? 什么?伤了眼睛,怎么会伤了眼睛呢?祝王大惊,拨开众人走了进去。 信王简单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你说那贼人将药粉撒入了季王弟的眼中? 那贼人欲往我眼中洒,季王弟见我无法避开,替我挡下的。 祝王心情复杂,喉咙哽塞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大夫呢,大夫在何处?可是诊治好了。 禀祝王,草民在。大夫哆嗦着上前。 季王的伤势如何,双眼可有损? 大夫面如土灰,嘴唇颤抖着不敢说话。众人见他这副表情,心里猛地一咯噔。 快说!吞吞吐吐意欲何为!祝王发怒了。 大夫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方道:药粉沁入了季王殿下的眼里,药效已生,季王殿下的双目瞎了 第11章 信州贺寿(四) 混账东西!如此轻率就下定论!你是何居心?信王听罢大发雷霆,抓起了大夫的前襟,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无论如何要医好季王的眼睛,不然本王取你狗命!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贼人用的乃是至毒之药,就算华佗在世也无法医治啊!王爷饶了小的吧!大夫老泪纵横,一个接着一个地磕着响头,把头都给磕破了,头上是鲜血横流。 你自己不行,别把其他的医师扯上,去!去将信州所有的大夫请来,本王要听他们怎么说!发泄过后,信王胸腔仍是剧烈地起伏,神思却冷静了些。 见有戴罪立功的机会,王府大夫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泪,赶紧起身,争分夺秒地寻救命稻草去了。 季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外人看她的眼睛布满血水,定然觉得恐怖至极,可她自己却意外地觉得还好 只有异物入眼之时刺痛了一下,此时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舒服的清凉之感。 与韩神医药方上所描述的情况一模一样。就因这一模一样,季王才觉得心安,她也可以放心大胆地扮演一个慌张无措的伤者了。 她此时歪着脑袋静静地卧在宽大的椅上,周遭充斥着乱糟糟的议论声和脚步声,布满泪水谭福加紧紧靠着她的身旁,垂首弓背,半步也不敢离开。 这儿吵杂,王兄差人将你背到房中去。信王有又气又急,嗓子都哑了,却还是温下声音同季王说话。 那声音柔得就像哄小孩子,季王在心底默默叹息,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可自己在身旁那些人的眼里,依旧像个小孩子。不过这样也好,信王知道她率性而为,便不会去揣测她救他背后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了。 季王讷讷地点了点头,眼睛上蒙着的白纱挡住了她大半的神情。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身体的器官就会变得分外敏感,季王动了动耳朵,便听见一个渺远的声音隔着门窗帘: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让让! 声音来自比主子们还要焦急的刘台康,他拨开一众丫鬟往里跑去,止不住对忙碌奔走的丫鬟发火:做什么,让开,别挡道! 短短时间内,刘台康把能踏遍的医馆都踏遍了,凡是会些医术的都被他抓来了。 若季王的眼睛瞎了,他身上的罪责可大了去了,信王如此信任他,将王府的大小事务交于他管理,最为喜庆的寿辰却出了事,还让两个万金之躯尊贵无比的主子受了伤,倘若不能将此事好好地解决,上头怪罪下来,他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刘氏九族的性命都在他一人身上了,神情越发地焦急,脚步不断加快,而后扑通一声在信王面前跪下,气喘吁吁地复命:殿殿下,小的将大大夫们都找来了 他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双唇更是干涸苍白,他同时间赛跑,连一口水都不曾饮。 他与信王都知道,事情已然发生,怪罪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个罪责可以借由苦肉计消退一些。 大夫一个接着一个地排着队,往来急切,个个也是大汗淋漓。 刘台康是直接带着王府守卫去医馆召人的,初见那阵仗比锦衣卫拿人还要可怕几分,大夫们都不敢反抗,乖乖地跟着守卫来了信王府。 出门还是云里雾里,路上听刘台康长话短说说了几句,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若是办得好,那可是光宗耀祖喜事,若是办不好,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大夫们心怀忐忑地站成一条长龙,双手收进宽袖中,低头沉思。前后并不搭话,队伍安静得很。 信王也将他们视为救命稻草,站在队伍前端,一个一个地请到床榻旁。刚开始时态度友好,可听到大夫们的摇头叹息后,他的耐心不复存在了。 禀信王,季王殿下确实是看不见了一大夫诊完回来回话。 你再说一遍!信王气得满脸通红。 可事实就是如此,再说百遍也是如此,大夫抓着药箱跪下,声泪俱下地哀求道:信王殿下,不是草民不愿医,是那药太毒了,草民没有办法医啊!那毒已经沁入了季王殿下的双眸中,生了毒效,普天之下无一法可解,季王殿下这一双眼只能是废弃了! 请来的大夫已经进了半数,诊完之后每一个人都是这般说的。 信王的怒气积到了顶点,愤愤踹了大夫一脚,而后满面颓然地卧倒在地上。 祝王一面担心季王一面还得安慰信王:信王弟,莫要轻言放弃,季王弟的这一双眸子就系在你我身上了,倘若我们二人放弃了,不替她想法子,她该是如何的茫然无措。 是啊王爷,后头还有一批大夫,让他们诊断看看吧。刘台康趁机说了两句。 低垂着脑袋的信王抬起了头,眼角沁出了泪水:祝王兄,我并非就此言弃,我只是痛恨自己无能,身为哥哥,本该是要护得弟弟周全了,现如今却反过来了,危难之时,反倒是九弟挺身而出保护了我 你我都知,季王弟生性如此,你也莫要怪罪自己。她的眸子系在我们身上,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倘若用尽了所有法子还不能挽回,那便是天意了祝王的眸子看向了季王所处的位置,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不能耽搁时间。信王振作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手一挥,朝着刘台康吩咐道:让后面的大夫进来吧。 是。刘台康赶忙去外头传唤。 帘帐安安静静地垂着,无人掀开,季王总算可以歇上一歇,有大夫的时候,她还要演戏,适时地叫几声难受,来表明自己身体之痛苦,受伤之严重。 此时有了空档,她终于可以小幅度地挪挪身子,动动自己发麻的脚了。 周身都动了动,缓解了僵硬,季王发现眼睛上的所有痛感都消失了,可不知怎么肚子竟疼了起来。难不成是方才被那乐师一扯一摔弄伤了? 季王蹙起眉头,在脑中重演着方才的场景,她记得清楚,自己虽然摔了一跤,可恰好摔在一堆蒲团垫子上,肚子也没磕到哪里去,怎么会痛呢? 逐一排查原因,季王发觉有可能是自己吃多撑了。 她吃东西喜欢细嚼慢咽,素来吃得慢,可宴席上因着心虚紧张,不知不觉中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一口接着一口,直至腹中有了撑意才停下箸来。她本以为无事,浑然不知胃已被撑得胀胀的。 方才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双眼以及对付外头的那些人的事情上,没有感觉到腹部的奇怪,现在眼睛不难受了,外头也没人打搅了,肚子的疼痛尤为明显。 分卷(8) 冷汗从季王的鬓角淌了下来,有那么几瞬,她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惨状,浑身又止不住颤抖起来 以后再也不吃这么撑了季王无限懊悔。 她辨着周遭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小手抚上肚子,揉揉发疼的地方,企图让自己消化地更快些。纱帐能显出她的人影来,她的动作又不能太大,只能让手掌慢慢地移动。 肚子越发的难受,季王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雪上加霜的是还没揉两下,帘帐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她不得不将手收回,安静地放在身侧。 布衫摩擦椅面,季王脑中各种神思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痛意也暂时忍着,她得集中注意力对付面前的这个大夫。 大夫在方凳上坐定了,动作不疾不徐,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清香。 女大夫? 季王在心里打下这个疑问。 草民替殿下问诊。 年迈却依旧温柔的声音传来,印证了季王心中的想法,多听了两耳,她又觉得这个声音分外熟悉。她的记性好,刚发生的事情记得尤其的牢。 虽然看不见容貌,但她确定了人选。这位女大夫应当是她昨晚遇上的老妪。 她会不会认出自己来?昨晚按一穴位便可缓解胸闷气堵,这位女大夫的医术一定很好?她是否会识破自己的假瞎之药? 季王被老妪捏着的手轻轻颤了颤,坐在凳上的老妪抬了抬眸子。只一瞬,她的神色便恢复如初,倘若她这个时候状似无意地说些什么,不知要给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增添多少负担。 有人就爱胡思乱想。 老妪的嘴角浮起与容貌不相称无奈笑意,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柔了又柔。 第12章 甄选王妃(一) 手腕下方被塞入了柔软丝滑的巾,紧接着老妪温热的手指按在她的脉博上,不似其他人那般用力,却诊了许久。 季王察觉到老妪的呼吸很轻,很缓,像一个入定了的绝世高人,她的拇指微微地动,诊得很慢很认真。先前的大夫没一个像她这般的认真仔细,季王的心里有些触动,也不可抑止地浮起些许担忧。 许久,季王才听到她开口说话:殿下腹中有积食影响脉象,需先行处理。草民知晓一套按摩之法,只要揉个半刻,积食便可消了去,殿下可要试试? 老妪当时是有真功夫的!一把脉便知自己的难受之处,季王在越积越多的担忧中点下了头。 好。老妪瞧见季王的动作,伸手撩开了自己衣袖,露出一双布满苍老的褶皱的手,她站起身来,将手掌轻轻按在季王的腹部的穴位上,并以一定的力度按压。 隔着衣衫,季王感受到一股绵绵的力在自己腹上揉着,力度不大却卓有成效,没过多久,她腹中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过了半刻,腹中已然舒畅。 按揉完毕,老妪停下动作,收回了布满汗珠的手,深吸了两口气,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那套手法看似轻柔,却不知要运用多少内劲,素来云淡风轻的人也不免凌乱了发丝。 平静之后,她又捉住了季王的脉搏,佯装诊脉,实际是在打着腹稿,想着说辞。 一声叹息响起,随后是老妪伤感的声音:殿下之双目已不可复明,尊请殿下节哀,这个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可以用别的感官去感受 我明白的。相遇相识便是缘分,季王不想让老妪觉得自己就此失去了人生的全部色彩,嘴角扬起了一抹坚强的笑容,以让她安心。 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扮做老妪的韩神医触动了心里的某根弦,微微一怔,旋即皱起了眉头,恼怒浮上心头。 今日便算了,若来日她还对着自己这般笑,她定罚她三天不准入自己的房门。 弱者遭人欺凌逼压才需坚强,她就是见不得她这般伶仃委屈的模样。 韩江更多的是气自己,若自己再强大些,连这一幕都不会有出现的机会 老妪的呼吸间冒着怒火,季王听着意味不明的声音还以为她犹在为自己难过,便再次扬起了坚强的笑容,出声道:虽然眼睛看不见,我还可以做很多事 韩江的脸都黑了,直接起身,撩开纱帘,头也不回地离去。 听着帘子摆动的声音,季王的话突然噎在了喉咙:???那老妪怎突然离去,莫不是自己太聒噪了? *** 来来去去,信州府的所有大夫都诊了一遍,均是以摇头叹息结束。 折腾了一天,当真是累,趁着无人,季王悄咪咪地打了个呵欠。 咳咳。 站在身旁的谭福加带着啜泣咳嗽了两声,季王接受到信号,转瞬就明白了,立即端正了仪态。 帘子轻动,夏容温与章婉青并肩走了进来,探头查看季王的情况,他们看见季王乖巧无声地躺在哪儿,心里是越发的心疼。 分明在一个时辰以前大家还嬉笑谈天,眨眼之间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可是祝王兄?季王脖子转了转,轻声地问道。 是我。祝王伏低了腰,好听见季王的话语。 是臣弟不好,惹得王兄、王嫂担心了。 不别这么说祝王心疼地瞧着季王被白纱蒙住的双眸,说话的声音柔了下来:九弟的英勇良善可让我这个做哥哥的自愧不如呢 季王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心里突的难过了起来。 我与你王嫂连夜赶回京师,寻来最好的大夫与你,莫要担心,莫要害怕。 嗯。季王声音轻轻地应了一声。 太多的情绪想表达却在这一刻哽在了喉中,祝王想想,觉得多说不妥,三两句后便退出帘帐,嘱咐谭福加好生照顾季王。 休养要静,房中的大夫尽数退去,下人亦不多留,只有三两个伶俐的丫鬟供谭福加驱使。 信王将几个心腹召到了王府的议事厅,愠怒地道:查,给本王查那名乐师!看看背后究竟是何人要害本王 想起那名乐师生前行刺的细节信王又补了一句:倘若乐师背后没人,你们要给本王弄出个人来,绝对不要出现因嫉起恶这样的结果。传入京师,本王又得落下个怎样的恶名,本王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夏容钧脸上浮现出阴鸷的神情,挤着声音道: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心腹抱拳道。 心腹散去,信王一人于厅内坐了片刻,刘台康来报:王爷,祝王殿下与祝王妃来了。 好,我知道了。信王淡淡地应了一声,面上的神情马上换了一副。 信王弟,我们也不耽搁了,即刻启程回京。大夫说九弟身子孱弱需静养,不宜舟车劳顿,先在你府中住些日子,你要好生照顾她。 祝王兄哪里的话,九弟在我府中出事,自然是要照料好她,王兄与王嫂放心去吧。 还有那名乐师背后的底细也要彻查清楚,莫要让事情不明不白地结束。 信王抱拳道:臣弟明白。 收拾完物品,祝王夫妇快马上路,连夜奔向京师。信王目送着二人远去,神情阴晴不定。 *** 在信王府待了半月,半个大晏朝的大夫都被信王找来了。一开始皆是期待满怀,最后悻悻落空。 王兄,我这眼睛应当是医不好了,王兄不必再寻大夫来,都是徒劳。季王语气轻缓,嘴角微微扬着,倒无半分伤感。双目瞎了并不可怕,我还有双耳、双腿,我还能做许多事。 乐观灿烂的笑容挂在季王脸上,旁人看罢,都觉得心怜。 费了这么大的周章,还是无功而返,信王也渐渐放弃了,他看着季王眼上的白纱,承诺道:九弟的这一双眼,是王兄欠下的,日后九弟若需要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季王要的就是这一句话。 她轻轻地点下了头,又道:在王兄府中叨唠好久了,臣弟想念府中的花花草草,想用过膳食之后便出发回府。 先前大夫说残毒于身,需在信王府中治疗,到现在身上的残毒已清,不会损伤性命,信王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想了想,便同意了。 该做的他都做了,外头与京师不会再诟病什么的。 九弟再歇一会儿,王兄这就去备车马。 好。信王一走,季王如蒙大赦,脸上乖巧的表情立马烟消云散,肩头都颓了下来。演戏当真是一件累人的事。 信王明面上洒脱豁达,大大咧咧,心确实极细的,季王怕隔墙有耳,不敢表露太多自己的情绪也不敢说过多的话。只是喊了几声饿,催促谭福加快快去取早膳。 谭福加知情,知道季王心中所想,吩咐丫鬟取来早膳后便独自入内伺候季王用膳。 那些丫鬟立在外头,不会擅自打扰,也不擅自离去,充当信王的眼线。 王爷用膳吧。谭福加将备好的饭菜放在季王身前的桌上。 我自己来。双目虽然看不见了,但凡季王能做到的事情,她一定亲力亲为,沐浴更衣都是自己来,吃饭这等事更不必说了。 谭福加将掺了冰糖的荷花粥放在季王面前,将汤勺摆置方便她拿的位置。 若要吃小菜,她会出声让谭福加夹道她的小勺里,然后送入嘴中。 今日为了赶时间,她索性连小菜也不吃,飞快往自己嘴里送着荷花粥。 昨夜老奴就殿下说过,晚上要多吃些,不然早上起来胃里空空,会很饿的。现下要吸取昨夜的教训,多吃一些,不然午间又会饿肚子。谭福加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尽数是说给外头那些待命的丫鬟听的。 谭福加这些话说完,季王也放下了勺子,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擦嘴。那么大的一碗荷花粥,她喝的一滴不剩。 擦完嘴,她将用过的早膳朝前推了推,压抑着着急地心情道: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其实她是在催促谭福加快点离开。 我去看看车马是否备好。最后时刻反倒是急不得,谭福加出去询问情况。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才施施然地从王府启程离开。 *** 季王瞎了?乾清宫内,皇帝夏时雍听着祝王的奏禀,大为吃惊。边远封地的皇子递入京中的消息少,他也甚少关心,但总归是他的孩子,听闻这般噩耗,不免怒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容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皇帝听罢勃然变色:那名乐师的底细可查清楚了?竟敢当众行刺皇子!他究竟是何人? 查清楚了。信州官衙的记录在此。夏容温将调查结果递给万盛帝。 夏时雍看罢,猛然将奏章甩在桌上,雷霆大怒道:和平盛世,竟还有如此小人,因一己之私公然行刺皇子,胆子也忒大了。传朕旨意,将这个无君无父之之人处以凌迟之刑,其九族亦诛。李奎,这件事你差人去办。 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奎上前应道。 又想起季王救兄之事,万盛帝的怒意平复了些,嘴角隐隐有些笑意:这个季王平时唯唯诺诺,关键时刻倒会挺身而出,有朕的善心。该赏! 儿臣请求父皇召集天下名医汇于季州,九弟的这双眸子兴许能医好。 允了。太医院的院使陆钟跟随朕多年,他的医术了得,天下更是鲜少人能及。朕便派他到季州去,宣儿的这双眸子定能保住。 儿臣替九弟叩谢父皇。夏容温跪下磕了一个头。 皇后陆氏一直在旁侧默默听着,柳眉一直拧着,待父子二人说完,出声道:宣儿年纪也不小了,上次陛下不是说要与她甄选王妃么?此番她受了伤,倘若有王妃在身侧照料,陛下与臣妾远在京城,也能放心些。 皇后说的是,你不提朕都忘了,李奎,立马让礼部列一份名单出来,朕要替宣儿甄选一位贤良淑德的王妃! 奴才遵旨。李奎低身应道,即刻出了乾清宫。回到司礼监,他召来了一个伶俐的小太监,递给他一个囊袋与一张纸,吩咐道:你去宫外,将这个囊袋到纸上所写的位置上。万不可有闪失,若有差池,咱家要你的脑袋。 老祖宗放心,小的就是把命丢了不要,也不会让这个囊袋有半分差池。小太监点头哈腰应道。 去去,快去!拿着咱家的牌子去,路上有人胆敢拦你,先斩后奏! 是! 第13章 甄选王妃(二) 在自家府中又修养了十数日,季王的眼睛已经在慢慢恢复中。 此时她的眼前笼罩着一层灰雾,还是看不见屋内陈设的东西,却可以感受到些许光亮,并非先前那般一望望不到底的黑。 韩神医的方子上说再过半月,她的眼睛就能视物,到那时便是彻彻底底的装瞎。 一家之主骤然失明,行走不便,府中上下都紧张万分,几百双的眼睛全盯着她的身上。谭福加不让她乱跑,出府门是不可能的,季王在府中只有三两个地方可以去往。 而只要她一出房门,前后左右都要围上一群的婢女。那些婢女可谓是操碎了心,一下道:殿下这边小心。一下又道:殿下那边小心。 房门之外的世界太凶险,她们恨不得将季王按在房中,哪儿也不要去。七嘴八舌同时开口之时便犹如那聒噪的蜂群,将季王围得密不透风。 季王哪里愿意日日夜夜被禁足于房中,宁愿忍受这一时的聒噪。 好在季王每天去的地方是固定的,到了一处便乖乖的待上许久,安安分分,下人见此也就宽心了。到后来多走几趟,轻车熟路了,便也没那么紧张。 午膳过后歇了一会儿,日头没那么大了,季王拿着拐杖欲往荷塘走去。 婢子们知其意图,清路的清路,护送的护送,拿零嘴的拿零嘴,端茶水的端茶水,大家分工明确。 到了荷塘,季王自己摸索到矮榻,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下。按照惯例,她只留下了柳涟,将其他的婢女都屏退。 柳涟,新荷塘里还有几朵荷,几个莲蓬?这个问题季王每天都要问一遍。 分卷(9) 禀王爷,花骨朵还有两朵,盛开着的荷花还有五朵,莲蓬有三个。柳涟扫视了一圈,如实禀道。 只剩七朵荷花了季王伤心地喃着,也不知等她眼睛好了,这一塘的荷花会不会都谢光了。 她会错过它们最好的姿态,最好的色彩。 装瞎果然要失去很多,季王骤然伤心了起来,神情怏怏。 殿下今日还要吃莲蓬吗?若要吃,奴婢去采来,很新鲜呢。柳涟道。 不想吃了。季王今日没有了胃口,神情颓丧地卷过被子,侧躺在榻上。 柳涟噤声,柳眉微微皱了起来,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的小殿下。 这头的伤心还未平复,谭福加又告知了季王一个惊天霹雳。 殿下,京师那头传来消息。陛下啊要为殿下您甄选王妃,已经让礼部筛选合适的人选,拟定名单了,这真是大喜事啊。据说户部侍郎尚云隆之女尚雪鹃、宁国公的孙女赵雯媛以及工部给事中田绥之女田从雪等都在名单之内。这些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娴静淑雅,与王爷很相配呢。 谭福加听闻这消息,高兴得是笑眯了眼,偌大的一个王府,也该有一个王妃来主事了。 季王听罢,整个人都不好了。分明到了万盛二十八年,父皇才有赐婚的念头,怎这一世提早了这么多?她还没有表现出不愿娶妻的意图来呢。 季王一个翻身急忙从矮榻上坐起,着急的手臂打翻了矮榻旁放置零嘴的矮桌,各色的零嘴洒落一地。 快快快!那纸笔与我,我要修书一份,你立马派人送入京中,送到三哥手中。季王急糊涂了,全然忘了现在自己的眼睛还看不见任何东西。 谭福加见她那惊慌的模样,大感疑惑,亦不知她的惊慌因何而起,不解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季王都要急哭了,四处摸索着自己的拐杖,大声嚷道:我不要成亲,我不要娶王妃!我要立马写一封信给祝王兄,让他将我的意思传递给父皇。 谭福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还是围绕着娶王妃一事。他了然地笑笑,觉得季王只是小孩子心性,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故而不愿娶妻。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这么一个阶段,后来还不是娶妻生子,阖家美满。有一良人在侧,吃的饭更香,睡的觉更沉。 他以过来人的角度笑着劝道:殿下莫要慌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未来的王妃虽与您素未谋面,但只要你们成了亲,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了。这个世上啊又多了一个关心您呵护您的人了。 小殿下这慌里慌张的,表现得好似那王妃是洪水猛兽,好生吓人。 拿纸笔来!季王摸到了自己的拐杖,猛地掷了两下地,急得脸红脖子粗。谭福加哪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若按照圣意,未来的季王妃必定是名单所列女子中的一个,可这名单里面没有她要娶的人! 她宁愿终身不娶,也不愿娶一个不是徐江菡的人。她认定的季王妃,只能是徐江菡。 谭福加见自己的言语非但没有劝好季王,反而让她更为激动,陡然变了脸色。 王爷,莫不是担心王妃会识破您的眼睛?思来想去,谭福加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原因。 季王颓然地坐在塌上,不答。 谭福加见她这副模样,被吓了一大跳,赶忙顺着她的意思去拿纸笔。 殿下,纸笔来了,你要写什么通通告诉老奴,老奴替您代笔。 季王这才动了动,辨明谭福加所在的方向,缓缓地道:我来说你来写,切记要一字不落地写下。 好好好。谭福加依言而行。 季王给祝王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双目失明,已经是个残废的人,不想祸害好姑娘,并恳切地乞求祝王替自己将这些内容上达天听,以让父皇收回赐婚之意。 谭福加停笔,思绪杂芜,万千语句哽在喉咙中,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季王见信写完倒是松了一口气,神情也缓和了些,问道:都写好了吗? 谭福加又粗粗浏览了一遍信件,点下了头:写好了。 很好。季王微微扯起唇角:你派人速速将此信送入京中,送到三个哥手中。一定要快,如若王妃甄选完毕,父皇当真赐婚,一切就来不及了。 谭福加仍是不太理解,却熟知殿下执拗的脾气,深知自己的言语根本无法撼动她,便折起手中的纸张,妥当地放入信封中。 他与季王的意见相悖,他倒希望陛下快些赐婚,赐与季王府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妃。他不愿见到善良纯净的小殿下独身一世,无人相知相伴相守。 心中虽是这么想,眼下他还得依照季王的意思去办差。至于结果如何,一切都看天意了。 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谭福加道:老奴这就去安排人送信。 要快。季王仍是催促。 第14章 甄选王妃(三) 谭福加捏着信,心急火燎走到府门处,召来一个王府守卫的领班,肃然地吩咐道:你速去京师,将这封信亲手送到祝王手中。记住,一定要亲手送达,万不可经他人之手。 谭福加将季王嘱咐的事情又强调了一遍。 守卫领班接过,凛然抱拳道:谭管家放心,属下必定完成任务! 牵出了府中圈养的千里好马,谭福加目送着送信守卫离去,心中两端摇摆之后有了偏向,他还是不愿此信毁了小殿下一生的幸福,他希望陛下赐婚的圣旨能够快些送达,这样王妃入府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在府门处站了一会儿,谭福加正欲转身入府门,却见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在王府门前停下。 谭福加止住脚步,扭头打量着这辆马车。 可是谭管家?远远望去,只见一小儿坐在车夫身侧,晃荡着一双不安分的脚,布鞋脏兮兮的。瞧小儿的面容尤显稚嫩,估摸着不出十二岁的年纪。 正是,不知尊驾是?谭福加转身面对马车,探头朝车厢望去。那车厢极为朴素,却简洁大方,想来里头坐着一个风雅之士。 想起前些日子送入王府的书信,谭福加心中有了猜测。 小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并不回答谭福加的话,笑着从马车上蹦下,口无遮拦道:可算是到达季王府了,自京师来,果真是千里迢迢。你们季王府真难找,周遭皆是穷乡僻壤,连条大路都没有! 谭福加的笑意中掺杂了些许尴尬。也不知这黄毛小儿是从何处学的教养,胆敢在季王府门前放肆! 气氛难以缓和之时,马车车厢的门帘被掀开,一人头发斑白的老者从里头钻了出来,亢声喝道:陆秉,不得放肆! 下马之后,老者又对谭福加施了一礼,面上笑意盈盈:谭管家,我们是陛下派来替季王殿下瞧病的。 谭福加眉梢动了动,果不其然,是祝王爷书信中提及的那位太医院的院使。 若双眸无事却故意装瞎,那可是欺君大罪!谭福加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惊慌,也不知韩神医的药能否瞒过行医数十载的老医者。 不过这些担忧都要掩藏在心里,明面上他可不能露出丝毫的端倪。 顿了顿,谭福加的脸上旋即堆满了笑容,上前抱拳迎道:原来是陆太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季州府离京师是远,但山清水秀,景致怡人,是个好地方啊!老者有意替小儿弥补,故而夸赞了一遍季州的山水。 谭福加活了数十载,阅人无数,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他觉得这二人来者不善,他面上虽然说着客套话,心中却是不大畅快,对着这二人也生了防备之心。 劣孙陆秉,自小就是顽皮性子,谭管家莫要往心里去。陆钟歉意地笑道。 陆太医言重,陆公子性子开朗,气度不凡,必是人中龙凤。谭福加也适时的吹嘘一番。吹嘘完了后话锋一转,他又道:陆太医及陆小公子舟车劳顿,定然是累了,快快随我入府! 有劳。 刚踏入前院,谭福加就召来婢子吩咐道:赶紧收拾两间干净的厢房出来。 婢子应声离去,谭福加停下了脚步,等着好奇打量王府的爷孙二人跟上来。 他走得并不快,无奈那爷孙二人一步三回头,很是缓慢。 阿公,快瞧,那儿有只麻雀!我要去抓来! 秉儿,不得胡闹!这里可是季王府,不是咱们自家后院! 小儿嘴唇动了动,嗫嚅了几句,声音不大,谭福加却听见了。 那小儿道:就这季王府,还不若咱家大。瞧这潦倒穷酸的模样,还好意思称之为王府? 不得放肆!陆钟狠狠地斥责了一声,那小儿才收敛了些。 谭福加听罢险些变了脸色。有些人虽然对季王府有意见,但碍于季王的身份,也知在背后说话。这小儿却口无遮拦,肆意妄为,丝毫不惧季王权威,也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有人教唆 季王爷在何处?不知现下能否接诊?陆钟晃了晃手中的药箱,对着谭福加问道。 王爷在塘边凉亭处小憩,想是此时睡得有些沉了。谭福加笑着回道,言下之意乃是不便接诊。 陆钟了然,捋须一笑:那我们先回房歇着,如若王爷醒了,劳烦管家告知一声。 好在陆钟知礼数,态度也很恭敬,谭福加心中的怒火这才平息了下来。 表演的时刻又到了,多演几次,就轻车熟路了。谭福加先上前一步,接着双手抬高握住了陆钟的手,眼角冒出些许晶莹,言辞恳切道:陆太医,您可是王府的救命稻草啊,王爷的这一双眼全靠陆太医了! 说罢便拜了一拜。 陆钟扶起谭福加,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宽心:诶,谭管家这是作何?治病救人陆某的职责,陆某定当竭尽全力。 送二人回房,谭福加脚步匆匆地往塘边凉亭走去。当务之急,须速将此事告知季王殿下。 还未步上凉亭,他远远地便望见季王一人坐在塌沿,双手圈着膝,下巴靠在膝上,一副茫然无措又孤单的模样。 谭福加来不及心疼,旋即拾阶而上,急忙禀道:殿下,宫中太医院的陆太医来了! 季王的情绪有些低落,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淡淡地道:来了便来了,有什么好慌张的? 老奴怕他会瞧出端倪。 季王疲惫一笑:放心,我们没有端倪可以让他瞧见,我现在的眼睛确实是看不见,并非佯装 王爷如此有把握,老奴也就放心了。谭福加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高兴完毕又见季王愁眉苦脸,问道:殿下还在为娶亲一事忧烦? 是。气氛凝滞了许久,这一个字才从季王口中冒了出来。 王爷不愿成亲,莫不是有意中人了?谭福加灵光一现,试探着问道。 季王被窥中了心事,将头埋得更低了。 王爷若有意中人,这事便更好办了。将此人告知陛下,请求陛下赐婚便是,王爷又是为何忧愁呢? 季王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些许的颤抖:我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 谭福加本想询问为何找不到,可季王只是讷讷地重复道:找不到她了我找不到 显然季王想避开这个问题,谭福加便没有多问,心里头对季王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寻人的事情,谭福加并不知情,季王交代给了和顺。自解决完旱灾之事,她便一直在找徐江菡,可北直隶江平县都被她翻得底朝天了,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会不会这一世,根本就没有她? 季王的心死了,没有徐江菡,她自是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遑论娶亲。 再找找看,殿下莫要轻言放弃。不知该说什么,谭福加只能这般安慰季王。 季王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父皇那边甄选王妃一事,现下无论如何要止住。圣旨一出,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 信送出了吗? 已经派快马送出。 好,先这样吧。我累了,扶我回房。 戳中了伤心事,季王一直郁郁寡欢,回房睡了一觉,睡到了日落繁星起,这才有了些气力。 殿下,陆太医等候多时了,现在可否召见?见小殿下还一脸迷糊相,谭福加温声细语地问道。 叫他进来吧。季王让婢女伺候着穿上了外衫,躺在榻上,安安静静地等着陆钟前来问诊。 她的眼睛上覆着一圈的白纱,长发缚成一个简单的髻,着一身白绸衫,温润纯粹。 柳涟,安神香灭了吗?怎味道淡了许多? 柳涟笑道:殿下睡了许久,安神香自然是灭了。 再点上一柱。只有闻到这荷花味的安神香,季王才觉得安心。 是。柳涟点完安神香,捧着一杯清水走了过来,道:殿下初醒,定然口干舌燥,饮几口清水,口中也能舒坦些。 你递来吧。季王点着头,朝着柳涟说话的方向伸出了手:放在我的手上,我自己来。 是温水,杯壁仍有些烫,殿下小心。 知道了。季王正欲接过杯盏,却灵敏地听见有外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灵机一动,失手将杯盏滑落。 陆钟方踏入季王寝殿便见着了这一幕,季王还未接牢茶盏便收回了手,青花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温热的水洒了一地。 柳涟,你怎么回事?谭福加见状大怒,从陆钟身后快步行了两步越前,大声呵斥道。 奴婢该死!柳涟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不怪柳涟,是我没有接好。季王的手指绞在一起,一副犯了错惴惴难安的模样。 外头所言大晏九王性子懦软是个软柿子,果真不假。 陆钟默默观察着季王。 而季王也知道陆钟在默默观察自己,所以有些事情,她故意为之。 分卷(10) 殿下莫动,奴婢清理一下破碎的茶盏。几个丫鬟涌上前来,不用片刻就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了。 福加,陆太医来了吗?季王重新在榻上躺下,询问道。 来了,候着呢。谭福加瞥了一眼陆钟。 让他进来吧。 是。 回完季王的话,谭福加出来请陆钟入内。陆钟孙儿陆秉亦跟着他来到寝殿,一副贼兮兮不怀好意的模样。 他不断打量季王房中的一物一陈设,好奇之中又带着些许的嫌恶。 陆太医,请。 眼观手勿动!这可是季王府!陆钟知晓自己孙儿的性子,低声斥了一声便随谭福加入内。 知道了。陆秉笑嘻嘻地应道,心中却是打着另外一副算盘。 第15章 甄选王妃(四) 待陆钟入榻前替季王接诊,陆秉便在房中散漫地闲逛起来,毫无顾忌。 谭福加也在塌前伺候,无暇顾及外头,那些婢女下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带着坏笑的陆小公子在季王房中这里动动,那里动动。 陆秉见她们欲阻拦却不敢的情形,鄙夷地哼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仆人,这季王府的下人较之主人更好揉捏。 转眼便见一个雕刻精致,涂有彩漆的小麋鹿,陆秉将其拿起,握在手心里,笑眼眯眯地看着它。 陆小公子,这个动不得,这是王爷的饰物。婢女们怕惊扰帐中的季王,故而压低了声音劝道。她们搬出了季王,企图用季王的身份地位来施压。 这些精心雕刻的饰物都是季王的宝贝,平常她们婢女欲将这些饰物移个位置,小殿下都要急上半天。 若是被她知晓有人乱动乱玩,怕是会大发雷霆。 陆秉嘴上应得好好的,实则不已为意,动作十分粗暴,抓起了一个又一个,甚至还拿在手上抛来抛去。 外头虽有些动静,但隔得远,还不至于影响帘帐内的三人。陆钟来到季王塌前,面上微微带着笑意,恭敬地道:季王殿下,下官为您接诊。 劳烦陆太医了。季王亦礼貌地回了一句。 陆钟按上季王的脉象,阖上双目,凝神敛气,但越诊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谭福加弯腰候在一旁,有意无意地瞥着陆钟的神色,心中暗自揣摩。 诊了许久,陆钟松开自己的手,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开口道:季王殿下,能否让下官看看您的双眸? 季王点点头,伸手去解系在脑后的白纱。白纱解开,季王慢慢睁开了自己的双眸,毫无生气地望着前方的某个地方。 陆钟站起身来,半俯低身子,查看季王的眼睛。季王白纱下的双眼失焦,空洞无光,浑浊一片。 陆钟又上前掀了掀她的眼皮,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最后摇头叹息道:殿下之眸,回天无术。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陆卿,这不能怪你,只怪我自己没有这个福分。季王面上颓丧,心中却是暗暗窃喜。 待在一旁的谭福加也松了一口气,同时眼睛冒里冒出了几朵泪花,哀戚地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哪! 一时间陆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这二人。三人各自不语,帐内的气氛凝结了一会儿,直到帘帐外头传来了噼里啪啦木头的碰撞声。谭福加与陆钟一齐将头扭向外头。 季王眉梢动了动,辨认出这声音是如何发出的,心中暗叫不好。 她移了移身子,慢慢从榻上起来,尽量让语气平缓自然: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约莫是孙儿又闯祸了,下官替他同殿下告个罪。陆钟早已料到,急忙叩拜行了一礼。 其言辞诚挚,礼数也到位,但这是表面功夫,其心必然不是这般想的。若是真的尊敬,问诊之时便不会带着顽劣孙儿一道来,让其惹是生非。从一开始,陆钟就在纵容他的孙儿。 内心诸多波澜,外表也不能显露出来,季王诶了一声,接着道:陆卿言重。福加,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本王房中杂物甚多,莫要将陆小公子磕着碰着了。 是!陆秉的顽劣,谭福加是见识过了,入府不过几个时辰,便将厢房里头能拆的东西都拆了。 也不知爷孙二人什么路数,一个调皮捣乱,一个收拾烂摊子,不断赔礼道歉,弄得谭福加满头雾水,最后只能笑着说没事没事。 这般的好脾气便让那顽劣小儿更加不知收敛,现在竟闹到了季王殿下这儿,谭福加眼皮一跳,怒火从呼哧的呼吸声中冒出。 到了外头只见陆秉笑得无比开心,手里攥着季王雕刻了许久的饰物。地上还有两个被砸坏了的,其中一只是小麋鹿,它的触角断了,身子也裂成两截。 谭福加心疼坏了,他亲眼见着季王耐着性子,坐在桌旁一刀一刀地雕刻,足足雕刻了三个月才将这只麋鹿雕刻好。如今被这顽劣的小公子摔了一下,便轻易地给摔坏了。那几个月付出的心血,就这般没了。 来人,把他给我抓住!谭福加愤怒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三两个仆役上前,跑了两圈才将陆秉抓住。 被抓住的陆秉知道自己有错,非但不承认,嘴上还有些不甘,憋着嘴道:不过两三个便宜木头而已,借我玩玩又何妨,季王府当真是小气。 你谭福加气急欲辩,却听见季王出声道:陆公子若是喜欢,便赠与你了。 季王不得不忍痛割爱,他知道陆秉这般肆意妄为是为何。他们是太子的人,仗着有太子撑腰便无所顾忌。 此次前来,陆家爷孙便是替太子查看自己眼瞎的虚实,顺便再替八王夏容厚羞辱自己一番。自己与祝王走得近,□□派的人素来不喜欢自己,这对爷孙也一样。 如今关键时期,她只能一忍再忍,任人揉捏,不然会更多的祸事会找上自己的。 还是季王殿下大方,不似婢女下人这般小气,那这些我就都拿走了。陆秉一边说着一边瞟了谭福加一眼,一副得意忘形、趾高气昂的模样。 季王撑着拐杖,眼睛看不见,不知陆秉拿走了什么,只听他那高扬的语调,便知他毫不手软,她刻的那些好看的定然都被拿走了。 季王的心在滴血,握着拐杖的手都不自觉地用力。 *** 陆秉被打发回房,季王的寝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陆钟回过神来,抱歉地道:大儿去世得早,只给陆家留下一个孙儿,故而管教不严,殿下恕罪。 小事而已,陆卿不必放在心上虚假的借口让季王疲于应付,她说着便往房中内塌走去。 谭福加也是被气得不行,见状便知晓送客的时候到了,正欲张嘴,却听陆钟语气高扬道:对了,臣还有一事要恭喜季王殿下! 季王转身,眉梢一挑:哦?,是什么事? 陛下为殿下甄选王妃,现下季王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不日将抵达季州。 季王听罢,面若死灰,讷讷许久不能语。 陆钟瞧她这脸色,不解地问道:殿下不高兴? 季王苦笑一声,背过身去: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并不愿祸害那些大家闺秀。 季王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能够嫁入季王府,那可是飞上枝头当凤凰,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分,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祸害一说。 谭福加见王妃人选已定,倒是有些喜出望外,一时没顾忌季王的异色,追问道:王妃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南直隶淮安知府徐广琛之女徐江菡。 哦?谭福加意外地道:竟是她? 怎么,谭管家认识? 并不认识。先前在名单上不曾见到这位姑娘,故而感到奇怪。 你们看的名单不全面,后来礼部还递上了许多合适的人选。陆钟笑笑:这个徐姑娘啊,是陛下亲自选的,皇后娘娘也很满意。没过几日,赐婚的圣旨便会降下,宫里头啊让我先同季王殿下知会一声,道个喜。 季王呆愣住了,她不知为何徐江菡从北直隶跑到南直隶去了,也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礼部的名单中,并且被皇上选中,成为她名正言顺的王妃。 这是天意?还是巧合?亦或是他们弄错了? 季王难以置信,也不敢置信,若按前世的事态发展,没有那次相遇,徐江菡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她的王妃。 这个徐江菡的名字如何写?为了不出乌龙,季王问得详细。 陆钟如实答道:双人徐,江湖的江,菡萏的菡。 是一样的。季王喃喃道。可名字对上了,万一出现同名同姓非同一个人的情况怎么办? 还是要问些其他内容。 季王抓住了陆钟的衣袖,急急地问:这个名为徐江菡的姑娘生辰八字是何?陆太医可知? 这个老臣自然不知。 瞧着此时的季王,哪里有半分不愿意成亲的样子,分明急迫得很,连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都要追问。 陆钟笑道:待陛下圣旨降下,殿下便会知晓了,殿下莫要心急。老臣还听说啊,王妃顾及殿下的身子,主动向陛下请旨,说要取消成亲仪式,最后陛下同意了。 如此看来,王妃是个极好的人呐。谭福加高兴地道,扭头去看季王,只见她嘴角挂着呆愣的笑容,看着模样,应当是欣喜的,可是不知为何整个人看过去有点傻乎乎的 像是受了刺激。 季王受了刺激是真,只不过这个刺激是正面的。她有点高兴得回不过神来。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了!陆钟知道季王高兴,明面上又说了两句讨喜的话。 顷刻之间,陆秉打坏她饰物一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掩盖了过去。,子派了眼线来盯她辱她也无足挂齿。 重活一世,没有什么比心爱的女人再次成为她的妻子更高兴的事了。 第16章 王妃来了(一) 坏了!那封信!季王突然想起自己让谭福加送出的那份信,狠狠地一拍脑门,无限懊悔涌上心头,她辨明谭福加的位置,急急地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道:那信可不能送入京中! 谭福加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笑意僵硬在脸上,着急道:我现在马上派人去追!还未过一日,连夜去追是追得上的! 赶紧!快快快!季王推搡着他的手臂,欲将谭福加推出寝殿。 谭福加转身,提着衣下摆,头也不回地跑开了。难得他一把年纪还愿如此尽力跑得如此之快,兴许也是被王妃入府之喜冲昏了头脑吧。 王妃将至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季王府都兴奋了起来。该收拾的收拾,整改的整改,府中上下做起事来都分外地卖力。 季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靠着一张嘴仍然可以监督众人。 窗纸换新的了吗?诶窗纸换新的了吗? 还没呢。大汗淋漓不停奔走的谭福加抽了个空回答季王的问题,回答完毕又扭头急急地指挥婢子将山水画挂正。 季王不悦地蹙起了眉,双手抱臂,小嘴瘪着,声音带着低低的哀怨:为什么还没送来? 咱们与窗纸店家约定的送货时间是明日,今日当然还没送来。谭福加趁着跑去跑来的空隙,又回答了一嘴。 他就不能早点送么?季王双手环臂,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想到了什么,她又大声地问道:那城东老徐铺子家的玉珠帘送来了吗? 没呢。谭福加抹了一把汗,从季王面前经过。 为什么还没啊?季王在还没啊三个字上落了重音,尾音拉得老长。她的眼睛看不见不能亲自布置,本就急躁,现在想帮一些忙却帮不上,王府上下忙得焦头烂额无人同她配合,她的耐心更是一点一点地丧失。 偏生她还不能痛快发泄,只能稍稍发一下牢骚,她可不想因为自己阻碍王府布置的进度。 她的王妃可是很快就要来了呢。 想到了王妃,季王又耐着性子在大堂内坐正了身子,不时在周遭凌乱的脚步声中插上几嘴。 谭福加觉得此时的季王有一些些的添乱,便借着饮水修整之时哄道:殿下,新荷塘的荷花又开了三朵呢,您要不要去塘边凉亭坐坐,闻闻荷香?下人手忙脚乱,东西又多,您在这会磕着碰着的。 不行!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季王努努嘴,双手叉腰拒绝,横声道:你们没有我不行! 只有她最知道王妃的喜好,知道王府要怎样布置才会让她欢喜。 见她那执拗的模样,谭福加就知道自己是劝不走她了,道了三声好好好表示同意,然后一溜烟地跑开,继续布置。 季王坐在忙碌的大堂中央,不吃零嘴,不饮清茶,不需要下人伺候,唯一做的就是拉长耳朵,听着哪儿的仆人有疑惑,便主动搭话说着想法。 季王府热闹非常,陆钟爷孙也凑了一把这热闹。许是太子交代的任务还未完成,他们一直找借口留在府中,迟迟不愿离去。季王忙碌得很,自是无暇顾及他们,便随他们去了,反正王府空房间多的是,多他们两个也不多。 陆秉拿了二三饰物之后倒是安分了些,府外府内逛逛玩玩,近些日子鲜少惹是生非。 一转眼又过了五日,晨间醒来,季王发现她的眼睛可以感受到光亮了。此时的她能够区分白天与黑夜,凡是她眼前的大物,都会留下一片深色的阴影。她走路的时候心里也有了数,不用时时担心自己被磕着撞着,不会像先前那害怕。 或许等王妃来了,她的眼睛就能完全看见了。 至于要不要将装瞎之事告诉王妃,季王觉得得视情况而定。这一世的王妃定然与前世的王妃不同,她们没有共同的记忆,不过两个陌生人,走进她的心里还需要一些时间。 待王妃亦将她放在了心上,她必不会瞒她。 前世离别匆匆,留下了无限的遗憾,现在掰着手指数着重逢的日子,季王躺在床榻上,激动地睡不着觉,将二人前世相处的时光翻来覆去回忆了好几遍。 分卷(11) 她忆起二人初初成亲时的青涩,忆起如胶似漆后的幸福季王的嘴里像是含了一颗甜甜的糖,从喉中甜到了心头。 她记忆中的王妃,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对她。只是她不太好,心中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没有告诉王妃。 因着这个秘密,二人从未真正的亲近过,若情起,亦只是蜻蜓点水。她以一句不喜男女之事搪塞了过去,王妃却从未埋怨,一如既往地待她好。 这一世,又是否能如前世那般顺利将自己的女子身份隐瞒过去呢?季王灰暗的眸子里充满了担忧,也充满了愧疚。 *** 盛夏溜走,初秋来了,秋风一扫,卷走了最后的热意。旧荷塘里的荷花几乎都败光了,留下几个零星的莲蓬,瘦弱地支着。新荷塘的荷花却不大一样,清丽的荷花仍在盛放,亭亭直立,而且几朵新的花骨朵又冒了出来,给人一种常开不败的蓬勃生机之感。 季王喜欢新荷塘的荷花,听着耳旁柳涟替她数的数,她那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她想着等她眼睛好了,就悄悄地前往松兰山,再与韩神医求些荷花来。她要将她旧荷塘的荷花统统换成这种花期长的荷花。 这样等王妃来了,还可以与她再赏一个秋日的荷花。 心中有着甜蜜的期待,季王度过了她重生以来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她懒洋洋地躺在小院中的躺椅上,任由和煦的阳光倾洒在自己身上,她什么都不用干,把整个脑袋空出来,肆无忌惮地想着王妃。 殿下怎么又在傻笑?小院中,两个丫鬟靠近说着悄悄话。 许是在想着未入府的王妃。 我猜也是这样。 但凡提起王妃二字,殿下的嘴角总会浮起笑意。 也不知新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会不会很严肃?很凶? 不知道啊,但愿是个良人,对殿下好,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好。我听人说啊,那八王爷的王妃,就是一个极其凶悍的女人,将整个王府都折腾得鸡飞狗跳的。 我倒希望新王妃有些手段,不至于让咱们季王府被一些小人欺负了去。王爷冷宫出身,被天子遣至偏远之地,不得圣宠,季州府的那些大臣多数也是不愿奉承,更别说那些久居京师的外人了。小丫鬟的话直指陆钟爷孙二人。 京师离天子近,权贵众多,在陛下面前说话也有分量,不似咱们,数年才能进京面圣一次,书信传入京中啊,来回都得花上个把月。个把月的时光,要叙说的事情早已翻篇了,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哎,是啊,八王爷与咱家王爷的仇怨,陛下定然知道,他又何曾管过? 不管便是纵容,外头人都看出来了。所以一些事情,咱殿下能忍则忍,多数是不愿说的,哎殿下如今双眸又看不见,这这该如何是好啊?两个小丫鬟稍稍偏过脸,向季王投去了无限心疼的目光。 躺在躺椅上愉快地晃荡脚丫子的季王对二位丫鬟的担忧全然不知,此时她的小脑袋里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王妃。 陆秉一事,她的想法很简单,忍一时风平浪静,将更多的时间留下来享受美好。她比他们多经历了几年,那些复杂至极风云变化的朝局她比每一个当局者都要清楚,既然知道这是小人生事,激不起任何浪花,她又何必计较。 想法很美好,可生活难如意,想得再好也抵不过那些变数,抵不过那些恶意挑起来的争端。 殿下不好了!殿下不好了!荷花荷花出事了一下人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道。 季王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腾地一下从躺椅上坐起,追问道:荷花怎么了? 陆小公子将将那新荷塘里的荷花都给摘光了,正在荷塘边踩着玩糟蹋呢!下人满头大汗地禀道。 什么?季王的心猛地一揪,怒火顿时从鼻孔里喷薄而出:这个竖子,着实是可恶!欺负他也就罢了,竟然动到他给王妃准备的礼物上! 徐江菡喜荷,那新荷塘不易败的荷花必定投其所好,她小心翼翼地养着、护着,如今却被这竖子糟蹋了! 季王骤然间呼吸都不畅快了,咬着牙道:带我去荷塘边,本王要好好教训这个竖子! 是! 飘荡着阵阵荷香的荷塘,此时已经狼藉不堪。陆秉手上抓起三支莲蓬,满脚污泥,在荷塘着嬉笑着奔跑。 季王拄着拐杖,气冲冲地赶来。 殿下,小心!看着季王气急横冲直撞的模样,荷塘凉亭中侍奉的婢女们都急坏了。教训竖子事小,若殿下的身子撞到哪里,受了伤,那可是大事。 护着殿下,别让她摔着!柳涟指挥着婢女道。 下人听令排成左右两队,在季王身旁护着她,让她顺着围拢而成的通道行进。 临近荷塘,脚底传来嘎嘣一声脆响,一朵新鲜的荷花被季王急促行走的脚踩扁。 鞋底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季王都不愿想象那惨状,她白皙的脸庞气得通红。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触及季王逆鳞的陆秉还笑得无比灿烂,天真地道:季王殿下,您府中的荷花真好看,送我几朵呗。 明明已经被破坏殆尽了,还好意思开口要! 季王怒起,提起拐杖欲往陆秉身上打去,无奈她眼睛看不见,被陆秉轻松一跃便躲了过去。 下人们怕季王站不稳摔倒,纷纷围在她的身旁,劝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季王挣脱开七手八脚的束缚,辨清陆秉的方向之后还欲追去,陆秉逃窜荷塘旁乱做一团。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地在王府门前停下。帘子掀开,一微施粉黛,头梳简单发髻的女子踩着木阶走了下来。 她站定,在刺眼的阳光中眯起眼来,满目复杂地望着府邸牌匾上的三个大字,嘴中喃喃念道:季王府。 一种恍惚的感觉将她包围,她怔了许久回不过神来。 她身后的那辆马车也缓缓地走下一人来,那人捏着一只帕子,擦拭着白净脸颊上的汗,用尖细的声音抱怨道:这天啊,也忒热了! 南方的天已经转凉,可北方来的人一路南下,依旧觉得热。 他眸子一定,见徐江菡已经下马,正站在那儿勾着笑意望着他,陡然打了一个激灵,脸色大变,赶忙招呼身旁的小宦官:快!快扶我下去!说完又在小宦官耳旁怒骂了一声:王妃下马怎不叫我?怎么能让王妃等我们呢! 小宦官一脸难看之色,不停哈腰道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下了马车,陈垣一把推开小宦官,谄笑地走到徐江菡面前,施了一礼:王妃恕罪,是手底下的小杂碎不懂规矩。 徐江菡轻柔地笑着:不碍事,正午天热,我们还是尽快入府吧。 快马赶了这么久,她可不愿因着鸡毛蒜皮之事在门口耽搁这么久,她的一颗心都扑在那个小瞎子身上,她迫不及待想见她。 第17章 王妃来了(二) 在季王府门下站定,陈公公甩了一把拂尘,清了清嗓子,对门口的守卫道:快去知会季王殿下,陛下亲自甄选的王妃来了,季王府的大喜事来了! 王妃!竟是王妃来了!门口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领班上前赶忙请着几位尊驾入内。 王妃,二位公公,快快往里面请!小的这就差人去唤季王殿下与谭管家。领班弓背抱拳道。 一行人朝内走去,跟着身后的一个仆役匆匆离开队伍,往内院的方向跑着。徐江菡偏头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辨出那是寝殿的方向。 仆役快步跑进寝殿小院,却见院中空空,并没有季王的身影。 王爷呢?仆役喘着气问道。 一留下职守的丫鬟答:那京师来的陆小公子又闹事了,将王爷心爱的荷花都给糟蹋了,王爷气极,带了人去了荷塘边。 诶呦,这陆小公子也忒坏,这一遭绝对不能饶过他!望了望荷塘的方向,仆役忧心道:也不知那厢处理好事情了没有。王妃来了,还在大堂内等着呢。 王妃来了?丫鬟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连声追问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匆匆一瞥都不敢直视呢,哪里晓得。寻王爷要紧,我还是先去寻王爷。仆役没敢忘记正事,交谈了三两句后便要离去。 对对对,快去。 徐江菡随着守卫领班刚踏进精心布置的大堂,还没来得及欣赏两眼,耳边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本王抓住那个竖子! 听着声音,是小瞎子的无疑,她又留神多听了两耳。那厢好像是在吵架。 声音的来源约莫是在后花园,吵吵杂杂,很是混乱,徐江菡感觉那头出了事情,小瞎子的声调都变样了,她很少动怒,如今这气急的模样,应当是被人触及了逆鳞。 徐江菡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花园的方向迈动。 王妃,您这是去哪啊?陈公公刚坐定,新沏的茶水才端起来,还没饮上,却见王妃已经从座椅上起身,往堂侧小道走去。 我四下走走,陈公公便留在这儿等我。徐江菡微微颔首道。 陈公公扯起一个知晓的笑容,嘴中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好。待王妃与仆役的身影消失与拐角,他如释重负,赶紧饮了一口茶水,身子瘫软在椅子上。 这一路随着王妃的车驾快马赶路,可将他累惨了,片刻修整的时间都没有,他这一身老身子骨颠来颠去,都要散架了! 现下可是彻底走不动路了。 愣着干嘛,过来揉揉啊!咱家这个肩膀酸得哟!见小太监不懂事,陈公公又喝了一句。 小太监显然是个新人,溜须拍马的招数会的还不多。听到他唤,才赶忙上前殷勤地揉着肩膀。 徐江菡在季王府中穿梭自如,快步踏下石阶,前头拐个弯便能到达花园。 仆役在后头跟着,脚步不及她快,心中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面前的这个王妃好似来过王府,云淡风轻地左拐右拐,竟将那些死路统统避过了,畅通无阻地朝前走去。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仆役还没琢磨清楚,徐江菡已经到了花园,她伸头一看,瞥见不远处荷塘旁站着许多人。她绕过石桥,径直往荷塘边走去。 离荷塘还有几步的地方,脚边出现了破损的荷叶,徐江菡匆匆瞥了两眼,发现那荷叶面上残留着一只脚印,脚印洞穿了荷叶,留下一片狼藉。 荷塘边还散乱着许多断了茎杆的荷花,徐江菡隐隐地猜到发生了什么。她地眸子瞥到手握三朵荷花的陆秉身上之时,眸中之色更冷了,面上也似浸了一层寒霜。 此时的荷塘稍稍安静了些,捅了事的罪魁祸首陆秉已经被两个下人捉住,按在季王的身前等候着她的发落。 季王拄着拐杖,胸前起起伏伏,震怒未消。 劣孙贪玩心性,折了殿下的荷花,老臣替他请罪,还请季王殿下饶过他这一遭吧。老臣回去定会狠狠地惩治他,让他长长记性,保证不会有下次了!还请季王殿下恕罪啊!殿下恕罪啊!陆钟跪在地上,哭得是涕泗横流,季王大怒至此,他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跪地求饶道。 这一招对旁人不一定有用,用来对付季王就不一样了。她耳根子软,心善且气消得快,多扮些可怜,必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见话说完季王还没有出声,陆钟又往满是碎石子的地上磕了两个实在的响头,卖着可怜:殿下饶过劣孙吧,老臣只有这一个孙子啊,陆家也只有这一个独苗待他回京之后我必定严加管教,绝不再犯!绝不再犯! 言闭,陆钟又朝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这响头落地声音惹得季王生烦,她最怕这样的局面,卖惨求饶一开脱,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摇摆起来。 可是她的荷花,白白被人糟蹋,这一口气要这样就咽下吗? 季王心烦至极,欲走两步平复脑袋中的杂乱,不料刚迈出一只脚,脚尖便踢到了一个凸起的石块上,她的身子骤然朝前倒去。 王爷! 下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拉,却没有及时拉住。季王摔倒于地,伸出手去的下人赶忙将她拉起。 徐江菡见状心一揪,面上带着愠怒,快步赶了过去。 摔倒的季王被下人急急扶起,下人们正欲询问伤势,还未问出,一个陌生的人影已经蹿到了季王面前,扶住她的手臂急声问道:可是摔疼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季王一怔,又听耳旁下人们嘈嘈杂杂地说:这是王妃,这是王妃啊!她的忽然脑袋一懵,接着,两行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当真摔疼了?见季王只落泪不说话,徐江菡紧蹙着眉头又问了一句。 疼的。徐江菡突然出现,季王呆愣得仿佛周身都失去了知觉,哪里还知道疼。疼只是一个借口,她的泪并非为摔疼而流,而是为了她与她隔世的重逢。 见到季王落泪,徐江菡不再淡定,怒意全部写在了脸上,她蹙起眉来,冷冷地目光瞥到了陆钟爷孙身上,好似寒刀穿颈。她已是怒不可遏。 扭过头来,目光落至季王脸上的时候,又重新变得柔和。小瞎子还在抽噎落泪,她必须先将她哄好。 徐江菡抬手用指腹抹去季王脸上的泪,柔声安慰道:待会儿擦个药就不疼了,别哭。 王妃的温柔的话语就像是一剂定心丸,而季王的泪显然很听她的话,她话音刚落下,眼泪就自己止住了。 徐江菡见季王乖乖地止住了泪,心中的担忧也放下一些,她转身面对陆钟爷孙二人,眯着眸子,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靠近。 一种凝重而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牢牢地将二人包围在内,徐江菡的脸色比那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陆秉吊儿郎当的脸颤了颤,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弱了下来,偷偷地扭头看了陆钟一眼。 陆钟呆愣住了,没对上陆秉的眸子,他的心突然慌乱了起来,按着他方才的计策往下走,显然是会成功的。可这突然到来的王妃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知该如何招架。 分卷(12) 这荷塘的荷花可是你糟蹋的?徐江菡在陆秉面前三尺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调冰冷。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撒谎不现实,陆秉弱弱地道了一声:是。而后向陆钟投去了求救般的眼神。 私动王府之物,便如行窃,陆太医为官多年,我想问问陆太医这行窃之举该如何定罪?徐江菡目光一闪,落在了陆钟身上。 这面前之人压迫的眼神落了下来,陆钟头一低,不得不如实答道:小窃牢狱一至三年,罚金十倍,大窃牢狱二十年,情节严重者斩 陆钟说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依陆太医看来,行窃王府,能否算是情节严重者?徐江菡的话落在了陆钟耳中,激起了千层浪,他脸色的血色霎时间褪的一干二净。 第18章 王妃来了(三) 这这这下事情闹大了,陆钟讷讷了几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扭动身子朝着徐江菡的方向磕了两个响头,凄声道:孙儿胡闹,是因臣管教不严,千错万错全在老臣一人身上,还请王妃责罚老臣,饶过孙儿吧! 陆钟重重一叩首,身子伏低于地,旁人只能看见他佝偻的身影,却看不见他脸上晦暗不明的表情。他的脑筋飞快地转动,思索着对策。 倘若能将今日的罪责引至他的身上,一切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根据大晏律,逮捕与审讯京师官员需要奏禀皇帝,最终是否审讯、是否处罚皆由皇帝决定。 若将今日之过引自己的身上,不过暂时担一罪名,来日回到京师,太子与八王那边走动走动,自己亦可在陛下面前寻找说辞脱罪,想来应当是无事。而季州,天高皇帝远,仅是传信就要费上半月,而季王在朝中又没有多少能帮她说话的大臣,到那时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陆钟冷汗潸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现下只要他认错的态度好一点,再为陆秉开脱罪责,等他们两个离开了季州,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的。 陆钟再次以头抢地,将卖惨之计进行到底,嚎啕大哭道:吾儿年少陨命,陆家只有这一根独苗,望请王妃看着老臣为臣忠心,为医仁善的份上,饶过孙儿吧,我我愿担一切罪责 这人总是这样,嘴里说得好听,实际却不作为,也不知在耍什么花招。季王站在徐江菡身后,暗暗唾弃。有些事从局内局外,亦或是看事情的角度变化了,结果都大不一样。 先前在陆太医面前的是自己,现在变成了初来乍到的王妃,也不知她会如何决断。 季王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徐江菡的神色毫无波澜,丝毫不为所动,已然将陆钟的计谋窥破,她拂了拂衣袖,又上前了一小步,低声道: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陆太医亦为父亦为师,却放任孙儿至此,确实有包庇纵容之罪。 陆钟见徐江菡有了上钩的征兆,先发制人道:老臣知错,甘领罪责。 陆太医之错,季王府会在奏章上写明,奏请陛下定罪。汝孙之过,众目共睹,大惩大罚也交由陛下,小惩小罚,季王府还是做的了主的。陆太医管教孙儿不严,便让季王府替你管教。说到后头,徐江菡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股子的冷嘲热讽。 徐江菡的话掷地有声,季王府的下人脸上一片惊喜,堂堂一个王府,被五品太医闹了个鸡犬不宁,最后任由人家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传出去啊,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陆钟是京官,他们惩治不了,可那顽劣的孙儿无官无爵,怎能不施惩戒,就让他全身而退? 王妃,王妃一切又与想象中不同,小惩小罚说得轻巧,可一不留神,就会至伤至残,甚至性命不保。陆钟慌张无比,口不择言道:孙儿之过不是不计较了么? 陆太医与陆太医之孙各有罪责,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一个都不能少。来人,将陆秉拖下去,先打个二十大板。 属下领命!徐江菡的命令一出,季王府的仆役中争相恐后地走出了四个人,在她面前行了一礼。 仆役眼中冒着兴奋的火焰,嘴角挂着不言而喻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陆秉走去。 这下陆秉是真的怕了,打板子虽是最为普遍的惩治手段,但里头的门道可多了,你的性命完全被打你的那个人捏在手里,他要你生便生,他要你死便死,他让你皮开肉绽,生不如死,你最后一定不会好过。 瞥着陆钟的方向,陆秉凄厉地叫道:阿公救我,阿公救我,呜呜 见他聒噪,仆役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他身旁,手一捂,将他的嘴封上了。 陆太医年迈,请他回房休息吧。徐江菡淡淡地收回目光。 是。又来了两个仆役,将还欲求饶的陆钟也给拖走了。 陆钟挣扎着欲言语,那仆役也伸手一捂,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烦人的人都被带走,荷塘旁骤然清净了下来。徐江菡转身,朝着她的小瞎子走去。 小瞎子穿了一身白净的衣衫,想是足不出户,头上用发带绑着一个简单的高尾髻,眼上蒙着白纱。 那金丝白衫衬得她温润清澈,无奈方才摔了一跤,前襟与下摆处都染上了污泥,现在整个人定定站着,摔疼之后可怜兮兮的神情已经平复,站着花红柳绿的下人之中,配上白纱、拐杖,倒显得遗世独立了。 她爱折腾荷花,现下自己也与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有几分相似,徐江菡一步步走近,面上含着笑,笑意一直延伸至眼底。 察觉到徐江菡的靠近,季王的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拐杖的杖尖点地的位置默默往后退了尺余。 走得近了,小瞎子前襟上的污渍更加明显,徐江菡担心她的伤,先一步开口道:伤口还疼吗? 季王摇了摇头,而后又反悔地点了点头。 徐江菡无奈一笑,不知她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径直牵过她的手,往花园出口的方向走去:我们回去涂药。 季王任由她牵着,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熟悉的触感在手心蔓延开来,她的心里笑开了花,一个好字慢慢悠悠地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这是二人今世的第一次见面,以陌生人的身份,但一种暧昧的柔情以不可抵挡的势头蔓延开来。见此情形,那些跟在身后毫不知情的下人心里就别提有多激动了,他们挤着眉弄着眼,思绪飘得远的,已经构想出儿孙满堂、阖家欢乐的美好画面。 徐江菡领着季王走了两步又想起自己的药箱还留在马车上,便停下了脚步。她这一停下,一群人也跟着她停下。 徐江菡的目光飞快地在身旁的那些丫鬟中扫了扫,最后停在了人群后头的柳涟身上。 你,对,就是你,替我去门口马车上取来药箱,送到送到殿下房中。徐江菡知晓柳涟的姓名,此时却不能指名道姓。 柳涟先是一愣,随后惊喜浮上脸庞,她走出人群,在徐江菡面前依依行了一礼,恭敬地道:是,王妃。 前世入季王府,她并未带陪嫁的丫鬟,柳涟是季王挑来供她使唤的。几年相处下来她发现,小丫鬟心地善良,又踏实肯干,最为关键的是对自己、对季王、对整个季王府都忠心耿耿。她是自己最满意的贴身婢女人选。 今世的她亦未带陪嫁的丫鬟,便佯装无意中点了柳涟,主仆二人也可再延续前世的缘分。 寝殿在何处,徐江菡不用刻意地装作不懂而后询问,那些下人很是积极,将二人半包围在里头,还冒出了两人在前头引路。 王妃,这边。 再左拐。 再往前走一些就到了。 下人们的积极并非巴结讨好,而是单纯的高兴,为着她的到来。这一点徐江菡也感受到了,她并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簇拥、注视着,可今日她不曾屏退众人,只因她心中亦是欢喜高兴的。 倒是季王有些紧绷,被徐江菡牵着走了一段路之后,脸渐渐变红了。徐江菡瞥了一眼蔓延至脖子的红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笑罢,她又收回神来,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 小瞎子现在看不见东西,走路尤其要小心,季王府中凸起的石头、高高的门槛、锐利的桌角随处可见,也不知前些日子她是否摔过跤,是否有过磕碰? 见了面来到了她的身旁,徐江菡久久悬着的心还不能放下,待会儿涂药之时定要将她的身子好好检查一番。 又回想方才摔倒的那一幕,着实是骇人,小瞎子喜欢乱动乱跑,以后保不准还会再摔跤。她来府中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小瞎子还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将她看牢了。 想到这里,徐江菡默不作声地将季王的手牵得更牢。 第19章 王妃来了(四) 扶着季王缓步慢行地走到了寝殿,后头的那些下人们还紧紧跟随不愿散去,徐江菡莞尔一笑,转身对着众人道:府中忙碌,大家都各自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下人们笑嘻嘻地齐声答:是。 殿下小心门槛,要迈脚。下人们有序地退去,徐江菡继续带着季王朝内走去。跨过了门槛,便进入了寝殿的大厅。今世自己入季王府的时间要比前世早,她所熟悉的寝殿此时还是另外一幅面貌。 好比这大厅,家具的摆放位置、挂画雕饰都不一样。徐江菡扫视了一眼寝殿,扶着季王就近往一张宽大的楠木椅走去。 坐在这里吧,。徐江菡身子一低,从季王手里取下了她的拐杖,温声细语道。 季王那只空出来的手慢慢朝前摸索,摸索到椅子的扶手之后,身子下倾,慢慢挪到椅面上去。她坐定之后,手指在衣衫上扯了扯,不大自然地放在膝上,她的手掌心里还留着王妃手心里的温度。 楠木椅又大又宽,平日里可以躺上去小憩,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且季王是挨着边坐下的,旁侧空出了一大片的位置,徐江菡想看看季王手上的伤,便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臣妾看看王爷的手。从京师出来的那一天,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季王妃,自然担得起臣妾二字。 与其他王妃不同的是,她这个王妃嫁与王爷之时,没有大张旗鼓,连六礼都省去了,只身一人,轻衣简行南下来到了王府,也算是大晏开朝来的第一人。可徐江菡并不在乎这些仪式,对她来说,对她所谋划的东西来说,此时越是低调越好。 听到熟悉的臣妾二字,季王先是一怔,转瞬又变得明朗,嘴角又勾起了一抹明晃晃的笑。她乖乖地将手抬起,然后张开,置于身前,等着王妃来查看。 徐江菡将摊开的手掌握到眼前,翻动着查看她的手是否受伤。 季王摔倒之时,她就在荷塘边,看得清清楚楚。倒地之时,季王是用手掌来撑住身子,那里受伤不可避免。 摊开手掌一看,几道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季王细皮嫩肉的手中被那石子刮破了皮,几条血丝夹杂在翘起的细皮中。 徐江菡:殿下握拳。 季王:好。 季王握好拳头,徐江菡转了转她的腕子:这样可会疼? 不会的。季王感受着徐江菡在自己手上的动作,缓缓摇头。 还好筋骨无损伤,这手上是皮外伤。徐江菡轻轻地将季王的手放在膝上。 皮外伤的话,涂药应当不怎么痛吧?季王紧张地问道。 流了血,药渗进去,都是有些疼的。 皇室宗亲身上都有些不可避免的娇贵,季王也不例外,她一怕苦,二怕疼,受伤之时总爱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时间久了,将徐江菡的心也变得分外柔软,见她受伤,哪怕是一点小伤,自己这心里总是不好受。 此时季王听自己说上药会疼,小脸又皱巴了起来,露出小可怜的神情,徐江菡很想上前抱抱她,但碍于这个动作放在此时不妥当,便没有实行。 视线移至衣衫下摆,徐江菡道:看看膝盖。 一说起膝盖,那两处伤口就像是有了感应似的,疯狂响应,宣示自己的存在。细密的刺痛感一阵接着一阵传来,季王暗暗觉得不妙。 她绞了绞手指,不太情愿看见她的伤口,便不似方才那般干脆,顿了许久,她方吞吞吐吐地道:膝盖没事的,不用看了。 欲盖弥彰这么明显,徐江菡哪里看不出来。她不顾小瞎子的扭捏,径直在季王面前蹲下,伸手拉开了她衣衫的下摆。 王妃季王丝毫没有预料到,惊呼了一声,手欲制止,但在触及徐江菡的肩头之后又触电般的收回,慌里慌张愈加明显。 徐江菡眸色闪了闪,声音倒无波澜,一如既往地温柔:臣妾会些医术,让臣妾替王爷看看。 王妃会医术?季王的声调向上高扬,显然是有些意外,上一世的王妃并不会医术。果真重来一世,一些东西会变得大不一样。不单单是她会医术这一点,还有她父亲的官职,她的家乡都与前世一样了。 而对这些,季王很是好奇,她很想知道,但碍于二人之时第一次见面,不好问出口。所以她只能压在心里等着,等二人熟稔了,再慢慢地问。 会医术的王妃是什么样的呢?季王的注意力一旦转走,就不会那般固执,她顾不上扭捏,任由徐江菡查看伤势,嘴上问道:王妃幼时曾拜师学医? 徐江菡将季王的裤脚一折一折地别到膝盖上方,靠近身子查看,听她这么问,莞尔一笑,道:幼时曾拜师学过一些皮毛。 她是韩江之事,她不打算这么早就告诉她。小瞎子喜欢刨根问底,若被她知晓自己就是韩江,会问出一大串的问题,自己还不得不同她解释的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她背后所谋划的那些事情,也藏不住了。而要让季王固有思想突如其来地做出转变,是很难的一件事,急不得。她要让她看清朝局,认清现实,一步一步地引导她,最后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那王妃哪里学的医术呢? 在淮安府。 季王又问:教你医术的人厉害吗? 分卷(13) 徐江菡笑笑:师父没有什么名气,是父亲的至交好友。 三两句间,徐江菡已经将季王两边膝盖上的伤都看过了一遍。她倒地的时候是右侧先落地,所以右膝会严重一些。 等方才那个丫鬟拿来药箱,我们就可以上药了。徐江菡蹲在季王身前,仰头望着她。此时寝殿中就她们两个人,她的目光可以肆无忌惮。 白纱遮掩了季王大半的神情,那双清澈的眸子掩藏在黑暗中,现在徐江菡只能通过那张不断张合的嘴揣测季王的心情。 两片红唇一动弹,两侧面颊上的酒窝就若隐若现。可不知想起了什么,酒窝消失了,她的神色突然变得着急起来,问话的语速也不再平缓。 季王着急地问:王妃是一个人?可带了侍女来? 原先是有的,只不过那个贴身丫鬟随着车驾行了数十里的路,不大适应南方的气候,生了大病,臣妾便雇了车马送她回去了,现在便没有。徐江菡答道,臣妾出行素来不喜后头跟着一大群的人,自小就是如此,一人使唤足矣。现下丫鬟病了,杂事琐事自己对付一下也行。 那可不行!季王蹙眉,表示不同意:从今往后,你就是季王妃了,身旁不能没有贴身侍奉的人。你那贴身丫鬟生了大病,一时半会也不能来此,我再与你选一个丫鬟。方才的那个丫鬟你看着如何? 丫鬟,哪一个?徐江菡佯装不懂。 就是替你拿药箱的那个。 那丫鬟面善,合我的眼缘,似是不错。 她叫柳涟,手脚勤快,做事很认真。你一定会同她相处得很好的。这一句话,季王压在了心底,悄悄地冒声。 徐江菡假装思索片刻,带着笑意答应了:臣妾谢过王爷。 说曹操曹操到,徐江菡话音刚落下,议论的正主便出现在寝殿的门口。 柳涟天生实在性子,徐江菡仅是叫她拿一药箱,她却将马车上的那些大小包袱一并拿了下来,左手右手抱得紧紧的,步履维艰地朝内走去。 听见声响,徐江菡与季王一齐扭头看去,不同的是一个看得见,一个蒙着白纱,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身随声动。 看不见东西的季王努力拉长耳朵,好让自己知晓现下发生了什么。 徐江菡从季王身前站了起来,从柳涟手中卸下包袱,嘴里道:这药箱沉得很,拿一个就费劲,身上怎还背这么多东西? 还好还好。几滴辛苦的汗水从柳涟脸颊淌了下来。 徐江菡卸下最重的药箱,提着药箱朝季王走去,还未至她的身旁,便听她道:柳涟,王妃的陪嫁丫鬟生了大病,回府去了,你日后便跟在王妃身旁,好生侍奉她。 隔着几步的距离,徐江菡疾走的脚有了片刻的停顿,她注视着季王认真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抹轻柔的笑。 柳涟大喜过望,未来的及放下大包小包,便扑通一下跪倒,行了大礼,连声道:奴婢遵命,奴婢遵命!谢王爷!谢王妃! 柳涟飞升速度之快,季王府上下望尘莫及。近几月来,季王不仅重用她,还多加赏赐。如今王妃入府,又将她引为心腹,这地位自然是拔地而起。 这事,下人们琢磨不透,季王与徐江菡却心知肚明,解释起来很简单,不过是因果轮回,善恶有报。这八个字。 前世的柳涟踏实做事,忠心为主,为自己种下了善因,这一世来迎接她的便是善果。 我带来的那些东西,你替我收拾好。我先给王爷上药。徐江菡吩咐道。 是。柳涟低身一礼,眉宇间难掩激动的神色。 季王的伤还暴露在空气中,徐江菡打开药箱,从里头取出了两罐药膏,一罐消毒,一罐愈伤,轻轻地放在一旁。 有些疼的,王爷忍忍。徐江菡用手抹开药膏,指尖一沾,涂在季王膝盖的伤口上。 嘶刺激性的疼痛袭来,季王下意识就想将脚收回,但想起王妃在自己身前,担心不受控制的脚会踹到她的,便咬牙忍住。 徐江菡自己配的药,自然知道药性的强烈,嘴上越发的温声细语:药效已生,疼意很快就过了。 季王现在哼唧都不哼唧了,下唇死死咬住,不发一语。她的小脑袋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较之其他王爷,要柔弱许多,很多人看不惯。上一世她有恩于王妃,才能让她不嫌弃。这一世,若自己还是这般,不予以改变,来日王妃嫌弃自己柔弱一事无成不喜欢自己了该怎么办? 尘事万千物,季王只在乎徐江菡,这一事她不敢想也不敢让它发生,于是思忖着要做出变化。 只是想法刚从脑袋里冒出,徐江菡手上一用劲,那膝上的伤口骤然变疼。 唔季王没有崩住,瞬间破功,一张小脸又皱巴了起来。 罢了,改变之事也要慢慢来,不能一蹴而就季王嘴上哼哼唧唧地叫着疼,心里默默叹息道。 徐江菡一边替她上药,一边观察她面上变换多端、精彩纷呈的神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在寝殿之内忙碌奔走的柳涟无意中看见了这一幕,心里闪过了一抹奇怪的感觉。王爷与王妃不过是头一回见面,相处起来怎似那结发多年感情深厚的夫妇? 第20章 蜜里调油(一) 陆秉被打了二十大板,最后直接疼晕了过去。季王府那些来势汹汹的仆役到底还是随主子,心肠软,见顽劣小儿疼晕之后便没有再下重手。 二十大板都打完,几人请示了徐江菡,抬着晕过去的陆秉将他送回了厢房。 一直挣扎的陆太医被锁在厢房里头,外面派了两名侍卫看着。侍卫好定力,任由陆太医怎么哀求,他们都不动如山。 直到外头传来了动静,陆太医的胡搅蛮缠才停了下来。侍卫要起了茧子的耳朵终于得到救赎。 秉儿! 厢房的门被打开,仆役抬着陆秉入内,绷着脸色,将陆秉随意地丢在床上。 陆太医见自家孙儿面无人色地被抬进来,一动不动的,差点两眼一翻,先他一步走了。后来他鼓着勇气屏住呼吸将颤抖的手指按上陆秉的脉搏,探到脉搏搏动的感觉之后,他心里的那块欲崩的石头才缓缓落地。 他抱着陆秉的脑袋,将他拢在怀中,小心地抚着。无论如何,季州府是不能待了,他们今日没有痛下杀手,万一明日反悔了要杀他的孙儿怎么办?早一步离开便能早一步获得生机。 王爷,王妃,陆钟爷孙欲回京,允还是不允?职守厢房门口的侍卫听到了陆钟哭天抢地的诉求,不敢私自做决定,便一级一级地往上报,最后送到柳涟那儿,由柳涟亲口向季王与徐江菡转述。 柳涟说完,徐江菡头也不抬一下,饮了一口茶水,冷冷淡淡地道:便由他们去吧。正好陈公公也要回京,便将递与圣上的奏章交给他,由他送入京师。陆钟爷孙二人也顺道让他带回去。这样,王爷觉得如何?末了,徐江菡问了问季王的意思。 季王摸着大盘子里剥好的零嘴,正要往嘴里塞,听见徐江菡的声音后,手赶紧停住。腮帮动了动,她赶紧将嘴中的东西嚼碎咽了下去:甚好,王妃之法甚好。 徐江菡瞥了一眼季王嘴角的碎屑,无奈一笑,她知道她压根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府中的这些事情,季王总是依赖自己,自己不在的时候,便依赖谭福加。政务、官场之事又有幕僚指导,自己是一点儿也不用动脑筋 这样的性子,前世的自己并不着急,反而是越发纵容。今世再来一次,血淋淋的教训不时在眼前放映,徐江菡必须逼迫自己狠下心来 王就陆秉一事,她刚想议论两句,季王却在同一时刻张嘴出声道:王妃,这个很好吃,你尝尝。一把剥干净的栗子递到了身前。 对上季王天真烂漫的笑容,徐江菡的话哽在了喉中,想了想又作罢,她还是等一个适合促膝长谈的时机,再与她好好言说一番。 柳涟得了准话,马不停蹄地前去传话。 得到了毫无阻拦的出府准许,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陆钟一刻也不想多呆,收拾好细软之后,央求着季王府守卫将陆秉抬上马车,之后便匆匆离去。 路过医馆之时,他买上几盒金疮药先应付陆秉的伤,等到了京师,上好的、珍贵的药材随他取随他用,陆秉这挨打的伤不出二月便能痊愈了。 一路向北行去,车窗外的植物与景致飞快地向后撤退。越往北,落叶越多,秋意越浓,发黄的叶片被车轮卷起,漫天飞舞后扑簌落地。 阿公疼颠簸的马车上,陆秉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呼痛。他趴在柔软的垫子上,脸被陆钟侧向一旁。 陆钟盘腿坐在陆秉的身旁守了很久,一刻也不敢松神。见陆秉面色苍白如纸,陆钟眼里的心疼都要溢了出来。 那荷花是季王的宝贝,我都警告你不能动了,你偏生不听话。关心则乱,陆钟在陆秉虚弱不堪之时,一反常态地斥了两句。 我哪知道季王这么宝贝宝贝那荷花陆秉嘟囔了一句,身子动动,被打的地方传来了钻心的疼痛,他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滴落了下来。 诶啊,你别乱动,乱动会扯着伤口的你知道吗?好在那群下人见你是小儿,打的不是很重,回去之后,阿公替你弄些药材,敷一敷啊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想到了什么,陆钟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在陆秉耳旁说道:上次番国进贡给陛下的药材我留起来了一些,等到了京师,我便拿来替你疗伤,不用多少时日,你就能下床蹦跳了。 闻言,陆秉很想笑,无奈臀上的伤太疼了,他略微勾一勾唇角便能扯动伤口,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疼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那么疼了。陆钟将一个药包打开,摊开药粉,食指一沾点在陆秉的鼻翼前。而后执一小扇,朝着陆秉面部扇风。 陆秉的眼皮随着他晃动的手垂了下来,最后紧紧地阖了上,沉沉的睡去。 陆钟松了力,老迈的身子靠在车厢壁上,脑袋歪歪扭扭地偏着。他扬起一抹笑,逃过一劫的喜悦浮上了他的心头,压在他心底的石头一块接着一块地被移开。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被他视为安全无虞的京师,早已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改变。 一个以他为开端的局悄然布下。 *** 枉费?枉费什么东西?谭福加外出归来,刚入府门便听守卫叽叽喳喳地在他耳旁嚷道,好几个人一起张嘴说,每一个都是激动不已,他都不知自己该听谁的,只能站在原地发着懵,听到最后也没将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听明白。 不是枉费,是王妃,咱的王妃来了!我们啊,都见过了,就剩谭管家您了,您赶紧去拜见一下啊。一个守卫声音拔高道。 这下谭福加可算是听明白了,他盯着那个守卫的脸,双眸渐渐发亮,又新鲜又好奇:王妃当真来了,在哪儿呢? 在大厅呢,王妃说要好好认一下王府中的人,召了府中上下,一个一个地认过去,我是上上批。谭管家,这么重要的场合,您怎么能不在呢?王爷一直在找您,都派人去催了好多回了。 我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吗?信王爷派人送来了补物,我在醉仙楼招待了一下,一招待便是一整个下午,我也想回来呢!谭福加晃了晃手上提着的东西,抱怨道。 偏生这个信王派来送补物的是个话多且爱折腾的人,不然他早早就能脱身,不至于拖这么久。 您是不知道王妃早上有多威武,她啊将那京师的陆太医爷孙好好教训了一番。哈哈,想起来就想笑,那个顽劣的陆秉啊被王妃的眼刀一瞥啊,半声都不敢吭,跟以前啊判若两人。这竖子看着顽劣,实则欺软怕硬,王妃正好是来治他的,哈哈。 谭福加眉毛一挑,旋即喜悦上心头,连声追问道:那陆秉怎么了? 王妃下命令打二十打板呢,把陆秉都打晕了过去。 他们现在人呢? 走了,跑得比兔子好快。被王妃一教训,他们哪里还敢留下来。再留下来,兴许连小命都不保咯。出了一口恶气,门口守卫的心情也很好,对新到府中的王妃也是愈发的尊敬:不得不说,王妃当真是厉害! 谭福加来了兴致,走到守卫身旁,勾肩搭背道: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守卫一边陪着谭福加走入前厅,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在守卫添油加醋的讲述下,谭福加对这个新入府的王妃好奇到顶点。 王妃不仅雷厉风行,对王爷也是极好的,您没瞅见她看向王爷时的眼神,满眼的爱慕,王爷见着王妃之后,脸上的笑意也是不绝。她们二人琴瑟和鸣,倒是将我们这些下人羡煞的呦~ 你们羡煞什么,胡乱说话!谭福加笑着敲了敲守卫的头:主子们可以乱调侃? 诶呦,谭管家,您亲自去看看知道了。等您见着了,一定会同意我说的。 我这就去。若真如你所说,冗杂的婚礼仪式可以不要,但这洞房花烛夜万不可少,我得赶紧安排!谭福加笑得脸上都要开出花儿来了。 是哩!守卫赞同道。 第21章 蜜里调油(二) 一个箭步跨入大厅,谭福加伸长脑袋扫视着众人,他在神情激动的下人当中寻找王妃的身影。 许是王妃太过出众,谭福加仅是一眼就找到了她。徐江菡被一群下人簇拥,亭亭立于中央,眉眼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的目光在下人脸上扫过,停留片刻,而后一个一个的唤出他们的名字。从第一眼便能感觉,她的气度,学识、容貌皆是不凡。 谭福加拨开众人走上前去,抱拳行礼道:福加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这位一定是谭管家了。徐江菡脸上的笑意逐渐柔和。 正是。外头有些事情耽搁了,这么晚才来拜见王妃,望王妃恕罪。 徐江菡笑道:谭管家为王府忙碌,何罪之有? 谭福加继续道:王妃初来王府,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我,福加定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分卷(14) 正打算去王府四处走走,熟悉熟悉,谭管家如若有空,可以带带我。 有空,当然是有空!谭福加乐意至极。 好,那谭管家随我去走两圈,王爷先回房间休息吧。季王眼睛看不见,跟去会有诸多不便,徐江菡这般道。 我也要去。季王嘴一抿,有些气呼呼的:你们为什么不带我去? 徐江菡走到她的身旁,执起她的手,耐心地劝道:我们就走两圈,很快就回来,王爷膝盖刚伤着,不宜多走动。王爷不是说郊外有秋日好景,过几日要带臣妾去么?倘若那时王爷的膝盖没好,是不能出门的。 季王就像是粘上了徐江菡,不情不愿地道:那那你当真会很快回来? 走一圈,走一圈就回来。徐江菡挨不住这软萌的语气,将逛府邸的时间减少了一半。 这般,季王才同意了,乖乖地道:那好,你们去吧。 谭福加候在二人身旁,看着她们二人间情愫的流淌,一种甜甜腻腻的感觉将他包围,他现在终于能体会那门口守卫的意思了。 洞房花烛安排,马上安排!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了! *** 季王被柳涟搀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后来所幸起身,坐在寝殿大厅的宽凳上,辨明大门的方向,像一尊望妻石,等待着王妃的归来。 徐江菡则随着谭福加慢步在王府中,用心地记下府中的一草一物。季王府大型的建筑她都知晓分布在哪里,这些建筑本就难以移动或更改,大体是不会错。但一些小处的景观和路线与前世是不同的,她需要费些心思来记。 行进的路线从大门处开始,谭管家尽职尽责,将每一处都介绍得详详细细。徐江菡并不觉得繁琐聒噪,重回季王府,她觉得这里的每一棵植物、每一片砖瓦、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可爱。 怀念归怀念,正事不能置之一旁。徐江菡此番提议逛王府可不单纯是为了熟悉王府,更主要的是将王府中于季王而言相当危险的东西排除掉。 路过一条汀步,徐江菡踏了上去,走了几步,蹙眉道:谭管家,这儿的汀步间距太大了,且王爷踏着不便,改了吧。 王妃想要如何改呢?谭福加问道。 汀步之间再加石块,排得紧些,莫要留缝隙。王府中凡是王爷会去的地方,这些汀步都要改掉。 明白。谭福加点头道,随即招来一个手下,吩咐他前去购置石块,安排事宜。 走下汀步,面前是一处假山障景,徐江菡踏上黄泥地,脚底踩到了一个凸起的石块。她移开自己的脚,唤来谭福加,指着尖尖的石块道:还有这处,像这样凸起的石块,都要去除,要用黄土填平。王爷早上便是被这些凸起的石块绊倒的,双膝、手肘都受了伤。 谭福加听完心一惊,连忙道:这可不能耽搁,我马上弄,马上弄! 整座王府的都检查一下,凡是凸起的尖锐的都弄平,桌角什么的要用软布包起来,以免磕碰。 是!王妃细致入微,谭福加丝毫不觉麻烦,连连点头应下。 *** 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等徐江菡粗略地走完一遭,一个时辰半过去了,季王在寝殿里头等得花儿都谢了。她的整张脸便犹如那蔫掉的花朵,软塌塌地搁在膝上。 柳涟,你去拐角那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 柳涟很想出声提醒季王,半柱香前她才去看的,答案是没有。此时前去,答案定然一样。 可她不能这么说,小殿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安分的身子已经坐不住了,她稍稍流露出拒绝之意,急躁的小殿下就会自己拿着拐杖,独自满王府地寻找王妃。 于是乎,柳涟赶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出了寝殿大门,伸长脖子张望着。她刚一站定,便见一行人踩着落日余晖走了过来,定睛一看,走在中央的正是小殿下心心念念的王妃。 柳涟的双眸渐渐发亮,捏着裙摆,急匆匆地跑回去禀道:回来了,殿下,王妃回来了! 季王蔫掉的脸庞像骤然间吸饱了水,瞬间恢复了生机。她松开环抱住膝盖的手,急着下椅子,去门口接王妃。 殿下可是等急了?徐江菡人未至声先来。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季王朝着声音的来源靠近,而后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她才停下脚步。 童叟无欺,当真只走了一圈,是王府太大了,需要耗费诸多时间。徐江菡笑着道,一双美眸上下打量着季王,见她衣衫如旧,便问道:殿下未去休息? 我睡不着。季王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已经到了吃饭的时辰?此时不是还早? 王府都是在日落后吃晚膳的,而日一落,她的世界就会骤然黑暗下来,这个变化十分明显,她能感受得出来。此时还有一些亮光越过轻薄的白纱溜进她的眼里,想来日还未落。 徐江菡解释道:听后厨说殿下早膳吃得早,午膳又吃得粗糙,晚上的饭菜我便让他们准备得早些。 后厨做饭的时候,徐江菡在旁侧盯了一会儿,往里头加了几味明目但是味道淡的药材。季王洒入眼睛里头的药物虽然能装瞎,但是药物入眼,会产生余毒,始终对眼睛和身子有伤害。徐江菡如此急迫要入王府,也是急于将这些余毒清除掉。 好香啊。闻到饭菜香,季王方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拉着徐江菡往屋内走:那我们去吃饭吧。 好。徐江菡搀着季王往饭桌走去。她们二人走得慢,婢女先一步抵达,将饭菜碗碟卸下。 季王坐在主位上,徐江菡就挨着她坐下。双目看不见之后,季王就同筷子无缘了。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碗清淡的粥、一个小碗和一个勺子。粥放在稍左一些的位置,小碗是用来装菜的,放在右侧,而小勺则是她吃饭的主要工具。 晚膳的开始,徐江菡先给季王盛了一碗汤。她将她面前的小碗和粥往后移了移,将汤摆在季王的面前。 饭前先喝一碗汤。徐江菡拉着季王握住勺的手,欲将勺放入汤内,却得到了一些轻微的反抗。这些反抗在徐江菡的意料之中。 为什么饭前要喝汤?季王不大喜欢喝汤,此时她饿得饥肠辘辘,她想先吃两口实在的米饭垫垫肚子,所以不大情愿地问道。 汤易凉,要趁热喝。 这个回答不足以消除季王心中的不情愿。她的脑袋低了下来,鼻子挨到碗沿,嗅了两下,觉得这汤闻起来怪怪的,便皱着眉问道:这汤是什么做的? 有种拐来拐去就是不愿意喝的意味。 徐江菡将她看得明明白白,也将她拿捏得明明白白的,径直拿出了杀手锏:这汤是我做的。 王妃亲手做的?季王的语调扬了起来。 是啊,王爷不是问臣妾为何去了那么久吗,后头的时间,臣妾便是呆在后厨做这碗汤。 王妃亲手做的东西,这个意味就变得不一样了。 季王一手抱着碗沿,一手将小勺伸入汤水里,舀起一勺,吹了吹,往嘴里送去。 汤里加了一些药材,有愈伤止疼的功效,益于膝上的伤,王爷要多喝些。这碗喝完了,晚上就不用抹那种发疼的药了。 此言一出,季王喝汤喝得更起劲,更甘愿了。徐江菡嘴角勾着满意的笑容,看着她将一大碗汤都喝了进去。 *** 就在二人吃着饭食的时候,谭福加领着一队的人,轻手轻脚地抱了一些东西进来。 谭管家,这是作何?徐江菡从饭桌上抬头,眸子扫过有些贼兮兮的一行人,带着浅笑问道。 王妃新入府,要摆些喜庆之物冲喜才是,这些东西一早就备好了。但不知王妃何日来就一直候着,今日啊也该摆上了。王妃与殿下慢慢吃着晚膳,我们手脚慢些,绝对不打扰你们。谭福加脸上堆满了笑脸。 扫了一眼下人们抱着的红被单、红窗纸,徐江菡心下了然,无反对之意,应了声好啊,你们去换吧。后便低下了头。她替季王夹了一块糖醋肉放在小碗里。 谭管家在做什么?季王跟一块有嚼劲的肉较劲了一会儿,只顾着撕着扯着肉,没太听清楚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待她抬起头想要听一两耳时,二人的话又说完了。 她的嘴角沾了糖醋汁,正伸着舌尖舔着唇沿,脸朝着徐江菡的方向,一脸单纯。徐江菡笑着摇了摇头,有意遮掩道:谭管家只是去里头看看,巡查巡查,很快就出来。 谭管家做事一向靠谱。季王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又舀起下一块糖醋肉,往嘴里送去。 徐江菡笑意渐浓,附和道:是啊,有谭管家在,我都不用操那么多的心。 二人说话间,谭福加已经带着下人进入了内殿,着急地排布道:来来来,你们几个去摆枣生桂子,你们几个啊去换红被单,你们你们把喜字贴在窗上,天已经黑了,大家动作都快点,咱们可不能耽搁王爷与王妃的时间!快快快! 明白! 明白! 下人们收到了指令,手脚麻利地开始了。由于进寝殿之前便将事情交代清楚而且分工明确,十数个人一齐上阵,不出两炷香的功夫,便将内殿布置得喜庆十足。 大红的喜字窗纸贴满了窗户,红灯笼、红蜡烛在黑夜中绽放着红火的光芒,红被褥、红床单整整齐齐地铺在床榻上,就连素色的纱帐也被撤去,换成了朦胧又带着暧昧旖旎之色的轻纱。 谭福加布置完毕之后便领着下人从侧门撤退,身影略过饭厅前的时候徐江菡抬眸瞥了一眼,又权当做是没看见很快低下了头。 眼上蒙着白纱今晚跟糖醋肉较劲上了的季王对着一切浑然不觉。 *** 晚膳吃得很饱很满足,得知那碗汤是徐江菡亲手做的之后,季王饭后又饮了小半碗,待胃被填满之后才停下勺来。 慢慢走。饭后消食必不可少,季王拄着拐杖在寝殿四处走动,徐江菡一边叮嘱她,一边吩咐丫鬟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干净。 待她交代丫鬟之后,一抬眸,目光回到先前的位置时,季王不见了。徐江菡顾不得更多,赶紧前去找她。 王爷怎一声不吭地走到这儿了?徐江菡的声音之中带着一抹掩藏不住的焦急。 季王听出来了,弯了弯唇角,宽慰她道:这儿是我的寝殿,我居住多年,再熟悉不过了,王妃莫要担心。 她同自己说得意洋洋,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自己走来,却没看见脚下那个高高的门槛。只见季王右脚一绊,整个身子都倾倒了下来。 徐江菡呼吸一滞,赶紧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去扶住她。扶到倒是没扶到刚好的地方,千钧一发之时,徐江菡兜住了季王的身子,将她揽在怀中。 相拥的两人站定之后皆是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江菡往后移了半步,让二人缠绕的身子站得更为舒适些。季王也调整了一下姿势,往左侧移了一些,松掉了拐杖,使二人维持正常的拥抱姿势。 季王在徐江菡的发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脑袋埋了埋,心里被一股软流充盈。这是她的王妃。历经两世却有幸与同一人相伴,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殿下现在眼睛看不见,走路要尤为小心。方才若摔了,估计门牙都要摔掉两颗。徐江菡眼睁睁地见着季王在自己面前摔倒,有些后怕,不由得搂紧了她。 只是一个意外。季王说得轻巧。 下次要小心,慢慢走,别着急。 我知道的。 这是她们重生后的第一个拥抱,二人都不大愿意放手,特别是对徐江菡来说。 这场阔别,于季王来说,不过是四个月而已,对她来说却是十年,整整的十年。在这十年内之中,她不断找到希望,而现实又不断将自己的希望打破。 这一世已经有一个季王了,她不是非要等到这个有前世记忆的人来了才能成为季王妃,但自己这心里总是不甘。 这一世的季王千般好万般好,一样的单纯、一样的善良,可徐江菡舍不得那些共度风雨的记忆,舍不得那个愿牺牲自己来保全她的人。 还好,在她要成为季王妃的最后期限里,她真正想要的王爷回来了。 徐江菡依偎在季王肩头,眼睛浮上了些许湿润之意。 这门槛太高,不好,明日就找人拆了。缓和了心中翻涌的情愫,徐江菡盯着眼前的门槛,有些恼怒。 这门槛不好拆吧。府邸的门槛在建造的时候便与建筑连成了一体,现在要拆除,怕是要费上好多功夫。 不大好拆也要拆。不容更改的语气徐江菡嘴里冒了出来。季王寝殿里头的门槛尤其的多,她又常在里头晃荡,总有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不拆自己怎么能放心。 二人相依偎,在对方耳旁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谁也不愿先放手。 柳涟识趣地退下了,还带走了一众丫鬟,现在偌大的寝殿里头只剩下她们二人。无外人打搅,心里头藏着的事也可以慢慢地搬到明面上来。 打了许久的腹稿,季王决定将自己最为忧心的事情挑明。她清了清嗓子,用着极为严肃认真的语气道:王妃,有一事我必须要同你说。 何事?徐江菡倚在季王肩上,感觉面前这人的心跳与呼吸都骤然间加快了。 我不喜男女之事。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季王的气势骤然弱了下来,带着丝丝愧疚:我们怕是不能圆房。但我是喜欢你的,很喜欢,真的很喜欢,不骗你 季王很矛盾也很自责,若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她必定要在话后头加上一句如若你介意,我便上书父皇,取消这门亲事。 可这话她不敢说,它存在风险,她真有可能因此而失去她。 抚了抚那颤抖的小脑袋,徐江菡笑了,笑容中掺了万分柔情也掺了万分无奈。她知道季王说这话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苦涩的女儿身。 可她很想告诉她,自己并不介意。但前提是,季王要主动将这个秘密告诉她。再不济,就算是试探也行,她会顺着季王的试探将自己的心意说得明明白白。 但季王将此事藏得紧紧的,稍有逾越,便紧张得不行,这正是徐江菡无奈的地方。 分卷(15) 如若我们两情相悦,不能圆房便不能圆房。世上的情爱并非要通过此事来彰显。王爷对我好,爱我、敬我,比什么都重要。斟酌再三,徐江菡说出了这番话。这一番话,正是前世她对季王的回话,此时一字不错地说了出来。 季王神情一肃,用极为真挚极为诚恳的语气道:我保证,会用尽我的一生来爱护你、呵护你! 既然将情意相通过了,季王心里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可以移开,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意。 她赖在徐江菡的肩上又蹭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嘴上道:王妃连日赶路定然很累,现在到了家里,不用再奔波了,梳洗过后便早些休息吧。 家这个字眼让徐江菡弯起了眉眼,她轻轻应了一声:好。 *** 喜庆之意布满了内殿的每一个角落,梳洗过后的徐江菡放下了如瀑长发,用红绳在发中的位置简单地扎起,面容恬静,周身散发着温婉的气息。她着一身雪白的寝衣,缓步走向红烛,朱唇轻轻一吹,便将蜡烛吹熄了。 内殿陷入了昏暗之中,仅仅留下了两盏相距甚远的烛灯。季王乖乖地躺在床上,双手并在身侧,仿若床榻中间有一道界限,她丝毫不敢越过。 她眼上的白纱已经取了下来,她在黑暗中睁了睁眼,转了转脖子,她发现自己的眼睛又好了一些,在昏暗的环境中亦能分辨物体大概的位置。 好比如,此时有一团黑影朝自己走来,季王猜测这是一个人。这定然不会看错。 喜悦还没上心头,旋即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人?人?丫鬟都在外殿,此时内殿里头除了王妃还有谁? 她可是要在王妃入床榻之前就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的人!怎么还在这里乱动? 季王周身一震,赶紧将脑袋摆正,眼睛闭得紧紧的,立即装出一副假寐的状态。 模模糊糊的灯光下,徐江菡大老远就看到一个露出被沿的小脑袋左动动,右转转。结果现在走了两步,那个小脑袋就像是僵住了似的,定在了软枕上。 徐江菡觉得好笑,但不会使坏去戳破她。她越过季王僵硬的身子,躺在了床榻里头,也心照不宣地给中间留出了位置,躺得规规矩矩,丝毫不越雷池。 徐江菡掖好了自己这边的被角,不去惊扰那个神情紧绷的人,双目一阖,将呼吸放缓。 轻缓而富有节奏的呼吸飘入季王的耳里,这下她安心了,身子在柔软的塌上扭了扭,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歪头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翻身之时,她的手臂已经越过了中间的界限,落在徐江菡手边不足二指的距离。 没有睡着的徐江菡手一抬,手掌一握,几指便搭在了季王的脉象上。 距离上一次把脉已经过了月余,徐江菡得知道季王此时身子的状况,才能对症下药,白日里由头不好寻,故而只能等她睡着之后为她好好诊一诊脉。 指尖下的脉象极不稳定,似是忧虑烦心,使她些日子一直没有睡好,身子也比较虚弱。双目恢复的速度倒是在自己意料之中。 诊了一会儿,徐江菡心中有数了。正想松开手放回原位,睡梦中的季王却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嘴里嘟囔了两声阿菡又扭头睡去。 手上箍得这么牢,徐江菡自然不敢乱动惊醒她,顺着她的势,在她身旁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阖上双目睡了过去。 *** 先前一直忧心王妃人选之事,季王确实急躁得夜不能寝,今日心定下来了,便睡得别样的沉。 徐江菡早早起身,将纱帐、布帘放好,遮掩住东升旭日的光芒,而后吩咐寝殿里头的丫鬟手脚轻些慢些,莫要制造出声响。 丫鬟们会意一笑,脑袋不自觉地偏向了脸红心跳的那一种解释。 王妃,这是王府收支的总账簿,这些是所营运的店铺的账簿,这些是王府上下人员的花名册谭福加搬来了一大堆的东西,逐一为徐江菡介绍着。 如今季王府已经有了新主人,这些账目统统都要拿给她过目。 徐江菡认真听着,逐一翻开账目了解情况。翻到花名册之时,她的视线自上而下扫视了一眼,目光忽然停在了两个紧挨着的名字上。 谭管家,这两个是谁?怎昨日我都没有见到?看到和林、和顺的名字,徐江菡才发觉自己昨日并未见到他们。这兄弟二人自小跟在季王身边,对季王府亦是忠心耿耿。一般说来,他们无事之时也该待在王府里头才是,怎昨日不见身影? 和林,和顺呐。谭福加盯住徐江菡所指的两个名字上,徐徐解释道:这两兄弟两个月去禄州寻楠木去了,王爷吩咐的,按理说,前三日就该回来了。可那禄州发了盐荒,百姓有异动,官府便锁了城门,不让他们出城门,故而耽搁了。 禄州,盐荒。徐江菡的捡出了这两个字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谭福加没有发现徐江菡的异色,自顾自地说道:听说还闹得不小呢好几个县城,一两盐难求!哎呀,这做饭要是没有盐,多没有滋味啊!要换我我也受不了。我听说闹盐荒的原因是盐商被婪索刻剥得太惨了,甩手不干了。这盐运的链接断掉了,禄州又地处偏僻,路难行,沿海的官盐都运不进去说道后头,谭福加压低了声音。 自古盐商与官场之间就有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多时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少数也有像这样拔刀相向的时候。当真反目成仇了,一些暗地里的交易就容易浮上水面。最后倒霉的是谁,就看这个祸事要往哪边引了。 徐江菡听得津津有味,放在账簿上的手指摩挲过纸面,食指轻轻滑动,留下了一个八字。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账,从今日开始,要慢慢算回来了。 *** 真难受啊,一粒盐都吃不到,嘴里好奇怪,胃里也好奇怪,什么都好奇怪。和林精神不济,愁眉苦脸坐在客栈的厢房里头,挠着头抱怨道。 这里闹了盐荒,别说你,说不定人家知府大人都没有盐吃,再忍忍,听说明日城门就会打开,我们赶紧出城。和顺同和林一样,也好几天没吃盐了,嘴里不是滋味。 还是怀念咱们季州,虽然离京师远,但离大海近啊,盐分海产是不会少的。我现在好想吃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就着一条咸咸的鱼 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和顺无情地戳破了和林美好的幻想。 和林皱起脸来,难受地怨道:果真不能做梦,我现在想起那咸鱼的滋味,嘴里更难受了。整个身子都在叫嚣着:快给我盐!快给我盐! 二人说话间,客栈下方突然传来了骚动,几个百姓聚集在一起,推搡着官府门前站着的小吏,嘴里嚷道:我们要吃盐,快给我们盐! 官吏用水火棍阻挡着百姓的胡作非为,却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耐着性子劝到:盐已经在路上了,禄州地处偏僻,从盐地运来是需要时间的!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前几日你们官府的人说马上就有盐了,现在我们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现在叫我们怎么相信你们的话!! 怎么会骗你们呢?大家都是为百姓做事,当然希望百姓好了!大家听我一句劝,再忍忍,再忍忍啊!盐马上就送来了! 那你们不给我们盐,也放我们出去啊,把我们锁在禄州里,是什么意思?一眼圈发黑的大汉大声嚷嚷道。 先前有一罪犯逃脱,为逮捕他才关的城门,如今罪犯落网,城门今日就开了,午时开! 官吏说得十分大声,隔壁客栈厢房上的和林与和顺二人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的眼睛皆是一亮,接着赶紧起身收拾好东西,马不停蹄地城门处赶去。 还未至午时,禄州城门前已经聚集了大片的百姓,他们之中有一些特别的人,这些特别的人站站不直,坐坐不好,双眼无神且放空,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盐荒竟把人逼成这样。 守门的官吏精神也不大好,耳边嗡嗡的,依靠着长戟而立,身躯摇摇晃晃,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午时一到,城门前爆发出极为凄厉的喊声:时间到了,快开城门!快开城门!说罢一大群人便往城门处冲来。 守城门的官吏见此情形,浑身一哆嗦,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放下手中的长戟,奋力将城门打开。这个时候不努力不行啊,人群若是冲过来,城门还不打开,他们这些负责开城门的人会被这些疯狂的百姓踩成肉泥的。 保命的思想支配了手上的动作,在人群蜂拥而来的前一刻,城门打开了,官吏被人潮涌出数十丈,惊魂未定。 和林与和顺也随着人潮出了禄州城,好似鸟破牢笼,重获新生。 走走走,去找盐吃。无论什么,只要是咸的就可以!精神已经在颓靡的边缘,只是二人的意志要比普通的百姓强,硬忍着不发作。 驾!跑快点!买了两匹马,可无论他们怎么抽鞭子,马也跑不快。禄州断了盐,这些牲畜也是粒盐未进,精神与身子都不大好。 马儿兄弟撑住啊,带我们再跑几里,就给你弄盐水喝!和林摸着马儿的毛,一边骑马一边道:在这儿就倒下,我们都得玩完儿! 那马似是听懂了和林的话,一步一蹬都要比方才的有力,速度也快了很多。天黑之前,他们终于到达了离禄州最近的一处县城。 而这儿有盐吃。 还没入城,便能看见宽阔的泥土地上支起了许多卖吃食的摊子,阵阵吆喝声传来:好吃的咸菜面、咸菜饼,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咯。 和顺,那有面摊!我们得救了!我们快去吃面! 和顺目光扫了扫,嘴里沉声道:这些面摊摆在这里,就是为了我们这些从禄州逃难出来的人,价钱定然不便宜。 不便宜也得吃啊,我真的熬不住了。我若倒下,殿下这些水楠、金丝楠可没人送回去了。盐荒时期,为了吃上一碗加了盐的面而花上一些银两,我想季王殿下会体谅的。 香喷喷的味道传来,也勾起了和顺的食欲,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和林的说法。 他们是出来买楠木的,银钱带的充足,但听闻那加了咸菜的面条要二两银子一碗还是为之一振。 二两银子可是普通百姓家里好几个月的收入,如今只能担得起一碗面条的开销。 老板,来两碗咸菜面,咸菜多放点啊!和林和顺系了好了马绳,来到一家离二人最近的面摊。 二位公子爽快人,给二位多加一枚卤蛋!高价的面条只有殷实人家才能吃得起,寻常人家走过路过问上几句,保准都要被吓跑。 一些处在中间阶层的,有存银,花在此处又不大甘心,便在面摊老板面前软磨硬泡,用尽毕生所学的好言好语,乞求老板降些价钱。 这降价的行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面摊老板见有利可图,才不愿同这些寒酸的人多废话。 吃不起就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的生意!有人买,有生意做,这些个人一个比一个底气足,也一个比一个横行霸道。 和林与和顺自是看不惯,但此时情势所迫,不好发作,只能闷声吃着碗里加了盐的面条。 二人大口喝着汤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儿靠了过来,定定地站在二人身旁咽着口水,一双纯净的大眼闪烁着渴望。 和顺喝汤的动作一顿,对上了小儿渴求的目光。 过来。和顺心一软,招来了小儿,而后将碗沿递至他的嘴边。 第22章 王爷在装瞎 嘶溜嘶溜小儿小小的手捧着碗沿,喝汤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和顺见他干瘪的肚子慢慢地鼓了起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很快,和顺的汤底被小儿喝的一干二净,他转过脸来,觊觎和林手中的那一碗。 这目光太□□裸了,吓得和林赶紧抱紧手中的碗,急声道:马儿兄弟还要喝呢,我这碗要留着给马儿。 也是,两匹马还在等待着他们的喂食,他们总不能为了两匹马再点一碗二两银子的面吧。和顺拍拍小儿的脑袋,温声地道:解馋了吧,我们这儿没有了,去别处看看。 小儿会意,弱弱地说了一声谢谢,而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店家,给我们加点清水吧,我拿去喂马。和林捧着两个碗走到了面摊老板面前,想讨些水来把汤底的分量增多些。 马儿不比人,吃不了太咸太油的东西,用水掺掺刚好。 面摊老板会看人,打量打量二人的衣着穿扮,觉得他们非富即贵,欣然答应了。 有劳店家。 客官客气了。结过了账,面摊老板揣着沉甸甸的银两,脸上堆满了笑,招呼道:客官不够再来加水啊! 反正现在盐是天价,水不要钱,怎么加都可以。 马儿喝了冲淡了的盐水,瞬间有了精神,和林和顺不耽搁时间,谢过店家之后便快马朝着季州赶去。 临近季州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将他们急促的脚步阻拦了下来。 季王瞎了! 禄州偏僻路难行,消息本就闭塞,这等消息并未传入,和林和顺在客栈住了个把月,从未听人说起过此事。 可靠近季州就不一样了。季王是这一方最大的王,他们不议论他议论谁? 听到这个消息后,两个人皆是脸色大变? 王爷瞎了?怎谭管家在书信中从未提及?和顺蹙眉道。 王爷好端端的,怎会瞎了?和林则是尖声大叫。 在茶肆酒楼多呆了一会儿,二人将民间传的版本听全了。原来是为了救信王伤了眼,目前找到的医者皆是束手无策,故而被认定为瞎了。 天下医者这么多,总有厉害的,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将王爷的眼睛治好的!和林满眼通红,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和顺也是震惊难消:你可知附近哪个大夫的名气比较大?我们将他请到王府去。 不是有个韩神医么?外人将他的医术吹得那么好,想来是有两把刷子的。我们不如去请他下山? 好。和顺同意道。 临近季州,二人又拐去了松兰山。 分卷(16) 但今日的光景与往日大不一样,他们到了上次那片林子中,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日来接他们的弟子。 他们今日休息了么?怎没人来接我们?和林挥手拨开茂密的蚊群,一边挠着痒痒,一边道。 我也不知道。和顺同样不解:今日是十四,明日就是逢五之日。按理说,应当会有人的。 不如我们上山去看看吧。 好。 兄弟二人踏着月光上山去了,结果在宅院外头碰到了那日来接他们的小弟子。 弟子名曰吴巷,是韩神医的得力助手,他刚在此处将送信来的信鸽放飞,手心里还握着刚阅读完毕的信纸。见二人走近,他双手环抱于身前,掩藏住信纸,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兄弟,我们前几月来过此处,你可认得我们? 认得。吴巷笑着说道。 认得就好了,和林和顺二人不想在蚊虫猖獗的时候露出山林,便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神情:上次神医请我们入内休息,不知这次能否再让我们借住一宿?这松兰山上的蚊虫实在是太多了 这次不能。吴巷拒绝得很干脆。 为何?和林不解地道。 上次吾师见汝家公子有缘方叫我下山去请,今日你们家公子没来,师父也没有传令让我开门,我不能擅自做主。 提起韩神医,二人想起了正事,和林着急地问道:韩神医在否?我们有要事找他。 吾师正在闭关修炼,拒不见客。 我们真有急事要找他,小兄弟能否通融一下,替我们去传一声话?和林用上了央求的语气。 吴巷摇着头道:客急,我也无能为力,吾师修炼,并不在山上。 不在山上和林的眸色暗淡了下来。 不过吾师闭关修炼前留下一语,说若客人返,便将那物交于客人带回。 是什么东西? 我先卖个关子,现在去取,等客见到了自然会明白。 果然,待弟子将那物送来之后,和林和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区别待遇,人家韩神医念着季王的喜好,却不管他们两个小喽啰的死活。 他们不止一次地想到,如若韩神医是个女子,他们都要怀疑二人之间有不可言说的关系了。 只是他们绝对想不到,这韩神医当真与季王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 此时距离徐江菡入府已经过了大半月,在她暗中调养下,季王的双眸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某人下定决心要装瞎到底,整日绑着个白纱,拄着个拐杖,在府里无所事事地晃荡,吃饭、梳洗皆由徐江菡照料。 福加,和林、和顺带回来的荷花可是种下了?新荷塘的荷花被那可恶的陆秉破坏殆尽了,季王心伤不已,没想到外出的和林和顺回来,竟给她带回了新的植株!季王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朗。 种下了。王妃亲自指挥着下人种的,种得可好了,王爷放心。 王妃人呢? 旧荷塘里的旧土没什么营养,王妃说要将杂株清除,污水抽出,换新泥。 她今日一直在荷塘边指挥? 是啊,自从吃了早膳,王妃便一直呆在那里了。 那她弄了一整日,会不会累着了季王嘀咕了两声,眉头担忧地皱起。 谭福加没有听清,将耳朵凑上前去,问道:王爷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说我们我们去荷塘边看看吧,她们辛苦,我们送些清热的凉茶去。 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最近秋老虎来了,气温明显回升,徐江菡站在荷塘边,身旁有柳涟打着伞、扇着凉风,但汗珠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她额上冒了出来。 季王来到后边凉亭,卧在躺椅上。王妃似是忙碌,并没有注意到她这厢的动静,不知道她来了。守在凉亭里的丫鬟已经被她遣去端东西了,此时凉亭里头空无一人。 这种身旁空无一人的时候,就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好比如偷看王妃 季王嘴角勾起了一抹坏坏的笑,食指与拇指悄咪咪地伸出,将眼上的白纱往下一扯,耷拉在鼻上,露出了一对滴溜溜转动的乌黑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装瞎生涯正式开始了。 王妃睡着的时候,她悄悄拉下了白纱 王妃梳妆的时候,她悄悄拉下了白纱.... 王妃换衣服的时候,她悄悄拉下了白纱 你们说王妃知不知道呢? 第23章 王爷又在装瞎 乌黑的眸子找到徐江菡的身影之后,就定在那儿不动了。季王侧着身子,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王妃。所有人都背对着自己而且忙活着手上的事情,没人注意到她。 从背影上来看,这一世的王妃要比上一世王妃清瘦许多,腰肢盈盈一握。 似是吃饭之时,王妃一直在照料自己,而自己却从未留心过她吃了多少。 季王懊悔自己的粗枝大叶,双唇紧紧抿着,生自己的气,目光也有些发直。 认真监工的徐江菡生出了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背后尤为炽热,有异样。她用手擦去额上的细汗,低头的时候余光有意识的往后瞥去。结果这一瞥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小瞎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看她!下人仆役虽然集中在荷塘这头,但来来往往,低头抬头之时,视线不免会飘荡过去。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这一圈子人中,只有她知情。下人们无意中撞见了只会认为是王爷太热了,将白纱拉下给双眸透个气呢。 徐江菡嘴角勾起了一抹使坏的笑意,她突然转身,打了季王一个措手不及。 二人隔着几丈的距离对视了一眼,而后徐江菡装作没事人一般又将脑袋转了回来。 季王因那匆匆一眼而全身冰冻,果然越是偷偷摸摸就越有可能被发现。 她赶紧转过身子,把脸朝向没人的那一侧,悄悄地把挂在鼻上的白纱拉了上去。 徐江菡的视线在挖泥的下人身上停留了几秒,而后重新聚集于凉亭上,她望着季王的方向朝柳涟问道:你可知王爷是何时来的? 撑着伞的柳涟看了一眼,摇头道:奴婢也没有注意,应当是刚来不久。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盯着。徐江菡笑着朝着季王走去,把柳涟留在了荷塘边替自己监工。 徐江菡步履盈盈,不疾不徐,仪态端庄。而季王则蜷缩在躺椅上,神色不安,此时正将脑袋埋向无人那一面,不敢再露出脸来。 耳旁又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声音,她的呼吸更为急促了,脑中盘桓着几个掩藏秘密的借口。 荷塘边炎热,王爷怎么到这儿来了?徐江菡在季王身旁坐下,执起团扇,往季王冒着热汗的脑袋上扇着凉风,用帕子擦着汗珠。 你们辛苦,来看看你们。故作轻松的语调仍留着掩藏不住的心虚,季王的脸转过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她不转过来,徐江菡就自己探头去看她的脸,看罢,她明知故问道:王爷面色不大好,是哪儿不舒服么? 季王额上的汗越冒越多,随口顺着王妃的话往下讲:约莫是天气变换,身子不大适应。 结果她这么一说,刚好掉进了徐江菡设的陷阱中。那臣妾给王爷抓副药,吃个两天,保证不难受。 季王一怕疼,二怕苦,若非病得难受至极,那苦苦的药绝不可能入她的嘴。 闻言,她悻悻地笑了两声,改口道:并非并非生病,我估摸着是中午没休息好所有有些精神不济 原来是这样啊逗弄一下就行了,多逗弄几下,她怕伤害小瞎子单纯的心灵。徐江菡止住了话头,没有再往下说。 二人静坐了一会儿,谭福加匆匆跑了过来,禀道:王爷,王妃,前堂来了客人,巡查盐务的几位大人来了。 巡查盐务的大人?都有谁?季王积极地回应道,借机缓解自己遗留下来的紧张。 有京里来的巡盐御史,有季州府的盐台大人,还有几位总商。 往年都是立秋来,今年倒是来得晚了些。季王坐起了身子。 盐院大人换了,不是去年的刘大人了。 那是谁? 是新科状元林昆耀林大人。据说在策论中盐课修法写得极好,陛下赞不绝口,才给了他这份盐差。林大人初入官场,也不知秉性如何,王爷若是这厢没事,还是早些过去。 无事无事,我速速就去。 臣妾也一起去。来了政务,徐江菡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随着季王一起到了前堂。 盐课于大晏来说,是仅次于田赋的一项重要财政收入。有几年,人丁兴旺,盐课收入甚至大大超过了田赋。 季州相较于两淮、两浙而言,盐的产量少之又少,但好在有几个厉害的灶户师傅定居于此,带来了精湛独家的技艺。季州产出的盐,色美,味好,引岸地供不应求,销量高。 销量一高,朝廷能收的盐课就多,相较于私盐泛滥的两广、两浙,季州能存储下一笔不容小觑的财富。 朝廷向来不会忽略有利可图的事情,因此巡盐御史巡查盐务之时,除却两淮、两浙、长芦、山东等地,季州也是必去之处。 近些年来,也因盐业的大力发展,季州的经济也好上了许多。 林昆耀接任巡盐御史之后,第一站便是来的季州。 *** 王爷,小心脚下。徐江菡搀扶着季王来到了前堂,路过一个门槛的时候小心叮嘱着她。 堂内几个客人的目光瞬间又移至她们的身上,站起身来,做好了行礼的准备。林昆耀的目光在徐江菡身上停顿两秒,旋即又移到了季王身上。 微臣林昆耀叩见季王爷、季王妃,王爷、王妃金安。 臣李崇叩见王爷、王妃。 草民汪胜维、草民马士铭叩见王爷、王妃。 堂内的几人见季王来了,纷纷下跪请安。季王晃着手臂,脸上退去了稚气,带上了喜迎客的笑容:各位不必多礼,本王双目骤然看不见,行动多为不便,让大家久等了。福加,快快奉茶! 茶水备好了,王爷小心前面的布阶。谭福加回到。 徐江菡带着季王到主位上坐下,自己依从礼制,侍立于一旁。 坐定之后,季王先出声问道:各位都坐下吧,不必拘礼!不必拘礼!盐院大人突然到访,可是来收盐课的? 是啊,也不瞒王爷,北有鞑子,南有倭寇,二线养兵士的钱都要依赖这盐课。最近东北闹了水灾,国库也用去了不少银两,陛下怕骤然战事起,国库一时接应不上,遂派昆耀来盐地收盐课。 盐商靠贩卖官盐赚钱,盐课自然要按时缴交,这是盐商们的责任。李大人,上半年的盐课可收好了?季王问道。 禀王爷,都收好了,您忘了?六月初的时候我来您府中请您到运司衙门开的库门,那时的银两统统都清点核验过了。季州盐台李崇禀道。 六月初的事情,季王哪里有印象,她是六月十七那日重生回来的,先前发生的事情相当于隔了两世,记忆早就模糊了。听李崇这么说来,她倒是找回了一些印象,立马点头道:糊涂了,是我糊涂了。 她适时地捂了捂眼,装作一副痛苦的样子,苦笑道:近来身子不大好,连记忆都衰退了许多。 王爷英勇之事,下官已有听闻,实在是钦佩不已。林昆耀抱拳道,面容上带着敬佩。 季王挥挥手:过去事,不提也罢。我们说到哪里了?继续,继续。 方才说及前半年的盐课已经交齐,现在就剩六月后的这几个月的了。李崇道。 季王接着李崇的话道:不知汪老板和马老板是否将盐课银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两位总商笑嘻嘻的,齐声说道。 哈哈,果真如刘御史所言。林昆耀听罢,大悦:这几个盐地中就属季州的盐课最好收,也最干净! 盐院大人有所不知,这都是季王爷领导有方。李崇奉承地笑笑:王爷做事认真负责,银库的每一笔账,她都是亲自核对过的。 季王摆手笑道:我的功劳哪里有李大人大,我不过是负责监督而已,底下的实事都是李大人办的,还有几位总商,又勤劳又能干,银库因着他们这些人的共同努力,才慢慢充盈起来的。顺带着,季王连总商都夸赞了一番。 徐江菡在旁侧默默看着,没有出声。小瞎子人后同自己黏黏腻腻,像个小孩子,人前倒知道维持该有的威仪与气度。 她知道季王做事分得清轻重,凡是正事,她都会认真对待的。 小瞎子这般认真的模样,徐江菡的目光时常停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季州的盐务,徐江菡重生以后就一直关注着,说是干净,那远远谈不上,总商与盐务官员之间,靠银子维系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他们贵就贵在懂得收敛,每一环节,都在可以容许的范围之内走动。 再加上银库的账目是季王亲自核对,连钥匙都握在她的手里,该交给官府的银两只可能多,不可能少。 现在时候还早,不如我们去运司衙门的银库走一遭吧?季王勿要嫌下官多事,有些东西还是亲眼看过才放心,这一点陛下也交代过。林昆耀道。 银库自然是要去的,之时诸位要等我去取个钥匙季王道。 钥匙???说起钥匙,季王的神情突然冻住了。她好像要花些时间来回想前世的自己将这银库的钥匙给藏哪儿了 分卷(17) 作者有话要说:cp名定熔浆啦,虽然内容比较偏向细水长流型,但cp名我们就是要火热!就是要有气势! 以下是来自熔浆cp土味情话版的小剧场~ 王妃:找不到钥匙要不要求助一下我? 季王:求助! 王妃:选一个秘密告诉我,我就帮你找钥匙。 季王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真是一个大笨蛋。 王妃愣:为什么这么说? 季王:因为除了喜欢你,其他的什么事我都做不好。 说完季王自己默默红了脸,她在心里暗自不解:明明是我撩的王妃,我自己怎么脸红了呢? 第24章 季王藏宝 钥匙最后藏哪儿了,季王现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的记性不错,但要限制于她用心记的东西。银库的钥匙按理说也是重中之重,不该忘记,但她太不安分了,藏东西的习惯不好,喜欢东藏一下西藏一下。现在她能记起的自己喜欢藏东西的地点就多达十几个。 若钥匙真藏在这十几个地方中的一个,问题也不大,一个一个找过去,总会找到的。若没有,她就惨了 徐江菡扶着季王一路走回了寝殿,见她魂不守舍,便大致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小瞎子遇上难题了。 到了寝殿,徐江菡主动开口问道:王爷把钥匙放在哪里?告诉臣妾,臣妾去取来。 季王这才让自己的慌乱和着急显露了出来,她拉过徐江菡的手臂,附在她耳旁悄声地说:王妃,我忘记钥匙放在哪里了,这该如何是好? 徐江菡抚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不急,王爷坐下慢慢想。她让季王坐定,自己则将寝殿里头候着的丫鬟统统屏退。 待徐江菡屏退丫鬟回来,季王着急地道:王妃,我记起一个,你帮我去看看东侧第二排书架上放着的木盒子里有没有? 好,臣妾现在就去,王爷稍等。徐江菡慢慢朝着书架挪去,心里暗暗想:这处不会是藏钥匙的地方,这儿太过明显,丫鬟们又易动,钥匙若藏在这里很容易丢的。 季王玩心再重,也不会将承载几百万银子的钥匙放在这里。 小瞎子应该真慌了神,真想不起放哪里了,才会先拿这个地方碰碰运气。 徐江菡三步来到书架前,取下木盒子打开了它。巴掌大的木盒子里头哪里有钥匙,正主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石头,石头半个身子陷在软布里,徐江菡拿出来仔细端详之后发现,这小小的石头上大有文章,从正面上看像一个人字。 原来是有形状的石头,徐江菡收回刚才奇形怪状的形容语。 这小小的石头被季王藏在这里,是被当做宝贝对待,这个木盒便是她藏宝的地方。 可是很遗憾,她们现在要找的是钥匙。 王爷,这儿没有钥匙。徐江菡走近,告诉季王这个她并不喜欢的结果。 那可是在西侧的大花瓶中?徐江菡找东西的时候,季王又想起了一地,赶紧道。 臣妾去瞧瞧。 徐江菡朝着下一个地方走去,到大花瓶前站定身子,弯腰伸出手去,摸了摸打花瓶的底。 摆设用的大花瓶并非空空如也,里头也藏着东西。徐江菡抓上来了一把毛茸茸的东西 毛茸茸的东西很诡异,徐江菡自诩大胆,心里还是发了一下的怵。将杂乱理清楚之后,她发现这是一个毽子,一个用野兽的毛做的毽子。 这些都是收藏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徐江菡笑骂了一句,嘴边又浮起了不可抑制的笑意,这个人啊真是可爱得过分了。 王爷,这里也没有。第二次寻找钥匙之旅,也以失败告终。 这下季王开始愁眉苦脸了,她垂下头想了想,但很快又想到了第三个地方,她瞬间鲜活了过来,神情激动道:王妃,在靠墙的那张百年楠木桌下方,肯定在那里!我亲手做的机关,桌西内角有一个机关,一按,就会出来一个小抽屉,钥匙肯定在里头! 季王讲得神采飞扬,自信又有底气,徐江菡觉得有戏,这个藏宝的地方隐秘,又是她亲手所致的机关,别人绝对不会知晓。 徐江菡朝着楠木桌子一步一步地靠近,到了地方蹲下身子来寻找那个隐秘的机关。机关很精细,藏得也很好,要一拨一按再一拨才会打开,平常一些无意的触碰并不会触发机关。 徐江菡按照季王的指示将机关打开了,厚厚的桌面旁侧蹦出来一个小抽屉来。小抽屉比寻常的抽屉小上一些,里头塞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显然小瞎子很喜欢这个藏宝圣地。 徐江菡用手一翻,粗略一计算,大概有二三十件,宝贝大大小小、各式各样。 王妃,抽屉里可有钥匙?左等右等等不来回应,季王焦急地探头问道。 王爷稍等,臣妾正在找。徐江菡问了一句。 好好好,你找。季王自知不能给王妃太大的压力,便噤声不语,自己焦急地绞着手指。 这一抽屉宝贝被徐江菡翻了三回,半分像钥匙的东西都没见到。银杏叶、毛线球、西洋瓶塞、玻璃瓶子、柿子核儿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 这些散乱的东西,铺满了整个抽屉,不知为何,总给徐江菡一种障眼法的感觉,难不成在它们下头还隐藏了某个秘密? 徐江菡将这些散乱的东西都拨到了一旁,一个破旧的书籍慢慢现出一角来。 果然下头有东西! 徐江菡抽出书籍,目光瞬间就被书封上的几个字黏住了。 《春宫秘法》 徐江菡眯着眼回头望着乖乖坐在椅凳上的小瞎子,忽然发觉小瞎子并不似自己想象得那般单纯。 徐江菡收回目光,淡定地翻开《春宫秘法》,瞥了两眼,意外地发现上头画着的竟是女女春宫图! 她差点就被小瞎子这人畜无害的外表给蒙骗过去了,原来她还是动过这头的心思。 偶然间发现了季王的这个秘密,徐江菡呼吸起伏不定,也不是说气愤,她是觉得她同季王之间,大部分是亲近的、是互相信任的。但涉及一些事情,她们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若非无意发现,这一些事情她永远不可能知道。 徐江菡不喜欢这样。 王妃,钥匙找到了么?见那厢没有了声响,季王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找遍了,里头没有钥匙。徐江菡淡淡地回道,她将《春宫秘法》收进自己的衣袖中,将抽屉里头的小器物缕好,合上了抽屉。 时间已经过了两炷香了,季王越发地着急,她恨不得立刻卸下白纱,亲自去找,这样兴许还能找到一些思路。可她当真如此冲动行事,之后又该如何同王妃解释呢? 焦急的汗水一颗颗地从季王脑袋上滴落了下来。 徐江菡不愿见她如此为难,便搭上她的手臂,柔声道:王爷莫急,慢慢想,臣妾回前堂一趟,寻一个借口,拖住几位大人,给王爷争取时间。 王妃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季王连道了两声好,催促王妃快些出去安抚外头的人。 徐江菡也不拖沓,说走就走,还特意留下了明显的关门声。 白纱缓缓地往下摘了一些,一双警惕的眸子环视着寝殿,确认四下无人后,季王将白纱全摘了去。 就先从最近的西侧找起吧。季王争分夺秒,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过一遍。大大小小的盒子与瓶子都被她找了遍了,就是没有。 着急的汗水从季王脸颊上滑落,她无暇擦去,弯着腰这里翻翻,那里找找。 多找了两处,她拾回了一些记忆。 万盛二十七年初,她得到了一本《木艺机关秘籍》,整日就爱在府中仿着书籍上的机关制作玩意儿。 寝殿这些看似简单的木头,实则都被她按上了大大小小机关。钥匙肯定藏着一处隐秘而复杂的机关里。 找到了思路,季王不再盲目地寻找。她站在大殿中央,双手抱于身前,冷静的目光环视着大殿的木质家具上。因着着急,她的白纱并没有完全解掉,而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脖上。 一处一处地扫过,一处一处地排除,最后季王的目光定在了大殿东侧那个高大的书架上。 她记得,她在这个书架上折腾的机关最多。 季王的嘴角终于浮上了一丝笑意,她朝着书架走去,路过饭桌之时,随手搬起了一张方便踩脚的圆凳。 圆凳放在书架旁,季王先摸索到了第四层的一个制作精巧的青花瓷,青花瓷站在一个小小的四方木基座上。 她将青花瓷取下,将小木基座能活动的脚掰了起来,接着将木基座握在手里一转,第四层书架后侧的一个暗格被缓缓打开。 暗格里头藏着一个木盒,但它并不是藏匿钥匙的地方。 真正藏钥匙的地方还要往上数两层,那处较高,要踩上凳子才能看见。 季王搬来了圆凳,将几本阻挡住暗格的书籍往外移了移,书籍很多很重,移起来颇为费劲。将这些书籍全部归置到一旁之后,又一个木盒出现在了眼前。 季王步下圆凳,低头将盒子打开,木盒里头黄软布上,一把钥匙静静地卧在上头。 终于找到钥匙了! 这一幕也被站在门外偷看的徐江菡收入眼底。她本是因着担心才悄声站在门边偷看,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小瞎子折腾归折腾,最终都能找得回来。 现在钥匙找到了,事情也解决了,徐江菡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去,再自然从容地归来敲门,结果季王那头却骤生变故。 演戏要演全套,季王找到了钥匙,正想随手藏在一个地方,待会儿等王妃回来之后,便让她到这个地方来取,这样就不会暴露钥匙是自己找到的事实。 她弯腰将木盒藏在第三层的书架上两本书的背后,起身之时,手肘撞到了书架,引起了轻微的震颤,使得那几本放得过外的书籍砸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季王的背上。 唔一阵剧痛袭来,季王紧闭着眼,疼得眼角冒出了泪花,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她扶着架沿,身子低了下来,蹲在地上无法动弹。 见着这一幕的徐江菡瞳孔骤然放大,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她猛地推开了门,快步朝季王走了过来。 第25章 开门见山 耳旁骤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季王措手不及,背上的伤又疼得她缓不过来。此时的她只能蹲在地上,无法动弹,任由来人靠近。 伤到哪儿了?徐江菡走近,心急火燎地问道。 没事,我没事。季王忍住疼痛出声道。 都疼得站不起来了,怎么可能没事?徐江菡微颤的声音中透着心疼。 缓和了一会儿,季王身上的疼意平复了些。听王妃这么说,她有意掩饰,咬牙站起了起来,顶着满头的大汗道:你看,我这不是站起来了吗?小伤而已,没事没事的。 徐江菡看着她逞强的模样,有些气恼:我亲眼看着那个书砸在你背上的,砸得那么重,怎么可能没事?那个位置连着脊椎,你赶紧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是内伤还是外伤。 徐江菡话说得很急,脸色也一直绷着,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 季王犹记得要装瞎,与王妃面对面,她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地面,半下也不敢抬起,闻言,还强撑起了一抹笑容,轻声道:被轻轻地砸了一下而已,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快点找钥匙吧,外头的盐政大人还在等我们呢。 找钥匙哪里有疗伤重要?徐江菡已是怒火中烧,不由得加大了声音,不容更改的语气:快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 季王不断说自己没事,怕的就是这个,她如何能脱衣服?她的衣服一脱,她女扮男装的这件事情不就暴露了? 哎呀,王妃多虑了,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清楚。这弯有点绕不过去了,季王寻思着要走,脚往旁侧移了两步,想要绕过王妃走到大殿中央去。 徐江菡哪里会放她走?她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扯住了,再一拉,又给扯到自己身前来了。 她扶住季王的肩头,表情和语气同时冷了下来,同她开门见山道:王爷不让我看,不就是担心自己的女儿身被我发现么?王爷不必想方设法地隐瞒了,我已经知道了。还有装瞎一事,我比谁都清楚。 王妃的话犹如一桶冰凉彻骨的水,当头从季王身上倒了下去,她的整颗心都被浇得凉透了,怔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徐江菡是真急了,看见《春宫秘法》之后,这件事压在她心头的事情彻底藏不住了,便借此机说了出来。她还以为说完之后,季王不会那么抵触,可以任由她摆弄。 结果她没料到,小瞎子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她的那一番话直接将小瞎子的逆鳞翻了起来,小瞎子怎么可能不动怒? 看看伤。 你别碰我!季王抬起头来,愤愤的双目直视着徐江菡,脸上的怒气慢慢聚起。 徐江菡回望着她,眯了眯眼,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噤声不语。她的唇抿得成了直线,绷得很紧。 季王后退了一步,满脸的警惕与愤怒。她红着脸,憋了许久,方道:你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季王府中的上下都知道,自家王爷洗澡的时候有一习惯,那就是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准有人打搅。所有的人都要退居一屋之外,半步都不能踏进她的浴房。若违背,将引起王爷的滔天大怒。 十多年来,一点都没有差错,她将自己的女儿身隐藏得很好。谁料,王妃入府还未足一月便知晓了她的秘密。她肯定没有遵守她定下的规矩,偷看她洗澡了! 徐江菡听罢愣了三秒,旋即背过了身去,让嘴角的笑意流露了出来,原本那些越积越多的气一下子就被季王的这句话给戳破了。 难道不是吗?一定是的!季王连声追问,还觉得自己十分有理。 笑完之后,一种委屈而悲哀的心情浮上了徐江菡的心头,她缓缓转身,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双目脉脉地注视着季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如何得知你是女儿身因为万盛三十年,是我替你收的尸 低沉的语调,哀伤的神情,徐江菡盯着季王的脸,将一个不愿记起的回忆扯了出来。 季王惊讶得张大了嘴。万盛三十年,是我替你收的尸。这句话一直重复回荡在她耳边,使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分卷(18) 心中像是压着一团泡了水的棉絮,又重又堵,季王紧蹙着眉,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徐江菡,一动不动。 这句话够她消化一段时间了,她们之间的陈年旧账,正一笔一笔地被翻出来,现在当务之急,要赶紧打发走外头那些盐务官员与商人,她同季王的这些烂账,可以关上门慢慢算。 徐江菡绕过季王,从第三层书架上抓起了装有钥匙的木盒,径直往外头走去。 徐江菡出了门,唤来了柳涟,吩咐:将这把钥匙给谭管家,让他带着盐院大人去银库。若问起我们,就说王爷身体不舒服,我留下来照顾她。 是。柳涟应道,按照徐江菡的吩咐,她如实将情况转述。 徐江菡都走了,季王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如擂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细想一番就知道了。 她原本以为,万盛三十年的那个冬日,她将一切都抗了下来,所有的痛苦都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痛苦。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王妃发现了她看见了自己的尸体,看见了自己的死状,她那时该是多么的悲伤与绝望啊 想到这些,季王的呼吸不顺畅了,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割过。 理清楚了没有?徐江菡回来了,手中提着药箱,情绪已经调整好,神态也恢复如初,此时正站在两步之外淡然地看着季王。 这我大的方向把握住的,小的问题多如牛毛,季王的万千思绪哽在了喉中,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 要是现在没有理清楚,那就等疗完伤再理。徐江菡此时急着为她治伤,可没有耐心陪她慢慢理顺,于是一把拉过季王的衣袖,将她往床榻边带去。 此时的季王哪里还会有反抗,任由王妃带走,安静地如同被拿捏住的小鸡崽。 衣服脱了。 王妃说的话,她也是照做无误。 束胸解了,趴床上去。 整个过程,季王没有吭一声,动作麻利,神情顺从。 白皙的背上淤青一片,徐江菡把了脉象,又仔细看了伤口,最终确定为于外伤。 外伤比内伤好些,只是这外伤牵扯到一些筋骨,医治起来也得费上好些功夫。 趴在床上的季王头一侧,便看见徐江菡从药箱里头拿出了一把的银针放在矮凳上,吓得哆嗦了一下,呜呜的声音从她嘴边冒了出来:阿菡,我不想扎针 伤得这么重,怎么可以不施针?痛也得忍着。徐江菡嘴上说着,手里还是心软地给季王背上施了麻药。 淤青要用力揉搓才能化开,按照季王方才那个疼法,只怕是自己的手掌刚触到伤口,她就疼得嗷嗷叫。 那你施针吧,我忍着。季王鼓起勇气,难得勇敢了一回,双手拽住被褥,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哪里知道她说话的间隙,王妃通淤血的银针已经扎下了十数根了,一点都不痛。 季王扭头看着徐江菡的动作,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低低的,语气越发的愧疚:万盛万盛三十年,你不是南下了么,又又怎会回到昌平山? 就你的那些小伎俩,你觉得能瞒我多久? 不是还有和林、和顺么?季王有些凄然地笑了。 他们的智谋随主人,也不咋地。徐江菡无情吐槽道。 那你见到我的尸首,有没有很难过 岂止是难过,当时的徐江菡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要被悲伤撕裂了。那一幕场景每想起一次,她都要打一次长久的寒颤。 察觉到王妃停下了动作,季王将别过去的脸转了回来,趴在手臂上,闷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季王想表达自己所有的歉意。但这简单的三个字又不足以承载她所有的歉意 季王抱着被角,难受地哭了起来。 徐江菡将最后一根银针落下,而后在季王身旁躺下,抚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迎来了新的人生,过好现在是对过去最好的交代和弥补。 季王扑到徐江菡怀中,让自己复杂的泪水肆意流淌。 徐江菡拍着她的肩,不断地在她耳旁低声地说着安慰之语。 哭乏之后,季王睡了过去,也不知是伤心哭晕的,还是麻药作用太强致使的。 徐江菡掰过她的脸后,看到的一张哭花了的脸,巴掌大的脸上布着横七竖八的泪痕。 她用帕子一点一点地为季王擦去泪痕,盯着睡颜看了半晌之后,她在季王额上印上轻柔的一吻。 那一场劫难对她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让她体验过极致的失去,今生再拥有时,她就会倍加的珍惜 第26章 醍醐灌顶 大晏八王府坐落在京师街头最繁华的地段,乃丽妃最受宠时所建,规模宏大,布局讲究,威严气派。 王府中的花园名为醉景,大家建造,层峦叠嶂,风景秀丽幽深,游于园中犹如漫步于山水之中。 正直秋日,天气凉爽,花园景致怡人,八王爷夏容厚坐在石凳上,脸上堆满了笑,正拿着一把花生逗弄着怀里的小猴:来,乖乖,张嘴。 花园竹架上还挂着两只色泽艳丽的鸟儿,鸟儿被驯养得十分乖顺,一动不动地站在横竿上,不吵闹也不乱飞,睁着好奇的双眼看着行迹奇怪的人们。 猴儿也听人话,主人示意他张开嘴,它就乖乖地把嘴张开,任由他向自己投喂食物。 八王身旁还坐着一名貌美的女子,女子脸上画着亮丽活泼的妆容,一双美眸灵动流转,嘴角时常挂着笑。 这就是名震京师的襄王妃周氏,在茶楼酒肆添油加醋下,她的娇蛮性格可谓是人尽皆知。 厚儿调皮好动,性子急且易怒,不能找那种温柔娴静的,要找一个能降服他的王妃,哈哈!朕看宁国公家的那个小孙女就不错。这是万盛帝夏时雍的原话,只不过是在醉意醺然的时候说下的。皇帝金口一出,底下的人自然都当了真,这门亲事就这样敲定下来了。 成亲后,二人针尖对麦芒,将这个王府乃至整个京城都闹得鸡犬不宁,后来磨合了数月,渐渐转变成床头打架床尾和,这样,夫妻关系才和谐了下来。素日里的小打小闹,倒衍生成了情趣,无伤大雅。 周氏见那猴儿聪明可爱,心也起了逗弄的念头,她将手里的零嘴撒下,手朝着襄王手中的猴儿伸去:这猴可真聪明,给我抱抱。 八王的逗弄正在兴头上,有些不愿,但一想起周氏发火时的脾气,又赶紧将猴儿递了过去。自己耳后前两天被抓的两爪子,现在还疼着呢。 小心点。妻管严的混世魔王将自己的爱宠递了过去。 文紫,快,拿一个桃子给我。周氏小心地抱着猴儿,唤着贴身婢女给她递桃子。 是。文紫听到呼唤,依依行了一个礼,从果盘上拿起一个桃子,递到周氏面前:这个桃儿又大又水灵,猴儿肯定会喜欢的。 你看你看,它吃桃子了。周氏见猴儿吃了桃子,激动地扯住了襄王的前襟,将他的脸拽了过来。 王妃,看见了,我看见了,不用凑这么近吧襄王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恰好落入了匆匆刚来的心腹眼中。 心腹名为鲍全,跟着襄王身旁多年,晨间收到禄州知府来信后,便匆匆赶到王府来。 王爷,小的有要事禀报! 襄王正被王妃怀中的小猴逗得开怀,瞥了一眼在场的人之后,说道:这儿没有外人,你说吧。 候在一旁不言不动的文紫闻言,眼波闪了闪。 王爷,禄州知府来了急信,说禄州百姓没盐吃受不了了,三天两头聚在衙门前闹事,知府问您拨去的官盐什么时候能拿出来卖呢? 让那些知府和新来的总商等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将盐搬出来。百姓越急,我们的盐越好卖,对我们越有利!襄王摆出说教的姿态。 可知府大人说,那些暴乱的百姓都闹到他的府邸里来了,他有些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给本王撑着,多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百姓要闹就让他们闹,禄州偏僻路难行,消息闭塞,不管怎么闹,只要那几个当官识相,怎么也不会传到京师来。马上就是太子的寿辰了,这件事不能办砸,鲍全,你多盯着点。 是!小的这就去给禄州回信。 心腹鲍全走了,开怀的笑意重新聚在了襄王的脸上,他继续逗弄这猴儿:来,乖乖,不要吃桃子了,吃根香蕉吧。 他是上位者,不懂下位者的疾苦。一句重达千斤的话压了下来,他手下的那一拨人丝毫不敢违逆。 他全然不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说出口的话将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的磨难。 *** 乾清宫内,万盛帝坐在龙椅上,身子半靠着椅背听着兵部尚书裴泳的禀报,发白的眉皱得很紧。 陛下,前夜一股瓦剌势力袭击我境程家村,屠尽程家村百姓,还在村中留下了大不敬之语,这是快马传入京中的奏报,请陛下过目。 司礼监掌印李奎接过折子,往龙座上送去。 万盛帝看罢,狠狠的一排桌案,怒道:反了!反了!这群人真是反了!求和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又生了另一幅面孔。好处都让他们占尽了,我大晏的颜面何在? 陛下息怒!这几年大晏边军操练不懈,武力丝毫不减,神机营厉害的兵器层出不穷,我们只可能胜,不可能败!臣请求出战!大将军卫洪钟跪地抱拳道。 好!万盛帝豪迈一声吼,好似在疏解心中的怒气:卫卿,军饷、兵器,你要多少朕给你多少,朕只有一个要求,以最快的速度灭了他们,还我大晏边境安宁,扬我国威! 臣遵旨! *** 一直维持趴着睡的姿势的季王翻了一个身,脑袋沿着软枕滚了半圈,背部一翻就舒服地枕在了柔软的褥子上,压抑着的呼吸与心跳瞬间变得畅快。 本该是舒舒服服的一个翻身,却将迷糊中的季王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她突然睁开双眸,潸潸冷汗冒了出来,她伸手摸向后背,好在那儿空无一物,上头的银针已经拔光了,只是虚惊一场。 不然她这一个翻身,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 这一情况,徐江菡也料到了,季王睡着之后,她在她身旁守了一个时辰,后来将银针拔出后才敢走开,此时她正在偏殿忙碌,还不知她的小瞎子已经转醒。 季王扭了扭肩膀,神奇地发现自己的背部不痛了,王妃的医术竟如此之好!高兴之余,季王多了扭了几下身子,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下而上地蔓延,她发现此时的自己竟不着寸缕。 衣服呢?衣服怎么不见了?身旁有没有其他人?季王如临大敌,拉过被子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而后一双警惕的眸子从被褥中探了出来,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床榻周围的纱帐被放下了,未合紧的缝隙中仅能窥看到房间的一角,季王不能辨明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偌大的寝殿里只有她一个人,啊不,还有一个人,季王从那一晃而过的衣角辨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是王妃! 王妃!季王双眸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她压低声音唤了一声,想将她叫到自己身旁来。可王妃似是忙碌,竟没有听到她的呼唤,还在折腾着手头的事情。 她这厢都要火烧眉毛了呦! 王妃!季王从被褥中解放出自己的双唇,用着更大的声音喊了一声,喊往之后被子一盖,身子往里头缩得更多了。 其实头下王妃就听见了,只是她想逗逗小瞎子,故意装作没听见而已。第二次,她都用那么大的声音呼唤自己,自己再装作没听见,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她从门后探出头来,啊?了一声,接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柔声道:醒了? 季王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地狂点头:醒了醒了,刚醒的。还好屋里头的人是她的王妃,而不是别人,这让季王大大松了一口气。 见徐江菡朝着自己走来,季王赶紧问道:王妃,我的衣服呢? 徐江菡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嘴角勾着笑道:衣服嘛,自然在衣柜里头了。 王妃能帮我拿一下吗?季王朝着她挤了挤眼:拿到这里来。 可以。徐江菡撩开纱帐,走到了季王的身旁。季王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她话锋一转:不过臣妾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王爷不能再装瞎了。徐江菡在床榻边缘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为什么?季王还没将自己的整个打算都告诉王妃呢,此时听她这么说,有些不明就里:王妃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装瞎吗? 不好奇。没有丝毫拐弯的三个字让季王瘪了嘴,随即她补充道:因为我知道。 季王惊讶了:王妃如何知道? 就你的这点小心思,我哪里会看不明白。你是想借装瞎,让信王欠下人情,来日他登基了,盼着他念及恩情,对季王一脉不会大肆杀怒。可臣妾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是白日做梦。信王若是再登皇位,还是会对我们痛下杀手的。 痛下杀手四个字,徐江菡咬得很严重,她神色肃然,无半分开玩笑之意。 季王怔住了,辩驳道:可现在信王兄对我很好啊。 他待你好因为现在他是臣,来日他若为君,就大不一样了。难不成前世的信王对殿下不好么?后来登基之后连几十年的兄弟之情都不认,殿下还企盼着这么一点小小的恩情就能绑住他? 被徐江菡这么一指教,季王可谓是醍醐灌顶,讷讷地张着嘴一动不动。 殿下可知于我们来说,唯一的自救之法是什么吗? 季王回过神来,盯着徐江菡的脸问道:什么? 徐江菡将唇覆在季王的耳旁,一字一字,不疾不徐的说:那就是王爷自己当皇帝,让他们俯首称臣。 分卷(19) 皇帝二字像一计重拳砸在季王身上,她的脸登时红了起来,火烧一般,这是一条在她看来希望更加渺茫、她更不敢想象的路。 谋划之事,殿下不必费心,臣妾会为你铺好路的,王爷只要好好配合臣妾就好。徐江菡看出了季王的担忧,轻声地补充道。她斜卧在床榻上,目光落在季王白皙纯净的脸上,双目半眯着,手臂自然放着,欣长的手指在季王枕边一下一下地点着,一幅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当真什么都不用做? 不用。徐江菡笑了,脸上的笑意中染上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情愫,她将身子俯得更低,双唇在季王耳旁一张一合:王爷只需要配合,臣妾让王爷做什么王爷就做什么。王爷还是不懂的话,我们演习一遍就什么都懂了。 话音落下,趁着季王木讷之时,徐江菡伸手掀开了她的被子 第27章 第一道考题 季王答应要谋划大业了,不过是被王妃乘人之危时答应的。答应时由于是在特殊的情境下,确实带着不太从心的成分,事后她却考虑了很多,仔仔细细地将所有事情想了一遍,心里头也慢慢接受了王妃的想法。 那天夜里王妃同她讲了许多,王妃说起她刚来这个世上时茫然无措的感觉,季王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曾有过,只不过她的很短暂,王妃所承受的却是结结实实令人心疼的十年。 分明身旁的人都是最为亲近的家人,以及相处多年的家仆,可因着记忆的保留,她总是站在不同的高度看待这个世界,越活她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 她本来就是外人不是么?这一世的王爷也不是她的王爷。 重生的头一年,徐江菡沉浸在季王死去的悲伤中难以自拔,整日将自己困在房中,一蹶不振。 直到她听到了昌平山华阳湖往生者的传闻,她才找到了希望。传闻说凡心善缘未消者,魂魄天地不噬,重归故里。 她是投湖自尽的,替季王火化尸骨之后,她便抱着季王的骨灰入了华阳湖,结果呛溺后一睁眼,时光倒流了十三年。 若她可称上心善缘未消者,那季王就更有资格,徐江菡心里头燃起了一簇火苗,一种声音告诉她,她在这个世上并非独身一人,她的王爷很快会出现在这个新世界里。 谋划在确定目标之后,而惨遭毒手之后要确定重活一世的目标太容易了,那就是助季王夺得王位。 只有这一法子才是真正的永绝后患。 于是重生的第二年,年仅七岁的徐江菡开始了她的谋划。她以不见真容的韩江身份暗中收集情报,招募贤士,安插眼线。 若疲了累了,就偷偷北上,跟腼腆单纯的小九皇子来个偶遇。偶遇并非易事,那时的季王还未有府邸,居于深宫,一年出来不了几次,而就算出来了也踪迹难寻。 好在前世某人唠唠叨叨,喜欢讲自己的旧时事,徐江菡留心记了下来,想见她时便派上了用场。 从南到北的奔波,只为这短暂的一眼,这些事情,如若徐江菡不说,季王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原来在过去的十年中,王妃为她做了这么多。 前世的她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折腾错了,她连她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她不想重蹈覆辙,让那种无力、被人主宰的境况再发生一次。 她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 重振大业与信心的季王殿下很是积极,立马遣人将书房书架上那些无用的话本都收了起来,大家的诗书礼集都摆弄了出来。 她恨不得一口气将自己所匮乏的知识吸收进脑袋里,替王妃分一分忧。 徐江菡看到了季王跃跃欲试的激动神情,略一思忖,给她出了第一道考题:王爷不可操之过急,我们现在要先寻个由头将你的眼睛弄好。王爷可有好的由头? 由头这种事主要是为了糊弄不知内情的人,说得更明确一点,其实是为了糊弄那个手握生杀大权、顺昌逆亡的皇帝。 如何能投其所好是答题的关键。 季王蹙眉抿唇想了一会儿,面色骤然晴朗,她道:这个好办,我们寻一个人,称作是神医,让他开一个药方,我们就说是这个药方将我的眼睛治好的。 不妥。徐江菡摇头评判道:前阵子替王爷诊治的医者多不胜数,连太医院的院使都无计可施,现下突然冒出一个奇才神医来,将王爷的失明治好了,皇上求贤心切,若听闻此事,会不会将这个神医召进宫中呢?若神医进京,他后面要圆谎的地方可多了,王爷可曾想过? 不曾考虑这么多如此看来此法确实不妥。听了王妃的分析,季王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上齿咬着下唇,目光发直,又陷入了沉思中。 那就说是你治好我的眼睛。你有医术在身,名副其实,而且父皇也不可能让你进宫当太医,这不是两全了?又静静地思忖了大半个时辰,季王又想到了一个解决之法,满王府地找王妃,兴奋地将自己的计策告诉了她。 徐江菡将她拉至了僻静的地方,又摇了摇头,温声道:此计不妥。 为何?季王皱巴着脸问道。 何处不妥,王爷自己动脑筋想。这下徐江菡连计策不好在哪里都不告诉季王了。 季王此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便有些失了耐心:那先不想,我饿了,想吃饭。 不急。徐江菡嘴边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季王眼上蒙着白纱,自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她只听见王妃用着慵懒的声音道:臣妾会一直等着王爷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的。为了不影响王爷思考,从今夜开始,我们的床榻上要隔着楚河汉界,王爷不能再抱着臣妾睡了。 这这不是变相的威胁吗?王妃哪里不急,她都用出杀招了!季王急得面红耳赤,她走路也想,吃饭也想,待在凉亭里头也无暇闻荷香了,满脑子都是这个王妃给她出的难题。 凉亭里头,徐江菡心境则全然不同,她闲情惬意地品着茶,含着笑意的目光轻轻地落在那张认真思考的脸上,嘴角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她是季王的枕边人,季王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甚至比季王自己都要看得明白。季王并非像外界所说的那般无勇无谋,她只是想东西慢而已。 不攻于心计的人,素日不会在这上头费心思,想这些纷繁杂芜、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东西自然慢。 但她知道只要给季王时间,她一定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好比上次,季州三县发了旱灾,前世的季王错听小人言,将此事处理得不得当,后来心怀愧疚,暗自花上数月折腾了收集雨水的装置,今世付诸实践,收效甚好。 此时一个简单的考题自然不能让她花上数月来思考,徐江菡连数天都不想给,于是便用法子逼迫了一番。 为君之人,最重要的便是解决问题的能力。一件事如何思考,如何做决定等等,季王都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 *** 徐江菡言出必行,不是说笑,入了夜,她当真用一长枕在床榻中央分出了楚河汉界。 她还应景地拿出了两床被子,两个枕头,将二人隔得很明确。 她们虽是同榻,却不能交颈缠足而眠,这对季王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气呼呼的,不发一语地侧躺下,把萧索可怜又佯装淡定的背影留给了王妃。 合眼休息?别打这主意,她今夜就跟这道难题杠上了,不想出来,她就睁眼到天明。 微风入窗,灯台上的只剩下一丁点的蜡烛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季王盯着它,直愣愣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眉头舒展之后挑了挑。 她知道答案了! 隔日一大早,徐江菡恬静的睡容上多了一只不安分的手。 被扰了清梦的徐江菡掀了掀眸子,视线一恢复清明,便对上了一双蕴含着激动之色的眸子。想好了?声音虽沙哑,但仍带着王妃独有的温柔。 嗯嗯!季王整个身子趴在楚河汉界上,一双眼张得很大,朝着徐江菡迷蒙的睡容连连点头。 徐江菡打了一个呵欠,甩了甩困意,道:说来听听。 我想清楚了,我要想出的这个由头对于天下人来说可以无关紧要,但对父皇不能如此,要对上他的口味。倘若有一法子,既能对上父皇的口味,同时又让天下人接纳,此般方为两全。 帝有八子,八子夺位,并非兵戎相见,而是夺皇帝的欢心。最后皇帝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皇位传给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现在她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在皇帝面前留下好印象。 想了一夜,小瞎子抓到了重点,徐江菡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父皇信道,那给予药方的若是云游四方多加行善的道士,会比神医更好。 不见得吧。徐江菡眼睛一眨,轻飘飘地又抛出一句不认同的话来。 道士是锦上添花,关键还在那药方。季王缓缓地往下说:那药方不能只是几味草药,还要加上一个特殊的药引。 药引? 一个集百家物、百家恩的药引。 徐江菡似是懂得了她的意思,但仍有些不确定:说得再明白一些。 人心。季王嘴里冒出的两个字直接让徐江菡弯起了眉眼,季王继续道:药引取百家米淘出百家米水,再以百家米水熬制汤药,此药则聚集了百家百姓的善心。父皇喜欢百姓爱戴,他觉得受百姓爱戴的官是好官,那么受百姓爱戴的王爷也定然是一个好的王爷。一个好的王爷,又怎么会做出欺瞒他的事情呢? 说完,季王朝着王妃挤了挤眼睛,满脸期待道:此法如何? 徐江菡别过了眼,笑意未收:勉勉强强。 季王不安分的小手出动,抓住了王妃的被角,追问道:勉勉强强就是过关了? 徐江菡笑笑不说话,直接将裹得很紧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 行动直接表明了王妃的意思,季王的笑容越发灿烂,接着一个打滚就翻进了自己的温柔乡里。 她还得到了一个亲亲作为奖励。 第28章 黏黏腻腻 最后的复明之法就是选用的季王的法子。 道士不是随便找人假扮的,而是真道士。这个道士在大晏十分出名,季王也听说过,从前听得一面难求,可不知为何,王妃的一封书信寥寥几语就将她请来了? 问王妃,王妃说是相识一场,小忙而已,道士愿帮。 她都不知道王妃从何处认识来的这么多人,等着夜深人静,她要缠着王妃细细说来。 徐江菡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惊讶的事情,她日后若将自己的关系网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季王,那时可有得她吃惊的了。 戏本就像书里写着的那样,云游四方的道士途径季州,入季王府,说季王心善有缘,便给了一张药方,之后分毫不收,不辞而别。 道士走了个过场匆匆离去,谭福加派人大肆的宣扬了一下,传的季州府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京师那头也派了几个人手,适时地在京师茶楼酒肆中说了一两嘴,依靠着市井小民之力,消息很快不胫而走,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地传开了。 道士给的药方上写的是什么药材? 它真能治好季王的双眼? 这是百姓最为关注的问题。 季王府掐住了这一点,于两天之后,将道士药方中最为关键的一味药引泄露了出来。药引一出来,立马引起了满城百姓的关注,他们探得那味最为关键的药材就是百家米!确切来说应当是百家米熬制而成的米汤。 米汤作为药引方能使解毒之药抵达双眸,解去入眼之毒。 此味药引悄声传开之后,很快就有百姓上门来。 卯时,昨夜下过大雨,此时天空灰沉沉的,尤为昏暗,一辆简朴的驴车缓缓在季王府门前停下。被缰绳拴住的驴身上满是湿意,蹄上沾满了泥水,一脸疲惫相。 驾着驴车的人率先下来,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季王府三个大字眯了眯眼,而后一脸凶神恶煞地朝着府门走去,结实的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季王府的门上,凶气毕露。 谁?拳头砸了几下,季王府的守卫应声开门。门一打开就见三个彪形大汉围在门口,一脸凶相。 你们来做何事?守卫仰头盯着守卫,满脸警惕,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系着的钢刀上。 结果那些个彪形大汉未语先笑,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嘴角都要咧到嘴边去了,身上那种凶神恶煞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 请问这里是季王府吗? 浓重而朴实的乡音传来,守卫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啊。 大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们不识字俺们俺们是来给季王爷送米的! 送米的?守卫的目光移向大汉背后那个沉甸甸的的袋子。 俺们是从清泷来的,听说听说季王爷要用百家米做药引,俺们村的农户就连夜割了稻子,剥了米,让俺们三送来了。俺们村二十七户,这里有二十七袋米。大汉指了指身后驴车的位置,然后又将自己肩上的那袋米小心卸下,乐呵呵地笑了:这袋是俺们家的,里面窝着俺娘放的土鸡蛋,不敢放在车上颠。 说罢,为首的这个大汉嘴角咧得更大了。后头跟着的两个也纷纷卸下了自己肩上的袋子,齐声道:俺们这袋子里也有土鸡蛋,家里的鸡刚下的! 这下全弄清楚了,原来是误会,光看面相,守卫还以为这三个人是来寻仇的呢,原来是清泷的农户!他脸上扬起了笑意,赶紧将这几个连夜赶路的农户请进了府中。 前几个月,俺们那头发了旱灾,多亏多亏了季王爷,俺们的秧苗、稻子才能保住。这些大米都是俺们村里人的心意,希望能帮上一点忙,季王爷是有大功德的人,俺们都盼着她的眼睛能好! 你们在府中待一会,季王爷还在睡呢。等她醒来,你们同她见上一见,将心意亲自说与她听。 不了不了,俺们不能打搅王爷。说到要见王爷,三个人腼腆得不行,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心意心意管家替俺们传达就好,俺们要走了,俺们要回去种田除草! 分卷(20) 再坐一会儿啊!别走啊!那三人说完话直接就往府门处走去,谭福加拦都拦不住,最终还是塞了些好吃好喝的,将他们送走了。 *** 徐江菡从寝殿里出来,听下人说起前堂有客送礼,便走过来查看情况。谭福加赶忙将几个农户送米之事说了。 王妃,这就是清泷农户送来的大米,很新鲜呢,一袋一袋分开装的。那些个土鸡蛋,也是他们送来的。对了,还有一筐的稻花鱼,搁在这儿怕坏,我让下人拿到厨房去了。你看,这些都是农户们的心意啊! 徐江菡含笑走了一圈,道:该唤王爷来看。 王爷呢?怎不见她? 天太阴,还在睡呢,我去唤她。 好。 徐江菡转身匆匆回到了寝殿,站在床榻旁,俯低身子唤道:王爷,该起了。 季王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微微掀了掀眼皮,眼睛露出一条缝来,瞥着房间里的光亮:不是还早么? 她见天色尤是昏暗,卷着被子,嘟囔了两声,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知道若不是真的晚了,王妃是不会叫她起床的。 巳时初,隅中了。徐江菡在她耳畔轻声地说。 那可不是晚了一点,若放在天晴的日子,都日上三竿了。晃了晃脑袋,季王将犹存在脑中的困意甩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徐江菡揉了揉她乱蓬蓬的脑袋,再替她理好这一头乱发,一边理一边道:晨间几个清泷的农户送了大米来。理顺头发之后又替她将外衫穿上。 农户送大米?季王配合着她将衣物穿好,喃喃说道:谭管家七月初备了好些米啊,现在又缺了么?以往不是从城南的那个粮商那儿购的,怎现在让农户送了? 不是我们吃的米,是给王爷治眼睛的米。徐江菡解释道。 那药引? 是啊,那清泷的百姓为了感谢你大旱帮他们度过难关,特意送来的。 季王眉梢挑了挑,心情骤然变得愉悦: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先将衣衫穿好。徐江菡伸手绕到季王身后将她腰上的束带理好。 季王则是趁她靠近自己的那一刻,在她脸上袭了一记香吻。只是徐江菡有所防备,往后退了一小步,季王的香吻轻飘飘的落在眉上,没有得逞。 莫要闹,脸上涂了胭脂。徐江菡将她腰间的白玉束带系好,瞥了她一眼,嗔道。 王妃肤白如雪,美若天仙,好看得很,为何要涂那胭脂俗物? 徐江菡笑道:用来提防登徒子的。说罢便往后退了两大步。 季王假装听不懂,摇头晃脑背起昨日新学的诗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前世将情意深埋心底,说不得,做不得,憋屈坏了。今世开诚布公,情意相通,季王恨不得将自己心底所有的爱意与柔软都掏出来,摆给王妃看。所以在身旁无人,二人共处的时候,她总喜欢同王妃黏黏腻腻。 徐江菡嘴上嗔两句,但只要不过火,她都会纵了她。 二人心情愉悦地出了寝殿的门,刚走进廊道,嘴角轻柔的笑意就被下人一句急匆匆的话给压平了。 王爷、王妃,信王殿下来了,在前堂里头! 第29章 局内人 徐江菡搀着季王,感觉到她身子明显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新药方出来之后,她们都想过信王会来,但都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信王爷可带了什么来?思索了片刻,徐江菡嘴角勾起了然的笑意,她朝着下人问着话,求证着自己的想法。 下人禀道:信王爷抬了许多大米来呢。 果真如此,徐江菡眸色沉了沉,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挥手屏退了下人: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搀着王爷过去。 是,王妃。下人应声离去。 我们走吧。徐江菡搀着季王慢慢地走在廊道上,神态之中并无半分着急,悠然自得,好似在春日游园。后头的柳涟领着丫鬟隔了一段距离,识相地压着脚步跟着。 这些日子柳涟摸索到了王妃的一些喜好,做事之时也会顺着她的喜好来。就好比如此时王妃同王爷携手慢步,二人总喜欢说悄悄话,她们若是离得近了,王妃会出声让她们离得远些。一来二去,柳涟自己把握住了距离,每次行进就领着丫鬟自觉保持,之后徐江菡倒没为这事儿再出过声。 柳涟的懂事让夏容宣与徐江菡的交谈更为的安心与顺畅。 季王想了想,缓缓道:我想过信王兄会送药引来,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 徐江菡回:确实,按着他多疑敏感的性子,应当要审时度势一番,方会有所动作。今日来得如此之急,想是还有他事。 会不会是京城中的事?季王问。 徐江菡沉思:极有可能。 我想想前世的这个时候可曾发生了什么季王喃喃了一句,眉蹙着,思绪晃晃悠悠飘到了前世的这个时间,片刻之后,她神色明媚了起来,反手抓了抓徐江菡的衣袖,激动道:还有半月就是妍妃的寿辰了,他去京师必为此事!妍妃寿辰过后再过一月就是父皇的寿辰,他必定留在京中等父皇的寿辰过了方会回来。 季王想起前世的事情,情绪激昂了起来,不自觉声音有些大了,徐江菡拍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沉住气一些。 季王自觉失态,手指在徐江菡掌心里头捏了捏,小眼神从没系紧的白纱上沿飘了出来,飘到了后头的丫鬟身上,见她们隔着很远且神色无异才宽下心来。 季王靠近徐江菡,在她耳畔悄声而紧绷地说道:父皇的寿辰是夺位之战的开始。 这就是季王失态的缘由。本该是欢乐喜庆的万盛帝的寿辰,却因各位皇子的勾心斗角而变得波谲云诡。皇后的离奇死亡、八王的恶意打压与构陷这些都让她无所适从。她一个从未动过坏心思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如何应对,终日惶恐难安,如坐针毡,难受得紧。 今世还是离得远远的吧。冷汗从季王的鬓角落了下来,她整张小脸都皱巴在一起,手掌紧抓着徐江菡的腕子,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阿菡,我的双眸未好,我们有的是借口,我们还是不要去京中参与那场混战了,很可怕的。 徐江菡眸色变得越发深邃,长长地睫毛在眼眶下方投下了一片阴影。她想了一会儿,给了一个与季王截然相反的答案,她说:不,我们必须参加。顿了顿,她又道:王爷别忘了,我们现在也是局内人。 可 心里冒出了一个害怕得想要退缩的声音,可季王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宣之于口,王妃必是不喜。那些已经做好了的决定,不能轻易反悔。 徐江菡见她这幅惴惴难安又强忍着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便柔声宽慰道:此次入京,我会同王爷同甘苦共患难,王爷不必担心与害怕。顿了顿,徐江菡将自己的手掌滑入了季王的衣袖中同她十指相扣,脸上笑意斐然: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同面对,一同解决好么? 徐江菡的从容与淡定化作了一股力量,从二人交缠的指尖传递了过去,季王心里头生出了一股暖意,也有了力量与底气。她点点头,重重地应了一声:好。 徐江菡扶着她继续往前走去,半刻之后,二人抵达前堂,还未入门,便听见了信王同谭福加交谈的声音。 信王有一副好容貌,声音也极是动听,他问道:这些大米是清泷的农户送来的? 是啊。约莫是一个时辰前,还是大清早啊,农户就来敲季王府的府门,将守卫都吓了一大跳呢!谭福加绘声绘色地描绘。 那些农户受了季王弟的恩德,现在竭力相报,乃是善因善果,大善呐大善,季王弟乃有福之人,又有功于百姓,这眸子啊定会好的!信王爽朗笑道。 谭福加正欲回复,余光一瞥,瞥见季王与王妃携手进来,赶紧转走了话锋:信王殿下,王爷与王妃来了。 季王弟,弟妹。信王目光移至门口,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急忙起身朝着二人迎去。 信王兄。蒙着白纱的季王小心拄着拐杖朝信王走去,经历一段时间的失明,她已经将瞎子这个角色拿捏得很好了。 见过信王殿下。徐江菡松开季王的手,在信王面前站定,这是她今世同信王的第一次会面,客客气气地朝着他行了个礼。 诶弟妹不必拘礼。信王笑道,目光上下打量着徐江菡,道:近来往北疆跑了几趟,不在信州,一直没来府中贺喜。这还是第一次见弟妹啊,弟妹真如民间传闻得那般端庄淑雅,气度不凡,同季王弟很相配呢。 信王殿下谬赞。徐江菡淡淡地回道。 听说弟妹会医术?信王又问道。 徐江菡脸上依旧是浅笑:会些皮毛而已。 季王见信王一直缠着王妃说话,有些不大高兴了,笑着往前头扑了一步,挤进信王的话前:许久不见信王兄了,这些日子,信王兄过得可好?王兄今日怎如此着急就来了?也不派人来传个口信,臣弟都没有做什么准备。 季王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纯净笑容,她在信王面前遮掩得很好,徐江菡莞尔一笑,目光忽然变得柔和,她轻而易举地看破了季王的小动作,从那垂在身侧急躁绞动的手指中闻到了浓浓的醋味。 信王听这闻话,脸色旋即变得悲伤,他叹道:哎为兄时常挂念九弟的眼伤,每每想起便愧疚心揪得不行。此次去北疆,亦是为了季王弟求药。 让信王兄费心了。信王的情绪很足,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很到位,季王也不差,神情一转,也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九弟哪里的话,这是王兄应该做的,你看,这些是从北疆带回来的上好的药材,都是明目清毒的。对了,还有这百家米,信州的百姓也挂念九弟的眼伤,一听说要筹集百家米,立马就有人往信王府里送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筹集了。这里一共有一百三十九户,我都原封不动地给你送来了。 多谢信王兄。季王抱拳道了一声谢:有了信王兄送来的米,药引便齐全了,臣弟这厢就不用费心筹集。 哎,客气什么,为了季王弟这双眸子,为兄应当肝脑涂地的! 王兄用过膳否?我让谭管家去备。 老奴这就去。谭福加听着了,赶紧往外头走去。 信王叫住了他,为难道:谭管家,先不必了。许久未见,本该同你们好好叙叙旧,只不过母妃寿辰快到了,再同你们说两句,我就得赶紧赶路了。 季王神情紧张道:妍妃娘娘的寿辰近在咫尺,这儿去京师又遥远,王兄还是尽早上路吧,莫要耽搁了时间。 季王弟说得是,那王兄先走一步了,从京师回来再好好同你们叙旧。信王说罢便起身招走了侍从,一行人往外头走去。 王兄慢走。季王朝外送了几步。 九弟莫送了,好好疗伤,莫要让王兄担心。 好。季王乖巧地应道。 二人这情谊浓浓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倒是让徐江菡没眼看下去了。信王的身影刚过拐角,徐江菡就扯了扯季王的衣袖,示意她适可而止。季王收起了脸上逢场作戏的神情,嘻嘻偷笑了两声。 演的可好?两人并肩站着,季王朝着徐江菡靠近了一步,歪着脑袋凑到她的耳畔轻声地问道。 王爷演技过人,素日倒是小瞧了。徐江菡斜晲了她一眼,看见了季王嘴角的小得意,宠溺地笑了。 季王得意洋洋地晃悠着手掌,徐江菡一把拉过,将她往仓库带去:谭管家,把米和药材都抬到仓库里去吧。 是。 信王送来的米沉甸甸的,看这分量确实不少,但不知是否真是一家一家收集来的百家米。 谭福加将信王送来的大米捋了捋,随手抓起两袋看了看,接着便摇着头一脸讥笑道:这一袋,燕州产的优质米,这一袋也是,还有这一袋也是。寻常百姓可吃不起此等米啊,信王爷可是将自家王府中的米缸搬空了? 做个表明功夫,不是真心实意的。徐江菡一语道破。 他这是做给父皇看的。季王也插了一嘴。 第30章 兑奖(包甜!不甜不要钱!) 信王的意图三两句间被拆的一清二楚。刚重生之时,夏容宣还对他的仁善抱有幻想,又历经种种之后看来,信王心中的皇权的渴望是巨大的,此时的他牺牲了自己的原则、喜恶、个性,几乎是一切,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呈现出一个好儿子的形象。 这样的一个曾被皇权诱惑得丧失了自己的人,登基之后,更不会允许危害其皇位的人留存于人世。他对自己,必除无疑。 季王沉着脸色摘下白纱,目光并没有在这虚情假意的东西上做过多的停留。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清泷农户送来的那二十七袋大米,在堆叠成小山包的大米前蹲下,伸手抓起一袋,仔细查看。 手中的这袋大米有二三斤,装在一个干净的布袋中,季王伸手抓了一把放在鼻翼前闻了闻,稻米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米好香啊。她稍有些沉重的心情因着这些真心实意的东西而放晴。 午间便用这些稻米做饭吧,还有将这稻花鱼也煮了吧。徐江菡双手搭在身前,站在季王身后,柔和的目光轻轻地洒在季王蹲下的身子上,她看出了她对这些大米的喜爱,便扭头朝着谭福加吩咐道。 是。谭福加拿了一袋大米,提了两条稻花鱼走。 仓库很快静了下来,只有季王蹲在地上拿米袋和拆开米袋的声音。 站在身后的徐江菡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季王身旁,低头看着她,温声道:只要是用心做,结果一定不差。王爷有善心,若为君,要比其他王爷好上太多,王爷现在可拾到了信心? 分卷(21) 徐江菡为季王谋划不假,但日后季王若为君,必定不能事事都依赖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相伴与帮助才让她有了信心与底气,这些东西,要是她发自内心的。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好君王。 而季王的自信就要从这些她做过的事情中积攒起来。 好像有一点了。季王拽着米袋的边缘,仰头望着徐江菡,双眸亮晶晶的。她的神情中有激动也有渴望。 徐江菡同她对望,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温柔地笑了。 窗外清风吹拂,乌云散去,和煦的阳光洒落了下来。 午后,拨开云层的太阳晒干了路上的泥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季王府前的空地上。两个、五个、十个在府门前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手中都抓着一袋米,米袋中的米或多或少,参差不齐。 从这日起,每天都有人往季王府送大米,谭福加在府门前特别设置了接待的仆役,百姓若从其他州县来,还可以得到路费补给。到第三天,各地送来的大米还在不断地增多,但季王府收到的已经足数了。谭福加不得已喊了停,再这么下去,季王府就要成为季州又一个粮仓了。 闭门谢客之后,谭福加将这些大米统计了一下,一共是四百七十七户,加上清泷农户的,已经破了五百户。 徐江菡当着府中上下的面,按着顺序挑出了一百家的米作为第一回 的药引,她将这一百家的米混合,熬煮成米汤,作为药引让季王配合着复明之药喝下。 复明之药的药方是徐江菡写的,是清毒明目的方子。季王体内的余毒要依靠此药方来清除。而眼睛上残留的毒素就得依仗药膏外敷了。 徐江菡花大半月的时间制作成了一罐清毒药膏,药膏涂在眼上,需闭眼一个时辰方能起作用。 这一天,府中无事,徐江菡便寻了一个由头,将寝殿里头的所有丫鬟都遣走了,准备为季王清眼上余毒。 王妃,这是做什么?清余毒之事,徐江菡先前同季王提过几嘴,估摸着左耳进右耳出了,季王不大记得,便又问了一句。 徐江菡解释道:先前在松兰山给你的药虽能暂时装瞎,但是会产生一些其他毒素,这些毒素残留在眼上,日子久了,也会损伤眼球,现在要敷这个药膏要清除掉。 是这样啊。药理的事情,季王懂得并不多,便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这不打紧,反正王妃如何说,她便如何做。 这个药膏涂在眼睛上,生效了会痒,你千万不能用手挠。要一个时辰疗程才结束。徐江菡认真地嘱咐道。 知道了。季王坐在矮榻上,乖乖地应道。 徐江菡拿着药膏,在季王面前盘腿坐下,轻声地说:把眼睛闭上,莫要怕,这药只涂在眼皮上。 我明白。季王阖了眼,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盘腿坐着的膝盖上。 徐江菡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药膏,轻轻地涂在季王的眼皮上以及眼眶周围。 清清凉凉的感觉传来,就好似当初那药粉扑入眼睛中的感觉,有一些不适,但总体还是能忍受的。 季王的神情与平常无异,徐江菡见状心稍安,只是她素来谨慎,涂完药后又嘱咐了一句:不许动眼睛,千万不能用手挠,不然这药膏就无效了,还得重新涂。 我很听话,不会动的。季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下,纹丝不动地放着,脸上尽是乖巧的神情。 徐江菡看她这挺直的脊背,炫耀似的扬起的下巴,觉得这话还是可信,便放心地去收拾药箱。 结果她刚在药箱前站定,余光就瞥见季王放在膝上的手不在原位上了。 先前季王可以得意洋洋地翘着下巴,是因为药还没起作用,现在药效一起,引起了一阵痒意,双手就完全不经大脑思考,径直抬起,在左右两只眼睛上揉了起来。 徐江菡看见,正想眼疾手快去抓季王的手腕,制止她的行为,结果还是晚了,季王握成拳的手已经在眼上揉了好几下,将涂抹均匀的药膏弄乱。 药箱被徐江菡的动作带倒,发出噼里啪啦琐碎之物落地的声音。 诶徐江菡略显恼怒地诶了一声,扑了过去,抓住了那两只毫无顾忌揉着眼睛的手。 双手被拉住,季王这才反应了过来,忙将双手往地下藏,神情慌张道:不是阿菡,你听我说,这是意外意外,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季王的笑容带着一丝的尴尬和僵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啊,明明想着不能揉不能揉,可这手就是不听话。 意外,肯定是意外,她现在注意了,便不会再有下次了。季王这般想到。 徐江菡可不是这么认为的,有的时候痒了想挠,止都止不住。这个上药极其关键,她可不敢在听季王的保证了,还是自己来盯着。 她又重新上好了药膏,而后在季王对面的位置坐下,擒住季王两手手腕的手往后一推,将季王的手反绞在身后。摆好之后,又见这个姿势太凶气了,顺势一拉,将季王的身子搂在了怀中。 这样很好,徐江菡对这个姿势十分满意。 就这样呆着,等着一个时辰过去。徐江菡在季王耳旁说道,语气有些强硬。 季王知道方才自己不听话的手犯了错,让王妃担忧了,便没有反对之语。这样温香软玉又有人抱,她哪里还有怨言。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季王眼上的痒意越来越多,徐江菡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手中的腕子变得躁动了起来。 季王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似乎也在不安分地蹭动着。 王妃,好痒。季王皱着脸说道,脑袋移了移。 忍着,不许蹭我的肩。此时的王妃没有半分温柔,语气强硬:如若蹭了,我要放半个月的楚河汉界。 蹭就有惩罚,不蹭的话会有奖励吗?季王又痒又不能挠,还不能蹭,委屈兮兮的。 徐江菡也知道她痒得难受,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见她这么说,便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 不蹭的话就有奖励。她的声音柔了下来。 季王手上的躁动平息了,她覆在徐江菡耳旁,语调飞扬道:不蹭就奖励一个亲亲? 好。徐江菡答应得很爽快。 嘻嘻。嘿嘿傻笑声从季王嘴中蹦出,传入了徐江菡的耳中,也勾起了她更深的笑意。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季王可是蹬鼻子上脸的奸商。 还没过一刻钟呢,徐江菡手里的腕子有急躁地转动了起来,季王道:王妃,我鼻子痒怎么办?想蹭一蹭你的肩头。 不准蹭,现在哪里痒都要忍着。徐江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语气里尽是不容分说。 那我鼻子痒忍住了可以要一个亲亲吗?兜了一圈,季王的小心思原来埋在这儿。 可以。徐江菡笑得眉眼里像是会开出花朵似的,扬起的唇角止都止不住。 又讨到了一个亲亲,季王觉得自己这回要赚大发了。 于是过了一会儿,她又道:王妃,我额头痒,但我没有挠也没有蹭你的肩头,可以要一个亲亲吗? 嗯,可以。 又过了一会儿:阿菡,我眉毛痒,但是我没有挠也没有蹭你的肩头,可以要一个亲亲吗? 嗯,可以。 再过了一会儿:夫人,我脸颊痒,但是我没有挠也没有蹭你的肩头,可以要一个亲亲吗? 某人说话的声音越发的软萌,徐江菡见她脑袋乖乖地靠在自己的肩上,听话地纹丝不动,心里头柔软一片,全无拒绝之意:嗯,可以。 没过多久,季王换了一个称谓:爱妻,我下巴痒,但是我没有挠也没有蹭你的肩头,可以要一个亲亲吗? 嗯,可以。 娘子,我耳朵痒,但是我没有挠也没有蹭你的肩头,可以要一个亲亲吗? 接下来季王变换了许多称谓以及痒的地方,从徐江菡那儿讨了许多的亲亲,只不过说到后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些亲亲都没兑现,她头一歪,竟睡着了。 徐江菡托着季王的脖颈,小心地将她放倒在榻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小瞎子睡着了嘴角的笑意还不消,今日讨到了这么多的亲亲,应当是高兴坏了。徐江菡跪坐在矮榻旁,盯着季王的睡容看了半晌,目光柔和得能像能掐出水来。起身之时,她点了点小机灵鬼的鼻尖,趁着她听不见的时候,悠悠地道:我自有法子降奸商。 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季王头昏脑涨地醒来。 我睡了多久?起身之时,季王迷迷糊糊地见徐江菡朝着自己靠近,张口问到。 快两个时辰了。徐江菡端着一碗温水走近,她知道季王醒来会找水喝,便提早让丫鬟备好了。 季王捧着瓷碗咕咕喝了两口,得到滋润的身心清醒了过来,她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亲亲还没兑现呢! 她将碗递还,朝着徐江菡挤挤眼睛,道:王妃,我的亲亲可以兑现了吗?不若今天兑现三个,明天再兑现三个,剩下的后天兑现。 素日里,徐江菡可不准她沉迷情事,有的时候一天一个亲亲都得不到。这次获得了如此丰厚的奖励,季王喜滋滋地规划着。 徐江菡端着水碗走开,挑着眉道:早就兑现了,王爷不知道么? 兑现了?何时?季王刚睡醒的眸子睁得很大,嘴巴也张得老大,满脸不敢置信。 在王爷睡着的时候。徐江菡走了回来,从容不迫道。 季王的脸很快皱了起来:为何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兑现啊? 王爷可没要求说什么时候兑,我的亲亲,那自然是我决定。 季王望着徐江菡,眉与唇角都耷拉着,声音怅然而又悲愤:可我睡着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般沮丧的模样落入徐江菡的眼中,倒让她于心不忍了。她想起了季王唤她爱妻之时柔软的模样,心中一动,便改口说道:诶算了一下,好像有一个漏兑了。 真的?季王的双眸瞬间被点亮。 徐江菡点点头。 那不能拖了,得赶紧兑。季王笑眼眯眯地朝着徐江菡靠近。 徐江菡笑盈盈地望着她,一脸纵容。 得之不易的亲亲让季王万分虔诚与珍惜。她同徐江菡贴着面,呼吸交绕,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她的,接着是鼻尖。 她好似要将先前说的那些痒的地方都蹭过一遍才肯进入正题。 徐江菡不急,闭着眼等着她,享受着此刻二人的贴近与亲昵。 果然,等季王该蹭的地方都蹭完了,她的吻才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满足得发出傻笑声。 徐江菡:还好我今天没擦胭脂水粉,不然按照这个蹭法,我可能会揍你。 前几天问甜不甜,有小可爱表示还好,于是乎作者君往这章里头狂加糖。这章是腻到作者君都没眼看了,不知道你们觉得咋样? 第31章 雀局(一) 静谧的襄王府花园,八王双手撑在桌沿,身子俯低,正聚精凝神地看着两只蜘蛛争抢地盘,两只蜘蛛难分难解,还未等到它们分出高下,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王爷不好了,出事儿啦!鲍全提着衣襟下摆小跑而来,满面急色。 慌什么慌什么,天塌了吗?八王抬起头来,两手抓在桌沿,扭头一双怒目紧盯着鲍全,怒声斥道。 王爷,是禄州,禄州出事儿啦! 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能出事?襄王的表情与声调都十分鄙夷。 本来是不会出事的,可卫将军的军队从禄州沿线过了,被那些□□的百姓拦了下来,八万大军瘫在那儿了,行进不得,贻误了军机。王爷,这可是军国大事儿啊! 什么?八王脸色大变,手握成拳在石桌上砸了一下,几乎要跳起来了:卫洪钟不是去抗击瓦剌,怎么会从禄州过呢? 禄州地势险,但快,卫将军就是求快,才从禄州过的,结果那些禄州盐荒,百姓□□,一见当官的就要讨理,活活的把通行的要塞挡住了,行进不得,八万大军给堵那儿了。 卫洪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遇到暴民不知道处置? 卫将军的性子你还不知,对外敌冷血无情,对自家百姓那时爱民如子啊。听说□□的百姓有隐情之后扬言要查个清楚。 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不好好打战,去查案作甚?这样贻误了军机算谁的?禄州知府龙应文呢,他在做什么?百姓□□官府要派兵镇压啊! 知府大人被困在了府中,一步都迈不出,听闻此事也只能干着急啊。 这襄王这下真慌乱了,贻误军国大事可不是小事儿。而且按照卫洪钟的性子,真要查下去,还指不定被他查出什么来。 赶紧,让那些盐商把盐拿出来,先把百姓安抚下来,再找个下头的人担罪去,万不可牵扯到本王这儿来。襄王在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心跳中思索着对策。无奈事情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了,他再怎么找借口,再怎么疏通,也翻过不去了。只能找个底下的人,让他把罪责担了去,最后再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襄王的眸子闪过狠厉之色。 是,小的这就去办。鲍全明白襄王的意思,抱拳应了一声,接着飞快地离开了襄王府。 花园又静了,年仅十八岁的襄王还是少不更事,心中慌乱不已,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两下,跌坐在石凳上。 这件事要挨太子骂是少不了了,但愿这把火别烧到自己身上来。 *** 禄州。 龙应文得到了指令,赶紧将盐仓里的官盐放了出来,以抚慰民心。结果官盐出来之后,因为价太高,百姓仍是怨声载道,暴、乱止都止不住。 整个禄州让人焦头烂额。 七公主,禄州就交给您了,微臣要先去北境将瓦剌收拾一通,不能在此地久留。卫洪钟年逾五十,依旧身姿挺拔,神采奕奕。他是大晏不可多得的将领,素日里的为人亦是刚正不阿,听闻禄州百姓的哭诉之后,有心想插手彻查,奈何他只是一个凡人,并无□□之术,他只能先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 分卷(22) 大晏七公主夏霖熙一身干练的装扮,长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腰间束着玉带佩着长剑,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她身处江湖多年,言行举止都带上了江湖人的豪气,闻言抱拳回道:军国大事要紧,卫将军且放心离去,禄州这头的事,我率门下必定查个一清二楚。 那就有劳公主。卫洪钟翻身上马,率领八王大军往北境赶去。 将军慢走。夏霖熙手负于身后,目送着他们远去,思绪已经飘到了禄州之事上。 大晏刑部下属有个特殊的部门,名曰六扇门,专门处理有关国家大事的案件。六扇门组织复杂,有利有弊,于乾青年间废除,而万盛年间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低调但办事效率极高,大大小小的案件交到了六扇门手中,都能查个水落石出,这一切都得依仗于大晏七公主夏霖熙的带领,门下与江湖的人都称之为七姑娘。 送走卫洪钟,夏霖熙领着一帮门下入了禄州。来之前她便打听过了,禄州地小路险,但奇物多,是一块值得开采的宝地,许多人都在打这里的算盘。 盐荒一事,彻查到底,必能揪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公主,我们第一站要去哪儿?门下吴霜问道。 先去拜访一下禄州知府吧。夏霖熙想了想,淡淡地道。 好。 乘坐快马,花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在禄州知府龙应文家的府门前停下。 还未下马,便听门口守卫厉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门口守卫见这一群人面生,且为江湖人士打扮,语气有些不善。 告诉你们家老爷,六扇门的七姑娘来了。对于自己的身份,夏霖熙没想藏着掖着,她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也喜欢开门见山。 六扇门的七姑娘?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嘴里喃了一句,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颤,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往府里头跑去。 半柱香后,一个焦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龙应文一溜烟跑到了夏霖熙身前,急急地行了一礼,脸上挤着谄媚的笑容,抱拳道:七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恰巧经过禄州,遇到了卫将军的队伍,得知知府大人似有难事未解决,特来协助。夏霖熙一双凤眼瞟向了龙应文,话语里头的深意让龙应文的冷汗都落了下来。 承蒙公主殿下关怀,是下官与禄州的福气,但其实其实禄州的那些琐事早已迎刃而解,殿下殿下不必挂怀 迎刃而解?夏霖熙直言直语,挑着眉道:知府大人还是莫要胡乱地粉饰太平了。你看看这街头巷尾聚集的百姓,他们不耕作不卖货,成日聚在衙门前头哭天抢地,你管这叫迎刃而解? 这龙应文被堵得语塞,冷汗扑簌而落。 去把盐商和盐务大人叫来吧,有事大家一起商量,我在里头等你。夏霖熙拍了拍龙应文的肩头,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不怒自威。 说吧,她便领着门下大步跨入了龙府,守卫被这架势震慑住了,丝毫不敢阻拦。 站在烈日下的龙应文脸色煞白,腿软不已,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要瘫倒在地,下人忙上前扶住了他,关切地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龙应文虚弱地扒着下人的衣袖,嘴里道:快快去把几位总商和盐务大人叫到家里来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来人呐,快将老爷扶进去休息。 龙府门前的这几幕被对侧街道蹲在石狮旁的一个女人收入眼底。女人蹲在地上,手里转着一根麻雀的羽毛,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这侧的动静,面上没什么表情。 一瘦削的男子朝她靠近,而后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对面那个宅子里的麻雀抓到了吗?男子一蹲下来,女子就出声问道。她仍旧眯着眼,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一丝波澜。 抓到了,好几只,在笼子里呢。男人的目光一同望向对面的龙府,笑嘻嘻道。 看好了,过两天我要把它们再放了。 明白。 男人先行一步离去,女人则是慢慢悠悠地起身,不慌不忙地离去。她蹲过的地方扬起了一阵风,风吹起了地上被揪得细碎的羽毛,一些粘在了树枝上,一些落在屋瓦上,还有一些飘到了高处,不知所踪。 一个与麻雀有关的神秘女人,将搅动禄州的这一潭深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掀起滔天巨浪。 第32章 雀局(二) 龙知府,禄州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将来龙去脉与本宫说说。龙府内,夏霖熙坐在主位上,仪态端庄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目光慢悠悠地抬起,而后落在了龙应文的身上。 龙应文避开了这目光,没与夏霖熙对视,也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香醇的茶水入腹之后他倒冷静了不少。事已至此,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不能糊弄过去的就让她自己去查,反正他能销的证据都销了,公主殿下着手查了还不一定查的出来呢。 自我安慰一番,龙应文的心情畅快了些许,脸色恢复如常,斟酌了一番说辞之后,他张口道:公主殿下,是这样的,禄州比较偏,地势险峻,来一趟要兜兜转转许久,原先是没有大盐商愿意管这块的,都是一些小商小贩担个担子来贩盐,一个扁担能挑多少盐啊,供不应求啊,那时候盐在禄州可是奢侈之物,价格极高。 顿了顿,龙知府又饮了一口茶水,接着道:后来这一家刘姓的大盐商见有利可图了,不远万里来了此地,弄到引岸,开始了贩盐生意。一直以来都是好好的,可就在前两个月,运司衙门要交盐课了,这刘盐商家中居然掏不出现银来,一查才知道,刘盐商嗜赌输光了的家产。 龙应文的语气低沉了下来,几缕哀伤之意从他嘴里冒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没过几日,这个盐商就上吊自杀了。真是造化弄人 闻言,夏霖熙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道:我怎么听说,是盐官勒索盐商,导致人家不堪重负,含冤而亡呢? 谣言!都是谣言!龙应文气愤地一拍桌案,脸红脖子粗道:半年前,禄州城混入了几个白莲教的教徒,他们目无尊上,贪婪自大,靠发布谣言来扰乱民心。这些不实的言论都是他们捏造的,殿下切不可信以为真。 原来如此,道听途说的事确实不可当真。这是知府的说辞,没有经过亲自的验证,夏霖熙是不会信的。只不过明面上,她还要顺着知府的意思往下走,这样她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不过,一个盐商的突然撤出,还不至于造成盐荒吧?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夏霖熙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 公主有所不知,这盐政上的事情复杂得很,新的盐商也不是胡乱调来的,这涉及到引岸的归属,要一级一级的申报,然后塞选,最后才能确定人选。仅确定引岸归属这一环节,就耗费了许多时间。我们这次吸取了上回的经验,多增加了两位总商。不至于一人出事,整个禄州的盐政就瘫痪了。 那这几位就是新来的总商了吧?夏霖熙的目光瞥向坐在堂尾的几个人。 是的,卑职为公主殿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总商,这位是赵总商,这位是王总商,他们啊都是从扬州来的。龙应文起身介绍道。 哦?夏霖熙的语调向上扬了一下,扬州盐商?盐政上的事情她接触得少,不过扬州盐商的鼎鼎大名她可是听说过的。 小的们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三个总商赶紧出来拜见了夏霖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只不过姓王的那位总商,激动得有些过头了,脸颊一阵一阵的抽动,身子抖如筛糠。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夏霖熙笑笑不说话,颔首示意。 缓了一会儿,她继续问道:那为何后来的盐价这么高啊? 这次,依旧是龙知府回答,另外几个盐务官员跟哑了似的,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龙应文道:禄州地远偏僻,路还难行,路程的运输成本大大的升高,几位盐商也得保本不是?升高盐价是合理的。 几位盐商闻言马上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我们千里迢迢运盐来,要是按照原来的盐价,早就赔本了。 按照原来的盐价会不会赔本还真不好说,盐这个东西里能做文章的地方多的是。只不过他们这么说,自己就这么听吧,夏霖熙另有自己的打算。 公主殿下放心,这盐已经运到禄州了,百姓有盐吃,自然不会如此激愤。龙应文将暴、乱一事说得云淡风轻。 好,这情况本宫已经了解了。剩下的东西,本宫自会查个清楚。各位大人和各位总商就各回各家,继续手头上的事情。也无需担心,那些白莲教捏造的谣言,本宫查清楚之后会还大家一个清白。夏霖熙快言快语道,性格直爽,说罢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多谢公主殿下!堂内的众人抱拳行礼送她离去,见她的身影消失以后,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住了。 我们去哪儿?出了龙府,吴霜见夏霖熙径直翻身上了马,旋即跟了上去,问道。 先去收集情报,那个刘姓盐商发生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夏霖熙低沉地道,接着牵过马绳,往城中繁华处调转马头。 是! 来到禄州的第一日,夏霖熙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她先是选了一间雅静的小院住了进去,而后便在住处修整等着情报送来。 她在禄州住下的第一夜,她的小院西侧厢房里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喜欢蹲在她对侧的廊道上,身前放着一只竹制的鸟笼,鸟笼里头困着两只吵闹的麻雀。女人一动不动地盯着麻雀看了两个时辰。 只是夏霖熙不知道的是,这个奇怪的女人蹲在地上的时候,其实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偷偷地看着她的厢房。 *** 季州。 涂了几回药膏,季王眼睛上的余毒已经清理完毕,只不过眼睛被这么来回折腾过几回,还需要好好养护一番。 停了药膏后,徐江菡去西洋铺子上买来了一副西洋墨镜,让季王戴上,没有她的允许不准摘下。王妃的话,季王自然是乖乖听着,每天就带着这幅墨镜在王府里头晃悠。 王爷今日眼睛又好了一点呢,她都能看清墙上的那幅画了。她今天对我说,小如,我觉得画上的那只鹰太丑了,摘了吧。你们都不知道我听到的时候有多惊讶!闲暇之时,丫鬟们聚集在后厨窃窃私语道。 前两天还只能看到桌上的茶杯呢,今天就能看见墙上的画了,用不了多久啊,咱们王爷的眼睛就会大好了!另一个丫鬟高兴道。 那道士的药方可真管用呀! 是咱们家王爷心善,有好报! 没错没错。 季王本来要去后厨拿些东西吃的,见这些小丫鬟议论纷纷,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引发尴尬,脚尖一拐,在后厨外头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寝殿。 寝殿书房靠西侧挨着墙壁的位置,铺了柔软的地毯,地毯上摆着两张矮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籍。 徐江菡盘腿其中一张矮桌前,正伏首聚精会神地写着东西。 一阵趿拉的脚步声传来,她将脑袋缓缓抬起,看向门口的位置。季王的情绪喜欢外露,相处久了,她都能从她的脚步声中辨出她的心情来。 这个脚步声听来,似是心情不妙啊。 目光凝了凝,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季王没精打采的样子。 不是说去拿吃的了?怎么这幅模样?徐江菡的嘴角弯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问道。 季王腮帮一鼓,有气无力地在自己的矮桌前坐下,委屈地抱怨道:刚走到后厨,就听到几个丫鬟在说我的事情。如若走进去,还要装模作样,我嫌麻烦,兜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这几天正好借着养伤的时机可以静下心来读些书,徐江菡便将她困在书房中了。 季王自小好动,在书房待上一整日听徐江菡讲学是极其困难的,故而徐江菡特许了她休息的时间。休息之时,季王可以走走动动,放松一下身心。 今日不知怎的,她肚子尤其地饿,读书之时精神总是不集中,季王便用了一次休息的机会扑到后厨去了,这一去,不仅浪费了时间,还没拿到吃的,计划好的事情落了空,她的心里头难免有些堵。 王府的寝殿里头吃穿用度从来不愁,茶水、糕点、水果应有尽有,只不过季王好动不安分的性子,注意力时常会被这些东西勾走。徐江菡为了替季王排除诱惑,专心读书,让下人将这些通通收了起来。 季王找吃的成了一件难事。 不吃了,我要化悲愤与饥饿为动力!季王捧起了自己读到一半的诗集,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徐江菡见她这幅模样便知她读不进去书,一把将她手中的书抽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起。 我们去一个地方。徐江菡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季王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任由徐江菡将她牵走,半晌之后才讷讷地问道:去哪里? 雀居。徐江菡答。 第33章 雀居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一个居处也不必大,里头家具陈设足够,适用就好。大晏立朝以来,一种名为雀居的建筑风格渐渐流行了起来。 到乾青时期,文雅精致的雀居达到了鼎盛时期。再往后发展,国愈富而民愈强,越来越多的人嫌雀居地小、物少,纷纷扩大府宅,扩增建筑,雀居便没落了下来,少有人问津。 季王自小喜欢精致的东西,根本无法抵挡雀居的魅力,前世北上之后她在昌平山建了一处雀居,同王妃两人住在里头,快活得跟神仙眷侣似的。 今日徐江菡要带她去的是季州城内的一处雀居,同王府隔着两条街的距离。那个居处是徐江菡买下来的,自从季王出京建府搬入季州府之后,她便买下来了。有时想她了,就来这儿住上一阵,而后在某人毫无所觉之时,偶遇一番。 季王摘下墨镜,好奇地打量着雀居,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火苗。 分卷(23) 季州城里的雀居不多了,这处还是往近了的选。徐江菡回忆着,有些感慨道:原主人是真心喜欢这里,当时还不大愿意卖给我,后来多加走动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它盘下来的。 季王看着精致的家具和建筑,喜欢从眼角里溢了出来,这与昌平山的雀居好像啊! 我当时决定要它就是因为二者大格局像,后来我将家具陈设按着昌平山的改变了一下,自然就更像了。 季王跨进了大厅,站在中央的位置,转着身子环绕四周,方才身上的那股烦闷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了。 王妃可是住这间房?大厅往右拐了几步,她们便来到了寝屋,往事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是啊,我还是习惯睡在里头,这外面的位置一直留给王爷呢。徐江菡注视着季王的侧颜,缓缓道。 季王扭头同她对望,眼里光彩流转,心里头暖意与疼惜之意交织,这是王妃用来思念她、思念她们的温馨过往的地方。 她对这里更喜欢了。 去那边看看。徐江菡牵着她到了后厨,朝着她指了指灶火前的那把小凳子,笑容明媚道:你不是饿了?去生火吧,我让柳涟买了菜来,我们做些简单的饭菜。 好啊!季王欣喜地叫到,她跨了两个大步,一下子就走到了小凳子旁,然后一屁股坐下,歪着脑袋看着黑黝黝的灶眼,傻乎乎地笑着。 前些日子徐江菡就想带季王来了,无奈那时季王的眼睛还比较脆弱,不宜外出,便作罢。成亲以后虽不常来,但徐江菡一直都派人打理着,窗明几净,干净整洁,现来现用不成问题。 季王坐定身子之后,迫不及待地往灶眼里塞了一把干柴火,然后抓起火柴,准备划开点火。 火柴还未划拉开的时候,徐江菡走近,撑开手里的墨镜轻轻一搭,将镜腿勾在了季王耳上。 小心些,莫要让脏东西扑入眼中。徐江菡柔声嘱咐道。 我知道的。季王听话地应道,鼻子努了努,乖乖将将墨镜戴好。话音刚落下,她的手就迫不及待地动了,火柴一划拉,拉开了一簇绚烂的火苗,季王小心翼翼地将火苗送入了灶眼,送到了柴火底下。 哗的一下,干燥的柴火被点燃,黑黝黝的灶眼发出了耀眼的亮光,季王脸上的神情瞬间明媚了起来。 前世住在昌平山,她同王妃就是这般,一个生火一个做饭,二人相依相偎,将小日子过得温馨十足。 大王府虽然气派,但若在里头寻人,扯开了嗓子喊,那人都不一定听见。有的时候她要找王妃,从这处到那处,光走路都要走上许久。 雀居则不同,小巧而精致,窗户多,房梁高,不显得压抑。她要找王妃之时,轻声一唤,王妃就能听见,还能及时给她回应。若想见她,一个拐弯走二三步,她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自己眼中。 住在雀居里,季王从来都不需要在找王妃这件事上耗费时间。 这里有两个灶台,一个用来蒸米饭,一个用来炒菜。这边的生完火,那边的也要生。徐江菡指了指右手边的那个灶台道。 好!我待会儿就过去。季王兴致起了,神采飞扬。在前世,生火与控制火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不论王妃想要哪种火候,她都能调整与掌控。 火要再大些,不然米饭煮得慢。 好。听到王妃的号令,季王用火钳子将灶台里燃烧的柴火拨了拨,又往里头架了两个粗壮的干柴。 柳涟回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融洽但对她来说有些难以适应的画面。 她先是朝着季王冲去,要夺过她手中的火钳子,嘴上急急道:王爷,烧火这等事这让柳涟来吧!您您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季王哪里会让柳涟抢了去,身子一偏躲了过去,用着更大更急的声音道:你莫要动我,火钳子很烫,很危险的! 这话一出,柳涟哪敢硬抢,而后身子一转又朝着徐江菡手上的铲子袭去:王妃,还是让柳涟来烧菜吧,您坐在那边歇着。 徐江菡将她拦了拦,笑着制止了她:柳涟,今日你是上宾,该坐着休息的是你。你莫要动我们了,不然这饭做晚了,王爷要饿坏了。 季王同王妃一唱一和:是啊柳涟,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你可不能给我们添乱。我要是太饿了,可是会生病的!季王开始软绵绵地威胁。 什么叫添乱?她分明是想给两个主子干活分担的,这世上哪有主子干活,奴婢享受的道理啊! 听令,坐那。徐江菡见柳涟还是蠢蠢欲动,给她下了死命令。 柳涟坐在凳子上,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了,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大半个时辰后,简单的三菜一汤新鲜出炉,摆在简朴的八仙桌上。 徐江菡与夏容宣在长凳上挨着坐下那一刻,柳涟几乎是弹起来的。 坐下吃饭啊,站起来干嘛?以同样姿势抬起头来的二人眼睛里还带着同样的笑意,柳涟被定在了原处,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在府中,不要主子下人的。徐江菡道。 只是吃顿饭而已,不用想那么多。季王继续道。 徐江菡:要是你实在心里过不了这一关 季王连忙接话:我们来帮你过,你就一丝不苟地执行主子的命令。 徐江菡笑着道:现在主子让你坐下。 季王伸手拉过了柳涟的衣袖,将她拉到凳子前坐下,还往她手里塞了筷子,而后顺着徐江菡的话往下讲:你就坐下,好好吃饭。 二人话说完,不约而同地往柳涟碗里夹菜,一个夹素菜,一个夹荤菜。 柳涟错愕得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第34章 携手并进 一顿简单的饭菜三人慢悠悠地吃了大半个时辰,出府到时候,还不过未中,她们从雀居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三人之中吃的最撑的是柳涟,二位主子照顾她不断给她夹菜,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埋头苦吃。最饿的分明是季王,柳涟却成了战斗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是今世的第一次,柳涟自然拘谨。若像前世,熟稔了,相处起来就会和谐融洽许多。 不若走回去吧,消消食。徐江菡瞥了一眼肚子圆滚滚的二人,提议道。 好啊,我都好久没来这街头逛了。季王欣喜应道,自从双目失明,她日日夜夜待在府中,没有迈出府门一步,对外头的民生气息也是想念得紧。况且,与王妃同游街道,也是今生的第一次,她又是期待又是激动。 柳涟闻言则是感激地看了王妃一眼,而后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后面。 刚出雀居的门口,季王暗戳戳激动的手就迫不及待地牵起了王妃的手,嘴角挂着明晃晃的笑容,并肩行走隔得太远,只有牵手同行才能与心中的愉悦相称。 徐江菡笑笑不说话,暗自默许,遂了季王的意。 雀居立于繁华的街道,从外头看,格格不入地挤在两座大宅院之间,真如一只纤小可爱却易受压迫的麻雀。 大宅有大宅的欢乐,小麻雀亦有小麻雀的美与好,如何选取?就看主人的喜好了。 雀居临街而建,一出去就能看见两侧喧闹的街市。此时恰逢晚市,街道两侧摆满了小摊小贩,很是热闹。 戴着墨镜的季王牵着徐江菡从街道中央缓步走过,立马有人扭头观望。 她的墨镜太具有标识性了,这副墨镜是徐江菡从西洋铺子了耗费重金买来的,整个季州府就这一副。 平民百姓可以不认识季王的容貌,但墨镜的来去已经烂熟于心。对于此时出现在街道上的这个人,他们一下子就能猜到她的身份。 是季王。一卖菜的老伯附在隔壁卖烧饼的大娘耳上说道。 季王!大娘眼睛不好,为了看清来者不得不把眼睛眯起,结果听了那位老伯的话之后,一双眼睛倏然睁大。 大娘浑身一震,回过神来之后抓起自家的烧饼就往走去街道中央快步走去,满脸的喜悦与激动之色。 徐江菡走路之时,余光一撇,见旁侧有大娘朝着她们靠近,脚步一顿,手一扯,将季王也拉停了下来。 徐江菡的探究的目光将大娘打量了个遍,神情颇有些严肃。 她们出行看似只有柳涟相伴,实则在暗地里徐江菡埋伏了许多高手来护卫她们的安全,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个大娘很快就会被阻隔在外,半步都进不了她们的身。 想了一想,徐江菡还是没有这么做,她没有在这个大娘身上看到杀意,大娘手中握着的也不是武器,而是几个香喷喷的烧饼。她是没有攻击性的。 怎么了?季王的脸正朝着另一侧的街道,目光被一处做糖人儿的摊子黏住,双脚也下意识地朝那处迈进。结果半途中,王妃扯了扯她的手,她跟着停了下来。 待扭头一看,才发现一个慈善和蔼的大娘正朝着她们快步走来。 跑了几步,大娘也不敢靠得太近,在她们身前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慈爱而又恭敬地递上手中热乎的烧饼,嘴里道:季王爷,王妃,这是我刚烤好的烧饼,热乎着呢,尝一尝吧。 大娘眼中带着渴望又有一丝的畏惧和犹豫,她不知道这两位尊贵的主子会不会接她的烧饼 季王没让她等太久,大娘话音刚落,她能笑着伸手过去,接了大娘手中的烧饼,嘴里热切地道:多谢大娘。 这烧饼自然是要接,如若有什么异处,身旁的徐江菡早就会提醒她。只不过,这一接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街道上那些蠢蠢欲动,早已按捺不住的百姓见状纷纷将自家之物送了上来。 季王尊贵,而且眼睛上的伤没好,百姓自发地维持着秩序,没敢离她们太近。 王爷、王妃,这是我自家种的南瓜,很甜呢!大娘摊子旁边的老伯冲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个金灿灿的大南瓜,笑着往前递去。 王爷、王妃,刚出炉的糖人,这是一对的。做糖人的师傅特意按着二人的模样做了一对,举在手里在两人面前晃啊晃。 季王的墨镜下的小眼神很快粘了过去。 我家的枣糕也很好吃! 我家的石榴又大又甜!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讲着,徐江菡出声主持大局:大家们的心意,我们都收下了,只不过我同王爷两只手拿不了大家这么多东西。糖人与我,其他的就找后面那位柳涟姑娘,她会处置。 好!百姓齐声应了一句,接着就绕过她们两个往柳涟身旁围去。 糖人师傅喜滋滋地将糖人递到徐江菡手边,徐江菡颔首谢道:多谢师傅。 糖人师傅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王爷与王妃能接纳小人的手艺,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打扰王爷与王妃了,小的先退下。 送完糖人,师傅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脸上的激动神情久久不能平复。 二人默契抬脚,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季王软软糯糯的声音就飘了过来:王妃,我要吃糖人。 这语气里头带来一些商量的口吻,她怕王妃不答应。 徐江菡早就看出了季王垂涎着糖人,莞尔一笑,没想拒绝,将手里那个季王样貌的糖人递了过去。 谁知季王摇摇脑袋,不接,隔着墨镜,她朝徐江菡挤挤眼睛,嘴朝着王妃样貌的那个糖人努了努,道:我要吃王妃~ 吃个糖人,嘴上还要占自己的便宜,真拿她没办法。 徐江菡笑笑,双手交叉了一下,将王妃糖人递给了季王,又牵着她往前走,悠悠地道:两个都是你的,不用在先来后到上做文章。 二人保持着平缓的步伐朝王府走去,季王侧过脸盯着徐江菡,嘴里舔糖人的动作一顿,而后她将糖人拿远,嘴里道:我那么甜,王妃都不尝尝? 暧昧的语气轻轻地飘入耳中,徐江菡对上她墨镜后的小眼神,无奈而又宠溺地笑了,握住糖人的手一抬,将季王的发冠塞入嘴里,一种甜蜜的滋味瞬间在嘴里荡漾开来。 徐江菡很少吃这种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今日因着季王破天荒尝了一下,体验之后的感觉还不赖。 季王则是因为王妃的宠溺,愉悦的心情更上一层楼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长长的街道上,也洒在二人的身上,将二人携手并进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细腻温柔的人并肩而行,她们时而对视、时而交谈、时而浅笑,画面美得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 禄州。 夏霖熙还没有开始正式查案,禄州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知府龙应文死了! 他死得猝不及防又很不是时候,这种查案的关键时期,突然的死亡总给人一种杀人封口的感觉。 如何起的火?夏霖熙负手站在龙府前,问门下道。 火源在龙知府房中。 去那看看。 火是清晨起的,不过火势渐大的时候,龙知府已经死了。他脱掉了一身官衣,挂在三尺白绫上。 具体的起火原因,似是风吹起了火盆中燃烧的纸,落在了桌布上进而引发了火势。 而下人们发现知府房中起火,赶来灭火之时,龙知府已经气绝身亡。 畏罪自尽?夏霖熙在龙知府房中转了转,嘴里喃喃念道。自己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这畏罪自尽未免也太假了些。 七姑娘,这是从知府身上搜出来的认罪书。 夏霖熙瞥了一眼,目光没有在认罪书上做更多的停留:认罪书你先收好,我回去再看,我先摸一摸这现场。这龙知府身上应该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遭此下场。 知府自尽之前在烧纸?他烧的又是什么? 直觉告诉夏霖熙,揭开龙知府的秘密就离禄州盐荒的真相不远了。 龙府的管事在哪里?将他叫来,我有话要问他。夏霖熙道。 就在门外,我去唤。吴霜出去叫来了龙府管事。 夏霖熙手负身后,问道:这是龙知府的卧房,清晨怎就他一个人,没人伺候? 分卷(24) 这是老爷自己要求的。昨夜啊,老爷不知和夫人少爷说了什么,好似出了什么急事,他们连夜回娘家去了。老爷也赶走了丫鬟,不然她们进入卧房伺候。昨夜的老爷总是忧心忡忡,坐立难安。龙府管事回忆道。 昨夜可有人来找过他? 有。管事点了点头。 是谁?夏霖熙问到。 新上任的巡盐御史、新科状元林昆耀。 是他。夏霖熙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知道朝廷最近在收盐课,只不过令人费解的是,禄州是引岸地,并非产盐地,收盐课不该来此啊,那他又怎么会到禄州来呢? 第35章 雀局(三) 吴霜,我要见林昆耀,马上将他找来。夏霖熙蹲在炭火盆旁,低头看着里头的灰烬,吩咐道。 是!吴霜应声离去。 炭火盆里的灰烬有水渍,想是龙府下人灭火之时也往里头泼了水,此时整个盆里都是黑黝黝粘腻腻的一片。 夏霖熙毫不在意,伸手入炭火盆,仔细翻找着。她的动作不大,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找了过去。找了片刻,雪白的一角在黑色的灰烬中显露了出来,夏霖熙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白色之物。 是一张二指大的没有烧尽的纸张,纸张还算完整,纸上的字清晰可见。 似乎是一本账册上的纸张夏霖熙反复盯着纸张上的几个数字看了半天,想从字迹上找些门路。 可她仅能看出这个字迹是出自男子之手,再往下就要进行更深层次的比对了。 招来一个门下,夏霖熙小心地将纸片个递给了他,嘱托道:找龙知府的字迹比对一下,看看这是不是他写的。 是。门下应道,接着便找管家要知府的字迹去了。 炭火盆还未搜寻完毕,夏霖熙继续埋下头来找着线索,翻翻找找,又一张纸片被她找了出来,只不过这张纸片与上一张材质不同,这是信封用纸。 看来一起烧掉的还有信封。夏霖熙垂着眸子估算了一下灰烬的量,发现这烧毁的东西不单单是几封书信,应当还有更多更厚实的东西。 确认无误有的就是书信。这究竟是与何人的书信呢? 收好。夏霖熙又将此物递给了门下,站起身来问道:知府大人的死因查明了吗?当真是上吊自尽而亡?有无外因? 自杀与他杀,二者又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查找线索的方式与角度也变得不同,夏霖熙要先确认这一点。 没有外因,就是自尽而亡,那凳子也是他自己踢倒的。门下指了指炭火盆西侧那张倒地的凳子。 夏霖熙眯起了双眸环视着四周,语气有些飘渺地道: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他死的时候,他的房中还有没有其他人?你们正在现场勘察一下,找一下线索。林大人要来了,我要去见见他。 明白。六扇门里头再不起眼的人也是万中挑一的查案高手,知晓怎么去查找线索,夏霖熙对他们很放心。 她刚走到龙应文房间的门口,吴霜从外头进来,道:七姑娘,林昆耀林大人来了。 夏霖熙将时间掐得分毫不差,她微微颔首,负手走出门外:人呢? 在大堂。 大堂人多耳杂,让他来龙知府的书房。听管事的说,昨夜他同龙知府便是在书房中会面的。 明白。 夏霖熙径直往龙应文的书房走去,吴霜则去带人过来。 半柱香后,二人在书房里头碰面。 林昆耀见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臣拜见七公主殿下。 夏霖熙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林大人不必多礼,坐吧,此番匆匆忙忙让林大人赶来,是本宫有一些问题要问林大人。 林昆耀在扶手凳上坐下,对此早有猜测:可是为了龙知府? 没错,刘姓盐商的死还没查清楚,龙知府又不明不白地死去,禄州的这趟浑水,可真难蹚。夏霖熙也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意味深长道。 林昆耀脸色如常:禄州接二连三地出事,公主殿下辛苦了。有什么问题,公主殿下尽管问,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霖熙看着林昆耀端正笔直的坐姿,不由得想起了先前科考之时朝中之人对他的评价:刚正不阿,磊落光明。 夏霖熙看着林昆耀英俊年轻的脸庞,嘴角勾着笑问道:这第一个问题啊,是问林大人的,我不解的是,林大人此时不该在江南等地收盐课么?怎突然来了禄州? 探究的目光随着抛出的疑问一齐滑到了林昆耀的身上,夏霖熙仔细观察着林昆耀的神情,不错过每一次的变化。 林昆耀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他答:下官确实在收盐课,只不过收到季州府之时,季王殿下听闻禄州闹盐荒,便与臣商议捐银赈灾之事。没有盐,银钱并不能解禄州百姓的急,季王殿下便出钱购置了十万斤的白盐送到禄州来,以低价出售。下官新官上任,盐务乃下官本职,季王仁善,愿意出钱解禄州百姓之急,已是大善,下官总不能坐等政绩,什么力也不出吧?后来便决定这批盐由下官送到禄州来。 原来是这样。夏霖熙听罢,又问道:许久未见季王弟了,他还是这幅良善的性子。前些日子听闻她的眼睛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 原先下官在季州的时候,季王殿下的情况不好。后来同季王府的和顺兄弟一同前来禄州,路上他们接到了书信,听他们说季王殿下遇到了良人良方,此时的眼睛已经在慢慢地复原。林昆耀高兴地道。 夏霖熙蹙起的没有也渐渐松开:那就好,等禄州之事完毕一定要去季州看看她,还听说她取了个王妃呢。 说到王府,林昆耀的眼眸有了异样的波动,只不过波动很快就被他平息了下来,低头喝着茶水的夏霖熙并未看见。 是啊,王妃端庄淑雅,将季王殿下照顾得很好。 话题有些扯远了,夏霖熙放下茶盏,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说这个了,继续说盐务的事吧,后来怎么样了? 林昆耀继续道:这一路上确实耗费了许多时间,虽然来得有些晚了,但也不失为一场久旱甘霖。有了这批盐,禄州的百姓就不用砸锅卖铁买那些高价盐了。 夏霖熙嘶了一声,显得有些担忧:林大人就不怕这十万斤的盐扰乱了禄州盐务的秩序? 林昆耀笑了,与年纪不相称的稳重笑容,他一字一句认真道:禄州盐务的秩序已经被扰乱了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似为百姓着想,实则利欲熏心,哄抬盐价,再任由他们这么下去,禄州会大乱的。 看来林大人心知肚明啊,所以昨晚你来找龙知府就是为了此事? 是啊,那批盐昨日已经到了禄州,我便是来与龙知府商议此事的。这一批慈善盐会低价售出,但在本地没有商号,对接一事,还得让龙知府来安排。 那龙知府的反应如何?要说到关键处了,夏霖熙兴致很足,坐在扶手凳上的身子朝前倾了倾。 林昆耀回忆道:龙知府很高兴啊,一口就应下此事,说万事皆由他安排,还极力夸赞季王爷的仁善。 你们是如何说的?一字一句都告诉本宫。 夏霖熙要将昨晚的情景以及龙应文的情绪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昆耀一顿,回忆了一下,缓缓将那夜二人之间的交谈之语复述了出来。 夏霖熙听罢,顿了半晌,她在脑中将这些已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如若按照畏罪自尽来说也说得通,林昆耀的到来就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朝廷要他死,是他上头的人要他死。看样子,这个上头的人手眼通天,究竟是谁呢? 我知道了,林大人,处置那批盐是当务之急,你先去忙吧,龙知府这厢本宫会查个清楚的。 公主辛苦。林昆耀作了一揖,而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龙府。 夏霖熙仍坐在龙应文书房的扶手凳上陷入了沉思。盐商、盐价、知府、书信这一些有所联系,但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联系的东西在夏霖熙的脑袋中缠绕。 越绕越复杂,还是追本溯源,她觉得此事应当从盐商之死查起。 光明与黑夜,看东西的时间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会有所不同。夏霖熙喜欢一个人在夜里查找线索,身旁没有她人打搅,只有黑夜相伴之时,她想事情的灵感和角度会更多一些。 这是她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今夜也是如此,她骑着马,没让门下跟着,只身一人来到了刘盐商位于城郊的草堂中。 他死于此处。 抵达草堂门口,夏霖熙才发现里头似有不速之客,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家小院对门的那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蹲在草堂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目光虚虚的望着草堂门口前的那棵桂花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看草堂里头,光亮闪动,不速之客并非她一人。 夏霖熙没有调头就走,既然来了,她不想空跑一趟,至少要问到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从她搬进自己小院的那一天,夏霖熙就觉得这个女人浑身都写满了不对劲。 下马之后,夏霖熙径直朝着蹲在地上的神秘女人走去。 那个神秘的女人听见渐近的脚步声后将目光移了过来,看清来者之后,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翘了翘。 黑夜模糊的光亮为她做了极好的掩饰,她任由自己深邃眷恋的目光倾洒在面前之人的身上。 敢问姑娘是何人?为何深夜逗留在这罪民的草堂中? 夏霖熙好听的声音飘进了李誉名的耳中,她抬起头来,仰视着她。 来查案。神秘女人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一抹慵懒的风情。 夏霖熙对她更感兴趣了:姑娘来查这刘盐商之死? 是啊。□□裸的探究目光太过炽热,李誉名移走了脑袋,将手心里握着的桂花往外甩了两粒,不疾不徐道:有人花了重金,要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我就带着我的朋友们来了。 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又出自何门派,若得重金相求,贵派应当是十分厉害的。 李誉名闻言笑了,眼若含星的眸子又转了回来:不敢当,无名小辈与无名小派,哪里称得上姑娘口中的尊姓与贵派。 姑娘说笑了。夏霖熙平素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这一次也没想跟这个神秘的女子绕圈子,径直问道:所以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李誉名弯起了唇角,晶亮的眸子往上抬了抬,她仰头看着这个面前这个有倾国绝色的女人,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李誉名。 夏霖熙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她与这个女人从未有过交集。 李誉名看着她冥思苦想的神情,咬了咬唇,眼中的慵懒之色柔和了下来。 原来姑娘姓李,我的母家也姓李,说不定还是同乡同源的。夏霖熙寒暄一句,话锋一转,又问道:那李姑娘的门派呢? 夏霖熙就是这样的性子,想知道的东西问不到查不清便不死不休。 雀局。李誉名转了转有些累的脖颈,干脆地答。 雀局,这两个更为陌生的字眼让夏霖熙皱起了眉头,眼前的这个神秘女子不论从外形上还是气质上,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不容小觑的感觉。 可这门派和姓名,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 都说了是无名小辈和无名小派了,姑娘应当没有听说过。 先前确实不曾听说过,只不过现下认识了,我便会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李誉名头低了下来,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里闪过流转的光。 你为什么喜欢蹲在地上呢??夏霖熙又问道。 这下,李誉名的笑容更大了,她抬着头,眼睛眯了眯:因为从这个角度看,你真好看。 夏霖熙无语地别开了交接的视线,嘴角扬起了无奈的笑,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被小丫头调戏还是第一回 。 夏霖熙正想回话呢,李誉名却突然站了起来,她个头比夏霖熙高些,站起来之时,还带上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她含笑注视着夏霖熙。 夏霖熙改俯视为仰视,顺着李誉名的话问道:不是说蹲着好看?那你现在又怎么站起来了呢? 李誉名眉头一挑,整双眼都眯了成了月牙,扬着下巴朝夏霖熙凑近了一些,暧昧的气息洒在夏霖熙脸上:因为你怎么看都好看。 第36章 雀局(四) 玩笑人的玩笑话,夏霖熙闻言从鼻子中冷哼了一声,接着柳眉一挑,笑得更大声了:李姑娘可真会讲话。 李誉名绕着她走了一圈,双手交叉搭在颈后,抬着头仰望着墨黑的天空,幽幽却带着难以言状的真诚的声音从她嘴里冒出:我说的都是实话。 夏霖熙一怔,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可这人说话的语调和语气又并非玩笑那般轻松、随意。她好似是认真的。 夏霖熙觉得自己对这个李姑娘琢磨不透。她像一个谜团。 但此时,夏霖熙倒没空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玩笑也好,认真也罢,她都不想在这门口浪费时间了。她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查出些什么东西来。 抬眸看了眼草堂内的灯光,夏霖熙双手抱臂道:李姑娘的这些朋友呆在里头很久了吧?何时走? 她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这些人离开,因为只有无人打搅的时候,自己才能思路清晰、专心查案。 李誉名挑了挑眉,绕到夏霖熙身前来,重新面对着她,眼睛眯了眯:七姑娘的这个习惯很不好啊,查案时孤身一人,若遇到为非作歹的人该怎么办? 听到七姑娘三个字,夏霖熙稍稍地讶异了一下,她并未主动告诉这个女人自己是谁,她却已然知道,而且不像是近期内知道的。 李姑娘既然知道我是谁,应当也知道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不能把我怎么办吧? 分卷(25) 李誉名望着夏霖熙,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七姑娘还是小心些。 多谢李姑娘挂怀。不知为何,李誉名的目光里暗含着许多的东西,夏霖熙一同这目光对上,心里总会浮现出莫名的感觉。但此时她不想深究这些东西,于是离开了目光,又道:你的那些朋友可以出来了吗?我已经耽搁了很多时间了。 夏霖熙让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李誉名叫里头的人出来。 李誉名点点头,往前踱了一步,张嘴喊道:老六,带人出来!说罢便朝着夏霖熙颔首一笑。 多谢。夏霖熙抱拳道。 不客气。李誉名同她客套。 二人站在门外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紧接着几个脚步声从里头传来,李誉名对着从草堂里钻出的五人道:老六,把他们都带走吧。 好。闻言,要被唤作老六的人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什么,干干脆脆的把剩下的四个人带走了。 那四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夏霖熙将目光重新聚集在李誉名的身上,她抱起双臂,嘴角勾着一抹奇怪的笑,眉头微微皱着:李姑娘不和朋友们一起走吗? 李誉名甩了甩手臂,又恢复了那种慵懒随意、无所拘束的姿态:今晚月色太美,我留下来赏月。七姑娘自便,不必管我,我就蹲在这门口,不会进去打扰你的。 我是真不喜欢被人打搅,还望李姑娘说到做到。夏霖熙抱拳。 李誉名蹲在草堂门口的桂花树下,眼观鼻,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夏霖熙从她身旁跨过,径直走了进去。 草堂被翻过了很多次,里头那些原先留下的痕迹早就折腾得不成样子,到后来,来此地的人就少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夏霖熙倒是不怕,她找线索的角度与常人不同,就算被翻烂了,她也能从一些细致入微的地方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据已经查到的消息,夏霖熙得知这处草堂因赌债,刘盐商把它卖给了自己的远亲。后因刘盐商在此处上吊自尽,远亲嫌晦气一直没有住进来,更夸张的是,这个远亲日夜梦到刘盐商喊冤,说是自己是被别人害死的,并非上吊自尽,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远亲被梦魇缠得怕了,便花钱请了江湖上的人士来彻查此案。但遗憾的是,这些个江湖人士至今没有查出真相。 夏霖熙左拐右绕,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刘盐商上吊自尽的那间房,大步跨入,一眼就看到了房梁上挂着的那根白绫。 她拉过一张高高的凳子,站了上去,进而将白绫解了下来。解下来之前夏霖熙特别注意了白绫上那个死结的打法。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打结习惯,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 白绫解下来之后,夏霖熙将它小心翼翼地铺在手边的方桌上。白绫挂着梁上许久,平常又鲜有人动,上头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夏霖熙将找到白绫中部的位置,继而蹲下身来仔细观察着白绫上的痕迹。 一个人在白绫上自己自尽而亡和死后或昏迷之时被他人挂上去,这两种情况在白绫上留下来的痕迹是不同的。 白绫锁喉,活着的人感受到痛苦自然会挣扎乱动,在白绫上会留下凌乱的褶子,而死后或昏迷之时再挂上去的人则不同,他们已经失去知觉,不会有挣扎,只会留下单一的褶皱。 房间很亮,房间里头的所有烛台都被夏霖熙点上的烛灯,她弯着腰细细辨明着白绫上的痕迹。 她从褶皱中可以断定挂在白绫上的是个死人。 不是自尽,不是活人的死人。 这个结果夏霖熙早已预料到。她将白绫收好,而后继续在房内搜索。她现下将目光集中在房间的房顶上。 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房顶上移动,夏霖熙身子一边走一边看,结果看得太过入神,拐弯的时候没有注意,脚踢到了一张凳子的凳脚。 夏霖熙一发现,立马就将脚上的力度收了回来。那凳子自然无恙,只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没摔着没磕着。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凳子的上头不知被谁放了一个花瓶,花瓶放在边缘的位置,稍微一震动,就往旁侧倒去,这一倒便直直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夏霖熙的动作凝了一瞬,片刻之后才缓了过来,接着她收回目光,看着那个可怜的花瓶,心中有些难受,也不知这个花瓶里头有没有线索?这般便被她毁了。 花瓶是她打碎的,自然不能让它就这样碎在地上,她弯腰正准备收拾碎片,也顺道找找这花瓶中的线索,结果身子刚低下,余光中一个身影闪过,夏霖熙扭头定睛一看,发现是来者李誉名。 李誉名突然出现在门口,手臂撑在门框上,嘴唇抿得很紧,见里头之人安然无恙之后,她急忙将面上以及心中的惶急强压了下去。 夏霖熙自她出现起便注意到了她,她从李誉名翻飞的发丝中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李姑娘这是在担心我?夏霖熙支起身子,眨巴着眼睛问道。 夜深人静,荒山野岭,我们两个弱女子自然得相互照应。李誉名扑哧一笑,试图用轻松的语调掩饰过去。 房间里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一切,也让李誉名的面容更加的清晰。夏霖熙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李誉名的身上,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一种熟悉的感觉冒了出来,她忽然开口问道:李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们是不是见过这几个字眼落入了李誉名的耳中,激荡起一汪春水,她抿嘴笑了笑,心口不一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怎么没印象? 应当是见过的。夏霖熙觉得自己见过这个容貌,但再具体到人到事她是暂时想不起来了。 李誉名有意转移话题,语气随意道:七姑娘不是在查案么?现在怎么又不查了? 夏霖熙回过神来,正色了道:是要查的,不小心踢倒了花盆才中断了下来。 她的目光移向了房间的房顶,她发现了房顶上的不同寻常。 李誉名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房顶,很快她就明白了夏霖熙在看什么。她直接道:七姑娘应当在想,这房顶是否有隔层?是否能藏人吧? 李姑娘怎么知道的? 我也来找过线索,也注意过这个地方。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上头的那个地方有隔层,可以藏人。刘明辉就曾经藏身于上头。 刘明辉便是那位盐商的姓名,直觉告诉夏霖熙,面前的这个人掌握的讯息与线索要比自己多得多。 哦?李姑娘似是查到了许多东西? 比七姑娘早来十天半个月呢。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 那李姑娘对刘盐商之死怎么看? 李誉名对上夏霖熙的双眸,眉眼弯着,嘴里轻轻地吐出了惊耳骇目的三个字:他没死。 他没死?夏霖熙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对于此案,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每一种可能,都是建立在刘明辉已死的基础上。她从未想过刘明辉没死,他既然没死,又为何要装死呢? 李誉名又说了一句话,这下真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嘴角勾着诡异的笑,双目环视着四周,一贯慵懒的神情突然变得玩味了起来,她对夏霖熙说:刘盐商不仅没死,此时他还在这个草堂的暗处盯着我们呢! 什么?! 第37章 天下第一好的王妃 李誉名知道再给夏霖熙三两天的时间,她也能查到这一层。不过这个女人喜欢一个人查案的习惯太不好了,要知道一些人虽然是蛇鼠辈,但在暗处耍起坏心眼来,就有一定的攻击力,没有防备的人还是极易受伤的。 这些李姑娘是如何得知的?夏霖熙环顾着四周,觉得冷风飕飕,后背有些发凉。她缓和了一会儿,眼中的惊讶之色消了下去。 自然是查出来的。她扭头看向夏霖熙,发现夏霖熙正在蹙眉沉思,又问道:夏姑娘不信? 夏霖熙抬眸缓缓道:倒不是说不信,只是有一些疑惑的地方。我去验过刘明辉的尸,他的尸体符合他体貌特征的陈述,再结合一些亲近之人的口证,他的身份不可能有假。而且他是自尽而亡,死的时候容貌不曾毁,如何能作假? 李誉名幽幽地道:七姑娘难道不知这些有钱的商人都喜欢给自己备个替身么?他们已经有了万贯家财,再有个替身,便是两条命了。 这种情况自然是有。夏霖熙先前查案之时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只不过那些商贾大亨真正要用上那些替身之时,容貌还需毁坏一些,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替身,除非 李誉名捕捉到了夏霖熙的心思,慢慢地往下说:世界上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孪生啊七姑娘应当是想到了但是又不敢确认吧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但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还真的是这种情况夏霖熙正色了神情,她发现这起案件的复杂性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一个小小的盐商,他的死亡是假的,那她查到的线索,以及原先发生在盐商身上的事情也多有可能掺着假。这样一来,事件就变得扑朔迷离,而且一切的线索就得从另外一个角度重新查了。 你说那刘盐商还在这草堂中,确定么?夏霖熙问道。 八成。掌握更多线索李誉名则不像她那般严肃,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指比出了一个八字,自信地道:就算他不藏身在这个草堂中,我也能抓到他。 夏霖熙盯着她的笑容,道:不知李姑娘能否分享几条线索?如若能得到几条有用的线索,会大大节省她的时间。这个案件,她也能尽快侦破。 可以。李誉名回答得很干脆。 但果不其然,夏霖熙盯着她含笑的眸子,又听她跟了一句:但是 万事皆有条件,她们不过相识一日,这位李姑娘又怎会平白无故地将线索分享给自己呢。 请李姑娘明说,有何条件尽管提出。夏霖熙的态度温和了许多,这个奇怪的李姑娘让她捉摸不透,她并没有把握李姑娘能够把线索分享给她。 夏霖熙怀揣着惴惴的心情看着李誉名,手指紧张地擦动着,熟料李誉名非但没有拒绝,而且非常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小要求。 她道:我的条件就是,七姑娘要等我三天,我只要三天就能把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到时候可以将所有的线索都分享给七姑娘,犯人也给你。 我有些不解,你不是已经确定刘明辉没有死了吗?还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为何不立马将他抓起来,还要等这三天? 我是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奈何他先前从天下第一巧匠那儿得了两件厉害非常的宝贝。宝贝里头暗含着许多的机关,我要先将这机关破除,才能进入他的藏身之处,继而将他抓起。 还有机关?这刘盐商真的是做了精心的准备啊。 机关难解,我非此道中人,还好有贵人相助,第一道机关才能解开。这第二道,最多还需三天时间,待机关一解,这刘盐商就无藏身之处了,只能束手就擒。在这三天里头,七姑娘可以让手下来此处找线索,但自己绝不能踏入这草堂一步,这就是我的要求。 李姑娘的这个要求,是在关心自己么?夏霖熙低着头眯了眯眼,她到底与自己有何交集?又对自己怀揣着那种心思呢? 正好借这三天,好好查查这李姑娘的底细吧。 我答应你。夏霖熙给出回应。 好,那就一言为定。李誉名轻轻甩了甩衣袖,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浮上心头,从她微微翘起的唇角泄露了出来。 夏霖熙暗暗注意着她的小表情,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大。 *** 季州。 浓黑的天幕中央,疾风吹开云朵,一轮弯月悄悄探出了头,淡淡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也倾洒在安静非常的季王府中。 一盏昏暗的烛灯撑起微弱的光亮,朦朦胧胧地照着内殿的行道。 纱帐阻隔着床榻与外界,床榻里头要暗上许多。柔软的长枕上,两只脑袋亲密地挨在一起,睡着的二人呼吸平稳,面容恬静。 过了一会儿,躺在外侧的那个人动了动脑袋,从微小的幅度中可以看出她的小心谨慎。 季王轻轻将自己的身子往外侧移开,脑袋抬高,两只眸子紧张地注视着王妃的面容,两只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王妃的呼吸是否有异样。 她要起身,却不想惊动王妃。 还好,直至自己的身子抽离开来,王妃还是睡得一如既往的香甜,并未被自己的动作扰醒。 季王小心翼翼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她坐起身子,掀开纱帐,动作快而轻地钻了出去。 最近秋意浓,她赤脚踩在地上,感觉十分冰凉。她踏着小碎步快步往一处放置烛台的桌子走去,接着快速抓起上头的蜡烛,往屋子里唯一的光亮调转了方向。 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脚丫子往上爬,季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将那根蜡烛放在火源上一触,瞬间房间变得更亮堂了一些。季王小心地护住这根蜡烛的火焰,往自己的小书桌走去。 小书桌铺在地上,底下垫着柔软而暖和的垫子。靠近毯子,季王冰凉的脚丫子急不可耐地踏了上去,这下脚底的凉意终于能缓解了。 她往小房桌最边角的位置上滴了几滴蜡液,然后将蜡烛安了上去,接着盘腿坐下,心急火燎地从书本的夹叶中取出一张图纸来。图纸摊开在桌面上,季王双眼发直,细细琢磨着图纸所画之物的奥秘。 这张画有机关的图纸,她已经研究多日了,可还未找到一个最正确的解答。她那颗心呦,时时刻刻惦记着,饭吃不好,书读不好,觉睡不好。最难受的是,王妃只准她在限定的时间段里头研究,其余的时候该做什么就要做什么,不准偷偷拿出来琢磨。 于是乎季王想出了这一招,下夜的时候,趁着王妃熟睡,自己偷偷起身研究。经过几天的苦熬钻研,季王已经找到了破解机关的思路,再折腾一两个晚上,她就能将这个机关的奥秘解答出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季王投入地奋笔疾书,没有注意到后头床榻上传来的有别于先前的响声。 睡梦中的徐江菡翻了个身,以往小幅度的翻动一下,就能依偎到枕侧之人。今日翻了一个大身,却无所依靠,最后坠落在另一侧的软枕上。 分卷(26) 一种坠入深渊的难受之感袭了上来,徐江菡的平躺着的身子颤了颤,直接惊醒了过来。 伸手摸索一番,她意外地发现身侧本该好好睡觉的季王不见了踪迹,她所躺位置的温度彻底冷了下来,季王已经离去许久。 心慌的感觉还没有彻底地冒上心头,一种更为可能接近事实真相的推测就牢牢占据了徐江菡的大脑。 她似是知道小瞎子去做什么了 食指与拇指伸出,在垂下的纱帐上一拨,一道微光射入了徐江菡的眼中,她从微微开启的缝隙中看到了小瞎子的背影,还有她抓耳挠腮的动作。 果不其然。 小瞎子的心神一旦被某个东西或某件事吸走,怎么扯都扯不回来。 徐江菡的嘴角露出了无奈的微笑,紧接着,无奈的笑变成了释然,最后又变成了宠溺。 眨了眨眼,徐江菡的目光变得柔和,心里叹息一声:随她去吧 掀开纱帐,徐江菡下了床榻,从床上扯出一张毯子,接着弯腰抓起了季王的袜子,单手抱在怀里,她朝着黑夜中那个倔强的人儿走去。 平素里要她看到书此时被遗弃在地毯上,乱乱地散落着。季王思考得太过入神,连徐江菡走近,弯腰拾起她身侧书籍的声音都不曾听见。直至她乱蓬蓬的脑袋被一本散发着墨香的书扣了上去,她闭塞的耳朵才听到了身旁之人的声音。 哎,人在做偷偷摸摸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有极大的几率被正主抓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季王朝着身侧仰头,嘴角露着心虚的笑,气息不稳地唤道:王王妃 徐江菡将两只袜子丢在季王盘着的腿上,冷冷地道:把袜子穿上。 季王的背脊绷得老直,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心里哭喊道:完了王妃生气了 季王在徐江菡的注视下,乖乖地将两只袜子穿了上去,而后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脑袋,以一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的神情望向了王妃。 徐江菡在她胆战心惊的目光中盘腿坐下,暖和的身子挨着季王的,而后将那张宽大的毯子披在二人背后,将她们包裹了起来。 解吧,我不生气,我在这儿陪你。叹息一声,徐江菡的身子朝季王挨了挨,面上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王妃若说不生气就是真的不生气,那么方才她就是吓自己了。 方才可吓死我了,气都有些喘不匀。季王一脸后怕地抿着嘴。 徐江菡将脑袋靠在季王肩上,感受到季王单薄衣衫下的身子传递来的凉意,她将手中的毛毯裹得更紧了。 眼睛朝着季王一瞥,徐江菡笑道:略施小惩,我正纳闷你这几日睡得也早,为何每日起身眼圈还是发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季王干涩涩地笑了两声,立马撒娇道:我心痒难耐嘛。 徐江菡自然是知道的,她朝着图纸努了努嘴,眼中满是温情:解吧,我陪着你解。 季王的目光重新回到图纸上,傻傻笑着,心底滋生的幸福感正在源源不断地冒着泡。 第38章 解开机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方桌上暖黄的烛光一闪一闪,光影将两个依偎着的人儿包裹了起来。夜微凉,可是只要两个人相互依偎,身与心都是暖的。 徐江菡抱着季王的一只手臂靠在她的肩上,看着身旁这个倔强的人儿皱着眉抿着唇,在纸上写写画画算算。 徐江菡对这木艺机关知之甚少,但看季王这架势,不出意外的话,天明的时候她就能将这第二道机关解出来了。 徐江菡抬头看了一眼季王侧脸的弧形,又安心地收回目光,她对季王信任非常。 季王的握着毛笔的手在宣纸上不断移动着,徐江菡的视线一直随着手的移动而移动。一炷香后,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秀美的眉带着一些不太愿意的烦恼,微微地皱了皱,但尽管是不大愿意,最终还是抵不过翻涌而来的困意。视线慢慢变得迷蒙,眼皮变得沉重,徐江菡靠在季王的肩头,浅浅地睡了过去。 季王与她不同,此时精神十足,只不过她画着画着,突然肩膀一沉,停下墨笔扭头一看,竟发现王妃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不日便要进京,她知最近王妃的心绪都在上头,谋划布置,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否则便会重蹈覆辙。这样一通折腾下来,大脑的疲惫可想而知。 季王侧脸亲了亲王妃的发顶,而后慢慢地将王妃的身子倾倒,将她的脑袋移到自己腿上,小心地放好,她还仔细地将散落在王妃脸上几缕调皮的乱发别到耳后。 仍披在肩上的毯子被一把扯下,盖在了王妃的身上。 季王目光柔情如水,含笑抚了抚王妃侧脸的秀发,随后又投入到机关解密中。 两个时辰之后,一声长久的鸡鸣划破了季王府的宁静,紧接着传来了下人起身开门奔走的声音。 寝殿内室的小方桌上铺满了图纸,季王将这个复杂的机关的每一层次都拆了开来,最后一整理,解密之法跃然纸上。 尾笔在宣纸上潇洒地一钩,最后一个字写好了,宣告着机关的解除。季王放下墨笔,正想扭头朝着王妃分享喜悦,看见王妃的睡容之后,才记起昨夜王妃陪着自己但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后来她醒了几次,季王都劝她去床上休息,她愣是不允,蜷着身子在自己脚边的毯子上睡了几个时辰。 她说有自己在的地方才是最舒适最安心的。 季王将小方桌推开,动了动发僵的双腿与腰肢,弯下腰来,在王妃脸上轻轻地吻了两下。她柔声地道:机关已经解开了,去床上睡吧,这毯子贴着地,有寒气,躺久了不好。 季王垂下来的头发在徐江菡脸上扫过,引起了一阵痒意,紧紧闭着的眼皮动了动,徐江菡渐渐转醒了过来,而后迷迷蒙蒙地抱住贴在自己脸上的那个脑袋,声音沙哑地问:都解好了? 嗯。窗外有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季王近距离看着王妃迷糊的样子,心水都写在了脸上。 王爷真棒。徐江菡贴了贴季王的脸,亲昵地在季王脸上亲了两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季王乐呵呵地傻笑:解开了这二道机关,成就感难以言喻,它告诉了我,这半生花在木艺上的时光是值得的,这并不是玩物丧志。还有,能够帮得上你,我觉得很开心。 以前的季王习惯于依赖王妃,她现在终于也有了被王妃依赖的满足感。 不是帮我,是帮我们。徐江菡捏着季王的鼻子,纠正道。 季王反应了过来,笑颜如花,连声道:对对对,是我们。 现在几时了?徐江菡半眯着眼,觉得自己的眼睛没有休息够,睁开困难。 季王抬眸瞥了一眼天色,低声地道:天刚亮,还早,早晨就多睡一会儿好了。 嗯,听你的。徐江菡露出慵懒而信赖的神情,眼睛彻底闭上,蹭了蹭季王的鼻尖:那我们去床上,你抱我去。 王妃鲜少像这般依赖她,季王心里头像是灌了蜜。但她要抱王妃之前,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她无视了王妃张开的双臂,慢慢道:要等我一会儿。 徐江菡伸出手却没等到季王的拥抱,听她让自己等,不由得有些纳闷,小瞎子对这些事从来都是积极非常的,要是放在平日,早就扑上来了。 还未想通,徐江菡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大力跳动的声音。 脚好麻,我要先蹦跶两下。季王是很想潇洒帅气地一把抱起王妃往床榻走去,奈何此时的实力不允许。她坐太久了,双脚麻得那叫一个酸爽。若是抱着王妃,半路摔倒可不好。 心是好的,可是不知为何,徐江菡仰头瞥了一眼季王跳跃的动作之后,就被戳中了笑穴,笑得停不下来。 银铃般的笑声从王妃嘴里冒出,飘进了季王耳里。 王妃笑,季王也跟着笑,还是一边蹦跶一边笑,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当你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真心与真情都愿意在她面前展示。 也不知到了京城,还会不会有这般欢笑的时候?到了床榻,季王拉过被子,将二人包围了进去,笑意止住了,生出了一句感叹来。 去京城一事提上日程以后,小瞎子每每想起也是忧心忡忡。她自小的心愿就是天下太平,不要有争端,不要有杀戮。她希望她所珍重的每一个人都要好好地活着,活得开心,活得幸福。 可残忍的现实伸出了魔爪,露出了獠牙,她要亲眼见证阴谋与杀戮,并且成为勾心斗角的一员,加入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 王爷要明白一点,我们与他们不同,他们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滥杀无辜,我们不是,我们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我们此番去京师,便是为了惩治坏人,护佑好人。王爷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娘娘不明不白地死去?祝王殿下被陛下五马分尸? 不季王疯狂摇头。 被窝里头,徐江菡握紧了季王的手:此番前去必定不轻松,但王爷不去,才是会真正地后悔一辈子。季王的担忧与害怕,徐江菡全都知道,但只要历经这一劫,她相信以后季王不论遇到什么,面对之时都会有自信与底气。 深思了一会,季王抬起了双眸,里头充满了坚定:我明白了。 徐江菡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用手遮住了她的大眼睛:去京城还要几日呢,现在先不想那么多。你一宿未睡,赶紧闭上眼休息。 温热的呼吸、轻柔的声音洒在耳边,季王往徐江菡颈窝里钻了钻,乖乖地应了一声:嗯。接着便阖上了双目,与王妃同息而眠。 *** 禄州。 三日转眼就过去,夏霖熙按照约定,没有跨进草堂一步。李誉名仍然住在她的对面,只不过夏霖熙注意了好几日,那个神秘的女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她在忙活些什么。 到了第四日的清晨,夏霖熙按照平常的时间起身,一打开房门,眼底就现出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 七姑娘早啊。见房门打开,李誉名慢慢悠悠地从地上起身,然后语调轻快地问好。 李姑娘早。夏霖熙回礼问候。她查了李誉名三日,却一丁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查到。她查到的只是表面,比如年纪、祖籍,关于她过完所经历的那些,,像是被人有意抹去了,无论六扇门的人怎么查也查不到。 说起李誉名的年龄,倒是大大出乎了夏霖熙的意料,这人不论从外表还是气质上都给人一种老练沉稳的感觉,可真实的情况是,人家还只是一个小孩。与夏霖熙自己都整整差了十岁。 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哟,真是不容小觑。 走吧,去草堂。李誉名道。 李姑娘解开机关了?夏霖熙转身将房门合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李誉名追上她的步伐,眯了眯眼,笑得明媚纯粹:贵人相助,解开了。 那李姑娘可以将案件的始末告诉我了吧? 等抓到刘明辉,让他亲口告诉你吧,他亲口所述的要比我这儿掌握的更全面更具体。 到了马厩,二人翻身上马,交谈未断。 夏霖熙牵着马绳与李誉名并驾齐驱:你不是怕刘明辉使诈?就我们两个人去? 李誉名回:我的人已经候在那儿了,刘明辉必定跑不了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她嘴角的笑意忽然凝住了,脸色暗了兴许,显得有点忧心忡忡: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怕有人路上使诈。七姑娘,不如我们改日再去? 马已经朝外奔了数丈的距离,让夏霖熙半路折返是不可能的,她当机立断地拒绝了:预感不一定准,我看李姑娘是多虑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必改日了。若路上有人使诈,我会全力护住李姑娘的。 夏霖熙说话之时,李誉名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见她说得如此认真,李誉名别开眼笑了,嘴上笑嘻嘻地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心里想的却是,如若路上真有贼人为非作歹,那一定是她全力保护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蹦跶一事,王妃已经笑过我了,你们可不准笑我! 作者君: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季王:哼!结仇了,记在小本本上! 第39章 荒路遇险 出了百姓云集的闹市区,道路变得宽敞,两匹马的马蹄渐渐加速,最后以疾驰之速朝着城郊云岭山刘明辉草堂奔去。 禄州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天气干燥,一阵阵秋风吹来,跟刀子似的,要剥开人的面皮。 枯黄的秋叶被风吹起,打旋落下,马背上的两人并未因凛冽的秋风减慢速度,而是并肩疾驰。 上了山路,秋风卷起沙石,模糊了视线,她们不得不将速度压下一些,以免出了差错。 李誉名的鼻子灵,她送秋风送来的这些味道中闻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将视线移至山道旁的树林里,隐约地看到几个黑点,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多。 停下!林中有埋伏!她正想扭头唤夏霖熙停下,结果还未将话说清楚,自己的马绳就被一股大力牵住,身下的马被勒停,前蹄高扬,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前面有异。夏霖熙面色凝重地说,她带着寒气的目光扫过前方的道路,发现了凹凸不平的土面上,泥土新旧不一。 前头必定埋了什么。 李誉名的目光也集中在前方,结合自己所闻到的味道,大胆地猜测道:是雷。 不能再往前走了,快撤!前路被堵,后路若是再来一手,她们的处境就危急了,现在必须往后撤退。 但是当二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二人的马头刚调转,正欲往后路退去,后方却出现了一群蒙面黑衣人,牢牢地挡住了去路。 李姑娘的预感可真准。夏霖熙侧脸望着李誉名,语调中颇有些阴阳怪气。骤然生出的变故,很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身旁的这个人也可能是策划者之一。 夏霖熙的目光停留在李誉名的脸上,而后她便见到李誉名的脸上聚起了凶气和浓烈的杀意。 夏霖熙微微一愕,脑袋中不断延伸胡思乱想的思路停住了,她发现自己的心是愿意相信这个奇怪的女人的。 在夏霖熙目光的注视下,李誉名驱着马,往前行了几步,紧接着她一人一马横在了夏霖熙的身前。 分卷(27) 李誉名腾地一下从马上飞起,抽出腰间的佩剑,飞到了黑衣人的身前,以干脆且快速的招式划开了前头几个黑衣人的脖颈。 瞬间,几个黑衣人脖颈上鲜血喷涌,怒睁的双目还未闭上,身子就轰然倒地。 李誉名在这几个黑衣人倒地之后对上了几个黑黝黝的洞口。 是鸟铳!一个闪身,李誉名绕到了黑衣人的后方,躲开了鸟铳的枪口。 快走!他们有鸟铳!李誉名一边躲闪,一边大喊道。 火雷、鸟铳,遇上厉害的武器,有再高武艺的人,也容易受伤。夏霖熙眸色沉了沉,这群黑衣人果真是来者不善。她抽出了佩剑,毅然决然地朝着黑衣人攻去。 鸟铳适合远距离射击,到了近处,反而会让他们无法招架。 李誉名见夏霖熙没有听他的话离开,反而是落在她的身旁,牙齿紧紧的咬住了牙齿,手上青筋暴起,无奈地斥了一句:你这女人! 夏霖熙笑了:李姑娘,临阵脱逃真不是我的品性。不过李姑娘好像对我很关心呢,逃出去之后我们需要好好聊聊了。 先逃出去再说! 两个人一左一右,配合得相当默契。但敌人的意图很明显,非将她们除去不可,花费多少代价都不足惜,那些胡乱扫射的鸟铳,大多数都射入了他们自己人的身体里。 李誉名与夏霖熙各自扯住了一具尸体作为挡箭牌,默契地朝着树林边侧退去。与敌人在空地上硬碰硬,是不理智的,她们需要尽早逃脱。 就是现在,走!李誉名的轻功要比夏霖熙的好上许多,她见有机会逃脱,立马拉住了夏霖熙的手,将她往密林中带去。 携有鸟铳的黑衣人还在后头紧追不舍,密集的弹药不时在她们耳边掠过,打在身旁的树桩上。 急速奔走之时,李誉名腾出了一只手,护在夏霖熙的后脑上,身子也有意地往夏霖熙身后偏去。 这边走,小心! 素来雷厉风行,喜欢发号施令的夏霖熙完完全全是被李誉名带着走的。不是她不想挣扎,而是身旁的这个人太过强势,完全占据了主导。 夏霖熙不明白,为何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喜欢挺身而出保护别人? 一路奔走,二人进入了深山里,眼前出现了许多高大耸立的石壁。李誉名与夏霖熙看到这些石壁之后,大喜过望,她们知道躲过鸟铳的生机来了。 石壁贴着山体,高高低低,接连一片,她们只要躲在里头,无法拐弯的弹丸就不可能会伤到她们。 你先进去。一处入口,李誉名在夏霖熙身后猛地推了一把,将她往石壁里头推去。 夏霖熙双手扒在石壁的边缘,稳住了自己的身子,旋即一阵怒火汹涌而出。她好歹是六扇门的领头人,混迹江湖多年,她又不窝囊,也不畏惧死亡,她不喜欢躲在别人后头,畏首畏尾。 夏霖熙扭头正欲发火,却见李誉名背对着自己的肩上有血迹冒出,顺着衣衫淌下,愤怒的话语一下子就梗在了喉咙。 她受伤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夏霖熙皱起双眉,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回想着方才一路逃窜过来时候的情景。 途中有好几次,那鸟铳的弹药都擦着二人的身子飞过,她应当是抱着自己躲蹿的那一下受伤了。 夏霖熙的心中设的防线彻底松动了,她的手按着腰间那个凸起的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将信号弹发出。 六扇门之间有许多联络的手段,她腰间的这信号弹就是其中一种。信号弹能够简洁快速的标记她的位置,只要她一放出,散落在禄州城的那些捕快们见着了就会全力赶来。 夏霖熙并未在一开始的时候放出,是因为她想测试一下李誉名,她想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她得分清此人是害自己的,还是来帮自己的? 现在从这种种看来,李誉名和那些黑衣人不是一伙的,而且还对自己关心非常,甚至不遗余力的保护自己,害怕自己受伤。 夏霖熙怔愣间,李誉名已经掏出了腰间的信号弹,一拉引绳,将信号弹放出。 霎时间,一簇绿色的烟火划破了寂静的天空,在禄州城的上空绽放,雀局的人都在草堂附近,赶到这来很快。 只要她们能撑住。 放好信号弹的李誉名转身蹿进了石壁内,牵着夏霖熙的手往石壁中央的位置穿梭而去。 夏霖熙再次被这个小她十岁的女人牵着走了。她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跟在李誉名身后,能够清晰地看见她肩头的伤口,那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鲜血。 你受伤了!要赶紧包扎一下。夏霖熙身子后倾猛地一下扯住了李誉名的手,迫使她将奔走的脚步停下。 李誉名看着她关怀的神情,沉静的目光瞥了一眼,又移开,她没有理会夏霖熙的话。她迅速地扫视着这个由垂立的石壁包围而成的小空间。 到这里来。李誉名扯着夏霖熙的手臂,将她带进了一个有封顶的小空间,石壁与石壁之间形成一个角度,支撑牢固:这里比较安全。 夏霖熙的怒火起了,反手按着李誉名的肩膀,将她整个身子抵在石壁上。 李誉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脸已经贴上了墙壁。身子也被牢牢地钉在了墙壁上。 当然,夏霖熙抓的是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按的是她没受伤的那个肩膀。 夏霖熙用手肘抵着李誉名的身子,伸手扯开了自己腰间的束带,从自己内衫上撕下一片干净的布,折叠几下按在李誉名肩上的伤口上,阻挡住了流动的鲜血。 嘶有点疼呢李誉名扒着墙壁脸皱巴起来了,肩上的伤口被大力按压,疼意一阵一阵地袭来。 现在知道疼了,刚才做什么去了夏霖熙冷着脸吐槽道。 方才不是忙着逃命么? 夏霖熙看了眼她肩上的伤,万幸鸟铳是擦着肩头而过,若是弹丸留在了里头,那还真不好处理。 老实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与我有何关系,为何要如此拼命地保护我?夏霖熙按着李誉名的肩头道。 我就是住在你对门的平凡女人,与你一起查案啊,还能有什么?李誉名说的是风轻云淡,一脸笑嘻嘻。 还想胡乱说一两句之时,一缕火药的味道飘入了她的鼻中。李誉名浑身一震,当真如她所料,外面的那些黑衣人要炸了这个地方! 她对这一招数有所防备,所以她挑选了一个远离入口,而且石壁坚实,不会因炸药的爆炸而被炸毁的地方。 只是 李誉名的双手在石壁上猛得一撑,瞬间破解了夏霖熙按在她肩头上的那股力。她脚下一旋,身子轻巧一转,瞬间与夏霖熙调换了位置。 李誉名将夏霖熙抵在墙上,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没过多久,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整个石壁山墙都在震动,震动引发的尘灰落在二人的发上。 李誉名的个头较高,她有意用自己的身子将夏霖熙的身子包裹住,不让碎石砸到这个她要护住的女人。 感受着耳朵上的温热,夏霖熙彻底愣住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这个仅仅相识四日的女人为何那么了解自己?她连自己耳朵有伤,听不得这些大动静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夏霖熙:你做这些究竟有何企图? 李誉名:直白一点,就是抱你、泡你、炮你~ 夏霖熙: 李誉名:暗恋者的糖衣炮弹来了~ 第40章 表白 黑衣人想将她们直接炸死在石壁内,也不贸然冲进去,直接用炸、药疯狂的轰炸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振聋发聩。 浓烟顺着石壁的入口飘了进来,好在头顶上方有出烟的口,待在里头的二人才不至于被烟呛死。 李誉名的手将夏霖熙的双耳捂得很紧,将她的整个脑袋都按在了自己怀中,而自己的耳朵倒像是要被震聋了,她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夏霖熙回过了神,认清了二人此时的处境,她将自己的手肘绕过李誉名的背,抵在了压住伤口的那块布上,双手则是摸索上了李誉名的脸颊,最终捂在了她的耳朵上。 巨大的声音一下子削减了大半,耳朵没有那么难受了,李誉名感受着耳朵上的柔软,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愣神之中又带着些许的不敢置信。 她嘴角高高扬起,借着混乱,偷偷地将双唇贴在夏霖熙的发上,印下了轻如鸿毛的一个吻。李誉名的眼睛里头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心快得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这个进展比她幻想的还要快! 这种危机的时刻,夏霖熙哪里会顾及这些,满心都在想着这一波轰炸什么时候会停下。 等轰炸停止,石壁空间彻底安静下来了,李誉名早已一切如常。 炸、药声一停,李誉名怀中的夏霖熙便会挣扎着抬头,每每这时,李誉名便会嗔道:你乖乖呆着,别乱动。 她的身子依旧护在夏霖熙的身子上,头慢慢抬起,上下打量,左右环视,她要先确定这个地方到底安不安全。 头上的那片石块有松动的迹象,此地还是不宜久留了。李誉名往后退了一步,拉着夏霖熙的手,带她往右侧的一个狭小的缝隙中钻去。 缝隙是三角支立,上头是厚重的石壁,与后方的山体接连,此处要比上个地方坚固许多,□□的震颤不会影响它,而且由于层层叠叠的石壁遮掩,连声音都会小上许多。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地方比方才的那个地方要狭窄许多,面对面的两个人因着环境不得不贴在一起。 下一波的爆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李誉名想要再次捂住夏霖熙的耳朵以防万一,结果手刚刚抬起,就被夏霖熙的手臂挡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夏霖熙目光不善,冷冷的看着李誉名,声音里头压抑着许多的怒火,李誉名再不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她一定会爆发的。 李誉名摊手,眼睛里的强势都软了下来,她知道这下自己真的是无处可逃了,便压着声音道:好,我坦白。 李誉名说完这句话,还心存侥幸,她以为这个时候爆炸声会如期而至,解了她的困境。可上天并没有眷顾她,外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得不往下继续说道:五年前的通州,你救了我。 通州?夏霖熙一愣,立马陷入了回忆中。 通州兰县李家庄,我家中是做镖局的,可是路上遇到了山匪劫镖,父亲与哥哥都死于山匪的屠刀之下,我本来也要死的,是你救的我。 听李誉名这样一说,夏霖熙倒是有了印象,她记得自己是去执行任务的途中,遇上了这样一场混乱的厮杀。山匪人多势众,以不可逆转的优势杀害了一众镖师。正当他们要屠戮更多人的时候,夏霖熙出现了,她以一敌众,好好地将山匪收拾了一番,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和两个护住小女孩的镖师。 她对李誉名没有印象是因为,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一直蹲在地上,身子蜷缩在镖师身后,脸埋在手臂之间,夏霖熙并未看清她的面容。 后来离去匆匆,她出手相助并且确保安全无虞之后,便将小女孩托付给了那两个镖师,自己急速赶路去了。 像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在夏霖熙身上经常发生,她不会刻意留心记住。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啊。 但她没料到的是,自己的举手之劳,竟让那个小女孩挂念了这么久,还如此奋力回报。 所以你救我是为了报恩? 是。李誉名不想说再多的东西,就简短地承认道。 你刚才也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们恩怨两清了,如若之后还有凶险的地方,你不必如方才那般舍命保护我了。我有我自己的命数,生与死都让我自己来承担。夏霖熙也不愿意欠人家人情,况且这还是欠一个小姑娘的人情,这让她觉得有负担。 熟料,李誉名听了这话之后,脸色直接冷了下来,她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行。 为何?夏霖熙就不懂了,自己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这个小姑娘还在执拗什么?一报还一报,你已经救了我,不必有心理负担,不必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我拒绝那是因为说着,李誉名忽然低下目光,她双手攥成全,将十几载的人生里头的所有勇气都聚起。夏霖熙从她抬起的眸子里头看到了一抹炽热。 那是因为自从你救了我之后,我就对你有非分之想了,所以你不能受伤,我还是要护着你。 非分之想李誉名从万千表白的词汇当中选了一个这样不算是太好的词,但聪明如夏霖熙,她稍稍一想,就懂得了其中的含义。 她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喜欢上了。 就是因为五年前我救了你,所以你就 李誉名笑得很坦然:所以我就喜欢你。我用了三年的时间练出了一身的武艺,学习了你思考问题的方式。你查案之前,甚至正在查案的时候,我都会替你挡道那些明里暗里的威胁。 浍州军械失窃案,出现了我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我很抱歉。李誉名的头低低的,身子定定地立着,眼前似有水雾浮出,她的声音里满是低落:你耳朵的伤本可以避免的 一年前的浍州军械失窃案,贼首无路可逃之后,选择了同归于尽,他引爆了军械库里的炸、药。当时夏霖熙带着十五个六扇门的弟兄缉拿贼首,结果炸、药爆炸,十五个六扇门的捕快都死了,她受了重伤,但是奇迹般的捡回了一条命。 事后夏霖熙不断回想着那日的情景,觉得自己存活下来着实是一件匪夷所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那时的她就离贼首最近,第一批□□引爆之后,她立马被炸晕了过去,根本不能凭着一己之力逃脱。 她一直觉得是有人救了自己,可这个人怎么查也查不到。没想到今日,这个困扰自己许久的谜底揭开了 第41章 贺寿之礼 爆炸声戛然而止,拳打脚踢的厮杀声传了进来,一听便知有一股势力正同蒙面黑衣人较劲,是她们的援军来了。 狭小的石壁空间里,空气似乎凝固住了,两个人的呼吸都轻得不能再轻。 夏霖熙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里,神情复杂,一双柳眉微微皱着。她尽自己所能将这一切事情理顺,以及思考着怎么回应李誉名的表白。 分卷(28) 李誉名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注视着她面上的变化,心跳紧张得有些不正常。 她的手中掌握着天下最多的情报,经她之手的生死之事不计其数,她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自己是个冷血淡漠的人,对一切的情感都能拿捏把控,可唯独面对面前之人的时候,她发现这些她都做不到。 接到机关解密图的同时,徐江菡也对她下达了命令,三天时间必须将禄州的一切处理干净,然后随她进京,迎接京城的那场大风暴。 今日同夏霖熙来抓刘明辉已经多费了大半日的时间,雀局的人处理完外头的事情之后她必须得走了。 短短数日,已经是她人生中最为明媚璀璨的时光了。 李誉名恋恋不舍地看着夏霖熙清绝的面容,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结果还没仔细思考,身子已经配合着做出了反应。 她突然握紧了拳,趁着夏霖熙不注意的时候,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夏霖熙的唇上。 而后又在夏霖熙快要恼怒之际,将自己的身子抽离,连忙跳到了两步之外。 你在做什么?夏霖熙的耳根渐渐红了,不知是气红的,还是因为害羞。她脸上的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起,然后爆发,一双丹凤眼冷冷地盯着李誉名。 脚滑了一下,不小心的,都怪地上这碎石太多。亲完之后,李誉名又怂了,借着嬉皮笑脸掩饰,别开了目光不敢与夏霖熙对视。她的脚尖踢起几块石子,将它们踢远。 这般劣质的借口连哄骗三岁小孩都做不到,李誉名说完之后突然有些后悔,悻悻地摸了一下鼻子。 夏霖熙满腔的愤怒与激动难以平静,见那人离自己远远的,还想发作又不知如何发作,红着一张脸抱臂立在原处。 外头的厮杀声渐渐小了,想是自己的人已经将黑衣人解决了,不用多时便会进来寻她。 时间不多了,李誉名抛开扭捏,从怀中掏出了两张的纸,递到了夏霖熙的身前。 她的手往前递了,身子仍同夏霖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怕这个姑娘一怒起,举刀朝自己劈来。 李誉名盯着自己手里的两张纸,小声地解释道:这是草堂的破解机关图,给你。 夏霖熙头一摆,并不理会她,浑身布满了为什么给我?我不要。的气息。 李誉名继续往下道:本来是要带你一同去抓刘明辉的,可半路被这群黑衣人耽误了时间。我有急事,要立马离开禄州,等我的人解决完外面的麻烦,我就要走了。剩下的案子就交给你了,拿着吧,我相信你顺着这个线索一定会查出真相来的。 夏霖熙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的那个吻,没有空余想这些正事,没有接,李誉名的手停在原处没有动,二人僵持。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石壁狭道中,李誉名听出了那是她手下的脚步声。她忙将手中的两张纸往夏霖熙手心一塞,神情急切道:拿着,我该走了。 说罢她当真扭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没事吧?来着是雀局的二把手老六,他见里头的二人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欣喜不已。 就受一点小伤,不碍事。李誉名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发现那儿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想到了夏霖熙替自己止血的画面,她的眼底浮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柔和。 再回眸时,她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外面的人留活口了吗? 留了,有两个想自尽,被我们阻拦了下来。 好,有两个人,嘴就好撬了。六扇门的人来了吗? 来了,你给我们发信号的时候,我们一并通知了他们。 夏霖熙听着两人的对话,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系着的信号弹,神情有些怔忡。 把人交给六扇门,我们撤。李誉名扭头,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夏霖熙,嘴角的那抹笑不再轻佻,而是认真,她留恋地看了两眼夏霖熙,轻轻地道:七姑娘,我要先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是李誉名方才冒冒失失地亲了人家的缘由。而这一点,夏霖熙现在也体味过来了。 她看着李誉名高扬的嘴角,从里头品出了其他的意味,这人的心里应当是难过的吧 嗯。夏霖熙鬼使神差地应了这一声,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应,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将双唇紧紧抿住,手心里攥着两张单薄的纸似是在发烫。 李誉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领着手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往外没走多久,她就与六扇门的吴霜擦肩而过。 主子,没事吧?吴霜一路小跑,关切的话语轻轻地飘入了李誉名的耳中,而后又随着距离的增加而慢慢削减,最后彻底听不到了。 老六,把龙知府的麻雀也放给她们。李誉名走到了石壁外头,眯着眼望着外头的天空。 好。老六应道,接着他便见着李誉名干脆利落地翻身上了马,修长有力的双腿一夹马肚,疾驰离去。 都跟上去!老六招呼着手底下的兄弟,一行人几匹快马,飞驰离去。 岩壁内,吴霜紧张兮兮地看着夏霖熙,急切地问道:主子有无受伤? 并未。清晰的马蹄声传来,夏霖熙颇有些魂不守舍。 没受伤就好,手下担心了一路呢。吴霜没有察觉道夏霖熙的异处,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主子,刚才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呢?神神秘秘的,问他们几个问题,一个都不答。主子认识可他们的首领? 以前有些交集,是她救的我。夏霖熙淡淡地回道。 主子可知她们是何人? 一个小帮派而已,没有什么可好奇的。夏霖熙迅速结束了话题,拽着手中的两张纸快步往岩壁门口走去。 她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个被五花大绑且嘴里被塞了棉布的黑衣人,吩咐手下道:我们去草堂捉刘明辉,这两人一并带去,他们必定与刘明辉有关。 听她这么说,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浑身一颤,对望着的目光之中满是惊诧。 *** 季王解开机关之后,徐江菡开始谋划入京一事。虽是太平盛世,但路上山匪流氓歹心恶图之人还是不可避免,徐江菡亲自从季州守军里头挑出了两支卫队,由卫队护送着她们入京。 季州又无外患,这些正规军养尊处优惯了,真正应对敌人的时候,派的上用场的地方很少。徐江菡会选他们,也就是为了走个流程,真正要应对危险,还是要用雀局的人。 雀局是徐江菡一手组建的,里头聚集了江湖的各大高手和人才。同李誉名的相遇相识也算一个偶然,五年前,夏霖熙救了李誉名的命,而徐江菡则保住了李誉名整个家族的性命。 李誉名的钟情给了夏霖熙,忠心则给了徐江菡。同夏霖熙有了更进一步的交集之后,徐江菡不知未来李誉名的心境会不会发生改变,就目前阶段而言,她是可靠的,徐江菡十分信任她。 得益于舍身救信王一事,万盛帝一连下了几道圣旨嘉奖季王仁善英勇,还赏赐了诸多的金银珠宝,每每朝会,也多提起季王。这让季王的地位一下子拔地而起,一下子成为众人眼中圣眷正浓,争相恐后巴结的皇子。 沿途走来,她们得到了各地官员的盛情款待,更有心的人收罗了几乎要绝迹的木工古籍,送到季王跟前,将她哄得高高兴兴的。 离开丰州之后,她们奔着锡州行去。抵达锡州边境的时候,徐江菡道:先前在各地,我们停宿一日,第二日便走了。这次来锡州,我们要停留三天。 季王正悠然吃着坚果零嘴呢,听徐江菡这么说,嘴里的坚果胡乱嚼了两下就吞下,为何还要停留三日?我们的时间这么赶,万一赶不及父皇的生日就糟了。 殿下难道忘了?我们与陛下的寿礼还未备呢。 王妃不是说,已经备了好,我们路上经过的时候去取就行了么。难不成这寿礼在锡州?说完,季王往自己嘴里塞一个扁桃仁,往王妃嘴里塞了两个的扁桃仁。 她已经吃了一盘的糕点了,再吃一盘的坚果,王妃就会说她。所以她现在要偷偷地给王妃喂更多的坚果,然后诬赖这一盘是王妃吃完的! 徐江菡同她说正事呢,哪里会注意到她的在些小心思,含住季王送来的坚果之后,囫囵咬了两下就吞入肚中,慢声道:正是。 那这寿礼到底是何物啊?先前季王问王妃的时候,王妃说暂时保密,到时候会告诉她。季王一直不知道寿礼是何物。 寿桃。徐江菡答。 寿桃?季王有些纳闷了,咽下嘴中的坚果碎屑后,问道:这锡州不是产桃之地啊,而且现在也不是产桃的季节,我们为何要送寿桃? 当然不是真正的桃子,也不是面做的寿桃,王爷想想,锡州盛产什么? 季王想了想,答:玉石。锡州是一座环山大城,东面的里番山玉石资源丰富,当地百姓多以开采玉石、加工玉石、贩卖玉制品为生。 玉器乃是富贵人的玩物,利润极高,锡州城里富商也多。相应的,这锡州官场的差事,油水满满,就算是一个小小衙门的主簿,都有人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 我想起来了!万盛二十九年,父皇的六十大寿,信王兄送父皇的寿礼就是一个玉制的寿桃。锡州出场的桃红玉,配以高湛精致的技艺,雕刻成晶莹剔透的玉寿桃,父皇当时喜欢地不得了呢! 徐江菡露出笑意:我们今年要送皇上的,就是信王的那个寿桃,我们先信王一步,他明年就送不成这礼了,也讨不到皇上的欢心。 这寿桃此时在何处?季王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一想到自己的这个礼物将把其他皇子的礼物压下去,她的心头就浮起了一丝舒爽和畅快。这些都要归功于王妃的谋划。 季王握起王妃的手,吧唧在王妃手上亲了一口,嘴边的坚果碎屑蹭了王妃满手都是,嘴角都要咧到耳边去了。 看着她傻模傻样地高兴,徐江菡也弯起了眉眼,拿起帕子擦去她嘴边的碎屑,继续道:在玉荃山泉,寿桃还未制成,还差最后的收尾工作,需要两天的时间。 我明白了,我们在锡州停留,就是为了等这寿桃。说话的间隙,季王讨好地又往王妃嘴里多塞了几颗的坚果。 徐江菡只觉得这是季王喜悦的外露,直接含着咬碎吞下,没有多想什么,她接着道:但是这件事绝不能让走漏风声,寿桃的购置、输送,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于皇上就无惊喜可言了。我会对外声称我们要送的是齐老先生亲笔题写字画的屏风,打个障眼法。我们不能让外人知晓。我们在锡州停留这三日需另找一个借口。 这个好办。锡州风俗剧目甚多,手工技艺也不计其数,到时候我就装出一副好奇欣喜的模样,声称要多停留二日感受民风民俗就行了。 徐江菡满意地点点头:好,到时候就看王爷的了。 王妃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季王也绝非无所作为,她需要配合王妃,将这场戏演好。 第42章 锡州 事情都说完了,马车也迫近锡州城门,季王将盘子里最后的两个扁桃仁塞入了王妃的嘴里。 徐江菡有些撑了,没有什么胃口,瞥了眼季王葱白圆润的指尖上捏着的两颗见过,立马移开脑袋和视线:撑了,我不吃。 季王前倾着身子偏着脑袋看着徐江菡,追着送到了她的嘴边,不肯罢休,哄道:就剩下这最后两个了,吃完就可以把盘子收起来了。盘子放在这里多占位置啊,马车颠簸又容易打碎。 季王开始絮絮叨叨,徐江菡听说这是最后两个,瞬间觉得它们没那么可怕了,自己还是可以努力一下把它吃完,便没有再往后挣扎,季王见她神情松动,趁机将坚果塞入王妃的嘴里,心满意足地拍掉手中沾染的碎屑。 含在嘴里之后,徐江菡的目光落在了两个空空如也的盘子上,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立马就板了起来,说教道:王爷又将这么多的零嘴都吃完了,到了晚膳又没有什么胃口,这饮食规律都乱了套了。 这段路程,柳涟备了一盘糕点和一盘坚果,糕点确确实实是季王吃完的,她呢一不留神就将糕点消灭得一干二净,吃完之后才发现大事不好了,王妃发现之后定会说她的。 于是她想出来了一个妙招,在坚果盘上耍小诡计。她吃一个,王妃吃两个,王妃吃得多,那这一盘就算是她吃完的了。 什么叫都是我吃光的?那那坚果分明是你吃完的好不好?坚果都是喂给你的。季王愤愤地为自己抱着不平。 那要说数量,确实是自己吃的多,徐江菡不能辩驳,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中了季王的小诡计。最后无奈地捏了捏季王的耳垂,叹道:你啊!聪明劲儿都用在这些小事情上了。 季王歪了歪脑袋靠着王妃身上,嘻嘻笑开了。 *** 二人在马车上闹了一会儿,迫近锡州城门之时,突然响起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将马车里二人吓了一大跳。 柳涟捂着耳朵掀开门帘进来,扯开嗓子大声地说:锡州城外列了一众官员正欢迎王爷王妃入城呢! 什么?季王也扯着嗓大声问道,她的手捂在徐江菡的双耳上,自己的耳朵被那鞭炮锣鼓声吵得发疼,而且柳涟说话的声音完全被外头的动静掩盖了过去,她是一点都听不清楚。 又往里行了一段距离,鞭炮放完了,声音小了,柳涟重新道:是锡州城的大臣们来欢迎王爷王妃了! 这么大的阵仗。声音已经小了,徐江菡将季王的双手从自己的耳上撤下,抓在手心里。 确实一路走来还没见过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季王也感叹道,想起前世,自己不受宠,也不招人待见,路过州县等地,当地的官员都是应付了事,哪里比得上今世这般用心。 季王真有些受宠若惊了,但不得不说,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徐江菡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也替季王理好了衣衫,而后道:王爷,我们下马吧。官员们备了如此大的阵仗,我们不下去看看就拂了他们的好意了。 王妃给她使了个眼色,季王知道专属于她的表演时刻来了。 分卷(29) 柳涟放下了木阶,季王先行下马,而后站在了马车下将王妃牵了下来。 二人一露脸,不远处的官员齐刷刷地跪下,齐声高呼:恭迎王爷王妃入锡州! 季王脸上露出欣喜高兴的神采,忙走近亢声道:大家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王爷大驾光临乃是锡州之幸,也是下官们的福分啊!位于队伍前列的是锡州城的知府大人赵震之,这场隆重的欢迎仪式就是他安排的。看着季王夫妇渐渐走近,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身子微微弓着,敬意十足。 赵大人别来无恙啊!最近身子可好季王同赵震之有过几面之缘,此番再会,她特意用一种亲和的语气同他寒暄。 多谢王爷挂怀,微臣的身子近来好多了。听季王这么说,赵知府脸上的笑意更大了。 锡州物产丰富,景色优美,本王向往已久,无奈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来。此次过路,我们要赶着进京给父皇贺寿,不能停留太久,不能好好地感受当地的民风民俗,说来也是一大憾事。季王扫了眼锡州高大的城墙,露出惋惜的神情。 见季王喜欢锡州,底下的官员对视了两眼,脑袋中所想的事情不谋而合,心中暗暗窃喜,他们知道要怎么讨好季王了。 王爷不必伤感,替陛下贺完寿辰,返回途中还会经过锡州,届时王爷可在锡州小住上一段时间。赵知府脑筋飞转,想出了这个办法。 好!那我们就约定了,归途来了锡州,赵知府可要尽地主之谊,带着本王与王妃好好领略这锡州的民风民俗! 微臣遵命! 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圣眷正浓的季王殿下的心情很好,王妃跟在季王身旁,虽不言语,但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心情想是也不会差到哪去。 王爷王妃路途辛苦,微臣府中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请随微臣入锡州城吧! 赵大人有心了,走吧,我们入城。 一行人入了锡州,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热闹喧哗的街道两侧有锡州兵士守着,季王从街道中央慢步穿过,抬头挺胸,手负在身后,脸上笑意不绝。 看到新奇好玩的事物,她便会停下脚步,拉着赵知府问东问西。 徐江菡默默跟在后头,看着季王认真进入角色的模样,眉眼悄悄地弯起。 赵大人,这可是唱的锡州戏曲?走着走着,不知何处的戏曲声传了出来,飘入了季王的耳中,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是,这是前头戏院里传来的。赵震之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明晃晃的戏院招牌道。 真好听,我与王妃在府中养了一个戏班,寻常也爱听些戏曲,但这正宗的锡州戏还没听过呢,不如我们先听两曲再回去? 季王来了兴致,知府大人及一众官员自然是乐意奉陪,二话不说便让人将整个戏院都包了下来,让季王听曲听个痛快。 第43章 醉酒 季王在睁眼说瞎话,徐江菡是知道的。季王宁愿利用空闲的时光同不会说话的木头玩耍,也不愿听这些浓妆艳抹的人唱咿咿呀呀的戏曲。 府中养了一个戏班不假,但那只是为了接济他们。原先带领戏班的班主因病去世,留下了一群年轻的孩子们,群龙无首,食不饱腹。季王见他们可怜,才让他们入府,予几口饱饭吃。 在季王府中,季王着实是不敢兴趣,所以没让他们唱过一场戏。而徐江菡自己,素日里忙东忙西的,自然也没时间听这戏曲。 而这些东西,只有府内的人会知道,外头的人对于他们这些皇亲贵胄,就喜欢东想西想自己乱想。最后传成了什么版本,还未可知。远离季州的地方,了解的就更少了,基本上季王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相较于王妃的知根知底,柳涟等一众下人就纳闷了,她们知道自家王爷涉猎广泛,对许多事物都感兴趣。但真喜欢上一个东西,也应当有点苗头,也需要一个循序发展的过程。出季州之前,她分明是不喜欢这戏曲的,结果出了一趟门,她在众人未曾发觉之时喜欢上了戏曲,难不成是一听钟情? 柳涟稍稍想了一会儿,并未做过多的纠结,此地人多杂乱,二位主子的吃喝用品都得小心,她的注意力应该在这些事物上。 茶水糕点,果盘茶盏,柳涟一一盯过,确认安全之后才亲自端上。 戏台最正中的位置,四个仆役按照吩咐抬着一张宽大的靠背椅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落在地上,两个身子轻盈的女子抱了两个柔软的垫子,整整齐齐地铺在上头。 柳涟检查过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才让二位主子坐下。 戏院当家的见有大人物来,嘴笑得都合不拢了,精明的双眸里闪烁着雀跃激动的光芒。他一溜烟跑到戏子们化妆的后台,同她们说着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大家好好演哪,台下坐的是季王爷和季王妃呢! 季王爷!姑娘们一听季王的名号,激动地摇晃着手臂:听季王爷生得俊秀白净,又乖又纯净,心地极好呢。 是啊是啊,你们好好唱,好好演!若是被王爷相中了,那可是飞上枝头当凤凰! 听到这句话,这个戏班里头挑大梁的凌华姑娘眼睛亮了亮,画着眉的动作变得更为谨慎和认真。 戏班当家的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什么意思,她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 当心脚下。里头都拾掇清楚之后,季王拉着王妃并排坐上了大椅。 大椅摆在最靠近戏台的位置,观赏的绝佳位置,没有人和东西会遮挡这处的视线,其他小座都排在后头,赵知府不想让过多的闲杂人等扰了王爷王妃看戏的兴致,只拣了部分官员入内。 官员入内之后很安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有一两个官职大的上前同季王和王妃问了个好。 王爷急着看戏,这也不是说话的场所,没说几句,赵知府就上前来委婉驱赶落座。 众人落座后的半柱□□夫,锡州名戏《醉天仙》开始了。季王起初还兴致勃勃,听到后头就有些精神不集中,开始拉过王妃的手,摆弄起她的手指来。 后来见季王手指也玩够了,失了兴趣,不知该找什么事来替代,索性坐在位子上发呆。 徐江菡看她那涣散的神情,脑中有了主意,她偏过脑袋,在季王耳旁悄声说道:我默数一百个数,王爷可能看得戏台中间那位姑娘耳环上牵着几颗珠子? 季王的兴致轻而易举地被王妃挑起,她张头一望,觉得此事有趣至极,点头如捣蒜,笑得那叫一个明媚。 开始计数了,季王身子坐直,一动不动地盯着戏台上不停变换身位的凌华姑娘,聚精会神地数着她耳环上挂着的珠子数目。 徐江菡默数到五十的时候,季王的脑袋凑了过来,悄声地说:王妃,是五个。 王爷答对了。再问王爷,中间那位姑娘衣衫上有几个纽扣? 季王再也伸长脑袋一望,却见戏台中央扮演天仙的那位姑娘背对着自己,她发现此人需经常变换身为,甚少会在原地停留,这样自己数数的难度就大大地增加了。季王估算了一下,又凑到王妃耳旁,小小声地说:她老晃,我看不清楚,这一题一百下不够。 徐江菡温柔地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那就两百下。 好。季王信心十足,又将目光黏主角凌华姑娘身上。 凌华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璀璨明亮又饱含笑意的眸子,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紧接着,凌华的内心浮起一丝窃喜:季王爷居然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模样是那般的认真和欣赏。双掌还搭在身旁的方桌上,不时地敲动几下,显然看得很入迷呢。 以为季王喜欢自己所唱的戏曲,凌华在高兴之余,更加卖力地表演。 舞台上的人物妆容浓艳,走位易变,外衫也是特制的,并非像寻常衣衫,季王盯着那人的衣衫看了好久才数清她衣衫上的纽扣数量。 一数清,季王就急不可耐地凑到王妃耳旁,急声问:时间到否? 王妃笑意盈盈地回:还未到。她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季王找回兴致,数数什么的,也没那么细致。 见季王兴致满满,她随口胡诌了一个数,然后就听季王在她耳边答了纽扣的数量。 二人不时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笑容。坐席上灯光昏暗,其他人又在后头,只能从有限的背影揣测她们的心情。 他们还隐约的听到了二人的笑声,结合着来看,二位主子的心情应当是不错的。赵知府及一众官员心中都笑开了花。 有了王妃的法子,时间转瞬即逝,好过了许多。《醉天仙》落幕,季王眼尖在台上众人还未可是鞠躬谢幕的时候就率先鼓起掌来,那模样要多认真又多认真,要多欢喜有多欢喜。 实际上,她连这个故事讲什么都不知道。 有了季王的带领,后排的人也纷纷跟上,霎时间,戏院里头掌声雷动。 主角凌华站在戏台中央,弯腰谢场,目光对上季王晶亮的眸子时,心跳都快了好几拍,而后脸上浮现出点点红晕。 徐江菡身子靠着椅背,微微眯着眼,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身上。她察觉到了主角姑娘投向她家王爷的炽热目光,她打的什么主意,徐江菡是一清二楚。不多时后,徐江菡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时候晚了,王爷,我们先去用宴吧。王爷如要再听戏,微臣明日将戏班请进府中,王爷想怎么听都可以。 好啊。季王一口应下,笑吟吟地说:先去用宴,明日赵知府定要将这个戏班请入府中,本王还未听够呢。 借着听戏的幌子,她们就可以在锡州多停留二日,这个幌子只需装装样子,无聊是无聊了些,但简单不费力,算是上策。 王爷放心,微臣定安排妥当!这么简单就能讨好季王爷,赵知府等人也很是开心,一低眸一抬眸,就将明日的日程安排地详详细细,妥妥当当。 看完了戏,消完了食,可谓是一举两得,步行行至赵府时,正好可以空出肚子来享受酒宴。 宴席上,季王与徐江菡是上宾,免不了遭人敬酒。 徐江菡酒量尚可,多饮几杯也不碍事,季王的酒量就不怎么样了,几杯下肚之后脑袋就有点晕晕乎乎的。她的脸上泛着微红,醉了还不忘应酬,举杯痛饮,同在场的几个官员有说有笑的。 徐江菡不时投过目光,见季王脸上的醉意越聚越多,暗暗抓了季王的手,心疼地摩挲了两下。 我不要你们,我只要王妃扶,快叫王妃来!宴席散去,醉意醺然的季王不肯让赵府的那些下人扶,嚷嚷着要找王妃。 徐江菡就紧跟在她身旁,见她需要自己,立马上前扶住:王爷,臣妾在这呢。 可徐江菡搀上之后,季王仍是不安分,想是脑袋已经被酒意麻痹了,理不清现状,她嘴里依旧念着:我要王妃,快叫王妃来! 这人当真是醉的不轻。 徐江菡小心地搀着季王往厢房走去,努力将醉酒之人歪歪扭扭的步伐掰正。一群下人在后头护着,以防季王摔倒的时候摔伤。 王爷,慢些,走这边。徐江菡一边走一边提醒道。走了一段距离,她们还得停下理一理步伐,季王的脚有时候会踢在她的小腿上,力度倒是没什么力度,徐江菡是怕她走着走着,就被自己小腿给绊倒了。 嗝听到徐江菡的话,季王打了一个大酒嗝,吵吵囔囔道:为什么走这边?我要去那边。 好不容易掰直的身体又因季王的挣扎而变得扭曲。 那边哪里有路,那是一堵墙,乖,听话,走这边。搀扶着季王的徐江菡感叹自家王爷的酒量是真的不行,喝了壶余的就醉成了这样,这次她知道自家王爷的底线了,下次可不能让她喝再这么多了。 半哄半劝地将季王带回了房间,徐江菡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踏进房门,小祖宗终于安静了许多,徐江菡将她安置在椅子上,温声地道:王爷就坐在这儿,莫要乱走动,我去拧个帕子来,给王爷擦擦脸。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徐江菡自己大汗淋漓,季王呢也被自己不听话的身子折腾出了一脸的汗。徐江菡想去拧个湿帕,给她擦掉脸上的汗。 季王半眯着眼,混沌的脑袋重重点了两下。动作幅度大的,都要将自己的身子给带倒了。还欲再点的时候,徐江菡抱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身子推到后头,靠在椅背上。 我很快回来。徐江菡不放心地走了,一步三回头,生怕这个小祖宗在她没有看着她的这段时间,乱走乱动,磕了碰了。 徐江菡以最快的速度拧了湿帕回来,季王还乖乖地倚靠在椅子上,阖着双目,一动不动,人蓄无害的模样。 徐江菡倾身擦去她脸上的汗水,见她没有反应,便开口道:王爷困了?可不能在椅子上睡着了,夜里很冷,这里睡着也不舒服。 擦完了汗,徐江菡丢下湿帕,欲将季王扶起,结果拉扯了两下季王还是一动不动。 不会是真睡着了吧? 徐江菡有些心急了,晃着季王的胳膊想将她叫醒。 紧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季王反着王妃手臂的力一拉,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 季王的脑袋从王妃的肩膀上探了出来,嘿嘿嘿地笑着,眼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醉意? 我演得好不好?季王歪着脑袋,温热的呼吸洒在脸颊上。 原来王爷是在装醉呢?听这字正腔圆的语句,无半分醉意,徐江菡这才明白了过来,她家王爷将演戏一事贯彻到底了,连她都被她瞒了过去。 身子放心的地向后靠去,徐江菡倚在季王怀中。 季王从背后环住王妃的身子,缓缓道:我让柳涟往我手边的那壶酒里兑了大半的水,五壶下肚,都不会太醉,他们都被蒙骗过去了。 徐江菡指着自己:不仅是他们,连我也被王爷蒙骗过去了。 这样效果更好。 季王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与计谋了,徐江菡不会因季王隐藏着她而失落,反而是很高兴。 此时的王爷已会主动且独立的思考,较之从前进步了一大截。假以时日,智与谋都会变成她的囊中之物。 鼻息间都是季王嘴里散发的酒香,徐江菡觉得今夜会醉的是自己。 分卷(30) 她扭头,对上季王晶亮的眸子,捧着季王的脸,气吐幽兰:王爷今日表现这么好,应当有奖励。 季王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湿热的吻在王妃唇上落了两下。 四瓣唇相贴,因酒气迸发的火热在交缠的唇舌间蔓延,随后蔓延至全身。 ** 虽未醉,兑了水的酒也是酒,第二天起身之时,季王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外头的人自然不会催促她们起身,只不过她们尚有正是要办,不能赖着不起。 床头上,徐江菡跪坐着,替季王按着头部的穴位,疏解她脑袋的不适。 王妃的手似有神力,轻轻按过便能手到病除。季王笑嘻嘻地仰头望着她,王妃的面容被交错晃动的手指挡住。 高明的不是我的手,是先辈传下来的医术。徐江菡笑道,接着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王爷看看还晕否?若是不晕了,我们就要起身了。 徐江菡的手撤开之后,季王晃了晃脑袋,坐起身子之后只觉得大脑一阵舒爽,刚起身时的昏沉早已不见。 不晕了。季王自己下床榻,穿好了衣衫。 候在外头的柳涟的人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轻声地问道:王爷王妃可是起身了?如若起身,我就率着婢女们进去了。 起了,你们进来吧。徐江菡检查了一下季王身上与自己身上的衣衫,确认无事之后就从容地让她们进来了。 柳涟领着赵府的婢女鱼贯而入,梳洗所需的温水以及一些物品统统被送了进来。 队伍行至里头一分为二,一方围着王妃,一方围着季王。 奴婢替王爷梳发吧。一年轻秀美的女子在季王面前低身一礼,她身上穿着绸缎衣衫,气质出众,一眼就能看出她与府中的婢女不同。 再仔细看着她的脸,季王觉得有莫名的熟悉之感,她好似在哪里见过她。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凌华见季王呆呆地望着自己,自顾自地拿起梳子绕到了季王的身后。 梳一落,季王立马回神,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她张嘴想唤王妃,可目光触及王妃的视线之后,她对着自己使了一个只有她们两人才看得懂的暗号。 王妃让她坐在不要动呢。 季王压着不适应,任由凌华姑娘梳着发髻,暗暗思索着这人究竟是谁,自己又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半晌之后,季王发愣的嘴唇微微张开,她想起来了,这个姑娘不就是是昨日戏台上的那个醉天仙嘛! 昨日季王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好久,五官的特点都记了下来,难怪总有熟悉之感!可能昨日妆容太艳,今日卸掉之后,一下子没认出来。 她以伺候之人的身份出现在此处,应当是赵知府的授意他突然给自己献个姑娘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看着像那种处处留情的人吗? 想到这些,季王的唇抿得很紧,有些生气。身后之人身旁散发的香气总是一阵一阵地飘入季王鼻中,不熟悉的味道再怎么香她也不会喜欢。季王如坐针毡,想快些结束,偏生后头之人梳发的动作又很慢,许久还梳不好一个发髻。 她自是清白,王妃能知就好,王妃让她按兵不动,这人应当有一些自己还不知道的价值。 且看看吧。 梳完了发髻,季王以为自己解放了,殊知那凌华姑娘放下梳子之后,竟朝那水盆走去,水盆旁边的婢女见她靠近,浅笑着递过帕子。 凌华将帕子浸在温水之中,动作轻柔而缓慢地抬起放下,季王看到这一幕,脸都黑了,这这姑娘还要替自己擦脸哪 季王向王妃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王妃发髻繁复,两个婢女合力还未完成至一半,接收到信王求救的信号之后,要亲自去解救她是不可能的。她眼色一晃,让柳涟代劳。 凌华姑娘,还是让我来吧。方才在门外等候,柳涟已将这些婢女的名字都问了个遍,自然是知道她的。 而此人一举一动所包含着的私心也是昭然若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涟唾弃不已,但该怎么办,还是主子说了算,她一个下人,只管听从主子的命令。 现在王妃让她前去阻拦,她自然是不会让凌华姑娘再靠近季王殿下一步了。 柳姐姐,帕子已经拧好了,我给王爷送去吧。凌华哪里肯这样就罢休了,她还要挣扎一下。 王爷还是不习惯于外人伺候,这擦脸的活儿还是让我来,你去厨房看看早膳好了没有。若是已经煮好了,先盛出来凉一会儿,王爷不喜欢太烫的食物。柳涟吩咐道,直接将凌华姑娘支开。 坐在不远处的季王见二人交谈时还有些紧张,倘若真让那个姑娘来伺候自己,她浑身都要难受死了。 还好最后朝自己走来的是柳涟,季王脸上绽开了愉悦轻松的笑容,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情敌来了,王妃都不担心么?还给她机会接近王爷? 徐江菡抱着双臂冷笑:呵,担心?你瞧瞧她有竞争力么? 第44章 牺牲色相 洗漱完毕,二人便去膳厅用膳。今日赵知府有事外出,但他已将这些事宜提前安排好了。 用膳之时,凌华仍然侍立在旁侧,需要端茶送水的时候就积极地抢下活计,害的季王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自己的需求了。 王妃,这个叫凌华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季王往徐江菡的碗里夹了一块瘦肉,借机悄声问道。 她是个棋子,她的作用要将她带入京中之后才能显露。徐江菡将季王送来的肉送进嘴中。 应当作用不大吧,不要她不行么?她似乎对我有意思感□□棘手,季王讨厌处置这些事。若按照她一贯的做法,她早就让人将这个凌华姑娘轰出去了,让她彻彻底底断绝了这份念想。 要带上的,王爷委屈一下吧。徐江菡往季王碗里夹了一块她最爱的鱼鳃肉,柔着声哄道:这几日她还会缠着王爷,等过几日誉名来了,我们同她汇合了,王爷就解放了。 好吧。既然是王妃的主意,季王也不会反对,心里琢磨了一下不是那么欣然地同意了。 吃鱼!季王将那块肥厚鲜美的鱼肉夹入口中,发泄似咀嚼着。 这个叫做凌华的姑娘越是缠着她,她就越不喜欢她,她的世界只需要王妃,也只能容得下王妃一个人。 察觉到季王有些恼怒了,徐江菡又是宽慰又是保证:王爷放心,我会拿捏好度,不会让她太放肆的。王爷这么好,被别人惦记,我也会吃醋不悦的。 对嘛!这才是王妃该有的态度!王妃明知凌华姑娘狼子野心,还将她往自己身旁送,都不担心自己这块香馍馍会被她人乱啃的么!她真的在意自己吗? 季王在意的不过是王妃是否在意她而已。 现下知道王妃会吃醋,会担心,会不悦,那自己惴惴难安的心也可以放下了。不知为何,季王此时此刻的心底还有一点无法解释的小高兴。这或许就是情人间一些特有的东西吧,触及心里的那个点了,心情可以骤然翻转。 季王现在觉得牺牲自己的色相也乐意了。 凌华同侍女站成一排,侧着脸偷偷瞄着饭桌上的季王。季王与王妃的互动她看着眼里,是又嫉又羡,她不住地幻想着将季王身旁的王妃替换成自己。 是自己陪同季王一起吃饭,是自己同她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想着想着,凌华偷看季王的目光越来越大胆。她看着看着,竟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同季王的目光相交了。 王爷不仅回望了她,还对着她挑了挑眉梢,那双好看的眉眼凌华百看不厌。一些如油滴入水中的嘶嘶声在她心底浮现,热气裹挟着情愫,不断升腾。 早膳用完了,季王与王妃漱了口,起身站起。凌华见状,连忙走了过来,欲收拾桌上季王用过的碗筷。 这些事情凌华姑娘不必动手了。季王唤住了她,笑吟吟地道:凌华姑娘的戏曲让本王念念不忘,不知今日能否再听几曲? 吃饱喝足,季王开始忙正事了。 徐江菡在旁边搭腔道:听闻凌华姑娘还有许多拿手戏,许多名人雅士都从外地慕名而来呢。 王爷与王妃谬赞,能唱戏给王爷和王妃听,是凌华几世修的福分。王爷与王妃想何时听都可以。 季王与王妃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季王说道:也不多等了,赵知府说他府中有戏台,可随意使用,凌华姑娘若是可以,现在就去准备吧,本王是希望越早听到越好。 王爷今日不急着赶路么?凌华面上微微一愣,心底压住喷薄而出的喜悦。 先听曲再说。 是! 季王带着王妃逛赵府去了,凌华则急匆匆地退去准备戏曲。赵知府对今日这一幕早有预料与准备,已将整个戏班都请进了府中。 季王若要听戏,随时都能安排好。 不出半个时辰,下人就来唤季王与王妃前去戏台所在的芳菲园。戏班那厢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声乐、服侍乃至是妆容都已准备得妥妥当当,随时可以开始。 季王与王妃携手抵达芳菲园时,是赵知府来迎接的。 知府大人早间不是有事出门了吗?已将事情办妥当了?季王好奇地问道,想了想,又补充道:知府大人若有公务在身,不必特意来陪我与王妃,还是公务要紧。 王爷多虑了,微臣早间出门并非府衙之事,是微臣听闻王爷爱吃螃蟹,从锡州湖养殖地里挑选了些精品蟹,让醉香楼里头厨艺最好的厨子烹饪,送来给王爷品尝。 知府大人有心了。季王大力夸赞道。 蟹已上桌,王爷这边请。赵震之在前头带路。 又有戏看,又有曲听,还有蟹伴,锡州真乃本王的人间天堂。螃蟹着实是投了季王所好,喜恶相抵,这时间也不算难捱。 季王的话传入赵知府的耳中,真的悦耳动听极了,能够得到这么高的赞誉,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很早就听闻,季王同祝王的关系很好,若能攀上季王,也有了能够接触祝王的机会,往后一些事也就好安排了 赵震之美滋滋地想着自己的康庄大道之时,季王已经牵着王妃在戏台前方的主位上坐下,戏台上的锣鼓声一敲,另外一部锡州名戏开始了。 王爷认真看戏,我给你剔蟹肉。趁着戏台喧闹之前,徐江菡在季王耳旁这般说道。 季王听罢点点头,视线扫向戏台上方一个个画着浓妆的戏子,身姿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徐江菡拉开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腕,她将装着红蟹的盘子拉到自己身旁,替季王剥起蟹肉来。 向来不安分的季王这一坐就是三个时辰,她喊停的时候,天边日已西斜。 这凌华姑娘的嗓音真是动听,让人百听不厌。一晃三个时辰过去了,是本王的不对,竟让大家不停歇的表演了这么久,辛苦了,辛苦了。季王站在身来,疏解四肢的僵硬,嘴上道着自己的不是。 台上的那些人想奉承讨好的自然不觉得累,再让他们唱演三个时辰,也是乐意之至。若是敌对的派系,连张嘴都嫌弃,更别说累了。 心思不同的戏子们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是赵知府打的圆场,有意转移了话题:王爷久坐,定想外出走一走吧。微臣知道一个好去处,保证王爷会喜欢。 知我者要属赵大人了,快说是何好去处?莫要卖关子。季王急声道。 王爷恕罪,这个去处微臣真要卖一个关子,等王爷去了就知道了。 那我们即刻出发? 好。 王爷随赵大人去吧,臣妾有些疲了,就不去了。徐江菡望向季王,同她挤了挤眼睛。 王妃还有他事。季王立刻明白了过来,换上了一副惋惜的语气道:王妃疲了就先回房休息,本王夜里怕是会回来地晚些,王妃不必等我,累了就休息吧。 臣妾明白,王爷放心去吧。 王妃留在了赵府内,季王的心也留在了赵府内,她面上虽嘻嘻哈哈,但跨出赵府门槛的第一步就开始想念王妃了。 自重逢后,她们就形影相随,今日可算是分离得最久最远的一次了。 赵知府带她去的是一处木雕工坊,锡州独特的木雕技艺,生动形象的历史人物、花鸟虫鱼、诗歌名言通过刻刀被刻印在或大或小的木头上。 季王原先有听说过,也见过,但那只是凤毛麟角,今日赵知府搜寻来的,可是名家大师巧夺天工的作品,让人大开眼界。 夜深了,王爷是否疲倦,不若在此处歇息?工坊后头有一处雅苑,里头家具陈设精致,王爷应当会喜欢。赵知府瞥了眼身后不言不动的凌华,很快又收回目光。 原来更大的惊喜在此处等着自己呢! 季王觉得自己无福消受,便寻了个借口:本王确实疲倦,但是还是回府中休息吧,本王这双眸尚未完全康复,还需用药,那药只有王妃身上有。 是微臣思虑不够周全。提及受伤的双眸,赵知府很是紧张,自己进献美人成不成功是小,碍着了季王殿下的伤势是大!这等利害关系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微臣立马让手下去备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王爷若是困了,先在马车上休息。 如此甚好。 马车找来得也很快,只是季王对突然出现在工坊突然出现在自己马车上的凌华姑娘没有防备,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知府大人是半路将她叫来了,季王事先并不知情。 淡定淡定! 季王在心里先将自己不悦的情绪压下,继而讶异道:凌华姑娘怎会出现在此处? 知府大人说王爷未曾带侍女,便让我来伺候王爷。凌华笑得含蓄,一脸欲说还休的神情。 知府大人当真是体贴之至。季王面上笑嘻嘻,心底苦兮兮。她这个时候真的好想王妃。若此时此刻出现在马车里的是她的王妃,她早就一个飞身扑了过去,将王妃搂在怀中狼吻了。 哎,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季王殿下困否,若是困了,凌华就将软垫铺下,王爷可稍作休息。凌华抬起纤纤玉指,指了指车上备着的软垫,这些显然都是知府交待她的。 季王脸上都要笑僵了,以一个哈欠掩饰住,继而道:好啊,你铺吧。 分卷(31) 王爷稍等片刻。 季王坐在座位上,看着凌华在马车上忙碌,脑中已经不住地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她她她不会硬来吧 季王两指悄悄掀开车帘子,见王妃派来保护她的高手寸步不离地跟在马车旁,她的心安了些。 若是此人硬来,她就搬外面的救兵! 作者有话要说:王妃在身旁的时候 季王:女人,我不怕你,王妃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妃不在身旁的时候 季王:女人,你你不许乱来!乱来了我就告诉王妃去(t_t) 第45章 王妃吃醋 已经铺好了,王爷来歇息吧。凌华的纤纤玉指在枕上抚过,她想展示自己的文雅轻柔,可适得其反,季王欣赏不来,她怎么看都觉得那地是龙潭虎穴,自己该避而远之。 无奈的是,已经在龙潭虎穴门口了,她只有这一条路,而且没有后路,所以这龙潭虎穴必须闯一闯。 好。季王稍显疲惫地咧嘴一笑,开始动手脱起自己的外衫来。 凌华见状,忙将手伸了过去,身子也倾了过去,嘴里娇声道:凌华来伺候王爷脱衣。 要是真的让她扑上来了,这可不是脱一件衣服的事,自己身上穿的这些怕是要都被扒得一干二净。季王哪里能让她得逞,手上动作加快,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衣衫脱好,刚好递到凌华伸过来的手上,从容镇定地用低沉的嗓音道:替本王将衣衫收好。 是。凌华捧着季王的衣衫,眉眼笑的像是能飘出花儿来,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柔了又柔,小心翼翼地将衣衫折起,妥当放好。 季王则是趁着这个空档,躺在榻上,掀开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身旁的凌华收好季王的衣衫之后,跪坐在临时铺就的塌子旁,含情脉脉的双眸落在了季王白皙纯净的脸上。 凌华伺候王爷休息?她低下头,在季王耳旁暧昧地说了一句,温热馨香的呼吸有意往季王脸上吹去。 娇媚的话语落在季王耳旁,将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刺激了起来。 她忠诚于王妃,自然是不能同意,可直言拒绝又怕会损了凌华的情意,王妃让自己先稳住,等誉名来了再撕破脸皮。 季王正在面临两难抉择并且不知该怎么办之时,车厢外头响起了马蹄声。 外面是什么动静?一点小事在季王眼中都是一大簇的火苗,带她走出困境的希望之火,她刚好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来转移话头,再寻找借口拒绝。 凌华出去看看。马车停了下来,不再前进。见季王担心外头的动静,凌华依依起身,步伐款款地朝着车厢外走去,欲查明情况。 马车又高又大,季王躺在榻上,她在里头亦是行走自如。她刚到门口便听见车厢门口的侍卫恭敬地唤了一声:王妃金安。 是王妃来了?凌华脸色稍变,但很快又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她要入季王府,王妃这关是铁定要过的,她在王妃面前,就必须服从且听话。 听赵知府说,王妃多次在他面前夸赞自己,那就说明王妃对自己也不是那么排斥,这一日看下来,她也没对自己接近王爷一事发怒,亦有可能是默许了! 想到这些,凌华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意,她打开马车车厢的门,望向了门外的人。 王妃的目光在车厢之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望了过来,见是她来开门之后,盈盈一笑,她唤了一声:凌华姑娘。接着又问:王爷可在里头? 季王妃温雅、端庄、大气,这是徐江菡给凌华的最深的感受,她的望向自己的目光像清潭中的水,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样的人以夫为重,体贴善良,是万千女子中最贤良,最淑德的一种。凌华觉得若是王爷喜欢自己,要纳自己为妾,王妃大抵是不会反对的。 凌华的小心思在眨眼间闪过,对于王妃的好感不断加高,下了木阶后,放低姿态,低身一礼,乖巧顺从地答:禀王妃,王爷在里头呢。 徐江菡换了一身简练不拖沓的衣衫,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英气,她将马绳交给下人,而后转身同凌华道:今日多亏凌华姑娘照顾王爷了。 凌华能够服侍王爷,是凌华的福分。凌华有意将自己同季王的关系说得暧昧一些。 徐江菡听罢心中一凛,脸上却面不改色。虽说有自己的人在旁边看着她与王爷,随从毕竟是随从,不能贴身相随,凌华来势汹汹,王爷又是纯良温和的性子,不懂拒绝,若是在这样含糊不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最终难受的可是自己。 徐江菡觉得一开始定的这个法子错了,她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晚间的时候越想心越闷,心思一动便让属下找了快马赶了过来。 徐江菡说明了自己来此处的意图:王爷眼上的伤还未痊愈,还需用药,不能停下,我见你们迟迟不归,便寻了过来,已过了上药的时辰,要抓紧时间给王爷上药。 王妃同王爷情深似海,令凌华好生羡慕。凌华这话说得可是真心实意,她羡慕季王与王妃之间的浓情,当时自己这就被她们的这份缱绻深厚的感情晃了眼,然后心中产生了美好的幻想与渴求。 她不知道的是,深情若是一个人的,还有插足的可能,若是相爱的两个人都深情,这份情感已经浓烈到让外人看一眼就艳羡,那就绝无插足的可能。 渴望在两人感情里分一杯羹的凌华有了片刻的走神,她连王妃回复她的话都没听清,回过神来之后就见王妃手中攥着药瓶,打开车厢的门,走了进去。 夜深了,不宜耽搁,需尽快回城,那边还有一辆马车,凌华姑娘去那处吧。柳涟随着徐江菡一同来了,抱臂站在车厢外头,冷冷地看着凌华。 她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并且好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与厌恶。 凌华察觉到了,她其实一早就察觉到了,只不过这些感□□都是主子们的事,柳涟一个下人可以不喜欢,但是不能插手。 好。凌华颔首一礼,转身朝着另外一辆马车走去,心中暗暗想着自己同季王更进一步的计策,明日有意无意地提提与她一同入京之事。 柳涟警惕的眸子目送着凌华远去,鼻中冷哼一声,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白日里也不知做什么梦,妄想进季王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她同王妃,有何处能比? 愤愤不平的柳涟步上木阶,坐上了车头,下令起身。队伍在黑夜中缓缓行进,朝着内城的方向行去。 徐江菡推开车厢的门,一眼就看到倚靠在垫上满脸笑意的季王,一副我终于等到了你的神情。 怎么知道进来的是我而不是凌华?徐江菡烦闷的心,在见着季王的那一刻,柔成了水,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季王朝着徐江菡张开了双臂,软软糯糯地说: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知道你来了。你既然来了,一定会牢牢地霸占住我,怎么可能还让凌华上来? 季王说得语调高扬,眉飞色舞,她的高兴和信任不是因为徐江菡一句我不会让她太放肆的。的承诺,而是多年下来,王妃用行动表明的东西。 徐江菡目光十分柔和,走了过去,低身坐在榻上,将季王拥进怀中。 她的靠在季王的肩上,鼻中满是季王的味道,这味道对她来说又熟悉又舒服。 让我检查看看,香馍馍有没有被啃了?拥了片刻,徐江菡道。 季王同她离了一些,让她看自己衣衫上的束带,炫耀似的说:我守得很牢呢。 徐江菡捧着她的脸,仔细看着她脸上的痕迹:那其他地方呢,可有被亲了碰了? 徐江菡在外人面前不表示,同季王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可是将自己非常在意的心思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 季王看着她那酸溜溜的模样,也捧着她的脸,很坚定地回答道:都没有。她有靠近我,但都被我避开了,就唯独那件衣衫做了挡箭牌,被她触过了而已。 季王指了指放在一旁折叠整齐的衣衫。 扔了。徐江菡瞥了一眼,很快就裁决了这件外衫的去留。 好。季王收回目光,以为王妃还要问些什么,没想到一扭头,王妃的吻就压了下来。 二人亲近,王妃开始时喜欢慢条斯理的亲吻,蜻蜓点水,由浅及深,这次却不一样,王妃难得的炽热。 季王扣住王妃的后颈,以热烈还之。 到后头却慢慢变得温情柔和,徐江菡轻吻着季王的唇角,嘴里呢喃道:明日午时,誉名就到了。 季王贴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她的鼻尖:那我岂不是再忍耐一个上午就可以了。誉名比原先计划的还要早到一些,约莫是因为王妃的催促。季王这下舒坦了,心中美滋滋地想到只要再忍耐一至两个时辰就可以解放了。 不用。熟料,徐江菡干脆地回:誉名来之前,我会先将王爷藏起来,把香馍馍藏得严严实实的,让她连味道都闻不到。王爷是我的,我连一眼都不想给她看到。 凌华的意图太明显了,徐江菡觉得将季王摆在她的眼前,被那□□裸的目光多扫几眼,自己这心里都不舒服。 季王闻言,捏了捏王妃的耳垂,笑得灿烂非常:没想到王妃是个醋坛子。 占有欲被季王的这一句话挑起,徐江菡又吻上了季王的唇,心里有一团浓烈的火,她第一次因这里是马车而不是居处而烦躁。 第46章 大鱼 该起了。时候尚早,天还未亮,徐江菡撑着手肘坐起,唤着季王起身。 半张脸犹缩在被子中的季王迷蒙地睁了睁眼,见自己的脸别蒙住之后,往下扯了扯被子,而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此时的她,神情迷糊,发丝凌乱,双唇泛着俏嫩的红,女儿家的姿态,若被人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女扮男装之时十有八九是瞒不住的。 可她的这幅样子只有今世的徐江菡能见到。 阿菡,困。季王呵欠不绝,打完之后,眼睛里泛起晶莹的光。 徐江菡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发,用束发带简单地扎起,微弱的烛光下,看着季王长睫扑闪扑闪的,心柔得不像样。 待会儿带王爷去一个好地方。徐江菡知道用何法能让季王快速清醒过来。 哪里?果真,此话一出,季王的迷迷糊糊半眯着的双眸倏然睁大,她兴冲冲地问道:是什么地方? 说罢,她撑开双手伸了一个懒腰,同瞌睡虫挣扎了一下,无奈昨夜回来得晚,两人还折腾了一通,她歇息得不够,身子还是困乏。 我们去了就知道。徐江菡将季王额上的乱发拨好,没有强硬的勒令,没有过分的催促。若没有正事,她希望季王吃饱睡足,此时也不会强迫她起身。 可现在为了躲避凌华,她现在不得不带着季王外出。 凌华这个人的身世背景以及能力手段,可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呢。徐江菡找了她很久,用了很多的饵,放了很长的线还是吊不到她。这次入京竟然阴差阳错,王爷成了那块最香的鱼饵,凌华为了能尝上一口,不计后果地扑了上来。 大鱼定要抓的,但鱼饵被吃了可就没了,徐江菡不敢拿季王冒险。她要带着季王出去,暂时躲避一下。 王妃的话,季王自然是听的,王妃让自己起身,她自己早就做好了起身的准备。 只是清晨的氛围和王妃太过柔和美好,她不想立马破坏,还想多占有一会儿。 季王的脑袋从软枕上离开,像一只乖巧粘人的猫儿,钻到了王妃跪坐在榻上的怀中,嘴里喃着:再赖一会儿。 好,半柱香。王妃限定了时间,从上头望着季王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眉眼弯起,嘴角始终向上翘着。 清晨美好,面前的此人更加美好。 想着想着,徐江菡心中一动,低下头来,在季王脸上轻吻着。无关欲望,只有柔情与亲昵。 季王闭着眼享受着,整个人像是陷在柔软的云团中,大脑彻底放空。 时间到咯。半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徐江菡的手绕到季王后颈处,用力往上一托,将季王的整个身子托起。 享受了美好的亲昵,季王并不耍赖,干干脆脆地起身,眼睛亮闪闪的,对着今日要去的地方满怀期待。 为了免去或大或小的麻烦,她们没有事先告知赵知府,出去之时亦是放轻了声响与动静。 经过府门前,遇上侍卫的询问不可避免,她们胡乱说了个要去南城山上看日出。实际上她们要去的地方是北城郊外的银杏林子。 需不需要派人跟着?一守卫朝着另一守卫问道。 方才王爷都说了不喜人打搅,不准派人跟着,我们擅做主张不好吧。 那去告诉大人?问他的意思? 王爷又说昨日大人辛苦,也不让我们去打搅大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是大人怪罪下来该怎么办?显然说话之人的脾气要暴躁一些。 另一人则小心谨慎得多,他凑了过去,在同伴的耳旁说道:这儿最大的是王爷,我们自然要听王爷的。大人也说了,万事没有哄好王爷重要。我们就听王爷的,等大人起身了再告知。 急躁之人听罢,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好,等王爷醒来,我们第一时间告诉他。 季王与徐江菡坐在马车里,一路朝着北城行去。清晨的锡州露气很重,凉飕飕的。徐江菡展开一张毛毯,披在二人的身上。 王妃,现在能告诉我那个凌华姑娘究竟是何人了吗?原先季王问过一次,徐江菡说还未到告知她的时机。今日她又问了一次,希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徐江菡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王爷可记得一年前的浍州军械失窃案。 季王想了想,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那事闹得很大,就算历经二世,也记忆犹新。想到了什么,季王的语调骤然变冷:原先还有人将想将此事嫁祸在我身上呢。 这个人没有必要猜,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襄王。 徐江菡捂住了季王发冷的手掌,继续道:失窃案以贼首自尽身亡而告终,很多人以为此案就此了结,其实并没有,这背后其实还藏着一条重要的线,直指太子的线。 分卷(32) 太子?季王很是意外,她没想到一个微乎其微的戏子竟然与这么大的人物联系上了。 军械按的贼首名为施锭,勇猛有余,但智谋不多,盗窃军械这么大一件事,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 谁在帮他?季王赶紧问道:是太子? 不是太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亲自出面。 这个人难道是凌华?季王问。 是。徐江菡沉着脸色点下了头:就是她。 季王震惊了:军械失窃那么大的一个案子,凌华是背后主谋,那她的手段应当是令人生畏啊,为何为何我完全看不出来?一个操纵这么大一局棋的人,也应当是锐利锋芒的人呐,可自己眼中的凌华完全不是这样的,她完完全全是一个戏子该有的模样。 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了,从前擅谋,而今擅于隐藏。我们找了她很久,有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是被她逃脱。这一次还是多亏了王爷呢。而现在是收线的关键时刻,凌华很危险,我不敢再把你放在她的眼前。被逼急了,她会现出她的原型的。徐江菡认真地道。 但话又说回来。王妃继续道:凌华姑娘是真心喜欢王爷的,我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得出来。若非她的深情,我是万万不敢下这一步棋的。 原先徐江菡只告诉了季王凌华是一颗棋子,要带她入京,其实这话包含了一些欺瞒,她没把全部的真相告诉季王,怕她心里有了负担,就达不成最好的效果了。 说到底,自己也将王爷利用了一遍。 看出王妃眼底的晦涩,季王伸手抚了抚徐江菡的鬓发,温声道:那些都是小事,阿菡不必在意。 季王觉得自己在这样一件事情上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了,心中已然是高兴至极。 快说说你们今日打算怎么办?这是季王现下最为关心的问题。凌华那般厉害的人物,不用想都知道她有多难对付,若是再被她逃脱,再次消失于茫茫人海,再要抓她,简直难于上登天了。 我是没什么法子。徐江菡诚实地道,她虽然懂谋划,但不擅武。凌华有一身好武艺,这也是她每每能逃脱的资本,这一点上,徐江菡是真真头疼。 可有一个人对此事、此人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了她,那个人就是李誉名。施锭最后的挣扎点燃了军械库里的炸、药,在李誉名的眼前炸伤了夏霖熙的双耳,这一切也是凌华在背后的安排。 誉名同凌华,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有法子收拾凌华。 第47章 赌注 誉名同凌华又有何纠葛?王妃快说与我听听。一问就问出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季王好奇极了,晃着王妃的手臂缠着她说。 徐江菡早就做好了将这一切告诉季王的打算,此时不会藏着掖着,她清了清嗓子,拍了拍她的手,缓缓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誉名喜欢七公主。那时七公主率领六扇门查军械失窃一案,在誉名的眼皮子底下受了重伤,她很生气。 听到李誉名喜欢自己的皇姐,季王发出了哇哦的感叹,尾调拉得老长,双手挥舞,满脸的雀跃与激动:誉名与皇姐情缘又是如何生的呢? 徐江菡按住季王激动跃起的身子,无奈地笑道:这些我都会慢慢说,王爷勿要太过激动。虽说车厢外头只有柳涟一人,但一惊一乍的,柳涟会不知所措的。 明白明白。听到王妃这么说,季王笑嘻嘻地收起了欢腾的动作,后背往靠垫上靠去,挨在王妃身旁,仅留一双秀眉还在雀跃地挑动。 这才是听八卦的正确姿势,徐江菡将李誉名与夏霖熙的纠葛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她的信息是从李誉名身上收取来的,整件事情也是从李誉名的角度来看待,越往下讲就越显得李誉名深情。 季王听罢直呼:誉名的默默守护,王妃也都知道? 徐江菡点头:有的时候我让她去执行任务,她会拒绝,因为七公主的案件棘手,她不放心,要亲自去看看。这种情况,我自然是要允。她虽敬我为主,但我不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下死命令,也需从她的角度出发。 若你有紧紧任务,皇姐那厢又棘手,誉名会怎么选择? 这就是誉名的厉害之处了,若真有这样的时刻,她会将选择一个两全之策,将两头的事情都处理得当。 只闻其名,还未见其人,我很好奇誉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说得越多,季王越好奇李誉名的模样,她在脑中试着构想一下,发现很难,又想到了皇姐,她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讷了讷,季王的瞳孔骤然放大:最后誉名不会是要成为我的皇姐夫吧? 季王惊讶的模样傻乎乎的,徐江菡大笑:有这个可能,但感□□是她们的,我们两个说了不算。 季王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双手攥着拳:今日便能见到誉名了,我要替七皇姐把把关。 顿了顿,季王望向王妃,话锋一转:若她不行,皇姐夫一事还有待商榷,我不会因为她是王妃的手下而放松要求的。我小时候被襄王欺负,皇姐多次为我出面,长大之后也多有帮衬,她的终生幸福,必须严阵以待。 季王说得义正言辞,秀眉紧紧绷着。还未见着李誉名呢,就先将她划入了不好的行列里,言行道德,都需谨慎考量。 王妃听罢,没有做过多的争辩,只是说了一句:这世上,对待七公主,没有比誉名更好的人了。 话说回来,感□□说完,该说正事了,徐江菡又道:誉名同凌华交手过不下六次,每一次都让她逃脱,心中也是很郁闷的。不过她每次都会吸取经验,凌华的逃脱也一次比一次地困难。这一回她告诉我她有必胜的把握能抓住凌华。我们呢,不出面,不掺和,就在这山林中等誉名的消息。 王妃一贯云淡风轻,说话的时候语调亦是缓缓,可这件事并非这般轻松适意,一旦错失这个机会,很有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擅于伪装的危险人物更加危险。 季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 马车朝前驶进了银杏林子,璀璨的金黄趁着窗帘吹动之时现了出来。 我们到地方了。徐江菡伸出二指挑开窗帘,望着窗外之景道。 她的话音刚落,驱着马车的柳涟就勒住了马,转身朝里头道:王爷,王妃,我们到了。 马车停在一片金黄中,不断有银杏叶子飘下,落在马车上。 二人踩着木阶下了马车。从马车里头看已然觉得银杏林壮观,出来才知车里看的不过是一隅,伫立于银杏林间,满目皆是金黄,这种恢宏而璀璨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 好漂亮。季王在银杏林间转了转身子,有落叶飘到她的肩上,稍稍一动,又震落于地。 徐江菡拉住季王的手将她往里头带去,一边走一边道:这儿的银杏叶色美,叶大,耐储存,王爷不是念叨着要做一只银杏金鹿?今儿臣妾就来陪你捡银杏叶。 季王本以为王妃带她来银杏林子,是来观赏的,却没想到是要陪着她捡银杏叶子。 她曾在一古籍上见过一则记载,一能工巧匠利用银杏叶拼合了一只立体小鹿。书页上配有插图,画着的小鹿样貌奇特,金光璀璨,令人新奇。更为奇特之处在于小鹿皆由银杏叶组成,未用木头支撑。 这般奇特的东西只有亲自动手才能了解里头的奥妙,季王看罢,跃跃欲试,无奈那时已入冬日,银杏叶都飘零无几,只好等待来年秋日再行打算。 可那一世,她没能等到来年的秋日。 徐江菡将此事一直记在心里,趁着这个闲暇的功夫,便带着季王来了。 银杏林外头种着的尚是小木,走到里头便能看见一棵又高又大的百年银杏。百年银杏落下的叶子围成了明显的圈,它就像这片林子的王,傲睨众生。 徐江菡拉着季王在老银杏前停下,转身同季王对视:过了锡州,我们就真正地进入了夺位之战,并且要一直战斗到底。这是最后轻松惬意的时光,今日捡了银杏叶,王爷已然没有闲暇的时间将其拼合成小鹿,要将其留存起来,待到王爷登基之后,再取出拼合。 徐江菡直接将登基二字挂在嘴边,她对此是势在必得的,她希望季王也同她一心。 她今天来这个地方,也是想提醒季王,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她爱的人、她喜欢的事、她在意的东西都变成了赌注,要交上搏斗台,不再是轻易能触及,拥有的了。 而这一切,只有成功才能收回,若是输了,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些里头,还包括徐江菡。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压力朝着季王涌来,再抬眸一扫,恍然觉得身旁已然不是金光璀璨的银杏林,而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季王拉着王妃的手,低着头看着王妃落在自己手心里的手掌,目光一肃,她抬起头来,神情晦涩难明变得豁然,点点头,季王郑重其事地道:王妃,我明白的。 心境在顷刻间转换。 柳涟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了过来,王妃接过,挥手屏退了柳涟。 偌大的林子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季王从徐江菡手上拿过盒子,单手抱在怀中,另一只手牵着徐江菡往最漂亮的那棵银杏树走去。 我要挑最漂亮的叶子,封起,最后漂漂亮亮地赢下之后再打开。季王的语调平缓,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 徐江菡跟在她身后,心满意足地笑着。她家的王爷果然没让她失望。 就这里。季王找到一地,拉着徐江菡蹲下,同她一起挨着捡着银杏叶。她们排排蹲在地上,头顶上方不停地有银杏叶落下,轻轻落在她们的发上,肩上,金色的光芒将她们包围其中。 若时光能定格至这一幕,一定会留下一副美好的画卷。 ** 什么?王爷与王妃出去了?赵知府醒来,听见门口侍卫的禀报,有些怒火中烧,斥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禀报? 侍卫见知府大人发这么大的火,心中一颤,哆哆嗦嗦道:王爷王妃不让说我们是想禀报来着,可二位主子严词不让,老爷我们是有苦衷的呀! 你!赵震之怒极,扬起拳头就要往侍卫身上砸去,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停下,他急声问道:她们可有说去了何处? 说是去城南看日出了。 看日出的话这个时间应当是要归府了。赵知府捉摸着。 王爷与王妃会不会闲逛至别处了?侍卫道。 你,马上找人去查探情况,知道她们去哪儿之后马上回来禀报。 是,属下马上去! 侍卫走了之后,赵知府狠狠一挥衣袖,在扶手椅上坐下,嘴里骂道:武夫就是武夫,脑袋一点儿也不懂得转弯!这样的大事还是应该先禀报给我,一点都不懂规矩。 大人消气,凌华自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轻声慢语道:季王殿下就是这般体贴的性子,念着赵大人这几日辛苦,不想再劳烦。 季王殿下当真与其他的王爷不同。几日相处下来,赵知府有了深深的体会。他看了眼凌华,好奇地问道:你们单独相处那么久,他都不曾对你做什么? 相敬如宾。凌华简短地答道,脑中想起季王温暖的笑容,脸上亦是不自觉露出了娇羞的神情。 他人相敬如宾代表没戏,放在季王身上那就大为不同了。凌华姑娘,本官看得出来,季王殿下对你很是喜欢。 凌华低身行了一礼,笑道:凌华也是这么想的。 王爷明儿便要上路进京了,我同她说过带你入京一事,她很欣然就答应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凌华姑娘自己的本事。 若凌华真入了季王府,答应赵大人的好处一样都不会少。凌华在赵震之面前低了低身子。 赵知府挥手让她不必拘礼,而后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静候佳音。 赵震之捧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开始惬意地摇头晃脑。喝完之后想起自己搜罗了些特色糕点来,便唤来下人:来人,将我昨日带回的那些糕点取来一些,让凌华姑娘尝尝。 是,老爷。 他说完又对着凌华道:凌华姑娘尝尝,觉得好吃的带上一些,路上吃。主要挑挑王爷会喜欢的口味。 赵大人当真是体贴周到,有心了。凌华夸赞道,很快就在各色的糕点中挑选起来。只不过她的挑选并未尝味,仅是从外观形态上判定。 赵震之看罢问道:凌华姑娘不尝尝试试味道? 凌华对这些吃的喝的都很警觉,不会轻易食用,见状则装出一副十分了解季王的模样,镇定从容地答道:不用尝,我了解季王的喜好。 赵知府听罢,抚掌大笑:哈哈,如此,甚好。 鼻翼间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背对着众人的凌华眯了眯眼,浑身散发着警觉的气息。仅片刻,凌华眼底的异样被强压了下来,她转身面朝赵知府,不解地问道:知府大人,你府邸中可有在烧什么?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是在烧艾草呢,前些日子不是下了好久的阴雨,烧艾草除除霉气去去病,这几日一直在烧着呢。凌华姑娘觉得难闻? 并非。凌华笑笑,只是觉得此味熟悉,但一直想不出名字来,故而请教王爷。王爷一说是那艾草,凌华是豁然开朗。 赵震之并不意外,说明此事是经过他的授意的,并非府中异常,凌华稍稍安了心,继续挑选桌上各色的糕点。 一炷香后,凌华结束了挑选,转身挪动脚步,正欲开口言语,想先行告退。却见先前出去寻季王的侍卫回来了,她又留下,听一听季王的消息。 禀报老爷,我们找遍了城南,没有到王爷与王妃的踪迹。 什么?赵震之脸色大变,凌华的神色也肃起,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分卷(33) 不过,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人,她说她知道王爷的下落,我们盘问她不说,她说亲自面见老爷才会告知。 这人也忒不识好歹了,带她进来吧,我亲自问问她。 是! 声称知道季王踪迹的人被带了进来,此人带着一个斗笠,斗笠四周围着黑纱,遮掩住了面容。 习武多年的凌华从此人坚定的步伐出看出了她的功力,绝对是个高手。 高手朝着他们一步步的走近,也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凌华总觉得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摘下斗笠的那一刻,凌华看清了此人的面容,呼吸骤然凝住了。 是她!紧接着她的心中扬起一阵慌乱,这才意识到,这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着的! 摘下了斗笠的李誉名,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凌华,似笑非笑。 你说你知道季王爷的下落,快快说来。赵知府在一旁问着话,李誉名理都不想理他,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注视着凌华。 你在做什么,本官问你话呢?赵震之厉声喝问道。 可有些时候并不是声音越大就越能吸引注意力的。比如现在,不论赵知府如何的暴跳如雷,李誉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凌华身上。 她的唇从平缓变成翘起。 凌华已经在她的面前罕见地停留了半柱香的功夫,若是放在从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凌华急躁地问道:为何我的双腿动不了了? 凌华的轻功在武林中数一数二,这是多次被她逃脱的主要原因。经历过多次的总结与数月的搜罗,她找到了一种神奇的药。只要吸入一口,双腿便会失去力气,并且越是挣扎,能用的力就越少。 这就是凌华站在原地迟迟不逃走的原因,她根本动不了啊。 李誉名朝着凌华一步步走进,嘴角勾着笑如鬼魅一般,凌华陡然变色,开始大声疾呼:赵知府救我,此人要害我! 赵震之闻言,大怒,立马呼喊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李誉名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向后伸出,让赵震之看了个明白。 赵震之看清楚令牌上的字样之后,顿时哑口无言 第48章 赴京 你背后的人是谁?清楚看见李誉名动作的凌华大惊失色,嘶哑着声音问道。她越挣扎,双腿能用上的力气就越少,她索性不那么激动,慢慢地试探着用内力逼出体内的毒气。 到了牢里再告诉你。李誉名嘴角一勾,斜晲了她一眼,拿着镣铐朝着凌华走去。 凌华演着挣扎却无法用劲的模样,暗地里已经聚起内力,要将体内的毒气逼出,能否逃脱就看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三番几次地追捕我? 你伤了我的人。李誉名含糊地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凌华更加一头雾水:我伤了你的谁? 这些东西,凌华姑娘,我们去牢里探究。李誉名伸手探向了凌华的手腕,却在触及的那一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挡开。 李誉名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眼睁睁的看着凌华用轻功飞出赵府。 她逃不了多远的,李誉名猛地一甩镣铐,跟在后头追了上去。 热闹的市集上人来人往,一个轻盈的身子悄无声息的落在人家的屋檐上,轻轻一点,又落在了面摊的遮阳网上。 她出来了,快追!老六和万全在外头恭候多时,见凌华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立马招呼弟兄兵分四路围追上去。 锡州城集市顿时变成了鸡飞狗跳的围捕现场。 凌华轻功了得,又居于上,要将这一些人甩掉不成问题,可越是奔跑,她发掘自己的体力就越弱。 那股被内力逼出的毒气似乎又反噬了回去。 按照这样下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她必定会内力尽失,只能束手就擒。 必须找个地方躲藏。 凌华视线一扫,瞥见了下头喧喧闹闹的艳华楼,身子一跃,朝着一间窗子扑了进去。 她稳住身子,借着落地的空档扫视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这间厢房一看便知是一处香艳女子的闺房,里头弥漫着浓郁芬芳的味道,随处可见的是一些花花绿绿的衣衫。 似乎没人。 凌华的这个念头刚落下,身后就扑来一人,往她腰上抱去。 凌华警铃大作,一个闪身躲过,听见那人醉醺醺地说道:陆大人,我可算找到你了,我们嗝我们继续去喝酒啊 喝醉了的青楼女子不依不饶扑着,凌华看了她一眼,飞快地逃离了这间房。 喝酒喝得好好的,怎么走了啊?青楼女子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打着酒嗝道。 随后,窗子又飞进来一人,青楼女子讷讷转身,对着来人傻笑道:陆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来来喝酒啊 说罢,她又往李誉名身上拥去,笑得一脸妖媚,李誉名嫌恶地推开她,往门外追去。 诶呦!青楼女子摔倒在地,呼痛一声,根本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摔倒之后着实没有力气起身了,就任由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嘴里唱道: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姊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子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 李誉名快速地奔到青楼内里的廊道上,在这时,凌华已不见踪迹。 她并不盲目地搜寻,而是静下心来,认真分析她会往何处去。 凌华潜进了一间右手边的屋子,就在青楼女子的隔壁,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于她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暂时躲避保存体力更重要了。 香气熏人的屋子,凌华的每一步都踏得很小心,她在一处隐秘的墙角蹲下了身子,将自己的身子悄无声息地隐藏了进去。 轻纱帘帐中有两具交叠的身子,凌华瞥了一眼又速速将视线收回。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躲藏在里头的凌华倏然睁大了双眼。 谁!大门被一脚踹开,床榻上的两人开始慌里慌张地扯被子掩盖住自己的身子。 李誉名不管这些,闯进屋子之后直接掀开了轻纱,一脸不好惹的模样立在床榻前,很是直接地问:刚才有没有人进来? 床榻上躺着的是两名女子,相依偎在一起,闻言,以为是这名姑娘找自家的男人,但是找错了地方。于是颤颤巍巍地道:夫人,如若要找你家男人,请到对面那排,这厢是并非是 越到后头,女子的声音越小。 李誉名盯着两个女子左看看,右看看,瞬间就明白了。 她身子稍稍往后,头微低,便见余光之中一人闪过。她赶紧提剑追了上去。 此时此刻的凌华完全是负隅顽抗,她体内的毒气已经蔓延,体力完全跟不上心里顽强挣脱的想法。 还未跑出十米,就被李誉名一手擒住,扣在墙上,不容分说地用绳索绑起。 ** 天边开出一朵亮黄的花,徐江菡抬眸望见了便道:誉名成功了。 季王直了直身子,有些不太情愿地同王妃挪开距离: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该上路了。二人盘腿坐在银杏铺就的金黄毯子上,徐江菡的声音有些缥缈。 季王捧好自己的箱子,与王妃一同上了马车,往赵府的方向行去。 赵府,一直惴惴难安的赵知府见二人回来,赶紧迎了上去,本想询问二人踪迹,话到嘴边又连忙改口,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王爷,王妃,游玩可曾尽兴? 城郊的银杏林当真是美,令人流连忘返。季王笑道。 原来是去银杏林了,赵震之恍然,又道:宴席已经备好了,二位主子可要收拾一番再行宴饮? 季王推却道:不劳知府大人费心了,时间宝贵,急着赶路。我们已经奢侈地享受了美景,这些美食便要节缩,大人随意为我们准备些干粮,路上能饱腹即可。 锡州至京城,不过几日的光景,若不是为了取寿礼,她们万万不会在此多做停留。而今任务完成,自然是要早些离开,京城中等待着自己的不仅仅是期盼自己到来的人,还有那些如狼似虎、跃跃欲试的敌人。 季王都这么说了,赵震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立马让下人去准备路上吃喝的东西。 一行人即刻山路。 入夜,于山林中夜宿,季王同王妃坐在火堆旁取暖,李誉名一人默默蹲在远处,闭着眸子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季王想到了什么,一个撑肘站起,同王妃道一声:我去那边看看。便朝着李誉名走去。 徐江菡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自然不阻拦,只是不时抬起眸子往那个方向瞥去,她有些好奇,王爷会做什么? 季王走得近了,手中那盏明亮亮的灯晃人眼睛,李誉名睁开眸子,眯着眼睛仰望着季王。 见是她来,李誉名有些意外,低低地唤了一声:王爷。 她为王妃效力,但是对季王十分陌生,外头的风评偶尔听一两声,皆是不好的言论。 这个王爷看似懦弱无能了一些,同王妃的足智多谋很不相称。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她们这些外人眼中的,至于真实情况,王妃清楚就好。 因着陌生,李誉名对待季王的态度要比王妃疏远一些,但又因王妃的关系,已经比对待常人友善许多了。 季王放下手中的灯笼,走到李誉名的身旁,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来,估量了一下,又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不适合聊天,又螃蟹步地挪动着身子,挪到了李誉名的身侧。 两人就这般蹲在一棵高大的柿树下,开始了头一次的会谈。 听说你喜欢我皇姐?季王单刀直入。 王妃说的?李誉名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 是啊,王妃说你喜欢皇姐已久,这次大费周章抓住凌华亦是为了她。 没错。李誉名直截了当地承认,并不拐弯抹角:所以王爷是来劝我死心的? 季王的话被她这一句堵在了嘴里,看着她淡漠的模样,又有些气恼:我并非让你死心,皇姐若是也喜欢你,那这感情事就是她自己的事情,若她不喜欢你,你还要纠缠她,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李誉名听罢,脸上的笑意更浓,慵懒地支起手肘,撑在脸上,问道:那王爷看出来了吗,七公主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这幅挑衅的模样让季王差点怒起,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无理支撑,便颓然道:许久未见皇姐,我不知她心中所思。 李誉名瞥了眼季王忧烦的模样,垂下眸子叹道:这个答案我可以告诉王爷。 嗯?骤然削弱的烈焰让季王有些意外。 而后她便听李誉名道:我们仅有几面之缘,要走进她的心里很难,所以现在的她根本不喜欢我。王爷放心,在七公主的感情事上,我们是一道的。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害怕她受伤了,这个人哪怕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我有一点不是很明白季王说着便蹙起眉来。 王爷请说。李誉名抬头望天。 你喜欢了我皇姐这么久,为何不从不在她眼前出现?所有的感情事难道不是以相处为奠基的么? 第49章 入京 我原先的想法与现在的不同,那时只是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着,后来皇上大兴和亲之举,朝里的几位公主、郡主都嫁作他人妇,我便有了危机感。 季王愕然:可按照皇姐的性子,若非她自愿,很难答应此事的。 呵李誉名嗤了一声,语气中有些鄙夷:王爷当真了解七公主?她外表坚强,但说到底还是个外强内柔、胸怀家国的女人,大义摆在眼前,不是陛下逼着她妥协,而是她自己逼着自己妥协。 季王沉默不语,她并未认真思考过这件事情,说话之时也是凭着自己浅薄的了解说出的,未深思熟虑、换位思考。李誉名会生气,她能理解。 若和亲之事当真落在了七皇姐的头上,最后的结局真有可能像李誉名口中的那般。 七公主心中装着的全然是家国,没有个人的情爱,真要和亲,结果可想而知我、我不愿她和亲!李誉名突然抬起了眸子,对上季王的双眼,她的眼中带上了浓烈的不甘与不愿。 爱情中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一些自私,鲜少有人会把自己心爱之人拱手让给他人。李誉名以前那样做,是因为她暂时维持着她对公主好,但公主又不会离开的平衡。 现在平衡就快要被打破了,她要早做准备。 情绪释放了片刻,李誉名缓和了下来。季王见她陡然升起的烈焰很快消了下去,最后听她颓然道:不过我也只是试一试而已,斗胆一试,成则成,不成则退。 李誉名的情绪感染了季王,她转身拍了拍李誉名的肩头,话语之间竟然有了鼓励的意味:试吧,我只要确认你不会伤害皇姐就好,其余的我不会阻拦。 她分明在来之前在脑中构建的是气势汹汹的谈论,结果说着说着竟转化成了惺惺相惜。 或许情深的人,让她不吝于给出这一次机会,况且她还保证了不做伤害皇姐之事。 季王安心了,拍完李誉名的肩头觉得自己要的效果已经达成,准备起身,回到王妃身边。 双脚有些发麻,站起身来之时,季王的身子有些晃动,手中握着的那盏灯笼也随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柔和的光在漆黑的林子中一闪一闪,牢牢地将王妃的视线锁住了。 一抬头,看见王妃担忧的目光远远投来,季王宽慰一笑,扶了扶自己的墨镜,越发小心地往回走。 谈完了?徐江菡看着她走近,眼中浮出一抹面对季王只是独有的笑意。 嗯。季王盘腿在王妃身旁坐下,撅了噘嘴:结果是,我被她说服了。 王妃笑了,这个结果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分卷(34) 那现在誉名追求公主,王爷心底可还有不舒坦之处?王妃笑着问道。 这话季王听起来感觉有一些怪怪的,于是蹙眉道:王妃,你不能混淆了这几个词语,我并非不舒坦,而是担忧而已。是皇弟对皇姐幸福的担忧,并未僭越。 说完季王撅着嘴睨了王妃一眼,嘴里道:王妃,你不会一直往别处想了吧? 自然不是。王妃的笑中有一丝不自然,尽管她掩饰得很好,还是让季王捕捉到了。 季王朝她挤挤眉,做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王妃看着她稍稍得意的模样,一笑释然。 ** 王爷,京城就在前头。紧赶慢赶赶了两天,京城的一角出现在季王一行人的眼中,柳涟第一次来京城,新奇不已,双目一直瞪得很大,努力装下京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季王撩开帘布,望向窗外,一座恢宏瑰丽的城池映入了她的眼帘。 京城大气却庄严,可一种弦被拉紧的感觉立刻浮现了出来,她那边角城池无忧自在已经远远被抛在了身后。 徐江菡同季王一起望向窗外,视线落在外城门前的空地上,定睛一瞧,见头戴金冠,身着锦衣的两名男子骑在马上,朝她们这头张望着。 徐江菡眼睛一眯,认出了两人,是太子和襄王。 不速之客也。 太子和襄王在城门那。徐江菡在季王耳边提醒道。 季王完全没料到怎么早就要同这二人交上锋,嫌恶地皱了皱眉:他们准有坏心思。 季王在脑中盘点着能值得这两尊大佛出动的事件,早做应对,结果思来想去并未找到拥有足够分量的事情。 那他们此次前来应当是来刺探虚实的。 马车缓缓靠近太子与襄王驻足的地方,最后车夫拉住缰绳,吁了一声,将马车稳稳停下。 下车前,徐江菡将墨镜戴到了季王眼上,替她将披风披在身上,绑牢绳子。 车厢之门刚打开,太子与襄王阴阳怪气的笑声随着寒冷的空气一起涌了进来:九弟叫我们好等啊! 说罢二人从马上翻身下来,站在三丈远的地方缓步走近。 季王不疾不徐,扶着王妃的手踩着木阶下来,站定之后抱了抱拳,声音温和地道了一声:见过二位兄长。 徐江菡跟着季王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襄王殿下。 礼刚行完,二人还没来的及刁难,后头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的目光纷纷那厢望去。 是祝王和信王。襄王附在太子耳旁道:他们来坏事了。 太子勾起一笑,手负在身后,倒是一脸无惧。 马蹄声越来越近,激荡起的尘土随风飘来,太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下马的二人。 一阵小跑,祝王摘去了衣上的披风,抱拳同太子笑道:太子兄也太不仁义的,说好的一起来接九弟,竟派了人来将我与五弟缠住!太子兄可是要捷足先登做些什么? 他语气并不严厉,带了些玩笑的调调,只是话中讥讽的意味没有刻意忍住,说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听。 太子笑笑,不打算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我们约好了一起来接九弟,三弟和五弟慢了还怪罪于我? 祝王还欲争辩,信王悄悄拉了他的衣袖,示意此时还不宜大动干戈。 祝王冷静了下来,笑了两三声应付过去,又将话头引到了季王身上。 城外风大,季王弟身子还不大好,先回马车上吧。三哥在府中设了宴席,赶了大半月的路,累坏了吧?吃完宴席在三哥府中休息。祝王领着信王走到了季王身旁,嘘寒问暖道。 太子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让祝王将事做成,转了转眼珠子道:八弟,我们一同前去,好些日子没见着九弟了,该好好叙一叙。 襄王接收到了太子的眼色,帮腔道:好啊,臣弟自小同九弟感情深厚,开府封藩之后因着距离着实生疏了不少,刚好借祝王兄的宴席叙叙旧。 不要脸。 祝王夏容温在心底低低地骂了一声,面上笑容未减,道:既然如此,我们一道回去吧。 季王全程戴着墨镜,小眼神在两拨人脸上移来移去,并未发出一语。这个时候她说得越多就越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不若就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战火殃及了自己之时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及至祝王府,天色已暗沉了下来,京城大街要比季州热闹太多了,天一暗,华灯初上,很是好看。 太子和襄王同祝王不对付,都不屑于踏入对方的地盘。太子上回来祝王府还是多年以前。 王爷,您回来了。管家见一行人靠近,忙堆着笑迎了上去。 祝王却做了个眼色让他莫要上来。 管家不明就里地在府门处等着,祝王快步朝他走近,而后在他耳旁低声地道:太子与襄王一块儿来了,让王妃莫要出来迎客。 管家会意,忙不迭地往内院跑去,结果找寻了一通,耗费了时间却没有找到王妃的身影,询问了一番,才知王妃已在席间安排,就在那处哩! 管家忙糊涂了,忘了这一茬,府中有酒宴,王妃应当在席间忙碌的,他却找错了地方。 管家狠狠地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后悔不迭,而后又拔腿朝着席间赶去,嘴中焦急地念着:坏了坏了! 来人,上茶!祝王想到了管家没有想到的东西,将一行人安排在外厅,并未带人直接前往宴席。 倘若王妃在那处,便可让她回去躲一躲。熟料,祝王妃并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听见一些动静之后从里头走了出来,现在众人眼前。 太子是第一个发现祝王妃的人,见她走近,双眸一亮,有意高声道:这不是欣嫔娘娘么 众人脸上的神情因他这一声而僵住,手上的动作也猛地一滞。 章婉青本是带着笑的,却因他这一声彻底僵住。祝王咬着下唇,脸色也黑得难看。 祝王府的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凝重。 太子又扮做说错话的模样捂了捂嘴,致歉道:本宫之过,许久不曾往来,记错了!现如今应当改口叫祝王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戏即将上演! 第50章 反击 凝重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太子的改口而缓解,而是越发的尴尬。季王的心揪得紧紧的,有些急躁,不知该说什么来缓解气氛。 太子是因着她才来祝王府的 相较于季王的焦躁不堪,徐江菡脸上起了波澜之后很快又消了下去,她印象中的祝王妃,可不是被人踩了痛处之后还不还击之人。 果真,气氛凝滞片刻之后,章婉青噗嗤一笑。笑完捂嘴在身旁的侍女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侍女应声离去,朝着大门的方向离开。 章婉青笑意斐然,继续朝着太子走去,迎难而上,行礼道:太子殿下金安,许久未见殿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开玩笑。 太子脸上笑意更浓:弟妹莫怪,本宫心直口快,反应又有些慢,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毛病,故而叫错啦!太子坐在扶手椅上,双脚肆意翘着,摆摆手道。 章婉青笑得大度而端庄:太子殿下之高度当真望尘莫及,心直口快怎能算是毛病呢?弟妹是钦佩还来不及呢。 太子见祝王妃被自己狠狠踩了一脚,还要委身奉承自己,心情愉悦地都快要飞起,一双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晃悠着脑袋,得意道:的确,心直口快可算是人的一个优点,做人有些时候就需要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能藏着掖着,你说对吧,弟妹? 太子蹬鼻子上脸,得了便宜了,还欲踩章婉青一下。 不过,章婉青今日这般顺从不得不说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她同祝王貌似没有这么逆来顺受啊 没来得及思虑再多,就听章婉青万分赞同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说得极对,心直口快确实是一个特质,优点。弟妹方才也做了一件心直口快的事情,太子殿下来评评弟妹做得对不对? 且说来听听?太子挑了挑眉。 城东一处宅院住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身怀六甲,已六月矣。此女子怀得艰辛,身子又不大好,反应极大。郎君心疼,宅院中派了许多伶俐婢女伺候着。可别苑终究是别苑,郎君也是别人家的郎君,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孩儿乃是亲生血脉,何其无辜?弟妹实在看不下去,一心直一口快,就联系了郎君家中的主位夫人。有名分的就接回府中好好养胎,没名分的要赶紧弄个名分才是,不然可怜了腹中的胎儿。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太子听罢,气得满脸通红,拍案而起,指着章婉青道:你! 章婉青眼中露出了凌厉的光,嗤笑道:太子殿下觉得弟妹做得不对?方才不是说心直口快是优点么?现在要否认弟妹了? 太子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憋得双目瞪圆,最后狠狠地一挥衣袖,走了。 章婉青口中讲诉的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太子同一位青楼女子的爱恨情仇。太子对这位青楼女子爱慕已久,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也独独钟情于他,并献出了处子之身。 他时常找借口巡视京城,为的便是同这名女子春风一度。次数多了,女子竟也怀上了龙子龙孙。 按照他们的关系,这个孩子万万留不得,若是被皇帝知晓了,定将说他败坏家风,将他骂得个狗血淋头。 理是这般,但二人处在热恋,女子一哀求,太子一心软,便将这个孩子保了下来。 偷偷生产。 时至今日,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再要个四月便能出生,到时候就偷偷将其养大,待他登基,就将孩子接回来养育。 又非自然之物,怎可□□无缝?祝王夫妇若非被人拂了逆鳞,不会在这个时候将此事揭露的。 太子自认为自己藏得很好,想不通怎么被祝王妃知道了,只不过此时更重要的时拦住方才那个跑出去的婢女,她必定是去通风报信亦或是大肆宣扬的。 这事要如何收场呢? 太子要气炸了,也急死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大步流星地往府门走去,嘴里喝到:八弟,我们走,这旧改日再续,今日不急! 阻拦那位婢女之事成了燃眉之急,太子现在哪里还顾得及季王啊。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翅膀,立马飞到太子妃身旁,将她的耳朵堵起,莫要听这些闲言碎语。 两人脸红脖子粗地走了,章婉青一脸淡漠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那一口郁气舒了出来。 说起来,旧时那一场错乱的姻缘也是拜这两人所赐呢,章婉青有些后悔自己所拿捏的分寸了 第51章 沐浴 婉青。 王嫂。 见章婉青脸色还不大好,祝王与季王都担忧地唤了一声。 我没事。望着走近的二人,章婉青展颜露出一个笑容,立马转移了话题:席间都布置好了,九弟与弟妹可要现在去用膳? 季王看了王妃一眼,思忖后,道:不若先去厢房梳洗一下。让王兄王嫂笑话了,我们急着赶路,多日未曾沐浴更衣,身上馊得很。还是梳洗一番再来用膳会清爽愉悦些。 太子方才的挑衅,他们虽有反击,但提及了心中难过事,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季王不想兄嫂为了自己刻意将这些难过的情绪压下,刻意装出开怀欢乐的样子,该给他们一些时间与空间平复。 也好。祝王笑得一脸和煦:为兄赶紧让下人们去安排。你们先随管家到厢房去,我去看看厨房的那些菜色够不够,合不合口味。 心上人受了委屈,祝王自然也急,现在不必急着用膳,便想着好生安慰心上人一番。他让下人安排好事宜,自己则牵着章婉青也回了房。 去往厢房的路上,徐江菡若有所思。 她活了两世,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本以为自己的雀局已经掌握了天下大小事的情报。来了京城,经此一遭,她发现她自己还是低看了一些东西和一些人,比如这温暖和煦的祝王和默不作声的祝王妃。 他们在暗地里是否也谋划了不为自己所知的东西? 果然,要想了解一场局中的东西,还是要深入局中才能发现。 想到太子一事,徐江菡感叹道,这件事情出现的时机和人都不对,若能为她所用,在恰当的时机,她必将太子打压得抬不起头。太子也将彻底与皇位无缘。 而今已经太晚了,太子近来在皇帝面前表现良好,这件事情爆出之后会受责骂,但不会动摇他的地位。好好的一个杀招,就这样浪费了。徐江菡无限叹惋。 不过情报终究不是自己的,机会根本没溜到自己手里,徐江菡并不在此事上多做追悔。 她纠正了一些自己错误的心态与认知,以更严谨更仔细的智谋去重新盘算局中的每一步。 这就是季王殿下与王妃的厢房。二位主子稍等片刻,待厨房烧好水,这浴池就能用了。管家按照祝王的吩咐安排着一切,小的再去厨房催一催。 好,不急,我们坐着歇会。你们若是好了,来内间唤我们即可。季王声音温和,笑着道。 是。见季王和季王妃没有丝毫的架子,管家心里负担轻松了些,抱拳告退离去。 浴池里的水送得很快,季王与季王妃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有丫鬟提着桶倒水的声音。 一炷香后,浴池内放好了热水,丫鬟前来唤。 你们下去,这里我们自己来就行。季王看了眼冒着袅袅热气的浴池,欲屏退丫鬟。 是!丫鬟应声离去。原先祝王已经交代过,丫鬟们都知道季王殿下沐浴更衣时的习惯,听到命令之后就排着队鱼贯离去。 偌大的浴室里就只剩下季王与徐江菡二人。 房门被锁好,徐江菡拉着季王走到浴池的屏风后,替她摘下了头上的发簪。 长发如瀑般散落,季王脸上的棱角轮廓都变得柔和。季王配合着王妃的动作,除去了衣衫。 袅袅的热气驱散了冬之寒冷,浴室里头还有地暖,一丝一毫的冷意都没有。 季王脱得身上仅剩一件薄薄的里衣,转身替王妃摘下头上的发簪来。 不过她头上的饰物众多,徐江菡衣衫都除净了,饰物还有半数未落。 分卷(35) 去里头再摘吧。徐江菡指了指温暖的浴池。 走。季王拉着她步入了暖和的水中。 两人在水下的石凳上坐下,让温暖的水没至脖颈处。 还有三个。王妃头上还挂着三个头饰,季王帮着她慢慢解开。 徐江菡依偎在季王怀中,慢慢道:今世的许多事情已和前世不同,祝王爷与祝王妃不一定会步上前世的路。她知道季王最担忧着二人的安危。 季王将摘下的饰物放在浴池边,叹道:我也察觉到了,只是他们的性命拿捏在父皇的手里,父皇意欲何为又全凭借他心中的喜恶。夺妻之恨,父皇是一根刺,无论父皇怎么消化都消化不了。阿菡,倘若我们真能走到后头,要替王兄王嫂谋划后路。 季王言辞恳切,目光之中含着激动之色。徐江菡暗暗思忖,又道:陛下心中的这口气憋了这么久,必定不会让祝王全身而退,惩治是少不了了。我们只能提前在一些渠道布置人手,后面可偷梁换柱。 徐江菡说的意思季王明白,她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暂时同意了这个法子。日后若有更好的法子,她定用那个更好的法子来救祝王夫妇。 二人没在浴池里头呆太久,沐浴了一会便起身穿衣,准备换上一身新衣裳赴宴。 祝王那厢的情况不是很好,章婉青回到房中之后便开始簌簌落泪。 祝王将其拢在怀中,拍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太子其人便是如此,阴险狡诈,嘴里又不留德。我应当早先派人回来知会你的,是我的不是。 这怎么能怪王爷呢?章婉青用帕子擦去泪痕,外人难以见着的柔弱出现在她的脸上,王爷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是上天非要在郎情妾意中加上一段滔天的波折,我不能够怨任何人,只能怨命。 祝王担忧地看着她,哄道:婉青,你别这么说。那件事都过去了,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被处理干净,父皇也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太子你是知道的他素来同我不对付,所以才 在某些方面,祝王心思纯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他一直以为那年的事情只是一次乌龙,父皇也不可能会对儿子的女人动情。 他对万盛帝的尊敬与信任还是一如既往。 这些东西,章婉青却感受到了,她预感到漫漫前路的危机重重,她对皇帝的一言九鼎保持警惕与怀疑。 若能让她选择,她宁愿放弃此时的荣华富贵,同祝王你耕我织,在平静安详的小山村里度过余生。 可这个选择权在祝王手上而不再自己手上,她没替祝王做选择,没法让他放弃对皇位的追求。 祝王一直絮絮安慰着章婉青,见她的心情缓慢平复之后,道:婉青,你别想太多。太子那边也不必担忧,剩下的都交给我,这几天,我定要让他吃个大苦头。九弟与弟妹不是来了么,这些日子便带她们好好逛一逛京城,也放松一下心情。 祝王都这般说辞了,章婉青心底深处的那些话根本无人诉说,只能如往常一般还压在心底。继而自己宽慰着自己将心情平复好,面对接下来结局未知的征途。 好。九弟与弟妹应当好了,我们收拾一下也出去吧。章婉青道。 甚好。 京城夜里的风裹挟着凉意打着季王的脸上,季王缩了缩脖子,往徐江菡身边靠了靠。 王妃穿得不如她厚,她要替她挡挡风,不然会冻着王妃的。京城的第一处不好,就是里头的一些人太坏了,比如太子和襄王。这第二处不好就是太冷了,会冻着她和王妃。 明日该去市集上走一走,购置几件厚衣衫。冷风将廊道外侧种着的桂花树打得东倒西歪,徐江菡知道季王冷了,主动朝她靠近了一些,挨着她一起走。 丫鬟见状,忙撑起伞替二位主子挡风。 宴席设在念君阁,踏上一座接连的石桥时,祝王夫妇从那端走来,是特意来接她们的。 沐浴更衣完,可是舒爽了?祝王笑道。 一身轻松,将连日的疲惫都洗净了。不瞒王兄,待吃饱喝足,臣弟还打算回去沐上一遭。季王回着。 哈哈哈,九弟喜欢就好。祝王走到了季王旁,同她勾肩搭背,豪爽地笑道。 祝王妃则走上前同徐江菡嘘寒问暖。 席间已经被祝王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二位王爷杯酒言欢,二位王妃家长里短。 徐江菡对章婉青的印象很好,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的对自家王爷好的人,当然章婉青的性子也是徐江菡所喜欢的。所以她很是自然地同章婉青攀谈了起来, 不过二人间一些私密的问题徐江菡没有料到,回道的时候还需费心思想上一番。 九弟眼睛的伤势如何?听闻受伤以来,一直是你贴身照料。 王爷的伤势已在恢复中,但未完全复原,还需每日上药清除余毒。 已经慢慢好了,大善,江菡,这些都是你的功劳。章婉青夸赞道。 不敢当,是王爷自己的福分。 九弟自小不爱说话,也不见她有中意之人,时常还听闻她说要孑然一身,孤独一世。哪知遇上了你,竟像换了一个人,粘你都粘得很紧。可以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徐江菡腼腆笑了笑,没有说话。 章婉青接下去压低了声音道:不知九弟的伤势可有影响弟妹二人同房? 徐江菡听此言,愣了一愣。 第52章 宴席 火红的云霞立即浮上了徐江菡的脸庞,她不曾料到祝王妃会问这么私密的问题,让她一下子不知怎么答话才好。 愣了一会儿,徐江菡含羞答道:不影响的。 章婉青笑得了然,道:不影响就好。你们成亲也好久了,何时要孩子? 徐江菡心里道:哪里好久,分明才几个月啊? 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徐江菡道:这事只能顺其自然,急不得。 是这个理,但想要的时候,多努力多注意一下,还是比较有机会怀上的。章婉青朝着徐江菡挤挤眼,一副你肯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的表情。 徐江菡吸了一口气,呼出去时咳了两声,缓了缓,道:目前王爷的身子还不大好,江菡还未想这么多。孩子一事可待王爷双目完全好了再提上日程。 章婉青闻言温和地笑了笑,点头道:看得出来,你心里是有九弟的,处处为她着想,看着你们幸福美满的模样,我就放心了。 章婉青以长者的姿态道,想到了什么,她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神伤。 这转瞬即逝的神态被徐江菡捕捉道了,她眯了眯眼,心中已经猜到了章婉青黯然神伤的原因。 孩子。 成亲这么多年,祝王与章婉青一直没有孩子,当年那件乌龙事件发生后,皇帝应当做了什么让章婉青怀不上孩子了。 章婉青不知道具体缘由,只当是自己的原因,便不断地寻名医问名药,但收效甚微。多年来,孩子连个影都没有。 徐江菡想到了这些,将话头引到了祝王妃身上,试探着问道:兄嫂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孩子,可是王嫂不想要? 怎是不想要?我盼着还来不及呢,奈何福薄,上天不曾赐我们一个孩子。 江菡学得一些医术,不若寻个时间替王嫂把把脉? 不瞒弟妹,多年下来未果,我的心都死了。章婉青没什么闺中密友,同其他王妃公主走得也不是很近,心里的这些苦衷都无人诉说,现在来了一个合得来的弟妹,一说起来,还真有些停不下来了:弟妹既然想看,明日便替王嫂把把脉,死马当作活马医。 便约明日,江菡替王嫂好好看看,我这有许多方子,名家的私家的,常见的偏门的,大的小的,多不胜数,许是能成。 听徐江菡这么说,章婉青心底燃起了一小簇火苗,连声应道:好好好。 酒宴到最后,章婉青同徐江菡说了许多话,祝王同季王喝了许多酒。 祝王醉了,季王也饮了不少,不过没喝得像祝王那么凶。她倒是想陪祝王喝个尽兴,不过要饮的时候,都被祝王拦了下来,酒都倒进了他的嘴中。 九弟九弟眼上的伤还未好,不能饮太多酒,这一杯王兄替你干了,干了! 季王见他醉了,便倾身劝道:王兄少喝些,小饮祝兴,大饮伤身。她伸手欲夺祝王手中的酒杯,结果祝王的手一绕,躲开了她的手,他嘟囔道:王兄高兴,让王兄喝。 又一杯酒下肚,祝王打了一个酒嗝,胡言乱语道:九弟,你可知王兄为何护着你? 祝王身子摇摇晃晃,怕是醉得不轻了,收不到酒杯,季王默不作声的将酒壶收走,身子一低,放在了地上。 祝王捏着酒杯,自问自答道:那时因为你小时候跟我一模一样,我呢被太子欺负,不敢反抗你呢被襄王欺负,更加不敢反抗。分明老天爷都用恶意对你拳打脚踢了,你还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包容他人,这些我都知道的嗝打了一个酒嗝,祝王继续道:我同你一样,但后来长大了,我就不是这般想的。他们太过分了,我我要变得强大,保护你保护婉青,保护我在意的人 祝王絮絮说这话,有些话被拆得不成句子,语调混乱,声音含糊,侍立在侧的人都不一定懂是什么意思。 可季王听进去了,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五味杂陈。 她满脸复杂地看着祝王的醉态,手上的动作滞住了,许久才缓和过来。 她夺过祝王的酒杯,诚挚地道:王兄待我的好,我全都知道也全都记得,日后若有机会,容宣必定偿还。 诶!祝王抬起垂在手臂上的脑袋,摆摆手道:还什么还!不要你还! 说罢,他发现自己手中的酒杯不见了,便开始四处摸索:酒呢,酒呢 酒喝完了,今日不喝了。季王扭头看了章婉青一眼,恰好那厢也在注意这厢的情况。 二人目光一相接,章婉青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季王从祝王身旁起开,让祝王妃挨了过来,而后她便见祝王妃在祝王耳旁说了两三句,后者便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任由祝王妃摆弄。 我让下人送王爷回房,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章婉青行到二人身旁道。 给王兄弄些醒酒汤吧。 晓得的。章婉青答。 有祝王妃在身旁,季王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她见没什么事了,便告退道:王嫂,那我与江菡先回去了。 路上慢些,风大让婢子撑伞挡着。 好。 饮了酒,吃了饭,回去的路上则不像来时那般冷。 回到厢房之后,一丫鬟上前问道:王爷王妃可还要沐浴?想是听到了她们方才同祝王的对话,丫鬟记在心里了,便如此问道。 季王略显疲态地摆摆手,道:夜深,不必了。你们退下吧,有需要我们会唤你的。 是。 房间里又只有两个人了,徐江菡牵着季王往里面走去,想倒杯茶给她清清酒气。 结果行至半路,季王却拉停了她的脚步,从背后拥了上来。 喝过了酒的季王浑似一个小暖炉,耷拉在徐江菡背上,让她瞬间被一股热气包围。 怎么了?徐江菡轻声漫语地问道。 季王贴了贴徐江菡的脸颊,道:我想让祝王兄早些脱离苦海,他是真心待我好的。 徐江菡感叹道:祝王妃也是个极好的人呢。 季王的脑袋在徐江菡肩上摆了摆,瘪瘪嘴道:阿菡,我们想想办法。 徐江菡反手摸上季王的脑袋,柔声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第53章 入宫 要想让祝王早点脱离苦海,就必须使他清楚的认识到皇帝的险恶用心,就必须在他面前将真相赤裸裸的揭开。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必须从长计议了。 季王同徐江菡商议了一夜,才理清了整体的思路,直至天刚蒙蒙亮之时才歇下。 没睡几个时辰,二人便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陛下召见!管家急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被吵醒的季王听见陛下二字,陡然打了一个激灵,接着一个翻身坐起。 徐江菡缓缓地道:今日本与王嫂约着逛市集,怕是去不成了。 季王叹道:不单单是今日去不成,如若他将我们留在宫中,后头的好些日子都去不成。 徐江菡道:那我们就想个法子不留在宫中。 此事应当随机应变,先入宫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形势。 管家急得在外头踱步,季王从床榻上起身,穿好衣服,朗声应答着:我们已起,梳洗之后,即刻入宫。 管家听见,立马让丫鬟入内伺候二位主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季王与及王妃坐上了入宫的车架,祝王与祝王妃则在另一辆马车里同她们招手示意。 如此仓促召见,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路向着宫城驶去,季王担忧。 徐江菡意味深长地道:不好的事情肯定有,但我敢确定,一定与王爷无关。陛下召王爷去,讲的必是好的事情。 季王点点头,也笑了:那我知道这个不好的事情是什么了,也知道这个好的事情是什么了。 洞悉了这二者,入宫途中,季王的心态很是平稳,她逐渐喜欢上这种将一些事情掌握在手中的感觉。 慌乱来源于没有准备,若是准备得当预测准确,那心中的自信与底气将是截然相反的一种状态。 入城门,入宫门,一路来到了太和殿。季王不时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努力将自己放回前世的那个情景中,她希望今世的自己能发现一些前世中没有察觉的细节。 分卷(36) 她能预感到,皇后之死的秘密必定藏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中。 陛下,祝王、祝王妃,季王,季王妃来了。陈公公见到四人,急忙入内禀报道。 接着就传来皇帝高亢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外头候着的四人都听见了,但还是要遵循礼制在门外等着,只见陈公公款款走来,笑容满面,声音温和地道:陛下召见,都进来吧。 太和殿内,几个宫女正伏首擦着地板,从收走的东西来看,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狼藉。 皇帝板着脸,心情怕是不美妙。 温儿与宣儿来了?皇帝盘腿坐在椅上,端起茶盏,吹了吹茶盏里的热气,饮了两口茶水,头也不抬地问道。 见着二人来,他也有意压下心中不悦的情绪,面上尽力维持和煦。只是他刚被气过,脸上的肌肉尤是生气时候的样子,骤然转成笑脸,有些许的不自然。 这两个儿子乖巧懂事,从不给他惹祸,哪像太子,一出手就是败坏皇家颜面的事情,时不时让他雷霆大怒。 要不是念在他前阵子有功,在众臣面前还能功过相抵,不然准被那群言官骂到丢了储君之位。 太不争气了,最疼爱的儿子居然最不省心,反倒是一直漠不关心的季王可圈可点。看着季王,万盛帝的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的喜意。 见过父皇,父皇万圣金安。季王与祝王拱手,齐声说道。 徐江菡与章婉青在后头低身行了个礼,也道:父皇万圣金安。 皇帝招了招手:免礼,都坐下说话吧。 是! 四人入座,宫女们奉上了茶和糕点,皇帝率先开口道:宣儿近来身子如何?眼睛复原了否? 季王放下茶盏,恭恭敬敬地回道:眼睛尚有一些疼痛模糊,还在涂药医治,并没有完全复原。 你昨日便入京了,住在何处? 禀父皇,九弟住在儿臣那儿。祝王答道。 你们二人手足情深,时常帮衬,朕心甚慰。朕还听说,宣儿现在需要时常带着墨镜?皇帝问道。 伤过之后,眼睛脆弱,不大能适应强光,所以在彻底复原之前,还需戴着墨镜保护。 原来如此,将你的副墨镜给朕看看。万盛帝突然对季王的墨镜好奇了起来。 是。见皇帝要看自己的墨镜,季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来,再从小木盒里掏出墨镜,递给陈公公。 皇帝接过墨镜,对着光线看了好半晌,方道:你的墨镜从何而来? 从一个西洋铺子上重金买来的,整个季州城就此一副,寻它还费了好些功夫,险些求不到。季王规规矩矩地答。 万盛帝看着墨镜似有所感,身子依靠在桌沿,缓缓地道:这墨镜出自一个西洋商人之手,这商人朕认得,是个能工巧匠,也是个有趣的人,原先替朕做些小玩意儿的,在紫禁城待了两三年,想是腻味了,同朕请辞,说是想看看大晏的大好河山。朕同意了,不过他一走就不知所踪,朕还以为他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原来是去了季州。 还有如此渊源?季王惊讶道,不过这件事情她心里有底,王妃先前已经知会过她了。 此人巧思妙想,但脾气古怪。朕原先做几副墨镜也费了许多唇舌。你说你这副险些求不到也是正常,那人向来是随心所欲。 万盛帝看了看窗外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说道:你这幅款式精致,但用料不好,抵挡光线的效果也不好。朕这儿的几副都给你,你挑一挑。眼睛难受就戴上,在宫内也不必拘礼。 万盛帝慈祥地望着季王的双眸,让陈公公将自己的赏赐之物拿了上来。 季王起身连声谢道:多谢父皇!多谢父皇赏赐! 万盛帝瞧着季王欢喜的容颜,忽然悲从中来,十数年来,他赏赐这个儿子的东西乃至是同她说过的话,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 以至于此时她收到一个简单之物,脸上都能洋溢出纯粹的欣喜之色。 说到底这个孩子也是后宫斗争中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先前的他似乎对她太苛责了。 万盛帝看着季王单纯干净的笑容,心中起了弥补之意,同时也感叹幸好后宫多年的欺压和险恶没有更改她纯粹的性子,他还能在一众居心叵测的皇子中找到一块干净的璞玉。 或许是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简单纯粹的东西,万盛帝怎么看季王怎么喜欢。 这些日子,你同江菡多到宫中来,祝王府虽隔着不远,但召见还是需要时间,而且你们跑老跑去也甚是麻烦。朕与你们一枚通行御令,可自由出入,朕需要人陪我说说话了,也可就近召见你们。 儿臣遵旨,谢父皇!季王接下了通行御令,抱拳谢恩道。 儿臣遵旨,谢父皇隆恩!徐江菡接在她后头低身谢恩道。 拉了一会儿家常,陈公公在皇帝耳旁低声禀道:陛下,威远将军求见。 最近边界不安宁,兵部及朝中的几位将军密切关注着,有何消息,立刻到宫里来禀报。 军国大事当前,拉家常就此终止,万盛帝同四人道:晚间有家宴,温儿和婉青不急着走,留在宫里,吃过了家宴再走。时间还有,你们带着宣儿去皇后那儿走一遭。许久未见,皇后念得紧。 是。祝王答。 四人默默退出了太和殿,一同朝着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皇后已经等候多时。季王数年未曾见过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幼时的自己觉她和祝王一样,是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的救世主。可如今历经二世之后,她发现皇后其实是一个谜团,自己看到的都是表面。 外表光鲜亮丽的关系,暗地里头已经长满了蛆虫。她和皇帝,互相牵制,互相拿对方没办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用虚假的和谐来掩盖发烂发臭的真相,且不为外人所知。 前世的皇帝一直隐忍到皇后去世,祝王去世之后才释放出自己的怒意来。他不顾太后的劝阻,像是疯了一样,把皇后的坟墓掘了,动动荡荡,最后尸骨归于何处不得而知。 季王不知他们二者关系的破裂从何而起,只知积攒到万盛二十八年已然是水火不容,有如不共戴天的仇人。 季王很想知道,此时的皇后到底在想什么?如履薄冰的困境她又是如何抗衡的? 宣儿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江菡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你们来啦。皇后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端庄华贵的气质。她在门口迎着她们,笑容满面:快进来吧。 母后见了九弟,倒是将亲生儿子抛到一旁呢。走在最后的祝王垮了垮嘴角,佯装吃醋道。 你啊,天天能见,哪像容宣,隔着那么远,念着想着盼着。好久不见,宣儿都长高了不少。皇后上下打量着季王,又瞧了瞧季王身旁的徐江菡,捂嘴笑道:宣儿成了亲,也是个大人了,似乎不能老关注有没有长高,要关注关注江菡这肚里什么时候有动静咯。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奶凶:哼,她们怎么总爱盯着我家王妃的肚肚! 第54章 咄咄逼人 此事不急的。红晕浮上了季王的面颊,众人看罢,哈哈笑开了。 徐江菡含羞带笑,目光不时在皇后身上流连,初次见面,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是状似无意地瞥着。而且,她的目光多停留在皇后的四肢上。 突然暴毙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太小了。要么就是中毒已久,蓄势而发,要么就是强力之毒,索人性命。 二者来说,徐江菡更偏向于前者,前者更符合皇帝的性子、事情的发展。 徐江菡的脑筋在打转,她在寻思着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借口替皇后把把脉。只要经她把脉,总会得到一些线索,她们便不必像无头苍蝇拿般乱闯乱撞。 还未琢磨清楚,皇后已将她们引入了乾清宫的内厅里,落了座。 徐江菡与季王坐在边侧的扶手椅上,一抬眸,正好能看见皇后倚在桌上的手。 那手乍一看并没有特别,无名指与小指上带着护甲,皇后慢悠悠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动作优雅高贵。徐江菡早间就听闻皇后娘娘喜爱护甲,常命能工巧匠做些精致的款式,不过一月便要换上二三副,她想将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串联起来,从谋害的角度思考问题。 远远地观,护甲能做的假想不多,而且现在也不是仔细琢磨的时候,徐江菡将其在脑中过了一遍,便收回了心思。 看过了护甲,徐江菡便没有再观察其余之处,皇后不比常人,心细如发,时间久了,她这些偷偷的看定会被察觉,进而被批判为无礼。 徐江菡不想给自己招惹这无端的麻烦,适可而止。一抬头便加入了话家常中,偶尔笑盈盈说上一两句话。 午宴,她们是在皇后这儿吃的,菜色皆是宫外吃不上的,一些食材甚至是外人买都买不到的。季王离宫已久,突然间吃到这个口味,觉得可口无比,吃得欢腾不已。 皇后与她夹菜,祝王与祝王妃也不时举箸夹一些到她的碗里,徐江菡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时抬起目光,满目柔和地看着自家小瞎子将肚子吃成个圆球。 专心对付着自己碗里的饭菜,那三人给季王夹菜的同时,也会往她碗里送些。 皇帝说是要来,后来又派人传令政务繁多,便留在太和殿中简单用膳,让她们吃好喝好。 闻言,皇后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清淡解忧的菜品送了过去,叮嘱伺候的太监多多注意一些,若皇上食欲不振,吃得不多便要速速回来禀报她。 一切再正常不过了,皇后语气温柔,还渗了些浓情蜜意出来。而在季王与徐江菡这两个知道真相的人的眼中,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吃好了。季王接过徐江菡递来的帕子,擦擦嘴巴,弯着眉眼不好意思地看着众人:吃太多了。 皇后笑得十分和蔼:哪里,能吃是福。 季王起身离席,徐江菡随着她的动作一同站起。 季王道:着实是吃多了,停下才觉得腹胀无比。宣儿不打扰母后休息了,与江菡一起到御花园走走,消消食。 去吧。 祝王见状道:府中还有些事,儿臣与婉青先回王府一趟,晚间再与九弟相会。 皇后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四人一同离去,祝王召来一个太监让他带着季王与徐江菡走走逛逛,安排好事宜之后,便坐上了离宫的车架。 王爷王妃可是要去御花园?太监长着伶俐相,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人。 季王撑了撑腰杆,肚里太撑,站着不动太难受了,迈动脚步一边走一边道:走,去御花园。 王爷王妃要去哪个御花园呢?小的来引路。太监哈腰笑着道。 御花园不是只有一个么?怎还有选择了?下头的人都是这般,说话做事都要往主子的好奇心上撞,这样才能冒头,才有下文。季王知道这一点,也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讲。 季王爷有所不知,去年宫里的御花园又建了两座,而今有了三座了。太监见要回话,便凑得近了些。 季王手负在身后,慢腾腾地向前挪去:新建的两座隔得远么,都去看看。 不远不远,恰巧是黏在一处的呢。 那往那边去吧。 王爷王妃这边请。 季王与徐江菡随着小太监来到了皇宫南侧的一处御花园里,闲散地走着。小太监见她们并不反感多话的自己,便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建园史。 路过一组假山之景正欲入内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里头传来,接着便是几人谈天说笑的声音。 襄王殿下真英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过这些存在危险性的事情,还是让侍卫去做,刀剑无情,若是伤了,丽妃娘娘可要担心了。 无巧不成书,假山里头缓步行进的正是季王的死对头襄王。襄王搀着丽妃娘娘,协同几个小嫔妃一起游着御花园。 季王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几人马上要打照面了,转身朝着徐江菡瘪了瘪嘴。眼里的意思很是明显:怎么在这个时候遇到他? 午饭吃得很满足,她的心情很好的,可又偏偏在这儿遇上了襄王。好心情都被他败坏了。 几步之遥,她们要躲开不留身影不现实。徐江菡搭了搭季王的手臂,让她无需慌张,从容应对。 接着,徐江菡从木盒里拿出皇上御赐的墨镜,慢条斯理地替季王戴上,嘴里道:这儿不必屋内,光线强烈,王爷的眼睛万不可受伤了,将墨镜戴上吧。 季王嗯了一声,紧接着眼前就蒙上了一层黑影。再接着,襄王及一众嫔妃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黑乎乎的一片。 呦呵,这不是九弟么?这么巧啊,在这里遇上了你。襄王一见季王这病恹恹柔弱弱的模样就来了兴致,放下了搀扶丽妃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季王身前。 八哥好,着实是很巧呢,我们刚从母后宫里出来。季王的这一声八哥叫得不情不愿,还有意提起了皇后,企图用皇后的身份压制襄王想要作恶的念头。 毕竟这是后宫,皇后的话语权比这些个嫔妃要大多了,丽妃是得宠,但襄王总归是要有些忌惮的。 襄王状似无所畏惧,见季王嘴口比以前更伶俐了,更刺激了他要打压欺侮季王的心,双眼放着光,像一匹看准猎物的狼,巴不得马上扑上来撕咬。 丽妃及一众嫔妃还在场,他自然不能这么做,他转身朝着丽妃使了一个眼色,温温和和地道:母妃,儿臣许久未见九弟了,想同她叙叙旧,不能陪同母后游园了。 丽妃笑得一脸妖艳,面上微微露出一些疲倦之色,道:正好我也走累了,不往前走了,你们兄弟二人好好叙旧,我先回宫休息。 其余那些小嫔妃就是跟着丽妃混的,自然站在她这一头,见状帮腔道:襄王殿下便留在这儿同季王殿下叙旧吧,我们陪着丽妃娘娘回去。 好,你们路上慢些。 那一群女人又嬉笑地沿着假山蜿蜒的路走了回去。襄王嘴角勾着坏笑,朝着季王走来。 分卷(37) 季王一脸冷肃,目光更冷,但是有了墨镜的遮挡,外人难以看见。 徐江菡同季王并肩而立,见襄王走来,微微低下了身子,行了一个礼:见过襄王殿下。 诶,弟妹无需多礼。襄王大笑着,忙让徐江菡起身。 季王彻底拉下了自己的脸。 身旁的小太监见气氛不对,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早间有听闻襄王同季王不对付的事迹,出门前还有意避开了丽妃所在的宫殿,还以为今日的任务能顺顺利利完成。结果不是的,上天来考验他了。 冷汗顺着小太监的背脊往下流淌,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 多年未见,九弟与我当真是生疏了许多,为兄伤心啊。襄王看着季王眼上的墨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王兄哪里的话,昨日我们不才在祝王兄的府中叙过,皇弟对皇兄的敬重与爱戴一如既往,怎会生疏? 你嘴上说得好听,但是你瞧,见我的时候还要戴上墨镜,一副生人勿进的气息,皇兄觉得皇弟对我心有不满,都不愿与我好好叙旧了。 后宫不得干政,近来皇帝换掉了一波自己身边的人,并严密地封住了他们的嘴,有言凡事政事,皆不可往后宫传。 赏赐季王墨镜这等事自然不算是政事,消息终究是要传到后宫去的,只不过今天太和殿繁忙,消息传得慢些,襄王又刚入宫不久,自然是不知道。 他不知道墨镜是万盛帝的赏赐,也不知道季王在宫里头可以戴墨镜是万盛帝的口谕,提了一口气,带着一脸的兴奋欲拿此事做文章。 季王见他撞到这个枪口上了,从容招架:八哥恕罪,九弟事出有因才如此行事确实是因着双目不舒服才戴着墨镜的,有违礼制,还望八哥见谅。 九弟既知有违礼制,不如将墨镜摘下再与王兄说话吧。襄王咄咄逼人。 第55章 告御状 季王盯着襄王的脸后退一步,手指绞了绞,噤声不语。 襄王阴笑着朝她靠近:九弟不好取下,便让王兄替你摘下。来来来,小心一点,莫要乱动,不然会刮到。 徐江菡站在季王身后,闻言脸色大变,欲上前抵挡,季王负在身后的手拉住了她的衣摆,阻止了她的动作。 徐江菡一怔,再一想,便猜到了季王要做什么,脸色稍稍缓和。同她一样,摆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 季王没有丝毫的挣扎,襄王轻松摘下了季王脸上的墨镜,放在眼前把玩了两下,继而抬眸盯着季王的双眼,笑得更大声了:九弟双目已无大碍,又何须带着墨镜,总给人一种装腔作势的样子,倒让王兄不禁怀疑,你是真瞎还是假瞎了。 襄王逼近季王,双目恶狠狠地盯着季王的双眼,道:倒是小瞧你了,深谙苦肉计之精髓,耍得有模有样的。但我要奉劝你的是,不论你立下多少功劳,装瞎欺君可是大罪。 他想从季王的眼睛里看出一些端倪,可看得见与看不见不是用表观来断定的,更何况此时季王对外声称的是已在复原中,外人看上去自然是无异的。 襄王此时想查出季王是不是装瞎,已经太晚了。可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欺侮季王的机会。 啪的一声,季王的墨镜被襄王丢在了地上,他嘴上嚷着不小心,脚尖却跟上,在墨镜上踩了一脚,将整幅墨镜踩得稀巴烂。 季王盯着襄王脚下的那副墨镜,不发一语。 襄王上前拍了拍季王的肩头,语气冷硬着道:真是对不起啊,为兄是不小心的。态度没有半分悔意,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嚣张。 季王只是瞪着他,还是依旧不说话。襄王就是喜欢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容满面地走了。 季王虽被他羞辱,内心却是另一番感觉,背对着小太监,她朝着王妃挤了挤眼睛。 徐江菡心领神会,低下身子捡起地上墨镜的碎片来。 冷汗潸潸的小太监见状连忙上前,慌忙道:王妃,小的来捡,小的来捡! 徐江菡松了手,神态淡然地点头,她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小太监,待他将全部的碎片捡起来之后递交给季王。 季王握着手中的木盒,望了眼太和殿的方向,同徐江菡道:墨镜乃父皇御赐之物,现在却被弄坏了,走吧,我们去向父皇请罪。 好。徐江菡垂了垂眸子,有些状似无意地去瞥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但都隐忍不发。徐江菡在心中揣摩着小太监的用途。思索了一会儿,徐江菡转过身时同他道:从此处可有近路去太和殿? 有的有的,小太监忙应了两声,一个健步蹿到二人面前:在这边,小的来带路。 季王与徐江菡迈开脚步,跟着小太监的后头。 到了太和殿,恰巧结束议会,几位朝中重臣朝外走来,一人路过二人身边之时,目光在徐江菡身上停留了片刻。 想是有急事,几位重臣稍稍打了一个招呼便离开了,季王也没留意,径直走到通报的公公面前,说了两句话。 陈公公闻言立马入内禀报,万盛帝与重臣商议完国事,似是有了解决之法,眉头舒展,心情愉悦了些。 陛下,季王求见,说是说是要向您请罪。 请罪?万盛帝喝茶的手一顿,紧接着露出疑惑的神色:为何事请罪? 具体的老奴没问,陛下还是让季王殿下自己进来说吧。 万盛帝将茶盏放下,道:宣宣宣,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儿,季王与徐江菡从外头进来,神情似有惴惴。 怎么回事?万盛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温声问道。 季王难得在他那儿得到这么温和的态度,险些神游天外,定了定心神道:儿臣有罪,将父皇御赐之物弄坏了。 御赐之物?皇帝稍稍有些疑惑,随后又恢复清明,墨镜? 是。季王小声地回了一句。 皇帝不以为意:碎了便碎了,没有什么罪不罪的。不够朕再命人去制作新的。 谢父皇隆恩。季王跪下叩了一首。 万盛帝见季王手中拿着那个木盒,有些好奇地问:此墨镜用料讲究,不易摔坏才是,拿与朕看看,是什么毛病? 季王扭头同徐江菡对视了一眼,方不情愿地将手中捧着的木盒递了上去。 皇帝看着眼里,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打开盒子看罢,他的脸骤然板了下来,怒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季王惶惶恐恐地跪下,请罪道:儿臣不小心打碎的,儿臣知罪。 徐江菡也一同跪下,但她不发一语。 万盛帝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人,又看看木盒中的碎片,并不相信二人季王的说辞。 墨镜碎掉倒是小事,万盛帝为一国之君,不能容忍的是有事欺瞒他。 摔倒地上弄碎的。儿臣不小心不小心弄碎的。季王战战兢兢道。 小太监也跟了进来,见状一个扑通跪了下去,用凄厉的声音道:启禀陛下,奴才有话,冒死进谏。 万盛帝瞧着三人的状态便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便蹙着眉头点了点小太监道:你来说。 墨镜不是季王殿下弄坏的,是襄王是襄王殿下故意踩碎的。小太监身子抖若筛糠,言语中却是气愤难平。他本以为季王是来告状的,没想到她的性格良善到将此事扣在了自己的身上。 襄王的性子整个皇宫都知道,小太监是皇后身边的人,看他也不顺眼,心头的火气一冒,便将此事捅了出来。 襄王?又牵扯出了一个人,万盛帝语调变了又变。 奴才带着季王殿下与季王妃游御花园,碰到了襄王殿下。襄王殿下对季王殿下做的那些,奴才统统都看见了!小太监太过激动,声音颤抖。 第56章 惩治 襄王都做了什么?听小太监的口吻便知襄王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万盛帝不耐烦地问道。 小太监的声调中带上了几分激动的哭腔:襄王殿下恶意侮辱季王殿下,还从季王殿下脸上将墨镜扯下,狠狠地踩了一脚,墨镜才会如此破碎季王殿下心善,不愿多生事端,才将此事扛下。可襄王殿下着实是着实是小太监讲得太多了,说到后头那几个贬义的词语憋在了嘴边,愣是说不出来。 作为一个奴才,他已经逾矩了。 可都到这一步了,这些如何能瞒得住,万盛帝从他通红的双眸和颤抖的身子中读取了这几个词语,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太和殿骤然寂静了下来,里里外外的人神情紧绷,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的。 万盛帝自是知道皇子们私下的不睦,小打小闹素日里也没多管,却没想到襄王对待季王的态度以及恶劣到如此地步了! 他宠爱丽妃,旧时便是一直偏袒着襄王,纵容至今,完完全全是助纣为虐。他悔不当初,暗暗想着自己这一他一定要好好地惩治襄王。 父皇息怒!季王见状连忙上前替襄王说着好话:八哥也是不小心的,与儿臣开玩笑呢。 开玩笑能开成这个样子?万盛帝抖着木盒里的碎片,鄙夷地笑道:朕御赐的东西都敢如此毁坏,襄王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传朕旨意,将襄王府的声乐酒色通通禁了,让襄王在府中好好的面壁思过。 面壁思过倒是不打紧,主要是皇帝的寿诞近在咫尺,不能参加,损失可就大发了。 奴才遵旨!陈公公接完旨就急匆匆地跑去传旨了。 小太监叩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季王和徐江菡跪着,上身笔直,脑袋微微低着,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万盛帝的目光在三人之中扫了一眼,看着季王乖巧懂事的模样,对比着两个孩子,心里的怒气平息了一些,还好季王性格温和,襄王一个巴掌拍不响,才不至于闹到天翻地覆,不然,就不是一副墨镜的事情了。 万盛帝缓和地道:宣儿,江菡,你们都起来吧。 谢父皇!季王拉着徐江菡的手,与她一同站起。 还有你,也起来。万盛帝眯了眯眼睛,随后问道:你是皇后宫中的吧? 正是。小太监又跪下磕头:是祝王殿下命奴才带着季王殿下游御花园的。 今日之事,你检举有功,朕要嘉奖。 奴才受之有愧!听到皇帝要嘉奖自己,小太监更为惶恐了。他为季王出头,存有自己的心思。可皇帝陛下暗地里的心思,他揣测不出。他不知道自己的这次出头,皇帝陛下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是嘉奖你的勇气,朕差点就被蒙在鼓里了,你做得很好,跟着主管太监下去领赏吧。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太监哪里还有胆量拒绝?慌里慌张地磕了两个响头,连声说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接着便随着主管太监下去领赏了。 有年老的宫女领着一个小宫女入内,默默收拾起殿内茶盏的碎渣。 你们坐下吧,正好朕有闲时,同你们聊聊。宫女手脚麻利,殿内很快干净如初。万盛帝的脸上冒出了几抹笑意,温声同二人道。 是,父皇。季王领着徐江菡规规矩矩的坐下。 老九,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总是这个样子。老八都这般踩踏你了,你还不予以反抗,甚至还替他说话?万盛帝看着季王,满目复杂。 手足兄弟,儿臣不想多生事端而已。季王低低地道,顿了一顿,她又吞吞吐吐地说着:而且而且儿臣也没有想到,八哥竟还是如此厌恶我,乃至是针对于我 想到了太子的事情,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太子与襄王二人也不知被谁带坏了,最近一个比一个出格。 就算有惩治,万盛帝还是下意识地为二人说话,找着借口,这是让季王寒心的地方。 不过她并没有沉浸于这种情绪之中,顺着万盛帝的话头往下说道:太子哥哥与襄王哥哥与儿臣虽有一些矛盾,但他们本性纯良,远不至于此。儿臣也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捣鬼,父皇,此事值得一查。 万盛帝定神想了想,同意道:言之有理,朕会安排人去查的。 季王点点头,笑容一如既往地纯净。随后万盛帝又同二人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气氛十分和乐。 启禀陛下,丽妃娘娘求见。正说至欢乐处,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陈公公刚走出太和殿,就有消息传到了丽妃所在的宫殿中。 万盛帝正是烦躁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挥着手道:让她回去,朕现在不想见她。 丽妃正是得宠之际,万盛帝做出这个反应,也在季王的意料之外。自己入宫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能获得这个收效,算得上是硕果累累、喜出望外了。 皇帝让丽妃回宫,丽妃哪里是个依言而行的主儿,宝贝儿子受了惩治,她不闹上一通才怪呢。 季王不经意间扭头看了徐江菡一眼,眼睛里带上了看好戏的笑意。 万盛帝知道丽妃不闹上一回是无法收场的,也不想让二人在这尴尬地看着,便让她们先行退下。 走出殿外之时,只见丽妃可怜兮兮的立着,不断用手帕抹着眼泪。看见来着是季王与季王妃之后,那一双委屈的眸子立马带上了几分阴狠。 季王捕捉到了,大大方方地走近,朝她行礼:儿臣拜见丽妃娘娘。 丽妃眼底的阴狠之色散去,也朝季王走了两步,忙道:季王殿下,你也知道你八哥粗枝大叶,定是不小心才弄坏陛下御赐之物的。季王殿下可有替他向陛下求情? 自是有的!只是父皇近来心情不佳,火气自然大了些,儿臣已经已经尽力为八哥求情了 陛下还在生气么?他不肯见我? 分卷(38) 父皇正在气头上,丽妃娘娘还是莫要进去了。我一寻到机会,便会向父皇求情的。 季王殿下宅心仁厚。 二人在殿外表演得真真切切,可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 徐江菡惊讶于季王的今日的智谋与表现,担忧中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发生,她一个人都处理得很好。自己反倒是成了她的衬托,只需跟在她的身旁,默默无闻就好。 太和殿前的空地上,季王同丽妃你来我往地说着客套至极无谓真心的话,徐江菡站在季王身后,以克制收敛的方式,在目光之中夹杂了外人难以道出的爱意。 嗯,小瞎子今日辛苦了,晚上该奖励一些什么 第57章 要一个亲亲 晚宴没了太子和襄王,安静了许多。一家子的席位上少了两个人也尤为突兀,不过大家心照不宣,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两个人。 皇帝面上揣着笑,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喜是怒?每个人都把神经都绷得很紧,小心谨慎的伺候着他。 季王没什么话,乖乖巧巧地坐在位置上,吃着自己的东西,偶尔有长辈问话之时才会答上一两声。 徐江菡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背也弯了,眉毛也耷拉了下来,便知她的王爷累了。 偏生这宫里的晚宴礼数又复杂,时长又久,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徐江菡不愿看着她在那里独自强撑,便伸出自己的脚,在桌子底下勾了勾季王的长靴。 季王的脚突然被触碰到,打了一个激灵,正想扭头询问,徐江菡往她碗里夹去一块肉,身子朝她靠近,嘴里道:王爷吃这个,好吃呢。 桌前有长布挡着,没人会注意她们在桌底下的小动作,徐江菡用脚踝轻轻踢了季王一下。 季王不知王妃意欲何为,双眸里闪着好奇的光。 徐江菡也不说自己要做什么,同季王夹一块肉便轻轻地触碰她一下,无预兆无道理的。季王也依照自己的直觉行事,吃完了碗里的肉之后,在桌子底下轻轻的回击。 无厘头的动作,这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烦闷的时间一旦沾染上了乐趣就会流逝得极快,不知不觉中,宴席到了尾声。 皇后搀扶着醉意醺然的皇帝离去,满面红光的祝王朝着季王夫妇走来。 九弟,弟妹,我们一同回府吧。祝王今晚酒喝的不多,神采飞扬,显然是因为襄王被降旨闭门思过一事而心情愉悦。 他朝着季王走近之后,悄声同她道:九弟,在宫中喝得不尽兴,不若我们到了府中之后再饮一场? 季王没有马上回答,歪了歪脑袋好似在思考。章婉青看出了她眼里的疲倦之色,拉了拉祝王的衣袖道:今日夜深了,不宜再饮,王爷若有闲情,不如换个日子? 祝王联想到今日襄王在御花园的所作所为,便知季王定然心情不佳,若是为了迁就他而强颜欢笑,那可不好。 祝王扯了扯自己的唇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确实是晚了,改日改日! 季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夜里风大,我们快走吧。章婉青领着一行人往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走在宫道上,季王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徐江菡以为她冷,正想嘘寒问暖,季王却先她一步有了动作,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徐江菡的身上。 我不冷。徐江菡尾音拉得很长,挣了挣,想让季王将披风收回去。 季王朝着她的脸贴了贴,贴着的两张脸都被冷风吹拂着,一样的冷冰冰。季王沙哑着声音笑道:我觉得你冷。顿了顿又觉得自己的话站不住理,补充道:离马车没几步了,披着吧。 徐江菡原本就披着一件披风,此时又加上了季王的那件,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好似冬日里不怕冷不怕冻的大熊。偏生披风领口处还被季王的一只手捏住了,她想要挣脱也没有法子。 季王向上收紧了自己的手,将徐江菡的大半的脸掩埋进了披风里。 看不见路了。季王越收越上端,将徐江菡的视线挡住了,进而将她的整张脸都掩盖在披风的里头。 没关系,我领着你走。季王笑嘻嘻地道。 二人推推搡搡地朝前行进,到马车前的木阶下,季王才将徐江菡放了出来。 坏。到了马车里面,徐江菡喘上了一口气,以为季王在开玩笑,嘴边吐出了这个字。 季王在她后头进来,眼里布着红血丝,瘪着嘴角扑到了徐江菡的怀里,抱着她道:阿菡,我困。 徐江菡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抚摸着季王软塌塌的秀发道:我知道你困,皇宫已经被甩在后头了,可以歇一歇。 季王趴到徐江菡的膝上,脑袋枕着柔软的地方,狗皮膏药一般粘着,闭着眼睛道:今日应付了许多的人,我已经许久未曾这般了。 徐江菡看在眼里,柔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今夜好好睡上一觉,后面几日无甚大事,不需要这般了。 季王动了动自己的小脑袋,突然仰面道:阿菡,我想要一个亲亲。 徐江菡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自己面前动啊动,没有多想,俯身在季王唇上吻了一下。 轻吻过后,她并没有离开,唇上移,吻在了季王的鼻上、眉上、颊上。 季王享受过了亲昵,又不满于此种的亲昵,勾过徐江菡的脖颈,让二人的双唇相接。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我不坏,我就是太困了才要玩我媳妇儿的。 第58章 孩子 在王妃处讨到了舒服的亲呢,季王的精神好了一一些,笑眼眯眯地窝在王妃怀中,仰着头拨弄她的头发。 月色很好,轻柔的月光洒在窗帘上,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马车慢慢悠悠地朝祝王府驶去,颠着颠着,季王彻底将身心都放松。 明日要做甚?季王枕在温香软玉中,眨巴着眼睛问。 你想做什么?徐江菡笑着反问道。 若无事,真想在被窝中赖上一日。季王神游天外。 想得倒美。徐江菡笑着嗔怪道,伸手刮了刮季王的鼻尖。 季王噘嘴将脑袋埋在徐江菡的怀中,闷声道:我胡乱说的。我知道的,就算是无事也要在京城里头转转,不能闭门不出,要让那些皇亲贵胄知道我季王爷来京城了,该躲起来的就躲起来吧,该奉承的就来奉承吧。 是这个理,但我们明天有正事,不做这些。徐江菡温声道,她知道季王疲于应付,便不安排这些事。 正事?季王从徐江菡怀中露出亮晶晶的双眸来,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正事? 你忘了,先前答应的,要与三王嫂瞧病?本是定的今日,奈何今日被陛下召去了,瞧不成,只好移去明日了。 是是是,这下季王想起来了,王兄与王嫂成亲数年,竟然一个子嗣都没有。京城里的那些长舌妇都在背后评头论足,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民间思想如此难以更改,王嫂要背负着极大的压力,更何况王嫂是真心喜欢孩子,渴求子嗣,我们理应尽心相助。 那你明日好好替王嫂瞧瞧,前世...说起一些私密之事,季王噤了声,勾着徐江菡的脖子坐起,附在她的耳旁小声说道:前世他们便无孩子,遗憾得很,今世若能圆此梦,也算对得起王兄王嫂对我的好了。 季王坐在徐江菡双膝上,整个人都攀在她的身上,活像一副狗皮膏药。 徐江菡拢紧双臂,掂了掂季王的重量,笑道:看看明日的问诊情况如何在下定论,我现在还不能保证能让王嫂怀上孩子。 是了,情况还不知道是何,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干着急。季王趴在徐江菡肩上,伸手拨着她的发尾道。 王爷呢,有没有想过要子嗣?徐江菡忽然问道。 别人的家常里短放在自己身上就不太适宜,季王歪着脑袋,低声道:阿菡,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徐江菡淡定地道:按正常来说,王爷这个年纪也该有子嗣了,你瞧,我们成亲不过数月,宫中的那些长辈们已经在问了。想是时间越往后走,他们催得越紧。 可我们如何能有孩子?季王对上徐江菡的双眸,越发地想不通,最后想到一处,眼睛都红了,她颤声道:难不成要让男子来侵犯你么? 徐江菡点了点季王的小脑袋,在她面前结结实实地翻了一个白眼:王爷平常那么机灵,怎么这时会堵在死胡同里? 季王看着面前嫌弃的白眼,忽然一怔,瞧着王妃的态度,她突然惊醒:事情必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季王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阿菡,我又是乱说的。呸呸呸!季王自己都嫌弃自己的方才所说的话了。 徐江菡斜眼睨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季王眼睛亮闪闪的,问道:阿菡,你那是不是有神奇的药,能让我们有孩子? 徐江菡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道:有一些自然规律我们违反不得,事上没有这种药。 那我们季王皱起了眉,实在想不通,只好抬着头眼巴巴地望着王妃,等着她答疑解惑。 徐江菡还没开口,马车倏然停下,她们到祝王府了。她拍了拍季王的背,冷声道:先下去,回房再说。 怕是自己方才的言语触犯到了王妃,她此时定是心情不悦,季王悔得肠子都青了。 好。乖乖下了马车,季王在下头侯着王妃,等着和她一起回房。 而徐江菡下马车之后径直朝前走,没有理会季王,季王见状,在后头屁颠屁颠地跟上,不敢抱以怨言。 王妃走路带风,走得极快,季王一路踏着小碎步才能勉强跟上。 到了房中,徐江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清清火气。季王凑了上去,委屈巴巴地道:王妃,你方才朝我翻白眼了。你从未对我翻过白眼的,我心里也难受,我们扯平了吧? 喝了清茶,徐江菡瞥了季王一眼,散了火气,同季王直言不讳道:不生气了,我们说正事。 季王心稍安,问道:那孩子之事如何解决? 我先问你,你是否介意抚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作为自己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季王似是懂了,道:孩子出世之时皆是无辜良善,自己家的与别人家的也没那么大的区别。我们本该无子,若有幸拥有一个善良天真的孩童,已是上天馈赠,我又怎会介意血缘。只不过说道一半,季王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徐江菡追问道。 只不过那孩子并非王妃十月怀胎所生,又需扮做我的亲子,从你肚中产出,非易事。 那便是考量演技了,届时要王爷陪我演这一出。 自是要陪的,我届时定然倾情演出,不留余力。季王嘻嘻笑道。 我算了一下时间,也快了,陛下寿辰结束之后,我们回到季州,就该开始筹备了。 那是快了,时间也不多,哪能回季州再开始准备,现在就要有所行动了。季王说着上前揽住了徐江菡的腰肢,一本正经地解起她腰间的束带来,嘴里念念有词道:从现在开始便要增加同房的次数,动静最好在闹大些王妃,你要好好地配合我。 听到什么动静要闹得大些,徐江菡的脸骤然红了,嗔了季王一句:又在胡说。 季王已经除去了徐江菡的外衫,没有得到丝毫的反抗,于是进行了下一步地攻城略地。忙中回道:哪里胡说?这是合理的分析,正确的思路。 徐江菡见季王一脸正经地耍着小心思,居然还振振有词,怎么看怎么好笑,也不同她多加置辩。 现在得了逞,后头还有十月怀胎呢,怀胎之后可不准同房,她有的是机会拿捏季王。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这么一算,我好像是亏了(t_t) 第59章 问诊 翌日清晨,徐江菡起身之后,寻来下人问道:今日祝王爷与王妃可有出门? 下人答:回季王妃,并未,王爷与王妃刚用过早膳,在花园中消食呢。王妃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劳烦替我传个话,说一个时辰后书房一叙,有事相商。 小的这就去传话。下人躬身行礼。 徐江菡微微颔首,继而转身回了房。 昨夜睡得晚了,季王还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赖着。听熟悉的脚步身近了,双眼一睁,撑手肘坐了起来,赶忙抓起衣裳往自己身上穿去,边穿边起身站起。 怎么不对呢?忙活了好一阵,她发现自己这衣服穿不好。她套进了一只袖子,可另外一只不知翻到哪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穿错了,脱掉。徐江菡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替季王将穿错了的外衫脱掉,拨弄正确之后再替她穿好。 可是迟了?人迷迷糊糊的时候当真是找不着北,季王怕自己耽搁事,小心问了一句。 不会,王兄王嫂皆未出府,待我们用完膳,再去寻他们。 那就好,对了,阿菡,这几日都不见誉名,她去哪了? 凌华交代了一些事,誉名去查了,就在京城附近,未走远。 凌华之事一直由誉名处理,不知进展如何了,何时交与大理寺? 不急,徐江菡替季王系好玉带,现在只有人证,还未有物证,待二者齐全,时机成熟了再交上去。 太子哥哥当真如此着急?他已是东宫了,还千方百计地筹集军械做甚? 朝中官员五五开,一半支持祝王,一半支持太子,太子觉得自己的胜算太低了,自然是要做些准备的。 那他也不能造...季王的造字刚说出口,便被徐江菡封住了嘴。外头有人敲门,一丫鬟的声音传来:早膳已备好,二位主子是此时用膳还是再等等。 分卷(39) 徐江菡对着季王使了个眼色,清了清嗓子道:送进来吧。 是。丫鬟回道,接着推开房门,让捧着早膳的侍女鱼贯进入。 季王手负在身后走出里间,状似无意地瞥了为首的侍女几眼,将这些人的样貌都记在心中。 不加防备之时议论朝局,是她疏忽了。这几个侍女的底细得让雀局查一查。 简单地用完了膳,祝王与祝王妃寻来。 听闻弟妹寻我们,弟妹可是要替我瞧身子?章婉青一身藏青色的华服,雍容华贵,声音温柔,如沐春风。 徐江菡对上她的笑容,答道:正是,前日说是要替王嫂把脉,今日得闲,不想拖着,遂让下人去问问。 章婉青上前勾住了徐江菡的手臂,笑容满面:听闻弟妹医术了得,我这心里还真有些期待。哎,原本都不抱希望了。 以往替王嫂瞧病的,都是些什么人? 多数是宫中的太医,有些是江湖郎中。 闻言,徐江菡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我们去书房,那儿僻静。祝王道。 好。一行人朝着书房走去。 甫一踏入书房,一阵馨香沁人心脾。 徐江菡留心多闻了两下,从中闻出了几味安神的药材,更多的就不好辨认了。 先忙活正事,她让祝王妃在椅上坐下,露出光洁的腕子来。 继而腕子下塞入了垫子,徐江菡坐好,屏息凝神,将自己的二指轻轻地搭在祝王妃的脉象上。 徐江菡如入忘我之境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除她之外的三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没人敢开口问,但又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些文章来。 章婉青的脉象似是有些奇怪,徐江菡皱了眉,三人的心随着她的神情提了起来。 徐江菡示意章婉青换一只手把脉,而后同祝王道:请祝王兄也伸出一只手来。 祝王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在徐江菡另一侧坐下,拉开了自己的衣袖。 徐江菡将另一只手的二指搭在祝王的脉象上,同时替二人查看脉象。 季王看着架势,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半柱香后,徐江菡松开了手,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弟妹,如何?章婉青急不可耐地问道。 徐江菡用帕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冒出的汗,笑道:可以治。 当真?章婉青一把扑住了徐江菡的手,激动地道。 可以。徐江菡认真的点下了头,继而脸色变得严肃:不过这个消息你们切勿告诉旁人,我怕有些人会作乱。快的话,王兄和王嫂今年便会怀上孩子。 章婉青以为她说的太子,连声道:保密保密,我们早就怀疑是一些人在捣鬼,可一直查不出原因。还是弟妹的医术高明,一探便知。 祝王皱眉道:那人究竟是如何害我们? 徐江菡摇头:这个我不能确定,还需查找一番,我们先不管他,调养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近半月,王兄与王嫂找两间干净的厢房分居而住,我会开一些调养的药再配以针灸。 一切都听弟妹的安排。听到可以怀上孩子,祝王与祝王妃高兴坏了。 捣乱之事我来查就好,王兄与王嫂近日放松一些,好好调养身子。徐江菡笑了笑,语调轻松,季王却从她晦涩的眸中看出了一些异样。 默不作声地将徐江菡拉回了房中,关上了门,季王问道:阿菡,此事真如你说的那般简单? 徐江菡望着她叹道:自然不是。那人用药狠毒,解毒尚要诸多功夫,更别说调养身体了。 那你为何同王兄王嫂承诺,他们会有孩子? 徐江菡笑了一笑,道:只是难而已,并非没有法子。此时此刻,王兄王嫂的心态也是一个关键,我也非有意骗他们,只是权宜之计。 那害他们不能怀上孩子的真的是太子?季王问道,但她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是。徐江菡斩钉截铁道,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他。 那是季王皱起了眉,心中有了另外一个答案,可她无法将这个答案宣之于口。 因为太残酷了。 第60章 跟踪 这个答案二人心知肚明,是皇帝。 皇室手足相残是因为利益相争,父子相残却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受迫害最深的也是这个女人。 王嫂的脉象看似平稳,实则已被下毒多年,有一味药一直影响着,故而不能怀孕。祝王兄也是,并非单方面的。 下毒多年?季王被这个词震惊到了。原来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想让他们这对有情人好过。 王爷放心,小毒,不足以伤性命,只是影响怀胎。徐江菡宽慰道。 季王叹了一口气:是啊,父皇同他们还未真的兵戎相见,他还要利用来祝王兄制衡朝廷,不会这么快取他们性命的。 我让柳涟将几样可疑的东西取来了,查证一下他们是如何在潜移默化中被下毒的。真相会保密,暂时不会告诉他们。 医术上的事自然是王妃的专长,季王帮不上什么忙,都做好了替王妃揉肩锤背的打算,熟料徐江菡话锋一转道:誉名那儿遇上麻烦,王爷去一趟吧。 季王拿着指尖指了指自己,微微睁大了瞳孔:誉名的麻烦,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在她的印象之中,李誉名擅谋又擅武,个人能力出众。她解决不了的事情,自己真的能帮得上忙? 凌华为保命留了一手,将与太子来往的书信藏了起来。现下我们便是要找出这些书信来,作为物证。徐江菡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 季王蹙眉:若我是太子,得知凌华藏了物证,定会杀她,何来保命之说? 徐江菡解释道:那是因为太子还不知道,不过这是京城,是太子的地盘,我们的动作也比较大。消息传入他的耳中不需要多少时间。 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若太子介入,这个把柄能不能保住真不好说。我得赶紧出门了!季王提了提前襟,心急火燎地准备出门。 王妃按住她的肩头,嘱咐道:凌华看似娇弱,实则有勇有谋,不容小觑,王爷出门在外要小心些。 会的。誉名在的时候我就紧紧跟着她,誉名不在的时候我亦会同凌华保持距离,王妃不必担心。季王乖乖应下,随即便出门了。 李誉名没在祝王府现过身,素日里的接触也以书信的方式往来。没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也没人知道雀局背后所依靠的人是谁。 季王此番前去,也是偷偷的。她同祝王府的管事打了个幌子,说是外出赏景,实则将马车周围的人全部换车了自己的人。 季王在车厢内坐定,靠在软垫上歇了歇,马车缓缓朝着京城城郊的方向驶去,未到目的地之前,她不需要担心什么,具体的情况,等她和李誉名碰面了,她会告诉她的。 低调的马车刚驶出祝王府门前的空地,一头戴斗笠,笠上黑纱掩面的人从祝王府后墙角处探出头来,见马车启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此人身长不过五尺,是个女子。 第61章 地下城 王爷,季王出门了...襄王府书房内,襄王夏容厚心腹鲍全弓着腰笑得贼兮兮的。 襄王一身素衣,身子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近日来没什么胃口,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不少。闭门思过,满身的烦躁与郁结无处发泄,听闻这个消息以后,襄王眼睛倏然发亮,好似尝到了报复的快感。此时此刻,他急需一些畅快的事情来疏解自己的情绪。 她身旁带了多少人?襄王捏了捏手指上的骨节,阴狠狠的目光虚虚落在远处的门框上。 几个侍卫而已,从季州带来的那些老弱病残鲍全嫌弃地瞥了瞥,又道:王爷知道的,襄王总喜欢去僻静的地方...鲍全的话说到一半,襄王就会意了。 让他们动手,切记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本王可要让我那个好弟弟尝尝得罪我的后果!襄王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面容也狰狞得可怕。 是!小的知道怎么做了。鲍全阴险的笑了笑,合掌行礼离开。 事虽未成,但只要想到季王那狼狈虚弱的模样,襄王这心里没由来就生出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他想起自己好几日没见到王妃,好几日未同女人温存过了,便找来下人吩咐道:去,把王妃叫来,本王要见她,立刻马上。 禀王爷,王妃出门去了下人如实答道。 出门了?襄王尾音挑得很高,她出去了怎不和本王说一声? 王妃说下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说什么?襄王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愠怒。 王爷被皇上降旨关禁闭,好些日子不能出门,不能来打扰您,王妃就自己出门玩去了 这女人!襄王啐了一口,脸色很是不好,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将下人吓得一脸惨白。 跟本王说说,她都去哪些地方玩?襄王笑着问道,但不用抬眼便知道他此时必是怒极反笑。 下人沉默不敢言语。 襄王再次逼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下人扑通一声跪下,伏首道:王妃去青楼了。 啪的一声巨响,襄王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 下人浑身抖若筛糠,他知道襄王府内,新一轮的狂风暴雨要开始了。 ** 季王的马车从祝王府出来之后,约莫行了两炷香的功夫离开了京城的闹市,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一间不大的宅院前。 宅院是私家卖酒的,隐隐地有酒香味从门缝里飘出,季王下了马车,敲了敲门,很快有人迎着她进入了宅院。 碧桃戴着斗笠,在马车后头跟了一路,熟料马车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她躲在暗处,瞧着季王从车厢里出来,进入了这所卖酒的私宅。 她不敢打草惊蛇,远远地看着这一切,静静等着季王出来。天上飘下了一丝雨点,冷风裹挟着凉意打在碧桃握剑的手背上。宅院的大门关上没多久又重新打开,仆役替季王撑着伞,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季王的手上多了坛酒。 来这买酒? 还来不及细想,季王以及坐上了马车,一行人又往城门的方向驶去。瞧着架势,去往城郊无意,碧桃又急急跟了上去。 宅院内,两个人缓步并肩走着,一人开口道:王爷被人跟踪了。她的眼睛习惯性地眯起,右手把玩着腰间的一枚玉佩。这正是消失多日的李誉名。 被跟踪了?季王手负在身后,匀速朝前走去,闻言,步伐一滞。她不是没有防备,只不过这一批人明显是在她的防备之外出现的。 两拨人都藏得比较深,王爷没发现也实属正常。有一拨人是高手,隐藏地很好,也很警惕,就算我现在出手,也不一定能抓得住。李誉名喘了一口气道:另一股势力是半路跟上来的,人数众多,想来也是难缠。还好我们留了一手半路更换路线,不然王爷这趟出来就要麻烦了。 竟然有两拨人!季王惊讶地睁大的双眼,能查出来他们是谁吗? 那就要看待会儿他们会对您做什么了李誉名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京城果然不容小觑,潜在的危险要比自己想象得更多。季王神色暗了暗,几个呼吸后又调整如常。 那先不管他们,你快同我说说凌华那厢的情况。与李誉名一同走向宅院的后门,她们坐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 请王爷相助,主要是想从凌华口中探出几分物证的下落。所谓狡兔三窟,凌华将与太子接头的书信藏在了几处,我原先从她嘴里套出来一处,取了一封,后面几处她便不肯告诉我了。 那我来能做什么呢?季王疑惑地问道。 她想见你,说你来同她见上一面,她便告诉我那些东西的下落。李誉名看季王的神情由有丝丝地复杂。 季王的神色也很别扭:不会有诈?想起王妃的话,她不免有些担忧。 八成是有诈的,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好委屈一下王爷了,安危问题,誉名会负责,还请王爷放心。李誉名抱了抱拳。 安全可以得到保障,牺牲一下色相也并非不可,季王道:本王定当全力以赴。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季王被李誉名带到了雀局在京城里的秘密集会处,位于城西地下城的一角。地下城泥泞、潮湿、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生活着许许多多穷苦的人,鱼龙混杂的环境里也暗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季王戴上了蒙面的斗笠,跟在李誉名的后头,不时低头躲过横亘在身前的障碍物,入目皆是身着破衣烂衫的人。她始终嘴角紧抿,不发一语。 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她们才来到雀局的领地。季王喘上了一口气,出声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东西:这是雀局在京城的据点,王妃是否经常来此处? 早些年常来,还在此处生活过一段时间,殿下封了领地去季州之后,王妃便移去了松兰山,也是许久未来了。李誉名从季王的神色中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开口道:谋划大事非朝夕之事,王妃很辛苦,王爷莫要因一时的仁慈毁了王妃多年的心血。 李誉名平素便是这直来直往的性子,一言就击在了季王的心上。季王的视线未与李誉名相交,自顾自地往前走,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攥成了拳头。 王妃的辛苦,没人比她更心疼。皇位之争,也不会有人比她更想赢。 老六,开门。走进了雀局的领地,李誉名带着季王来到了一间上锁的监牢前。空气中十分浓烈的血腥味让季王有些不适。 打开门之后,里面的光景更是让季王为之一振。 分卷(40) 第62章 杀人 凌华满身布满伤痕,新鲜与老旧的血迹混杂在一起,体无完肤,虚弱的目光从季王踏入监牢起就一直停驻在她身上。 季王被眼前之景惊得一怔,双眸不自觉瞥了李誉名一眼,似是在谴责她为何下这么重的手,丝毫不懂怜香惜玉。这不是她们的人证么? 李誉名无惧这目光,双手一摊,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她与凌华新仇旧怨一大堆,她还算尚有良知,一直守着底线,这些都不是最严厉的惩罚手段,放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这个女人的身与心,早都毁绝了。 季王继续朝前走,李誉名既然没叫她停下来,便预示现在都是安全的距离。 王爷,可以了。离锁着凌华的镣铐还有一丈距离的时候,李誉名喊了停。 季王负手站在凌华身前,同她面对面。 王王爷头颅仿佛有千斤重,凌华吃力地抬起头来,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面前同身前之人平齐。抬起头来之后又见角度不太对,扭了扭脖子,许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她的姿势生硬地仿佛这个脑袋不属于这具身体。 季王尽力平复下心中那些翻腾的不适,回道:我在这,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杀凌华的手抬了抬,在季王来不及惊诧之前将剩下的话说完:帮我杀了我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帮我杀了我这是凌华最后的哀求。 李誉名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就了然地平息了。死对于人来说,比生简单,从来不是难事。 对于凌华来说,李誉名会取她性命,太子会取她性命,她自己也可以取她性命。可她宁愿让自己的这条命死在季王手里,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能让死亡开花的机会。 我季王不解地皱起了眉,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李誉名,似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与她预想的不同。 李誉名倾身上前,在季王耳旁解释了几句,她方恍然大悟,理解了此时凌华想要自己动手杀她的心思。 凌华这个人证是保不住的,送到宫里,层层关卡,她根本活不下来,她们能做的就是取她口证,再找出物证,给太子扣上一项罪名。 我答应杀你,你能否将藏书信的地方先告诉我?季王往前走了两步,应下了凌华的请求。 可以,王爷的话,我信的凌华想笑,费力地扯起了唇角,奈何她的脸上布着几道伤痕,一动便牵动伤口,给不了季王一个完整的笑容。 李誉名倒是惊讶于季王可以答应得如此之快,因为在她看来,季王平安顺遂的十几年里,应当是连一只虫子都没杀过 李誉名看向季王的脸,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退缩遮掩的痕迹,从而判断这话的真伪。奈何看了半晌,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季王真诚得让人不想信服也得信服。 老六,取大力丸来。以凌华此刻的状态,说话都费劲,别说提笔写字了。李誉名要想让她亲笔写出口供,就必须在她气数不多辅之以丹药。 丹药是王妃制的,她们这些刀刃上过活的人,有时需靠着这些灵丹妙药续命。在凌华这里,续命是不可能了,大力丸只能让她暂时减少一些痛苦。 李誉名从自己兜里取出钥匙,解开了凌华颈上、腕上的锁链,但双脚未解,留有一些限制。她不敢全然信任凌华。 去搬张桌子,再取笔墨纸砚来。李誉名转身对老六吩咐道。 好。老六动作很快,不需要多久就将所需的东西备好了。 长长的桌子摆在了凌华面前,李誉名取来一个草蒲让她席地而坐,进而将大力丹送入了她的嘴中。 季王就站在旁侧看着,面无表情,别人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毛投射在眼睑下,留下了一片阴影。 王爷可否替凌华磨一磨墨?吃下了大力丸,凌华的气力恢复了些许,抬头望向季王,说话之时的腔调听起来也不那么令人难受了。 季王抬头,同凌华眼神交汇,双眸之中带着一丝的犹豫。凌华扬了扬唇角,笑得一脸坦荡:王爷放心,穷途末路了,凌华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季王歪了歪脑袋,大步朝着凌华走近,心里防备骤减。她想,若是王妃在此,见着自己这样,定然是要生气的。 季王在凌华身旁跪坐了下来,二人之间隔着两个身位,她拿起桌上的墨条,轻轻缓缓地磨起墨来。 凌华侧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季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在这种环境中,真正备受考验的是李誉名,她又得保证季王安全,又得让事情顺利地进行,一颗心紧紧提着,视线不敢离开凌华半分。 好了。磨墨不需要多久时间,季王见墨已磨好,正欲起身。凌华却叫住了她:王爷不急着走,就在凌华身旁坐一会儿吧。一份口供而已,耽搁不了王爷多少时间的。 季王早知凌华不会只提一个要求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思虑一番,答应了。 李誉名的眼睛眯了眯,握紧了腰上的佩剑。 动了笔的凌华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一下笔就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直至最后一个字落笔完成,她都没有再提出要求。 口供在此,收好。凌华将盖了手印的宣纸朝李誉名处推了推。 李誉名扫了一眼,见字词诚恳,并未胡编乱造,放心收下了。 凌华在下一张纸上写了两个方位,轻声道:这是你们要的地址。 李誉名亦将这张纸收好,时间紧迫,她无暇查证了,只能赌上这一把。 我的事情都完成了,王爷该履行承诺了。凌华悄悄转身,盯着季王,一双眸子写满了殷切。可否借姑娘的佩剑一用?凌华转头同李誉名借来了佩剑。 李誉名呼出了一口气,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拔剑出鞘,放在季王手边。 季王两只眼睛盯着雪白的刀刃,迟迟未动。 凌华见状,笑道:王爷心有大志,杀伐决断必须果决,不能总是这般柔情。将雀局同徐江菡联系起来,凌华大致能猜得出季王这一帮人要做什么。原来觊觎那皇位的不止明面上的那帮人,有人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逼近,定会将一些人打得措手不及。 季王皱起了眉,伸手按在了刀柄上。 咳咳想是大力丹失效了,凌华呼吸越发粗重,身上那股子的血腥味又重新散发了出来,彻底扰乱了季王的神思。 季王晃神期间,凌华偷偷捧起了季王的手,李誉名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正准备出手之时看见了凌华的下一个动作,她的动作又停住了。 凌华在季王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像个偷偷吃到糖果的小孩那般笑开了,一个没有杀伤力的举动。 于身没有杀伤力的动作,于心可不是如此,季王微微张大了嘴唇,神情有些木讷。 王爷还不动手,是等着凌华将王爷吃掉么?要知道凌华已经垂涎王爷许久了。 要杀一个对自己来说相对无辜的人,太难了,季王万万没想到,铁石心肠的第一步竟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直面。 她好想让王妃抱抱,然后告诉王妃,自己害怕。王妃定是不会逼迫自己的,可她自己要不要逼自己一把呢? 脑袋中纷繁芜杂的思绪还没理清楚,季王眉间一动,手里的刀已经扬了起来,在凌华的脖子上抹了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季王的干净的衣衫上,她神情冷漠地坐着,仿若定住了一般。 凌华提前恭祝王爷恭祝王爷荣..登。宝..座.....说完便气绝身亡。 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太快了,季王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此时脑袋发懵。她杀了人,她第一次亲手杀了人,以后像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时常发生? 老六,带几个人进来,把这里处理一下。凌华脖颈处的血液还在流淌,李誉名瞥了一眼季王,觉得自己还是先将尸体搬离此处为妙。 老六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召唤之后便带人进来,众人合力默默地将凌华的尸体搬了出去。 王爷,凌华勾结倭寇,在沿海地带烧杀抢虐,祸害了许多人,王爷不必为这样的人伤神,她本就该死。李誉名还是不忍见这个不谙世事的小殿下黯然神伤,便好言相劝道。 季王拖了拖自己的衣摆,将手中染血的剑还给李誉名,仍是面无表情,嘴唇轻启道:誉名,我可以回去了么? 好,我马上安排。李誉名对着外头的守卫使了个眼色。 ** 王妃,王爷回来了!柳涟入屋禀道。 徐江菡在祝王府内忙活了一日,此时得闲,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闻此言,立马将茶盏放下,出门去迎接季王。 刚踏出没几步,季王便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徐江菡瞧着她那脸色,骤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徐江菡朝着柳涟使了一个眼色,柳涟接收到立马带着屋内的丫鬟离开。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她们二人,徐江菡朝着季王走近,摸了摸她的脸,问道:王爷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季王看着徐江菡,嘴巴瘪了瘪,上前抱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小可怜 第63章 拥抱 王爷这是怎么了?才抱上,徐江菡就发现自己怀中的季王在微微发着抖。纵使季王生性胆小,怕事了些,但她也从未见过她这般。 抱着王妃,闻着自己熟悉的香味,季王才感觉自己的神思飘回来一些,想起在雀局里头发生的那几幕,她的嘴越噘越高。 到底怎么回事?不明就里的徐江菡有些着急,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语调温柔一些,手掌抚在季王发上,轻轻移动,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阿菡。过了一会儿,季王叫了一声。 徐江菡连忙应:王爷我在。她接着等季王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 季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气声传入徐江菡耳里分外明显,缓了一缓,她道:阿菡,我杀人了。 伴着徐江菡的惊诧,季王说出了这几个字。 杀人?徐江菡不解地挑高尾音,忽然觉得这事情不对劲:王爷杀了谁? 凌华。季王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眼睛闭着,尾音落下的时候将自己的脑袋在徐江菡的颈窝处缩了缩,像是一只寻求保护的小兽。 徐江菡贴了贴她的脸,脑中飞快思索着,若是凌华,这倒可以说得通,可按着季王的性子,若非雷霆打大怒,触及底线,断然是不会下狠手杀人,背后还发生了什么呢? 凌华做了什么?惹着王爷了?徐江菡试探着问道。 并未。季王手掌一撑,离开了王妃的怀抱,望着她的眼睛道。 那 是她自己让我杀她,作为她生命的终结,也作为交换的条件。 徐江菡应当是懂了,脑袋中稍稍想象了一下,便能构想出那时的场景,也能猜得到季王那时心中的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没事,既是凌华自己提出的要求,王爷不必有这么重的心里负担。徐江菡温声宽慰道。 顿了顿,她抚着季王的脸心疼地道:早知如此,臣妾应当陪着王爷一起去的。这样她害怕的时候就能及时给予她力量与温暖。 道理我明白,但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所颓丧的是,即使我知道为君之路必定沾满鲜血,心中亦是热血满腔,但真正要面对这些事情之时,我还是会害怕与退缩。阿菡,我不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 王爷多虑了。徐江菡笑了笑,哄道:人生来就是有血有肉,怎么能一下子就变成铁石心肠呢?王爷经历得少,杀伐面前,害怕与退缩是正常之举。 徐江菡顺着季王的衣衫看下去,果真在她的内衫处看到了点点血迹。季王的外衫与出行之时的不一样,想是已经换过了。 季王又不说话了,徐江菡摸摸她的脑袋,道:不若王爷去泡个热水澡,身子舒爽了便能忘掉这些忧虑。 季王点了点自己蔫蔫的小脑袋。 徐江菡正要去安排事情,紧闭的房门处依稀传来了祝王妃的声音:柳涟姑娘,九弟回来了否? 柳涟一边行礼一边道:禀祝王妃,季王殿下已经回了,正与王妃在屋内说话呢。 是这样啊,我那里得了一好物,欲与其分享,不知她们何时才能说完话呢章婉青朝紧闭的房门处张望了一下。 柳涟马上道:祝王妃稍后,奴婢进去问一声。 嗯。章婉青轻轻应着。 外头动静大,里头的两人都听见了,徐江菡以为今日无事,早些让季王沐浴歇息,没料到在他人府邸,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祝王妃要寻她们,她们自然是不能不见。 季王身上的衣衫还脏兮兮的,里衫还有血迹,不能在外人面前多待。徐江菡动作麻利地取来新衣裳先让季王换上。 柳涟进来的时候,季王已经穿上了外衫,徐江菡正替她系着腰间的束带。 柳涟走至她们身旁道:王爷、王妃,祝王妃说得了一好物,想与王爷分享,不知王爷何时能好? 现在即可。徐江菡替季王答了一句,柳涟,祝王妃那边,你不用回话了,我们这就出去。你按着这个方子,去抓几味药来。买回来之后让厨房烧些热水,将这几味药泡在浴池里。 徐江菡提起笔来,写了几味安神的草药,递给柳涟。 是。柳涟应道。 徐江菡与季王先她一步出了房间,同章婉青打了一个照面。 刚出房门,方才还魂不守舍的季王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带着笑同祝王妃打起招呼来:王嫂,听说您得了一个宝贝,要送给我是吗? 章婉青哈哈笑开了:是打算送给你哩,不过要看看你喜不喜欢呐,若是不喜欢,王嫂就不送给你了。 宝物在何处?我们快去看看。季王一脸兴奋。 季王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是装的,现下的她疲累无比,只想早些去休息,不过脸上与嘴上的分寸拿捏得好,外人倒是看不出来。 分卷(41) 走,跟我来。章婉青带着她们来到了祝王的书房:你们先坐,我让人去把东西取来。 季王东张西望:是什么东西啊,王嫂不若先告诉我?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你见着了就知道了,碧桃,去取来。章婉青转身同她身旁的侍女道。 季王的目光顺着她的话移至了那名婢女身上,忽而发现这名侍女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人是早上伺候自己用膳的侍女,她是为首的那个。 原来她是王嫂身边的侍女。 是。碧桃应声离去,走路之时一直低着头,并未与季王的视线相交。 季王看了看便收回目光,也没多留意。 九弟今日出门可是去了好玩的地方?东西还未取来,几个人坐在一起只能是闲聊了。 许久未出门了,便在京城中随意逛了逛。季王中规中矩地答。 九弟许久未来京,想是不熟悉,应当叫上你王兄,让他陪你去。半开玩笑的,章婉青又加了一句:京城中的那些好去处,他都常去。 听王嫂这语调怎么怪怪的呢,王兄可不是那样的人,您莫要误会他了。季王笑道。 有个伴自是好的,弟妹替我们瞧病,九弟一人出门,是我们招待不周。 不会不会。季王摇着手道,这是我自己临时起意,想出门转转,只是随意转转,哪能每一次都让王兄陪同。 那九弟这趟出门可尽兴?是否发生了什么趣事?章婉青又问。 随意逛逛而已,买了几坛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季王答。 徐江菡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说着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第64章 追杀 这碧桃取东西为何这么慢?茶都喝了两盏,碧桃还未将东西取来,章婉青扫视了一眼屋内众人,有些不耐烦,合上茶盏,小声地抱怨了一声。 另一名侍女忙上前,低声道:王妃,不若奴婢去看看?碧桃姐姐许是碰上了什么问题。 对,春玲,你去瞧瞧。章婉青示意着。 是。被唤作是春玲的侍女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出房门后没多久,碧桃跟在她后头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盘子,盘子里放着绢布,绢布上摆着一个扁平的东西。 相隔甚远,季王端坐着身子,还不能看到盘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碧桃从外头走来,一脸抱歉地笑:木箱的锁锈了,好久才打开,故而耽搁了时间,各位主子见谅。 原来是这样。章婉青笑完催促道:快将东西拿给季王瞧瞧。 碧桃踏着碎步将手里之物奉至季王眼前。 季王看清碧桃手上之物,眼睛亮了亮,惊喜得眉毛都向上挑了好几下,语调高扬:这是吴老先生的著作? 章婉青笑得眼睛弯起,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是我因缘巧合下得到的,想着九弟会喜欢,便拿来赠与九弟。对了,我已找人验过了,是真迹。 季王拿起书籍,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她指着书里的一幅幅插图道:毋庸置疑,只有吴老先生的真迹才画得如此详细,别人是仿不来的。 吴老先生本名吴添,乾青年间通州人,擅造物,擅造园,亦是雀居吴氏一派的开山鼻祖,季王对他又敬佩又仰慕。 吴老先生的遗作,季王也寻了很久,奈何遗失于民间,天地广阔,皆是无果。 季王拿起书籍,喜不自胜,站起后躬身朝章婉青行了个礼,道:这本书籍臣弟搜寻已久,本无希望,不料在王嫂这儿。臣弟先谢过王嫂了!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章婉青朝着季王摆了摆手,继续道:要说感谢,也是我和你三哥感谢你与江菡,这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忙。若我与你三哥能有孩子,全都是你们的功劳。 几人在书房内谈笑风生,说了一会儿的话,祝王妃还有事,便结束了话头,遣散了众人,季王与徐江菡也回到了自己房中。 房中有氤氲的热气飘来,还有阵阵安神的药香,柳涟已经按照季王妃的吩咐将热水浴弄好了。 徐江菡望着季王笑吟吟地道:王爷现在心情好一些了?得了欢喜之物总算是找回了一些神采。 季王点点头,如获至宝地将那本古籍收好。然后跑到徐江菡面前,张开双臂,一边站着一边傻乎乎地笑着。 徐江菡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她的脑袋,笑着上前替她宽衣解带。 季王配合她抬抬手,扭扭身子,很快将那衣衫脱下,继而三步跨入浴池里,让暖和的水没过脖颈。 徐江菡则替她将衣衫收好,旧衣衫上沾着晦气的血迹,她没打算要,收作一团,打算待会儿让柳涟将其烧掉。 这般想着,房门处便传来了柳涟的敲门声,她小声地往里头递着话:王妃,这儿有您的信。 信? 徐江菡眸光闪了闪,脑中先过了一遍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试着去猜测李誉名的书信中会与自己讲什么。这是她的习惯。 房门仅仅打开了一条缝,见门外只有柳涟一人,徐江菡将门又打开了些,而后将手上的衣物塞给柳涟,道:王爷这几件衣衫沾了晦气,拿去处理掉,低调一点,不要引起他人关注。 柳涟将手里的信交给徐江菡,低低应了一声:是。 徐江菡取了信后重新回到房内,在桌旁将信件打开,李誉名的字迹映入眼帘,才看了几个字,她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沐着浴的季王正对着她的方向,见王妃眉头紧锁,轻声问道:阿菡,怎么了? 徐江菡并未立马回答她,季王也不扰她,安静地趴在小浴池边等着。 直至将整封信的信息都接收完毕,徐江菡从抬头,严肃地同季王道:王爷今日被追杀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追杀?季王讶异,想起李誉名同自己说的被跟踪一事,霎时警铃大作。她全然将这事抛在脑后了,忘了与王妃探讨。 我出府之时,确实是被人跟踪了。在一间私宅处调换了马车,誉名说有两拨人马在跟踪我,但后来他们有没有对掉包的我动手,我不知道。 动手了,誉名说一拨人里头全是杀手,人数达二十五个,就是奔着王爷来的。 可有查到幕后之人?誉名设了局,说是只要他们一动手,便能知道这一波人的来头。 是襄王的人。徐江菡沉声道。 季王拨了拨水面,转过了身子,无趣地道:我早猜到是他,倒是没什么惊讶。 徐江菡的脸色很不好看:关键在于另外一拨人,誉名没查出他们是谁。他们只是跟踪了王爷,并未随襄王的人一起动手,不知目的为何。 低调行事对于目前的她们来说是一个优势,可现在仅仅是出一趟门,后面就被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跟踪,看来在京城之中,她们还是颇受关注。 但按理说,不应该来得这么快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徐江菡素来喜欢将所有的事情与情报掌握在自己手中,奈何在京城呆的时间越久,她越感觉无力,纵使重生一次,已经获得了比其他人要多很多的优势,一些东西一些人一些事仍然不可控。 徐江菡表情凝重地陷入了沉思里,季王出声宽慰道:一次不露馅,第二次总会有些线索的,阿菡不必过度担心。 徐江菡叹了一口气:但愿誉名能尽快查出另一批人的身份来。 ** 二人说话的同时,章婉青也在房内同碧桃说着同一件事。 徐江菡百思不得其解的另一批人的幕后操纵者正是章婉青,只不过这一批人的人数少之又少,出门跟踪碧桃一人,且并未怀揣恶意,只是想看看季王外出做甚。 那日房内,季王与徐江菡探讨的话题被碧桃听见了,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事情,立马回来禀报给章婉青。 章婉青也意识到远在封地的弟弟与弟妹并不像表面那般无欲无求,原来一向心思单纯的季王也开始谋划一些事情了。 至于谋划什么,谋划到何种地步了,这些东西都需要探查一番,于是章婉青便让碧桃跟踪了季王。 感情归感情,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你说季王弟被杀手追杀?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没有同我们说呢?章婉青闻言,大为震惊。 王爷并未受伤,有一群神秘且厉害的人保护了她。我见两拨人动手,王爷那厢势必更为警觉,便没有继续跟踪。 你可看清了那些神秘之人的长相?章婉青问道。 为首的那个我记下了面容,并按着记忆画出了画像。碧桃将自己所画的画像递至祝王妃的面前。 章婉青捧着画卷,细细琢磨着此人的面容,许久后方道:这人甚是面生,在京城出现过吗? 奴婢归府前在民间询问了一些人,只问到了名字,还不知底细。 叫什么? 万铨。 你再去查查,务必将此人的底细查清楚。还有此人背后的组织,也去查查。 是。对了王妃,这件事要不要与王爷说一声。 章婉青面色凝重,摇了摇脑袋道:不要,我们现下所进行的一切,都不要告知王爷。我自有分寸,等时机合适了,再告诉他。你调查的时候自己也小心些,莫要让她们先发现了我们。 奴婢谨记,一切行事皆会小心。 好,你先下去吧,这两天怕他们有防备,先不要行动。 是。 碧桃退下后,章婉青独自琢磨着此事,眉头一直锁着,直到现在她还是难以置信。在她心中,季王太过人畜无害了,祝王见她心思单纯,也一直没将她扯入他与太子的党。争中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季王自己已经开始琢磨此事了。 她是为他人谋划,还是为自己谋划?她背后依托着什么样组织?朝中是否有大臣支援? 弟妹擅医术,又才智双全,应当也是个厉害人物 想着这些党。争的东西,章婉青的头开始发疼,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那种情况 章婉青自己是无意争这些权势,但祝王放不下,身上亦是有胜算,她是不得不争。而且目前的境况也不容他们退缩了,太子逼得这般紧,他们稍稍一放松,就会被疯狂打压,最后凄惨败去,性命不保。 故而自今年伊始,章婉青便在暗中替祝王谋划着一些东西。 为何要在暗中? 因为不为人知的力量,关键的时候往往最有力。 第65章 时日无多 弟妹,怎么样,情况有变得好些了么? 又过了二日,徐江菡重新替祝王与祝王妃把脉,检验这几日的治疗效果。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徐江菡认真严肃的脸,心中焦急难耐。 徐江菡不慌不忙,诊断结束后,微微一笑,道:今日的情况已经比前些日子好了,说明用药的方向是对的,再根据这个方子调养一些时日,待身子好了,再行同房之事,怀上孩子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在此之前,王兄和王嫂万不可过分亲密。 谨遵医嘱,谨遵医嘱。章婉青连连点头。 大家都是有家室之人,这个话题自然是要摊开来讲,不能避讳。 一直记着弟妹的话,我这几日与你王嫂都不敢共处一室,哈哈。想起了什么,祝王又问道:弟妹可有查出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徐江菡眸光闪了闪,异色转瞬即逝,叹了一口气道:还未寻到,并非剧毒之物,其无色无味,探查难度很大,还需不少时日。若查到线索,江菡会第一时间告诉王兄王嫂的。 祝王抱了抱拳:辛苦弟妹了。 王兄客气,在王兄府中叨唠,是我们要麻烦你们。徐江菡客气地回道。 我们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来客气去了的。章婉青笑道。 季王附和:就是就是。 祝王岔开话题道:对了,有一事要同你们说一声。方才母后宫中派人来邀我们入宫,九弟与弟妹准备一番,我们巳时一起入宫。 好。季王与徐江菡异口同声道。 从祝王那儿回来,徐江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季王注意到了,回到房中关好房门之后,轻声问道:阿菡,你在想什么? 祝王殿下提起母后,我突然想起陛下寿宴将近,皇后娘娘已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季王一怔,嘴里默念着这几个字,再接着双眉蹙起:时间如此紧迫,我们还想查出母后真正的死因呢,这下怕是有些艰难了 时间紧急,不能耽搁了。今日我们就找个借口留宿在皇后那儿,找一找线索。 好,我们届时见机行事。 还要把誉名带上,寻找线索还需倚仗她。 说起李誉名,季王又想起一事,道:听王兄说,七皇姐昨日已经回京了,宿在城南的公主府中。 七公主回没回来我没得到消息,我只知誉名这几日老是往城南跑,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徐江菡弯了弯眉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皇姐会回京,说明她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若是此时揭露襄王的罪行,妥当吗?季王有些担忧。 自然是不妥当的,陛下寿辰,定将大赦天下。此时将此罪行加于襄王身上,怕是起不到一举歼灭的效果。届时拖拖扯扯,会更加麻烦,襄王也势必更有戒心,我们到时候就不好下手了。 皇姐那厢,是不是要去打个招呼? 徐江菡道:我会让誉名去提醒,让她出面。不过以七公主的聪明才智,势必也会想到这一层,不会贸然行事的。她同襄王之间,也有间隙。 分卷(42) 前日听闻,襄王同襄王妃又将整个王府闹得鸡犬不宁,襄王仍是生龙活虎、上蹿下跳的,这些日子暂时在让他快活一阵。季王愤愤地道。 ** 巳时初,四人一同入了宫,李誉名扮做侍女的模样,唤作小香,面部做了易容,画上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妆容,可这妆容的神奇之处在于就算是没见过她的人,在见她的第一眼也会觉得莫名熟悉,有一种似曾相识但是又叫不出名字来的感觉。 季王觉得神奇,但怕别人看出异处,没多与小香说话,对外声称是季王府的旧下属,因家母得疾,回家侍候,后因家母病愈,无事可做,又被重新召入季王府。 季王此次入京丫鬟就带了柳涟一个,人手确实不够,重新启用旧仆也是情理之中。 李誉名安安静静地跟着柳涟身旁,也没有多说话。此时的她低着头,碎发散在脸侧,眼睛里头没有什么神采,泛着红血丝,她一边走一边不适地眨巴着眼睛。 她一夜未睡,想见见夏霖熙,但在公主府外守了一晚上,连个背影都没看清就被赶走了。 对,是被赶走的,结结实实地那种赶。吴霜提着剑来,面无表情,直冲冲地朝着李誉名蹲着的地方走来,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抛了一句殿下不想见你转身就走了。 李誉名还没说出自己的诉求,就被住主仆二人各自甩了一个背影。 李誉名连皇宫都闯过,一个公主府,不足挂齿,但此时那人不想见她,也没打算硬闯。 罢了,今日不见,明日亦是会有机会见到的。 小香,想什么呢,走这边。一晃神,李誉名没跟上前方之人的步伐,被柳涟喝了一声,李誉名赶紧低声道歉道:对不起柳涟姐姐,我昨日没有休息好,今日精神不大好。 早说嘛,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莫要给主子坏事!柳涟知道小香的真实身份,此时是故意这么说的。 别啊,柳涟姐姐,我都没来过皇宫呢,这次可是托了王爷的福,小香三生有幸才能踩着宫城的石板路,巍峨的宫殿还没见着呢,姐姐最好了,莫赶我。李誉名抱着柳涟手臂撒娇道。 你可别光顾着看,正事要记得,这是王爷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提好了,莫要弄洒了。柳涟打开了李誉名环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 李誉名抱着篮子,抱得紧紧的:柳涟姐姐一百个放心,我一定小心再小心。 见二人在攀谈,碧桃走到了李誉名的身旁,插嘴道:小香妹妹手上拿着的是送与皇后娘娘的礼物? 李誉名点点头:是啊。她瞥了眼碧桃手上的礼盒,也问道:碧桃姐姐也是吧。 碧桃笑着答:是啊,这是祝王殿下亲手做的黄金酥,皇后娘娘爱吃。 小香满眼敬佩,连声道:祝王爷有心! 小香妹妹这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季州特产,皆是美容养颜兼具补身作用的一些草药。李誉名晃了晃手中的篮子,睁眼说瞎话道:季王爷殿下亲手采的呢。 这哪里是季王亲手采的,分明是临时起意之后,徐江菡让李誉名去药铺买的一些偏门草药,也确实产自季州。 碧桃闻言,立马吹捧道:季王殿下当真是仁孝。 在宫里,这样的互相吹捧是家常便饭。凡事礼尚往来,这口头上也要遵守这个规则,才有话聊。不然一不对等,对方鼻孔朝天,理都不想理你,更别说套话了。 ** 到了乾清宫,管事太监说皇后娘娘去太后那儿问安未归,让众人等一会儿。 季王见状提议道:许久未见皇祖母,不若我们一同去慈宁宫问安吧? 祝王自然是要照顾季王的想法,她一提,自己立马附议:好啊,我与婉青也许久未去慈宁宫了,一同去吧。 众人达成一致,欲从乾清宫改道去慈宁宫。 小香你就留在乾清宫,你拿着东西不方便,我们去去就回来。徐江菡指了指小香吩咐道。 是,王妃。 管事太监见状,热情地上前道:王妃放心,小香留在这儿,奴才会照顾好的。 劳烦公公!徐江菡微微颔首。 王妃真是折煞小的了。管事太监笑得脸上褶皱都挤作一团。 章婉青瞥了眼碧桃的手上之物道:碧桃拿着东西也不方便,就留在这儿与小香姑娘结伴吧。 是,王妃。碧桃应道。 安排好了两个丫鬟,四人出发去慈宁宫。 碧桃姑娘,小香姑娘,请随我来。管事太监姓刘,心宽体胖,负责打理乾清宫的内务。像这般宫外送来的东西,都会先送到一个特殊的房间进行检查。 这是规矩,就算是亲生儿子的祝王殿下也不能例外。 李誉名规规矩矩地跟在一行人的后头,不时抬起头来看着刘公公与碧桃交谈的模样。碧桃是乾清宫的熟人,一路走去能见到她和许许多多的丫鬟打招呼。 忽然,前面走来一群手捧碗碟的丫鬟,三纵队,占了大部分的廊道,刘公公见那些都是易碎之物,主动停下脚步来,与她们让道。 琳琳姑姑这是往哪儿去啊?刘公公笑着同那为首的侍女打着呼。 去内务府,陛下寿宴将近,要搬些碗碟过去清点数目。被唤作琳琳的人回道,脸上尽是急色,没空同他人多寒暄。 看你们这么着急,需不需要我再调些人去帮你? 要哩,今日要清点完,内务府人手不够。 好好好,我安置完这两个姑娘,就去调集人手。 多谢刘公公。琳琳一边说着一边嘱咐身后之人道:姑娘们,都看着点脚下,别摔倒了。 就在她转身的这一瞬,脚尖踩到了裙摆,将自己给绊着了。众人就看她身子一斜,然后手上堆叠的小碟子开始歪歪扭扭的晃动。 小心! 琳琳姑姑小心啊! 一帮人中,动作最快的要数李誉名,她就在旁侧,一个蹿步就上前,将琳琳手上东倒西歪的碟子尽数抱在了怀里。 并且趁着混乱,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她让一个小碟子滚进了自己的袖子中,滑入到内兜里。 第66章 太后 诶呦,琳琳姑姑小心些诶,别光顾着说话,要多注意脚下,怎么还把自己给绊着了!刘公公脸本就白皙,被这一吓,霎时又白了几分,眼睛瞪得很大,捏着个兰花指,尖声细气道。 碧桃只比李誉名慢一步,见状,立马飞扑上前,捞住了那些还在晃动的碟子。 两个人同时揽住了琳琳的身子,吓得她一愣,很快又恢复了神思,方后悔道:轱辘转了一天,都把我忙晕了,竟自己踩上了自己的裙摆!这叫什么事哩!荒唐!好在没摔,好在没摔碎碟子! 姑姑快将碟子收好,喏,这里还有一个。李誉名替琳琳将散乱的碟子收好,一脸后怕地递给她。 琳琳脸上带着虚惊一场的笑,嘴里道:多谢姑娘了,瞧着姑娘面生,不知道怎么称呼?要不是你啊,我这一怀抱的碟子定是要碎的。 琳琳姑姑叫我小香就好,我是季王殿下的随行侍女。李誉名手挽在腰侧行了个礼,笑得甜甜的:琳琳姑姑不要客气,忙活的时候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反正待会儿我们也是闲着,不若将手上的东西做完之后,也来助琳琳姐姐一臂之力?碧桃姐姐,你说好不好?李誉名没忘记询问碧桃意见。 碧桃笑了起来,赞同道:好啊好啊,闲着不若帮帮忙,天冷就要多动动手脚。 二位姑娘人真是美心善哪,赶时间,我要先走了,刘公公赶紧帮着我安排一下,多谢多谢!琳琳连声道了几声谢,又匆匆离去了。 李誉名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勾了一下唇角,有些东西真是的来得很巧呢。 我们先去放东西吧,放好东西再一起去帮琳琳姑姑。碧桃道。 好,快走快走。几人快步离开了廊道。 于此同时,季王一行人也抵达了慈宁宫,不过还未至宫内,便能听到里头嫔妃们的欢声笑语。 大晏太后庄氏年已八十,身子还算健朗,大病大痛不常有,就是腿脚不太好。头发斑白,面色红润,此时她看着嬉笑的嫔妃们,笑容都咧到嘴边去了。 她这儿可是后宫之中最热闹的地方,每日都有嫔妃皇子上门问安,捏脚的、捶背的都是排着队轮流来的。按着其他的法子,准会打架。 太后也喜热闹,每次看着自己的宫殿里塞了满满一厅的人,谈天说地,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慈宁宫的管事太监姓李,年事也高,历经三朝,是宫中的老人。见季王一行人来了之后,立马入内通报:启禀太后,祝王殿下与季王殿下来了。 众人见他靠近太后,十分默契地将嘴里正在说的事情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到太后那儿去了。 太后太久没见季王,乍一听得季王名号,觉得很是陌生,记忆像是被封印住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皱着眉,嘴里默默念叨了一句:季王? 皱眉翻找记忆的太后神情像是凝住了,不知为何,殿内的嫔妃们竟也随着她的神情而紧张了起来,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没人出声提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最后还是太后自己想了起来,在尘封的记忆中拨开了蒙在季王脸上的尘土。 是阿宣呐。 皇后出声附和道:是宣儿,季王就是宣儿啊,小时候喜欢玩弄地上的树枝。 丽妃转了转身子,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季王太久没进宫了,难怪太后想不起来。 太后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地道:是啊是啊,阿宣不是个孝顺的孩子,离宫后竟没有年年来看我。瞧,我都险些把她忘记了。 皇后立马帮着夏容宣解释道:季州边远,来京城太远了,很是不便。况且没有陛下召见以及特殊的事情,季王是不能擅自离开封地的。季王殿下许久未见太后,这心里一定也很想太后。 太后叹了一口气,也是个心易软的人,没想着折腾这些个孩子,朝着李公公招手道:罢了罢了,哀家就不与她置气了,将他们叫进来吧。 是。李公公走出了殿外,立马传话。 慈宁宫殿门是开着的,殿内外隔着不远,里头交谈的声音和内容在外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季王自然是听见了太后的抱怨,也是心情复杂,头低低的,有些丧气。祝王看了季王一眼,用眼神宽慰她。 殿下、王妃,都随我进来吧。李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王咬了咬嘴唇,迈开步伐,跟着众人踏进了慈宁宫。 在季王的记忆中,太后是个慈祥和蔼的人,她不论朝政,也很少管这后宫的事,以她的地位,更不会想着去害谁伤谁,太后应当是整个后宫之中最没有心计的人,她对每一个孩子都疼爱有加。 季王伤心地想,若是自己被这样一个善良的老人记恨,那该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情啊 但愿待会儿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替自己挽回一些东西。 季王方踏入慈宁宫,立马就换上了一副灿烂无比的笑容。 太后板着脸,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声音有些严厉:老九,你还知道要回来! 语调中带有愤恨,但太后的声音没有完全冷下来,配上她那张慈祥的脸,就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在训斥小辈。在皇宫,这是很难想象的画面,若皇帝这般说话,被训斥之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是了,这个皇祖母,对待他们这些小辈,就是长辈们的关怀,心思也是。季王不觉得委屈,只觉得愧疚。 季王走上前,深深地作了一揖,道:皇祖母,都是容宣的错,皇祖母莫要生气了,容宣在这里同皇祖母赔罪 太后扶着拐杖,瞧着季王躬身的模样,话锋骤转:好了好了,不要拘礼,哀家前阵子听说,你眼睛受了伤?现下怎么样了啊? 听太后挂念自己眼睛的伤,季王更不是滋味,喉中一哽道:多谢太后关怀,宣儿的眼睛已经已经快好全了。 不听客套话,你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大庭广众,只有两人的声音,太后叫季王走到自己的身边来,众嫔妃只是看着,完全不敢出声发表言论。 季王听话地走上前,在离太后宝座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躬身立着。 隔那么远作甚,坐到这儿来。太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季王过来。她的宝座很大,再来两三个都能坐得下。 季王迎着那目光,走了上前,而后小心翼翼地在太后身旁坐下,身子有些紧绷。 徐江菡默不作声地抬头,视线一直落在季王的身上。 太后布满皱纹的手抚在季王的脸上,抬起了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眼睛。 季王同她对视,一抬头便从这双浑浊的双眸里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清楚地看见了毫不遮挡的怜爱。 太后未变,一如既往地疼爱着每一个孩子。 季王望着望着,就有泪花从她的眼里冒了出来,湿漉漉地,看得太后的心也湿漉漉的。 好孩子,快把眼睛闭上,皇祖母给你抚一抚,眼睛就好得快。民间有神手一说,说是眼睛有疾的,让年迈之人抚摸一下,好得快。 太后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现下也照做,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季王的眼皮,按着民间的传闻那般,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着季王的双眼。 季王憋着眼中的泪,鼻尖酸酸的,她将所有的眼泪都往肚子里吞。徐江菡看着她副样子,心里也是软了又软,目光越发地柔和。 太后在两只眼睛来回抚了几次,见差不多了,就收回了手,展颜一笑道:好了,皇祖母的手抚过了,老九这双眼睛定会好得快。 季王起身行了个李道:多谢皇祖母。 太后抬了抬手臂,吩咐道:李公公,给他们搬几张凳子来,大家一起坐下聊聊天,今儿哀家这里可是热闹,皇帝不知道在做什么,若是无事,也将他拉过来,大家有说有笑,讲完还能一起吃饭,多好啊。 分卷(43) 李公公抱了抱拳:陛下正与几位阁老商议朝事,不若老奴过去瞧瞧,若是商议完了,就将陛下请来。 哎,算了算了,皇帝既然在商议国事,就不去打扰他。没有他,我们还悠游自在一点,他若是来了,大家都绷得紧紧的,不好不好。 老奴遵旨。李公公行礼退下,让小太监们搬来了几张凳子。 太后的目光在新入殿的四人中扫来扫去,扫了两圈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徐江菡身上。 咦?太后嘴里发出一声讶异,众人沿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徐江菡,已能大致猜出她此时的心里,必是因为识不得此人才如此反应。 殊不料,紧接着太后就指了指徐江菡道:怎么这么面熟?哀家好像见过你。 众人惊诧,徐江菡则是心里一紧。 第67章 碗筷 面熟? 她们今世何曾见过?纵使是前世,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何来面熟一说?徐江菡想不透,更琢磨不透太后的心思,心下也有些紧张,不禁在想难不成太后见过自己的画像?亦或是何人在太后面前提起过她? 正疑惑间,太后眯了眯眼睛,自顾自地笑了,说了一句:好似梦中见过模模糊糊的 既是模糊,还是梦中,众人明白这是太后的玩笑话,被提起的心骤然又放下,纷纷拿起绣帕,捂着嘴笑。 徐江菡也跟着笑,而后上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儿臣江菡,随季王入宫,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起来,太后咧嘴笑得开怀,指了指季王道:你们? 季王上前,有些腼腆地道:禀太后,江菡是儿臣的妻子。 好,好。太后连称了两声好,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大有称赞二人登对之意。 慈宁宫里欢声笑语阵阵,太后金口一开,就将众人留在自己身旁用膳,谁也不敢推辞。 在太后这儿,季王乐得其所,不过她也没把小香忘记,派了人回去说明一下情况,让刘公公好生安置小香,碧桃自然也顺带着一起。 正在忙活的小香巴不得她们一整天都不要回来了,回来还会打扰她,她白日里要在乾清宫内好好地探寻一番。 没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经跟琳琳姑姑混得很熟了。琳琳要去哪儿都带着她,让她帮自己打下手,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使唤她,一点儿不拿她当外人。 这是好事,活又不太累,自己还能趁机将几个宫殿的布局和路线摸熟,方便夜里行事,可谓是高兴溢于言表。 姑姑~我来搬!我力气大!见琳琳端起了盘东西,李誉名赶忙凑过去抬手夺她手中的盘子。 不用不用。许是盘里的东西金贵,小香的手已经握在了盘沿两侧,琳琳还是紧紧捧着,没有撒手。 小香挤了挤她,一边撒娇一边道:我来我来!琳琳姑姑,让我来! 见她这么积极,再想起自己之前差点摔倒的那一跤,琳琳也没强硬地坚持,见她端稳之后,两手一松,嘴里不放心地嘱咐道:看着点路,小心一些,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你要是摔了,看我怎么罚你! 琳琳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香的脑袋。 小香糯糯地应道:知道了,姑姑,我下盘很稳的,手里也端得稳,不会摔了的。 这个要送到内务府去,你跟我来吧。 李誉名听到这个东西要送到内务府去,疑惑地问道:内务府?姑姑不是说这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么,为何要送到内务府去? 也是寿宴的时候要用的,先送过去清点,不然到时候忘了,会出大事的。盘子上盖着一层布,说着琳琳就将布掀开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缝,瞧了眼布与盘子中间的东西。 李誉名越发地好奇:姑姑,姑姑,这布下面盖着是什么东西啊?你悄悄告诉我,我的嘴很严实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琳琳斜眼睨了她一眼,好似嫌弃她的好奇,但嘴里没憋住,说道:这是皇后娘娘专用的餐具。不论大小宴席,凡是吃饭的时候,都要用上。 小香惊叹了一声,继而压低声音覆在琳琳耳旁,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好似有听闻过这件事,没想到是真的 琳琳也压低了声音,一脸严肃与之道:宫中的水很深,必须要做好周到的防护,皇后娘娘她也不容易啊 李誉名曾听闻的版本是:宫中有一妃子,偷偷在皇后用膳的碗筷里淬了毒,打算谋害她。结果那日刚巧皇后下筷夹东西的时候没夹稳,筷间的东西掉了下来,被皇后养的那只猫蹿上前吃掉了。那猫刚吞下那食物,便开始哀嚎大叫,接着口吐白沫,毒发身亡。 自此之后,皇后就对自己的吃穿用度格外小心。 这专用的餐具想必也是用来防范的。可这碗筷,经这么多人的手,又如何保证不被人动过手脚呢? 小香的脸骤然严肃,将这盘子牢牢扣在怀中,好似在防贼,小心谨慎地道:琳琳姑姑,可这碗筷经这么多人的手,会不会仍是不大安全?若被怀有异心的人插足,那岂不是 看着小香如临大敌的模样,琳琳浅浅地笑了:自然是不会的,一来看管很严,二来啊,这碗筷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防止被人动手脚 这么厉害?李誉名有些不相信。 你是没见识过这幅碗筷的威力,自然有这种疑惑,我可是见过的它的厉害的,什么毒碰到这幅碗筷都能显现出来,没有一次失手的。 李誉名惊讶得张大了眼睛,但心里还存有半分疑心,没有一次失手这句话说得太满了,世上当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能检验出一切毒物?她是不信。等到夜里,她再来好好把玩一下这个东西,探探究竟。 可,琳琳姑姑,我还有一个问题。小香皱起了眉:皇后娘娘此时不是在慈宁宫用膳?那这幅碗筷怎么还放在这里?娘娘不用吗? 琳琳嗔了她一句:笨,这么好用的东西,又怎能只做一副?自然是有备用的。 噢!小香恍然大悟。 好了好了,快走吧,不能多嘴,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嗯嗯。 聊了几句,李誉名大致摸清了这东西的作用,她也不急着窥见它的真容,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夜间来一趟自会知晓。 一整个下午,李誉名跟着琳琳在几座宫殿里头跑来跑去,虽然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但事事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对皇宫越来越熟悉了,这样的感觉还不赖。 没料到的是,不多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心才猛地一下被提了起来。恃才放旷,有些飘了,她都忘记了七公主可是个随时可能进宫、随时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吉祥。夏霖熙出现在廊道的拐角处,朝着她们迎面走来,琳琳见状立马上前请安。李誉名这下躲也来不及了,跟着琳琳后头走了上去,始终低垂着脑袋,待琳琳说完,自己跟在后面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公主殿下吉祥。 夏霖熙穿着干练,手负在身后,瞥了一眼二人,并不觉得二人有异,淡然地道:免礼。看你们忙忙碌碌的,是在做什么? 琳琳答:陛下寿宴,有许多东西要整理归置的,今日任务繁重,来来往往,是有些匆忙,显得慌乱无条理,殿下莫要见怪。 琳琳姑姑说笑了。夏霖熙清浅地笑了一下,李誉名抬眸偷偷瞥了一眼,随即有春风拂面之感。但只偷偷看了一眼她便低下了脑袋,而后再也不敢抬起来了,正事当前,她不能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夏霖熙顿了顿,继续笑道:琳琳姑姑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应当知道本宫是什么样的性子,又怎会拿这样的事做文章?你多虑了。 琳琳大笑道:开玩笑,自然是开玩笑的,殿下此次出宫办事,当真是许久未来宫中了,奴婢甚是想念,今日见着,可是满足,所以就同殿下说说笑,不当真的。 事情较多,是很久没回来了。这不,昨夜刚回京,今日就立马来了宫中。对了,本宫来乾清宫,本想同母后请安,怎么找不到她?现下连刘公公都不知所踪了。 现在乾清宫上下都在筹备陛下的寿宴,想是忙傻了,见殿下寻皇后娘娘也不会告知一声,我回头训他们去。皇后娘娘及祝王夫妇、季王夫妇都在太后那儿呢。慈宁宫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太后高兴,就将她们都留了下来,公主殿下若是去了,太后她老人家定会更加高兴! 原来是这样。那本宫过去一趟,琳琳姑姑继续忙吧。 殿下慢走。 夏霖熙打算扭头走的时候目光才落至琳琳身后的那个人上,她见此人穿着与宫中的宫女不同,皱眉问道:这位是? 见到不解之事便问,是夏霖熙的习惯。 李誉名一怔,没抑制住嘴角的那一丝抽动,上前忙道:禀公主殿下,奴婢乃是随季王殿下入宫的侍女,见琳琳姑姑忙活不过来,便来帮忙。答话还算流畅,就是神情有些紧张不自然。 哦,原来是随九弟入宫的。夏霖熙语调平平无奇,倒是不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处。 李誉名还没来得及放松,夏霖熙又道:你一直低着头做甚,抬头让本宫瞧瞧你的样子。 身份地位放在这儿,李誉名只能是依言而行,慢慢地将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怯生生地看着夏霖熙:禀七公主,这是奴婢第一次进宫,怕冲撞殿下所以不敢抬头 夏霖熙用笑容宽慰她:不会,你放宽心。 李誉名被这笑容晃了眼睛,但还是要努力绷住自己的神情,使自己维持一个奴婢该有的模样。 你们继续忙,本宫去一趟慈宁宫。夏霖熙这回是真的转身离去。 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二人立马道。 待夏霖熙走远,李誉名才勉强多喘了两口气,额间冒着细汗。 琳琳转过身来,盯着李誉名的脸哈哈大笑:小香妹妹,你这反应也忒大了,公主殿下性子很好,不会吃人的。 李誉名闻言,讪讪笑着,嘴里只能说:琳琳姑姑莫要嘲笑我了,这是小香第一次入宫 第68章 等待 吴霜,我很可怕么?怎么将那个小姑娘吓成那样?走远了,夏霖熙放慢步伐,同吴霜攀谈道。她倒是不觉得小香身上有怪异的地方,只是见她这般胆怯,似是被自己的威严震慑了,心情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难不成是自己近年来杀伐太多,身上带了许多杀气? 殿下多虑了,那小丫鬟年纪不大,又是头一次进宫,自然会有这样的反应。殿下性子和善,在宫里待上一阵儿的人都知道,殿下不必因为一个小丫鬟的反应而心烦。吴霜解释道。 我还以为是我这半年来处置了太多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生人见到我就怕夏霖熙抬起头,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的屋脊上,似是感叹,似是哀愁。 殿下惩凶除恶,弘扬正道,大家都尊敬不已,哪里会吴霜看出了夏霖熙的心情不善,温着声劝道。 可这一次夏霖熙欲言又止,后面半截话藏在了心里:可这一次有些不同,她要亲手将她的弟弟送入监牢了。 襄王之恶,夏霖熙看不惯,但要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亲眼看着他死,心中亦有不忍。或许人的情感都是这般纠结复杂的吧,没有人能做到完全的大公无私,夏霖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走了几步,夏霖熙不愿沉浸在低迷的情绪里,换了一个话题:昨夜在公主府门口的是李誉名吧。 是,昨夜我已经按殿下的吩咐将她劝走了,不知她今日还会不会再来。吴霜看着夏霖熙,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些东西来,可惜,这些东西都被夏霖熙隐藏了,于是吴霜直接问道:殿下若是不喜那人来打搅,那下次吴霜就不对她客气了。 夏霖熙摆摆手,并非恶意贬低谁,而是实话实说:不用,她要是真想闯进来见我,你拦不住她。想到了什么,夏霖熙又补充道:如若你们真动起手来,也应当是她要思考,要不要对你客气。 殿下!吴霜和李誉名没见过几面,不知道她能力、武力如何,乍一听闻就觉得气恼,也想不通公主殿下为何对此人有这么高的评价,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好了,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见着吴霜怒目,夏霖熙温声劝了她两句,又叹道:李誉名这个人,我都琢磨不透,更别说你了。她走的路数又与常人不同,我自己若是同她对上,也怕是败多胜少啊。 眼前闪过在锡州经历的几幕画面,夏霖熙唇间不自觉浮出了暖意,似是被那人刚刚亲吻过,风一吹,暖意不会消散,反而愈演愈烈,愈发炽热。 这李誉名到底是哪路子的人?吴霜疑惑道。 可夏霖熙自顾自走神,没有理会她。 吴霜又唤了一声:殿下。 走吧。夏霖熙回过神来,甩了甩脑袋,不去想李誉名,加快脚步朝着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热闹非常,几个颇为受宠的嫔妃抱来了三四岁的小皇子、小公主,一群人围着圈儿逗弄孩子。 夏霖熙出现在慈宁宫之后,很快就成为了众人新一轮的热议的话题。 太后乐得合不拢嘴,约着明日还要再聚集,又想着一些人离宫再返麻烦,索性就将夏霖熙和季王夫妇留在了慈宁宫。 太后老人家乐呵了一天,晚膳用过之后又困又乏,早早歇下。季王与徐江菡还有些精力,便手挽着手在太后的花圃中散步。 时间过得真快,一天又过去了。季王望着墨黑的天,叹道。 分卷(44) 是啊,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臣妾见王爷今日笑得开怀,为何到了晚上这么感慨?两只交握的手随着步伐晃动,徐江菡捏了捏季王的手掌心处。 季王歪了歪脑袋,答:高兴之余总要反思一些东西,这深宫里的人很难一直高兴下去。就算是太后这般地位的人也是,她荣华富贵不缺,子孙满堂也已满足,但是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便有些急迫地去寻找延年益寿的法子,我听慈宁宫中的人讲,太后从民间招来了道士,让他们炼制丹药。 世上哪里有人能寿与天齐,活到百岁的都少之又少,不过是心里安慰吧了。徐江菡叹道。 我想劝一劝她,那不明不白的丹药可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可今日见她高兴,也没有扫她的兴。 多数丹药都是补身之用,我瞧太后的面色还算红润,精气神也还行,未至不可挽回的地步,以后若有机会,王爷再去劝劝她。此次入宫,还是不要扰了她老人家的高昂的兴致。 是,此次入宫,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不知誉名那边怎么样了?我有些担心。二人说道了正事上。 徐江菡道:誉名脑筋转得快,遇上问题会用她自己的方法解决,我们不必刻意去配合她。这么久没有给我们传递信息,想来是发现了什么,不宜□□。晚些时候,她会同我们联系的。 七皇姐也入宫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得到消息。 徐江菡笑了笑,道:我听柳涟说,七公主是从乾清宫的方向来的,她们许是已经碰过面了。 皇姐会发现什么吗?季王担忧地问。 要相信誉名,她隐藏身份的技术可是一流的。除非 除非什么?季王追问道。 除非誉名想让七公主知道,自己暴露破绽给她。 也就是说主动权在誉名手中。 对,不过王爷不必担心,最坏的打算无非是七公主知道了此事,这个决定权在誉名手中,我不能左右。我相信要做成一件事,誉名有她自己的判断。可就算七公主知道了此事也没关系,因为不论早晚,她都是要加入我们阵营的。 季王一愕:王妃为何如此笃定? 徐江菡笑得更深了:直觉啊。 听王妃嘴里说出直觉二字,季王还有些不习惯,王妃素来是运筹帷幄的,这次竟然依赖上了直觉,她很讶异。也可能是王妃暗中排布了什么,但现在还不适合告诉自己吧。 季王信任王妃,自然不会去深究此事,笑了一下,也没再询问。 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晃悠了一大圈,时候不早了,二人往回走去。刚出花圃,柳涟迎着面走来,交叠在身前的手里握着一个东西。 走到了徐江菡面前,柳涟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倾身覆在她的耳旁道:这是小香交托我送来的。 不大的纸张卷成了一卷,用一根细线绑着,小小的,被放在了王妃的手心。 徐江菡同季王对视一眼,摊开一看,看见了纸上写着的几个通俗易懂的字:别睡那么早。 徐江菡多看了两眼,对于李誉名的用词有些哭笑不得。王爷看看。 季王接过这小字条,也看了一遍,捕捉到了李誉名想要传达的意思:如王妃所想,誉名应当是发现了什么,夜里要同我们说。 柳涟,你将我们住在何处告诉誉名,来往的路线也要告诉她。徐江菡吩咐道。 是。柳涟领命离去,二人继续往回走。 夜深了,季王与徐江菡房中烛灯已灭,来往伺候的宫人也已经歇下,四周静悄悄的。 季王和徐江菡躺在床榻上,倚在一起,两双眼睛依旧睁着。 王爷困否?不若先睡一会儿,待会儿誉名来了,我唤你起身。徐江菡道。 精神尚可。季王答,手掌在徐江菡肩头摩挲着。只不过要佯装睡觉,说话也不能太大声,有些无趣。 不知时长的等待着实烦闷,季王侧身面朝徐江菡的脸,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臣妾替王爷想想解闷的法子。二人挨得很近,徐江菡说话时的呼吸洒在季王的唇上、鼻上,撩拨起了一阵痒意。 季王触了触王妃的唇,轻轻一吻又离开,王妃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徐江菡晃晃脑袋,道:除却谈天,好似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不好不好,我们都说了很久话了,要换一个。 换什么? 徐江菡出声的同时,季王一个翻身覆在了她的身上,笑得贼兮兮的,王妃可记得,我们还要为我们的孩子努力? 见季王说的是这事,徐江菡推了推她:不行,待会儿誉名要来,我们要规规矩矩地等她。她不容分说地将季王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 季王呱噔落回自己的位置,揉揉王妃的耳朵,心不甘情不愿地垮着嘴角。 黑灯瞎火的,不能亲。热,亲亲总行吧,季王还不安分,正欲做些什么,就在这时,屋顶上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二人发觉,立马肃然。 似是来了?屏息听了一会儿,那响动又消失不见了。 才掀开被褥,坐起身子,李誉名就拿着一颗蒙了黑布的夜明珠,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她手里提着一个布兜,布兜里装了东西,沉甸甸的。 第69章 验毒 深夜打搅了。此时的李誉名已经褪去了易容术,换回了她原本的样貌与身形,连繁复的发髻都解掉了,扎成了简单干练的马尾,高高的悬着。一身黑衣,夜行的时候能很好地隐藏踪迹。 她瞧二人穿着中衣坐在床上,一脸无奈地道:我也不愿选在这个时候来,无奈乾清宫对此物看管甚严,要等到夜里才好下手。 到底是什么东西?徐江菡翻身下床,披上了外衣,季王也跟着她下来。 是皇后娘娘专用的碗筷餐具,听说能验百毒,我不知真假,拿来给王妃瞧瞧。在这个方面,还得依仗王妃。李誉名将自己的布兜往桌上一放,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 碗筷碟勺用一块布帕包裹了起来,李誉名捧着布帕朝着二人走去:我怕碗筷上面有什么特殊的物质被我弄毁,特意用布帕包着了,我取来之时也是用布帕取的。换而言之,她的双手并没有触碰过这些东西。 这个我们白日里见过。夜明珠在碗筷上面晃了晃,季王想起白日里在慈宁宫用膳之时,皇后用的就是这样的碗筷,还有上次在乾清宫里用膳的时候也是,但细看又与先前瞧见的不同。 不止一副。李誉名道:应当是有三副,混合着用。 你怀疑这些东西?徐江菡上前用布帕隔着抓起了这幅碗筷,捧在手里钻研。 李誉名解释道:前车之鉴,皇后已经对吃穿用度分外小心了。背后之人想谋害她,从她所信任的东西上入手是最有可能成功的。第一,我好奇这碗筷是否真如宫人所说那般神奇,第二,我怀疑有人已经在这幅碗筷上动了手脚,或者正打算在上面动手脚,故而取之来,让你们斟酌。 季王夫妇的目光都集中在碗筷上头,李誉名转身收起了自己的布兜,往衣襟里头塞去:王爷王妃可以从这两个方向进行研究,但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宫里的人会定时检查一遍,我必须在下一次巡查之前送回去。我半个小时候后回来取。 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还要去哪?季王问道。她觉得时间紧迫,三人合力探究会快一些得到结果。 李誉名摇了摇脑袋,一遍塞着布兜一边道:夜里时间宝贵,不能浪费,有一些地方还要去查查,我要走了,告辞。 话刚说完,李誉名打开了窗户,一个闪身便蹿了出去。 季王还想问一些细节的东西,但是此人来去匆匆,拦都拦不住。 誉名的想法很多,先让她去吧。徐江菡在桌旁坐了下来,举着夜明珠对着银碗照。夜明珠上蒙着黑布,光线不太亮,她看得很费劲。 季王扯了扯王妃的袖子,嘴巴努了努床榻的方向,小声道:阿菡,这外头太亮会被发现,太暗你又看不清楚,不若我们去被窝里研究? 徐江菡望了过去,见床榻上有纱帘挡着,点了点头。 说是去被窝,但也不能真这么做,一来地方太小不好研究,二来被褥压在身上,又闷又重。季王将东西放好之后,就跑去搬了两扇屏风来,挡在了床榻面朝窗子的一侧。发现还有露光的地方便拉起毯子,两手张开,替王妃挡住这些露出的光线。 她竭力在恶劣的条件下为王妃创造出最好的研究环境。 有了季王创造的环境条件,徐江菡可以放心地研究起银碗筷来,她先是仔细查看着银碗上的纹理,慢慢转动银碗,将一周的碗沿都查看过去。而后又举起银碗,放在鼻翼前闻了闻。 如李誉名所说,这个方面,王妃是行家,季王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不吭声,只能努力将两只手臂张到最大,撑开手中的毯子,替她挡着光线。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季王耐不住性子了,便问:王妃,这东西真能验出毒来? 王妃神情眉头紧皱,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过了一会儿,她回道:这幅餐具主要材质为银,还加入了一些其他的矿料,说它能验毒,其实是一种特殊植物的特性,银碗上淬了这种植物的汁液。这种植物我只在古老的医书上看见过,本身无毒,但很敏感很脆弱,碰到有毒的物质会显成黑色,故而有验毒一说,应当不假。我们来验证一下,王爷,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徐江菡的药箱里收集了一些常见的毒药,也有一些罕见的,银碗的验毒能力如何,试试便知,如若连徐江菡药箱里的毒都不能验全,那便没有传颂的那般厉害。 徐江菡打开季王拿来的药箱,从里头掏出几个药瓶来,将药瓶里的药水倒在了银碗上,静静等着它的反应。 果然,徐江菡药瓶里的药刚接触银白的碗边,碗边立马就便成了黑色,无色无味的药水入碗之后仍是清白,却因碗边的颜色,显成了墨黑。紧接着,连没有触碰到毒药的部分也变成了墨黑,再接着整个碗都变成了墨黑色。 这么神奇?季王眼见一个白白净净的银碗变成了墨黑色,惊讶得张大了嘴。 看看毒药消除后的效果。说着,徐江菡又将药水倒入宽口的瓶子中,留下了些许药水的残留,她们发现一旦沾染毒药,这个碗的墨黑色便不能褪去。 徐江菡又拿纯水将毒药擦拭干净,那银碗才干净如初。 季王惊讶道:确实是厉害。 徐江菡眯了眯眼,觉得一次试验不能证明什么,便又拿起了一种偏僻的药方炼制出来的毒药。 结果这瓶药水倒入银碗之后,银碗只能显现出浅浅的灰色,与方才的情形不同。 你瞧,若是换了一种偏门的,检验能力就降低了很多。若是在灯光昏暗的场所,这种程度的显色,皇后娘娘还不一定会注意到。 这碗筷看似神奇,但还是有纰漏,母后太过信任,这太危险了。 现在还不能证实幕后这人将赌注压在这几幅碗筷上,誉名回来之后让她多盯着点,那人要下毒,也就这几日的事情,若是能当场捕获,再好不过了,但同时我们还要再思考一下其他方向,其他线索也要查找。 嗯。 ** 李誉名从季王夫妇的房间出来之后,便一个闪身飞上屋顶,动作敏捷地压低身子,以极快之速,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那个地方离季王夫妇住的方向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起因是这样的:她方才来的时候,路过了夏霖熙留宿的宫殿,停留了片刻。而就在她停留的这段时间里,她瞧见一个人着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东西,混着夜色打开了夏霖熙的房门,从她的房间里离开了。 那人的身形像极了七公主。 李誉名不放心,心中总是挂念,便想寻过去瞧一瞧。哪怕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哪怕冒着被她发现的风险,她也要去瞧一瞧。 两边为难的情景,李誉名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她提前做好准备,迅速地在自己脑中编好了一套说辞。这样七公主询问起来,自己也能自如应对。 她记住了那人离开的方向,现在沿着路线找来。约莫找了半柱香的功夫,果真在一座湖心岛的假山里头,发现了那个身着黑衣八分像是七公主的人。 李誉名足尖轻轻落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柳树上,隐匿在黑夜中,目光定定地锁在那人的身上。 夏霖熙坐在冰凉的石块上,背倚假山,面朝无波无澜的湖,捧着一个酒坛,一口一口地往自己的嘴里送着酒水。似是心情不佳。 夏霖熙地点选得极好,所在之处位于一个假山内隐蔽的角落,巡逻的卫队沿着道路走来,就算打着灯笼,也绝不可能发现。且湖心岛与陆地隔着一段距离,就算是喝酒的声音过大,也不会传入巡逻卫队的耳中。 她显然是有意避开巡逻卫队,一人独处。这般,可是心情不好? 李誉名立在枝头,双手抱在胸前,冷风吹打着她的面颊,吹乱她额前的发。她在静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回想起近日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她眸光一闪,约莫是猜出了七公主心情不好的原因。 足尖一跃,树梢轻轻晃动,李誉名落在了假山的另一侧。 若是突然落在夏霖熙的身前,怕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惊吓,李誉名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假山的另一侧靠近她。在她发现自己之前,自己得先将她的嘴捂住,再慢慢解释,不然她会把自己当做是刺客来处置的。 李誉名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悄声从假山的另一侧靠近夏霖熙,但离她还有几步之遥,手臂都张开了的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停。 停。 李誉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听错,这声停确实是从那人的嘴里发出来的。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而后便瞧见坐在石块上的夏霖熙悠悠的转过身来,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她认出自己了? 第70章 饮酒 分卷(45) 李誉名一动不动地和夏霖熙对望,两人都没有出声,气氛凝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李誉名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夏霖熙勾着唇角笑了笑,转回了身子,醉意熏然地道: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而且你的脚步声很特别,和别人不一样。 气味和脚步声?李誉名仔细想了想,懊悔的同时也有惊讶,七公主仅凭气味和脚步声就能认出一个人?自己当真是遗漏了这一点,那么白日里她们碰面的时候,她是否就已经认出了自己呢?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李誉名压低声音又问。 你踏进假山的那一刻。 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会将一些感官麻痹,但同时又会让一些感官放大。脑袋纷繁杂芜,但会闪现一些平常见不着想不到的东西。 传说古来圣贤要开始创作的时候,总喜欢小酌几杯,在飘飘然的状态中迸发灵感。夏霖熙今日验证一下,当真是不假,她的嗅觉与听觉因它而变得更为灵敏。 李誉名见夏霖熙看见自己的时候,并未产生激烈的情绪波动,便走了上前,在她旁边挨着坐了下来,盯着她的侧脸问道:这么晚了,为什么坐在这里喝酒?她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小,语速也很慢,语气淡淡,这些都可以伪装,但双眼不会骗人,抑制不住的关心从她的双眼里飘了出来,落在夏霖熙的身上。 想喝了。夏霖熙答,面朝着湖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答完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有烦心事?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李誉名没有就此作罢,再次询问道。 不用你管。这四个字很冷漠,但是因为夏霖熙声音的放轻,没有那么生硬疏离,像是心情不善时发出的牢骚。 在李誉名的注视下,夏霖熙一口气喝了三大口的酒。酒渍沾在唇边,她便抬起衣袖,豪爽地擦掉。 李誉名从那坛酒晃动的声音来判断,剩下的应当还不到三分之一了。地上还丢着一个空坛子,里头的酒水已经被她喝完。 李誉名记得七公主的酒量不算好,这一坛酒要是再下肚,怕是要醉得不轻了。 夜里风大,不喝了,回去吧。李誉名说完就伸手去夺夏霖熙手中的酒坛。 夏霖熙身子一偏,躲了过去,李誉名没有就此停歇,伸手追了过去,拽住了酒坛的底部。 夏霖熙的手拽在酒坛颈部,同李誉名拉扯。 放手。 不喝了,回去吧。李誉名没有松手。 放手嘛。见李誉名没有松手,夏霖熙的身子往后倒了一下,用身子推开了李誉名的手臂,语气里带上了一抹撒娇的感觉。 李誉名一怔,手不敢再用劲儿,被夏霖熙一推,松开了。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公主殿下,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是因为近来发生的事?缓了一会儿,李誉名任由夏霖熙又喝了两口的酒,试探地问。这时候她的声音温和了下来,充满着关心。 我只是有些累了夏霖熙抬头望着天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听到这句话,李誉名便不想再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样做无疑是揭她的伤疤。于是,轻轻地说了一声:我知道。 夏霖熙闻言,噗嗤一声笑了,笑完又皱眉,晃着手中的酒坛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 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是喜欢你的人。李誉名诚恳地道。 喜欢?夏霖熙默念着这两个字,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扭头直勾勾地盯着李誉名,愤愤地道:说到这事,还没跟你算账!本宫堂堂大晏公主殿下,竟被你这么一个无耻之徒偷了香吻一记,罪该该如何定罪?你说,你自己来说说! 又喝了一些酒,夏霖熙的脑筋也转得慢了,一时想不出要给李誉名定什么罪名,便将这个话头推给了她。 李誉名满眼复杂地望着夏霖熙,她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真的醉了,若是放在平日里,她决计是不会同自己说这些的。 你想怎么定罪都行,怎么定罪我都认。这酒也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不然该受凉了。李誉名想:按照公主殿下此时的醉酒状态,若自己不来,今夜她十有八九是要宿在这个冰冷漏风的假山洞穴中了。 要么被巡逻的卫队发现,要么和着寒风度过一夜。这两种情况,哪一种都不可取。 李誉名有些着急,她的时间非常紧迫,转眼两炷香已经过去了,她还有正事要办,剩下的时间不多,得赶紧将她劝回去。 李誉名伸手拽起夏霖熙的胳膊,想将她强硬地拉起来,却没控制好力度,身子后倾,靠在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而夏霖熙整个人都倒在了她的怀中,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怕夏霖熙磕着了,后倾之时,李誉名的手臂扣在了夏霖熙的肩头,却被她肩头的凉意惊到,顺着她的衣袖往下抚去,皆是一片冰冷,连手掌都是。 酒入肚中是热的,寒风吹在肌肤上却是冷的,心里灰败,冬夜就更冷了,夏霖熙想喝点酒暖身,怎知喝了这么多,手掌还是冰冰凉凉的。 是酒劣质?还是自己太过孤单,心里太过难受?靠在李誉名的身上,夏霖熙似是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李誉名的身上像是挂一个小暖炉,暖融融的。触及之后,连衣摆都发着热。 我有些冷。触及到热源,夏霖熙不想继续坐在冰冷的石块上了,便顺着方才的势,整个身子都依偎在李誉名怀中,瑟瑟着发抖。 李誉名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仍是冰冰凉凉,便用自己的手来捂。 寒风冷冽,风吹过留有空隙的山石,发出呼啸刺耳的声音。李誉名环顾着四周,发现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之后,将夏霖熙往假山洞穴中带了几步,离那呼啸的寒风远了些。 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约莫是手中的那坛酒喝光了,夏霖熙不喝了,将那坛酒滚到了地上,双手兜在李誉名的脖颈上,带着酒香的呼吸洒在李誉名的脖颈上。 我无意中看见了。李誉名轻轻地答,两个人挨得很近,身子轻微一动,自己的脸便擦过她的面颊。 这样的距离,太容易勾起一些长久封印在李誉名心中的东西了。 无意?不是有意跟踪?夏霖熙笑了笑。她的秀发随着她说话的节奏刮擦着李誉名的脖颈。 李誉名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是有意的,就是想离你近一些,我在你的房门前待了一阵。 你私闯皇宫,还跟踪我,罪加一等。夏霖熙带着酒意,伸出手指点了点李誉名的肩头:认不认罪? 我认,我认完了罪,我们可以回去了么?一眨眼,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我不回去。可夏霖熙压根就没有回去的心思。 这里冷。李誉名很严肃地道。 夏霖熙望着她,一双眼眸软软的:不是有你么? 我?李誉名怔住了半晌。 有你在就不冷了。 你需要我?李誉名颤着声音问出了这一句。 需要。 李誉名心里严防死守的东西因这两个字而轰然倒塌。 她说话的呼吸也洒在夏霖熙脸上,热热的:是你先撩拨我的,我从来都不是个君子,也喜欢断章取义。你这般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默认了什么?默认了她可以为所欲为,默认了她可以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李誉名倾身,以炽热的吻封住了夏霖熙的唇,双手扣在她的脑后,想用劲却不敢用劲儿,十指都无处安放。 滚滚热意从唇上袭来,柔软的舌侵入自己嘴中,毫无章法地扫荡着。夏霖熙心中蹿起了一簇无名的火,尚不能辨知,火焰便烧毁了她的神智,顺应本能,她勾住了李誉名的脖颈,以热烈还之。冰冷的身体也随着相拥相吻的动作而热了起来。 这个吻很炽热,但持续的时间不长,李誉名克制着无限膨胀的欲。望,将自己的身子抽离开来。抱起夏霖熙,往假山里头走了几步。 假山山石以瘦漏透皱为美,很难寻到一个密不透风之处,李誉名尽量找到了一个尚能挡风的地方,将夏霖熙放了下来。她蹲低身子,温声同她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办件事,办完就回来。 去多久?骤然离开了热源,夏霖熙打了一个哆嗦,但身子还残留这方才亲。密过后的温度。 很快,我保证。李誉名扶着夏霖熙的肩头,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夏霖熙醉了,李誉名不放心她自己回去,可现在也没有时间先带她回去了。自己只能先将那银碗送回乾清宫,再回来寻她。 真的没有时间了,李誉名抚着夏霖熙的发,再次嘱托道:哪也别去,再这等我。 夏霖熙的视线锁在李誉名身上,看见她不放心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应了一个好字。 作者有话要说:李誉名:在工作和心上人之间权衡,好难! 第71章 不是很困要做什么 得到了回复,李誉名的心稍稍安了些,一闪身离开了湖心岛,往季王夫妇所在的方位奔去。抵达之后,于窗外,敲击暗号。 誉名来了。时候差不多了,二人便在屋内等着李誉名的信号,故而一传来轻微的响声,二人便能警觉地发现。 季王来到窗前,打开窗户,让李誉名进来。 一个时辰里,徐江菡一连试了几种毒药,常见的和罕见的都有,还有一些是她收藏,外人绝不可能有的。她发现这银碗能验出绝大部分的毒药,只有少数几种偏门的测不出,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其实已经算得上是稀世罕见的珍宝了。 徐江菡记下了这少数的几味毒药的姓名和特性,保不准之后会派上用场。 王妃可得出了什么?李誉名进屋之后问道。 这碗筷碟勺能验毒不假,但不是全部,一些偏门的少见的毒药就验不出。若是有人在陛下寿宴之日,对着这几幅碗筷下毒,皇后娘娘也就性命不保了。誉名,这几日你要好好看着这几幅碗筷,如若幕后之人选择这条路,应当在后面几天里会潜入乾清宫下毒。我们来一个守株待兔。 好。李誉名一边听着,一边将碗筷装入兜内,徐江菡话音刚落下,她便将布兜提了起来,转身欲走,嘴里道:时间紧迫,我得先走了,王妃若还有交代,明日让柳涟姑娘与我传话。 徐江菡见过了沉稳机敏的李誉名,倒是很少看见她这般急迫中又带着慌张的模样,点了点头道: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徐江菡话还没说完,李誉名便迫不及待地跳出了窗外。季王纳闷道:她这时为何这么着急? 徐江菡抬了抬眸子,看着那扇被打开的窗户,推测道:应当是七公主,能让誉名这般着急的,只有七公主了。 皇姐?难道出什么事了? 皇宫内苑,一来守卫森严,二来消息传得快,七公主房间就在不远处,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应当不会出什么事。王爷且安心,夜深了,我们去歇息吧。 嗯,我们去休息。季王可是见识过李誉名的厉害的,就算七公主那厢出了一些岔子,有李誉名在,必是能解决。 她关好了窗户,揽住王妃的腰肢,二人一齐往床榻边上走去。 屏风还需归位,王妃先去榻上等我。走到床边,两扇屏风遮掩挡住了去路,这是方才季王搬来遮挡光线用的。 我帮王爷一起,一趟就好了。季王刚走到屏风旁,徐江菡便跟了上去,两扇屏风,一人一扇,帮一趟就可归回原位。 可季王不允,她张大手臂挡在两扇屏风之间,撅着屁股,不然王妃靠近:王妃适合躺在榻上等我,不宜搬动屏风。 适合?徐江菡纳闷,这是什么理论?怎么个适合法了?我有手有脚,搬一块屏风而已 季王不回答,张着手臂将王妃往屏风背后的床榻赶去:你去歇着,快点! 季王犟起来的时候,也是很难劝动。徐江菡不想同她在这样的事情上拉扯,便顺着季王的意走向了床榻,在床榻旁坐下。夜里凉,二人又衣衫单薄,少耽搁一些,二人便能早一些进入温暖的被褥中。 徐江菡就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季王搬起了第一块屏风,将它往原来摆放的位置搬去。见王妃还在床榻边上逗留,季王催促道:王妃快去暖暖被褥。 徐江菡拿她没折子,理好东倒西歪的被褥,钻进了被褥,靠在床头。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季王一步一步地将两扇屏风都搬回了原处。 夜明珠蒙在黑布里,房间里没有多少光亮,徐江菡却能准确地看到季王往那移了一步,往这又移了一步,最后一脸笑意地朝着自己奔来。 开。小跑来到了床榻边上,季王对着被褥叫唤了一声,王妃配合着她将被褥打开。 季王迅速脱掉鞋袜,往被褥里钻去。 被窝已经暖和了起来,待季王钻好了,徐江菡便将被褥一合,将季王身上带着丝丝的寒气包围在一片温暖中,寒气寡不敌众,不多时便消散了,季王的身子暖和了起来。 莫要闷坏了。徐江菡抬手敲了敲被褥中鼓起的一团,提醒道。此时的季王维持着拦腰抱住自己的姿势,她必是提前想好了目的,一开始就瞄准了自己的腰肢,一钻进被褥便死死地抱在那里,不撒手。 这幅场景让徐江菡想起了自己老宅中母亲养的那只小懒猫,吃饱喝足的时候,小懒猫总会赖在母亲怀中,抱着不撒手。顺一顺猫,还能发出几声软萌的猫叫。 徐江菡不想让季王学那猫叫唤几声,而是担心她被这厚重的被褥闷着了,便将被褥往下拉了一些,让季王的脑袋露了出来。 作甚?会着凉的。季王止住下滑的被子,扯着被角仰头望着徐江菡。 怕着凉便躺好,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徐江菡推了推季王的肩,想让她立正躺好。 季王不依,望着徐江菡,声音软软糯糯的:王妃,我方才很困,现在很精神,今夜怕是不好入眠了。 分卷(46) 此时已经过了平常季王睡觉的点,夜里试银碗之时情绪又较为激动,不单单是季王,徐江菡自己也毫无困意。 说完,季王将脑袋往王妃肩头上挪了一步,枕在酥软上,她两手扯着被褥,将被褥也往上提,盖在了自己半张脸的位置。这样就又不会闷着也不会着凉了。 徐江菡揉揉她蓬松的发,坦诚道:不单是王爷,其实我也不困。 季王的脑袋从王妃肩上抬起,带开了覆在她身上的被褥,钻进了几缕冷风:既然都不困,不若我们做一些欢乐的事情? 此时的季王比方才的要兴奋数倍。 徐江菡笑意斐然,按住了左右两侧漏风的被褥,将季王兜住,捧住她的脸,吻了吻她的眉心:嗯?快乐的事情,像这样? 季王的眉梢都飞舞了起来,若是此时给她安上一条尾巴,她定会舒坦地甩起尾巴来。 嗯嗯。没有尾巴,季王边用脑袋替代,点头如捣蒜。 徐江菡只是笑着,没有说话,吻接连落在了季王的眼上、鼻上。 夜里被查找线索折腾了一下,思绪纷飞,情绪起伏,太过兴奋导致睡不着觉,但要是换个法子再折腾一下,说不定就可以睡得鼾声四起了。 徐江菡揽着季王,轻柔的吻落在季王脸上,上身慢慢地往被褥中滑去。一场以促进二人睡眠为目的的折腾开始了。 *** 皇宫寂静无比,李誉名握着布兜的顶端,牢牢地抓住,快速在宫城的屋瓦上飞驰。她恨不得此时的自己有分。身术,一个去完成任务,一个去将七公主送回寝殿。 又或许自己的轻功能再好一些,一个闪身便能蹿出几里之外,这样路上就不会耽搁太多的时间。 可是二者都不现实,她必须在着急中保持小心与谨慎,规规矩矩地将银碗送回原处,而后再去寻七公主。 将银碗安然无恙地送回去了,李誉名可算是能松一口气了。回去之时,她找了一条更快的路线,用最短的时间回到了湖心岛。 殿下? 湖心岛的假山里,夏霖熙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不过也没走得太远,李誉名绕了几步,找到了她。 隔着一段距离看去,只见夏霖熙不再是坐在冰冷的地上,而是站起了身子,背对着自己。她摘下了腰间的佩剑,用剑拄着地板,撑住自己摇晃的身子。她寻到了一个顶部镂空的地方,抬头望向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月,寒风在她脸上吹过,拂起她的发梢她被烈酒的后劲儿麻痹到失去了感知冷暖的能力,也或许是吹了太久的寒风,脸颊被冻僵了,导致此时寒风刮过的时候,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或许在人思绪繁杂或是心情不善的时候,分外明亮的东西会很容易夺走人的目光。夏霖熙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看了好久。 夏霖熙不知道自己在冷风中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继续站多久,脑袋空白而晕眩,没有想法,更不知如何打破此时的境地。 隐隐有一种声音告诉身体,要待在这里,那儿也别去。 等。 直至李誉名声音的出现,夏霖熙才从入定式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身子转了转,朝向李誉名,脑袋晕晕眩眩,神智仍不清楚。 殿下,随我回去吧。李誉名着急地往夏霖熙身旁走去。 但在离她还有三步之遥时,夏霖熙唰的一下抽出了佩剑,指着李誉名的脖颈道:你当你是谁?本宫为何要跟你回去。 我是李誉名,我不是谁,我是喜欢你的人。李誉名这般答,坚定地朝着夏霖熙又迈进了一步。 喜欢我?夏霖熙的声音带着几分鄙夷:你是想找死吗? 如若喜欢你就要找死,那么我不怕死,我愿意找死。李誉名又朝着夏霖熙走了一步。 夏霖熙握着剑柄的手抖了抖,没有施多少力道,她并没有下定划破李誉名喉咙的决心。 明亮的光,炽热的情,总是会让人移不开眼的。现下,便是这般。 李誉名绕开了剑锋,站在了夏霖熙的身前,低声道:我不怕死。我怕你受伤,我怕你受凉,我怕你没有照顾好自己,你明白么? 夏霖熙望着面前这个离自己不过三指距离的人,讷讷说不出话来。因着月光,那人的眼睛反射出了一些光亮,竟比那月色还要温柔几分。 不知是谁先缩短距离,再一睁眼之时,二人的唇瓣已经贴在了一处,如胶似漆,如火如荼。 长剑从夏霖熙手中滑落,落在了地上,清脆的敲击声被呼啸的风声遮掩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问你甜不甜? 第72章 晚起 在冬天里,如果你睡得很沉的话,冬天的夜就过得很快。 夜里睡得好,醒来之后,会觉得自己的身子像刚发芽的种子,蓄满力量之后舒展开,过程稍稍慢些,但惬意极了,连带着一整天都生机盎然。 如果睡得不好,脑袋又懵又疼,眼睛挣扎着,但睁不开,手掌揪着被褥陷入一阵迷糊之中,丝毫不想起身。 当然还有第三种状态,睡得不是很好但又不能说不好,很混乱,也很纠结,自己都很难界定自己身子与精神的状态,需要较长的时间来认识与恢复。 冬日清晨的起身,不单单只有这三种状态,因人而异,粗略地以这三种来划定范围。 大晏七公主殿下夏霖熙苏醒后的状态,就偏向于第三种。 晨间醒来,先是挣扎地将眼皮掀开,而后发现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痛意自后脑处慢慢向前延伸,聚集在额前的位置,身子不适。 这是哪里? 这是慈宁宫的寝屋。 双目恢复清明之后,她打量了周遭的事物,花了一会会儿的时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而后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这是接着上一个答案而出现的问题。可脑袋中这个问题甫一闪过,痛意和昏沉之感便席卷而来,她的脑袋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所有的记忆都混乱了,被拆解成无法联系和衔接的一幕幕。 这是怎么了? 脑袋无法找回记忆,只能借助一些外物来辅助回想。夏霖熙坐起身子来,企图在枕边,床沿、乃至是自己的衣衫穿着上来寻找触发记忆物与事。 哪能料想,她刚坐起身子,被褥便从她身上滑了下来,暴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和点点红梅。 自己不着一缕? 脑袋中的混沌随着一步步的发现与思考而消散,被禁锢的五感六觉恢复了功能,尽职尽责地为主人传递着讯息。 为首的是,好冷。不着一缕的她,上身暴露在空气之中,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夏霖熙刚忙将被褥往上扯了几下,覆盖住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的身子暖和起来。 而后感知的,是自己身上散发着的浓烈的酒味儿。身上、发上、被褥上,乃至于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儿。夏霖熙闻到,头皮发麻,心里有些反感。 再接着传递而来的,是下身难以言喻的感觉。 饶是未经人事,但先前查案之时需出入一些特殊的场所,也算是耳读目染,她很快就能将这种状态同一件事情联系起来。 翻云覆雨。 那人是谁?! 意识到自己的身旁可能存在第二个人,夏霖熙立马用自己的双眼快速地扫视凌乱的床榻与空荡的房间,她发现自己的枕边以及屋内没有第二个人了。 有了明显的记忆触及点,昨夜的记忆像是被开了闸的水流,汹涌地扑来。盏茶的时间里,夏霖熙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也想起了同她翻云覆雨的那个人,是李誉名。更为剧烈的疼痛从头皮上传来,夏霖熙伸手捂住了脸,眉皱得很紧。 可事情既然发生,总要面对。可就当她做好心里准备之后,她发现另外一个当事人不见了踪迹。 李誉名没有不辞而别,她在夏霖熙的枕边留下了一张字条:外出办事,夜里归。这张纸条被夏霖熙找到,握着手心里看了很久,最后将其揉的皱巴巴的。 夏霖熙有些生气了。这笔账她现在就算清,为什么要等到夜里?残局留给她一个人来面对吗? 气还未消,门外便传来了吴霜的声音:殿下起身否?窗外天已大亮,宫女太监的来往的脚步匆匆,时辰不早了。 夏霖熙扫视了一眼凌乱的床榻及自己身上的点点红梅,用自己平素里的语气道:刚醒不久,可是太后寻了? 不是太后。是季王爷与季王妃,邀您一叙,共用早膳。 她们此时在何处? 也是在房中,还在梳洗,让柳涟姑娘来递话的。事先先问问殿下的意思。 去应下,本宫收拾收拾就来。夏霖熙道。事情越乱,越有理清的必要。她同季王许久未见了,心情再烦,也不能推了季王的邀约。你去递话,让他们收拾慢些,因为本宫没那么快 是。门外的吴霜应道,她转身后伸手挠了挠额头,先是惊讶于今日七公主的晚起,二是惊讶于七公主的拖沓。她在七公主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她这般。心情不善,当真会让一个人失去原本的习惯? 这是吴霜在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上做出的推测,是否接近事实真相,不得而知。既然不是个能求知得到的东西,她就不去想了,妄自揣测主子,不好。 柳涟姑娘,公主殿下说了,她收拾收拾就来。劳烦去帮我递个话,公主殿下没那么快,殿下让季王殿下与季王妃洗漱得慢些,这样就不至于等她等很久了。吴霜道。 好,我这就去。柳涟应声离去,却将这个消息告诉小香,让小香去传话。 小香欣然应下,脚步匆匆地去季王夫妇的寝屋里转述。这是她第三次来到季王夫妇的房门外了。 ** 天还未亮的时候,李誉名便悄悄地从夏霖熙的房中出来,离开了慈宁宫,前往琳琳姑姑为她安排的房间,易容成小香。今日,她还要同琳琳姑姑一起准备万盛帝寿宴所需的器物,故而琳琳姑姑直接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乾清宫,隔日便不需要来回奔波,耗费时间。 李誉名原本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夜里她还可以就近探查很多东西。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昨晚会发生那样一个意外,为了维持小香这个身份,她必须在出自己房门打开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 回来还可以回去,不打紧,今日的活计是从巳时开始的,她完全可以在找一个理由再回去一趟,寻自己的主子问安,也见一见自己放心不下的人儿。 兜转了一圈,李誉名又从乾清宫离开,在宫人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慈宁宫。正欲寻季王夫妇之时,却被告知二人未醒。 她们夜里睡得极晚,早上起得晚也不足为奇,况且太后晨间起身之后要研究一个时辰的道学,通常是见不到她,也不用特意早起请安。 所以,晚睡的二人没有太多的顾虑,径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冬日的早晨,没有事情的时候,允许慢慢悠悠。整个慈宁宫的步调都很缓慢,唯独李誉名,心急火燎,走路带风。 殿下,王妃,时候不早了,该起来用膳了。 朦朦胧胧中,季王听到了李誉名伪装过后的声音,有些迷蒙地往王妃颈窝里钻了钻,嘟囔:好像是小香的声音。 徐江菡也醒了,确认道:是小香。她在唤我们起身。 她有些着急呢,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线索,要告诉我们?提及线索,季王的精气神回来了,睁大双眼道。 或许是,时候不早了,我们起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李誉名:我着急啊,我急着见我媳妇儿! 第73章 早膳 徐江菡见季王的衣衫都穿好了,发髻还不算太乱,脸上也没有什么污垢,尚可见人,便不耽搁时间,出声让小香进入房间里来。 房间外头就小香一人,听闻召唤之后,她立马推门入内。 季王夫妇二人来到外厅,徐江菡问道:出什么事了?如此着急,可是你又查出了什么线索? 小香神色一僵,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 在二人面前,李誉名就不用一直模仿丫鬟的神态身姿了,她晃了晃脑袋,恢复了李誉名的本色。说完话之后,她将头低了低,眼珠左右晃动,有些不好意思。 徐江菡从来就不觉得,别人为你卖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怕她欠你一个恩情,所以她尊重她们的看法和思想。若她们有难,她也会竭力相助。 哦?怎么了?是什么事,说出来听听?徐江菡露出温和的笑意,耐心地等着李誉名说出自己的需求。 李誉名憋了一会儿,将脸都憋红了,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里准备,低声道:王爷王妃晨间寻七公主用早膳吧,我想见一见她,但我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只能先借着你们的名义了。 徐江菡了然,李誉名先前在公主府前等而未见的事情她听说了,也非常理解,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没问题,你让柳涟去同吴霜姑娘传个话,你自己就不要露面了,七公主在六扇门掌权很多年了,若是被她看到你身上的破绽,事情会很麻烦的。 夏霖熙那头,徐江菡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告诉她季王谋划之事的计划,能拖就尽量拖。但李誉名现在这个状态,让她有些担忧,也给了她一个提醒:要早些为这些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七公主的介入,有可能会扰乱她们的计划。 王妃体贴,多谢王妃。李誉名也知道心上人聪明过人,她的这个决定很可能会坏了王妃的谋划,所以她犹豫了很久,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仍是觉得不好意思,李誉名弯着腰抱拳道:王妃恩德,誉名日后 徐江菡知道她要说出一些承诺性的话,连忙叫停,道:誉名,你已经帮我做了很多事了,是我该感谢你,你不必如此。公主殿下那边你也放心,不得已之时被她识破,你先稳住她,让她来找我,我来同她解释。 李誉名再次弯腰感谢:多谢王妃。 你去吧,同柳涟说一声,她知道怎么做。 是。 李誉名离开,房门被重新关上,徐江菡收回了目光,想转身同季王说话。方才她同李誉名说话之时,季王没有吭过一声,不知她是何想法?会不会觉得自己忽略了她呢? 分卷(47) 还未转身,身子便被身后之人抱住,腾空转了一圈。季王在她身后叫到:王妃,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还好你是我的王妃,不然我都要嫉妒死了。 徐江菡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季王的手,嗔道:好了,放我下来。 季王抱着她的腰又转了一圈,才将她放下,稳住她的身子。 徐江菡被她这么一闹,眼前有了暂时的晕眩,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嘴里说着正事:七公主一向早起,我们得快些了,让人家久等不好。 确实!想起夏霖熙的日常习惯,季王一拍脑袋,皇姐天未明便会起身。 快些。徐江菡将季王按在木板凳上,解开了她的束发,抓起了木梳,替她梳着发髻。 ** 一炷香后,吴霜递了话来,二人才加急的速度才稍稍放松了,季王反过来替王妃折腾头上的发髻。 阿菡,戴这个吧,这个好看。季王掏出一个发髻,在王妃头上试了试,对着铜镜里的她说道。 你说哪个就是哪个。徐江菡将拍板的权利交到季王手上。 如此又折腾了两炷香的功夫,二人才从房里出来。下人来递话,七公主也在路上了。 在席间方落下坐,七公主的身影便出现在门边,季王夫妇忙起身迎接道:皇姐。 七公主。 九弟,好久不见,倒是比上一回见面白胖了不少,头上梳的发髻都讲究了,想来应当是弟妹的功劳,弟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给你备了个礼物。七公主将目光移至徐江菡的身上,又招呼着吴霜将自己备的礼物递上来。 江菡见过七公主,多谢公主厚礼。江菡不懂事,没有事先备下回礼,下次补足。 诶,别这么说。本宫送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什么回礼不回礼的,送的是心意,你且收下。不用总想着回礼,生疏了。本宫去锡州查案的时候,遇到过林昆耀林大人,他们运来了季州的盐,说是奉九弟之命,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你们夫妇仁心,这礼我也是替锡州万千百姓送的。 我们坐下说吧,不让饭菜都凉了。季王热切地邀请夏霖熙坐下。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应当饿了,先吃饭吧,吃完在说。不过有一点我要跟弟妹声明,弟妹可不能称呼我为七公主,要随季王弟一般,唤我皇姐。 是,皇姐。 此时的夏霖熙和昨夜判若两人,悲伤的影子半分都看不见了。小香在她背后偷偷抬起视线看着她,嘴角的那抹假笑了掺了几分真心。 寝不言饭不语,季王许久未见夏霖熙,也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幼时曾因吃饭说话被夏霖熙教训过,一直记在心底,所以这时没有出声。 不过她眼尖,低头夹菜的时候,瞥见了夏霖熙领口处有几点熟悉的印记。红梅在若雪的肌肤上盛开,季王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事,忙和王妃挤眼睛。 徐江菡一抬眸,也瞧见了,趁着与季王夹菜的时候也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得别太明显了,别让公主殿下尴尬。 季王挑挑眉,应下,半是新鲜,半是好奇,她目光偷偷地往小香身上移,结果只快速地瞥了一下,就被徐江菡踢了踢脚肚。 这种时候更不能看小香了,若是七公主起疑心,将这几个异常的事,一联系,很快就能猜出小香的身份。 柳涟,再让厨房送一盘萝卜干来。季王早就想好了掩盖的手法,她的目划过小香的脸之后,奔着柳涟去,最后落在了柳涟身上。 是。柳涟应声离去。 季王将碗里的最后一块萝卜干塞进嘴里,嚼的欢快。 皇祖母宫中的萝卜干可谓一绝。夏霖熙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来。静静地注视着对侧的二人。 季王吃饭的习惯不好,喜欢上了一道菜,就必须等那道菜上来,才肯动筷。现在萝卜干没有了,就必须等到补足,她才可以将剩下的半碗饭吃完。 徐江菡也放下碗筷陪着季王一起等,三人趁机闲聊了两句。 民间总说皇家人吃山珍海味,嘴刁得很。殊不知,好吃之物并不是因其价格昂贵,而是要看食材自身的风味如何,后续的烹饪又是否到位。二者处理得当了,连最为简单的萝卜干都能引人垂涎。季王絮絮道,嘴巴里回荡着一股子萝卜干的味道,舔了舔嘴唇。 夏霖熙在吃的方面向来寡淡,笑了笑:九弟对吃食有研究? 家长里短,平日里无事,就吃吃喝喝。腻味了,就换着法子吃喝。老九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志向,生活总绕不开吃喝二字。皇姐莫要嫌弃。 季王说着,夏霖熙偏了偏脑袋,笑道:怎么会?简单纯粹亦是一种方向,很多人需努力才能达到,季王弟这般,已胜过了这些人。 话锋一转,夏霖熙问到了季王眼睛的情况:先前听闻九弟双眼受了伤,一直担忧,现下情况如何? 季王宽慰地笑笑,叙说道:皇姐不必担心,已经好很多了,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一路进宫,季王被问得最多的就是眼睛的情况,她都习以为常了。 那就好,我听说,九弟的眼睛是弟妹医治的?夏霖熙的目光移到了徐江菡的身上。 徐江菡摆摆脑袋,否认道:江菡同其他大夫一样,配了许多种方子,皆是无用,后来无意中得到了云游道士的一张方子,收了百家米,王爷这眼睛才有好转。是那位道士的功劳,江菡不敢胡乱居功。 季王弟纯善,上天自会降下恩泽。那位道士名气很大,我也听说过,前不久在锡州还遇到过,有幸坐下闲聊了半日。夏霖熙伸手抬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 那真是巧,那位道士来去匆匆,我们还未好好感谢他,若有机会,必是要寻到他,当面致谢。徐江菡道,心里开始猜测七公主讲这件事情的用意。若他们当真见过,又会聊些什么? 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大家有没有看到,老妇老妻和初经人事的区别?种草莓的时候,有的地方真可以下zui轻点。 李誉名:受教了,受教了。 第74章 黑衣人 不好的预感季王也有,一是因为自己心虚,那药方之事,本就是道士配合着她们完成的,不是真实。二是因为七公主长久查案,十分敏锐,行动力又强,若是引起她的怀疑,必定会着手查一番。 她这么一查,事情就麻烦了。有必要再试探一下。 道士真乃神人,皇姐可知他去往何处了?我马上派人去寻。季王神情激动道。 闲聊半日后,他就走了,来去无踪,我也不知道。他是个闲散人士,从三言两语中便能感知他的博大宽容,九弟不必执拗寻他,有时随缘也好。夏霖熙淡淡道,神色如常。 季王夫妇也在观察,见她言辞恳切,表情里也没有暗藏着诡异之处,二人的疑虑又开始消减。 这样的情形下,绝对不能自己暴露太多的信息,于是季王和徐江菡决定按兵不动,若七公主有意试探她们,必定还会问什么,届时再见招拆招。 也是,皇姐说得对,缘分之事,从来都说不准。不去寻觅,或许这人就出现在面前了。季王笑道。 对。夏霖熙答,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了。 恰逢这时,柳涟端上来了满满一大盘的萝卜干,这个话题止住,季王夫妇将剩下的早饭吃完。 吃过饭后,三人又在慈宁宫后院走了一圈,闲聊几句,无非就是问问身体安康,问问近况如何。夏霖熙没有再提起那道士,一切如常。 小香一直跟在三人后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太后研学归来,将三人召了去,于前殿处相聚,昨日来的嫔妃们也都来了,知道太后喜欢小孩子,也都将各自公主、皇子都带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李誉名也要回乾清宫了,她同季王夫妇道了一声,独自离去。 她选了一条偏僻的路,放眼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 早晨哈腰太久,与她原本的习惯不同,她想趁着没人的时候松松脊背,不料又走了两步,余光里闯进了一抹暗蓝,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太监衣衫的颜色。李誉名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那名太监神色惶急,脚步匆匆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李誉名混迹江湖多年,看人看物的本领高强,她一眼就看出这小太监的怀中揣着东西,不是寻常之物,那些东西将他胸前的衣襟填充得鼓起,故而他要弯着腰走,才能减缓衣襟起伏的弧度,不至于宫中的人一眼就看出那里的不对劲。 李誉名转身,对着路旁的一棵梅花树仰起了头,一边装作欣赏梅花的模样,一边用余光去瞥那名太监行至何处了。 在小太监路过自己的身后时,李誉名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很是大力地撞在了太监身上。两人一齐摔到了地上,乱作一团。 李誉名趁着混乱,手探到太监的衣襟里,快速地将太监怀中揣着的东西掏了出来。 各色手绢洒了一地,太监和李誉名都懵了。怎么是这么些东西? 手绢不是用贵重的布料制成的,就是寻常宫女们用的,李誉名不知小太监收集这么多旧手绢作甚。 摔倒在地的小太监眼冒金星,抱着脑袋缓和了了两下睁开了眼,见地上撒着自己盗来的旧手绢,半是着急,半是羞赧,张开双臂将地上的手绢拢了起来,收进怀中衣襟里。 公公,不好意思啊,是我没注意看身后的人。李誉名捂着后脑哈腰道歉道,方才那一下撞得可够猛的,她眼睛里冒出的泪花可不是装的。 下次小心点。小太监伸出兰花指,尖声细气地说了一声,将手绢收好之后,捂着脑袋走了。 诶李誉名还有话没有问完,那小太监跑得比兔子还快,三两下就没影了。 李誉名没有去追他,将手心里拽着的那个手绢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有空的时候研究一下这旧手绢。 皇宫大得很,人也多得很,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李誉名倒是不觉得自己会如此幸运,这么快就会找到线索人物,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真正引起她的注意,是在天快要黑的时候,这名小太监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统共三次。 琳琳姑姑,你可识得那位公公?闲暇的时候,小香对着琳琳问道。 面生,应当是新一批入宫的公公。 琳琳姑姑是宫中的老人,李誉名相信她的判断。 也是被调来帮忙的,后日便是陛下寿宴了,宫中能被调用的人手都被调用了,每年都是如此,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紧绷着一根弦。不说了,还有一堆的事,喘口气我们也要开始忙了。 嗯嗯,开始吧。 经琳琳这一提醒,李誉名才记起皇帝的寿辰已经近在咫尺了,她今晚便要去盯着那几幅碗筷,七公主那厢只能晚一些去了 ** 入夜,灯火通明,天一黑夏霖熙便疲惫非常,径直回了房间。再往后就是心神不宁,几个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李誉名如何进宫的?何时进宫?何时离开?今夜她又是何时来? 自己整个人的神思都被李誉名牵动了,夏霖熙皱起眉来,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不好的状态里。 明知是不好,但无法打破这个现状,她在夜里等啊等,等到了烛灯灭了,等到了更深露重,可李誉名,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李誉名并不想爽约,可乾清宫那厢出事了。 入夜的时候,李誉名悄悄地跟踪了那名小太监。她跟着她来到了御花园,在御花园边角上的一棵古槐树下,小太监与一个黑衣人碰面了。 小太监似乎拿了什么东西给黑衣人,不过李誉名不敢确定,天太黑了,黑衣人又是夜行装扮,全身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想看见很难。 小太监没有待太久,半盏茶功夫便离开了,他去往的方向是他自己住的地方。李誉名将更多的目光集中在这名黑衣人身上,见他轻功一跃,飞上梢头之后,自己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黑衣人武艺中上,看得出习武多年,有基本功,行进都带着几分小心谨慎。这幅样子,是去做坏事无疑,李誉名压着步伐跟着。 她跟他绕过了几座宫殿,果然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了一个李誉名万分熟悉的地方内务府。 这几天,她几乎是驻扎在这里,也早已将这里头的一切摸熟了。黑衣人也应当是宫中之人,李誉名发现他懂得宫中守卫换班的时间以及巡逻的区域。 跟着他走,能够完美地避开大部分的巡逻卫队,安然无恙地抵达内务府。 黑衣人抵达内务府之后,便朝着那间放置贵重物品的屋子走去。那地,李誉名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昨夜自己盗出碗筷的存放之地。 大门处一层锁,里间还有一层锁,要从正面进去,除非你有钥匙。李誉名没有钥匙,她打算夜探之后,便在白日工作收尾的时候,在一扇小窗的插销上动了手脚,设置了机关,这样就算她在外头也可以打开。 这间屋子是卫队重点巡逻的地方,也是管理之人细致检查的地方。每日闭门之前,门窗都要检查一遍,确保关得严严实实了才能离去。 李誉名当初在门窗上设置机关,废了不少劲儿,只不过她没想到,这名黑衣人比她更绝,他居然有钥匙。 何方神圣?居然有钥匙? 跟在黑衣人后头进去容易被发现,李誉名决定绕到自己设机关的地方,偷偷潜入,暗中观察黑衣人的所作所为。 她发现了黑衣人,黑衣人没有发现她,这是她可以控制局面的优势。这个机会,决不能浪费了。 李誉名比以往更小心,在窗外的时候就锁定了黑衣人的方位,而后在他的视线盲区悄悄潜入房间。 人赃并获,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所以李誉名进入之后没有立马动手,而是等着黑衣人打开了放置碗筷的箱子,伸手抓起了银碗,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水,他往银碗中倒入了药水。 药水自然是无色无味,许是要等着毒药沁入银碗,那黑衣人静静等候,捧着银碗站了许久。 李誉名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手的,她飞扑上前,避开那银碗,一把擒住了黑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上抬,要去抓黑衣人脸上的黑巾。 分卷(48) 黑衣人明显被吓了一大跳,但外头巡逻卫队来往密集,他丝毫不敢发出声音,身子一转,同李誉名缠斗在一起。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两个身着黑衣的人凭借着细微的声音,赤手空拳地搏击着。李誉名的武艺更胜一筹,她逼近黑衣人,捉住他的手腕之后,按在背后交叉,要将他整个身子压在地上。 可马上要将黑衣人制服的时候,李誉名手中挣扎的力度突然消散了,她一怔,立马意识到黑衣人要自尽。 她忙去掰黑衣人的嘴,可这时已经太晚了,黑衣人嚼碎了牙关处藏着的毒药,自尽身亡。 第75章 出事了 黑衣人的身子软了下来,李誉名用手撑住他慢慢地降低,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鼻息,她发现此人已经气绝身亡,回天无术了。 在黑夜中,李誉名眯了眯眼,叹了几口气,懊悔的情绪涌了上来,也是自己想得不够细,倘若早一些察觉到就好了,此人要是留下活口,她有的是法子能让他张嘴供出东西来。 可惜现下说什么都晚了,这名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确切来说应当是幕后之人有备而来。事情失败,就食毒自尽,也或许事情成功了,结局也是一样。谋害皇后这等大事,不留活口才能真正地以绝后患。 那名小太监!会不会也 黑衣人这厢的线索断了,李誉名立马想到了那名小太监,眉头紧蹙,她希望这名小太监还没有那么快就惨遭毒手。他现在成了唯一的线索。 李誉名将黑人在地上放倒,下了毒药的银碗就放在桌上,她没有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给皇后一个警醒。 在深宫之中,太过依赖和信任某一物、某个人,都不是一件好事,敌人若针对这个方面下手,必定会将你打得措手不及。 从某种意义上,这件事的发生,对她们来说是好事。 毒药瓶子还藏在黑衣人怀中,李誉名将其掏出,用自己的小瓶子采了个样,晚些时候送去给王妃研究。采完样之后,她又将毒药瓶子放回了黑衣人的身上,待宫中守卫发现这厢的情况之后,自会有组织来查明情况。 这个组织会不会是六扇门,查案之人又会不会是七公主呢?李誉名想到了这一层,觉得自己还要更小心谨慎一些,于是将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头留下的痕迹又抹去了一些。 脚印什么的倒是无妨,李誉名的夜行衣从来都是尺码不定,有时扮男人,有时显女人。就如她此时穿的这双鞋,便是寻常男子的尺码,看见这鞋印,第一反应便是还有一名男子进入了这间房。 她的痕迹不能擦得太干净,她必须告诉他们,还要另外一个人进了屋子。两个人的痕迹,会让这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黑衣人为何会死?另一个人是好是坏?他去往何处?这些都会让皇后的戒心增强,毕竟还有一个未知的人在宫中逃窜,她不可能不加强巡逻与戒备。 皇后更加谨慎,惨遭毒手的机会也就小了很多,季王夫妇二人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李誉名从怀中掏出一捆细线,将细线绑了几个绳结,压在花瓶的底下,而后将线头引至窗边,待她跳窗离开之后,猛地一拉细线,花瓶摔倒在地,破碎,发出极大的响声。 什么声音?里面有人,快进去看看!果真,巡逻的卫队一听见里头的动静,立马警觉,奔了过来。 门怎么被打开了?一到门口,看见锁是被打开的,卫队统领立马感觉不妙。 点灯!他喊道。 里面有个死人!先进入里头查看的人禀报了这一消息。 死人?怎么会有死人? 房间里的烛灯都被点上,亮堂了起来,李誉名快速往小太监消失的方向奔去,乾清宫里头突然爆发的喧嚣与嘈杂渐渐远去。 待李誉名赶到小太监与黑衣人接头的地方,心头猛然一跳,惊觉不妙,她在这个地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刚才她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却出现了,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一个不好的结果。李誉名循着血腥味找去,在一条污水沟旁,踢到了一具尸体。 果然还是太晚了。 李誉名的夜明珠照亮了小太监失血过多的脸,苍白无比,双目紧紧闭着,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他是自尽的,自己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什么人有这么大威慑力让两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性命,没有丝毫的挣扎和退缩? 此时线索不够,还无法揪出这个人。李誉名解开了太监身上的衣襟,检查了他身上的东西。 太监怀中没有什么东西,依旧是那几个破手绢,没有再多的线索了。 李誉名决定先撤,用不了多久,宫中的守卫便会增加,到时候她要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一个闪身,李誉名跃入黑夜中,用着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解除了房间里的迷香,房间里的宫女们都进入了正常的睡眠。 刚躺下没多久,外头传来了甲胄摩擦的动静,十分嘈杂,屋里的宫女们被扰到之后,有的抓抓脸,有的说着呓语,有的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 李誉名在枕头上蹭了几下,将自己的头发弄乱,随后也跟着她们翻了一个身。 再往后边,有人出门去小解,开门关门的声音十分惹人厌,不过到这里,屋内的人都醒得差不多了,左翻翻右翻翻。 那名小解的宫女回来之后,小声地问道:你们被吵醒了吗? 外头那么吵?出什么事了呀?有一名宫女揉着眼睛抱怨道,说完之后哈欠连天,显然是不满的。 死人啦,内务府死人啦!小解回来的那名宫女道,她点亮的烛灯,脸上没有半分困意,反而担忧非常。 怎么会死人呢?又一名宫女坐起了身子。 李誉名也跟着她坐起了身子,一脸不知所措地混在她们中间。 我是听守卫说的,他们惶急地往内务府那边赶去,我在路上碰到了便问了一句,是他们告诉我的。 看来是真死人了,那到底死的是什么人啊?陛下寿宴快到了,这不是晦气么?近来宫中都在清算老弱病残,有这种晦气苗头的都要被清出宫去。现在出了这事,是内务府没清干净?有一名宫女如是道。 不是宫中的人,听说是刺客!出去小解的那名宫女道。 刺客!剩下的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事情传了过来,一整个乾清宫的人都睡不着了,一来此事与皇后有关,二来乾清宫是负责皇帝寿宴的主力。出了岔子,就要算在她们头上,若是皇帝因此大发雷霆,她们每一人都是要遭罪的。 我刚才还碰到琳琳姑姑,她的脸色很不好。 遇上这事儿,脸色能好吗,但愿能快些平息下来,莫要惊扰圣驾。那刺客做了什么?杀人?偷东西? 具体我也不知。 都惊动到了慈宁宫,七公主殿下往这边赶来了。 这查案的事,没有七公主怎么行?公主殿下机智过人,又细心非常,必定会很快查出结果的。 听别的宫女夸赞自己的心上人,李誉名的心情有一点点的复杂。心里头的思念也被她牵了出来。 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现在趁着能休息,大家都好好的休息一下吧,睡不着的也闭闭眼睛,松松神经。为首的宫女叹了一气声道。 姐姐,我担心琳琳姑姑,能出门去瞧瞧吗?李誉名掀开了自己的被褥,小小声地问道。 最好还是别去了,现场复杂的很,人也很多,不要去添乱,等明天再说吧。为首的那名宫女不让她出去。 好,就听姐姐的。此时李誉名若是出现在现场,也会被列为可疑人物,她没必要冒这个险,说这个请求,无非是呼应一下小香的性格特点。 只不过,今夜她食言了,无法去见七公主。 哎 叹了一口气,李誉名一头栽倒在被褥上,难以入眠。 天天渐渐亮了,夏霖熙一宿没合眼。昨夜内务府出事之后,锦衣卫的人出动了。 来找她的正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请求她协同办案。皇帝寿宴渐近,锦衣卫的事情甚多,连指挥使大人也分身乏术,所以只能请求六扇门支援一下。 夏霖熙手上已经结束了锡州的事情,也算是清闲,闻言便答应了下来。 夜里,她便从慈宁宫过来了。 皇姐,出什么事了?季王夫妇被外头的动静吵醒,听到锦衣卫上门,放心不下,也来查看一番。打开了门,就见夏霖熙衣衫整齐,面容肃穆,朝着慈宁宫外头走去,季王刚忙叫住了她。 有一个刺客死了,我要过去看一下。没什么大事,季王弟和弟妹安心睡吧,莫要惊动太后她老人家。夏霖熙未去过现场亲眼查探,也不知真实情况如何,不好同她们多说,只能先安抚。 我们也去看看吧。季王瞧着这阵势,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还是不要了。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人多了不好。夏霖熙直言拒绝道。 好了,王爷,听皇姐的,我们先回去歇着。查案这方面,我们又不懂,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徐江菡拉住季王的手臂道。 对,九弟你就听弟妹的,安心歇下,等我查明清楚了,会同你说。夏霖熙道。 闻言,季王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那我先走了。夏霖熙步伐很快,三两下就从她们门前消失了。 二人回到房中,将房门关上,同时望向对方的眼睛,嘴里异口同声道:出事了。 第76章 查案 我让柳涟去看看。她们二人不宜过多走动,柳涟一个丫鬟,倒是无妨。就算不能去现场,去乾清宫附近打探一下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这样,总比坐以待毙好,至少可以让她们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对。季王也同意徐江菡的看法,连连点头。 说罢,二人将柳涟召来,细细吩咐道着。之后,二人就在房间里一直等待柳涟的消息,坐立难安。 遇事,季王要比徐江菡慌乱许多,徐江菡就看着她眉头紧锁,披着外衫,在房间里头来来回回地踱步,焦急又不耐烦。外衫松松垮垮地披着,也不知会不会冷? 王爷,过来。徐江菡看不下去了,呼唤了一声。 阿菡,柳涟怎么这么慢?季王一边抱怨,一边朝着徐江菡走去,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旁。 徐江菡拉过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果真感受到了一阵凉意,耐心宽慰道:放松一些,莫要着急,不能遇事先慌。 可我脑袋里总爱做最坏的打算。我想象着昨夜誉名被巡逻的卫队抓住了,送入诏狱,严刑拷打,最后我们所谋划的一切暴露了。父皇大怒,王兄厌恶,结局竟是比上一世还要惨!季王絮絮说着,担忧得脸色发白。 怎么会,王爷多虑了,要把这些不好的东西甩出脑袋。徐江菡静静地看着季王,自始至终,她的神色都平静如水。 阿菡,我的功力不如你,做不到你这般,你就让我焦急吧,焦急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季王靠在王妃的肩头,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歪理,不许。徐江菡坚决要将这长歪了的苗苗掐掉。 王妃不许,季王闭上嘴,噤声了。她要听王妃的话,深呼吸了两口气,靠在王妃肩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这样静静又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柳涟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外,她抬手敲了敲门:王爷王妃,奴婢回来了,可以进去吗? 进来。季王从王妃肩上挪开脑袋,抢先答道。 柳涟推门而入,后头跟着小香。她去内务府走了一遭,不过那里已经被封锁了,进不去,门外的守卫也是一脸凶神恶煞,柳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于是乎,她径直前往乾清宫,将李誉名给带了回来。 你们说话,我去门外看着。柳涟进来行了个礼又出去了。这个节骨眼,柳涟深明大义,她知情势危急,要更加小心谨慎些。 去吧。 徐江菡看着柳涟出门,见她将房门关好之后,对着李誉名问道:夜里出什么事了? 李誉名详细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叙说了一遍,而后从怀中掏出取了样的毒药与旧手绢。 这个就是我方才说的旧手绢。从那个小太监身上找出来的,像是偷来的。 旧手绢。徐江菡与季王拿着旧手绢颠来倒去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暂且放在一旁。 太监也死了,自己抹的脖子。李誉名补充道。 死前他也带着这些旧手绢? 是。 这毒药你们瞧瞧是什么,我观察过加了毒药的银碗,并未显色。 徐江菡拿来自己的药箱,验了验,惊讶道:这是封喉霜,几乎是百年才能炼制出一瓶来。 百年才能炼制一瓶?这样的毒药岂不是得之不易。李誉名道。 徐江菡与季王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东西。二人显然是先知道了结果,现在做的,是找证据证实。 李誉名未被告知过这些,云里雾里,看着二人对望的眼睛,总觉得怪怪的。 那名太监当真是自杀而不是他杀?徐江菡问道。 李誉名回:我仔细看过小太监脖子上的伤口,无论是方向,痕迹、还是力度,只可能是他自己动的手,不可能是被他杀的。而且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怀疑幕后之人不简单,应当是个权势人物,能让小太监死心塌地地跟随,否则不会如此决绝。 在深宫之中,权势大、手段多的人很多,但要说谁最大,谁最有威慑力,那答案只有一个。 皇帝。 季王与徐江菡又对视了一眼,互相传递着心中的想法。 李誉名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她们这几眼对视弄懵了,见二人古里古怪的,便开口问道:王爷王妃是不是推测出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 徐江菡沉思了一会儿,找了个说辞掩饰了过去:我怀疑是后宫的人做的,但是这个范围太广了,没有什么作用,还是得找出更多的线索,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推测。 分卷(49) 没错。季王立马附和。 誉名,你去查查这名小太监的身世、家底乃至是经历,说不定对我们查找线索有益。也查查这旧手绢到底有何作用。徐江菡垂了垂眸子道。 我正有此意。李誉名说:等天一亮,那名太监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宫中的人肯定会对此评头论足,我就凑着热闹,趁机去问一问。 好,你下去准备吧,天一亮,我会和王爷到乾清宫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你今天就先不要去乾清宫了,免得碰到七公主,被她找到了破绽。这个节骨眼,不要多生出事端。 属下明白。李誉名抱拳道。 李誉名走后,房门紧闭,徐江菡和季王两个人开始商讨。 当真是他?季王有些不可置信,却还是没有准备好将这个名字说出口。 我觉得是。 季王满面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脸,声音之中充满着哀伤:我以前只是怀疑,心中却暗暗藏着一丝希望,希望不是他希望他不要这么残忍。 这么多年,陛下心底爱得最深的还是秋贵妃,秋贵妃才是最懂他的人。可皇后娘娘用着极其残忍的手段,将秋贵妃谋害了,陛下不可能不恨她。但是碍于太后,太后宠爱皇后,陛下又不能在明面上对着皇后下手,这样的话太后那边就不好交代了,也不能维持他一个孝子的形象,所以他选择暗里下毒。哎这一天始终会来的。说到最后,徐江菡也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么多年,母后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可祝王兄是无辜的啊,母后所做的这些,他都是被蒙在鼓子里的。季王替祝王抱不平。 我们要想解救祝王,就必须找出皇上谋害皇后的证据,皇后自己是不会同祝王说这些的,她心底深处还是相信皇上会给祝王一个竞争的机会,祝王是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所以她不会坐这种破坏父子感情的事情。但我们是局外人,看得分明,不能纵容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找去证据,说服祝王,破碎他的梦,这样他才有可能死心,继而逃离皇宫里的一切,保住性命。徐江菡严肃地道。 这是第二次机会了,我们决不能浪费。阿菡,我们一定要成功!季王握紧了拳头,眼中蹿出了一缕明亮的火光。 徐江菡也有信心:没错,这一次我们掌握了这么多先决条件,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时候差不多了,天都亮了,我们去内务府转转? 走吧。 ** 内务府的储物间,人很多,里面三层外三层,一般是来查案的,一半是皇后宫里的人。 祝王夫妇也来了,一脸凝重,皇后脸色尤为不好,双手交握于袖中,在一旁等待着夏霖熙的结果。 熙儿,可有眉目了?等了许久,见夏霖熙还未上前禀报,皇后走得近了些,主动开口问到。 启禀母后,黑衣人是自杀的,他咬碎了牙关处藏着的毒药。房间里头还有第二个人,但留下的线索很少,我还无法查出这个人的身份。这银碗里被下了东西,有毒。黑衣人今夜前来,目的就是为了在这银碗中下毒,我在箱子上,找到了黑衣人的痕迹,可以证实这一点。这就是目前我所查到的东西。夏霖熙将自己在这短短几个时辰里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皇后。 不可能,这个银碗能验出毒药的,它上头并未显色,上头的水渍不是毒药。皇后仍是不相信。 母后请看。夏霖熙让小太监抓来了一只耗子,将它的脑袋按在银碗里。这毒药无色无味,从外观上看去,就像是水,那耗子伸出舌头舔了两口,立马开始抽搐,很快就毒发身亡了。 这皇后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夏霖熙补充道:他们显然就是冲着母后来的,知道母后信任着银碗,所以找了一种不显色的毒药来,想要加害母后。依儿臣看来,剩下的几幅碗筷也不安全,母后还是莫要用了。 皇后盯着那个银碗,面色凝重,深吸了几口气,做出了决定,方道:听熙儿的,这银碗我先不用,熙儿赶紧替我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定当尽力! 启禀七公主,启禀皇后娘娘,宫人在后宫污水沟旁又发现了一个小太监的尸体!太监总管急匆匆地来禀报。 第77章 试探 又死了一个人?夏霖熙蹙起眉来,双手插在腰间,神情蓦地有些烦躁。显然这厢还未查出个所以然,那厢又来新的案子,只会徒增烦恼。又或许,二者之间有联系呢。想到这里,夏霖熙的眼睛又恢复了神采。 殿下要过去看看么?奴才带您过去。临近皇帝寿宴,宫中接连出事,太监总管感觉大难临头了,现在抱着夏霖熙这棵救命稻草,不想撒手。今天若是有可能,他都想像一副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夏霖熙的身上,有任何消息,他都能立马知道,心里也就不会那么慌乱了。 要去看,现在就去。夏霖熙转身对着皇后行礼道:母后放心,此事儿臣会尽快查出个结果的。夜里被刺客惊动,母后一定没有休息好吧,不若回乾清宫歇歇? 皇后陆氏脸上虚虚地笑了笑,应道:好,母后在乾清宫等熙儿的消息,若是熙儿打探到了线索,切记叫人及时传话。陛下寿宴将至,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事。事情不查清楚,母后如何能睡得着觉?皇后一脸忧思难止的模样。 熙儿明白,但还是希望母后保重身体。夏霖熙再次抱拳。 母后这里不碍事,你快去忙正事吧。皇后催促道。 是。夏霖熙没有耽搁,离开内务府之后,径直往那个小太监自刎的地方敢去。 这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路上,夏霖熙问着与小太监相关的信息。 他叫刘西,祖籍山东。主管太监答。 入宫多久了? 入宫三年了,但是是两个月前净身的。 原本不是太监? 不是,是宫中的侍卫,后来犯了错,才被罚去净身,成为了太监。 两个月前夏霖熙默念着,这个时间不算太久,又问道:他为何被罚去净身?宫中的太监大多都是幼时被送入宫中净身的,成年男子净身的数量不多。如主管太监所言,一是犯了错,二是实在走投无路混不下去了,才会走上这条道。 总管太监补充道:偷宫女的手绢,被皇后娘娘撞见了,皇后娘娘罚的。瞧,仍是不知悔改,做了太监之后还在偷宫女们的手绢。 到了地方,总管太监从刘西怀中扯出一块手绢,很是嫌弃地道:屡教不改,当初就该把他关到监牢里去。现在死也死得不是时候,哎 你说他被皇后娘娘罚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详细地说与我听。 太监总管就将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事是小事,放在平常人身上打几个板子教训一下就好。可刘西偷东西那日,被皇后亲眼撞见,又是发生在乾清宫内,自然是不能姑息。皇后亲口下的令,先是让人打了他三十大板,又让人将其拖走净身。 他自刎,估摸着是受不了净身的痛苦。像他这般的正常男子,一开始都接受不了,很多刚净身的小太监无法适应自己的变化,总是偷偷地了却生命。主管太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看来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夏霖熙蹲下身子,查看刘西脖颈上的伤口以及血迹,从血迹的凝固程度来看,与内务府的那个人是差不多时间死的,琢磨了一会儿,她吩咐道:两人差不多时候死去,而且都是自尽,应当不是那么简单的原因。吴霜,去查查昨夜死去的这两个人,有没有什么联系?尽快回来告诉我。 是!吴霜领命离去,夏霖熙继续查找线索。 她绕着尸体走了两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暗暗估算着从内务府到这儿的距离,她想若是脚程快,也不需要多久。难道这个人去内务府同黑衣人打斗了一场,后来又跳窗离开,跑到这儿来自尽了? 可为什么要自尽呢?他明明已经逃脱了。 夏霖熙蹲低身子去查看刘西的脚印,又取来内务府另一个人的脚印样本来比较,发现两个人的重叠不上,连尺寸都差了许多。 第一条线索就对不上,后面又连续印证了几条,发现都不一样。这么说来,那个人又不是他? 事情又变得复杂了,正当夏霖熙一筹莫展之时,她的身旁来了一位太和殿侍奉的公公,低声传着旨意:公主殿下,陛下召见。 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帝自然是要过问,夏霖熙明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交代下属封锁好现场,切勿让人踏入。而后便随着公公前往皇帝所在的太和殿。 小香,怎么了?怎么突然拉着我跑到这儿来了?李誉名正巧在附近打探小太监的消息。她无法直接同太监总管口中得知消息,只能从宫中的那一群小宫女身上下手。 正当二人聊得火热之时,李誉名余光瞥见夏霖熙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赶紧拉着小宫女躲到了凉亭后的灌木丛中去了。 你瞧,这小花儿开得多漂亮,特意拉你开看的。小宫女好蒙骗,李誉名随意诌了一个借口。 好看好看!小宫女乐呵呵地赏花去了,李誉名躲在灌木丛后头,看着夏霖熙从不远处走过,没有注意到她这厢,可算是能送上一口气了。 季王夫妇来到内务府之时,夏霖熙已经出去了,门外重兵把守,不让进去。 二人瞧着这阵势,失了想要进去打探的心情。这种时候,该低调的还是要低调。所以二人决定辗转去乾清宫找皇后问安,从皇后那头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九弟,弟妹。快要抵达乾清宫的时候,季王夫妇被同样牵挂此事的祝王夫妇叫住了。他们二人的方向像是刚从乾清宫里头走出来的。 王兄,王嫂。季王转身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九弟可是来寻母后的?祝王猜出了二人来此的目的。 是啊,母后如何了?季王面露急色,走到祝王面前,急迫地问道。徐江菡也抿着唇,一脸关切。 方才歇下了,昨夜被扰得不得安眠。九弟与弟妹今日还是先别去问安了,让母后好好歇歇。祝王眉头紧锁,眉宇间藏着深深的担忧。 究竟发生了什么,王兄可知道?怎么会突然闯进来一个刺客呢?季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双纯真的眸子里头闪烁着纯粹的担忧。 听宫中的人说,是有刺客要在母后的餐具里头下毒,意欲谋害母后。再详细的,我们也不知道了,我们也是匆匆从宫外赶进来的。 有人要谋害母后?季王的尾音拉得很高,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与婉青正要去内务府了解一下情况,季王弟若是担忧,不若随我们一起去吧。 好好,我们随你去。 徐江菡收回目光之时,无意中略过了章婉青的脸上,她发现祝王妃的视线在季王身上停留了许久,好似在打量。 她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但又想不透这究竟是为何。 就在她晃神的时候,章婉青的目光随着季王的转身而收回,而后对上了她的双眸。 弟妹,我们一起走吧。季王与祝王二人步伐快,走在了前头,二人步伐慢些,落在了后头,章婉青便邀徐江菡一同行进。 好。徐江菡慢慢缩短距离,走在了章婉青的身旁,把心中的疑惑压了压。 弟妹对那银碗验毒之事如何看?章婉青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徐江菡。 银碗验毒?徐江菡并未太过讶异,也不想装作不知,毕竟身处皇室,耳听八方,这样的消息多多少少都会听到一些,硬装作不知才更有可能引起怀疑。于是乎,她用着平常的口吻道:江菡幼时学医,知道天地广阔,天下药物不计其数,觉得不可太过信赖此法。江菡也想问问王嫂是如何看的?礼尚往来,同样的问题,徐江菡也问了回去。 正想洗耳恭听,不料章婉青没想好好答题,笑了笑道:我与江菡的看法一致。 这句话,没什么内容。但徐江菡却在语气里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祝王妃说话之时,有刻意拿捏自己的语气,不似往常那般自然了。 再结合方才她看季王的眼神,分明是带着打量与探寻的意味再结合那日季王从外头回到祝王府之后,祝王妃问的那些话徐江菡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祝王妃已经怀疑她们了 具体怀疑什么,又是如何从信任的状态转变成怀疑的,徐江菡不得而知。 在章婉青看不见的地方,徐江菡的眼珠左右晃动了两下,旋即又恢复如常。她早该知道的,深宫之中的人不简单,要在皇室生存下去,耍点计谋是必不可少的。 更不要小看女人。 女人在皇室斗争中的地位,素来是难以撼动的。皇位,明面上是男人的争夺,但暗地里却有一群女人在以自己的方式谋划、推动。 大意了,自己算过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人,却把祝王妃给忘了,徐江菡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些被自己忽略了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几个女人之间的斗争。 第78章 抓住 明日便是皇帝的寿宴了,宫中封锁了死了人的消息。外廷毫不知情,仍是一派祥和,送礼的送礼,贺寿的贺寿。 消息在内廷蔓延,造成了内廷的惶恐与担忧。三人成虎,逃脱的那名刺客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相当厉害的人物,目的更是从谋害皇后便成了行刺皇帝。 说法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版本,而且越传越离谱,最后连锦衣卫的人都出动了,谁若是还敢乱说此事,先去诏狱走一通。 这般,宫中才平静了下来。 熙儿,查得如何?太和殿,皇帝一脸阴郁地坐在龙椅上,手肘撑在扶手,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夏霖熙抱拳行礼,满脸愧色,道:熙儿无能,父皇恕罪,还未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望父皇再给熙儿一些时间。 分卷(50) 皇帝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事发突然,父皇又怎会怪你?只是明日便是朕的寿宴,外邦者众,朕要扬大晏国威,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夏霖熙感觉自己压力重大,低低地道了一声:熙儿明白,定在今日给父皇一个答复。 你先下去吧,好好查,给父皇查清楚此事。父皇去乾清宫看看你母后,她必定受了惊吓。一大早便忙于国事,万盛帝还未去乾清宫慰问皇后。现在想起,觉得有必要走一遭。 那儿臣告退。 去吧。 夏霖熙出了太和殿之后便看见了吴霜,吴霜已经查出了黑衣人和小太监的关系,朝着她迎面走来,要与她禀报。 边走边说。夏霖熙朝着吴霜使了一个眼色,她不想停下脚步,这样太浪费时间。 是。吴霜跟上夏霖熙的脚步,在她耳旁说道:死去的黑衣人和小太监皆为断袖,是一对。 一对?夏霖熙脚步顿了顿,又继续朝前走,微微讶异。 黑衣人名为魏三,入宫五年,是乾清宫北道的巡逻侍卫长,刘西是他的手下,执行任务的时候暗生情愫,便宿在了一起,日夜相对。两个月前皇后娘娘净了刘西的身,二人便怀恨在心,寻找机会报复。您看,这便是从魏三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吴霜将一个扎满银针的布娃娃递到了夏霖熙身边。 夏霖熙拿过来一看,在看清了皇后的服饰后,怒声斥道:大逆不道! 吴霜:还找到了二人谋划此事的计划书,二人是怀着必死的决心,见事情暴露,便双双自尽。 夏霖熙听罢,抿了抿唇,道:若是从事情暴露的方向思考,那逃脱的第三个人应当是阻止黑衣人的人,否则按照事情发展的方向,那个黑衣人早就成功下毒了,并且能够顺利逃脱。他突然死在里面,就说明有人成功阻止了他,并且黑衣人是抵不过此人的。 属下也觉得这样说的比较通,但还是不大信任那逃走的第三个人。若是油=友非敌,他为何不主动出来上报此事?搞得现在人心惶惶。 除非他也在密谋见不得光的事情,或者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吴霜,我们现在把重心放在寻找第三个人身上。 属下明白。 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说明魏三和刘西的动机,但夏霖熙觉得这些事情这个动机太过表面,太过简单了。明日便是皇帝的寿宴,现在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她必须将其他的情况也考虑进去。 吴霜,你派人去乾清宫,将目前的证据和推测禀报皇后娘娘。事情有了进展,是好事,乾清宫上下的担忧就可以减轻一些了。 是,属下这就去。 回内务府的路上,夏霖熙遇到了季王夫妇、祝王夫妇四人,也将目前查到线索告知了她们。 在皇宫中查案,显然夏霖熙查到东西的渠道要更多一些,得到消息的速度要更快一些。李誉名打探了一个上午,得到了一个和夏霖熙查不多的故事,速度却比人家慢了许多。 那手绢是做什么用的呢? 李誉名查到了,旧手绢是刘西用来纪念亡母的。入宫前,刘西家境贫寒,家徒四壁,再加上刘父是个赌徒,砸锅卖铁去赌,导致家庭环境越来越差,刘母是被活活饿死的。 刘母下嫁的时候,娘家用上好的蚕丝做了一块精致的手绢,刘母喜爱至极,一直珍藏着,但在家中揭不开锅之时,刘母为了刘西,用这块手绢换的半勺的白米。 刘西知道刘母喜爱这手绢,定会为它伤心好几日。可刘西就看到刘母为它哭了一日,后面就没看到了,因为刘母死了。 刘母就被饿死了。 第二天, 第三天,入了宫后,刘西当了侍卫,能养活自己了,也像着了魔一样,看见宫女晒在衣架上的手绢,便想偷下几块,烧给地下的母亲。 刘西下手的一直都是旧手绢,宫中之物,就算是旧的,也已经比外头的穷酸人家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还有一个极为关键的原因,就是他也不敢对着那些新手绢下手。 大多宫女的手绢不止一块,大部分会觉得旧手绢丢了就丢了吧,抱怨几声,抱怨几天,也就过去了,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澜。若是偷新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人查找起来,很快就会查到他的头上来。 两年来一直无波无澜,直到两个月前的一天,刘西偷手绢的时候被皇后亲眼撞见了,皇后以为他色胆包天,将手绢偷去是用来做淫。色之事的,便大发雷霆,不由分说命人将刘西净了身。 所以刘西怀恨在心,连同自己的相好一起密谋了此事。 故事很完整,刘西恨皇后也恨得有理有据。宫中的大部分人听到这个版本的故事之后都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觉得既然两个人都已经死了,便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而夏霖熙则不能受他们干扰,而是要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例如,他们怎么偷到的钥匙?又是哪里弄来的毒药? 弟妹?你可识得此毒药?内务府,夏霖熙手上拿着那瓶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毒药,朝着徐江菡问道。 这毒药她已经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看过了,有的人认识,有的人不认识,众说纷纭,给不了她一个统一的答案。她记得徐江菡的医术不错,便来问问她。 徐江菡知道这是隐藏自己的好机会,不想浪费,便装作仔细探究的模样,,看了看,闻了闻,试了试,最后摇摇头,道:此毒江菡不知,从未见过,只能对比医书上的几种,列一个范围。 夏霖熙问:什么范围? 极毒之物。皇姐请看,这根长银针,不过是针尖沾染,上端都变色了。一般的毒药,只会在下部显色。具体到某一种药物上,江菡便无能无力了。 极毒之物,这两个人是怎么得到的呢?夏霖熙疑惑的点在这里会不会是从宫外带入的?祝王道。 有可能,夏霖熙道,我担心的是,他们在宫内还有同伙。 这个好办,将宫中同二人走的近的人关起来,好好的审问一番。 目前只能这样了。夏霖熙答。 宫中加强了巡逻,但找了一天,还是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夜幕落下的时候,乾清宫传来消息说,那第三个人抓住了。 夏霖熙喜出望外,随即跑到乾清宫,准备将第三个人提走好好地审问一番,结果到了之后,皇后告诉她,人不在她这,在锦衣卫那儿,已经被关进了诏狱里头严刑拷打了。 夏霖熙又跑到诏狱去要提人,但在诏狱门口,却被锦衣卫的人拦了下来。 本宫要进去。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夏霖熙冷着一张脸,脸色极不好看。她本就着急,偏生还有这么一群不知好歹的人敢拦在她的面前! 谁敢拦住本宫面前,格杀勿论!忍无可忍之时,夏霖熙搬出了皇帝御赐的金牌,怒斥道。 公主殿下,这锦衣卫佥事满脸郁色,最后指挥使出面止住了这场僵持。 公主殿下,请随我来。指挥使隋蒿将夏霖熙请进了诏狱。 指挥使大人,您的手下也太放肆了吧!事态紧急,还这么浪费本宫的时间。夏霖熙还是愤愤难平。 指挥使隋蒿抱了抱拳,致歉道:公主殿下,事出有因,望殿下恕罪。属下这样做,也是也是奉陛下旨意。 父皇的旨意?这下,夏霖熙就想不通了,父皇明明让她查案,又怎会阻止她? 事情是这样的,隋蒿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将此事告诉夏霖熙:其实我们并未抓到那个人,但陛下示意属下,需当做抓住了,来稳住内廷上下人的心。故而属下胡乱挑了一个下属,佯装昨夜的刺客,再将其抓捕入狱。 夏霖熙怒上眉梢: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隋蒿叹气道:如此情况,也别无他法了。属下也是奉陛下之令。 从诏狱出来,夏霖熙的心情十分复杂。由于只有她一个人入内,六扇门的属下们都不知情,见她出来,纷纷上前询问:殿下,那人抓住了?是谁? 夏霖熙叹息一声,道:你们不要问了,此事已经移交给锦衣卫了,我们不要插手了,也别过问。 第79章 暴露 第三个刺客抓住了?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季王、徐江菡以及李誉名在房间里头面面相觑了许久。 李誉名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抓住了?那我怎么还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莫名其妙地道。 或许是个假消息。徐江菡一针见血。虽然这个消息是从代表皇权的锦衣卫口中传来,但还是有可能是假消息。只要皇帝授意,假的就是真的。 也可能是抓错了人吧。季王说。 李誉名开口道:我同意王妃的看法,明天就是皇帝的寿宴了,为了稳定内外人的心,故意传出了这个消息。这样也好,于我,也不会追查得那么紧。 不过你也得小心一些,锦衣卫暗地里还会继续搜查的。徐江菡嘱咐道。 我知道的。李誉名点点头,明日大庆,今夜宫中的巡逻必定是会加强数倍,我就不出去了。 对,不必冒这个险。季王道。 好,那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休息了。李誉名朝着二人抱了抱拳。 去吧,你近来辛苦了,这几天好好休息吧。 李誉名没有多待,同她们说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昨夜没有去找夏霖熙,她寻思着今夜要如何去寻她,又要怎么解释昨夜的失约 正在失神地思考着上面两个问题,结果迎面就走来了自己尚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夏霖熙。李誉名惊讶得身子都冻住了,才抬起头来,夏霖熙就弯着腰在她的耳旁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说罢她就径直地朝前走了。 几滴冷汗从李誉名的背上滑落,她僵硬地转动脑袋,让自己的目光跟上夏霖熙的背影。她要好好的确认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还是自己晃神的时候想象出来的 结果就在她呆立不动的这段时间里,夏霖熙又转过了身子,朝着她投去了一道催促目光。 李誉名打了一个激灵,混沌的脑袋骤然变得清醒,她立马拔腿跟了上去。 夏霖熙身边没有带着侍女,吴霜也没有跟着,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双手负在身后,步伐缓慢地朝着寝屋的方向走去。李誉名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她压着脚步跟在心里的身后,始终保持着两个身位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弓着背,像极了了唯唯诺诺害怕犯错的小宫女。 一路上不停有人同夏霖熙问安行礼,李誉名的脑袋一直低着,没有抬起来过。 一把推开寝屋的门,身侧没有旁人了,夏霖熙出声,语气不善:这里的人都被我支走了,你不用再演戏了,把头抬起来。 李誉名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慢慢抬起自己的头,让自己的视线与夏霖熙的视线交汇。 公主殿下叫奴婢来,有何吩咐?李誉名还想再挣扎一下。 谁知闻此言,夏霖熙啪的一下将手上才端起来的茶盏摔回了原位,怒容满面。李誉名的眼皮随着这个动作狠狠的跳了跳。 夏霖熙直勾勾的盯着她,冷若冰霜,语气强硬道:半炷香的时间,把你的易容卸了,我要见到李誉名。 话已至此,没有任何可以掩藏的余地了,自己早已被她识破。好。李誉名应了一声,便对着寝屋里的铜镜,卸起了自己脸上的妆容。 半柱香后,李誉名换上了自己的容貌与发髻,只不过身上还是穿着小丫鬟服装,与她的这张脸,很不相称。 最重要的容貌换了回来,夏霖熙看着便觉得顺眼多了。 你是何时发现我的?李誉名走到夏霖熙的身旁,问道。 你入宫来要做什么?夏霖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问着自己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不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熙儿,我们这样争论没有意义。 被这么一叫唤,夏霖熙的脸彻底拉了下来,怒道:不许这么叫我。 李誉名能感受得到今晚的夏霖熙,心情尤其的不好,几个呼吸过后,她选择了先妥协:好好好,我先说。 我入宫来,是为了查一件事。 什么事? 有人要害皇后娘娘,我要查出幕后之人,并阻止。 有人要害我母后?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就不要问,反正我是同你站在一边的,你要相信我。 是季王和季王妃?夏霖熙不肯善罢甘休,继续逼问道:你是她们的人?她们想做什么?告诉我。 殿下,你也要相信季王殿下和王妃,她们都是良善之人。 既然是良善,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同我说清楚,我很难再相信她们了。 我李誉名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主要是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侍女的声音传来:启禀公主殿下,季王殿下与季王妃求见。 夏霖熙眯了眯眼,惊讶于二人的消息如此快速,烦躁不已。思虑了一会儿,她有了决定,沉声说道:请他们进来。 是。 侍女推开了房门,季王与季王妃踏门而入。她们从屋里出来,听到下人说起小香被公主殿下叫一事,立马就猜到了什么,特意过来替李誉名解围。 九弟与弟妹如此着急地赶来,是怕我把这个人怎么样吗?此时夏霖熙的语气里渗着一些阴阳怪气。 不是。季王否认:是有一些东西,想要同皇姐解释清楚。我们不希望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分卷(51) 清楚?误会?有些东西当真能解释清楚?九弟与弟妹会同我掏心掏肺?皇位争夺的错综复杂,夏霖熙不想参与,她觉得一众皇子之间,季王不争不抢,最难能可贵,谁知自己只是被眼前的东西蒙蔽了而已,她们的心思也不单纯。 季王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地道:皇姐,有些东西不是我们想瞒你,而是不得不瞒。我们不想做什么,我们只想活命,皇姐,这是很无奈的东西。 活命,你堂堂一个皇子,性命又何时拿捏在他人手中了? 现在是安顺无虞,父皇还在世,他自会庇护,可往后呢?待某个皇兄登上皇位,他能不忌惮我们这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么?一些是真的虎视眈眈,一些却是被强加的,权利在他的手中,我们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他也不会信。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可不止发生过一次。 重生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季王要打感情牌:所以我必须要为自己争一争,为我所爱的人争一争。我不喜欢权利,不喜欢至高无上的位子,我从来不是争抢的性子,也不是这块料,我只是想护好我爱的人,不得不这样做。我可以受苦受累受罪,但我不能看着她受苦受累受罪,更不能看着她受死 季王拉住徐江菡的手,想起前世的种种,眼圈泛了红。 徐江菡想起自己奔赴昌平山时见到的场景,眼圈也红了起来,呼吸浊重,手掌掐着季王的手心,用力地拽紧。 夏霖熙动容了,并不是因为季王的言语,而是因为二人同时发红的眼眶。纵有在高强的本领,但世上的一些真情,是怎么演也演不出来的,比如面前的这种。 夏霖熙说不出话来了,半晌之后,才道:那你们也不该瞒我。 我们自始至终就没想瞒你,只不过还没找到时机同皇姐说而已。我同江菡成亲不过数月,开始谋划亦是不久之前的事。入京仓促,本是想等着父皇的寿宴结束之后再与皇姐好好地说一说,不料近来宫中的变故太多了。 闻言,夏霖熙没说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是已经朝她们倾斜,信了她们的话,不过是复杂的心情还没有得到平复而已。 那母后那厢,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无意中得到的这个消息,不知真假,但此事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便将誉名带入宫中打探。 你们现在可有查出什么? 季王与徐江菡同时摇了摇头,道:那两个人死后,我们的线索就断了。 夏霖熙想起了自己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听到的那些话,又想起了一些往事,对着二人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你们先别查了。这里面有一些东西,很复杂。 季王同徐江菡对视一眼,半是惊讶夏霖熙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半是在交流她们该如何回复。 眼神交流过后,意见得到了统一,季王答:好,这件事便交给皇姐了。 嗯。夏霖熙轻轻地应了一声,三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那那皇姐可会反对我谋划大业?想了一想,季王问道。 哎夏霖熙叹了一口气:我不置可否,也不想参与,也不会与别人多说,你们好自为之。 能得到这个回应,已经算得上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季王喜不自禁,连忙朝着夏霖熙行了一礼:皇姐这般,已经是对容宣最大的帮助了。 皇位这条路,胜者为王,败者死无葬身之地。自古以来,不少的人为它头破血流,但这又是身处皇室的无奈,夏霖熙私心里不愿见到这一幕的到来。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天不管有多远,总是会到来的 于是她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温着声音说道:把误会说清楚了就好,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那誉名?季王问了一句。 她就留在我这。夏霖熙扭头看了李誉名一眼,像是对二人有交代一般,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放心,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夏霖熙:我不会把李誉名怎么样,我只是把她留下来拉灯而已。 第80章 寿宴 天边还未破晓,更深露重,寒气逼人,浑厚的钟声接连响起,整个紫禁城都苏醒了过来,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 王爷,该醒了。寝屋内,徐江菡被外头的声音吵醒,再合眼时已经睡不着了。她见时候不算太早,便推了推季王的肩膀,想要将她唤醒。 几时了?季王被迷迷糊糊地晃醒,隐约听到王妃叫自己起身的声音,用不算清醒的神智嘟囔了一声。她还很困,眼睛都睁不开。 卯时初。徐江菡答。 卯时初还早啊,再睡会儿吧。季王脑袋一移,贴到徐江菡身上柔软的地方,蹭了蹭,还想继续睡。 徐江菡一把捧起她的脑袋,剥了剥她的乱发,在她耳畔轻声道:不早了,别忘了今日可是父皇的寿辰,宫中有许多礼仪要折腾。我们起来梳洗一番,换个衣服,便要入殿赠礼了。早些起来早做准备,不然到时候慌慌张张的多不好。 季王的下巴搭在徐江菡的手掌上,勉强睁了睁眼,听她这么说,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徐江菡将自己的手掌绕到她的脖子后面,一托,将她的身子托了起来。 季王挠着自己发懵的脑袋,眼睛眯着,神思还不大清醒。徐江菡下床点起了烛灯,登时将房间照的大亮。宫女领班见季王夫妇的房间里亮起了灯,便问道:殿下与王妃可是要起身了? 是。徐江菡答。 好,奴婢这去准备梳洗之物。今日连梳洗都分外讲究,门外候着的宫女领班行动起来,一项一项地安排着事宜。 不多时,宫女们捧着崭新喜庆的衣物、头饰、鞋袜走了进来,这就是她们今日要穿戴的东西。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季王的服侍率先换好,徐江菡唤来柳涟,吩咐道:将寿礼备好,王爷要准备入殿贺寿了。 柳涟昨夜便将寿礼装进礼盒,方才又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禀王妃,都已经备好了。 拿与我瞧瞧。季王换上了鲜艳喜庆的衣衫,整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的,很是精神。她从柳涟那里接过了礼盒,看了眼里面放置的寿桃,对着稍后要进行的贺寿环节感到紧张,倘若她表现得不好,王妃的苦心可就要白费了。 听说太子和襄王暂时被赦免了,今日也会上殿。王妃的妆容也弄好了,起身走到季王的面前,王爷可是担心他们会使绊子。 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季王如实道:我也很想将事情办好,所以有一定的压力。 王爷,如若越想将事情办好,就越要平常心对待。太和殿上,将是一个更大的场合,也将要面对更多的人,徐江菡知道季王会紧张,便柔声宽慰道。 季王握了握拳,拾起了信心:阿菡,我会努力做好的。 我在万寿楼等你,午时见。宫中女眷有女眷的安排,二人只能分开行事。 离开了慈宁宫,季王径直往太和殿方向走来,路上还遇到了信王,二人结伴行了一段路。 九弟,备了什么礼?信王打量着季王手上的礼盒,好奇地问道。 季王俏皮地眨眨眼:卖个关子,王兄稍后就知道了。 太和殿献礼之时,王公大臣会一一展示他们的寿礼,每个人送了什么,都会被知道。 也对,稍后就知道了,那王兄就不问了。信王哈哈笑了两声,也没多问。 太和殿,王公百官聚集,大殿里头无关的器具都被撤下了,李奎领着小太监将大臣们的位置排好,将队伍、寿礼罗列整齐,而后便与王公大臣们一起等待着万盛帝的到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盛帝出来之后,百官跪下齐齐行礼。 天佑我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爱卿们,平身,让朕瞧瞧今年你们都给朕备了什么礼。皇帝身子松松散散地靠在龙椅上,满脸的放松与惬意。各式各样如意、盆景、钟表、漆器与织绣被呈现在皇帝眼前。 老九,让朕看看你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皇子们的礼物分成两派,一派财大气粗,一派心思巧妙,但很奇怪,打出的力都没有打在皇帝的心上。 季王将自己的寿桃拿了上来,献了上去。 李奎,拿上来给朕瞧瞧。季王还没开始解说,皇帝便吩咐李奎去将寿礼拿上来,这对季王来说,当真是受宠若惊。 是!李奎踏着小碎步跑了下去,取过季王手中的寿礼又跑了回去。 陛下,请看。 万盛帝看罢,大为欣喜:这寿桃做的好啊!色泽红润,晶莹剔透,老九费了不少心吧。 季王没想到万盛帝一看到自己的寿礼就一顿猛夸,有些腼腆地道:美玉难寻,雕刻讲究,儿臣确实费了一些气力,希望父皇会喜欢 此时的腼腆倒是彰显了别人不曾有的诚意,万盛帝很是满意,又夸赞了季王几句。 见此,站在季王身侧的襄王气得牙痒痒,他的寿礼,皇帝只是提了一句,什么都没有多说,连提起都很敷衍,可见这差别对待有多明显了。 襄王将愤怒压在心底,面上笑得脸都要僵硬了。 王公百官送礼就送了大半日,皇帝听着他们的贺词,收着他们的贺礼,嘴角都咧到了嘴边。过午时的时候,李奎在皇帝耳边提醒了一句。 皇帝立马喊了停,时候差不了,他们要前往寿宴举行的地方。 皇帝站起了身来,主持大局道:午时已过,宴席在准备了,各位爱卿随朕移步万寿楼。 臣等遵旨! 寿宴午时开始摆放,热菜二十五品,冷菜二十五品,汤菜六品,小菜八品,鲜果六品,瓜果、蜜饯二十八品,点心、糕点等面食二十八品,共计一百二十六品。寿宴长达三个时辰,午时开始摆设,未时举行,酉时结束。 寿宴开始之后,皇后坐在皇帝身旁,仪态端庄,不时同他交谈,偶尔拿起筷子夹夹桌上的菜。送上桌的菜皆由心腹宫女尝过了,确认无毒后皇后才吃上一口。 阿菡,如若母后无恙,我们是不是就要改变历史了?酒过三巡,季王与徐江菡说着悄悄话。 或许吧。徐江菡也朝着皇后投去目光,不安的感觉依然没有褪去,不过上一世的皇后,申时中便已经离世,现在已经过了那个时候,兴许是会有改变的吧。 酉时到,宴席散,大庆三日,明日亦会有酒宴。皇帝喝得醉醺醺的,明日一早还要前往太庙,不能久留,道了一句:大家吃好喝好,朕先回去。 皇帝撤了,王公大臣们可以继续饮酒作乐,休沐三日,没有公务缠身,大家都放开了吃喝。 去叫抬顶轿子来,皇后娘娘喝了酒,有些头晕,要乘坐轿子。两个小宫女匆匆从季王夫妇身旁跑过,她们听到了宫女们交谈的内容。 乾清宫离万寿楼不远,步行片刻就可到达,所以皇后出来的时候并未乘坐轿子。宴席散了,皇后喝了些酒,离开之时觉得有些头晕,步伐不稳,便让下人们去找轿子。 找轿子也需要时间,祝王恰巧就是坐着轿子来的,轿子停在万寿楼外,不用费心思找,于是,祝王拦住了那两个宫女,道:本王的轿子就停在外头,让他们进来接母后回宫。 是,祝王殿下。 皇后没有等太久,听闻是祝王的轿子之后,直接坐了上去。祝王目送着她离去,心安下来,又转身寻了季王与信王,坐下喝酒:来,五弟,九弟,我们喝一杯! 好!季王与信王纷纷抬起了酒杯。 哐啷酒杯碰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三人一饮而尽,又倒满,很是畅快。 徐江菡则是同其他几个王妃坐在一起,吃着小菜聊着天。徐江菡方才吃饱了,筷子倒是没怎么动过,静静听着其他王妃在聊天。 说了几句,徐江菡的余光里撞进了一个人,是熟人,她将目光移了过去。宴席散后,来往的人很多,但此人真正引起她的注意的地方是他慌张的状态。 开心的日子,这般慌张着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乾清宫的刘公公拉着衣摆朝着祝王奔去,一路上跌跌撞撞,脚在椅子上撞了许多次,他不以为意,拔腿就朝着祝王所在的位置奔去。徐江菡的目光一直追随了过去。 祝王殿下!靠近祝王这一桌,刘公公唤了一声。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祝王不喜他这模样,抬起酒杯,睨了他一眼。 刘公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甩了甩衣袖,趴在祝王耳边,说了一句话。 而后,季王和信王就看着祝王的脸慢慢从高兴变成死灰。二人吃惊不已,立马放下手中的酒杯,急声询问道:祝王兄,出什么事了? 祝王没有回应他们,嘴中低唤了一声:母后!而后便慌里慌张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跑去。 第81章 王妃受伤 出什么事了?章婉青那厢听到了这厢的动静,也匆忙赶了过来询问情况。徐江菡与季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传递着自己心中的不安。 应当是母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我听到三哥很是慌张地叫了一声母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过去看看吧。信王心中也颇觉不安,眉头皱得很紧。 我们一起去看看,走!说罢,众人便一齐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入了乾清宫,便看见里屋门前停着一顶子,是方才祝王命下人抬去的那顶。令气氛冷肃的是,这顶轿子周围伏地跪着三圈的人,有宫女,有太监,面部仅仅贴着地板,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 祝王先一步抵达,抓着轿沿,声音嘶哑地喊:太医呢?太医呢?快叫太医! 刘公公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回禀道:祝王殿下,太医已经在路上了。 分卷(52) 祝王一脚将他踹翻,满眼都是红血丝,怒声道:怎么这么慢?怎么这么慢! 他入轿中的时候见皇后头靠着轿子壁,闭着眼睛,低声叫了两声,可没得到回应。而后祝王推了推她的肩膀,亦是没有回应,最后祝王探向了皇后的鼻息,发现他的母后已经断气了。 祝王不想接受,发了疯一样要找太医。可宫中大庆,距离近的太医在宴席上喝得大醉酩酊,哪里还有神智?距离远的赶来又需要时间,祝王等得很是不耐烦。 王爷,出什么事了?章婉青走到了祝王的身边,努力安抚着他。 没什么事,只是母后身子不适,本王十分担心,我我让他们去叫太医了!祝王满目通红,语气着急,说话之时,动作幅度甚大,状态并不好,在场的人越看越担心。 王爷,江菡会一些医术,让她瞧瞧吧。章婉青瞥见了同样在场的徐江菡,同祝王提议道。 祝王忽然记起徐江菡的医术,便赶忙退开身子,让徐江菡上前,急声道:对,弟妹会医术,为兄都急糊涂了,弟妹快替母后瞧瞧。祝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催促着徐江菡上前替皇后瞧病。 好。徐江菡没有耽搁,快步上前,上身钻入轿子中,弯腰查探皇后的情况。 皇后坐在轿子中,身子歪歪扭扭地靠在轿子壁上,手掌掌心朝上,一只放在膝上,一只垂在身侧,脑袋前倾,鼻中无气息,颈上无跳动,身子冰凉,瞳孔扩散。 已经死了。 徐江菡掰了掰她的嘴,又看了看她的指甲,想确认她是不是中毒身亡,但很遗憾,跟上一世一样,皇后死的无征无兆。 徐江菡不敢在轿子中多待,出来之后,以手掩面,做悲戚状,哽咽道:母后,逝了。 在场的人为之一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伏地的那些宫人像是洪水开闸般,被徐江菡一言打开了开关,爆发出凄厉的嚎哭声:娘娘啊,娘娘! 徐江菡刚说完,便感觉一阵风朝自己刮来,而后祝王的拳头已经朝着自己逼近。徐江菡躲了一下,但仍是被这一拳击到。 你胡说!祝王魔怔了,心底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又因醉酒而理智不清,所以挥拳打向了徐江菡,把她当做了任由自己打骂的下人。 王兄!季王吓得心颤了颤,连忙扑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徐江菡被打到之后,季王赶紧拉住她,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牢牢地护着。 王爷!章婉青也被方才的情景吓得不轻,赶紧走到祝王身边,抱住他的手臂,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季王不管这些哭的闹的,拉着自家王妃走得远远的,轻轻抚摸着徐江菡的脸颊,止不住地心疼:阿菡,你没事吧? 说实话,徐江菡也被这祝王的举动吓到,不过还好她反应迅速,躲避了一下,不然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在她的脸上,够她痛苦一阵了。 动了动脸颊,未牵动太多的疼痛,徐江菡朝着季王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伤得不重,很快就会好的。祝王兄这般也是情有可原,皇后突然辞世,大家都很难接受的 她们如此镇定,是因为她们活过两世,已经经历过一次皇后之死,心中有准备了。惊闻噩耗,像祝王那般的反应才是真实的。 徐江菡拉着季王跪了下来,拿着手帕擦起眼角,同宫人们一起啼哭。 你们起来,哭什么!别哭了!祝王伸手捂住耳朵,猛烈地晃着脑袋,仍是不愿接受事实。 陛下驾到。就在这时,万盛帝从乾清宫里走了出来,一群人的哭声匆忙止住。皇帝晚宴大饮,回到宫中之后醉意侵袭,脑袋极是昏沉,打算早些休息,不料下人来报皇后出事了,刚忙喝下两碗醒酒汤,压下醉意之后,从宫里头出来。 外头已经乱做一团,还未靠近便能听到宫人们凄厉的哭声。皇帝眼皮一跳,脸板着,面色阴沉。 出什么事了?皇帝问道。 在场的人像是哑了一般,没有一个人回皇帝的话。 皇帝压着声音又问了一次:老三,你说,皇后出什么事了? 祝王跪在地上,身子摇摇晃晃,早已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禀父皇,母后她她仙逝了 说完这一句,祝王便晕了过去。 王爷!章婉青赶忙扶住她。 皇帝着急道:太医呢!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李奎见太医来,在后头高声喊道。 把轿子抬到里头去,祝王也抬到里头去,其他人都先退下。皇帝挥了挥衣袖,吩咐道。 乾清宫里的人越聚越多,吵吵杂杂,人心惶惶,为了稳住局面,皇帝让人将轿子直接抬到宫内去了,晕倒的祝王也一起。 季王与信王想跟进去看,却被李奎拦了下来:季王殿下、信王殿下,陛下只让祝王妃留下,你们先回宫休息吧,不要太过担心。 李公公,出了这么大的事,母后生死未卜,我们哪里能放心离去。信王急声道。 不放心也得听陛下的,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殿下别忘了,今日可是陛下的寿辰,有些东西不能提! 李奎跟着皇帝身边多年,深谙皇帝的脾性,在外人看来,他嘴里说出的话基本可以代表皇帝的想法了。 信王就是再着急,也不敢违逆皇帝的话。 信王兄,我们先回去吧,回去等消息。季王拉了拉信王的衣袖,劝道。 好,季王弟,我们先走。信王妥协,与季王一同离开了乾清宫。 信王的住处在丽华宫,与季王夫妇不是一道,走到岔路口便分开,各自回去。 回到慈宁宫的住处之后,点上了烛灯,季王率先查看徐江菡的伤势,并吩咐了柳涟煮了几个鸡蛋来。 祝王一个男子,日常又有习武,纵使躲避了一下,被他拳头打到,一定是很疼的。季王想想就觉得心疼。 阿菡,你快坐下,让我瞧瞧。将徐江菡按在椅子上,季王半蹲着身子查看徐江菡脸上的伤。 还好,不是很疼,王爷别担心。徐江菡知道方才那一下将季王吓得不轻,便柔声宽慰她。 都青紫了,哪里不疼,祝王兄太过分了,我要生他的气了!自家王妃被别人打了,哪能不生气,纵使醉了酒,失了意识也不行! 季王越想越生气,像是一只被惹毛了的小野兽。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我生气了可是会咬人的! 第82章 涂药 不生气了,我没事的。徐江菡摸摸季王的发顶,细细讲与她听:皇后娘娘于祝王殿下来说,如天如地,骤然失去,世界可不得崩塌?祝王殿下那般,也是情有可原。 季王还是气呼呼的,有意不去回徐江菡的话,拿过了柳涟送来的鸡蛋,小心地剥去了皮,用嫩白的鸡蛋在她脸上的青紫处滚着。 而且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见季王不说话,徐江菡又小声在她耳畔道。皇后娘娘突生变故,她们此时应当牵挂这件事。 季王仍是不回话,双唇紧紧抿着,视线也刻意回避,徐江菡还欲讲些话劝慰她,就在她刚要张口的时候,季王妥协地松开了紧锁的眉头,轻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生气了,你别乱动。 徐江菡嘴巴一动,势必会牵动她脸上的伤,季王可不想她说太多的话。 柳涟,你去将我的药箱拿来。见季王一直牵挂着自己脸上的伤,徐江菡让柳涟送来了自己的药箱,她的药箱里头放着上好的消肿祛淤的药膏,抹上去之后伤很快就能好。 是!柳涟也一直担心着王妃的伤势,在二人旁边左看看右瞧瞧,听徐江菡要拿药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拿,积极非常。 你先退下吧,我的伤没有大碍,你也不要担心。徐江菡安慰了柳涟两句,便让她先退下了,她有话同季王说,需两个人独处。柳涟会意,行了个礼之后便退下。 用哪个药啊?季王全身心都在挂念着徐江菡的伤,柳涟走了她也不知,聚精会神地翻腾着药箱。 徐江菡指了指黄色瓶子的那个,季王见着,迫不及待地拿起,打开瓶塞,将药膏倒在自己的掌心里。 药膏有些刺鼻,刚打开瓶塞就能闻到,季王不喜欢这个味道,皱了皱眉。 她咬着嘴唇,用食指沾了沾药膏,轻柔地涂在了徐江菡的脸颊上。 她一边抹着,一边无厘头地道:阿菡,这几天不能和你亲亲了。 徐江菡看着她撅着小嘴的模样,笑了笑:因为这药膏吗? 这味道越闻越刺鼻,季王眉头越皱越紧:没错,这是用什么做的啊?怎么这么难闻? 同良药苦口一个道理,越是保留草药本身的特性,味道就越重,效果也越好。不用等几天,明日就会看见效果了,也不用再上药了。徐江菡有意要逗季王,便道:既然王爷嫌弃,那今晚就分房睡好了。 季王连忙摇头:我开玩笑的,不当真的。我刚才魂都要吓没了,现在不能离开你半步。药膏涂完了,季王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瓶收好。 徐江菡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好,不闹了,我们来说正事。 药也上完了,季王心中的郁结之气疏解了一些,现在配合地坐在了徐江菡身旁,乖乖地应道:好,我们来说正事。 话锋一转,两人聊起了正事,季王问道:你入轿中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没有症状。徐江菡神情变得严肃,眸中带着不解,也带着迷茫:与上一世一样,从外表上看,没有中毒的症状。 什么症状都没有吗?季王惊讶地问道。 从外表上看是,像是猝死一般。突然之间心脏停止跳动,而后五脏六腑衰竭而亡。 那真是见了鬼了,我们千防万防,怎么还是防不住?季王有些烦躁了:母后死了,是不是后面的事情都会按照历史的车轮超常行进?或许我们根本无力更改。 不是完全的历史重叠,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比如皇后娘娘去世的时辰,与前世的就不同,还有我们之前经历的那些,也与前世不同了。徐江菡怕季王又会因此而垂头丧气,便宽慰道:只能说是背后那人的手段隐蔽,我们尚未发觉,故而不能防范,我们不能以偏概全。 二人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小香的声音:王爷,王妃,七公主殿下来了。 李誉名同七公主一起来了?难不成是要同她们一起讨论皇后之死?正好,她们二人正一筹莫展呢。 季王与徐江菡二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快请公主殿下进来。 公主殿下,请。扮做小香的李誉名领着夏霖熙走了进来。随后,门被关上,李誉名领着夏霖熙走到了季王夫妇跟前。 七公主双手负在身后,额上有几条因疑惑与烦躁而生出的褶皱,她张口便道:皇后娘娘去世了? 徐江菡沉了沉眸子:宫内钟声未敲,还不能算。但江菡已经探过皇后娘娘的鼻息了,皇后娘娘她半个时辰前就已去世。 今天是皇帝的寿辰,就算皇后真的死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那也不可能今日宣布死讯。宫中会一直压着,直至寿辰过去。 去世?夏霖熙可以将尾调挑高。 准确来说应当是遇害。徐江菡直言道。 为何弟妹如此笃定?夏霖熙就不明白了,因为一开始季王夫妇就打着有人会谋害皇后的旗号来说服她,可她派人查了,根本查不出什么来。为何这二人如此相信这条消息呢,它不可能是假的么?母后也可能是因突发疾病而去世的啊,她旧时就有听闻,皇后娘娘时常心悸、胸闷,或许久疾积攒,一时爆发,夺去了她的生命。 这些都有可能,可这二人如此笃定皇后娘娘是遇害,难不成她们查出了什么,又或许她们就是局中人? 徐江菡知道夏霖熙的疑惑很多,对她与季王也有怀疑,可有一些东西,她是不能解释的。 试问,在深宫之中,在皇后娘娘这个年纪,是被人谋害的可能性大,还是自然去世的可能性大? 二者都有存在的可能,但不能一概而论。夏霖熙严肃道。 原先我们是为了防范,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话锋一转,徐江菡道:也是,现在要查出致死的真凶,必须从多角度思考。遇害一词,是不准确的。 徐江菡改口了,她心中早已笃定,此时改口不过是让夏霖熙减轻一些疑惑,毕竟此时她们要相互协作,才能尽快查出线索。 那我们从头开始梳理。夏霖熙让季王夫妇将事情的始末又重新讲了一遍,加上她这边的一些线索,将大小事件串联了一遍。 当徐江菡听到夏霖熙嘴中冒出的封喉霜三个字的时候,她喊了停:皇姐,你说太医院里有人说那毒药是封喉霜? 夏霖熙回想了一遍,确认道:是,有一人提到。 是何人?徐江菡问道。 陆钟。夏霖熙答。 第83章 护指 陆钟,这个几乎要被忘记的名字骤然被提了起来,几个月前的画面涌进了季王的脑海中,她感到一阵恶寒。 她险些忘了自己在宫中还有这么一个仇家,自那日陆钟与陆秉爷孙回京之后,她的注意力就没放在他们的身上,也不知他们回京之后,是否遭受惩戒?被打了几十大板的陆秉又如何了? 这位陆钟太医现任何职?徐江菡起初有让京城中的眼线追踪二人的情况,后因此事牵扯太久,便作罢了。 陆钟在牢里头呆了几天,先是太子求情,后是朝中的几位元老求情,皇帝念其年岁已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赦免其牢狱之灾,又因太医院人手不够,将其调回了太医院。 前几个月放犯了错,官职降了三级,现在是太医院里的一个小医官。夏霖熙答,顿了顿,她记起了什么,又道:我记得当初他便是对季王弟大不敬才入狱的。他怎么了?为何提到他你们是这种反应? 分卷(53) 封喉霜正是黑衣人所用的毒药的名字,世上知之者甚少。徐江菡道。 不过以陆钟的资历,不知道才奇怪吧?夏霖熙反问道。 我们所讶异的并非他知不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这个人的品性以及他背后的靠山。季王道。 靠山?夏霖熙有所耳闻,但不太确定,又问道。 是太子。徐江菡接着季王的话,继续道:我们先前讨论过,觉得在黑衣人与幕后之人之间,定当有一名擅医懂药之人作为辅助,亦或是连接的桥梁。这个人我们筛查了很久,忘记将陆钟考虑在内了。 你怀疑是太子下的手?夏霖熙语气骤然加重,眯了眯眼睛,想揣测徐江菡的话中之意。 是皇姐说的,要从多角度多方向思考,这个可能性存在,我们就必须要承认,并且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下找线索。这样总比漫无目的好些。徐江菡冷静答道。 此话在理,夏霖熙叹息了一声,道:我马上让人查查这个陆钟。 李誉名上前拦住了她:还是我去吧。 让誉名去,她的武艺好一些,动静小,此时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徐江菡沉着地分析着。 李誉名:对,如若陆钟心里有鬼,皇后去世之后,他应当会有反常的举动或者反应,我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现在宫中警戒非常,你要小心。季王望着李誉名,嘱咐道。 知道,我先走了。李誉名说完,看了夏霖熙一眼便转身离去。 夏霖熙同她对视片刻,见她离开之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季王夫妇的身上。她的神情十分严肃,语气也认真非常: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已经查出了幕后之人的身份? 夏霖熙心中也有一个答案,迫切地想要印证自己这个答案的对错。 徐江菡反将一军:皇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若皇姐先说说心中的猜测吧。 徐江菡从夏霖熙的反应中看到了一些蹊跷的东西,这些蹊跷的东西让徐江菡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与季王此时最迫切的事情是,找出幕后之人杀害皇后的方法,而夏霖熙的关注点与她们不同,她的关注点在这个幕后之人身上。 查案的正常顺序应当是先将杀人手法弄清楚,而后再结合这些线索,顺藤摸瓜找到元凶,若反其道而行之,就必须要有一定的事实与证据铺垫出了一些东西。夏霖熙的这个反应,让徐江菡觉得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碍于一些东西,不敢确认,所以要从她们嘴中套出话来。 徐江菡也碍于那人的身份,也不敢轻易地说出口,便将这个烫手山芋又推了回去。 我们一起写。推来推去根本就不是解决的办法,夏霖熙当机立断,让她们同时写下这个回答。这样,双方就都不会受对方答案的影响了。 徐江菡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便道:好。 季王取了笔墨纸砚来,二人分立于两张桌子,狼毫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各自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写完之后,二人将手中的纸卷起,交给对方。季王立于中间,见二人同时将纸卷打开,纸上跃然而出的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字天。 天? 普天之下,何人担得起这个字?只有那个被无数的人喊做万岁,企图与天同寿的皇帝了。 徐江菡望向夏霖熙的目光里头夹在着稍稍的讶异,但又是已然猜到的东西,很快讶异又被平息了。夏霖熙也是如此。 皇姐是如何猜到的?徐江菡率先发问。 夏霖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旧时无意中听到过父皇与母后撕破脸皮。 听到夏霖熙这般说,季王灵机一动,学着她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道:我亦是。在此之前,我从不知他们有这么深的仇怨 夏霖熙没想到季王撞见过:唉他们明面上还得装作伉俪情深,明明有那么大的仇怨,我都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维持下来的不难受么? 季王叹着气摇着脑袋:普天之下权力最大的人,也有被限制的时候。 夏霖熙抬头望了望屋顶,眼中现出迷茫之色:倘若当真是这个人,我们该不该揭露呢? 一向坚持正义的夏霖熙对抗皇权之时,也露出了罕见的动摇。 皇姐不会是觉得连查的必要都没有了吧。季王义正言辞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要知道真相。我们要继续往下查,就是为了告诉这个人事实的真相。 夏霖熙一怔,脱口而出道:祝王? 对,我们明知对立面站着的有可能是父皇,但还要吃力不讨好地往下查,就是为了祝王兄,祝王兄他,太无辜了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到祝王,夏霖熙心情更为复杂了,她也知道皇帝明面上给祝王与太子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实则是在拿祝王当棋子利用,制衡朝廷上的那些大臣。等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便会无情地抛去,可怜祝王还对皇帝爱戴非常 想到这些,夏霖熙心里有了决定,她要与季王夫妇一起查下去:好,我与你们一道查。 皇姐可知这是挑战君权的事情,如若出了差错,可是会丢性命的。季王将个中利害讲了出来。 夏霖熙淡然一笑:我知道的,可君权有无数的人做支撑,祝王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可以帮他了。若是少了我,不就楚楚可怜了?依你们二人之力,实在太单薄了。 季王苦笑一声:此时境况,就算是多了皇姐,我们也是楚楚可怜,岌岌可危了。 房间内的三人都万分的焦躁,也都将希望压在了李誉名的身上。李誉名离开季王夫妇的房间后,便换上了夜行衣,寻陆钟去了。 这个时辰,酒宴已经散了个干净,宫女太监们已经开始收拾杯盘狼藉的万寿楼。万寿楼底下,几个醉了酒的大人坐在花坛边的石块上,嘴里吵吵囔囔,醉醺醺地等待着自家的仆人来接。 李誉名在万寿楼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陆钟的身影。 她抄录过太医院的当值表,知晓昨、今、明三日当值的人里头皆没有陆钟,推测陆钟会来参加酒宴。 那酒席散后,他必是要回住的地方,倘若自己沿路找去,说不准还能在路上逮到他。 一路找去,李誉名当真在太液池的边上发现了陆钟的身影。 陆钟年岁已高,步履缓慢,身形于其他人不同,李誉名很快就能辨认出。她确定目标之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陆钟沿着太液池边一直走着,不疾不徐,方向却越来越偏离他所住之处的方位。李誉名觉得奇怪,更加留心他这边的动静。 她缩短了一些距离,在近处观察着陆钟,不一会儿,她的耳旁传来了东西入水的声音。 太液池旁的小亭上挂着灯笼,李誉名朝着陆钟那厢望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他发现陆钟确实在往太液池里头丢着东西。 李誉名很想上前查探,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待陆钟走后,她又跟着他走了一路。 陆钟往池水里丢完东西后,便安安心心地回了住处,没有在宫中迂回闲逛。李誉名见再跟着他也不能找到更多线索了,便折返到太液池旁。 她沿着池畔入水,游到了陆钟丢东西的那个方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潜入池底。 冬天的池水很冷,李誉名在水下运气抵挡着寒意,又需摸索东西,闭气凝神,一个时辰之后,她什么东西都没找到,体力却彻底耗尽。 她不能在水下多呆,只能是无功而返。最后一次摸索,李誉名用力一伸手,将手掌探向了淤泥中,随即有一股钻心的疼意袭来。 一个尖锐的东西划破了她的指尖。 李誉名将这个东西握在手中,精疲力尽,放任身子上浮,回到了水面之上。 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李誉名在太液池旁的苇丛里头换上了干爽的衣衫。而后掏出夜明珠,在微弱的光下,查看着划破自己指尖的东西。 这是一个尾巴尖尖的护指。制作十分精巧,上面镶嵌的珠宝翠玉价值不菲,应当是身份尊贵之人才会拥有。 难不成,这是皇后的护指? 第84章 危机解除 冷风之下,李誉名的身子抖若筛糠,她刚从水里出来,身子冰凉,呼吸间都带着寒气,换上的夜行衣太过单薄,根本无法御寒。 她的体力在池水中耗尽,此时轻功已无法施展,只能忍受着寒冷,在路上躲躲藏藏,避开巡逻的卫兵,小心翼翼地选择路线回去。 这下难办了,宫中守卫森严,从这儿回慈宁宫,还要经过诸多宫殿,不被发现,当真是自己福大命大。李誉名在心里为自己祈福。 事实证明,祈福并没有什么用,李誉名刚闪身蹿出苇丛,便被巡逻的卫队发现了。 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会不会是刺客? 快过去看看! 李誉名的目的本是斜对角的那个假山,见自己被人发现了,没敢再过去,低身躲进了一座凉亭边的花丛里。心脏乱跳,呼吸急促,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危机重重却无力抵挡的感觉了。 李誉名将身子压低,咬着唇,屏息凝神地观察着外面官兵的举动。 卫队发现有东西蹿过去之后,立马跟了上去,在李誉名藏身的亭子附近停下脚步,一齐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小心谨慎地往李誉名藏身的地方包围。 最坏的情况来了,那些官兵不仅发现了她,还看见了她逃跑的方向,这下怕是躲不过了。 卫队官兵一边小心包围,一边道大声质问:谁在那里?快出来!你跑不掉了! 危急之下,李誉名的脑筋飞速运转,后面是水,前头又有官兵,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她不能选择水路,选择水路就等于选择了死路,一来她没有体力游泳,二来她不可能在水下待太久。只能从正面逃脱,李誉名从自己的衣兜里头掏出了几枚迷弹,拿着一个布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待官兵再靠近几步,她就用迷弹迷晕他们,自己趁乱逃脱。能不能逃脱,也要看运气,附近的其他卫队听见动静之后,也会赶过来,但愿自己能在他们赶过来之前逃走。 三,二李誉名咬牙在心里默念着,掐着时候,见时机差不多了,她掏出迷弹准备丢到花丛之外,就在这时,一个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按住了她的手,并将她的身子牢牢地困在怀中。 与此同时,一只猫从李誉名藏身的花丛里蹿了出来,喵喵喵地叫唤。 老大,刚才一闪而过的好像就是这只猫。一个官兵盯着那只毛茸茸胖嘟嘟的猫道。 卫队领班的警戒放松了些,盯着这只呆立不动的猫道:谁认识这只猫?可是哪个宫里娘娘养的?若是野猫,乱跑乱窜,耽误事儿,抓起来弄死就是,但若是宫内哪位主子养的,他可不敢得罪,所以得问清楚。 好像是慈宁宫里头的。这时,一个官兵上前仔细瞧了瞧,报告道。 另一个官兵提着灯笼上前查看,看罢附和道:好像真是慈宁宫里头的那只,斑纹和体型都很像。他在慈宁宫里头当过差,有印象。 慈宁宫?听到这三个字,一行人更不敢得罪了,卫队领班收起了佩剑,推搡着那个在慈宁宫里头当过差的下属上前:去去去,将它抱起,送回慈宁宫,动作温柔一点,别吓着它。 是。那人上前抱起了这只猫,顺了顺它的毛,抱着它往慈宁宫走去。其余的人列队,继续朝前巡逻。 危险散去,李誉名感受着身后之人的温热以及洒在自己脸颊边的熟悉气息,眼圈有些发热。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的身旁,替她解了危局。 夏霖熙见卫队官兵确实走远,不会折返了,才将捂在李誉名嘴上的手松了下来。 殿下怎么来了?李誉名扭头看她,脸色苍白无比,眸中却藏着惊喜的光亮。 我看见你入水了。夏霖熙环着李誉名的那只手,抓起了她的手腕,按住了她的脉象。此时的李誉名虚弱无比,在寒风的吹拂下,情况更是糟糕。她们要尽快回去。 殿下为何会来这儿?李誉名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喜滋滋的,但嘴上又问道。 夏霖熙皱了皱眉,揽着她的身子站了起来,刻意避开了她的问题,:我先带你回去。 李誉名没有多说什么,接着她的力站了起来,只是回了一个字:好。 以夏霖熙的功夫,带着李誉名飞檐走壁不成问题,若是被人发现,她摆明身份即可。危机算是解除了,在夏霖熙怀中,疲惫的李誉名阖上了眼,将身子全部的重量依托在夏霖熙身上。 夏霖熙将李誉名带到了自己房中,才发现这人已经昏了过去。一摸她的脸颊,冰冷得可怕,夏霖熙将手中探到李誉名的腹部,往她的丹田里输送了一些内力。 李誉名,李誉名。夏霖熙拍着李誉名的脸颊叫唤道。 但李誉名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夏霖熙将她放在床上,去了她身上还有些湿漉的衣衫,盖上了厚厚的被褥,并将火盆搬到了床榻旁。 吴霜,弄些姜汤来。夏霖熙一边吩咐一边将李誉名湿漉的头发擦干。 是。吴霜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一大碗的姜汤送到了夏霖熙的手边。 我自己来,你再去烧些热水。夏霖熙接过姜汤,嘱咐吴霜去烧热水。李誉名这个状态,怕是要沐个热水浴才能除去身子里寒气。 夏霖熙将李誉名的上身扶起,靠在床头,而后用勺子舀起姜汤往她的嘴里送去。 昏迷中的李誉名根本无法将姜汤吞咽下去,姜汤水沿着她的嘴边滴落。别无他法,夏霖熙收回勺子,用自己的嘴含了一口姜汤喂进了李誉名的嘴里。 李誉名的双唇冰冰凉凉,夏霖熙不禁将其与那夜的情形对比,晃神期间,她的舌尖在李誉名的唇上又流连了一会儿。 喂到第三口的时候,暖融融的汤汁在李誉名的身体里起了作用,她悄悄醒了,感受着唇间的温软,她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夏霖熙在接吻的时候总喜欢闭着眼睛,李誉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夏霖熙闭着双眸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前晃啊晃,有些莫名的可爱。 分卷(54) 李誉名伸手勾住了夏霖熙的脖颈,开始轻柔地回应起夏霖熙的吻。温香软玉里流连,起初,夏霖熙还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直至李誉名的牙关不小心咬到了她的上唇,她方如梦初醒,连忙隔开两个人的距离。 你何时醒的?夏霖熙质问道,蓦地有些恼怒,她的脑袋恍恍惚惚的,竟连李誉名何时醒的都不知道,还与她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李誉名勾着她的脖颈不放手,望着夏霖熙的眼睛,歪了一下脑袋,道:这个吻刚开始的时候就醒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吻之所以能热烈缠绵,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 是夏霖熙自己沉浸其中,所以没有发觉。尴尬不已的夏霖熙佯装镇定,将李誉名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拆了下来,用被褥将她的身子捂好,将姜汤端至她的嘴边,语气淡淡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她用冷淡从容来掩饰内心的尴尬与慌乱。 李誉名睁着纯净孱弱的双眸望着夏霖熙:不能殿下喂么?不用嘴,用勺子就好。李誉名的嘴朝着勺子所在的方位努了努。 夏霖熙将碗沿推到她的嘴边,冷声道:自己喝。她没让李誉名自己拿着碗已经是让步了,再蹬鼻子上脸她可不干。 好吧。李誉名也知道没将碗直接甩给自己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自己不能太贪心。 她用双唇含住碗沿,夏霖熙翘起碗底,互相配合着见姜汤喝完。 夏霖熙见她状态恢复了好些,将碗撤走,问道:说说吧,在水底发现了什么?很快,二人又说起了正事。 是一个护指。 护指?夏霖熙疑惑地问道。 它我夜行衣的衣兜里,可以拿来看看,方才光线微弱,我没有瞧得太仔细,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此时的李誉名不着寸缕,衣服都被夏霖熙扒拉干净了,胡乱地丢在地上。 闻言,夏霖熙走了过去,拿起李誉名的夜行衣,翻腾起衣兜来。衣兜中当真有一个护指,她将它带了过来,同李誉名一起探讨。 这个护指有些眼熟夏霖熙盯着护指仔细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眼熟?快想想在哪里见过,那个陆钟往池里丢的就是这个东西,他怎么会有护指?又为何要丢弃于太液池中,背后一定藏着一些秘密。 母后尤其钟爱藏蓝色,所有她的用品中多数都会加入藏蓝色的装饰。你看这护指上的纹饰就是藏蓝色的花朵。 我方才看的时候,看见护指上的几个珠翠价值不菲,也怀疑是皇后娘娘的东西。现在看来,应当就是她的。 这么说来,这个陆钟当真与母后之死有所牵连? 假不了的。李誉名想起自己在水底的时候被这护指扎了一下,现在指尖还有刺痛之感,便将手指从被褥中伸了出来,凑到了眼前。 她看见自己手上的伤的周围发黑,惊声道:这护指上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小姐妹们的节日噢,评论送红包! 第85章 怕疼 有毒?夏霖熙抓过了李誉名的手指,细细查看着。毒发的明显,她一眼就能在李誉名的手指上看见中毒的症状。 护指本就有防身的作用,在尾尖淬毒也是常有的事。李誉名手上伤口是小,但整根手指都变得乌紫,显然这毒已经在扩散了。这毒不容小觑,夏霖熙有些担心。 难怪今天尤其的累,原先只要半个时辰就能恢复的。李誉名面露疲倦之色,素日里机敏的眸子此时也是无精打采,原先还没有注意,此时一联想方觉恍然:应当是受了这个毒的影响。 听她这般说,夏霖熙更为担心了,立马起身,到门口喊道:吴霜,去将季王殿下及季王妃请来。 是。 徐江菡医术傍身,又知晓李誉名的身份,让她来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时辰晚了,也不知她们歇下没有,但愿她们能早些过来。夏霖熙担忧非常。 心上人就在不远处为自己着急,李誉名看着夏霖熙蹙起的眉、紧抿的唇,心里竟泛起了一丝甜味儿。 应当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否则我也不可能撑到现在。她还是不忍见她过度担忧,温声宽慰道。 夏霖熙没说话,一脸阴云地朝着李誉名的腹部伸出了手,又往她的丹田里面推了一些内力:你自己运运气,试着把这个毒逼出来。季王夫妇也不知何时才能来,她自己这厢也要动脑筋想想解决的办法。 一股暖流注入丹田,随即李誉名便感觉自己身体能支起更多的力量,她按照夏霖熙的吩咐,屏息凝神一运内劲,往外一推,还当真将这个毒逼了出来。 夏霖熙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端来一杯清水与李誉名漱口:果然是小毒。 李誉名漱了口,身子没有那么乏累了,清浅笑着,柔和的目光一直在夏霖熙身上停驻。 多事之秋,季王夫妇衣带不解,仍是在房间等候着消息,一听到吴霜的传话便立马赶了过来。所幸离的不远,路上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 先给她瞧瞧。季王夫妇来后,夏霖熙不急着说护指的事,而是让徐江菡先给李誉名瞧瞧伤势。 受了寒?还未靠近,一阵明显的寒意袭来,徐江菡伸出手在李誉名的脉象上把了把。 在水下呆了一会儿。李誉名道。 一会儿?看着李誉名入水的夏霖熙似乎对这三个字不满意,双手抬起抱在胸前,神情很是不悦。 但这也瞒不过徐江菡,她把完脉后,便能推测出实情:少说也得有一个时辰,天寒地冻的,能不受寒么?徐江菡打开药箱,将药箱里头御寒补身的药丸拿了出来,倒在李誉名的手心,又端了一杯热水给她。 吃下御寒的药物,待体温恢复如常,并保持稳定,就没事了。你体内还有一丝余毒,需要施针排毒,由于方才你用了内力,排出了大部分的毒,但剩下的毒被内力打乱,无法聚集在一起,此时施针效果并不好。不急,等半个时辰之后,你体内稳定了,我们再施针。 她中的是什么毒?夏霖熙问道。 银边翠,一种小毒,不会丢失性命,不碍事,只是让人暂时失了体力。正常恢复需要十二个时辰,用银针或内劲逼出就会缩短时间。徐江菡答。 既然还有半个时辰的空档,我们不若说说这个护指吧。夏霖熙将护指递给了徐江菡:你看看这个护指,上边的毒是不是银边翠? 徐江菡拿过护指,取出了几根银针,在护指尖端试了试,又泡在特制的溶液中看见了反应,她答道:正是。 徐江菡仔细瞧了这个护指几眼,发现有些眼熟,便问道:这护指从何而来?我瞧着十分眼熟。刚说完,脑袋中便闪过一个场景,那是自己刚入宫的时候,她曾经留意过皇后手中的护指,就是眼前的这个。 李誉名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高些,她答道:是我从河里捞出来的,陆钟夜间行至太液池边,往里头丢了这个东西。我同公主殿下商讨过,从材质、花纹、色彩上看,极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东西。 徐江菡确认道:确实是皇后娘娘的,我见过她戴过,一模一样的。 夏霖熙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护指上的毒,能否害死一个人呢? 这护指尖端的银边翠并不能,它只能让一个人暂时失了体力,而且反应十分明显,像誉名的手一样,伤口处会变得乌紫。护指本就有防身的功效,会在上面淬毒定然也经过皇后娘娘的授意,她必定是知情的,总不至于明知有毒还往自己身上扎吧。 不过这个护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可以看看护指里头有没有毒物。皇后娘娘极爱护指,天天戴着不离手,若是在里头下了毒,也是极其危险的。徐江菡将护指转了一个面,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朝向了自己,把银针探了进去。 银针被送出来之后,尖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徐江菡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让季王拿了一个东西过来:王爷,拿一个烛台放在这里。 听王妃这么说,季王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到屋子的一角,把一个闲置的烛台拿了过来。 点上火。徐江菡真正需要的是烛台上的火。 好。季王又往旁边的烛灯上借了火,霎时,一簇光亮蹿起,将徐江菡的脸映得红通通的。 银针不并不能验出所有的毒,复杂一些的都需要经过多道的工序,例如火烤,水泡,冰冻,亦或是血液溶解,方可验明真身。 徐江菡第一关便拿了火来实验,但很可惜,在火上折腾了很久,银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徐江菡陆陆续续又用温水、热水、冰水浸泡了护指,并往水中添加了一些毒物显色剂,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阿菡,会不会上面根本就没有毒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王在旁边等着只能干着急,她觉得既然怎么也验不出,会不会里头根本就没有被下毒?她们现在只是再浪费时间而已。 我再试试。徐江菡却不肯放弃,好不容易拓宽了一条思路,她不想轻言放弃。 再接下来,便要用新鲜的人血来检验了。毒溶于血,再加入一些药剂,血的颜色与状态会变得不一样。倘若这般还是验不出,徐江菡别无他法,也只能放弃。 想着想着,徐江菡蓦地掏出了藏身的匕首,翻开自己的手掌,想在自己的食指上划开一道口子。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差点又将季王的魂吓没了,她扑上去抱住徐江菡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怒声道:阿菡,你做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徐江菡松开手上的劲,解释道:王爷不必担心,我就划一个小口子,让银针在血液中浸泡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变化。 季王抱住徐江菡的一只手臂不撒手,把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匕首推得远远的:不行,你要割只能割我的。她神情严肃,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决。 王爷不怕疼?徐江菡笑着问道,王爷不是最怕疼了。 季王不否认,但也见不得这刀子割在徐江菡的手上,于是直白地道:怕疼,更怕你疼。说罢便自己伸手到刀刃旁,手指一蹭,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因为内心的坚决,手指上倒没有多大的痛意,季王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事情已成定局,这下可没有什么好争夺了的,徐江菡拉着季王的手指在一个白瓷小碗里头滴下了几滴血。而后用自己的帕子替她简单包扎一下,止住了血。 徐江菡十分认真,加入血水中的药剂都要将滴数计算清楚,待溶液配制完成,她将整个护指没入白瓷小碗中,静静地等待着反应。 一炷香后,在四双眸子的注视下,淡红色的溶液起了变化,突的变成了碧蓝色。 徐江菡将溶液点在白纸上,对比医书上的描述,眼睛眯了眯,嘴里念出了三个字:久病衰。 季王没有听清,咦了一声,问道:阿菡,你在说什么? 徐江菡的脸色变得凝重,脑袋中不自觉串联了许多东西,原本零散的线索,此时可以拼接在一起了,事实的真相比她原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见季王还是云里雾里,她解释道:护指里面的毒,叫做久病衰。 我好似听过这个毒。夏霖熙出声道。 徐江菡继续介绍这种毒:这是一种毒性小、发病久,让身体日微衰竭的毒药。平素问诊之时,绝对查不出,它会溶于血液,将自己很好的隐藏起来。但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使人骤然而亡,外表无征无兆,像是自然猝死一般。 徐江菡说着,皇宫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浑厚的钟声,冰冷且无情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她的声音止住,神情肃穆,其余三人亦是寂静无声,屏息等着这钟声结束。 第86章 化尸水 第二天了,皇后宣告死亡。 钟声结束之后,四人又静默了半晌,最终李誉名率先回过神来,她心中有一处不解,对着徐江菡轻声问道:这种毒药能否控制死亡的时间? 徐江菡摇摇脑袋:控制不了,而且因人而异,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死亡的时间也不同。这便解释了为何前些天有黑衣人来下药,他等不及了。使用久病衰最重要的就是有耐心,而他想让母后死在他自己的寿辰前后。 这是为何?李誉名不是皇家人,对皇家里的一些事情知道的不多。 寿辰期间有皇室之人去世是不吉利的,会触怒上天,倘若下一年里有任何天灾祸事,都可以推脱在死去的人身上。夏霖熙寒心了,声音出奇的冰冷,叹了一口气后,幽幽地道:他不想母后入皇陵。 在这个分外寒冷的夜晚,四人对皇帝一致用了他字。或许这个没有温度与温情的代号此时更适合他吧。 钟声过后,皇宫里爆发了凄厉的嚎哭声,季王知道那个最为歇斯底里的一定是祝王。 在凝重的气氛中,徐江菡的目光回到了护指上,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抬头,望向夏霖熙,神情严肃道:有一事要劳烦皇姐了。 夏霖熙被她突然紧绷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什么事? 他要对陆钟下手了,希望皇姐能派人将陆钟救出。我们需要陆钟,还有他那个孙儿陆秉也要一起弄出来。人证要比物证有说服力,她们必需要将陆钟保下来。不然一切的真相又要湮没与那人的安排之下了。 夏霖熙点点头,很快就会意了,沉声道:我明白。随后,她便出门唤来吴霜,将解救陆钟之事交托给她。 正如徐江菡所预料的那般,皇帝知道皇后回天无术之后,寻了个空档,叫来了一个姓周名弼的人,秘密安排了处理陆钟一事。 周弼乃是锦衣卫中擅用化尸水的人,三个月前被指挥使引荐给皇帝,皇帝曾见过他用独门配制的化尸水将一只虎化成了一滩水,待水蒸发之后,那只老虎便消失得无踪无迹。 寿宴前几日,皇帝还秘密吩咐过一些事情与他,此人亦用化尸水处理了两个贪官。皇帝对此人的化尸术挺欣赏的,也很信任,故而不经过指挥使,直接将此事交托给了周弼。 周弼的化尸术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危害极大,故有禁令。原先,周氏一族仅是听从锦衣卫指挥使号令,被引荐给皇帝之后,又听从皇帝号令。 分卷(55) 周弼恃才放旷,骄傲自负,又是个酒鬼。今日寿宴之上,好酒甚多,听宫女说没喝完的都要倒掉,他听闻便觉得可惜,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赶在宫女倒掉之前抢救回一些。 接完皇帝的指令之后,周弼心中牢牢牵挂着好酒之事,便打算将杀害陆钟之事交于自己的两个徒儿。陆钟他盯了很久了,是个老太医,行动迟缓,宿在宫中,又不能跑到哪去,只要派两个徒儿出马,绰绰有余。 自己有了空闲,就可以去万寿楼走了一遭,捞一些好酒喝喝。这个时辰刚刚好,若是去得晚了,那些酒就要被宫女倒干净咯。 周弼的两个徒弟,一胖一瘦,胖的叫周科,瘦的叫周能,在他手下多年,化尸水的使用法子早已传授于他们,只是平常没有多少机会可以亲手实践。 年老体衰的陆钟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试验品。周弼将事情安排给两个徒弟之后,自己就悄咪咪地前往了万寿楼的后厨,顺走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 周科与周能临危受命,拿着师父给的化石水,前往了陆钟所宿之处。吴霜恰巧在他们后一步抵达,发现他们之后,没有轻举妄动,在暗处悄悄的观察着。 二人按照周弼的吩咐,往陆钟住的地方里吹入了迷药,准备先将人迷晕,无法动弹之后,再在他身上洒上化尸水。 周能,你还记得师父说这迷药要多久才能起作用吗?记不起事情的周科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朝着骨瘦如柴的周能问道。 好像是肥头大耳的周能眼珠朝上,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皱着眉道:好像是两炷香的功夫。 哎呀,周科被周能的答案影响,很是苦恼地道:我记不太清楚了,师傅好像说的是半个时辰。 对对对,是半个时辰呢!周能眼前一亮,抓着周科的手臂道,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能进去用化尸水了。师父还说了,用化尸水的时候一定要在旁边看着,不能有人打搅,不然会出岔子,待会儿我在里头,你在外头看门。 可以啊,那我就要考考你了,用化尸水有哪些步骤?若你答不上来,就要换我在里头了。闲来无事,二人竟在外头聊起了天,互相问着对方有关化尸水的问题。 吴霜在暗处听着,全听明白了,二人是来杀陆钟的不假,所使用的手段也极其狠辣,化尸水这种异术,他们正面碰上了,完全对付不了,沾上化尸水的人,想救也没有办法。但可歌可泣的是,这两个人脑子不太好使,这让吴霜眉头一松。 时间宝贵,不能多耽搁,吴霜招呼着手下,从房间的另一头悄声进入。她来之前从六扇门的死牢里提了两个死囚,本想用两个年纪、体型相称的人来偷梁换柱。在杀手来之前就做好爷孙二人自尽的假象,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她可以直接借助这两个脑袋不灵光的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迷药的作用下,房间里的陆钟与陆秉已经晕了过去,吴霜将两个死囚弄晕,替换掉陆钟爷孙,从后头的窗户里将人送了出去。 你们先回去,我留在这儿观察一下。吴霜让属下将晕了的陆钟爷孙带到夏霖熙面前,自己则留下来观察这两个使用化尸水的人。 周能通过了周科的考核,半个时辰后,身负重任,蹑手蹑脚地进入了陆钟的房间。吴霜就躲在房间的一角里观察着她。 陆钟的房间黑漆漆的,周能进去之后不敢点灯,只敢用自己的火折子照亮方寸之地,好让自己不摔跤。 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头,能挡住他脚步的东西少之又少。陆钟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全在自己进了一趟监牢之后散光了,现在靠着一些少之又少的俸禄勉强度日。 进了房间之后,周能没遇到阻碍,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陆钟爷孙睡在一张床上,周能用手指试探着戳了戳他们的脸,完全没有反应。 在黑暗之中,吴霜能听见这个人自作聪明地笑了几声,暗自翻了几个白眼。 周能一把掀开被褥,按照使用化尸水的步骤,将几种溶液倒在陆钟爷孙的身上,然后他做了引线,牵到了能确保自己安全的区域。 他将手里最后一种药剂的瓶塞打开,将引线的另一端插入了药瓶之中。 接着,吴霜便看见了令自己惊愕的一幕,她看着床上两个活生生的人,在顷刻之间,化作无形。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令人倒胃口的恶臭,周能又掏出了一种药粉,往空气中洒去,很快将这股子恶臭压了下去。 一切恢复如常。 周能见大功告成,便笑嘻嘻地准备撤退,他蹑手蹑脚退到屋外,难掩心中激动的心情,跳起来拍了拍周科的肩膀。 成了,撤! 紧张兮兮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的周科被他这一掌下了一大跳,满身的肥肉颤了颤,转身之后,发现是周能之后,举起肥厚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声抱怨道:你可吓死我了。 大功告成,我们快走吧。 不行!我得进去看一眼,要看一眼才能安心。周科拉住周能,不让他撤退。 胖子你是不信任我吗?周能有些怒了,直接喊了周能的外号。 我啊,是想见识一下化尸水的厉害,来都来了,你是看见了,我还没见过呢。周科皱巴了一下脸,小眼睛委屈成了一条缝。 是呀,你还没看见呢,我差点就把你给忘了,师父让我们好好记下这次的经验呢,对,你也得进去看看。周能被周科的这个说法打动了,愉快地同意了一同回到屋内观察战果的提议。 吴霜没空陪着这两个傻子玩耍了,身子一闪,奔着自己的正事而去。 把他弄醒。吴霜带回来的陆钟与陆秉此时正躺在冰冷的地上呼呼大睡,夏霖熙绕着他们走了两圈,不想浪费时间,便让手下提了两桶冷水来,直接将他们泼醒。 先将陆秉带到另一个房间吧,让他做人质,陆钟才会吐露出真情实感的东西。陆钟对其劣孙的溺爱,徐江菡和季王深有感触,也知道反过来拿这一手来对付陆钟,再合适不过了。 好。夏霖熙采纳了二人的建议,让手下将陆秉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房间,继续让其沉睡。而迎接陆钟的,则是一桶冰凉彻骨的冷水。 嘶在泼冷水之前,徐江菡已经施针解去了迷药,凉水泼在身上,陆钟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而后从睡梦中惊醒。 待看清面前站立的两人之后,他惊讶地睁大了眼。 自己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季王与季王妃!他这些日子躲她们还来不及呢! 第87章 真相 季王殿下陆钟嘴里含糊地喊了一声,因着旧怨,不敢抬眼看她。他低头之时,被自己身上的水渍吸引了注意力,很快,彻骨的冰凉蔓延至全身。寒颤从脚心至牙关,陆钟发现此时的自己被五花大绑着。 周围还站着一些抱着双臂冷冷觑着他的人。 七公主殿下。陆钟认出了为首的夏霖熙,挣了挣身上的绳索,不解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呀,为何绑着下官?看着这一群人冰冷的眼神,陆钟身上的寒意远远没有心里的惧意来得大。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夏霖熙冷笑了一声,抱着双臂开始绕着陆钟踱步,脸上的神情也是阴阳怪气的。 陆钟一怔,低下了头,心里开始发怵,他本就心虚,被她们这么一打量,心头立马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夏霖熙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咣的一声拔出了佩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将锋利的剑刃架在他的脖子上,用劲将刀面压在陆钟的脖颈上,眼睛眯了眯,双眼投射出冰冷的光:你说,母后是不是你害死的? 这般威压下,陆钟的身子开始不可抑制地发颤,脸上的松松垮垮的肉也一抖一抖的,嘴上却否认道:怎么可能!下官怎么会害皇后娘娘?老臣为官数十载,一生都献与了皇城,忠心耿耿,殿下究竟是听信了何人的谗言,如此污蔑老臣?臣冤枉!臣冤枉啊! 是那个人,是那个人让你动手的对不对?夏霖熙不想听这些自称为忠臣的话,也不想同他绕去圈子,直接将皇帝搬了出来。 她这一番言语,直接让陆钟心底的那根弦断裂,满目不可置信地回望着她。他原以为在权势大过天的皇城,那人要做的事情□□无缝,纸不仅能包住火,积攒一下,还能将火给灭了,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信口雌黄,这等事情怎可污蔑?从古至今,能同皇权抗争的人少之又少,陆钟心中生出莫名的底气,头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吼道。 心情反复,身子也剧烈起伏,陆钟整个人都晕晕眩眩的。他的双脚颤抖得站不稳,若非身上的麻绳捆覆,他很可能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这般欲盖弥彰的姿态,已然验证了夏霖熙与季王夫妇心中所想,这毒必定是他下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交代事情的经过。 你先别急着否认,你看看你身边,孙儿去哪里了?夏霖熙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秉儿?经她这么一提醒,陆钟才记起夜里自己是同孙儿一起入榻的,他自己被绑来,孙儿应当也被一同带来才是,可现在自己却看不到他的影踪。难不成是被胁迫了? 他去哪里了?我的孙儿在哪里?陆钟眼中慌乱再现,呼吸也喘得急促。果然软肋要比其他的威逼利诱好用多了。 他在另一个地方,不过可不像陆太医这般舒坦,陆太医知道的,你的孙儿年轻力壮,吃点苦头没什么,熬一熬就过去了。夏霖熙刻意用了轻松的语调。 自从上次陆秉在季王府挨了几时大板之后,身子落了疾,孱弱体虚,哪里还能经受得住折磨。陆钟将孙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哪里忍心看他这般,老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你说实话,我们保你和你孙儿的命。今晚是我们从那人的屠刀下救下你们的,没有我们,你们爷俩儿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钟脸上的神情像是僵住了,双眸中有震惊,但也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神采,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帝王心,海底针。因这极具风险的事,皇帝曾许诺与他荣华富贵,青云平步,可到头来,他要迎接的却是皇帝的冰冷无情。 他只是一颗微乎其微的棋子啊。他很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陆秉是他不顾一切要守护的人,绝不可以有任何的闪失!想到陆秉,陆钟后悔不已,是他让自己的孙儿陷入危局当中的。 夏霖熙看着陆钟摇头晃脑、懊悔不跌的模样,心知他要上钩了,添油加醋地将吴霜告知与她的事情讲了一遍,着重强调道:化尸水洒在身上,人会在短时间内化作无形,但对于那个受刑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而快速的过程。他要经历的痛苦比诏狱里的任何一种酷刑都要痛苦百倍。你孙儿还那么小,我都无法想象,这化尸水倒在他身上时怎样一幅惨状 若是被父皇知道,陆秉还没死你说他会怎么做呢? 公主殿下陆钟讷讷地喊了一声,眼泪又淌了下来,沙哑着声音道:老臣可以信您么? 他已经被皇帝坑了一次了,保不准还会被他的女儿再坑一次。 我的为人,陆太医不知道?夏霖熙笑着反问了一声,说罢便背过身去,让陆钟自己做抉择。 陆钟吸了一口气,脑袋垂下,双眸注视着地板,出乎意料的平静。或许这种生死关头,平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几个漫长的呼吸过去,陆钟抬起了头,灰暗的眸子慢慢有了神采,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我信殿下,望殿下信守诺言,保我孙儿一命。陆钟面容沉静,双手握成了拳。 只要说出真相,我必定保你孙儿之命。夏霖熙转过身来,严肃且认真地道。季王夫妇也随着她的动作上前了一步。 好。这个压着千斤重的字从陆钟嘴里吐出,他脸上惨然一笑,心头忽的有些松了。他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死不足惜,可他的孙儿不能有半分差池。 久病衰就是陆钟下的,皇后喜用同族之人,陆钟是她远戚,平常就负责护指的清洗与淬毒。护指尖端的银边翠就是陆钟的手笔。 而每次他淬完银边翠,便按照皇帝的吩咐,往护指内部涂上久病衰,在不知不觉中,损耗皇后的身体。 开始的时候,皇帝有的是耐心,可到后头,皇后仍无异样,皇帝便做了多手准备,甚至不惜派出了杀手。 最后,他得逞了,成了最大的赢家,将全部的伤心抛给了祝王。 我必须要让祝王兄知道这一切。听完陆钟所说的之后,季王更为心疼祝王了,而且越快越好。 祝王此时正伤心,会听进去么?夏霖熙担忧道。 徐江菡:要从祝王妃身上入手。在一些方面,女人要比男人理智许多。况且章婉青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她有自己的筹划,有自己的思考,先打通这里,等于多了一个帮手,说服祝王她也能够出一份力。 弟妹言之有理,待会儿要去乾清宫哭丧,我们看看能不能将祝王妃单独叫出。夏霖熙话音刚落,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在凝重的气氛中显得尤为刺耳,三人的目光一齐朝着门口望去。 走进来的是柳涟。 她顶着三道探寻的目光向前,走到了季王身旁,行了个礼后,覆在她耳旁小声道:殿下,祝王妃寻您。 离季王最近的徐江菡眼看着祝王从疑惑的神色转变成了惊愕,双唇分离,微微张大。 说曹操,曹操到,祝王嫂去居处寻我了,我觉得她察觉到了什么。与房内另外的两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个需要隐瞒的秘密,季王直言道,随后又吩咐柳涟:你将王嫂带到这儿来,就说我在这儿。 是。柳涟去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将祝王妃带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碧桃。 不能一见面就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风险太大,夏霖熙方才让手下将陆钟带走了,她们要先与祝王妃谈谈,谈得拢才能将底牌亮出来。谈不拢,另当别论。 王嫂。见章婉青进来,三人前后打了个招呼。 季王弟,我有事要问你。进门后,章婉青径直朝着季王身旁的座位走去,坐定之后,如此道。 分卷(56) 何事?季王放下手中的茶盏,处于礼节,将上身往祝王妃那端倾了倾,正当她做好了认真听章婉青说话的准备之时,脖颈忽然被人大力擒住,一把锋利的匕首压在了她的脖颈上。 殿下! 九弟! 徐江菡与夏霖熙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季王面露惊恐之色,嫩白的脖子被刀刃抵着,挨得很紧,仿佛动弹一下便能划出一道血痕。她吞了吞口水,压下心中不断翻涌而出的惊诧,稳着声音问道:王嫂,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不如九弟和弟妹先说说你们做了什么吧。章婉青的佯装的笑脸消失殆尽,直接同她们撕破脸皮:我只有一个问题,母后是不是你们杀的?实话回答我,不然我可保不准碧桃下手的轻重。 碧桃的刀刃又往季王的脖颈上推进了几分,徐江菡看着刀刃处沁出的血丝,双掌攥成了拳。原来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眼前受伤是这种感受,现下徐江菡能理解季王昨日抑制不住的激动了。 她们是不是应该狭隘一点,一开始就不该插手这些别人之事? 弟妹,说吧,正好七公主也在这,说说你同季王弟的勾当。章婉青对这些熟视无睹,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脸上的笑意中渗着阴气。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俺跟俺媳妇儿就是一对苦命鸳鸯 第88章 前尘往事 王嫂,您误会了,不是她们。母后之死与她们无关!说话的是夏霖熙,她被面前的这幅场景弄得啼笑皆非,竭力稳住心神与声音,言辞恳切的劝道:先把匕首放下,有话好好说! 她们本欲同她结友,一齐向祝王揭露真相,却连何时反目成仇的都不知道。 有话好好说?嗯?七公主殿下同她们是一伙儿的?章婉青放下了茶盏,敛起了笑容,声音之中充满了鄙夷。在一众皇子公主中,她对夏霖熙是有好感的,她敬重她的刚正不阿,直爽坦荡,可现在她却变得是非不分。 是季王夫妇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吧,原先的自己不也是深信不疑?章婉青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被自己所信任所关怀的人欺骗,太诛心了。 见自己的劝谏没有用,夏霖熙再次开口道:三王嫂,你定是误会了什么,母后的事情我一直在追查,现在查出一些眉目了,我可以担保,与九弟和弟妹无关。她们是友,不是敌。 你查到了东西,我也查到了东西。你信你手上的证据,我信我手上的证据。这个没毛病吧?章婉青同夏霖熙对望,反问了一句。 说罢,她又将目光移到了徐江菡的身上,幽幽地道:弟妹智谋无双,手底下的人个个是高手,我拿你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你伤了祝王最亲的人,我也只能拿你最亲近之人做人质了,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章婉青说得无奈且痛心,低低沉沉的声调勾起了季王封尘了的记忆,她瞳孔一震,前尘往事翻涌而来。他恍然明白了祝王妃这般愤怒是何原因。 当年太子和襄王为了陷害她,设计了不少直指她的证据。今世她风头正盛,更是他们忌惮的对象,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圈套必定早早埋下了。 皇后死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出击,想方设法将污蔑的证据披露在祝王面前,可此时的祝王伤心过度,无法顾及这些,消息便被章婉青捕获了,导致她对自己的信任崩塌。 答话之前,徐江菡瞥了一眼季王,从她的眼里读出她想传递的信息。季王曾与她说过这一段灰暗的往事,宫中这场混乱不堪的栽赃陷害持续了半月之久,时日并不算长,却将季王弄得心疲力竭,永世不想再踏入皇城一步。 那时宫中的所有火力都攻打在她的身上,她们力量单薄,又远在季州,朝中无友无援,差点珠沉玉碎。 后来因着皇太后的信任,重新赋予了负隅顽抗的气力。后来她们借助太后的势力,一条一条地反驳了自己的罪名,彻底摆脱了嫌疑。 始终找不到凶手,皇后之死成了千古谜团。 祝王妃的误会就是一个开端,她必须将事情解释清楚,不然就像一团雪球,越滚越大,她又会陷入前世的那种危险的境地中。 徐江菡读取了季王眼中想要传达的意思,坦然一笑,后退了两步,在章婉青对侧的扶手椅上坐下,捧起茶盏,施施然喝了一口茶水。 放下茶杯后,她不疾不徐道:王嫂想听真相,我就好好与你说说。人在深宫,都懂得一个道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与王爷,也有野心,也想要这皇位。我们属于弱小的一派,若不为自己争一争,很快就被强权淹没,毫无抵抗之力。我们不奢求权力带来的至高无上,只是想活命而已。 徐江菡说得情深意切,章婉青微微有些动容,但很快这些许动容又被披露在眼前的证据所淹没,消失殆尽。事实胜于雄辩,证据在手,难不成自己要信她的嘴上功夫? 无视章婉青脸上的神情转变,徐江菡用着方才的语速,继续道:我与王爷不是争先的性子,我们的计划是,想借着鹬蚌相争,等诸位皇子斗得两败俱伤了再出击。此时正是太子与祝王兄竞争激烈之时,我们不会舍本逐末。皇后之死与我们无关,而且站在我们的利益角度,我们更希望救下她,巩固祝王兄的这方的势力。王嫂也知若是没有皇后娘娘,祝王兄这厢便没有多少胜算了。 没有皇后娘娘,祝王殿下还有陛下的宠爱,殿下勤政爱民、事必躬亲、礼待贤才,朝中追随的大臣占了大半,还有同太子抗衡的实力,怎可说没有胜算?章婉青皱起了眉,有些不悦地道。 陛下的宠爱?王嫂当真认为祝王兄还持有陛下的宠爱吗?徐江菡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你什么意思?章婉青敛起了嘴角的弧度,彻底板下了脸。祝王是她所爱之人,亦是她心中的支柱,是一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人。任何人在她面前说他的不是,亦或是质疑他,她都会感觉不悦。反问这一句话之时,章婉青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恼怒。 陛下对祝王的父子之情,原先还残存着些许,可自从祝王殿下从陛下身边夺走了您,一切就荡然无存了。 徐江菡的话掷地有声,章婉青的动作僵在了原处。 她与祝王相识于民间,出于保护,相处之时都是偷偷摸摸的,知道的人甚少。一段时间过后,正是情意膨胀之时,她却被太子设计送入了宫中,在名义上成为皇帝的女人。 事情还能转圜,是因为她不是以自己的身份入宫的,而是顶上了另一个秀女的名字和身份,她是被迷晕之后替换来的。 她想将事情解释清楚,惩戒祸害自己的人,心有苦楚却无人可诉说。宫闱之中,皇家的颜面最重要,这并不是一件能够被传扬的事情。于是她想方设法地与宫外的祝王取得联系,让他来解救自己。也寻找单独面圣的机会,想用不声张的方式将事情解释清楚。 最后祝王来了,皇帝也见了,事情也解释清楚了,她却从皇帝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皇帝对自己动情了。 第89章 真相大白 这是一个传递着危险的讯号。同皇帝抢女人,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差池,她同祝王便会踏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可怕的是,还会波及许多无辜的人。 他们父子俩大殿上交谈的时候,章婉青一直在胆战心惊中度过。 但出乎意料,当祝王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之后,皇帝干干脆脆地应下了他的请求,而且从始至终都维持着一脸和蔼的笑容。皇帝答应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送出宫外,并将知道此事的宫女太监处置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皇帝的情动与不舍转瞬即逝,后来她下嫁祝王府,皇帝的表现也一切如常,章婉青才放松了绷着的弦,心中也开始反驳自己那时的荒诞不羁的想法。 现下她方如梦初醒,原来她的第一感觉是对的。 徐江菡见章婉青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最后陷入一片痛苦之中,便有意宽慰道:当然,导致这个结果的不一定是情动,亦或许是夺走您的这个举动,它让陛下颜面无光了。挑战皇权,必将惹怒皇权。陛下与祝王殿下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导火索,一丁点火星便能引燃。 闻言,章婉青皱起了眉,抬起视线,直视着徐江菡的双眼,不解地问道:导火索?导火索是什么?作为祝王最亲近的人,为何自己不知道祝王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就算女子不问政事,可这么大的事,祝王不会瞒自己的。 章婉青低头沉思着,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可这件事,若不知情,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徐江菡直接告诉了她答案:问题不是祝王殿下造成的,而是皇后娘娘。从一开始,陛下便不喜欢母后,他深爱着的是秋贵妃,奈何母后家中手握重权,深得太后喜爱又可助他夺得帝位。他们便做了交易,陛下许了后位,许诺让母后的孩子做皇帝,可后来他反悔了。秋贵妃产下长子,陛下即刻封了她的孩子为皇太子,祝王出生即封王,虽为嫡出,但行三,陛下借此搪塞之。 顿了顿,徐江菡饮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母后知道父皇不爱她,将一切的期望投注于祝王身上,便对秋贵妃起了加害之心。后来她害死了秋贵妃,陛下也对她恨之入骨。陛下在位期间,一直削弱母后外戚的权势,二人一直在暗地里拉锯,近些年来,父皇态度温和了些,佯装一笔勾销,放松了母后的戒心,趁机加害于她。而这一次,他成功了 皇帝害皇后,不止一次,皇后却没想过要加害皇帝,因为此时的太子还不是她的孩子,她这样做,等于将仇敌的孩子送上皇位。 皇帝一直在骗她,而她自己也在自欺欺人,什么因着朝野动荡,早立太子稳住朝纲,待嫡子出世,再易主,这些都是皇帝的谎言,当皇后妥协的那一刻,她就处于无法弥补的劣势了。 朝中的大臣完全是根据陛下的意思寻主,若陛下对祝王表现出疏离,对另外一个皇子爱护有加,他们很快就会倒戈。王嫂在京城多年,这些东西应当是见怪不怪了吧?徐江菡反问道。 章婉青双眼失焦,震惊于徐江菡所说的真相,久久无法回神。众人看着她呆若木鸡的神情,知她一时无法消化,静默地等着。 碧桃也愣住了,对于她来说,这一切更是震惊地无以复加,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老大,手上握着匕首的力道也松了大半。 徐江菡走近,推了她的手臂一把,斥道:拿开!她将自己压抑着的怒火发泄着这一声吼上,碧桃身子一震,回过神来,朝后推了一步,脑袋低着。 徐江菡将自家王爷的煞白的小脸拢在怀里,心疼地低头替她止着脖子上的血。 阿菡,我没事。季王拉住徐江菡的手,唇边挤出一抹笑,宽慰道。 徐江菡低头不语,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细细地在季王的伤口处涂上了药膏,做了简单的包扎。 伤口不深,但伤在重要的地方,不得不严肃以待,徐江菡仔细检查了好几次,确认没事之后才放心。 章婉青也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讷讷地问道:所以母后是陛下杀的? 正是。夏霖熙答。 章婉青的身子颓然泄了气,后背瘫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原来一直以来,皇帝的宠爱都是假的,祝王的努力都是白费的。 他们以为能抗衡,结局能更改,殊不知,这一切早已写定了结局,他们都是皇帝的手掌心里正戏弄着的人儿,翻来覆去,摸不透,逃不出。皇帝只要五指一收拢,他们全部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证据呢?章婉青双眼布上了红血丝,嘴皮动了动,慢慢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她已经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思考着徐江菡话中的漏洞。 夏霖熙手负在身后,点了点头,对着吴霜吩咐道:让他们将证据带过来。 是。陆钟就关押在不远处,他已经老实地交代了藏毒的地点,六扇门的人找到了他害皇后所用的毒药,包括那天黑衣人在内务府里用的封喉霜。 陆钟被压来时,已经被换上了一声身干爽的衣衫,方才夏霖熙的手下让他与陆秉隔着一道墙说了几句话。 陆钟确认了陆秉的安全,更加配合夏霖熙的安排,听她传唤自己,当即就赶来。 你将下毒一事,同祝王妃好好说说。夏霖熙让陆钟又将毒害一事的始末说了一遍,乃至藏毒的地点,淬毒的方法,皆事无巨细地讲出。 当物证也被呈出的时候,章婉青彻彻底底地信了。 王嫂手中的证据,是太子与襄王诬陷我的。他们临时设计,证据不足,而且一经推敲,便能找到矛盾的地方,王嫂仔细思考一下便知我是冤枉的了。季王在徐江菡怀中挤了挤,探出了自己的脑袋,解释道。 徐江菡将自己的身子往旁侧移了移,让季王更好说话些,接着手掌覆在伤处,固定着季王的脑袋,不让她乱动。 脖颈上血管多,肌肤也娇嫩,若是乱动,伤口又会裂开,重新渗血,伤口就愈合得更慢。 季王也知道王妃对自己的伤牵肠挂肚,她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便乖乖闭上了嘴,脑袋倚靠在徐江菡的怀里。 夏霖熙看着二人的动作,忽然有点想念在床榻上修养着的李誉名。 第90章 归野 夏霖熙正思念着,身后的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条缝,她身子稍稍一偏,目光投向门缝处,一个人闪身进入,走到里间来,此人正是李誉名。 怎不在床榻上好好休养?来这里作甚?见李誉名擅自下床乱走动,夏霖熙不悦地皱起眉,嘴上这么说,关心还是溢于言表,她走近李誉名,搀扶住她虚弱的身子。 不放心,来看看。李誉名扬起一抹乖巧的笑,任由夏霖熙带着她走到扶手椅旁坐下。徐江菡给她治疗之后,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许多,完全可以下床行走。她躺在床上牵挂着这厢的情况,又睡不着,索性过来瞧瞧。公主殿下让她不要乱动,她乖乖坐着便是。 好吧,我信你们。沉默了许久,章婉青终于做出了抉择,铁证如山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 其余几人见迈出的第一步成功了,互相对望了一眼,笑意浮上了脸庞。 章婉青颓然驼下的脊背挺直了起来,她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朝着季王问道:祝王殿下是不是有危险? 皇帝不喜皇后母子,现在又迫不及待地对皇后下手,那下一个目标岂不是祝王? 分卷(57) 是。徐江菡抢在季王说话前开口,她按住季王的肩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她会替她将事情解释清楚:陛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祝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祝王殿下同太子争斗这么多年,他随便扣一个大不敬之罪,便能将祝王一脉根除。只不过现下母后刚刚离世,他很忙,事情很多,不会立马做这样安排。 顿了顿,徐江菡继续道:我们必须这段时间里将祝王殿下解救出来,前提是,祝王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对皇上、皇权、皇宫彻底死心。否则,以祝王殿下的性子,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他还会同太子争得头破血流的。从今日起,他们争得越狠,祝王便离死亡越近。 夏霖熙抿着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你是三哥最亲近的人,我们要从你这边入手,成功的几率才会大大提高。一个时辰以前,就算你不来找我们,我们也会去找你的。 祝王的性子,没人比章婉青更了解,听着她们的担忧,她深有同感,也立马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明白了。说罢,章婉青低下头,眼里水汽氤氲,嘴角挂上了释然轻松的笑。她又做出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让她全身心有了前所未有的舒畅与轻盈。 她的双眸被坚定填满,手攥成拳,一字一句道:我会不顾一切地说服祝王退出这场皇位之争,一屋二人三餐四季,看多了勾心斗角,方知平淡是真。 她望向季王,起身朝她行了一礼:如若有一天,季王殿下荣登大典,还望纵我二人归隐山野田园,做一对与世无争的闲散夫妇,婉青在此谢过! 季王一怔,随即也起身,这一次,徐江菡并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季王走前,面朝章婉青弯腰回礼,认真而肃然地承诺道:如若真有这么一天,臣弟定当护佑王兄王嫂一生安定无虞。 章婉青走了,回乾清宫照顾祝王。经此一遭,她已经想明白了,荣华富贵都是浮云,一生安康,相守相依才是珍贵。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要去乾清宫哭丧了。钟声再次响起,皇亲贵胄、王公大臣从四面八方赶来,慈宁宫里头的灯也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 太后也被外头的吵杂吵醒,一问才知是皇后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在这个皇宫里头,季王挂心的人不多,太后是排在前头的一个。前世若非她帮自己说话,恐怕前世的自己死得更早。惊闻噩耗,太后难免伤心过度,她不放心,要过去瞧瞧。 皇姐先去吧,我与阿菡去看看皇祖母。她那么喜爱母后,一定很伤心。她老人家身子又不好,我怕她旧伤复发。 好,我先过去,你们去看皇祖母。至于你,好好回去休息!夏霖熙说完,转身面朝李誉名,指了指她,用不容反驳的声音道: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不要乱跑乱动,我送你回去。 嗯。李誉名仰面笑了笑,乖乖应下。 去寻皇太后之前,季王夫妇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衫。刚参加完皇帝的寿宴,她们身上的衣衫还没来得及换下。妆容发饰,皆是喜庆洋洋,不妥,需尽早换下。 你别动了,等我来弄。徐江菡见季王为节约时间自己脱起了衣衫,急声阻止道。她自己的衣衫换到一半,便走过来替季王脱去外衫。 阿菡,没事的。我伤的是脖颈,又不是四肢,能跑能动,脱个衣服哪里不行了。季王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了,怕疼怕苦,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哎徐江菡替她穿上一件素色的外衫,理好了领子,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省点气力,等会儿去了乾清宫,要用的气力还很多呢。你是皇子,哭丧的时候情绪要更为激烈些,要比我辛苦太多。 皇后去世,她们要哭三天三夜,只可饮水,不可进食,那才是真正折磨人的地方。季王刚受了伤,失了血,不免体虚,还要受此折磨,徐江菡怎能不心疼?怎能不小题大做? 我现在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不似前世那般虚弱了。你放心,我能撑过去的。徐江菡今世学医之后,对季王的身子做了许多调养。她的身体要比前世好上太多。 季王自小身子孱弱,又是在冷宫中长大,吃喝都是粗糙之物,体质差。前世的哭丧,只经一天,三餐不食,她便晕厥了过去,被宫人抬下去了。朝中年逾八十的大臣还在坚守着,她年纪轻轻却撑不住,引来了群臣的议论,事后,太子与襄王还拿此事大做文章,让她的身与心都吃了不少苦头。 替季王换好衣衫之后,徐江菡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了一瓶药,从中倒了一颗药丸出来,放在季王的手心里:我弄了一个补身丸,先吃一颗,会有气力,肚子也不会饿得那么快。 季王手握药丸,盯着它,犹犹豫豫,没有立马服下,她担忧地问道:这补身丸只有一颗吗,还有吗?你也要陪着我一起熬,光我一个人吃可不行。 她们两个人一起经历风雨,她可不要一个人吃独食,如若只有一颗补身丸,那也要一人一半。 徐江菡望着季王热切而不加掩饰的眸子,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之后,从那瓶子里倒出了许多药丸,展示在季王眼前:自然是有多做的,王爷放心吃吧。她也取出一粒,放入自己嘴里,头一仰,吞了下去。 季王安心了,将自己手中的那粒也服下。 换好了衣衫,她们赶至慈宁宫的正殿,一入殿便见太后形单影只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佝偻着背,低身啜泣。 季王眼眶湿润,快步走到太后身旁,搭着她的手臂道:皇祖母,请节哀! 太后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见是季王,眼里的泪流得更凶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皇后。哀家哀家总觉得他们在跟我开玩笑呢伤心了好一会儿,太后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忽然破涕为笑,心里还是不愿接受皇后已死的事实。 她手臂撑着桌角,想要着急地站起,却在站起的那一刻,昏厥了过去。 皇祖母! 太后娘娘! 太后忽然昏倒,慈宁宫里也乱做了一团。 第91章 哭丧 好在季王和徐江菡就在旁侧,及时扶住了太后摇摇欲坠的身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再出一条人命,大晏朝可要乱成一锅粥了。 来人,快过来将太后扶到床上去!放平!太后年老,在慈宁宫享着清福,心宽体胖,以季王和徐江菡之力,根本无法挪动她,故而叫来了几个太监帮忙。 这个情形,新来的几个小太监怯生生的,哪里敢上前,多亏了慈宁宫中还有几个沉稳的老太监在场,快步上前,合力将太后搀到床上去了。 徐江菡把了把她的脉,松了一口气,所幸只是急火攻心,性命是没什么大碍。徐江菡施了几根银针让她心脉平稳,接着对着慈宁宫掌事太监道:太后娘娘情绪波动极大,昨夜又没休息好,你去叫太医来,开一张安神的方子,让她休息几个时辰。 慈宁宫有专门伺候的太医,跟了太后几十年,熟知她的身体状况,这种节骨眼上,徐江菡不敢擅自用药,施了几根银针已是逾矩,她不得不停手。 好,奴才知道了!有人跑去传唤太医,距离并不远,想是很快就能回来。 天要大亮了,她们不能在此耗费时间。 王爷,我们该离开了。季王的目光还停留在太后的身上,带着深深的担忧,徐江菡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道。她知道她挂心太后身体,但现在并不能在此处久留,要赶紧到乾清宫哭丧了,这个时辰,宫内的皇子公主都聚集得差不多,最后几个出场的,一定会被人当做是靶子来攻击。 季王的面容如一潭死水,低低应了一声后,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声音从咽喉深处挤了出来。作为前世的风暴中心,她自然知道多耽搁一刻,多向自己袭来的浪有多大。 她用冰凉的手掌,执起徐江菡的手,二人迈着同样坚定的步伐,走向屋外的冰天雪地。 那是她们的战场。 刚走到乾清宫门口,响彻云霄的哭喊声便推搡着鼓膜,刺激着人的神思。这些哭喊声中,有的真心,有的假意,但不论真假,听在耳里,就是不好受,季王的泪被刺激了,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朝那开敞的殿门每走一步,双脚便麻木一分,及至入殿,她才从一阵恍惚中惊醒过来。她来送母后最后一程了,可不能像前世那般浑浑噩噩。季王寻到自己的位置,伏地,低声抽泣,发自内心。 前世的泪,心疼的泪,委屈的泪,失望的泪都在今天淌了出来,季王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将泪流尽之后,往后多苦多难,再也不流泪了。 徐江菡对待他人甚是寡淡,唯独看不得季王哀伤。她伏地发泄般的哀戚,也惹红了自己的眼眶。 她与季王隔着一些距离,不时将目光洒在她哀伤的背影上。她的身前,是哭得花枝乱颤的后宫嫔妃,身旁是几个还称得上是稳重的王妃,至少面上看不出她们的伪装。 目前发生的一切,还与前世的大部分事实可以重叠,就是不知那二人的把戏仍然与前世的别无二致? 皇后猝然长逝,襄王也从禁闭中解放了出来,闻知消息后,他难掩激动的心情,第一时间赶至宫中,确认消息无误。 当他亲眼见着皇后的遗体之后,在大殿上扑通跪下,开始涕泗横流地放声大哭。季王想,襄王在大哭前的情绪变换,应当是极致的开心吧。 就算把声音哭哑了,就算把眼睛哭肿了,荡漾在他心里的,还是难以言喻的开心。太子一脉,在皇位之争上取得了明显的胜利。对他们这些投靠的蛇鼠之辈,都有种胜利的光明就在前方的感觉。 季王听着襄王在自己身后发出了抽泣声,心里生出了恶寒。 襄王见季王来了,荡高了的愉悦心情骤然跌了下去,季王跪坐在他的身前,他的目光在季王单薄的背影上略过,留下浓浓的不甘与憎恨。视线微微一晃,斜视至前方,便撞上另一双发红含泪的眼眸。那一双眼,是太子的。 两人在吵杂的环境中暗暗交换了视线,太子借着以手掩面之时,朝着襄王点了点头。 这是开始动手的信号。他们从昨夜至今,想拿着皇后之死大做文章,一刻也没闲着。 襄王接收到太子的信号,立马明白了此刻自己应当做什么。他一个哀嚎伏地大哭,而后便借着身子伏地之时,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想要偷偷藏入季王蒲团的下方。 这是他们给季王准备的见面礼。 可就当襄王要将怀中之物掏出之时,信王的身影出现在旁侧,吓了他一跳。他昨夜喝的酩酊大醉,凌晨之时是被丽妃宫中的人强硬喊起来的,因而姗姗来迟。 信王此时脑袋里还留存着大醉后的晕眩,襄王的手臂在他面前拐了一个弯,引起了他的诧异,却没有及时看清襄王手里握着的东西。 再想仔细辨清之时,襄王已经收回了动作,放好了东西,看不出异常。 信王越过襄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悄无声息地跪在季王身旁。 有些心虚的襄王抬着泪眼婆娑的眸子,用余光去瞥信王,企图观察信王的反应来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信王并未扭头朝自己投来探寻的目光,可襄王却不敢轻举妄动了。相较于季王,信王要狡猾许多,他与太子也曾设计陷害过信王,可每一次都被他巧妙化解了,此人之实力并不能小觑。 跟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相比,襄王此时更喜欢稳中求进。 信王没有看清襄王的动作,但能预感到襄王的不怀好意,他的身前就是季王,□□不离十是要对季王下手。 信王有心想要提醒季王,便以手掩面,大声哭了两下,接着将带着泪迹的手指伸到季王身前,写了一个八字,提醒季王注意襄王。 可季王着实太伤心了,哭花了笑脸,双目皆被泪液填满,哪里能注意得到信王小心翼翼的提醒。 信王不得不用拉了拉季王的宽大的袖子,在她耳畔说了一声,小心襄王。 季王一怔,接着泪眼婆娑地捏了捏信王的手臂,示意自己听见了。 二人有了警觉,襄王便没那么容易下手了,他也不急,他们的阴招自然不止这一个,后面还能给季王好看。 得益于襄王的退却,今世与前世不同的是,哭丧之时的风波并未出现。 三日之后,哭丧结束,皇后入永乐宫,由道士做法安灵。 皇城的哭泣声小了,没有了限制,有些人可以放声大笑了,与之相对的,一些人心口的伤永远愈合不了。 时间推着人往前走,在众多关切的目光中,祝王挺起了腰脊,从病榻上下来,照常处理着自己的公务。 停休的早朝重新召开,卯时初,大臣们便在宫外三三两两地聚集,一齐汇入宫中。 皇帝精神不大好,入殿之后,手臂撑着脑袋,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道:近来朝中休沐,边防可有注意?敌军可有趁机作乱? 军国大事一直是重中之重,刚上朝,皇帝检验起了兵部的工作。 兵部尚书齐骏面容严肃,出列禀道:回禀陛下,边防将士一直恪尽职守,昼夜不息,并无懈怠。昨夜臣刚接收到邸报,由于我军严阵以待,没有丝毫的懈怠,这些天里,敌军并不敢肆意生事,连挑衅都甚少。边境暂无敌情! 说完之后,兵部尚书齐骏扬起了脸,将心里的骄傲压抑了七分后再显露出来。不过当场之人,皆可以听出他话中的邀功之意。 齐骏将手上的奏折递交给李奎,做好了被皇帝赞赏的准备,却不料,皇帝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好,要继续盯着,这个节骨眼上,不要生出事端。 臣遵旨! 你退下吧,其他爱卿可有事情启奏? 季王也在朝上,规规矩矩地立着,小脑袋低着,视线落在地板的缝隙间。她听着耳边的动静,却不为所动。 小手拇指上下交叠,一上一下地变换着,目光始终定在一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当朝中的大臣纷纷将事情禀报完,早朝接近尾声之时,皇帝又问了句:众爱卿还有何事禀报?若无事,便可退朝了。 就在这时,一人上前,亢声道:启禀陛下,臣有事起奏! 季王手中的动作随着这人的声音一顿,接着她将手臂垂在身侧,慢慢抬起目光,将视线集中在说话之人的身上。 说话者乃是礼部的官员。 官职不大,冰冰冷冷的声音倒是响彻了整个太和殿:陛下寿辰期间,皇后娘娘溘然长逝,于天不敬,按照礼数,不应当入皇陵。臣斗胆请问陛下,皇后娘娘从永乐宫出来之后,该葬在何处? 分卷(58) 放肆!龙椅上的皇帝怒不可遏,猛地敲击了一下扶手,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双目圆睁,指着这个官员怒声斥道。 第92章 保全 臣知不敬,自愿领罚。但高祖定下的规矩,不能不遵守,若违之,后世的礼制将大乱。再过几日,皇后娘娘便要从永乐宫里出来了,届时再议就会耽搁时间,对皇后娘娘更是不敬,故而臣斗胆进谏!礼部左侍郎严根自恃有理,下巴微微扬起,身子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道。 闻言,龙椅上的皇帝坐正了身子,手掌按在膝上,压抑着怒气道:爱卿可听闻一句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事要视情况而定。 话虽如此,但陛下是一国之君,礼法又是国之根本,如何能懈怠?且高祖时期已有先例,欣皇后于高祖寿辰期间去世,没有入皇陵。皇后娘娘也应当如此,不然触怒上天,会给大晏带来大灾难的。严根做好了死谏的准备,不顾殿内其他大臣的议论,自顾自朗道。 启禀父皇,不可!祝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出列禀道:母后是被人蓄意杀害的,是无辜的,如何能将这罪过加在她身上?幕后之人必定是预谋好了,不仅要害之性命,还要让母后背负上一个违背礼制的罪过,可见其用心多么嫌恶,请父皇明鉴!祝王跪了下来,颤声请求道。 厚儿言之有理,严爱卿,事情未查明,不能这么早就下决断,需等查明之后再议。 可那时就严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万盛帝打断:好了,其他爱卿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今日早朝便到这里了,散朝。 见此情形,严根只得归列,同其他大臣一起跪送皇帝离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荡在大殿上的余音还未散去,皇帝便已经离开了,仿佛走得越快便能离这些烦心事越远似的,只有季王知道,他在演戏。 王公大臣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抬起脑袋,视线默契地望向皇帝离去的方向。他们确认万盛帝已经离去之后,立马起身,转身同前后左右攀谈起来。 大殿骤然变得嘈杂,排列整齐的文武百官也很离散,聚成几个小团体,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此事。 严根今日所作所为无疑是议论风暴的中心。 哟~太子满脸看好戏的神情,志得意满地吐出这个彰显好心情的语气词,他扭头,有意地用挑衅的目光望向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祝王。 看了两眼,他摆摆手,一副你玩不过我的高傲模样,嘴角擒着胜利的微笑,收回了的手臂负在身后,与襄王一起摇头晃脑地走了。 他现在不需要直接刺激祝王来达到惹怒他的效果,他只需要在严根所说之事上添上几把柴,便能将祝王好好地折磨一番了。 最好还能找出一些皇后与祝王的把柄,惹得天下人厌恶,让这把火猛烈的扑向祝王那帮子人,将他们都烧成灰烬,永无翻身之日。 太子喜滋滋地走了,祝王盯着他们的背影,想着他们挑衅的目光,气得牙痒痒。 信王与季王拦在他的身前,劝道:祝王兄,莫与他一般见识。他不过是逞一时的威风,我们很快就能扳回一城。 皇后的死还未查出线索,祝王正在气头上,如一堆干燥的柴火,二人真怕这一点火星苗子就将这一堆的柴火点燃,两拨人大动干戈,闹得不可开交。 好在祝王理智犹存,活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愤愤地说了一声:我们走!便领着二人回了祝王府。 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便不需要顾及着别人的目光,祝王刚落座,便抬手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扫落于地,嘴里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这些人也 他气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出什么事了?祝王妃从里头走来,脸上洋溢着笑,听见下人禀报之后,本想出去迎一迎三人,却不曾想到三人的脚程要比自己预估的快上许多,直至她们坐下,自己与徐江菡才从里头出来。 章婉青见祝王胸腔起伏,怒容满面,连声问道:怎么了?王爷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祝王呼吸加重,眼珠乱晃,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个严根,究竟是何人唆使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竟说出让母后不入皇陵的混账话! 季王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章婉青与徐江菡很快就知道祝王怒从何来了。嗯章婉青捧了杯茶水走近祝王,柔声安慰道:王爷别急,只要我们查出幕后之人,证实母后是被人谋害的,便能化险为夷。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父皇也说要等查明真相后再做定论,我相信他一定会还母后一个清白的。祝王嘴中张口闭口还是皇帝。 喝杯茶消消气。章婉青端来一杯茶水递给祝王,柔声道。 祝王接过,饮了两口之后放下,又气道:不过这锦衣卫和刑部的效率也是慢,已经过了三天了,怎么什么线索都没查出来? 这些人中,季王、徐江菡、章婉青最是清楚迟迟没有查出线索的原因。锦衣卫与刑部都是皇帝的人,如何能说? 真相就算出现了,那也是有人编造的。 三哥,我结识了几个江湖探案高手,不若让他们帮着查一查?信王在祝王耳边试探的问道。这些年来,他也在谋划一些事情,广纳贤才,只不过明面上是结交好友的名义。久而久之,他手中能人异士增多,在他需要的时候也能出上几分力。 好。祝王当然是希望查案的人多多益善。 祝王兄,我也可以帮上一些忙的,我也帮你查案。信王说完之后,季王也开口道。 九弟你还小,先不要插手了。这几日你便与弟妹好好地逛一逛京城,吃一些好吃的,看一些好玩的东西,这些勾心斗角的人与事让哥哥们来。祝王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季王的意料。 因为上一世的祝王并不是这么回答的。上一世证实完自己的清白之后,季王在祝王府里,同样说出了这句话,但得到的却是并肩作战的答复。 此时此刻的祝王比上一世的要理智与沉稳许多,没有被满腔的怒火左右,他有顾虑和想要保全的东西。 他预感到自己可能会输 季王鼻头酸酸的,因为自己也是祝王想保全的对象之一。 第93章 门没关 听三哥的话,就这样做。祝王见季王脸上仍有不甘愿的色彩,再次开口劝道。 季王望着他真挚的双眸,想要坚持的心骤然松下,嘴里乖乖地答应。她本想借着查找线索,好好地查查严根这个人,现在只能避着祝王,偷偷摸摸地查他。 季王不动声色地同徐江菡交换了一个眼色,请辞离去。 走,五弟,我们去书房。祝王环视了一圈,见大厅不好议论秘事,便带着信王去了书房。他已经吩咐手下将自己的几个得力心腹叫来了,太子在这段时间里一定会对自己进行密集的攻击,他们如何抵抗?如何防御?如何反击?都需要商讨一下。 章婉青被落下了,祝王商讨政事,从来都不让她参与。祝王也从来不知道自家王妃的谋略才智要胜自己太多了。 章婉青站在原地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叹气,朝着季王夫妇力离去的方向走去。 阿菡,我们原先抓的麻雀可以放出来了。回到了屋内,季王拉着徐江菡的手坐在了宽大的椅上,沉思之后吐出了这句话。 可以了。徐江菡点点头,也觉得时机到了。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一个两个小小的证据不起眼,但多个接连起来,布成一张精密的网,足以达到覆门的效果。 太子做过的那些事,必须要有人揭露了。而这个选定的揭露者人选,是信王。 这个时期,信王表面上掏心掏肺地帮助祝王,实际上是想借助祝王之力扳倒太子,之后再用祝王的把柄弄倒祝王,最后自己渔翁得利。 这一世不能让他得逞,季王自己要做那个最后的赢家。他虽行九,只要前头的几个皇子离离散散,亦或是庸碌无能,皇帝自然而然会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季王自己不想争抢太过,那就让皇帝挑得没人挑了再挑上自己吧。 祝王要提前脱身,扳倒太子的活必须要由信王来做。皇后之死,就算信王的手下有神通,也难以查出真相,这时候她们放出一些军械失窃的线索,让他们顺着线索查下去,遇到瓶颈之时,自己这边再放出一些线索,保证信王能够顺出整条关系网,得到足以证实太子罪过的证据。 最后再由他将皇帝最亲爱的儿子弄下台。 万盛帝从一开始便定好了江山交托者的人选,是太子。他之所以纵容祝王同太子争夺,是想锻炼太子的能力,磨练他的心性。 若是信王毁了他最心爱的儿子,他必定是会记恨他的。 凌华那边的麻雀我让万铨去放,让誉名去折腾一下严根,让他说说真话。徐江菡道。 我记得这个严根极其在意他收藏的那几幅字画。季王抬眼望了望屋顶,歪了歪脑袋,视线晃了晃,又移到徐江菡的身上,记起了什么。 是的。徐江菡显然查出了一些东西,说话的声音十分笃定。 ** 入夜,严根家中,万籁俱静时一声刺耳的推门声响起。 在大晏,礼部侍郎的官职不大,俸禄微薄,加上油水又少,严根家中并无过多奢侈之物。 但是,他有一间藏金阁,里面藏着的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收集而来的名家字画与书籍。 他对自己严苛,却将省下来的俸禄拿去伺候了这些不会吃不会喝的玩意儿。他信书画中有灵,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供奉着。 李誉名进入藏金阁之后看到的一切令她有些哭笑不得。书画卧在床上,半腰处盖着上好的丝绸布帛,屋里设有餐桌,放有盆栽,小屋干净整洁,可谓是过得比人还精致。 李誉名抓起床上正中心处的一幅字画,打开看了看,发现也不见得是多有名的字画家的作品,却被奉为上宾。这或许是穷酸书生所能够得到的最高之地了吧。 李誉名掏出了一个布袋子,手撑在布袋两边对着空气甩了甩,像收拾垃圾那般,将严根床上的这些字画书籍都拢进布袋子里,绳子拉紧,系在腰上。 上宾没被收入布袋之中,而是被李誉名拿在手里,她甩着这卷字画,转身悠悠哉哉地出了藏金阁,径直朝着严根的寝屋走去。 严根家中家仆甚少,也未娶亲,寂寥的很,李誉名大步走着,也不怕被人发现。 李誉名径直入了严根的寝屋,点亮了他屋中的烛灯。睡梦中的严根被突如其来的光亮闪了闪眼睛,嘟囔着翻了个身。 阿福,几时了?严根沙哑的声音传来。 李誉名拉开他床边的布帘,一跃,跳上了他的床榻,笑着道:严大人,在不醒来,你们家的宝贝就要被人糟蹋咯。说罢,她将卷轴一转,将画卷垂在严根面前。 陌生的声音让严根陡然一惊,猛然将双眼打开,结果眼睛一睁开就看见自己最爱的那幅老翁垂钓图出现在自己眼前。严根下意识从被褥中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幅画尾部的卷轴。 李誉名却在他抓住的前一个刹那,将画朝上猛地一抽,躲开了严根的手,诶先不急着拿画,我有事要问你。 严根扭头看见了身着黑衣,雌雄莫辩的李誉名,一咕噜翻起身道:大侠,您这是做什么啊?老夫的画 安静点,我知道这是你的话,我等下就还给你。 好好好,还给我,要还给我。严根闻言,悬着的心往下放了放,坐起身来,喜笑颜开道。 我问话,你若实话实说,我便完璧归赵,不伤这画分毫,你所说若有假,我便说着,李誉名从长靴里拔出了匕首,将锋利的刀尖对准了画的中央,作势要捅下去。 严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阻止道:大侠莫要冲动!我保证!我保证实话实说! 李誉名嘴角挂着一抹笑,单刀直入:你说,今日你在殿上所言,可是有人教你说的? 严根低头犹豫了一下,抬头看见那把匕首已经不耐烦的挨在了画上,连忙道:是是是! 李誉名又将匕首拿远,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给了允诺了什么东西?字画,还是书? 严根发现李誉名性子急躁,不敢再耽搁了,擦擦汗道:三幅燕代书法家隋青的真迹。 李誉名想了想隋青是何许人也之后,摇了摇脑袋,望着严根,唾弃道:你就这点出息?三幅隋青的书法就将你收买了? 严根望着李誉名,特别无辜地道:不然呢。有了隋青的书法,他家藏金阁的水平又能提高一个档次了。 李誉名都不想看他了,脑筋一转,忽得又抬了了头,盯着严根的双眸道:你告诉我唆使了的人是谁,我给你《清明上河图》。 什么?严根眯起了眼睛,将耳朵往李誉名处凑了凑,想要确认:你说的是什么? 怎么?没听说过《清明上河图》?李誉名身子往后推了推,坐在严根屋中唯一一张凳子上,翘着腿你这眼望着他。 大名鼎鼎的《》清明上河图》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严根震惊得无以复加,直接从床榻上弹了起来,颤着声道:你说的给给我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你将唆使的人告诉我之后,我将《清明上河图》的真迹赠与你。 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李誉名在扯谎,从而再问出一些探究的问题,可严根却在半信半疑中选择了相信她。那可是《清明上河图》啊!见之一面都难,更别说是拥有的,假若他能看上一看,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想好了吗?严根精彩纷呈的表情已经给了李誉名答案,但她还是开口询问道。 一言为定!大侠,你可要说到做到啊!严根信了素不相识的李誉名的话,十分激动地跑到了她的身旁,低头哈腰道。 一言为定,绝不反悔,跟我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誉名将腰间那袋的字画书籍解下,还给了严根,熟料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快速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想与《清明上河图》邂逅一场。 分卷(59) 朝中之人就严根皇后不宜入皇陵之语议论纷纷,严根说这话之前并未与礼部的人通过气,也惹得众多大臣不爽,现在不敢上朝也不敢当值,就请了病假。 就算有人来寻他,寻不到他也不会多想,权当他是躲起来了。 李誉名带着他到了夏霖熙的府上,让自己的手下看管好,自己寻夏霖熙去了。 我去取《清明上河图》,你就在这里等我。李誉名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走了。 严根不急不恼,光顾着激动,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也不停歇,在房间内这里走走,那里走走。 见夏霖熙房门紧闭,李誉名又翻了窗。不曾想,在她落地的那一刻,房间里的一盏灯亮了起来,接着就传来了夏霖熙清冷的声音:大门不走,偏要做着小偷小摸的模样。 李誉名站直身子,努力维持面上的风度,瞧了那门一眼,问道:门没关? 你不是说晚上要来,关着做甚? 第94章 低声下气 这话有点歧义啊,李誉名挠挠头,一下子便曲解成了暧昧的意思,逼近了夏霖熙,挑着眉道:殿下可是那种意思? 夏霖熙捕捉到了李誉名眼中的狡黠,别过了脸,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与你说的是正事。更深露重,她的脸上有红云浮过,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同你说那些事了。 李誉名收回笑嘻嘻的神情,端正了身子,认真地道:前阵子我听闻公主殿下入京途中缴获了一张仿制的《清明上河图》,可有此事? 夏霖熙点点头,承认道:确有此事,怎的,你也惦记这幅画?她手中的《清明上河图》算是仿制中的精品,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她收缴之前,旧主便用这幅画诓骗了不少富甲豪商。 这画属于收缴上来的,她该拿去六扇门的府衙中封锁起来,因着这些日子事多繁琐,便忘了。 我不惦记,我是想借来一用,有人惦记。 是谁?听李誉名惦记着别人惦记的事,夏霖熙问得飞快。 严根。 听到这个名字,夏霖熙了然,心里不知怎的还松了一下,嘴里问道:严根,你将他绑来了? 不是绑来的,是他自愿跟着我来的。看上去方方正正的一个人,私下却为这些字画书籍神魂颠倒,相当有趣了。 夏霖熙没听出李誉名话中的讽刺意味,听成了赞赏,心中便有些吃味,于是抱着双臂别过了脸。 那你要用这幅画引诱他? 李誉名察觉到了什么,身子随着夏霖熙的转动而转动:是,我想套他嘴中的话。 李誉名做的这些自然听了季王妃的命令,上回也是,湖水那么冷,她竟在水下待到精疲力竭,上岸之后连逃脱的力气都没有。 她对她那么忠心,又是何故呢? 夏霖熙想着这些,不免晃了神,李誉名上前一步,环住了夏霖熙的腰肢:殿下可否允了我? 夏霖熙咬了咬下唇,顶回了一句:倘若我不允呢? 李誉名手下力度加大,再猛地一发力将夏霖熙腾空抱起嘴里道:那我只能低声下气求求殿下了。 李誉名将怀中之人抱到了床边,诉了一通衷肠之后,开始了自己的低声下气。 那厢严根左等右等,等不到李誉名,非常之急躁。人一急躁,便会推翻之前的信任。 他打开客房的门,对着门外看守的老六,质问道:你们家大侠呢?去哪里了? 老六拿着剑抱着双臂立在门外,面无表情,语气十分不善:让你等着,你就好好等着,急什么急? 严根脸皱巴了起来:二侠,我实在心急,实在等不了了,麻烦你行行好,帮我去催催。说罢拱手作揖,一副央求的姿态。 老六油盐不进,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严根一眼:不催,你就在这等着,要你等多久就等多久。 严根瞧着老六冷冰冰的姿态,话又被他堵了回去,只好悻悻地回到房间。在房内踱步。约莫踱了半个时辰,门外突然想起了脚步声。 严根大喜,立马走到门口去,笑脸相迎,恰逢李誉名推门而入,二人打了个照面。 大侠,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等了好久了!图图可带来了。严根激动道。 严大人知道我去请的是《清明上河图》吧,这等级别的画作,能不多花点时间吗?严大人这点功夫都等不了? 李誉名这说的可是假话,耽搁事的不是繁文缛节,而是儿女情长。 被李誉名一质问,严根立马认错:我的错,我的错!大侠莫动怒!他见李誉名手中握着一副厚重的画卷,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够。 不急,我要听的话还没听到呢。李誉名移开了手,让严根扑了空。 你好歹让我看看真假,万一你拿假的画糊弄我呢。严根这回学乖了,同李誉名讨价还价道。 看看可以,我没说不可以,只是这画我拿着,你看。李誉名将画打开了一部分,放在严根眼前,让他观赏。 严根只看一眼,立马两眼放光,啧啧称赞道:巧妙,巧妙啊! 李誉名将画收起,勾了勾嘴角,道:说吧,是谁唆使你那么说的。 严根敛了神色,坐直了身子,两手搭在膝上。应得十分干脆,临近要吐露了,反倒犹豫了:我说了,你当真将这画给我? 李誉名也坐直了身子,笑意敛了下来:严大人,要知道,现在言而无信的是你。我已经将画带来了,你却没有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严根咬了咬唇,双眉一横,做出了决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李誉名道:好,我说。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大人教唆这样说的。只要我这样做了,他便会给我三幅隋青的字画。 锦衣卫里的谁? 同知大人,袁立。 李誉名闻言眯起了眼,身子倚靠在椅背上,状似闲散地问道:那严大人可有猜测过同知大人是得了谁之令? 严根答:同知大人上头自然是指挥使大人了。 李誉名继续问道:那指挥使上头呢? 那那自然是要说出那人的身份之时,严根卡了一下,惧怕之色从他眼里袒露出来。 是皇帝,对吧。李誉名替他将未说完的话说完。 不错,这一层层关系往上推,我自然想到了皇帝陛下。陛下同皇后娘娘的感情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和睦,我先前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哦?你知道什么?从严根的语气和神情来看,似是知道什么,李誉名身子前倾,颇感兴趣地问道。 严根觑了那画一眼,朝着李誉名挑了挑下巴。 李誉名会意,往另一个方向打开画卷:给你看后半部分。 好好好。严根点头如捣蒜。 又将后半部分的画欣赏了一番,严根清了清嗓子,在李誉名耳畔小声道:我有一侄孙,是司天监的,侄孙自小与我相依为命,对我是知而不言,言而不尽。那年秋贵妃死后,陛下伤心欲绝,命司天监之人三日招魂,而做法之时用来吸附邪祟的是皇后娘娘的人偶。他知秋贵妃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而且对她恨之 严根与李誉名说着话之时,客房内的一道隐蔽的门突然打开,面色阴沉、双目圆睁的祝王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把掐住了严根的脖子,双目泛着阴鸷的红血丝,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你与她都说了什么?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徐江菡:为何公主殿下吃醋都吃到我身上来了,是我与我家王爷秀的恩爱不够多吗? 季王狂点头:最近事多,你经常无视了我的暗送秋波。 徐江菡[ok]:秀恩爱安排上了。 季王:耶~ 第95章 疯魔 随着祝王尾音的拖长,他手中施着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喘不上呼吸的严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身单力薄。 李誉名上前阻止道:祝王殿下,你要把他掐死了! 躲在暗处偷听的祝王此时理智全无,一件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情在他□□裸地揭露在他眼前,一直以来恩爱的父皇母后竟有如此大的仇怨?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这时,章婉青也从那道门之后走了进来,拉住了祝王的手臂,温声劝道:王爷,你听听他怎么说吧。你把他掐死了,你想要听到的那些话就再也听不到了。不想听到的那些也再也听不到了。 章婉青的声音飘入了祝王的耳中,找回了他的一丝理智,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放开严根时,章婉青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将他带离两三米,按在椅子上坐下,守着他。 严根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着,李誉名上前扶他,趁着这时,将仿制的《清明上河图》塞入他的怀中,在他耳旁小声说着:说真话,我保你性命无忧。 咳嗽中的严根听到了,他抱紧了画卷,也趁乱藏进了自己的衣袖中,继而拍拍李誉名的手臂,示意自己同意了这笔买卖。 严根也被李誉名扶到了凳子上,与祝王保持两米的距离。李誉名倒了一杯水给他稳稳心绪压压惊。 对侧章婉青也给祝王倒了一杯水,而后开口道:严根,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们。 严根稳住了呼吸,面色还有些苍白,他眯着眼朝着祝王问道:我可以说实话,只是祝王殿下可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听到事实真相之后,可还会像方才那般冲动? 祝王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章婉青答道:不会,我给你承诺。祝王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还会被她的话所影响,这给了章婉青底气。 好,王妃,我信你。严根朝着章婉青恭敬地笑了笑。 废话少说,你究竟知道什么,快告诉本王!祝王呵斥了一声。 祝王殿下可记得秋贵妃死的那年?皇宫下了好大的雪,陛下一连斩了好几个太医,还是没能将秋贵妃救回来。那段时间,宫里宫外无一不胆战心惊,谨慎言行。后来有一还魂之说传入了陛下耳中,他去了司天监,命司天监宫人三日还魂。但还魂之时,需要一人来吸附邪祟,那时有人自告奋勇,却被陛下拒绝,他毅然决然地用皇后娘娘的人偶来做法,祝王殿下应当也记得,那年皇后娘娘总是突如其来的病倒吧 祝王气得鼻孔冒气,严根还未说完,他便打断了他:这种迷信的东西,你以为本王会信你?笑话! 下官想让王爷看到的不是这件迷信的事,而是陛下的态度,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的恩怨。他们根本不相爱,乃至是相恨、相杀。 一派胡言!祝王又暴起,正欲冲过去的时候,章婉青拦住了他:王爷,冷静一些,他说的并非捏造。 王妃,你也相信这个人?也信他的胡言乱语么?祝王抬头望向章婉青,满目的不可置信。 我不信他,我相信证据以及事实。章婉青朝着李誉名示意,让她将严根带走,再让她将陆钟送来。 祝王这一晚上都在满天暴风雪中度过,一个个血淋淋的真相在他眼前揭露,不给他一丝的心理准备,也不给他留有希望。 他一直以来信任且尊敬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并且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面上的恩爱都是假的。 他从未想过把皇位传给自己,他当自己只是一个棋子,而现在的自己已经变成了这个棋盘上的弃子。 当陆钟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后,祝王失了全身的气力,伏在桌上不动了,章婉青走过去,手掌按在他的肩头,陪着他静默了许久才道:王爷,我们走吧,逃离这个尔虞我诈,冰冷无情的地方。 祝王抬手抓住章婉青的手掌,握在手心里,这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暖了。他红着眼,声音喑哑:走,你去哪,我便去哪。天大地大,只要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祝王被亲情伤了心,被皇室伤了心,现在只想逃离。 *** 风雪掩盖住了昨夜凌乱的脚印,带走了面上的痕迹,留在心里的是不可磨灭的伤痕。 风雪中的祝王府大门紧闭,信王和几个幕僚在门外着急地踱着步,想要去寻祝王却被门卫阻拦。 让开,本王要进去!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信王实在受不了了,带领着手下,想要破门而入。 祝王府的守卫拔剑出鞘,面色冷峻道:这是祝王的命令,我们奉命守于此,不得放行。信王殿下若要硬闯过去,便杀了我们,然后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叫什么事儿?他是祝王这边的人,硬闯像话吗? 我真的有非常急的事情,劳烦几位小哥帮我去通传一声,这样总行吧?信王手下查到了一些机密的事情,很可能会扳倒太子,所以急不可耐地想要同祝王商议。 已经通传过了,我们这边得到的答复是:不见。所以信王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信王转身之后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王兄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如此?他根本摸不着头脑,寻思着晚些时候再来一趟。 结果,到了晚上,祝王仍是不见他,隔日、第三日也是如此,祝王一派的人都要急坏了。 祝王呆在府中,不见人,也不上朝,章婉青对外宣称抱病。 到了第四日的晚上,皇帝得了空,才问起祝王的情况:李奎,朕听说祝王病了,可有让太医去瞧瞧? 李奎答:禀陛下,有的,只是祝王殿下将他们都赶了回来,不见呢。应当是皇后娘娘突然离世,对祝王殿下的打击太大了。李奎也不知祝王的情况,但因着私心,替他解释了一句。 皇帝听闻,不知喜怒,冷哼了一声:怕是疯魔了吧。 李奎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没敢再往下接话。 正沉默间,殿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吵杂,太极殿外的侍卫统领的声音传了进来:祝王殿下,您要入殿,先容下官去通报一声。 分卷(60) 祝王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隐约是: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找父皇 皇帝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望着李奎:好像是祝王来了,吵吵闹闹的,去瞧瞧。 是。李奎应下,抱着拂尘往门口走去,还未走几步,祝王便迎面走来。他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把李奎给吓了一大跳。 瞧着祝王状态不对,李奎连忙阻拦道:祝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怎衣衫都破了? 祝王一把将李奎推开,满脸凶神恶煞。 第96章 谈什么 李奎一惊,心想坏了,这祝王殿下的神态举止不对,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吧?李奎慌里慌张地抬头看万盛帝时,发现他也察觉到了祝王的不对劲,正眯眼打量着他。 厚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告病修养,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万盛帝神态一如既往地镇定,往后退至龙椅上坐下。 祝王捋了捋散在额前的乱发,快步行至殿前跪下,双手抱拳道:儿臣有要事需单独禀报父皇。 他抬起的双眸没有什么神采,话中之意是将宫人屏退。 皇帝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而后道:都退下吧,李奎留着。 皇帝叫李奎留下自然有他的用意,李奎不敢怠慢,甩了甩拂尘应当:奴才遵旨。 李奎抱着拂尘走向万盛帝,可脚才迈开,祝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儿臣要说之事乃极其私密,还请与父皇单独密谈。 祝王叩伏在地上,万盛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朝着李奎招招手道:你也退下吧。 是。李奎行了个礼之后退下,走到宫外,召来一个伶俐的小太监,掏出一个小布囊,悄声在他耳边道:把这个东西放在 ** 李誉名来寻季王夫妇时,她们正准备歇下,听她有要事禀报,又速速将衣衣服披起,同她会面。 出什么事了?季王打着呵欠问道,前几天她日夜忧心,夜不能寝,熬到昨日,精神已不大好。本想着今日无事,早些与王妃歇下,养养神,却不料李誉名焦急忙慌地来了,看这架势,应当不是什么芝麻蒜皮的小事。 宫里传来的消息,祝王入宫面圣,不知所为何事。李誉名道。 季王准备给自己倒茶的手一顿,眼睛瞪得像铜铃:入宫面圣?祝王兄方才不还在府中么?我们一同用的晚膳怎么怎么突然跑到宫里头去了? 季王扭头,不解地望向徐江菡,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徐江菡闻言也十分纳闷,她分明嘱咐过祝王妃,这些日子,祝王情绪不稳定,绝不能让他踏出祝王府一步。没想到祝王不仅离府,还去了一个千不该万不该去的地方。 而且她预感道,祝王此行去皇宫绝不是同皇帝报报公务,谈谈政事那么简单,他是去找皇帝算账的! 祝王妃呢?先去找她?徐江菡还要确认一件事情,祝王突然入宫,是他自己的计划还是他与祝王妃两人的合计?她觉得在这种关键时候,祝王妃的理性不应当被感性打到才是。 她们都挑好了假死的替身,三日之后,引发祝王府的大火,让他们二人以尊贵的身份死去,逃出京城之后,再用平凡人的身份度过余生。 计划很顺利地进行,现在却被祝王的贸然入宫给毁了。 碧桃,你们家王爷与王妃呢?徐江菡带着怒气来寻章婉青。 睡眼惺忪的碧桃拦住了她们:你们这是作甚?我们家王爷与王妃已经歇下了。 天都要塌了,把他们叫醒!徐江菡眉眼一横,压得碧桃不敢反驳。 好,你们稍等,我这就进去叫他们。碧桃推门入内,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边上,唤了一声:王爷,王妃,季王寻。 房间里面安静的可怕,碧桃连呼吸声都没听见,她又加大声音再说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应她,关键连声音都没有,不论是翻身的,还是嘟囔的,或者不悦的,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 碧桃察觉到不对劲,忙拉开床上的纱帘,去看里头的情况。拉开纱帘之后,她发现王妃面容安详的躺着,祝王却不见了踪迹。 碧桃上前摇晃着章婉青的肩头,大声疾呼道:王妃!王妃!醒醒! 躺在床上了祝王妃有鼻息,却甚是微弱,而且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怎么叫都叫不醒。 放开她,让我来瞧瞧。徐江菡与季王听见里头的动静,也忙不迭赶了进来。 碧桃记起徐江菡回会医术,连忙退开身子,让徐江菡上前查看。 下迷药了。徐江菡把了把脉,又翻了翻章婉青的眼皮,很快就下结论了。她掏出银针,在章婉青身上的几个穴位上扎了扎,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不多时,章婉青轻咳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头疼欲裂,睁眼看到这么多个人围着自己,十分讶异。 待气力恢复后,她脱口而出: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她扭头去看身侧,发现祝王不见了身影,又问道:王爷呢。 他入宫面圣了!徐江菡沉着脸,吐出了这一句话。 什么?!章婉青大惊失色,拽住徐江菡的衣袖道,语气急切地道:他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入宫!你们拦住他了吗? 我们是听宫中之人传来的消息才得知此事的,他已经面圣了,为时已晚。 章婉青的双臂垂了下来,神情讷住了:那现在该怎办才好? 这时,季王上前道:我入宫去看看。 章婉青这时哪里顾得了其他,忙道了一声:好,九弟,我与你一同入宫。 仍然保持清醒的徐江菡阻拦道:不可,王爷不能去。 季王急糊涂了:阿菡,救王兄要紧。 徐江菡抿着唇,摇了摇头,不容分说道:王爷你不能去。 季王急的眼眶都红了,巴巴地望着徐江菡,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松懈,这样自己再软磨硬泡,便能说服她了。 可徐江菡没给她这个机会,不为所动,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我自己去。徐江菡的药起了药效,章婉青的体力恢复了,她径直掀开了被子,撑着手臂想要下床。 你也不能去。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人,是夏霖熙:你们都不要去,我去。我用襄王的事做挡箭牌,入宫是为了禀报此事。 夏霖熙无疑是她们之中最合适的人选了。 皇姐,我跟你一起去吧。季王跑到了夏霖熙身旁,拉住了她的衣袖,哀求道。 你不能去。夏霖熙转身,别有深意地看着季王:你现在一无政事,二无意外,单单为了祝王的事入宫面圣的话,父皇很快会将你与皇后之死之事挂钩,他若是知道你也知道真相,你往后的路便不好走了。祝王那边一些东西瞒不住了,但他还不至于那么傻,将无辜的人卷进去,他会尽力保全你的。你也不能冲动,辜负他的保全。 夏霖熙说完,季王不说话了,抓着夏霖熙衣袖的手松了下来。她虽心有不甘,但现下是不得不听她们的话了。 徐江菡见季王神情落寞,嘴上再强硬,心里还是不忍的,她将她拉到角落,抚抚她的发,温声哄道:乖,听话。好好留在府中等消息,去了反倒会帮倒忙。 季王噘着嘴,挽着徐江菡的手,挨着徐江菡的身子,在角落里平复自己的情绪。 那我能去吗?急昏了头的章婉青恢复了一丝理智,但仍惦记着入宫寻祝王一事。 不要去了,我自己去,都留在府中等消息。夏霖熙利落地转身,威仪自生。她冒着门外的风雪,脚步匆匆地走了。 我去看看。李誉名盯着夏霖熙离去的方向,话还没说完,脚便已迈动。夏霖熙说的倒轻巧,自己有借口入宫,皇帝不会有那么多的戒心,但谁能保证皇帝不会多想,倘若他正在气头上,见谁都要发泄一通,那她入宫岂不是也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吴霜,去整理一下证人证物,都带进宫去。夏霖熙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交代吴霜准备东西。 吴霜刚离开,李誉名便踩着风雪,走到了夏霖熙的身旁。 夏霖熙扭头看她,嘴角浮现出一抹俏皮的笑:怎么,担心我?她的呼出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但说话之时散发出的馨香扑入了李誉名的鼻中,刺激起了她心中滚烫的热意。 这个给你。李誉名拉停了夏霖熙的脚步,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长命锁,手指摩挲了几下,递给夏霖熙。这是幼时家中长辈打造的,用以逢凶化吉,消灾解难,她并不信这些,只不过带在身上成了习惯,它是她随身带着最久、也最为珍视的物品。 什么东西?夏霖熙提起灯笼,晃了晃李誉名的手中之物,认出了这是一个小儿经常佩戴的长命锁。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我带在什么很久了,跟我一起经历了很多。我现在想把它送给你。 为什么要送给我?夏霖熙反问了一句,将李誉名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见李誉名这么久还没回答,夏霖熙有些意外,看着她笑笑道:怎么,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 李誉名抬头望她,有些泄气地如实道:不是问题难回答,只是爱太重、太深,不知从哪说起了。 夏霖熙被她的话蛰了一下,身随心动,一把抓过她手心里的长命锁,转身就走。 李誉名,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谈谈吧。夏霖熙望了望天上那轮隐约的月,抬脚往前走。 李誉名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接着话问道:谈什么? 未来。 李誉名的双脚停住了,夏霖熙嘴中飘出的两个字跟着了火似的,顺着她的耳一直烧到了她的心里。 冰天雪地?不存在的。在这一刻,李誉名的五感六觉都是夏霖熙带来的风和日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小剧场名《恋爱何容易,拐来又拐去》 夏霖熙: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谈谈吧。 李誉名:谈什么? 夏霖熙:谈何容易。 李誉名:??何容易是谁?难道我又多一个情敌? 夏霖熙:恋爱的代名词。 李誉名:所以? 夏霖熙:谈恋爱。 第97章 求死 说吧,什么事?遣退了殿内的一众人等,大殿显得空落落的,火盆子里头烧着黝黑的木炭,不时发出轻微的声响,衬得大殿更加安静。皇帝坐在龙椅上,向后撑了撑身子,清了清嗓子问道。 他看出了祝王的一反常态,心里也在琢磨着令他一反常态的理由,却始终没将它往最坏的那头想。 祝王抬头,望向万盛帝之时,双眸里噙满了泪水,他努力维持着声音地平稳,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质问的意味:父皇为何这么狠心? 夏时雍不知前因后果,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句给吓了一跳,同时也甚是不解,他皱着眉,声音之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你说什么? 祝王再也绷不住了,伏地嚎啕大哭:同样是儿子,您为何如此待我?为何如此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皇帝从未见过祝王这般哀戚的模样,一双眉是越皱越紧。他盯着祝王的上下起伏的肩头,有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一直以来,我是如此地敬爱您啊您却只是利用我现在利用完了,要将儿臣抛弃了么?您与母后的纠葛,我从来不知,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做着大晏的祝王、您的三儿。我从未想过谋害过谁,可为何母后离我远去,兄长对我仇恨,我最敬重的人他对我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听着祝王浸着委屈的痛诉,皇帝眼眸一闪,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你都知道了?是皇后告诉你的? 这个问题,祝王知道皇帝一定会问,他提早思考过了,早有准备,他顺着皇帝的话向下说:是的,母后生前交托给我留了一个小箱子,说是等她死后再打开。我前几日将它打开了,看到了里头她留下的信。 皇帝拍案而起,终于不再藏着掖着,将心中真实的情感宣之于口:这个贱人!!无信无下一世投胎做长舌妇吧! 他们二人之间曾有海誓山盟,皇后同皇帝约定的是不告诉祝王他们之间的恩怨,而皇帝向皇后约定的是他并不会迁怒祝王,允诺给他一个和太子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事实上,这个机会皇帝确实给了,但暗地里,他一直都在压制祝王一脉的势力,帮扶太子的人。 从始至终,皇后坚守住了这个不堪一击的约定,违约的是皇帝。 祝王听着皇帝恶毒的指责,上身挺直,满目复杂地望着他,泪无声落下。 人都死了,还不够吗?恩怨还要从棺材中掀出来,反复折腾? 皇帝被祝王脸上伤心欲绝的神情蛰了一下,气焰消了一些,他重新坐回位置上,暗暗思考着一些东西。 他还未再开口,祝王便道:父皇已经打算铲除我了吧,儿臣一直明白一个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这心里总是酸涩得可怕,我想问问父皇,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祝王于他,确实是个无辜且优秀的孩子,只是被皇后的仇恨连带了,皇帝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与皇后的种种纠葛,疼爱不起来。 但皇帝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祝王的毛病来,祝王从政的几年里,自己交代给他的事情,桩桩件件有着落,而且都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可谓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夏时雍的杀心忽的动摇了,最后说出口时,竟违背最初的想法:你做错什么,朕也不打算杀你,只是朕老了,在皇位上待不了多久,这个位置是要留给太子的,你与太子不能再这般明争暗斗了,朕要削你的权而已。 分卷(61) 重音落在而已上,皇帝都觉得自己没太多的底气,心虚不已,毕竟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身在帝位多年,夏时雍早已习得临危不乱之术,说出来之时声音笃定,面不改色,以假乱真不在话下。 祝王现在哪还会信他的话,不理会他的言语,面容坚定道:父皇让儿臣死吧,儿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儿想要一条生路,一个平凡人的生路!孩儿变成山野村夫,此生不再入皇城! 皇帝一愣,略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祝王心死得这么彻底。他原以为他抛不下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东西 他看着祝王低伏着后脑,皱了皱眉,心中忽然起了试探之意,他故作挽留道:你想好了?朕只是想削你一些权,将来派你到封地上驻守,荣华富贵不会少的,这些你当真舍得? 祝王谨记皇帝心口不一的特性,不会被他诱使,眉宇间反而是更坚定,他朝着地板重重一叩,亢声道:儿臣只愿去个穷乡僻壤,做个乡野村夫。母后已逝,儿远走,一些秘密应当被长埋,儿臣心意已决,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抓着扶手,沉默了许久。许是皇后已经躺在了棺材里,不用朝夕相对了,他心中的恨意随着天人永隔消减了些。这时皇帝看向祝王,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滔天恨意,而是这人也是他的儿子啊,一个没有做错什么事的儿子,他为何要对他这么狠心? 良久之后,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朕应你了,你去吧,朕会将一切安排好的。 祝王已是双眼通红,闻言,又伏在地上重重叩了三首,额上鲜血直流:谢父皇隆恩!儿不孝,愧对父皇养育之恩,望父皇护好身体,夜里批阅奏折之时,不要熬太晚了 祝王一语,让夏时雍想起了往前他将祝王叫至跟前批阅奏章的场景,太子仁善不足,果断不够,祝王胜他许多,将他叫至跟前,能帮上许多忙。所以每当皇帝要通宵达旦加急批改奏章之时,祝王就会陪着他直到天明。 想起这些,夏时雍的心软了一些,语气也有所缓和:你去吧,也多保重。这里很复杂,也很冰冷,或许远离这里,于你来说,才是解脱。朕让李奎收一些金银细软给你,保你余生无忧。 谢父皇。祝王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慢慢地朝着大殿门口挪去。头上撞的那几下,一点也不含糊,站起身之后,足以让他头晕眼花。皇帝见他这般,忙唤了李奎回来:李奎,送祝王! 奴才遵旨!李奎在门外应声进来,见祝王走路不稳,额角满是鲜血,急忙走来扶住了他。 李奎压根不知道殿里头发生了什么,见祝王是这幅光景,心中大骇,离开大殿之后,忙轻声对祝王问道:这都发生了什么啊?祝王殿下同陛下起了冲突?皇后娘娘刚辞世,陛下心情不大好 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和和睦睦,李奎哪里见过祝王这幅模样? 一路走到车架前,祝王都没有回李奎的话,半闭着眼睛,手捂着脑袋上的伤口,将一些重心移至李奎身上。 李奎当他是疼坏了,心急火燎地让手下去叫太医。 李公公,不用叫太医了,府中有郎中,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祝王挪动步伐,同李奎面对面,扬起唇角孩子气地笑了一下:我将远去,公公不必挂怀,很感激幼时顽皮,公公对我的宽容仁爱。望公公日后多多保重身子,年纪大了,不必事必躬亲,让手下的人做吧。 王爷,您李奎听着祝王告别的话语,不好的预感立马在心头蔓延。 不必多问,他要让你知道的话,自会告诉你,我先走了。祝王颔首,朝着车架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回来,脱下了自己的印着四爪金龙的外衫,递给李奎,淡然一笑:差点忘了,这件外衫,要托公公替我还给他。 说到这里,一些东西呼之欲出李奎抱着衣衫,眼眶有些湿润,他对着车厢里的祝王喊道:王爷也要多注意身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祝王便让车夫挥鞭,朝着宫门外驶去。 李奎望着自己手臂上横挂着的衣衫,满眼复杂,待祝王的车架消失在拐角处了,他方让下属将宫门关上。 等等!先别关!就在这时,夏霖熙骑着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李奎看不清来者的面容,却听出出了熟悉的声音,忙让守宫门之人将门打开。 这么晚了,七公主是来寻陛下?李奎赶忙问道。 确实是有要事入宫禀报,不过想问问李公公,祝王可在宫中,我亦有事寻他,但他不知去了何处。夏霖熙翻身下马,立在李奎身前,问道。 祝王爷刚走呢。李奎指了指祝王远去的方向,暗暗留心夏霖熙的神情。 已经出宫了?夏霖熙抿了抿唇,望了眼祝王离去的方向,神情有些烦躁,他们来去应当是一路,可她太着急了,没注意经过的车架,错失了会面的机会。 现在确实晚了,父皇应当歇息了,我明日早间再来寻他,先回府了。夏霖熙跨上了骏马,要离去之时,又低声同李奎道了一句:今夜公公当没见过我吧。 李奎眼珠晃了晃,点头应下:老奴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祝王:爸爸再爱我一次。 (阿絮:抱歉,久等!最近在赶一个标,战线挺长的,八号才结束[捂脸]只能尽量找时间多码字!) 第98章 翻篇 夏霖熙骑着马,往祝王府的方向赶了赶,很快就发现了祝王的车架。 王兄。夏霖熙放慢速度,同他并驾齐驱,朝着车窗低唤了一声。 是七妹吧。祝王坐在车内闭目养神,此时他的俨然恢复了往常的清醒,通红的双眸也已恢复如常。 王兄此行入宫,所为何事?夏霖熙试探着问了一句。 回去再说吧。在外,祝王不想过多言语,等到了自己府上再说也不迟。按着皇帝的性子,大夜应当会安排自己离京,自己还需同这些人好好道个别。 既然祝王都说了要回府再说,夏霖熙自然不会多问,她跟着祝王的车架,慢慢地朝着王府的方向行去。 等在街口的李誉名没想到这么早就能看见夏霖熙归来,站起身来迎着她走去。 夏霖熙见她过来,停下了马,让祝王的车架先走,自己则在原地等待李誉名靠近。 又蹲在地上?李誉名看见夏霖熙之时,夏霖熙也看见了她。 行至马下,李誉名咧嘴一笑:站着有些傻气,就蹲下了。她刚站定,夏霖熙便朝着她伸出了手,她借着夏霖熙的力,翻身上了马。 闻言,夏霖熙嗔了她一句:旁边分明有个石墩,坐着等不好吗? 李誉名摸着鼻子笑了几声,双手环住夏霖熙的腰不撒手了。提心吊胆的时间太难熬,意外之喜又来得太突然,弄得她的脑筋一下子没翻转过来,自顾自地傻笑着,不说话。 夏霖熙宠溺地笑笑,抓好缰绳,夹着马肚,让马撒腿跑了起来,二人很快便回到了祝王府。 王妃,王爷回来了!祝王刚到门口,便有下人火急火燎进去禀报。 他这一通消息,像浇在热火上的水,大厅内急着团团转的三人闻言,只觉得脑袋中焦急的热气被这水浇着了,正嘶嘶冒着声响,高兴还来不及呢,一转眼,便见祝王出现在了眼前。 三人立马朝他围了过去,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章婉青最先注意到祝王额头的上,忙问道。 磕了几个头,磕破了,无碍。祝王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可吓死我们了!季王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吐了出来,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 让你们担心了,十分抱歉,怕你们阻拦我,所以出此下策。 夏霖熙与李誉名从后头走来,恰巧赶上了话头。 你入宫,同陛下说了什么?一群人中只有徐江菡的眉头还紧紧皱着,要知道,她们现在同祝王绑在一起。祝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她们。她必须问清楚,祝王同万盛帝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祝王朝着她颔首一笑:弟妹宽心,我不理智的时候很冲动,但这么多人在帮我,我不会丧失理智到将你们出卖。 接着,祝王将大殿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们,末了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很感激你们为我以身犯险,但你们的方法,拖累你们的风险太大,还是要经过他那一关,我才能安心。 皇后刚死,祝王又没什么过错,皇帝还不到铁石心肠的时候,会应下来也是情理之中。皇帝一直在算计他们母子俩,如今反过来施个苦肉计,也算是回报他一次了。 今夜过后,大晏便无三皇子了,你们速速回公主府吧,再过一个时辰,锦衣卫便要来了。我们就此别过。说到尾句,祝王的声音轻了又轻。 分离本来是个沉重的话题,可祝王说出来的时候轻松又畅快,在场之人也为之开心。 同祝王夫妇好生道了个别,季王与徐江菡随着夏霖熙来到了京城另一侧的公主府。 徐江菡并不放心皇帝的口头承诺,让雀局的人紧盯着祝王府的动静,若那人出尔反尔了,他们也好及时出手帮助。 丑时刚过,寂静的大街上响起了一阵哔哩啪啦的燃木声,推开窗户一看,发现京城东侧的一处宅院走了水,一炷香之后,火势便蔓延。 祝王府着火了,快灭火!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睡梦中被叫醒,衣服胡乱披上之后便提着水桶,往祝王府的方向赶去。 里头的人都跑出来了吗?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留着长须,在晚风中胡乱甩动,他焦急地向下属询问道。 跑出来了一些人,可祝王殿下与祝王妃还被困在里面了,火就是从他们房间烧起的!最先抵达现场的兵士到。 快!引护城河的水!消去这一路的火势,冲进去! 指挥使,火太大了,冲不进去啊!兵士的脸已经被熏得焦黑,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冲进去,只不过火势太大,冲进去了就等于找死! 指挥使发狠道:无论如何都得给我冲进去,里头可是祝王啊!若他出了事,我们担待得起吗? 兵士望着那热烈的火焰,满脸为难,之后咬了咬牙道:再灭些火,我们就冲进去! 京城被这一场大火吵醒,有的百姓在看热闹,有的百姓则自发救起火来 季王与徐江菡驻足于公主府的阁楼上,远远地眺望着这一片火红的天,心情并不沉重。 雀局的人传来消息,锦衣卫的人已经送祝王夫妇离开京城了,四海八荒,任凭他们选择。 明日天一亮,朝局又有新的动荡,可那已不关他们的事了,任由信王、太子与襄王折腾去吧。 阿菡,我想念季州了。季王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十分怀念季州的一切,她的小木屋,她的荷花池,她的老管家,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 这一篇章可以翻过去了,所有的疲惫、压力可以暂时卸下,她们可以回到她们自己主宰的那一方小天地了。 徐江菡靠向季王的肩头,依偎着她,闭上了眼,轻声道:我也想念季州了,好想一觉醒来就是在季州的王府中。 这一趟入京,也将徐江菡折腾得不甚疲惫,靠在季王的肩头,她昏昏欲睡。 季王侧脸,怜惜地看着她,她伸手拍着徐江菡肩头,亲亲她的秀发,柔声道:再过几天,等这一次的风波平息了,我们便可以启程回季州了。 晚风吹拂下,徐江菡上下起伏的心归于平静,她放心地倚靠着季王,轻地应了一声:嗯。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明月被云层遮挡,季王揽着徐江菡下了阁楼。 ** 翌日,朝中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祝王死了! 当真?当真?当太子从襄王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脸上的神□□癫欲狂,狰狞得可怕。 襄王也是欣喜欲狂,不住地点头:真的,是真的,身体都烧成焦炭了!真死了! 啊!那个贱人终于不会挡我的道了,哈哈哈! 这厢喜不自禁,信王那厢像是遭受了天打雷劈一般,整个人都讷在了远处。 信王殿下,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是我们的人,他不会说谎的,祝王殿下当真死了!祝王的幕僚上前说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信王仍是不敢相信,一屁股瘫倒在椅凳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幻想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怎还没开始便败了?祝王死了,那他该怎么办? 四处乱晃的眼眸、六神无主的表情昭示了信王心中慌乱与无措,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应当做什么。 信王殿下,听老夫一语,我们还未败,殿下需振作!说话的乃是祝王幕僚之首,人称穆公,已是七十八岁的高龄,身子依旧健朗,双眸仍然矍铄。他一语让屋中的颓丧的吵杂停歇了下来。 信王缓缓地抬起脑袋,望向穆公的脸。 信王殿下可还记得殿下先前查出的那些线索?就算没有祝王殿下,倚靠着这些线索,也足以绊倒太子,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也总好过变成鱼肉,任由太子宰割的好! 我觉得穆公说的有道理! 我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信王殿下,您现在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若是您不振作,我们这一群人,都会死在太子手上,无葬身之地! 周遭怂恿的声音越来越多,让原本不打算冒头的信王萌生了斗争的念头。在越聚越多的声音中,信王拍案而起:好,我答应大家,一定同太子抗争到底,绝不放弃!祝王兄死得蹊跷,势必是太子在背后搞的鬼,这个仇,我一定会将它报了! 好! 好! 好! 韬光养晦多年的信王自然是明白如何在短时间内收拢人心,鼓舞士气。从前他低调,任由祝王呼来喝去,太子也不将他放在心里,但这些不代表着他没有杀伤力。 这次,他要给太子一计重击,如若顺利,太子东宫之位不保,机会可就摆在他的面前了。 分卷(62) 信王倚在靠背上,眼睛眯了眯,畅想着自己的光明前途,心情愉悦。 一个时辰便收拢了祝王的幕僚与手下让他信心满怀,他以为自己坐实了渔翁的角色,殊不知真正的渔翁另有她人。 第99章 甜甜的生活(一) 阿菡,这儿花好多啊,好漂亮!同皇帝请辞,得到准许后,季王一行人离开了尔虞我诈的京城,启程回季州,越往南,天气越暖,繁花越多。路上,季王指着窗外的一处美景,急声唤着徐江菡来看。 徐江菡朝着季王手指的方向,探头一看,夸赞道:确实漂亮。她见季王着实喜欢这儿的景致,便让柳涟就地停下修整。 柳涟下车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让车夫驱马往前又走了几步,停靠在一条溪水旁。 马车驶入林荫,舒适的春风吹来,季王将车帘掀开,将车上的两扇对窗打开,享受着南方春风的吹拂。 北方太冷了,还是南方好。马车很宽,车上有一榻,季王便躺在榻上,脱去了厚厚的夹袄,翘着小脚,眯着眼同徐江菡道。 车夫找一大树,倚着树干歇息,柳涟去备食,剩下的人也都忙活着自己的事,无人打搅她们。 徐江菡在季王身旁,跪坐于榻上,和她一齐感叹道:鸟语花香,确实赏心悦目。 季王听说话的声音离自己有些远,睁开一只眼瞥向旁侧,见徐江菡端坐着,拍拍自己身旁的榻,示意她:阿菡,你昨夜未休息好,要不要躺下来睡一会儿? 徐江菡摇头拒绝:我这样闭目养神即可。昨日前半夜休息,后半夜赶路,本该是休息的时间却被季王一只不安分的手毁了,后半夜赶路后,路上又颠簸,她不曾入睡,季王却一合眼睡到了天明。 他们离得远,这儿有枕有被,躺着多舒坦。季王朝着徐江菡挤挤眼,暗戳戳地动着自己的小心思,拉了拉徐江菡的小手。 徐江菡早有防备,不为所动,提起了另一个话头:明日便要到季州了,有一事要先同王爷说一声。 季王睁眼望着她,好奇眨巴了两下,问她:何事? 明日到了王府,王爷便要同臣妾分房睡了。 分房?!季王脑中响起一计惊雷,倏的一下从榻上弹起,抓着徐江菡的衣袖问道:阿菡,好端端的,为何要分房? 季王的神情由晴转阴,面露急色地攥着徐江菡的手问她。 自然不是好端端要分房,自然是有事。 一听徐江菡这么说,季王立马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怒到王妃了。但思量想去,她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昨夜的时候,她扰到阿菡休息,惹着她不快了。 于是季王连忙道歉:阿菡,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她故意说得含糊,如若她做了其他进去,也能将这件事情囊括进去。 谁知徐江菡笑着摇摇头,道:不是王爷脑中的那些事情。王爷可还记得,我们今年要有一个孩子?现在也该提上日程了。 季王记起了此事,努努嘴:阿菡,这个孩子不能晚些时候再出现么?在京城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她与王妃,都没有好好温存过,现在回到了闲适的季州,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好梦又破碎了,她的脸皱巴得像窗外的老树皮。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不能再晚了。那个将会成为他们孩子的新生命已经选定,且逐日成长,她们的生活也要配合着这个孩子来做一些改变。 季王摸了摸徐江菡肚上的衣衫,心有不甘但无挣扎的余地,只能默不作声地接受。 初初想想可以接受,可掰着手指算了算,一个新生儿降临,需要十月光阴,她亦需要同王妃分房十月,季王心痛得无以复加,埋进徐江菡的手臂哭喊道:太久了,阿菡,我心痛!我难受! 徐江菡拍拍她的肩头,嘴角带着一丝戏弄季王的笑意,佯装正经道:没事,习惯就好了,十月一晃而过。 十月怎可能一晃而过?我是度日如年啊! 季王的哀嚎声招了来了柳涟,她靠近马车,见季王怏怏不乐地埋在王妃怀里,询问道:王妃,王爷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么? 徐江菡笑了笑,拍了拍季王的肩头,柔声道:她只是饿了,你拿些吃食过来,她吃饱了,就不难受了。 季王听闻,暗自腹诽:此等锥心之痛,哪里是吃食可以抹平的! *** 回到了季州,饭不香了,菜不可口了,花不好看了,季王难过得满目皆是黑白。 王妃,王爷这是怎么了啊?几月不见,谭福加热络地同季王说着话,却得到了她的冷眼相对,兜了个圈,又回来问王妃。 她只是太思念你们,太思念这里的一切了。从京城到季州,一直在赶路,有些累着了,让她缓缓,明日就好了。福加,帮我收拾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离寝屋近些,一间离寝屋远些。徐江菡吩咐道,而后脚朝着季王离开的方向行进。 是,王妃。得到了命令,谭福加立马下去安排。 此时的季王正趴在寝屋里的那张大床上,头埋在柔软的被褥中,鼻间呼哧哧冒着热气,一下一下的,富有节奏,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徐江菡进来的时候,就从她趴着的背影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伤心之情。徐江菡独自笑了两声,在床边坐下,明知故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福加他们都很担心您。 听到王妃的声音,愁眉苦脸的季王转过了身子,巴巴望着王妃道:我就是不想和我的床分别,我想留在这儿。季王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拍了身下的床一下,她恨不得她的手掌心有生根发芽的能力,她要驻扎这这一片土地里。 徐江菡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这个好解决,王爷想要留在寝屋,那臣妾搬到后面的厢房去住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我们能不能不分房?我保证我只乖乖躺着,不会乱动手动脚的。季王发誓似的举起了三指,摆到徐江菡的面前,两只眼睛干净又诚恳。 徐江菡不容分说地拒绝:不可以。 季王气焰一下子就上来了,抱着被子滚了两下,反悔道:我拒绝分房,我不同意。 母亲已经准备启程来季州了,不分房,被她见着了,以她的性子,怕是要毁了这门亲事,王爷忍不了一时,以后连我的面都见不着了哦。徐江菡嘴角有禁不住的笑意流泻而出,她知道季王的痛处,只要自己搬出母亲来,她不乐意也得做乐意状。 她可爱在自己的父亲与母亲面前表现了。 岳母大人要来?一听徐江菡提起自己的母亲,季王一咕噜从床上趴起,两眼睁得老大。 是,我已书信告知她我怀孕了,她说要来照顾我,母亲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固执得很,我阻拦不了,只好让她来了。 季王惊讶得合不拢嘴,一股浓浓的表现欲从脚底直冲脑门儿,她牙一咬,眉一竖,像是瞬间被注入了一股神力,精气神全回来了,她下床捧着徐江菡的双肩道,严肃非常地道:阿菡,我去厢房,你好好待在这儿,我会乖乖的,你不用担心。 徐江菡挑挑眉,嘴角的笑意险些绷不住流露出来,她点点头,心想半是开玩笑半是折腾,也惹得自家王爷不开心了好一阵,刚想温声细语同她说些私密话,再主动亲近些补偿下。 可季王说完话之后,脚底就像是安上了一台动力机器,头一扭,整个人便大跨步地朝着门口奔去,一边跑一边找着福加。她要好好整顿一下王府,迎接岳母大人的光临! 徐江菡看着季王欢腾激动的背影,这才将压抑的笑意释放了出来。怎么办呢?她忽的有些后悔了,为何自己决定这么早同王爷分房?她家王爷这么可爱,晚上不抱紧了,万一让人偷走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生活从这里开始啦~ 第100章 甜甜的生活(二) 灯挂上,挂正了诶,歪歪扭扭的什么样子!季王府,大中午的,阳光高照,谭福加指挥着两个的下人挂着廊道上的灯笼,他忙碌一早上还不曾休息。他接到季王的指示,要将王府上下翻新一遍,季王告诉了他两个原因:一是因王妃有孕,需喜气热闹,二是岳母来临,需装饰门面。 谭福加听到第一个原因便觉疲倦远走,精神十足,做什么都非常有干劲。季王府终于要开枝散叶了,再过一二年,就有小殿下在王府的大院里撒欢奔跑了。 谭福加只要想到这个画面哟,眼里眉梢都能飘出笑来。 管家,这样可以了吗?干活的小伙也是干劲十足,一边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一边笑着问道。 这个可以,就照着这个的标准挂。吹毛求疵的谭管家满意了,笑着点点头。他盯完这厢挂灯笼,还要去隔壁厢房瞅瞅椅凳摆的咋样。 王妃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到第五日全府上下已经全部知晓。这本身就不是什么要避讳的事情,王妃也没有可以隐瞒。 只是到了晚间,王爷要寻她腻歪的时候,那些个知道忌讳的丫鬟都会替她阻拦上一番,画面令人发笑。 开头几日,季王的重心放在岳母来临之事上,她对王府多加修饰,又派出了和林和顺快马加鞭前去迎接,路上需好吃好喝地供着。 时间往后移,王府之事已经安排妥当,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岳母那厢又没有这么快来到季州,她就开始惦念起同王妃夜里相会的事情。 王妃呢?这一日,季王得了闲,便开始寻起王妃来。 王妃在荷边凉亭里呢,要吃酸梅,让奴婢来取了。季王恰巧碰上的是柳涟,柳涟便将王妃的需求同她说了。 季王一听那酸梅,瑟缩了一下,只觉得整个牙齿都在打颤,她喜甜,不喜酸,府中酸梅是一属官从安徽老家带来的,那地的酸梅酸得让人面容皱缩,她嘴馋尝过一粒,被酸倒了牙,后来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王妃要吃那么酸的酸梅?是真心想吃?还是为了配合现在有孕的身份做给他人看的。季王觉得是后者。 你去拿吧,对了,听管家说,厨房做了核桃糕,帮我也拿一盘来。对比了一下,季王觉得自己更喜欢甜甜的糕点了。 是。柳涟应声离去。 季王继续朝着塘边凉亭走去,远远的便能看见凉亭纱帐中,王妃慵懒地卧在躺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在读。 她就让柳涟一人伺候,柳涟走后,她身旁并无侍女。季王拾级而上,迎着王妃的面朝她走去。 王爷。徐江菡发现她之后,嘴角扬着笑轻唤了一声。 季王入亭后便发现卧榻旁边的矮方桌上,摆着一盘水果和一盘糕点,不过盘里头的水果和糕点都所剩无几。 徐江菡见季王的目光落在两个盘子上,撑起身子笑笑道:王爷莫笑,这可是臣妾一天的战绩呢。 徐江菡的食量本就不多,今日吃吃歇歇才解决完了两盘的吃食。现在她已是有孕,自己这个食量可不行,她正苦恼呢,见季王朝自己走来,眼睛都亮了。 季王伸手将糕点盘里最后一块糕点拿起,往嘴里一放,吧唧吧唧几下,就将它消灭了。 消灭完糕点后,她又拿起水果盘里最后一块的苹果,放在嘴里一咬,三下五除二,又清空了这个盘子。 王妃胃口太小,需借着这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季王咬着苹果,含糊不清道。多吃一定胖,希望王妃再胖一些。 我正苦恼了,还好王爷来了,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季王没有反应过来,疑问道:我解决什么了? 徐江菡往躺椅上一躺,惬意道:待会儿王爷就知道了。 季王回味着嘴里苹果的甘甜,陪王妃抓起矮桌上的一本书,跪坐在王妃边上,同她一起看起书来。 不一会儿,柳涟来了,一手捧着酸梅罐子,一手端着核桃糕。 放这吧,把两个空盘子撤掉,撤完你回去歇着吧。徐江菡道。 是王妃若需要我,再让过路的奴婢唤我。柳涟放下东西后就直接离去。 凉亭之中,只剩季王与徐江菡二人。徐江菡目送着柳涟离去,见她的声音消失在廊道的尽头,转身对季王道:王爷能否帮臣妾一个忙? 什么忙?说话间,季王已经抓起一块核桃糕往嘴里送去,刚吃到一半又停下来,问道。 帮臣妾将四周的纱帐放下。徐江菡轻轻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放纱帐?闻言,季王的眉挑了挑,顾不上吃食了,小脑筋转得飞快。王妃莫不是同她有心灵感应,知道她想做什么? 好,我这就去放。季王朝着王妃挤挤眼,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将其余二面的纱帐放下。 放完她便急不可耐地回到徐江菡身旁,一脸期待地望着她,故作暧昧地问:阿菡,然后呢? 放完纱帐,然后她们应该做什么呢? 徐江菡身子朝着季王倾了倾,双唇挨了过去,季王配合地闭上眼,结果她没等来温香软玉,而是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三个字:吃酸梅。 季王倏然将双眸睁开,不解地望着徐江菡:什么?什么吃梅子? 徐江菡悠然自若地收回身子,脑袋枕在软枕上,详细解释道:柳涟不是端来了一盘酸梅,王爷要把它们吃光? 什么!季王又惊又怕,身子往后弹了二尺距离,脸上的肌肉都在僵硬地抖动:这酸梅不是王妃要吃的么? 是啊,徐江菡坦然承认,顿了顿,又道:原本是我要吃的,可王爷来了之后,就变成王爷吃的了。王爷可记得臣妾方才提到了,王爷解救我与危难之中? 季王又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道: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她可最不爱吃酸梅了! 见季王这般抗拒,徐江菡只好愁眉苦脸道:臣妾也不爱吃这酸梅,只是如今需为这未出世的孩儿做些铺垫。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王爷难道不要也做些贡献?徐江菡用眼睛瞥了瞥方才放果盘和糕点的地方,示意自己已经吃了许多了,现在该轮到季王了。 听见王妃的诉说,知道王妃的勉强与努力,季王的眸子闪了闪,牙一咬,伸出小手,朝着那盘酸梅边缘的一个探了出去。 分卷(63) 第101章 甜甜的生活(三) 酸梅含在嘴里,酸味儿立马蔓延开来,季王被酸得合上了一只眼睛,显得龇牙咧嘴的,那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偏生徐江菡还落井下石,她不疾不徐地抬起手来,从另一盘子里拿了一块甜甜的核桃糕起来,在季王注视的目光下咬了一口,咽下后道:臣妾也分担一些,臣妾就分担这一盘吧。 徐江菡将季王喜爱的核桃糕端到了自己的面前,而后将那盘避之不及的酸梅往她身前推了推。 见状,季王嘴里的酸更苦涩了。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未吃完一粒,季王脑中飞快地闪过一条计策,她嘴角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又很快压下,她不想王妃知晓她的计策。 季王之计名曰拖延计,只要她吃得足够慢,就能大幅度减少酸梅入嘴的数量,也可替不爱酸食的她免去痛苦。 季王的双眼提溜转着,酸梅核儿在她嘴里左边扑扑,右边扑扑,中间再转两圈,经历了一场漫长经久却没有出路的旅程。 王妃目光如炬投在她的脸上,季王察觉到了,小眼神在凉亭里转转,外头的景致再转转,就是不看王妃的眼睛。 拖延计奏效,时间在季王的沾沾自喜中流逝。徐江菡哪里不知道,她将季王拿捏得明明白白,她那小眼神一转悠,她便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可以纵容她拖延一会儿,却不能会她奸计得逞,她见季王眼神飘忽到别处,从捏起一颗梅子,递至季王面前,在她唇上触了触,似敲门状:核仁都要咬碎了,吐出来吧,再吃两颗奖励你一块核桃糕。 季王僵硬地扭头,对上徐江菡含笑的双眸,挤出一脸的笑容,乖乖将嘴里的核吐了出来,又将新的话梅含了进去。 徐江菡将季王吐出来的核儿摆到盘子的边缘去,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捧起自己的未读尽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她知道季王不喜酸梅,也绝非有意强迫她这么做。只是季王自京城归,心情舒适,在府中便大吃大喝,鱼肉蟹糕将肚子塞得满满的,昨日就明显见她的食欲下降了许多,想必是肠胃不同。 于是徐江菡一箭多雕,借此机会让季王吃吃酸梅,通通肠胃。 吧嗒又一颗酸梅核儿落盘,多吃了几颗,季王适应了酸梅的酸,并不像方才那般排斥了,她舔舔嘴唇上的回甘,许久都缓不过神来。酸物总是这样,酸得不彻底,吃到最后,会有回甘的滋味。这一点点的回甘,是季王在晃神中最大的慰藉了。 王爷歇歇吧,我们不吃了,喝些清水漱漱口。徐江菡见盘子里的核儿聚成了一个小圈,便让季王停下,还适时端上一杯清水,给季王漱漱口。 季王接过一饮而尽,而后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徐江菡,努了努嘴道:阿菡,我听话地分担了酸梅,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些奖励?季王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憋到了现在才说。 徐江菡歪了歪头,目光如水地注视着她,挑了挑眉,声音里有说不出的轻柔:这个可以有,王爷想要什么奖励呢? 徐江菡的手搭在扶手上,季王靠近,将脑袋轻轻落在她的手臂上,睁着一双渴求的眼睛,仰头望着她:我想求得一个同床共枕的机会。她已将自己的需求说得十分明白。 徐江菡气吐幽兰,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反问:同床共枕? 季王点头如捣蒜,半是委屈半是撒娇:阿菡,自京城归来,我们还未同床共枕过,我算了算时间,都快有一月了。 哪有她嘴里说的那么夸张,徐江菡心里笑笑,自己算了算,这前后也不过十几日而已,季王一张嘴就说成了一月之久,是不是再过几日,便可说半年有余了? 徐江菡捂嘴笑了笑,不拆穿季王这奇特的算法,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确实久了,那就遂了王爷的意。 王妃答应得如此之快,季王还未来得及欣喜,就见徐江菡两片红唇张了张,又道:不过这些酸梅还不够,王爷还要再吃三四个,不然臣妾没法子交差。 季王苦笑不得,偌大的王府,偌大的季州,谁敢给她的妻下任务?谁敢让她的妻交差?连她自己这个王爷都不敢这般,有的也只能是王妃自己。 可得了甜头的季王除了顺从,别无他法,她埋首于王妃的臂弯处,闷声抱怨了声:王妃,坏。 徐江菡被她蹭的痒了,抚了抚她的后脑,嗔道:别闹。 季王撒够了娇,蹭够了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剩下的三粒酸梅吃完了,谁让她是个听王妃话的王爷呢。 ** 你们听说了吗?近处侍奉王妃的丫鬟说王妃今日吃了好多的酸梅呢,我听民间说酸儿辣女,王妃这肚里啊十有□□是个小王爷。 我也听说过,很灵的,要是生个小王爷啊,咱这王府就热闹了。 是啊,是啊。 季王过路的时候,便听见几个丫鬟正在谈论王妃食用酸梅一事。内容还未过脑,只听那酸梅二字飘入耳里,身子打了一个哆嗦,后牙立马有了发酸的感觉,接着整幅牙口都像要崩塌了似的。 她赶紧跑远了。 用过晚膳,季王念着夜里的相会,声称疲惫,早早回房休息,早早为相会做好准备。王妃有孕在身,也不在外头多待,天一黑,便回寝屋了。 柳涟,夜里你去郊外看看她的情况。夜里季王会来,你不用担心我这厢。假孕一事,徐江菡并未隐瞒柳涟,计策之初,她便告诉了她,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徐江菡扯了慌,她告诉柳涟自己身子有疾,终身不孕,只能出此下策。 柳涟衷心于她们夫妇,自是会帮她们隐瞒,徐江菡也借机让她去对接那个偷龙换凤的孕妇。 是。柳涟允诺会将孕妇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 时时刻刻注意着寝屋动静的季王见柳涟离开了,嘿嘿傻笑了几声,知道自己出动的时候到了。 她将自己的屋门反锁,从窗户爬下,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自己的厢房,摸着黑来到了寝屋。 王妃~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季王一阵心驰神往,但找了一通,却没见看见王妃的身影,故而低声细语地唤。春宵一刻值千金,她的声音别提有多酥脆了。 在这呢。王妃已经换好了衣裳,半倚在床上,隔着纱帘朝着季王招了招手。 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让季王的心神剧颤,她脚底抹油似的朝着床榻跑去。 不过还未行至床沿,她的鼻子便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的味道。她定了定脚步,揉了揉鼻子问到:阿菡,这是什么味道?怎么怪怪的?靠近闻了闻,这味道似是从床榻上飘出来的。 徐江菡拉开纱帘,将季王拉近,解释道:这是我刚配制好的药膏,有些气味,不过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没有了。 入了纱帐,季王便看见床榻上摆上了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两碗王妃声称是药膏的东西。 季王鼻中适应了这种味道,便不觉得难闻了。只是她甚是不解,为何本该你侬我侬地方,会多了这两碗药膏?太煞风景了! 阿菡,这是干什么用的?季王问道。 这是要贴在肚皮上的。徐江菡解释道:随着时日的增长,孩子会越来越大,我肚中无物,总要装模作样一下,便配了这两种药膏,贴在肚皮上,增加重量与大小。 季王还从桌上拿起一个类似皮囊的东西,皱了皱眉:这个也要贴在你的肚皮上? 是的,这个类似人的皮肤,等药膏硬化后,贴上这个,能以假乱真。 阿菡,若真的月数大了,里头塞个棉花,衣服一套,外人也看不出来,你何必费这个苦心呢? 我这是先苦后甜,前面吃点苦头,后面就轻松了。腹中无物去扮演一个孕妇,于我来说,比登天还难。用了药膏,增加了重量,我的言行举止,亦或是心里仪表,都自然而然地会往这方面靠拢,就不必太费心思去演。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季王被王妃说动了,默不作声地点了两下的头。 不过这药膏臣妾还在试验阶段,不知能否成功,王爷能否陪臣妾试试? 可可以还未说出口,季王便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她今夜来可是要与王妃同床共枕的,怎被一药膏插足了? 季王一口气将矮桌提起,放在了地上,一溜烟钻进了被褥里,露出一双眼眸,严肃道:阿菡,今夜时间宝贵,我们不若明天再试药膏? 徐江菡将狡黠的笑留在心底,面上露出了渴求之色,低声道:这药膏起效快的,不会耽搁太久时间。试验结束之后,我们还能沐个鸳鸯浴再同床共枕,岂不美哉? 季王一听鸳鸯浴,眼睛都亮了,连声答应道:好!好!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能否成功地与王妃同床共枕? 下章揭晓~ 第102章 是敌是友? 阿菡,这药膏要怎么弄?季王惦记着鸳鸯浴,刚应下便端起药膏就近看了几眼,想要快些将手上的活计做完。 徐江菡将使用的方法告诉她,而后平躺在床上,任由季王摆弄。 两种药膏皆为糊水状,可搅拌混合在一起之后,便产生了凝固的效果。季王按着法子操作,之后用混合好的药膏在徐江菡腹上涂上了拇指厚的一层,稍稍晾干表面之后,再将那层假皮肤贴了上去。 当真是胖了呢。完工之后,季王跪坐在榻上,戳了戳那一块仿制的肉,觉得十分惊奇。 我来瞧瞧。徐江菡站起身子,走到铜镜前照了照,又伸手抚了抚腹上的触感,觉得效果还算不错。 时日渐长,小腹微隆,衣服一穿,她这般出去必能以假乱真了。 季王也跟着来到铜镜前,借着烛光,她蹲下仔细查看着假皮肤与真皮肤之间的连接处,她发现只有近距离的时候才能看清接缝,稍远一些便看得不太真切了。 阿菡,这效果应当可以了吧,现在我可以把它拆下来了吗?季王在徐江菡身旁站得笔直,模样乖巧地道。 徐江菡还站前铜镜前左瞧瞧右看看,她忽然想起这两种药膏混合之后还要一种功效,便道:似是能够防水,我们去水下试试? 别别别,季王连忙劝阻,以你的技艺,说是能防水便一定能防水,不必试,我相信你。现在时辰晚了,我明日天不亮还要离去,可经不起耽搁了。季王在徐江菡面前卖起惨来,小脸皱巴巴的。 徐江菡意犹未尽,还欲探究,但看了一眼时辰,发现确实晚了,也不坚持,遂了季王的意。 拆吧。朱唇一启,季王听到了最想听到的答案,喜滋滋地拉着徐江菡的手往床榻便走去。 将腹上的伪装之物卸下之后,她得偿所愿地与佳人沐了个鸳鸯浴,而后颠鸾倒凤,共赴巫山 第二日,季王眼睛还睁不开,就被王妃无情地推搡至醒,赶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躺下,还未入睡,房门却被敲响,一门卫把控着音量,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启禀王爷,府门前来了一个穿着朴素,自称是您旧友的人。 闻言,困意连连的季王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什么旧友?叫什么名字? 门卫答:她说她叫雪儿,也没个姓氏,小的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她也不答,不知其所言是真是假 雪儿?两个字在季王嘴里咕噜了一遍,含含糊糊的脑袋陡然打了一个激灵,一些往事潮水般拥入了她的脑中,她一下子翻身坐起。 那人长什么样?季王声音拔高,激动地询问问道。 肤白似雪,眼角下方有一颗泪痣其余的其余的小的没在意 季王将这两个特征对号入座,立马惊喜道:是她,是她,快把她请进来! 啊?门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跟出了一个疑问词,他一直以为那人是来骗吃骗喝的,还以为自己最后会得到否定的答复。没想到那人真是王爷的旧友。好在领班让他来问一声,不然自己这回就要得罪人了。 快去请进来!季王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些,自己则翻身下床,传唤丫鬟伺候梳洗。 徐江菡今日起得晚了,一睁眼便是青天白日。刚洗漱完毕,准备离开寝屋,行至门口处,门外的一些闲言碎语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雪儿姑娘也不知是什么人,王爷对她十分热络呢。 我听厨房的说,是远亲。 不对不对,我听巡逻的说,是朋友。 我也听说是旧友,似是王爷在宫里时结交的。 几个丫鬟被管家安排去扫落叶,可这一炷香过去了,一片叶子没扫好,八卦倒聊了好一阵。 柳涟走过,恰巧听见,喝了一声:聚在一起说什么呢,干活去!这么多叶子还没扫!说罢她便径直入了寝屋,迎着徐江菡的面走来。 柳涟,外头那些丫鬟在说什么?王府来了客人?徐江菡好奇道。 柳涟有些不悦:丫鬟嘴碎,什么事都拿来说,没有规矩。 闲聊倒没有什么,三人成虎就不好了。该管教的还是得管教。徐江菡不知具体情况,也不好下断言。 是这样的,今早天刚蒙蒙亮,府门前来了一姑娘,声称是王爷旧友,来拜访。 旧友?叫什么名字?徐江菡问,季王的朋友颠来倒去也就那么几个,她也知道。 名为雪儿。 雪儿?这个名字徐江菡闻所未闻,疑惑地皱起眉来,姑娘? 对。柳涟答。 我们出去瞧瞧吧。 是。 日已高升,翠鸟叽喳叫个不停,在枝头间扑腾着翅膀。王府经过装饰,已焕然一新,徐江菡刚踏进中庭,便听到了来自大厅的欢声笑语。 季王语调高扬地同另一人说着事,说着说着,自己先禁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她的这一举动也引起了另一人的发笑,二人笑声交织在一处,显得尤其欢乐。 分卷(64) 徐江菡甚少见季王在外人面前这般,心中打下了一个疑问。 再往前走,笑声越来越大,整个大厅完全被二人的笑声填满,徐江菡眸中沉了沉,心中涌起了些许的不悦。 王爷,王妃来了。谭福加先瞥见了季王妃,在季王耳旁提醒道。 季王回神,脸上笑容愈大,上前拉过王妃的手,将她带至雪儿面前介绍道:雪儿,这是我的王妃,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人。 徐江菡笑得雍容大方,接着季王的话问道:王爷,这位是?雪儿不当名字陌生,这张容貌对于徐江菡来说,也陌生得很。 季王十分兴奋道:她叫雪儿,是我的旧友,原先一齐在冷宫里张大的。我还以为她死了,没想到活得好好的,还出宫了。季王的兴奋与雀跃徐江菡看得出来,她眼里洋溢着的喜悦之情很纯粹,全然是为旧友重逢而开心。 只是 她刚同这个名叫雪儿的姑娘对上视线,便捕捉到了一些别有意味的东西 紫禁城的冷宫里住着的不单单是受了罚的妃子,还有一些犯了错了丫鬟以及被主子连累入了冷宫的宫女。在这里,妃子尚低人一等,伺候人的宫女更别说了,时常遭受一些欺侮。 雪儿生母便是伺候季王母妃的宫女,她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跟了一个在外站岗的侍卫。不过没过多久,那侍卫便将她遗弃,不闻不问了。 雪儿生母有了孕,独自在冷宫将其生下,又独力抚养长大。那时季王也受牵连也入了冷宫,二人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 后来,季王母妃沉冤得雪,她离开冷宫,二人才断了联系。冷宫里的事,大多都阴冷可怕,只有少数可以来拿追忆,少数用来追忆的事情里头有雪儿的一份。 不过陈年旧事,时间太久远了,季王还以为她死掉了,便想将这些东西与她的死埋藏起来,所以未与王妃讲过。 今日重逢,令她欣喜若狂,叙过旧情之后她可要同王妃好好介绍介绍。 端坐在座位上的雪儿见季王妃来了,目光先是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扫了扫,随后站起身来,朝着徐江菡低声一礼道,恭敬妥帖道:见过王妃。 不必如此,既是王爷旧友,当为上宾。徐江菡笑得端庄,心里却在暗暗打量着雪儿。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二人之间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徐江菡愤怒地叉腰:作者君你是不是又要给我整事儿? 第103章 威胁 季王则全然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对这些毫无察觉。 雪儿漂泊至此,无家可归,叨唠了。雪儿又对着二人行了一礼,冰清玉洁的肌肤上染上了一些红晕,举手投足之间都浸透着羞涩与拘谨。 你安心住着吧,反正我府中房间多的是。季王大大方方道,福加,你收拾一间大点的房间出来,家具物什配得齐全些,莫要亏待雪儿姑娘。 谭福加笑眼眯眯,温声道:老奴知道的,昨日有收好了一间,雪儿姑娘不若先跟我去看看是否喜欢? 劳烦谭管家了。雪儿应下,拿起包袱跟着谭福加身后走了。长途跋涉来此,她仅带着一个小包袱,里头装有一件换洗的衣衫,一些饰物还有一个防身的物品。再多的便没有了,轻装简行,不似一般的女儿家,这般率性也对上了季王的喜好。 她是有备而来,徐江菡这般想。雪儿走后,她收起打量的目光,继而将目光移至了季王的身上,目光一触及季王的身子当即就柔和了几分。 送完雪儿,季王回到座位上,脸颊因激动而潮红,又说了太久的话,口干舌燥,她捧起一盏茶水便饮了下去。 徐江菡拿帕子去擦她嘴边的水渍,叮嘱道:喝慢些,别呛着。 阿菡,我跟你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冷宫的冬天那么冷,萧索、阴冷、饥饿,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怖,我以为她死在冷宫里了。心情平复完毕,季王拉住徐江菡的手,神情分外激动,她想将肚子里憋着的那些东西一股脑都告诉王妃。 我听着,你慢慢说,别着急。徐江菡顺顺她的气,示意她慢些。 季王抓着王妃的手,在大厅里头说了整整两个时辰,将那些往事一口气倒了出来。她说完之后,心情无比舒畅,又捧起丫鬟新倒的茶水饮了两口。 徐江菡在里头挑挑拣拣,拣出了七分的两小无猜,两分的离别伤情以及一分的恋恋不舍,啧啧,这怎么品都不对劲哪 于是乎,徐江菡朝着季王的方位倾了倾身子,幽幽地开口了:雪儿姑娘同王爷青梅竹马,你们也共同经历了许多事,王爷可喜欢她?可要纳她为妾?正好趁臣妾这段时间不能陪你,纳她为妾,有她陪着你,你也不会烦闷。 妾字刚冒头,季王陡然变了脸色,双眼圆瞪,小脸绷得紧紧的,攥紧徐江菡的手心,严肃道:阿菡,你这话说得不对。 见季王脸色浮现了从未有过的严肃,徐江菡心宽了些,但嘴里仍不饶她:哪里不对?我觉得有理有据。 一是我同雪儿并非青梅竹马,只是儿时旧友。二是我们没有共同经历许多事,那些事情,我与其他被贬冷宫的人也一同经历过。三是我不喜欢她。四是我不需要纳妾,我有你一个人就够了。五是这段时间你不能陪我,我可以陪着你,我不觉得烦闷。季王望着徐江菡,将她所说的一条条都反驳了。 季王的话像是一缕春天吹开了徐江菡心头上的绿芽,让她眼前一亮,她有想过季王会反驳自己,却没想到她反驳得这般义愤填膺与情深似海。 她噗嗤一声,笑开了,抚了抚季王严肃的脸颊道:我同你开玩笑的。 季王两只手都握住王妃的手,脸上的紧绷依旧没有缓和,她倾身在王妃耳旁道:这玩笑不许再开了。七分霸道,三分命令,若仔细推敲,里头还有半分的委屈。王妃不该如此质疑她的 王妃也覆在季王耳旁,细声道:若王爷她日荣登大典,后宫只有一人,文武百官岂不是要吵翻了天?届时礼部的、宗族的皆来找王爷的麻烦,如何招架? 季王愤愤地一撇嘴:让他们吵去,我才不管他们,我只要王妃就够了。 说罢,季王便抱住了徐江菡的腰,用两只手箍着,将耳朵及脸颊贴在她的腹上,一副小孩子置气的模样。 好了,不气了,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抱一下就可以了,抱着不撒手她们可都要笑你了。徐江菡语毕,当即就有小丫鬟捂嘴笑了起来。 季王歪理一大堆: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脸皮厚点也没什么。她仍旧将自己的双手箍在王妃的腰上,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雪儿安置好自己的东西归来时,二人依旧这般你侬我侬地挨在一起,最后倒是徐江菡脸上禁不住,推了推季王的肩头,让她坐好。 季王努力将一家之主的威严挂在脸上,朝着雪儿问道:房间可舒适? 舒适至极。雪儿低身一礼,谢过季王的招待。 午后本王还要去盐场视察盐政,不在府中,你有什么需求,便同管家说。 这时,徐江菡道:雪儿若有需要,也可直接来寻我。王爷不在府中,有雪儿姑娘陪我解解闷,再好不过了。 雪儿笑道:能为王妃解闷,是雪儿的福分。 徐江菡上前挽住了雪儿的手腕,温和亲切道:午间我们一起用膳吧,王爷不在府中,我一人吃也甚是无趣。 雪儿遵命。 二人如那刚结识的小姐妹一般手挽手地走了,留季王一人在原地云里雾里,她何时要在府外吃食了,她分明要等午膳过后才离府! 不过那可是她的亲王妃,她如何能不陪她演下去,季王带来两个小厮,当即便出了府门,寻一家小酒馆,解决了午膳。 ** 用过了午膳,徐江菡与雪儿并肩走在王府后花园的河边,柳涟跟着后头,同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有话同我说吧。徐江菡仰头望着天边的云彩,眼睛眯了眯。 王妃果然聪慧。听到这话,雪儿也笑了笑:看来世人所道不假,季王府一直萎靡不振,近一二年来却风生水起,这些全得仰仗季王妃的功劳。 徐江菡故作惊讶:哦?我怎都没听闻过这些,雪儿姑娘从何处听来的? 坊间。 那就怪了,我时常去坊间走动,也不曾听闻这些。 雪儿笑而不语,指了指前方的荷塘,而后袖子间伸出一把刀刃,抵在徐江菡的腰间道:我们去那儿荷塘边坐坐,我有一些私密话想同王妃说。 徐江菡倒是临危不乱,身子随意地向后转了转,柳涟喊道:我同雪儿姑娘去荷塘边吹吹风,有些渴了,你去端壶茶水来。 是,王妃。柳涟应道,目光在二人紧挨的身子间多停留了几分,接着便退下了。 好了,我让柳涟退下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徐江菡扭过头来,轻声笑道。 季王妃果然好魄力,刀刃都威胁不了你。雪儿慨叹地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收起,挑了挑眉道:走吧,我们去那坐坐。 那是因为你身上没有杀意,你只是想威胁一下我而已,或者用试探一词会更为恰当。 雪儿嘴边笑意更深: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二人来到荷塘边的石凳上坐下,背部轻轻倚后头的石板靠背,目光望向渺远处。 说吧,将你想说的亦或是想问的都问出来。这女人的目光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量不下五次,徐江菡猜想必定是与这事有关。 果然,雪儿一开口就直奔着她腹中的孩子来:王妃腹中这孩子是假的吧。 徐江菡不漏痕迹地将自己的震惊掩藏在心里,她更加确认了,这人来此,是带着目的的,但敌友尚不可分。 雪儿姑娘真是说笑了,好端端的孩子为何说她是假的呢?徐江菡伸手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抚了抚,满脸的慈爱。 雪儿笑了笑,看完徐江菡的神态举止后,又将脸移至别处,讳莫如深道:我说的真与假,王妃心里清楚,我们勿需争辩。 雪儿姑娘来季王府,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的?再在那个话题上纠缠,徐江菡觉得自己占不到好处,便将话头换了一个。 自然是为了季王雪儿面朝徐江菡,嘴角扬了一下,她等了半晌,见徐江菡面色仍是不改,便将自己的后半段话说了出来:还为了你,季王妃。 若她仅说一个季王,还在徐江菡的意料之中,结果她又将自己扯了进去,徐江菡就更加云里雾里了。 徐江菡不解地皱起眉来:雪儿姑娘能否说得再具体些? 哈哈,雪儿大声笑了两声,她估算了一下时间,见柳涟也快回来了,便单刀直入地将自己的目的讲了出来:我是为了你们二人所谋划的东西而来。 雪儿覆在徐江菡的耳旁,嘴里轻轻吐出了两个字:皇位。 这两个字如一颗乱石,投入了徐江菡的心里平静的湖面,引起了阵阵涟漪。可徐江菡细想之后,她又俯身轻笑了两声,并未打算否认:难不成我与季王如此张扬,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 并非如此,王爷与王妃掩藏得很好,若非有人告知,我也决计想不到这一层。 告诉你的人是谁?徐江菡的眸中之色陡然冷了下来。 雪儿却视若无睹,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第104章 杀心 雪儿姑娘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徐江菡冷笑了一声,继而从袖兜中掏出了一把精巧的手铳,抵在雪儿的腹部:我再给你一次答题的机会。 京城那厢的夺位之战越来越火热了,惦记季王府的人也不在少数,好的坏的都有,她时常叮嘱季王出门在外必定要做好防身的准备,莫要让用心险恶的人钻了空子,而她自己,行事也极为谨慎,让洋人帮忙打造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手铳,随身携带一点儿也不碍事。 雪儿完全没料到她还留有这一手,表情变了变,声音瞬间就软了下来:王妃有话好好说嘛,她的手在手铳上推了推,笑眼眯眯地说:咱们和气些,我知道你也没打算杀我,现在手铳硌在我的腰上,怪难受的,还是拿开吧。 确实让雪儿说对了,一切还未明了之时,徐江菡不会展露出杀意。她将手铳移开,摊了摊手,道:一人威胁一次,现在我们平等了,可以正常交流,不要再耍你那阴阳怪气的调调了。 好~雪儿灿烂一笑,尾吊拉的长长的,脸上尽是豁然开朗。她扭头望向身后探了两眼,寻找着柳涟的身影:瞧你这架势,柳涟姑娘应当不会过来打扰我们了吧? 徐江菡收好手铳,淡淡道:不会,我没让她过来,她就不会过来。只不过你被包围了,言行举止最好小心些,不然一不留神,就会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方才徐江菡与柳涟对过了暗号,让她带人包围了这个地方,只不过没有她的手势命令,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雪儿倒是不在意这些,脸上没有担惊受怕,反倒十分淡定道:万箭穿不穿心不重要,只要他们不会过来打扰我们就好。 不用卖关子了,说吧,你的话都在嗓子眼了,憋着不难受么?其实徐江菡心中已经有几个人的人选了。只要雪儿开口,她便能最快地建立联系,继而将幕后之人推出来。 恩人同我说,只要我暴露,你很快就会猜出她的身份,今日一见,其言果真不假。 徐江菡没接话,挑眉示意雪儿继续往下说。 是祝王妃让我来的,或许现在称呼为婉青更为恰当些。她现在不喜欢那个称号。 果然是她。徐江菡也不遮掩了,露出了然的神色。 季王妃的足智多谋,让人好生佩服。她们相见,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她便将自己揣摩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背后的人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可以用可怕二字来形容了。 分卷(65) 怎的,祝王妃反悔了,派你来杀我?徐江菡猜到了祝王妃,却没有猜到她派雪儿来此地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反悔,她将很多事情都告诉了我,她与祝王很感激你们,想给你们送一个礼物,我便是充当礼物使者的角色。 什么礼物?徐江菡接着她的话问道,她从雪儿的眼睛里看到了闪烁着的光芒,捕捉到了她的不同于方才的激动,她猜想这份礼物定然不小。 一个皇子,血缘纯正的皇子,这是她的原话。雪儿答。 血缘纯正的皇子?徐江菡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她的眼前闪现出了一道亮光,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想,难不成 恩人有孕,是皇家的子嗣,但他们不想再与皇家有任何的牵扯,可孩子又何其无辜,便想为他寻得一个正确的归宿。 徐江菡掐指算了算章婉青腹中孩子的时月,发现与自己计划的也能对得上,这也是一条可以行得通的路。 可祝王夫妇不是很想要一个孩子么,这个孩子此时降临岂不刚好?成婚多年,祝王夫妇一直无子嗣,这是他们的遗憾,徐江菡当初也是见他们极其渴望孩子,才出手帮他们的。 那是从前,恩人说他们此时的想法已截然相反,夏家的一些人将他们的心伤得太狠了。 那她找个寻常人家送掉就好,一世平安顺遂,何必再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参与到冷酷无情的皇家争斗中来,这岂不是违背了他们现在的所思所想? 恩人说,你们比他们厉害许多,必能保得这个孩子周全,这一点她毫不担心。 呵,徐江菡自嘲地笑了一声:争夺皇位的路上尽是你死我活,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争抢,我们都不敢保证自己性命无忧,如何能保她的孩子平安顺遂? 季王妃太过自谦了,你的厉害,我与恩人有目共睹。不过恩人派我来,还有一个比较主要的原因 是什么? 你们需要这个孩子。 笑话!我同王爷已经有孩子了,为何还要拿他人的孩子来充当?徐江菡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腹中无子一事,她必然不能承认。 谁料,雪儿却以知情人的身份同她说:我知道季王是女子,她同你不会有孩子的。这句话,她覆在徐江菡的耳旁悄悄地说。 谁料,她刚说完,徐江菡立马拔出火铳,重新将枪口对准了雪儿的腹部。 雪儿有些慌了,怕她怒极冲动,忙保证道:放心,我守了十几年,从前未说,现在也不会说的。 我还是觉得死人的嘴比较严。季王的女子身份乃是大忌,若这件事情被捅出来,她多年谋划的那些不仅会功亏一篑,而且季王连同她之九族,也一并保不住了。 等恩人生下孩子,他们便乘船驶出大晏疆界,去南洋的一个小国上生活,永世不入大晏境内。而我也会隐姓埋名,找一个深山老林,做个采茶种菜的村姑。 瞧着雪儿惊慌解释的模样,徐江菡发现自己确实是吓到她了。既然是章婉青让她来的,那章婉青也必定知道此事,为保证后顾无忧,她需尽快查出他们夫妇二人的所在之处。 姑且信你了。徐江菡收起了火铳,一副心情已然平复的模样,轻声问了句:那祝王夫妇现在在何处? 她问得随意自然,雪儿却从中感受到了漫天的压迫与危机。 雪儿望着她的眼睛,严肃道: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杀意。我跟你保证,他们还有我都没有一丁点的恶意,你不要多想,我们期盼着你们能成功登上大典,我们想帮你们 她说得情真意切,脸上除了诚恳再无其他,她真诚地希望徐江菡能相信她的话。她甚至将自己身上藏着的那把匕首丢给了徐江菡,用以显示自己的诚意。 这个秘密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可她们相见不过两时辰耳,徐江菡如何能相信雪儿? 只有祝王妃,祝王并不知情。 祝王妃是你告诉她的。 她是我的恩人,我没有隐瞒。这等于变相地承认了。 你为何称呼她为恩人? 是她将我救出冷宫,是她养活了我在宫外的亲属,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发誓这一生都要效忠于她。只不过现在的他们闲云野鹤一般,自在随意,根本不需要我赴汤蹈火。替她处理好这一桩事,我们便要各自散于天涯了。你相信我吧,这是恩人给你的信。你应当认得她的笔迹。 徐江菡接过了信,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信上,章婉青先是问她们好,然后表明了雪儿来此的用意。孩子是无辜的,打掉太残忍,送人又得挑选信得过的。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季王这厢最是合宜。 往后,孩子怎么样,都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出了疆界,他们的贫富生死也与这个国家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了。 一字不漏地看完了信,徐江菡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她的手臂朝身后扬了扬,示意柳涟退下。 如何?应下了吗? 徐江菡将信纸折好,嘴里道:这件事情我不能立马答应你,还需同王爷商量一番,你且在王府中住下,等我们有决定了,再告知你。 好。 刚提起季王,仅过片刻时间,她寻人的声音便飘了过来:王妃~你在哪里? 雪儿哈哈一笑:说曹操,曹操到。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房,放心,我没有歪点子,我乖乖呆着。 徐江菡一挥手,周遭的压迫感就全都散去了,雪儿感受得到。这女人的厉害远不止于此,她还是乖乖呆着吧。 徐江菡微微颔首,没有说什么,起身循着季王的声音走去。 王妃,我摘了新鲜的桃子呢,这是今年最早一批的桃子,快来尝尝鲜。季王本欲带着王妃往凉亭边走,想要坐在那儿同王妃一起品尝桃子,却被王妃带回了寝屋。 阿菡,是不是在外头晒久了,你有些不舒服啊?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季王担忧道。 有些吧。徐江菡捏捏眉心,面露疲惫之色。她的脑子有一些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同季王叙说。 第105章 季王的情敌 快躺着。听王妃说身子不适,季王急忙搀着她到躺椅上坐下。 徐江菡微微一笑,宽慰道:无碍的,今天去视察,盐场的状况如何?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徐江菡决定先同季王聊些别的事情。 公务上的事情十分顺遂,没未给她增添烦恼,季王道:今年收成会比去年提高许多,海边又多了五处盐场,晒盐制盐的人手也增加了。 徐江菡听完之后也十分舒心:这么说来,季州今年的盐课收入又要增多了? 是啊,不单单是盐课,纺织业也大兴,上缴国库的税银也会相应增加。 如此,甚好。陛下看见季州的奏报,应当会喜从心来。 好了,不谈公事,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躺下来歇歇?我与你切些桃块,歇好了再吃上一吃,很甜的。 季王拿起两颗桃子,正打算拿去洗了,却被徐江菡一把拉住了手臂:先不急着吃,我有一大事要同王爷商议。王爷看看这封信。徐江菡将雪儿给她的信递给季王。 是谁写的信哪?王妃面色凝重,还有些心神不宁,季王刚接过信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从头至尾阅读完毕,心中是五味杂陈,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王爷看懂了祝王妃的用意了吧,臣妾问你,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徐江菡在季王耳旁问道。 季王蹙了一下眉,食指与拇指紧紧攥着信纸的边缘,十分纠结:倘若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十有八九不能出世。徐江菡仅是猜测。 季王思索片刻,心中有了答案,扶着徐江菡的肩头道:不然我们收养这个孩子吧,将来到了地底下,列祖列宗也不会怪罪我们因一己之私坏了夏家的血缘。而且若这个孩子是位皇子,这个皇位理应是他的。 顿了顿,季王继续道:若是个公主,等她大一些了,我们再声称身子有疾,不可生孕,然后从其他王爷那儿选一个德行好的,带在身边教育,这样可行? 就听王爷的。徐江菡颔首道。确实章婉青的孩子对于她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了什么,季王突然面色转喜,她拉住徐江菡的双手,激动道:那我们还能见到三哥与三嫂?自京中一别,她还以为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再相见了,没想到现下她们还有交集,还有联系。 我问过雪儿,没有同意。他们俩现在行踪隐秘,再相见怕是有些困难。王爷若想见他们,便让雪儿从中传信,问问看。 雪儿?季王疑惑地皱起眉:雪儿又与此事有何关系? 徐江菡将下午发生的那些事情告诉了季王,包括她知道季王女子身份一事,季王听完后大为骇然。 王爷回忆一下,究竟是何时被雪儿识破了女子身份? 季王思来想去,不知不觉中冷汗直流,有些心虚道:我哪里知道,兴许是幼时防备心较弱,无意中叫雪儿看见了 季王在王妃面前不懂撒谎,一副话没说完的样子,徐江菡自然而然接下去问道:看见什么呢? 季王眼珠乱晃,心神尤为不安,一些往事涌入脑中,她声音轻颤:夏日炎日,我与雪儿曾一同下过水塘,上岸时未着一缕似是那时,她见过我的身子 啪无名之火从徐江菡心头蹿起,她猛地一拍桌子,面色陡然变冷。这完全是在她意料之外的答案,故而她呈现了自己最为直接的反应。 季王霎时蔫儿了,委屈兮兮地竖出了自己的四根手指,解释道:阿菡,我那时候才四岁。 徐江菡撇撇嘴:四岁也不能让人将身子看了去! 季王又抱住了徐江菡的腰,撒娇卖萌道:我知道错了,是我粗心大意了。 季王认完错才想起来雪儿的母亲也是知情人之一,兴许是她告诉雪儿的,赶紧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立马反口道:我记差了,不是这件事,雪儿知道我的女子身份,或许是她的生母告诉她的。 你确定? 季王摇摇头:不确定,时过境迁,雪儿生母也已去世,哪里有人可以追问,难道你要我去找雪儿问清楚? 若不是还好,若真是下水塘之事,岂不尴尬? 徐江菡也不愿旧事重提,于是摆摆手道:罢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你写一封书信给祝王夫妇,问问他们能否相见?这封信让雪儿送回去。 好。 ** 转眼又过了几日,春暖花开,天朗气清,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在季王府门前停下,赶车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身子并不厚实,满身尽是书卷气息。 李夫人,到了。他抬手敲了敲车厢门,低声唤了一句。他的声音清朗,目光柔和,但望向季王府三个大字的时候,眼底有一抹难以掩藏的失落。 江城,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你同菡儿也许久未见了。徐江菡之母李昭英探出头来,劝道。 名为江城的男子本是百般纠结,但都来到这儿了,也不想弄虚作假,他想见,便见她一面吧。 好,见菡儿一面我就离去。江城嘴角扬起一抹笑。 李昭英拍拍他的肩头,觉得青梅竹马做不成夫妻也无需这么生疏,又劝道:江城,没事的,在王府里住上一段时日,就当陪陪我这老太婆了。 江城想着能见江菡妹妹许多面,能好好地同她叙叙旧情,这才露出了开怀的笑意,做了一揖道:那江城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停下的时候,和林和顺两兄弟也下了马,正想上前去伺候,却被江城抢先一步,不便打扰,只好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候着。 他们是奉季王之令前来迎接李氏李昭英,却不料这位李夫人不太待见他们,路上冷冷落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倒是对这个马车车夫尤为关心热络。 听着二人的交谈,兄弟俩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有必要提前告知王爷一下,让她做好应对的准备。 和林和顺交换眼神完毕,和顺一个侧身往府门的方向小跑而去,和林则留在原地堆着笑招呼着二人。 小李,王爷呢?和顺一通乱跑,逢人就问王爷呢。 扫地的小李答:好像在后院呢,新种的桃花就开了三朵小花儿,迟迟不结果,她寻思着如何才能让它结果呢。 和顺着急道:这都火烧眉毛了,就别折腾那些了。你快把这地扫干净一点,王爷的岳母大人就在门外了! 好好好知道了,你快去找王爷吧。 和顺又一路飞奔,在王府的后院找到了正在修剪花草的季王。和顺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爷,岳母大人来了! 季王在花丛中抬头,双眼亮晶晶的,激动道:来了吗?怎么不早点让人传消息给我?我好去门口迎接呀! 季王丢掉手里的剪子,用布擦擦自己的小脏手,满脸兴奋地要去前门迎接自己岳母大人。 王爷,王爷,先别急,小的还有事情要禀报容我,容我先喘口气咳咳和顺拉住了季王的衣袖,拉停了她匆匆的脚步。 什么事啊?季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眼神不断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心里很是着急。 和顺的气喘匀了,语速飞快地说:王爷的岳母大人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的身旁还跟了一个叫做江城的男子,听他们交谈江城似乎 分卷(66) 什么?江城这个讨厌鬼也来了?季王的脸陡然变色,她一把推开和顺的手臂,急色匆匆地朝着大门走去。 和顺被季王这反应吓得一噎,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江城似乎同王妃有交情呢怔了怔,和顺将这噎住的半句话吐了出来。 这时,季王已经走到了前厅,脸颊气鼓鼓的,满脑子都是周江城的名字。他怎么也来了?他来着做什么?!!! 双儿,拿一杯水给我。可季王是一家之主,周江城是客,她再怎么不喜欢他,于礼,也是要和颜悦色的。季王觉得现在有必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调整好面部表情,不能在岳母面前表现得斤斤计较。 不能不礼貌! 不能不和善! 要笑! 季王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把双儿都吓了一跳:王爷,这茶是早上的,凉了,奴婢去去就回,去沏一壶热的来。 不用不用,凉的更好,拿过来,拿过来! 双儿赶忙把凉的茶壶送过去,倒了一杯凉茶水送到季王手边。 咕嘟咕嘟季王大口地饮下,好好地缓和了一下心中的激愤。长舒出一口气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调整好状态了,又马不停蹄地朝着府门走去。 靠近府门,季王听到了门外热闹的交谈声,有王妃的,有谭管家的。季王在门后刚扬起了一抹伪装的笑意,准备以一家之主的身份迎接众人,这时却听王妃对着江城轻轻柔柔地叫了声:江城哥哥。 季王脚下一趄趔,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和顺来,给你一锭银子。 和顺: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季王:去买一捆甘蔗来,我的牙有一点痒,我要愤怒地撕扯它们! 第106章 岳母来也(一) 江城哥哥?王妃怎可如此亲热地称呼一个男子?季王面无表情,心里愤愤道,双手插着腰在门后打转,鼻孔中喷着热气,整个人都似浸在醋缸中。 江菡妹妹,许久未见,你过得还好吗?周江城见到徐江菡,喜上眉梢,热络地同她攀谈道,一双清秀的眼眸中尽是柔情。 王爷待我很好,江城哥哥放心,这世上没有比她待我更好的人了。徐江菡浅笑,轻声回道。 江城苦涩,心里道:你若是同我在一起,我也会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季王躲在门后多听了两耳,听王妃这般夸赞自己,心里霎时有了底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挺胸抬头地走了出去。 岳母大人,您来了!她一出门便直奔着李昭英而去,脸上扬着恭敬的笑。 这一世的李昭英还未同季王打过照面,也没相处过,不知她秉性如何,可听外头的风评不太好,她并不满意这个女婿。 将门之后,性子直爽,心里但凡有么么想法,都会表现在脸上,李昭英脸上轻蔑地笑了笑,道:你就是季王? 季王感受到了李昭英的不喜,脸上笑意不减,仍是恭敬有礼道:正是小婿,岳母大人路上辛苦,我们进去说话吧。厅里头备了清热解暑的绿豆汤。 于季王来说,并非第一次同岳母大人打交道了,她知道岳母大人的脾气喜好,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挽回自己在岳母心中的形象。 好,外头是有些热,我们进去吧,江城过来扶我一下。李昭英时时不忘江城,也怕他自己想不通跑了,就把他安在自己身边。 江城兄,阿菡时常提起你,她一直感念你旧时的照料。季王就在岳母身侧,她却没让自己搀扶,完全被冷落了,可她毫不气馁,顺势在江城身旁同他攀谈道。 真的?听到江菡妹妹时常提起自己,周江城的眼睛亮了亮,可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季王故意为之,她的本意是在下面的几句话。 兄妹之情最是难忘,你就在王府中多呆一些时日,叙叙旧。季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小气吧啦的,恨不得江城现在止步,掉头回北直隶去。 徐江菡走在另一侧,听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季王还在挨着江城说着一些关乎于兄妹之情的慨叹,小嘴跟那小麻雀的嘴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城的脸越听越黑,回复季王的时候声音都有些轻颤,读书人情感总是更为充沛些,心思也更为细腻,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的苦涩如浪涛般在翻涌。 走哪边啊,女婿快指指路。李昭英听不下去了,支走季王让她前头引路去。 马上就到了,往这边。听李昭英随口就是一个女婿,季王这心里美滋滋的。 进了大厅,绿豆汤已经备好了,季王知道岳母大人的口味,让厨子选了上好的绿豆,少放糖,火候拿捏得也有讲究。故而李昭英端起饮用之时觉得这绿豆汤十分舒爽称心。 摆放在徐江菡面前的则是一碗温热的红豆汤,这也是季王提早备下的。绿豆生寒,红豆则滋补许多,适合有孕之人。 喝绿豆汤的间隙,李昭英一直打量着二人,见季王细致入微,心里的印象好了许多。不过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她不会被这一时的景象迷惑,季王秉性人品如何,还要再观察观察。 喝完绿豆粥,李昭英挨着徐江菡,母女二人聊了几句,但凡有涉及季王的话题,徐江菡都含笑夸赞。 李昭英感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呦,出嫁这么久,全然把娘家忘了,也不回去看看。你可知当初你执意要嫁一个瞎子,我跟你爹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 徐江菡欠欠身:让爹娘担心了,是女儿的错,不过王爷不是瞎子,她只是被人所害,你看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了? 季王有意让母女二人多聊几句,找了个话头把周江城带走了,说这话的时候,俩人已经不在场。 可菡儿了,为娘想不通到的,你到底图么么呢?她不过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王爷。现在朝野这般动荡,她会害了你的。 徐江菡摇摇头,对李昭英的话极不认同:王爷并非软弱无能,她只是不喜争抢。我图的也不是娘心中的荣华富贵,我图的是她这个人。 人?李昭英一怔,你们先前有渊源?当初徐江菡不顾劝阻,执意要嫁季王,她就觉得不对劲。她的女儿非池中之物,心中有雄韬伟略,断不是会被荣华富贵吸引的人。 这么一听,似是能圆回来了。 是啊,王爷于我有再造之恩,是她让我原本暗淡的生命熠熠生辉。徐江菡眼波流转,想起了前世季王让自己上轿时的画面,她的人生是在那一刻有了光彩。 李昭英打量着自家女儿的神情,见她柔情满目,便知她对季王情之所钟。原来不是权势富贵先动的手,而是她的女儿先动了情。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把江城带过来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季州可要遭罪了! 那你现在身子如何,可有难受? 尚佳,王爷照顾得很仔细,有时没有胃口了,她会想方设法让我吃些东西。 娘跟你说,这段时间最为关键,可不能马虎,得好好补补,我从老家里带来的乌鸡,拿去炖汤真是绝了李昭英拉着徐江菡去看自己带来的那些特产。 听着李昭英数出的那几样食材,徐江菡额上的肌肉不自觉跳了跳,终于,她假孕之后的第一大难关来临了。 娘,我不爱吃这些,能不能不吃啊?孩儿懂医,知道么么药物可以滋补,届时配上两副调养即可。徐江菡皱了眉,望着李昭英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些哀切。李昭英厨艺不好,却热衷于颠勺炒菜,徐江菡及其父徐广琛多次善意提醒却被无视,李夫人仍旧称霸徐家厨房。 哎,药物怎么能和这土生土长的乌鸡比呢,你放心,娘亲的厨艺已经大为长进了,不会让你失望的。告诉你们家厨子,晚饭我来做,让他们歇着。李昭英笑得爽朗,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不由分说地让下人带着她去厨房。 徐江菡阻拦无果,只好顺了她的意。 王爷呢?李昭英走后,大厅空了,徐江菡寻起季王来。 王爷同周公子下棋呢。丫鬟答道。 两人战局如何? 平分秋色,但王爷更为吃力些。双儿刚在二人身旁守了一会,观摩了这场无声的战役。 徐江菡笑笑,嘱咐双儿道:让王爷到寝屋里一趟,就说我寻她。 是。双儿看得门清儿,知道自家王爷在与这个江城公子较劲,也知王妃是偏袒王爷这一方的,在王爷吃力的时候会助她一臂之力。 果然,在季王耳旁说明来意之后,她就顺水推舟,很是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你说王妃寻我,有急事?可是身子不适了?不行,本王得过去一趟!江城兄,让双儿陪你再下几局,我先失陪了! 季王得了借口,跑得比兔子还快。 回来了?推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徐江菡询问出声。 回来了。季王答道。 徐江菡笑问:可是厮杀够了? 还不痛快,江城的棋艺竟比前世长进了不少,我对付他,很是吃力。季王鼓了鼓腮帮,脸上有些不甘。 小气巴拉的,你已经抱得美人归了,怎还与他针锋相对? 我季王撇撇嘴:他觊觎你,我就是小气巴拉,不想与他大方。 以你这架势,不用两天,他就会自己待不住,主动请辞的。 那感情好,他走后,我便没有这么烦心了。季王坦言道。 这么吃味,可是今日那一句江城哥哥刺激的?徐江菡笑眯眯地看着她。 一听到这四个字,季王就浑身不对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没由来一阵不舒坦。 徐江菡看着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吃味儿,连忙改口道:不然我再叫几声容宣哥哥,你心里可会平衡?她有意捉弄季王。 听见容宣哥哥四个字,自己的脸立马红了起来,耳垂尤其明显,像是能滴血。 怎么样啊?容宣哥哥?见她不回应,徐江菡不依不饶,绕到了季王的身侧,覆到季王耳旁,用充满魅惑的声音,又低唤了一声。 季王十分难为情,捂脸道:阿菡,你别叫了,我我还是喜欢你称呼我为王爷,那四个字莫要叫了。 那四个字若非要逗弄季王,她决计不会说出口,着实是难以启齿。 好,不叫了。徐江菡的脸也有些微红。 二人在房内嬉笑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一个敲门声:王爷,王妃,李夫人让送来的参汤,她说让你们品尝品尝,还嘱咐要让你们喝光。李昭英还有一点不好,就是喜欢让人要将她做的东西吃完。 房间内,徐江菡与季王对看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读到了一种不言而喻的抗拒。 送进来吧。徐江菡开口,丫鬟则将参汤置于桌上,放好后便离去。 门又被重新关上,徐江菡先行抬手,将参汤往季王面前推了一把,嘴里冒出几个字:没毒,喝了吧。 季王没有抬手推参汤,只是抬眸望着徐江菡的双眼,细声道:方才饮了许多水,现在肚中满满当当,喝不下了。 不若倒了?徐江菡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好,就这么办!季王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二人合谋,季王实施,在房内将这碗参汤处理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岳母大人:敢倒我的汤,接下来有你们好看的! 抱歉久等!阿絮在工地上混了半个月,晒得黑不溜秋的,现在回来了。 第107章 岳母来也(二) 怎么样,参汤好喝吗?晚膳刚落座,李昭英便兴致勃勃地问道。徐江菡不好拂了她的美意,编一个谎言道:不错,母亲的厨艺比先前当真进步许多。 她面容淡定,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浅笑,心想娘亲必定不会多疑,三言两语间这件事就翻篇了。 谁知徐江菡应完,李昭英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她又问:全部喝完了?可是一勺一勺喝的? 听到这话,徐江菡自然要答:喝得一滴不剩。 默不作声地,李昭英的双手从桌下抬起起来,插在腰上,眼睛眯了眯,她故作云淡风轻地问:我那参汤是一勺一勺往里舀的,你说说,一共喝了多少勺的汤? 这一手季王与徐江菡并没有提防到,脸上的笑意都险些垮了下来。 徐江菡低头用绣帕蹭了蹭鼻尖,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季王的脚,抛了一句话让她接:我先前饮了许多的红豆汤,参汤只饮了七八口,便喝不下了,剩下的让王爷给喝完了。 李昭英手臂交叉置于胸前,听她说完,又将目光移至季王身上。季王头脑一转,接着王妃的话往下讲:岳母大人,我糙得很,我是一口饮尽的,未未算得那么清楚 见李昭英抱着双臂觑着她的模样,季王面露难色,弱声道:何人喝汤还要特意计算数量呢 李昭英见二人这模样,自是不太信的,便猜测自己的参汤十有八九是让哪个下人给喝了,要么就是被倒了,心里扬起一阵悲伤,故而十分严肃地对二人道:下次有汤,喝的时候要记得数数,我会检查。我那么辛苦做的,要是被倒掉了我会很伤心的。 知道的。徐江菡点头应道。 季王要殷勤许多:一定会全部喝完,岳母大人放心! 好了,吃饭吧,大家吃饭吧。李昭英拿起了手中的筷子,招呼三人吃饭,江城坐在位上,看着三人你来我往,自己一声不吭,嘴角挂着别扭的笑。他想自己明日一定要同李夫人请辞,木已成舟,他待在王府中已无用处。 李昭英在徐家掌勺多年,按理说厨艺慢慢磨练,总不至于太难吃,可是,她的口味太独特,旁人皆难以接受。鱼、肉、虾、蟹皆不除腥,也不喜放盐,总喜欢原汁原味。 咸物吃惯了的,怎会习惯这种吃法。徐江菡在徐家待了十数年,从未接受过这种吃法。 分卷(67) 岳母,这个好吃!季王则不同,她在李昭英面前的表现欲正浓,夹起一块鱼肉往自己嘴里塞,连声夸赞。 李昭英喜欢吃饭吃得很香的孩子,更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吃得很香的孩子。见季王吃得这么欢腾,十分满足,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徐江菡挑挑拣拣,也吃下一些,五分饱腹便停箸。吃饭时,季王很喜欢往她碗里夹菜,今日不敢了,见王妃不大喜欢这些菜色,便寻思着让和顺去醉香楼弄些好吃的饭菜来,等夜里岳母歇下了再偷偷摸摸地吃。 江菡,怎么能就吃这么点儿,从前食量小也就罢了,现在不一样了,你的腹中有孩儿,你不吃,他要吃呢!季王没夹的菜被李昭英夹到了徐江菡的碗里。 徐江菡的双眼讷了一下,旋即便想着拒绝,还未开口,季王便端走她面前的碗道:岳母大人,阿菡今日有些胃胀,不宜多食。 胃胀?可有去大夫? 调养一下就好,小病小痛无需次次寻大夫。徐江菡轻声说着,波澜不惊地接过了话,在饭桌下,她却用足尖勾了季王的小脚肚一下。 行吧,那这些都夹出来了,不要浪费了。女婿,你吃了吧。李昭英指了指徐江菡的碗,对季王道。 好,我还没吃饱呢,可以吃完。季王面上应得好听,徐江菡却看见她耳后的青筋跳了跳。 好好好,吃吃吃,快吃。李昭英也吃饱了,搭着双臂看着季王吃。 季王吃完这一顿,感觉自己的味觉都要被这些鱼肉的腥味给冲乱了。余下的日子,她要想个法子,多送岳母出去转转,多领略一下季州的大好河山,只要有交错,日子总不至于那么难熬。 回到了房里,季王整个人都似霜打的茄子,蔫儿了。但一想到再过一会儿和林就会送来醉香楼的叫花鸡,嘴里又重新有了滋味,心情也愉悦了些。 方才周江城同我请辞了,说明日一早就离开季州。徐江菡是后头进来的,一入内便将这消息告诉了季王。 那真那真是太好了,完整的一句话被季王掩藏在了心里,完完全全说出来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她只能故作惊讶:真的? 是真的,现在你可高兴了? 季王抿嘴晃悠着小脑袋,一些东西溢于言表。徐江菡走到她身旁坐下,贴着她的耳又道:还有一个更让人高兴的事情要告诉你。 是什么? 母亲在季州呆不了多久的,她很快就会回北直隶的。 为何?季王一下从床上弹起,震惊道:是否北直隶出什么事情了?还是岳父大人那厢? 徐江菡摇头:都不是,她觉得待在季州没意思了就会回去了。 怎么说? 因为再过一阵,她就会知道,你会将我照顾得很好,她无需操心,她自然而然就会回去。 是这样啊。季王本以为是王妃家中出事,还捏了一把汗,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能将这理解成王妃的夸赞么嘿嘿嘿,王妃这么说可是在变相地夸我? 徐江菡勾勾季王的鼻子,同她说得明白:不是变相,是直截了当的夸赞。我满眼都是王爷身上的好。 王妃的话让季王消去了一整日的不开心,连嘴里胃里奇怪的味道也不复存在了。她太开心了,被王妃夸一夸,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以至于没想过后果就拍着胸脯保证:他日若岳母再送补身的汤来,我来喝!我来数数! 好,那就一言为定咯。徐江菡喜笑颜开,也不知在这些家长里短里这么算计季王对还是不对?不过她说的那些话,可以立一万个誓来保证,都是实话。只不过是选了一个恰当的时机说出口,就让季王乐开了花。 季王也没想到自己履行承诺的时候会来得这么快,第二日用完早膳,岳母大人便让下人送来了补身的汤药。 季王看着那碗乌漆嘛黑的汤水,凝住的神情许久都缓和不过来。 阿菡,这喝了不会拉肚子吧?季王抬头望着徐江菡,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不会。徐江菡淡定地宽慰她:母亲煮的东西很神奇,味道千奇百怪,卖相也百怪千奇,总觉得加入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怎么吃都不会坏肚子。 季王舀着汤水,面露难色:可这样看,怎么那么像护城河的排污渠里舀上来的? 徐江菡晃晃她的身子,劝道:不要想这么多,想得越多,心里建设的时间就越长,快喝吧,现在还能一口一口地喝,时间久了,母亲就要冲进来了,那时候你该如何解释? 到那时还真是不好办了,季王用了些气力,握紧了勺子,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战斗状态,对着徐江菡道:那我来喝,你帮我数着。 嗯。 十二,十三,十四,最后一口,十五。不对,还余了半勺,也喝了吧。 徐江菡闻出了这汤水里的几味药材,确实是滋阴补阳的中药,季王都喝下,于身子也有益。 一连喝了几天,季王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徐江菡不好跟她差得太多,每日出门的时候,多往脸颊上打了些腮红。 岳母说明日想去季州的青云山小住二三晚,体验一下佛家的清幽宁静。季王当然求之不得,立马将出行一事安排妥当。 今日将这补身的汤药喝完,就可以暂告一段落了,季王的心中日积月累的沉重消失了大半。 午后,岳母送来了两碗汤,说一份是为她准备的,季王想着明日便能解放了,也没说什么,欣然接受了。 汤中放了姜片,有辣辣的味道,季王正埋头喝着,鼻中突然留下了一股暖流,她以为是辣汤呛鼻,呛出了鼻涕,忙抬头,呼唤王妃道:王妃,流鼻涕了,要擦一下鼻涕。 她手边没帕子,王妃手里时时抓着一个,此时呼唤王妃,自然是不会错。徐江菡本在一旁看着邸报,今日她让季王自己数数,听她这么说,拿了帕子赶紧走了过来,走近才发现季王这哪里流的是鼻涕,分明是鼻血! 流鼻血了,仰头,别乱动。徐江菡擦去了季王鼻中的鲜血,抱住她的脑袋,抱着仰着的姿势,手指按住她头部的穴位。 怎么会流鼻血?季王一蹭,满手都是鲜血,被吓着了,嘴里咿呀咿呀地叫着。 徐江菡宽慰:没事,身体在排毒呢。这几日的汤药滋阴补阳还活血,疏通了你身上的血脉。我已经帮你止住了,很快就不流了。 还好有王妃在,听王妃说鼻血已经止住了,季王这才不害怕。徐江菡看着季王这副可怜兮兮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二人维持一坐一站的姿势,季王仰面看她,王妃俯首瞧她。二人眼中都有深情,徐江菡摩挲着季王的脸,开口便打破了这份浓情蜜意:方才喝了几口?可有记着? 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忘记了可不得了:记着呢,是八口。王妃,我都流鼻血了,可以不喝了吧? 徐江菡笑着点点头,同她开玩笑道:可以不喝,剩下的我来喝。但八口不凑巧,容易忘,不若王爷再喝两口凑个整?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在线求助,怎么办,我感觉跟我同床共枕的不是我亲媳妇儿了? 第108章 太子反了 在季州呆烦了,我明日便要准备启程回北直隶了。三日之后,用完晚膳,李昭英放下碗筷后,突然开口道。她的神情没什么波澜,毫无不悦之感,开口也很随意。 季王倒是急了:是否小婿做得不好,引得岳母大人心烦了?请岳母大人明说。 诶,不是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总的来说,季王这个女婿,李昭英是满意的。为人端正,又善良纯粹,最主要的是对自己的女儿好,不会三心二意,待在季王府的这些日子,她的言行举止,自己都看在眼里,她是一根刺都挑不出来。 是你岳父老徐给我写信,说家里没人吃不饱穿不暖,让我回去。李昭英叹了口气,这般说道。在你们这呆了好些日子了,我也不放心他,想回去看看。 原来如此。季王流露出不舍之情,挽留道:岳母不若再留五日吧。信州来了个洋人戏班,有趣的很,我已经派人去请来了,后面五日都会在季州表演。岳母不是喜欢洋人的这些花样吗,不若再留五日,看过瘾了再走? 季王一开口就是五日,引得徐江菡扭头看她,但季王的脸上无半分假意,显然是真诚的挽留。这让徐江菡不禁感叹,有人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这几日流的那些鼻血了吗? 季州洋人铺子多,李昭英来季州后每日便喜欢逛这些洋人铺子,买些稀奇好玩的玩意儿。季王投其所好,每天为她搜罗些洋古董,洋吃食,洋人戏班也是其中之一,谁知岳母说走就走,季王下意识当然是要挽留。 除却爱煮怪怪的东西这一点,李昭英在季王心中,也是个极好的岳母,开明、爽朗。初见有些误解,熟稔之后发现对方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不看了不看了。李昭英笑笑,挥挥手拒绝,你岳父封建的很,我带这么多洋玩意儿回去,他准说我。洋文化和我们这是真不一样,戏班还是不看了。你们要有时间,可以去瞧瞧。我收收东西,明日就走了。等我的小孙儿出世了,我再来,我要给他带礼物的。李昭英抚了抚徐江菡隆起的小腹,满脸都是慈爱。 那好,我让他们去安排车马。既然岳母大人执意要走,季王也不多留,立马将岳母大人的归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送完李昭英出城,季王与徐江菡坐在马车里,打道回府。徐江菡见季王情绪有些低落,开口问道:怎么了?这么舍不得母亲走? 面对王妃,季王并不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真舍不得,我很小就没了娘,能同岳母大人多待些时日,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感觉。 闻言,徐江菡摸摸季王的耳垂,抱住她的手臂,将上身倚在她的身上:会再见的,只是这些日子不太方便,母亲日日守着,我撑不了多久就会露馅。待孩子出世了,可以让她来照料,她很喜欢小孩子。 好。季王一口应下,脑中畅想着儿绕膝下跑,笑声溢满堂的画面,脸上又浮现出笑容。 回到了王府,二人先后下马车,正携手往内走去,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骏马骤然被拉住缰绳发出的嘶鸣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季王转身,眯着眼望去,见那人穿着大晏的官服。 季王殿下,八百里加急!骑马的驿站官员老远便看见了这二人,一个翻身下马,顾不得擦一擦额头上的大汗,小跑至二人身前,低着下身递上了书信。 从哪里来的?见这幅架势,徐江菡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京城。驿站官员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 季王让门卫将他扶进室内休息,手里抓着那封书信往里头走去。她边走边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迹,因心烦意乱,没有看出什么。 她走到厅内,一落座便撕掉了信封上的封口,将里头的信纸掏了出来。徐江菡来到她的身侧,正欲低头望去,季王却一把将信合上,面色十分难看。短短几眼,她已经将信上的内容大致阅读完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太子反了!季王木着双眼,抬头看向徐江菡,满脸皆是震惊。 徐江菡也是吃了一惊,取走季王手上的信,认真地阅读起来。 季王失魂落魄地站起,嘴里惶急道:阿菡,怎么办?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我,他的兵挥师南下了,马上就要打到季州来了! 第109章 太子反了(二) 徐江菡默不作声地看完信,面色初时凝重,随后便缓和,最后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事情发展与构想中的会有偏颇,有的是好事,有的是坏事,太子造反这件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有利有弊,但在徐江菡看来,利大于弊,所以在她喜大于忧。 季王则不同,她现在整个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眼珠四处晃悠,无处可聚焦,真可谓六神无主。 她看得并不长远,只知道太子要打来了,季州兵少将寡,必定是守不住的,自己与王妃很快就会沦为太子的囊中之物,届时要落得个比前世还要凄惨的下场。 她见徐江菡笑,十分不理解:阿菡,你为何还笑得出来?这般危急的时刻,我们是不是要赶紧想办法? 徐江菡笑容更大,走近抚抚她的发,宽慰道:办法是要想的,但现在不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太子亲自断送了自己的皇位,我们应当高兴才是。必定是信王那厢逼得太紧,让他有了反意,而一旦造反,皇帝想保他也保不了了。 可他带着十万大军来的,季州拼拼凑凑,也只有一万的兵,如何能敌?而且他先前囤积军械,早就做好了准备,精兵强将,我们的胜算很少,阿菡,不若我连夜送你出城吧? 不许!听到连夜送出城这一法子,徐江菡的脸立马冷了下来,呵斥了一声。她不喜欢季王的这种反应,一遇到危险,先保她,全然没将她们视为一体。 季王被这冷刀子刮了一下,眼眶都酸得泛起水雾,很是委屈,解释缘由道:我死守着季州府,你去搬救兵,我们里应外合。 徐江菡拍拍她的脸,收起了脸上了霜意,道: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又要做出前世那般的傻事。 季王鼓着脸颊,脸上没什么信心,但话中却是狠厉:我才不会,这次我要跟太子兄硬碰硬的。 是要里应外合,不过不用我去,我在太子那边安插了人,我们同他里应外合就够了。 季王一听,双眸都亮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阿菡,原来是这样,你应当早点告诉我的。如若我们在太子军队里头安插了细作,那我们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这是我们最重要的一步棋,我们要好好用。 *** 兄弟,出什么事了?城门为何不让出了?卖菜的农夫与守城的官兵相识,以往这个时候,他收市了,必定是要去城郊的菜田里转转,摘摘菜,拔拔草。可今日他行至城门,便见城门已经封起,墙上贴上了只进不出的公告。 分卷(68) 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穿戴整齐,满脸肃穆,人数也比以往的多,这也给了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要打战了,城外不安全了,不让出是上级的命令。站在最外侧的官兵时常在这个菜农摊子上买菜,一来二往也熟了,就同他说得多了点。 打战?菜农一惊,显得有些不相信,季州偏远,而且太平了许久,何故突然有了战争。倭寇打来了?他奶奶的!这群老倭真是无法无天! 菜农原是闽地之人,倭寇时常侵扰,后举家牵至季州,本以为从今往后可以享受太平生活了,不料倭寇如影随形,就是见不得他们太平。 他一撂担子,双手叉腰,恨不得将倭寇骂上个几天几夜呢。 你莫激动,不是倭寇。官兵低声劝他:别这么大声,现在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有些人心思浅,一知道要打战了,下意识要往城外逃蹿,殊不知这个时候啊,城内才是最安全的。 听到这话,菜农也将声音降了下来:那是什么人要打过来了? 是太子造反,传是贩卖军械给外敌,铁证如山后无法辩驳便反了! 诶呦!小哥你让我出去吧!菜农突然扑上前,抓住了官兵的衣领,慌里慌张道:我家婆娘和小孩还在城外菜地里! 这你别急,官府已经派兵出去接城外的人了,统统接进城内来安置。季王亲自出去接的,你放心吧,在这等着,一会儿就能见到你家婆娘和小孩了。 王爷亲自去的?那真是太好了! 城内布防交给王妃之后,季王便亲自出门,将城外的百姓接入城内。他还派出了一支队伍,去伐山上的竹与木,他要在太子到来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同时,他还需上朝廷,请求支援。粮草、兵力、武器,这些她都短缺,都需朝廷补给。 但她对皇帝并无多少信任,她不知道现在的太子在他心中还有多少分量,将自己的宝压在皇帝身上风险太大,倒不如一切靠自己,打下这场硬仗,也能借机证明自己。 福祸相依,危险与机遇共存,季王有预感,若是自己扛过了这一次,全天下的人都将对自己刮目相看,而她也能离那个位子更进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王妃果然靠谱,我收回上两章说的话! 第110章 太子反了(三) 两个时辰后,一支官兵队伍陆续进入季州城,为首的便是季王。 她领着城外的百姓入内,待城门封闭后,将百姓聚集在城门前,高声宣布道:太子反军将至,城外不安全,必是不能让你们留在城外。本王与季州城同在,城在我在,城亡我亡!希望大家与本王一心,共同对外,不能让那些跳梁小丑毁了季州城的安宁! 季王用力一挥臂,城墙下的百姓与士兵一同振臂高呼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城在我在,城亡我亡!誓死守卫季州城! 誓死守卫季州城! 季王一身戎装,叉腰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团结一心的军民,信心又增加了些。 和林,你去带着十个人去城中的竹子铺子,收罗些竹子和竹条来,竹竿也可以,有多少收多少。还有豪商大户家中有种竹子的,大的小的都给我伐来。带一箱银两去,取了人家的就要给钱。对对对,还有会弄竹制品的能工巧匠,也召集来。 属下遵命!和林也换上了一身戎装,单手握着刀柄,对着季王弯腰行了一个礼。 对于藩地来说,火药军械的储备的量本身就不足。皇帝的忌惮在,任何一个藩王明面上是规规矩矩的,朝廷给多少,他们就有多少。 像太子、信王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另当别论,可像季王这般乖乖巧巧的,再听话不过了。以她们之力,对抗太子的重兵重甲,无疑是以卵击石。 季王只能竭尽所能,替季州多想些抵抗的法子。 她曾在一本木匠的书上看到过一个杀伤力极强的玩意儿,是用竹条削尖后支撑的,一次性可以发出三百多只箭羽。整个发射装置也是用韧性极强的竹子做的,射出的箭羽射程远,威力大,如若能做上几个,摆在城墙上,一次可以射出数千只箭羽。那对敌军来说,杀伤力也不小。 季王的这个想法是方才经过竹林之时,突然想起的,还未与王妃说,倘若王妃能为自己调配一些毒药,涂抹在箭尖上,就更是所向披靡了。 机关虽好,担忧也是有的,就算绞尽脑汁也无法掩盖它是冷兵器的事实,冷热相对,差距仍十分明显。 想到此处,季王心情又郁郁了,她欲下城墙,脚还未迈开,却听城墙外头便传来一声大喊:王爷,开门!自己人! 季王往城外一瞥,发现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李誉名,忙嘱咐士兵将城门打开,放她们进来。 你们这是?季王粗粗扫了扫李誉名身后的人,发现人数众多,而且各个身上都背着大包小包,沉甸甸的。有几辆马车,还载着沉甸甸的的货物。 李誉名笑了笑:不请自来,请王爷替这些雀局的兄弟们安排住宿!知道季州要打战了,带了好些礼物来。 听到这话,季王下意识瞥了一眼李誉名随身背着的那个包袱,问道:礼物是何? 李誉名解开包袱,在季王面前打开,随后掏出了一把手铳递给季王,笑嘻嘻地看着她:怎么样,不错吧?神武营里的都没这个厉害。 季王将手铳握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左右反复观看,脸上有了笑意,惊喜地问道:这些从何而来?数量多少? 同西洋人交易得来的,两三千吧。还有一些炸药,但数量比不上这个。 太好了!你们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季王高兴道,想到了什么,她又靠近李誉名,悄悄地问她:后面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李誉名带来的人站在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比方才聚集的百姓还多。 王爷不信?回去让王妃验一验就知道了,哈哈哈。李誉名笑笑不说话,故意卖关子。 季王知道王妃手下有一个秘密组织,协助她收集情报,神通广大,但她以为至多不过是个百八十个人的规模,现在一看,十倍而不止。 不说也罢,我自己回去问。季王走下城墙,巡视了一番。 王爷好! 王爷好! 底下的那些人,看见季王之后,双眸都闪烁着一抹激动的光芒,季王能看出这些人的身手与资历不凡,却不知他们如此激动是为何? 打战是无可奈何之事,她避之而不及,为何这群人就像是期待打战似的? 李誉名脸上也无半分恐惧,反倒是秀眉向上挑着,身子扬眉吐气似的舒展筋骨。 你们个个怎么都这么高兴? 李誉名坦然地承认:高兴啊,当然高兴了,憋了这么些年,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你们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多了,您回去问王妃吧。总而言之,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帮你们做成你们想做的事情,不顾一切的。 说完,李誉名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季王虽有些懵,但知道这些铺垫都是王妃为她做的。 她又如何能畏惧,她又如何能辜负王妃的心血呢?这一场战,她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入夜,季王一整日都没有回府,徐江菡有些担心,怕她前些日子卯了太多的劲儿,后半段会十分疲惫。以小博大,以少对多,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和林,你不是说王爷只要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吗?现在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徐江菡一直觉得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事情发生时,自己都能理性地对待。 可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季王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季王影响着自己的情绪、心态,也影响着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和林有些惶恐,忙答道:王爷是这么说的呀,她让我们先回去,将自己锁在木工房里,吩咐谁都不许打扰她。还说她自己半个时辰便会回来 为了制作箭羽机关,季王寻了一处靠近军需的大宅院,召集了一批木匠,昼夜不停地赶制。那处宅院离季王府不远,徐江菡望了一眼渐深的暮色,决定亲自去寻季王。 你去备一辆车,我去寻季王。 王妃,您有身孕,还是不要出门了,我怕王爷知道了要怪罪我们了!您若担心,我过去看一眼。 不必了,你叫不动她,我自己过去吧。徐江菡叹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就要往门外走。 和林拦不住她,只能去备马车,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定睛一看,却是季王回来了。 徐江菡站在府门处不动,静静地等待季王归来。 福加,去让厨房准备些吃食,不要都是素的,备些小肉。我听说王爷这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 好,老奴这就去。 阿菡,你怎么出来了?季王老远便看见了在府们处等候的王妃,一下马,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徐江菡望着她,双眸自上而下打量着: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木工宅院寻你了。夜里见不着你,还真睡不着觉了。 季王听王妃说这话,一天的疲惫都被赶走了,同时双耳也是一红,众目睽睽之下王妃如此直白,她的脸皮经不住呐。 明日我会尽量早些,不让你担心。 走吧,回房去歇着吧。 嗯。 徐江菡带着季王回了寝殿,凑巧厨房送了饭菜来,二人便在饭桌前坐下。 累了吧,吃些东西,歇一会儿去沐浴更衣,便能歇息了。你这一整日都在折腾什么?怎么连脸都刮花了?徐江菡伸手探上季王的脸,轻轻地摩挲着,指尖下透着心疼。 我研究出了一个很厉害的东西,来日打战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季王扬起了骄傲的小眉毛,龙飞凤舞道。 她拿出了自己画的设计图,递给王妃,细细地解说到:你看前面,这些孔洞,可以同时发出三百四十七支箭羽。若有时间改造,可以提升至五百支。这是弹射的机关,这处的衔接要用韧性最好的竹子,弯到最底,爆发力才最大。 我自己看,你好好吃东西。徐江菡夹了一些菜往季王碗里放去。接过机关图,粗略地看了看。 季王一整日都没什么食欲,回到王妃身旁,感觉自己的五感六觉瞬间恢复如常,饭菜香得馋人。 徐江菡粗略看过机关图便放下了,监督起季王吃饭来。她现在有孕在身,不便外出,虽是有柳涟从中传递消息,但不全面,让她无法安心下来。 果然,枕边人还是要看得见摸得着才放心。 饱了?见季王放下了筷子,徐江菡奉上了一杯清茶,让她漱口。 嗯。季王喝完清茶,又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小眼神提溜在房里转了一圈,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对着徐江菡道:王妃,我的脚累得走不动路了,今夜能否在寝殿休息? 她这贼兮兮的笑容压根没打算将自己的小心思隐藏。 徐江菡闻言,笑道:浴池都放好水了,今夜你要走,我都不让你走了。 第111章 太子反了(四) 顺了意的季王一扫疲惫,在寝殿内转悠两圈之后,卸下头上的饰物以及身上的衣衫后,舒舒服服地踏入温热的水中。 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但因为水汽氤氲,水波荡漾,很快,那些纷繁杂芜的东西融消了。她的大脑越来越空,眼皮也越来越沉 徐江菡原是在榻上等她,结果等了几炷香的功夫,还未见季王归来,心生疑惑,靠近浴池,才发现这人趴在浴池边缘睡着了,鼾声阵阵。 徐江菡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低声喊道:王爷,醒醒,醒醒。 谁知季王睡得十分香甜,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哼哼唧唧了两声,转了转头,继续鼾声四起。 睡着了就跟一只小香猪似的。不知为何,徐江菡的脑中浮现出小香猪的模样,竟觉得季王这般与之有几分相似,忍不住最嘴边嗔了一句。 可无论她说什么,季王仍是没有反应,徐江菡无奈,只好脱去自己的衣衫,下水去捞她。 温水中,徐江菡环着季王的身子,将她的脑袋架在自己的肩上,嘴里仍想将她唤醒,便轻拍她的脸颊唤道:王爷,醒醒,我们去床上睡。 有水花溅到季王的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见是王妃,很快又闭上,嘴里含糊道:阿菡,困。 我知道你困,走两步,我们就到床上了,然后就可以好好休息。在水里泡久了不好,会生病,要吃很苦的药呢。 不生病,不吃药季王听话地迈动脚步,出了浴池,要多听话就多听话,徐江菡让她站在扶着墙站好,她就站好。 接着,徐江菡取了布巾来,擦干了季王身上的水,再为她穿上亵衣。 过程中,季王就像陷入了无我的境地一般,脑袋放空,不再装着那些烦心事。身子随着耳畔那个清亮的声音而动,她说抬手,自己就抬手,她说去找床睡觉,自己便眯着眼摸摸索索来到床榻边,盖着被子躺好。 徐江菡站在床侧,望着在床榻上躺得笔直的季王,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晚的这些都是她有意为之,她替季王掖好被角,便去浴池边的台子上,拿下了那个正袅袅散发着安神香味儿的香炉。 她取来,放在了床榻旁的台子上,接着吹熄烛灯,走到榻旁。香炉里加入了安神解忧的药草,会消除人焦躁烦闷的情绪,更好地放松身心。 季王的心思很细,若是心里装了忧愁的事,就跟在那扎了根刺似的,会左思右想,彻夜难眠。徐江菡不愿见她如此,便配了药草,让她歇息好。 战争一触即发,她也不能懈怠,李誉名从京中来,带来了许多情报,写成了书函,她要仔细瞧一瞧。 季王在这儿,她也不愿走远,搬了一张小凳子,留了一盏床榻旁的小灯,阅起了京中的那些情报。 信王按照她原先的设计,一步一步查出了军械失窃案的真相,最后将这些证据摆在御前,皇帝自然是大为震惊,不过为护太子,当即他便让信王莫要外传,自己派锦衣卫去查个清楚。 分卷(69) 信王信心满满,没有读懂皇帝的别有用心,急不可耐地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震惊朝野。皇帝痛心疾首,想做一些东西来挽回,却被信王一次又一次地打乱。 案件进入三法司会审,嫌疑犯人审到一半,太子便坐不住了,以信王恶意污蔑、恶意反目的理由举起了反棋。 一旦举起反棋,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罪过了,皇帝再饶恕,也是堵不上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他必须要派出武力讨伐,不然难以服众,就是天下人反他了。 皇帝心力交瘁,心中也对信王爱不起了,明褒实贬,彻底将他从继承皇位的名单上划除。这些外人自然是看不出,但作为内宫太监总管的李奎就另当别论了。 他在信中写道:皇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中常唤太子乳名。叫起信王来,又凶又狠厉,似是仇人一般。季王殿下此时还不宜出头,需与太子胶着,举步维艰,方能唤起皇帝恻隐。皇帝爱太子,更爱皇位,太子没了节制,必定出格,父子成仇,指日可待。 徐江菡的目光落在父子成仇这四个字上,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脑中已然开始算计着什么。二人终将成仇,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她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加速二人成仇的时间。 太子此番造反,更是联合了海倭,全然不顾民间疾苦,可谓是丧尽天良。倭寇从东南沿海一带袭击,福建一带战事吃紧,皇帝封信王为威武将军,让他带领朝廷五万大军入东南抗击。 信王天真地以为只要打赢了这场战,皇位非自己莫属,殊不知皇帝根本没想让他活着回来。 皇帝仍想劝降太子,夏霖熙带着六扇门的精锐也去了东南。若有紧急,她会带人志愿季州。 阿菡。徐江菡看信看得入迷,不知季王翻了个身,没寻到她,开始嘟囔起来。 徐江菡看着季王这将醒未醒的模样,忙问她怎么了,季王哼哼唧唧,也没啥事儿,就是想要佳人在怀,亲亲抱抱。 好,这就歇息了。徐江菡吹灭烛灯,入了榻里,拉过被褥,将二人捂得严实。 季王的脑袋挪了挪,搭在徐江菡肩上之后,便蜷在徐江菡的怀里睡着了。 一夜香甜无梦,季王睡得很沉,倒是徐江菡心思重些,夜里醒了好几次查看季王还在身侧否。这人,一觉醒了,又想起好多事没做,只怕是要奔去折腾她那些机关器械,要是她发现晚了,拦都拦不住。 天刚蒙蒙亮时,二人都睡得很沉,一声巨响将二人从睡梦中拉了回来。 二人睁眼,四目相对,异口同声朝外头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外头传来侍卫慌张的声音:禀王爷王妃,这好像是大炮的声音,反贼反贼是不是攻进来了? 第112章 太子反了(五) 太子的兵这么快就来了?季王脑子一下子清醒,嘴里小声嘀咕一声,眉头紧皱,掀开被子便要往床下走去。 王妃半起身子,拦了一拦,提醒道:像是虚张声势,可能只是想给我们一个威吓,这时不宜轻举妄动。 季王握了握王妃的手背,严肃道:知道的,王妃莫要担心,你就在家中好好呆着,不要乱走动,安心,外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虚张声势是真,枪林弹雨也是真,有战争就必定有伤亡,仍是需要严阵以待。季王不愿王妃以身犯险,温声劝道。此时的季王已与从前大不相同,浑身上下透着几分稳重的气息。 离了床榻,她又一改方才劝慰时的柔和,面容严肃道: 柳涟,取本王的盔甲来,快! 来了。话音刚落,柳涟便捧着季王的盔甲入内,她方才听见炮火声,便知要出大事了,已经提前将这些准备好了。 季王全副武装,带着一支亲兵往城门的方向奔去。城门里及城墙上的士兵一片慌乱,有兵部的官员下马稳军心,但不时被城外的火炮声扰了心神,也是不大镇定。 雀局的人也刚刚赶到,李誉名带着他们在城墙上查看敌情,见季王来,朝着她迎面走来,同她道:这么大的动静,是两门小炮交替发的,架在那里。 季王才上城墙,还未来得及寻找敌人的方向,顺势朝着李誉名手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她发现了敌军的身影。 那几个为非作歹的士兵,与城内的守军穿着同样的衣服,握在手上挥舞的旗帜已经改成了胤字,那是太子的名号。 李誉名手背在身后,眺望着敌军,分析道:这炮虽然不是弗朗机炮,但威力也不小。主要是质轻,好携带,这些人应当是先头部队,奉太子的命令来的,要同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他们想制造混乱,使得军民难一心,便可以轻易将我们歼灭。我猜测他们并没有支援的人,我带雀局的人从山后过去,包抄他们,应该能很快拿下。但也不排除他们会设陷阱的可能性,王爷,您说是否值得一试呢? 季王双手撑在城墙边上,双唇紧抿,眺望着那些肆意妄为的人。她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知他们此时是兴奋还是无奈为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炮火砸在黄土地上,发出剧烈的震颤声,沙石飞溅。季州城内的百姓抱头逃窜,十分惊慌,有官员在四处安抚,但收效甚微。 季王有了决策,目光一凛,双手也攥成了拳,在城墙上狠狠地击了一下,沉声对李誉名道:试!务必拿下! 李誉名抱拳,弯了弯腰,同样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千万小心! 是,你们跟我走!李誉名转身,带走了手下。他们骑着快马,从另外一道城门出去,从山头后方包抄敌人。 季王下了城墙,召集了大臣们在府衙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与此同时,一只乌黑的鸟落在了季王府的屋檐上,蹦跶两下,落在了王妃的寝屋前。 柳涟推门出来,要给王妃打些热水梳洗,恰巧碰见了,挥手便要赶走。可这鸟与平常的鸟不同,并不怕人,在栏杆上跳了两下,离了远些,并未飞走。 柳涟心想这必定不是寻常的鸟,莫不是给王妃传信的?于是她赶忙逮了这鸟往屋内走。 王妃,这鸟好生奇怪,不怕人,应该是训练过的。可在它的腿上又没找到密信。 徐江菡轻轻一抬眸,面上没什么表情,道:绑在腿上的还能叫做密信吗?自然是要藏得深一些。 可这鸟巴掌大能藏哪儿啊?柳涟动手捋了捋鸟的羽毛,也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好了,你给我吧,你去忙其他的。徐江菡站起了身子,朝着柳涟走去,伸手取过了她手上的鸟。 是。 徐江菡的手指探到鸟的翅膀下,指尖细致地摸索,摸到一个凸起之后,小心地将其取下。密信写在一张小小的皮上,用细线缝在了鸟的羽毛上。 徐江菡将皮展开,一些细小的点映入眼帘,这上头是他们对接的暗语。徐江菡看罢取来细针,也在白皮上扎出几个洞来,继而将白皮缝在鸟儿的大翅上,放生。 ** 李誉名从另一侧城门出来,快马加鞭从山的另一侧包抄上去。不过他们刚进入山脚,便遇到了阻碍。 此番前来示威的是一支由五十个人组成的先头部队,散落在丛林中,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手里拿着的兵器也不容小觑,统统都是神机营新研制的热武器。他们神情严肃,目光谨慎,一直在巡逻着。 李誉名一个手势叫停了队伍,吩咐手下将马停在山脚隐蔽处,而后规划的突袭的路线。她就带了二十个人,人数上寡不敌众,兵器上也看不出多少胜算,全部都是使用的冷兵器。好在这些人都是一等一使用暗器的高手,他们可以智取。 雀局的人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从潜到这些人的身后,掏出暗器,对准他们的背部来了一击。暗器上淬了毒,中毒者无法言语,很快便倒地身亡,只不过倒地之时发出的声响提醒了剩下的人。在白日里偷袭,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有突袭,大家掩藏!反击!太子的人立马警觉,纷纷躲到大树背后,掩藏好自己后,用火枪反击。 嘭嘭山林间回荡着一声声巨响。火枪打在大树枝干上,立马便蹿起了火苗。 李誉名的人被这火力逼得不得不躲在岩石背后。 老七,该你出马了。李誉名朝着另一侧岩石后头的一名男子使了一个眼色,该男子听闻从腰间掏出了三个小布囊,从里头放出了三只巨大的蜘蛛,放在手里朝着它们喂了一些东西,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什么。 李誉名这边正承受着密集的火力,挡在自己身前的这块石头发出震颤,那些拿着武器的人也在不断缩短距离,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突围。 于是她催道:老七,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快让你的乖乖们上,我们这边要顶不住了。 老七灰头土脸,自己一个人蜷缩在隐蔽的角落,闻言,将手掌降了下来,让这些蜘蛛沿着地面爬走。 接着朝着李誉名扬起一个得意的笑,用唇语对着他们道:等着,他们猖狂不了太久了。 李誉名对着剩下的人扬了扬下巴,让他们朝着旁侧移动。耐心再等一会儿,等进攻的队伍乱了,他们便可以一击将他们反杀。 什么东西咬我,啊!一个士兵爆发出凄厉的喊叫声,一股钻心的痛自下而上席卷,疼痛席卷过后,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摇摇晃晃倒了下来。 很快,另一侧的士兵中也传来了这种惨叫声,太子阵营的人乱做一团。 李誉名的胳膊被交火的时候溅起的石块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横流,不过她也毫不在意。握紧佩刀,招呼着手下一跃而起,对准那些人的脖颈就是一刀。 在近身搏斗中,火枪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反倒是擅长武艺之人在三两招之内便可以将对方压制住。 雀局的人很快就扭转的局势。 饶命,女侠饶命啊!太子的兵见敌不过了,便放下武器,跪地求饶道:我们我们都是被迫的,我们都是被迫造反的啊! 能追随太子的人,要么是见钱眼开的贪财之士,要么是见风使舵的跳梁小丑,现在性命有了威胁,便立马倒戈。他们在军营里发的誓,似乎只是随口说说 李誉名嘴角冷哼一声,但还是吩咐属下们将武器收起来,她虽看不上这些人,但也知道这种时刻,这样人最是好用,从他们嘴里套出的消息价值千金。 火枪、武器都收了,将这些还活着的都带回去。 是! 老七,报一下我们的人的伤亡情况。李誉名自己也弄得灰头土脸,右手按在左手的伤口上,要把血止住。 死了两个,伤了四个。 都带回去。 是。 ** 季王殿下,他们回来了,在那边,看样子应当是大获全胜!幕僚路煜指着前方黄土地上的滚滚浓烟,欣喜道。季州危急时刻,他一直想方设法贴近季王,踊跃表现。 此前,他还不惜一切代价,挤掉了排在自己之前的几位幕僚,让自己在季王面前的说话更有分量。他以为这些日子的顺风顺水都是依靠着自己的足智多谋得来的,殊不知这是季王的刻意为之。 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将路煜处理掉了。她跟太子之间的博弈,不需要信王来插这一手。 开城门,让他们进来。雀局的人逼近城下,季王便让守城的将士打开了城门,她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缓和。 第113章 太子反了(六) 说吧,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府衙内,季王坐在高高的扶手椅上,半倚着身子问着李誉名抓回来的那些士兵,声音不怒自威。她身着甲胄,头未曾卸下,身旁的那些幕僚将领也都全副武装,神情肃穆,公堂之上气氛十分凝重。 堂下跪着七八个身形狼狈的士兵,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这些人都是早上主动举手投降的蛇鼠之辈,闻言,纷纷身子一震,继而争相恐后地介绍自己,府衙内登时吵杂了起来。 不要争,太吵了,从左边开始,一个个说。季王的人开始维持秩序,他一开口,那些人立马闭嘴。 小的名为赵全,是鞍州人士。 小的小的叫做郝大牛,是是从贵州来的有的神情害怕极了,说话哆哆嗦嗦,将那些站着审视他们的人看做了洪水猛兽。 唯一一个尚算是处变不惊的名为陈泷,来自启州蒙山,他上过学,说话清楚,吐字清晰,在军中也算是一个小领队,在这等保命的时候,自然要比那些虾兵蟹将多说一些。 只不过季王注意到,这人进来之时,曾与路煜的视线有过交汇,而且眼神中暗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看上去二人有过交集。季王多留意起两人之间的互动来。 季王殿下,我们都是被逼迫的呀,家中的妻儿老小都被太子的人拿捏住了,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您菩萨心肠,应当能体谅我们的苦衷吧。 季王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道:本王也知道你们是被迫的,知道你们内心也十分反感太子的所作所为,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要知道在大晏,造反可是重罪,是要诛九族的。这个机会要还是不要? 王爷宽宏,小的愿上刀山,愿下火海,希望能将功补过。陈泷在心里猜想,这班子的人定会让自己做奸细,同他们里应外合。自己便等着逃回军营的时候反将他们一军。 你先跟我们说说太子军营里共有多少人,多少武器,打算如何攻打季州? 王爷王爷,小的如若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小的人微言轻,官衔也不高,如何能知道这些机密的东西? 本王看你这身衣服,官衔确实不高,但也不算低,与同僚闲谈之时总会提起一些吧。季王身子朝前倾了一倾,手肘撑在膝上,皮笑肉不笑。 小的都闷声做自己的事,相识的不多,这些东西确实不知。 前头说的好听,后头发现你这嘴着实是硬,看来不使些手段,你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季王话音刚落,分布在公堂两处的官吏便往前走了一步,面露凶相。 分卷(70) 先把他带下去,先取十指的指甲下来。李誉名看不下去了,随口便抛下一个刑罚。陈泷闻言,冷汗都流了下来,他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朝路煜身上瞥去。 而此时的路煜早已不站在原位,他立在季王身旁,弯下腰低声在他耳旁说着话。 季王惊讶的是,自己还未查,路煜自己便招出了自己与陈泷是同乡的事实,而且这二人还是幼时的玩伴。这交情可不浅哪。 路煜为博得季王信任,主动请缨让季王将陈泷交给他,他会从他嘴中套出他们想要的信息。 季王眼前也是一亮,既然路煜自己送上了门,那就让他自己慢慢地走入圈套中。 去吧,他就交给你了,希望很快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是。 剩下的几个士兵,纯粹是武夫,蠢的蠢,傻的傻,适合指哪打哪,不适合玩心计,一看就知道缺乏正规的训练,季王让齐将军将他们收了,好好□□一番。反正他们现在缺兵少卒,能用的便用,不能用的便当叛国之人处置掉。 这一番审问下来,天色都要暗了,太子即将兵临城下,季王想着自己那件可以同时发射三四十七支箭羽的大机关还未完工,便心急如焚,刚出府衙,便往制作机关之地赶去。 机关做的怎么样了?机关之事,季王不在的时候,是和林负责的,故而她一进门,逮住和林便问。 和林实话实说:有两个完工了,剩下五个还要连夜赶工,最早也要后日午时才能完成。 季王焦急,在屋踱起步来:太慢了,明日午后太子的先头应当会抵达季州境内,到晚上大部队就到了,凌晨他们应当会发动第一次进攻。这第一次进攻至关重要,我们连武器都不能备齐,要如何抵挡? 季王急了,便方寸便有些乱了。 和林赶忙道:那我再去催催他们,不,我再去找些人,有人帮忙搬木材打下手,时间也能节省些!和林一边说着一边跑开了。 季王则立在原地,嘴里念叨着一些话,是给自己听的:太子十万大军,而季州小城里头只有一万的兵,以一敌十如何能敌?难不成要死守着季州城,防守又该如何防守,他们几个大炮打来,城门还能受得住吗? 季王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些,这几个问题重复在她脑中闪来闪去,似是要魔怔了,身后随行的人见她这般也不敢上前打扰。万一如那梦游的人,被吓了一吓便被吓傻了,这罪责谁敢担。 太子十万大军,太子十万大军,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那那要驻扎在哪里呢?季州乃是小城,上上下下人口合起来还不过两万,土地资源已经是缺少了,他们十万大军,城外那点地,叠着放也放不下啊。季王突然一拍脑袋,想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点。 她一提衣摆,便往隔壁房间走去。隔壁房间的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地图。地图将季州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呈现出来。 把李誉名叫来。房间由重兵看守,没有季王的允许,闲杂人等不许进入,她现在叫李誉名来,是有一些东西要同她探讨。 太子军中有她们的,她这季州城里保不住也有人早早就被太子收买,现在正替他卖命,她不敢信任身边人,但雀局例外,因为他们是王妃的人。 王爷找我? 你来,你来看看这个,从边界进来,都是山脉,只有这一块空地适合扎营,他们势必要将营地扎在河的对侧。我们可以将渡河的这座桥作为一个关口,遏制他们前进的步伐,为后面的布防争取时间。 李誉名歪着脑袋看了看季王所指的方向,赞同季王的想法,只不过,季王第一次打战,很多东西预估的不准确,她必须要指出:但是王爷,就算我们在这里设了关口,那也是一以卵击石,撑不了多久的。 季王像是忽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有些沾沾自喜,不好的声音都想屏蔽了:不会吧,打不过我们便撤退,若我们将那座桥毁掉,他们渡河便有时间差,不是一大群人压过来,我们可以分批击破。 李誉名还没反驳,季王便继续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座桥给炸掉,还要赶紧在河道边选一地势狭窄处设一个关卡。誉名,这两件事情交给你,本王现在只能信任你了。 李誉名望向季王的目光之中有些许的复杂,有些话她欲言又止。但一想到王妃的交代,她又立马将这些话咽了回去。 她抱拳应下季王的吩咐,随后便带着雀局的人前往城外,炸掉了连通河两岸的桥。 季王回到王府的时候,时候比昨日还早一些。她昨日便同王妃承诺过,今日会早些回府,自己当真做到了。 季王连日来的压力都因这一两件顺心的事而消减了不少。 福加,让厨房弄些吃的来,饿了一天了。季王刚踏入府门,便嚷嚷道。 好咧,王爷先回寝殿歇息吧,厨房弄好了,老奴端到寝殿去。 行。说罢,季王便抬脚朝着寝殿走去。 寝殿中烟雾缭绕,季王到时,几个人抬着三个大炉子走了出来,炉子里散发出的烟味儿并不好闻,有些呛鼻。 这是作甚?季王捂着鼻子问道。 禀王爷,这是王妃吩咐的,小的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啊,或许是安胎的。为首的那个侍女道。 王妃交代的,却没与你们说用途?季王又问。 是柳姐姐传的话,王妃今日一整日都在寝殿中,未曾出门,似是身子不适,我们哪敢去打搅啊。 行了行了,问你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你们下去吧,本王自己进去问王妃。 是。 王妃为了掩人耳目,时常要装作腹痛胎动与恶心反胃,这些季王已经见怪不怪了,神经也不像先前那般紧绷。 她心想着这次也必然是王妃演的戏,没什么大不了的,待她进屋之后,王妃又会嗔怪她今天没好好吃饭,而后陪她吃饭,之后同她解释今日的所作所为,就如往常那般。 可她推开房门之后,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处,三魂六魄都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王妃倒在血泊中! 第114章 太子反了(七) 见到这一幕,季王的魂魄都要吓没了,立马冲过去扶起王妃,刚想张口叫来人,传大夫!王妃白皙的手臂便升了起来,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 莫慌,我没事,不要声张。徐江菡抬起了头,嘴唇泛白,整个人蔫蔫的,有些虚弱。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是刚在水里泡过。身上穿着的薄衫也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怎么没事,你看你脸色这么白?季王急坏了,徐江菡的手还捂在她的嘴上,她说话说不清楚,还呜呜叫了几声。 真的没事,你抱我起来,我再与你细细讲。她们原本的碰面不该是这样的场景,徐江菡虚弱归虚弱,不至于倒地不起。是她迈步之时,不小心被自己的步子绊倒了,摔在了药水中,一下子就起不来了。 她本想歇一会儿再起身,没料想季王回来了,刚进屋便看到了这狼狈的一幕,也真真把她的王爷吓惨了。 好,我抱你起来,你慢些。地上的血水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季王不愿王妃在里头多呆,便扶着她的腰,将她横抱了起来,赶紧放在榻上,用布巾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身子。 那些是汗,不是水。地上的是药水,也不是血。徐江菡瞧着季王急的眼睛都发直,嘴唇泛紫色,赶紧解释道。 那为什么地上有这么多药水?还血红血红的,看着怪渗人的。季王丝毫不敢回想方才的画面,她一想王妃倒在血泊中,整个人就不寒而栗。 那个假肚皮贴久了,会在我的身体里残留一些毒素,我要将它们逼出来。不然时间久了,会有危害。地上那些药水热着的时候显红,等凉了就会变成无色。现在这么吓人,我也不敢让她们进来收拾,想着等褪色之后再唤她们。没想到被王爷撞见了,把你吓得不清吧。徐江菡恢复了一些体力,目光温柔如水,伸手抚了抚季王的脸颊,一阵心疼。 季王瘪了瘪嘴,伸手将王妃抱了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发。她一点都见不得王妃受伤,那感觉有如窒息。 下次你要逼毒素,一定要在我在场的时候,万一你晕过去了,久久没被发现,可怎么办?季王趴在徐江菡肩头,认真嘱咐着。 徐江菡含笑,轻轻地应了一个字嗯。 之后二人再无言语,只是相拥。徐江菡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季王的担忧才逐渐消减下去。 要让水汽浸身,徐江菡身上仅着一件薄衫,里头空无一物,丝滑的薄衫半干半湿,滑过皮肤时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 二人拥着,季王很快就不安分了,环在颈上的手开始往下。但她的手只是轻抚,丝毫不敢用力。 这般姿势下,轻抚足以引起悸动,王妃难得地在寂静的寝屋中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口水。 季王的吻轻轻地落在王妃的脸颊上,像蝉翼一般扫过王妃的心头,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开始颤栗了。她还记起了自己配的药方之中有一位药材是可以催情的,难怪现在季王一撩拨,自己就面红心跳。 今夜兴许是一个不得安眠的夜晚 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破了寝殿内旖旎的气氛。门外是谭福加,他带着几个侍女送来了饭菜。 季王无奈起身,抓着王妃的手臂,愤愤地抱怨道:若福加能晚一炷香来,这个月我会给他多一倍的饷银。 王妃笑笑着拍了拍季王的手,理了理自己满是褶皱的衣衫,道:这个设定有误,王爷莫要异想天开,快去开门吧。 季王不甘愿地跑去开门,脸颊都有些气鼓鼓的:进来吧,饭菜放那里,你们几个将这地板收拾一下。 谭福加哪里知道主子们在屋子里头做什么,只当季王这副神情是饿出来的,没放在心上,赶忙将罩住饭菜的罩子打开,一一罗列是在饭桌上。 季王瞥了一眼那饭菜,顿时食欲全无,饭菜再香,能比得过王妃身上的美人香吗? 对,不能,所以她生气。 王爷,王妃呢?谭福加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口就问道。他也是一天没见到王妃了,心里担忧,在寝殿里左顾右盼。 王妃今日身子乏,歇的早,已在房中睡下了。季王面无表情地回答,见侍女将地板收拾差不多了,便要将他们赶了出去。 王爷不需要我们伺候用膳吗?谭福加察觉到季王心情不妙,觉得十分疑惑,他记得他家王爷刚回来之时,心情很是不错。怎么这会儿就变了天呢? 不用,今日甚是疲惫。我简单吃一些,便要歇息了,不想被人打搅,你们明日再来收这些剩菜剩饭吧。 谭福加瞧着季王的脸色,也不敢再三打量,应了一个是字之后,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胸腔之中尚有余热,季王企图用零星的火苗重燃方才的旖旎,抛弃吃食飞也似的蹿入屋中,却见王妃已然换上了洁白的亵衣。黑色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方才的主动索取像是昙花一现,季王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徐江菡看着季王脸上的神情变化有如那变脸一般,精彩纷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忙上前牵住她的手,将她晚饭桌上带,嘴里打趣道:过时不候,王爷不要惦记了。 季王怂怂肩,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嘴里仍不甘愿,再三强调道:王妃下次弄熏药水,一定要记得叫上我。 徐江菡晃晃人交握的双手,荡漾着水波的双眸里满是宠溺,配合着季王打情骂俏:好,一定。 二人来到饭桌旁坐下,正了正神色,开始说起正事。 我听说王爷要在普禄河边修建防御基地? 季王从前吃饭之时从不言语,而今为了节省时间,她边吃边答道:对,我要将普禄河上的两座大桥炸掉。让太子的人无法轻易过河。再派出三千兵力,把住第一个关口,利用地势上的优势,同他们拼上一拼。如果打不过,我们可以后撤。王妃觉得如何? 徐江菡并未言明自己的担忧,脸上淡然一笑,道:甚好,提前做些准备总比任由人家宰割来得好,王爷的心思比从前细腻许多了。 只不过现实要比你想象中残酷许多。徐江菡将这后半段话压在了心里,成与败的滋味,她想让季王自己品尝。 王妃夸奖自己了,季王心里喜滋滋,她又道:还有我们的机关,也做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我要让太子知道,我,季王,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在心爱的人面前,人总是有浓浓的表现欲。季王说着说着,便昂起了胸,语气中自信非常。这第一场战役,她要打给季州的百姓看,还要打给她的王妃看。她,季王,已经成长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了。 徐江菡怕季王自信过头,一时脑热便亲自上阵,便开口提醒她:王爷,打战非儿戏,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爷切记要小心为上。在后方指挥便好,莫要一股脑热冲上去。王爷是季州的主心骨,也是太子的本次南下的目的所在,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激你出战,然后给你设下圈套,我们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徐江菡特意组织了语言,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没有带着别的意味,不会在还未开战之时就打击了季王的信心。她要保的是季王的性命与安全,别的,她都要让季王亲自去体验。 这一点我明白,阿菡,你放心。季王的眼神蓦然之间变得锐利,心里想着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要早点起身去河岸边看看布防的情况。同时还要密切关注太子行军的路线与速度,她身上系着的可是几万个季州百姓的身家性命,重担要扛起来,绝对不能有差池。 到了后半夜,季王就睡不着了,在床上翻了两个身之后,决定起身去军营看看。 王妃还在熟睡,季王的轻吻落在她的额上,之后替她掖了掖被角便出门了。 雀局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们的速度很快,效率很高,还不到一日的的功夫,防御基地就已经有了雏形。这要换做季王自己的兵,绝对是达不成这种效果的。 李誉名也在现场披星戴月地指挥,见季王来,迎着她走了过去。季王对着她是夸奖不绝:以你们的速度,明日午时便能建成吧? 李誉名往身后瞥了一眼,看到了山道间已经砌好了的十数堵墙,想了想应道:能。 分卷(71) 太好了,你们都辛苦了!季王喜悦溢于言表。 李誉名问:王爷打算派出多少兵力来驻守这第一道关卡? 季王斩钉截铁地答:三千,这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战役,不能打得太难看。 李誉名听这口吻,感觉季王要将季州城内的所有精锐都派出去打这第一场战役。但若是输了,怕是要损失惨重 李誉名也不明着提醒,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大炮打过来了,这三千的将士要躲在哪里? 季王哈哈笑道:这个本王早就想好了,这三千兵力肯定不能集中着让他们打,这是傻子才会做出来的事情。我们的三千精兵,一部分躲在水里埋伏,一部分隐藏在两座山里,利用高地的优势朝他们放箭或者投放石块。还有那几堵墙,我当时设计之时,是花了些心思的,里头像迷宫一般,就算太子的士兵突破阻碍闯入了,我们的人也可以将那地当做是围猎场一般射杀他们。 季王信任李誉名,才会同她说这么多,像路煜那般心怀鬼胎的,她都随口应付。军中也只有几个同她商议的将军知晓,其余的皆是奉命行事,知道的并不全。 行兵战略对于一场战役来说,至关重要,万不可被敌军知晓了,所以季王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 李誉名听罢,歪了歪脑袋,眉头的担忧并未化开。季王的法子从理论上具有可行性,但实际上有点像花拳绣腿的东西,中看不中用,所以她又问:王爷可有想过,如果这三者都行不通了,还有何挽救的法子? 那就战略性后撤,让这些将士先撤回城中。城门易守难攻,太子的人打不进来! 李誉名闻言笑笑不说话了。 第115章 太子反了(八) 从今夜起,季王便住在营帐中,不回府了,哪怕府邸离营帐并不算远。她说要给季州的将士们做一个表率。 季州城中的将士不少都是本地人,过个路口拐个角就能见到妻儿老小了。但是他们为了训练,为了打战,过家门而不入,将思念憋在心里,化作守卫的动力。季王觉得自己应当与他们同甘共苦,便做了这个决定。 太子的军队就在不远处,随时可能攻过来,他们必须时刻准备着。 启禀王爷,他们要渡河了!天刚亮,太子的军队稍作休整,便聚集了火力进攻。一哨兵发现他们的动作之后,赶忙来报。 季王本就加速的心跳此时跳得更加猛烈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下去:传令,让每个部门各司其职,按照原计划开始执行!她将盔甲穿戴整齐,赶往了城门制高点观察敌军的情况。 敌情来袭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季州城,徐江菡睡得并不踏实,听下人大声疾呼开始打战了!便起身了。 季州城的民心并不稳,季王府也是如此,有些贪生怕死的侍女觉得季州这场战必败,一直想逃离季州城,徐江菡自然是不允。 侍女见明的不成,便想趁着夜色逃跑,但显然没有制定详细的逃跑策略,雀局的人出门遛个弯便撞见了。 季王在前方打战,身后这些扰乱军心的祸患不能留着,徐江要替她解决。 雀局的人将侍女带到徐江菡的面前,还奉徐江菡的命令将府邸上下的人都聚集,一同威慑。 微微隆起的小腹并不会影响徐江菡不怒自威的形象,许多下人见着她还是绕道走,徐江菡瞥了眼跪在地下的侍女,张口就问:你们是太子派来的奸细?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奸细,奴婢只是担心城外的家人,想要出去看看他们,若是他们被残害了,奴婢也不活了。一个侍女见自己被抓住了,开始卖起了苦肉计,但情急之下她说了谎话。 奴婢奴婢跟她也是一个缘由!另外一个侍女见同伴的理由不错,也拿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据我所知,你们的家人好像不在城外吧,他们此时此刻应该在天上吧。徐江菡眯了眯眼,浑身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这两个侍女父母双亡,家中也没什么亲戚,这一点徐江菡已经知道了。 闻言,跪在地下的两个侍女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哆嗦,目光中流露出胆怯。 满口谎言,来人,将她们带下去,严刑拷打,直至说出真相为止!徐江菡要杀鸡儆猴,没打算对他们客气。 如若下次还有这种情况,统统当做奸细来处置,当场可击毙,听到了没有?徐江菡这话是对着雀局的人说的,但是是说给整个季王府的人听。 王妃的威慑下,一些人就算有异心,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 望远镜呢?快拿来!季王立在城墙上,焦急地用望远镜看着前方的局势。 太子的人并非全部是乘船渡河的,他们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从山堆里挖来了土,要在河的中央填出一条道来。 如若他们走的不是水路,那她埋伏在水里的那些精兵丝毫都起不到作用。 望远镜看那么远的地方,有些费力,只能模糊的看个影子,厮杀的时候连敌我双方都分不清。季王索性将望远镜抛弃,回到营帐中听哨兵来回传递现场的消息。 报!他们朝水里放箭了!我们埋伏在水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全部都被逼了出来,现在正往岸上逃呢! 报!他们朝着岸上的人放箭了,要赶尽杀绝。山上的那些弓箭手、投石手距离太远,没办法支援,藏在迷宫里的也无法轻易出动,怕顾此失彼! 出师不利,季王听完这两条消息,眼前一阵晕眩,指尖都在颤抖,心里默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提前知道我们的布局? 季王的呼吸开始加重,但她还是竭力稳住心神,对着慌乱的将士们道:我们还没输,等他们渡过了河,就是我们反击的时机。 报!他们的土填好了,已经有人慢慢地上岸了! 季王面色缓和了些:等他们多上一些人,我们再开始行动!务必让他们有去无回! 明白! 季王刚说完这句话,巨大的爆、炸声就传了过来,大地猛烈地颤动了一下,军营开始变得慌乱。 发生了什么?季王猛地一回头,抓住身边人的衣领就问,可那人跟他一样一直待在营帐中,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等待着禀报,却无法亲眼看见局势的感觉太煎熬,季王一把拨开了士兵,往城墙上飞奔而去。 巨大的黄沙遮掩住了她的视线,爆、炸声不绝于耳。 疯了疯了,他们疯了!他们拉来了三十门大、炮,对着山上和迷宫疯狂射击!我们别说反击了,将士们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完了,完了,全完了呀!传递消息的人声泪俱下,脸上写满的震惊与害怕。 季王身子猛然摇晃几下,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了,身后的李誉名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她的身子稳住。 季王双手撑在城墙上,目光呆滞的望着不远处的漫天黄沙,被击飞的石块在冲击力下朝他们的方向飞来,落在了城门边。也有将士的血肉之躯被炸飞,落在了城墙下方。 季王望着那片血肉模糊的景象,身子开始颤栗,她的双脚失去了气力,整个人瘫坐在城墙的地砖上。 她揪住了将军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对他说:快吹快吹号角,让他们撤,让他们逃,逃得越快越好,逃得越远越好,我不要他们杀敌了,我要他们保命我要他们保命! 好,好,末将这就去。 水雾在季王眼前聚集,她竭力地憋住,不让它们流下。她的耳朵嗡嗡的,头疼欲裂,但还是用手抓住了墙壁,硬撑着让自己站了起来。 对于战争来说,这仅是一个开始,她不能倒下,她不能倒下 李誉名看不下去了,对着雀局的人吩咐到:你们去扇风,分成三路,慢慢往前推。 她前两天观察过风向,推测出今日是西南风,利于她们。所以她提早在岸边的沙地里、两侧的山体上埋了许许多多的辣椒罐。 辣椒罐里头装着的是辣椒粉,辣椒罐被大、炮击中之后便会顺风飞扬。她们就可以借助风势,将辣椒粉吹向太子的军营。 没过多久,炮火的攻击小了许多,应当就是辣椒粉起了作用。李誉名让雀局的人出动,是怕原先准备的那些威力不够,以防他们二次进攻。他们必须加大火力。 三炷香后,大炮的声音停止了,整个战场骤然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一两声的□□声,在安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黄烟也散去了,季王看到了自己阵营上惨状,两座大山的中央被炸出了一个窟窿。那些加班加点修建墙体被炮火炸得粉碎。 他引以为豪的机关,还未派上用场,霎时间就支离破碎了。他们连日来的心血,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灰飞烟灭。 而这一切,都要怪她 王爷,敌军撤了,我们的人也撤回营地了,现在是否要派出一些人去搜山,寻找伤者? 定然是要去的,但我们在等一炷香吧,等确认了他们的军队不会卷土重来,我们再去 是。 季王的主心骨都被这些大炮轰没了,那些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她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力,对现场的将军下了一道指令:你,负责带人去搜救伤员,然后将今日的伤亡损失统计给我,我我要先回王府一趟。 是。 李誉名看着季王摇摇欲坠的样子,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听她要回王府,立马带着她回去。 王府上下也乱作一团,都被这巨大的大炮声给吓住了。他们这些个人里面,经历过战争的鲜少,谁都没想到,第一次进攻会来得这么猛。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府中的下人看到季王,忙与她打招呼,他们很想问问季王前方的战况如何,但他们不敢开口,因为现在季王脸上的神情就像是要吃人。 季王一路上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入府之后径直朝着王妃的所在之处走去。 所有人都跟在他的身后,眼见着她入了寝屋,而后重重地将寝殿的门关上。 李誉名送季王回来,季王走后,她便成了下人们围攻的对象。她不想说太多,摆了个臭脸就匆匆离开了。 季王入了寝殿,看见了王妃,在离她还有五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王妃坐在床边,不喜不悲,见她急急冲进来,轻声唤了一句:王爷。 季王站在原处望着她,嘴一下子瘪了下来,眼睛眨巴两下,豆大的泪珠便滚落。 她大步上前,扑在徐江菡膝上,大声痛哭:阿菡,阿菡 泪水很快浸透了衣衫,渗到了徐江菡的肌肤上,她心疼地抱住季王不断抽泣的脑袋,用手掌轻抚着她的背。 没了,全没了,是我害的他们季王的哭诉中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第116章 太子反了(九) 战争伤亡难免,王爷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这些人在前面拦着,估计今日遭殃的便是季州城的百姓了,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徐江菡轻拍着季王的背,温声细语地安抚她。 这个全军覆没的结局她早已预料到,战争本就残酷的东西,特别是在兵力、武器悬殊的情况下,弱的那方根本毫无胜算。 无法扭转的结局下,季王已经尝试着去突破去改变,在徐江菡看来,已经是进步许多了。 呜呜呜方才的大声哭泣将季王心里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宣泄了出来。她原本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手脚冰凉,浑身如坠冰窖,发泄过后,五感六觉都通明了,她听得见王妃的劝慰,能感受得到王妃的温暖。 她觉得有一股力量注入了她的身体里,只不过她一闭眼就是那些将士四分五裂的躯体,犹如噩梦缠身,让她无法轻易释怀。 好了好了,再哭要把眼睛哭肿,声音哭哑了,夜里怎么和他们讨论军事?徐江菡见安慰没有用,便伸手去抬季王的脑袋,她想做些什么转移一下季王的注意力。她的腿上湿漉漉的,都是掉季王的眼泪。她抬起季王的脑袋,要替她擦一擦泪水。 谁知季王不顺她的意,扭了一下便将她的手挤开。 徐江菡继续道:王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哭只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吸取了教训,多想些法子,下次对太子以牙还牙,将她打得落花流水,对不对? 季王声音都哭哑了,哭累了,再也哭不动了,抱着徐江菡的双膝侧脸枕在上面。她的鼻子被鼻涕堵住了,她不能在长时间埋头于王妃膝上,要侧过脸透透气。 王妃的手顺着她的额头摸到了她的鼻尖,然后用手帕替她擦去快要滴下来的鼻涕。 喝些水吧。季王此番流的眼泪,要比前半辈子所有的眼泪相加都多,徐江菡知道泪流多了,身体里的水分就不足了,便端起手边的水喂给季王吃。 季王想说话,但喉咙嘶哑得厉害,脸声音都发不出,便没有拒绝,张嘴饮了下去。她一口气便将一整碗的水都喝了个干净。 好了,起来,不要这样趴着,脚都趴麻了。若是还想发泄,换个姿势,冲着我怀里发泄,我也好将你抱得更紧些。徐江菡扶着季王的腰肢,将她带了起来。 季王就顺势窝进了她的怀里,这个姿势于她来说更舒适,更有安全感。 徐江菡这才看到季王的脸,将她搂得紧紧的,一边替她擦去泪水,一边轻声说道:都哭成小花猫了。 季王的目光还有一些呆滞,不过现在已经会听王妃的话了,王妃让她侧脸她就侧脸,让她抬头,她就抬头,十分的配合。 说说吧,外头都发生了什么?我们好好分析一下。对于今天的局势,徐江菡并不知晓全部的细节。一方面她想打开季王的心结,一方面她不能让太子这么嚣张了。 季州城的民心本就不稳,经历今天这场战役之后,应当有更多的人想要逃离季州城。若是他们一直打败仗,彻底失了民心,那真是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一次的失败对于她们来说未必是坏事,但后面要与他们胶着,在排兵布阵上也要更讲究些雀局的人要开始全方位地介入了 分卷(72) 他们他们知道我们水里藏着人,一上来就对水里的人放箭了,那时天还不算太亮,河面上还有雾,我们的人隐藏在水里,应当不容易被发现才是季王一边抽泣一边说着,她的声音很是嘶哑,气也没喘匀,说上一会儿的话,便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这场仗他们输得太惨,将充满希冀的季王从云端拉了下来,她不理解,也不甘心。她责任重大,她也想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才导致了这个结局?故而王妃一问,她立马就开口说话。 王妃耐心地听完,想了想,直言不讳道:那看来是有奸细,城中或者说是我们军中,一定存在这与太子方相互联络的奸细。王爷接来下便要彻查这些人,原则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我知道。季王重重地点了下头,她对奸细之事也有预感。太子的兵太果断了,一靠近岸边,就知道水里有人,然后朝着水里放箭,必定是提前知道的。但这些奸细都隐藏太深了,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出来。 现在令季王真正恐惧的,是太子的大炮。想到那惨无人道的射杀,季王抱进了王妃的手臂,呜咽道:还有还有就是他们的大炮威力太猛了我们的将士和器械在大炮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王妃王妃可有法子对付 这场战争说白了就是同他们的大炮做斗争,若赢了他们的大炮,我们连同季州城上下才有活命的机会。若输了,大家一起玩完儿。 季王想起早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两眼一翻,自暴自弃道:阿菡,不若我装疯吧,史书上都这么写的,说装疯能够逢凶化吉。我们就对他们来一个苦肉计 胡闹!徐江菡对着季王正翻白眼的脸上轻拍了一下,嗔道:你坐好来,我与你说计谋。 好,我这就做好,王妃你快说! 太子军中持火器的军队也叫神机营,原先是地下组织,见不得光的那种,平常不为人知。我有幸在两年前他们招募的时候,安插了两个雀局的人进去,现在便要同他们打配合。 他们的□□队里居然有我们的人!季王的眼睛亮了。 他们已经在太子的大炮上动了手脚,不能淋雨,不能沾水,一旦大炮被水浸湿,这门大炮便废了。 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的大炮沾水呢? 明日寅时,季州山间会起雾,卯时会下雨。他们在这般天气下会谨慎,不会贸然进攻,而我们就是要逼他们出战。 听完王妃的安排,季王原是激动的,可一想到自己军中有太子的奸细存在,便咬牙切齿道:若我们军中干净,逼他们出战应当不难。可要是计策又被奸细知道了,他去通风报信,我们又会重蹈覆辙。到时候说不定还将我们的人祸害了,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王妃眼中放射出狠厉之色,斩钉截铁道:那就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个计策你知,我知,其余的都不知道,我连誉名都不会告诉。 季王沉思了一会儿,道:那我想想如果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的话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借此机会找出奸细。我传达命令的时候只传达一半,让他们突然进攻又让他们突然撤回,让将士们摸不着头脑,让奸细也摸不着头脑。我下达指令时,若谁没有照做,那这个人便极有可能是奸细。 我也正有此意。季王的想法与王妃先前想的不谋而合。今夜王爷要做的便是将今日所有的责任统统推到奸细头上,让他们变成风口浪尖。 我知道的。经王妃这一番开解,季王沉重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她也借机反省了一下自己,奸细虽可恶,但她难辞其咎。她太过骄傲自满,太过于想当然,将战争之事想得太简单了,没有做好两手准备,害得这么多人殒命。 她自责、内疚,但不能沉浸于这些情绪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方勤应当统计好此战的伤亡人数了,我要去寻他。季王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一个鲤鱼打挺便从王妃怀里起身。 徐江菡将帕子浸湿,把季王脸上的泪迹擦干净,鼓励她道:在季州城百姓的心中,王爷是英雄,是他们的依托。在我心里,王爷也是我的英雄,是我的依托。英雄可不是一次失败就能打败得了的。季王百姓没有看错人,我也没有看错人。王爷,我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嗯!季王重重地一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之后便出门了。 季州城的守军已经将战场上受伤的同僚带回了季州城,几个小兵正一一登记他们的情况。 方将军,情况如何?季王在人群中看见了方勤的身影,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问道。 启禀王爷,目前统计到的情况是我方死亡一千八百七十九人,受伤七百四十八人,仅逃回了五十六人,还剩三百多人下落不明。 这时副将吴武插话道:我们去寻找伤者之时,在炮火密集处发现了许多四分五裂的尸体,这些尸首血肉模糊,难以辨认,造成我们无法统计完全。 好,本王知道了。说着,季王突然声音低了下来,她将这二人聚在自己身旁,轻声同他们说道:本王怀疑我们军中有奸细,今日这场败仗与那位奸细脱不了干系。二位将军在今日里忙前忙后,见过了许多人,可有发现神情不对,举止怪异的人? 季王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这二人的神情变化。 第117章 太子反了(十) 这二人跟了她许多年了,从她刚入封地时便与他们打过交道,二人一直尽心尽责地维护季州城的安宁,季王看在眼里。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们不会是奸细,但她现在对谁都要存疑,不能轻易相信,当然,王妃除外。 包括雀局的人,也因为王妃的缘故,会比他人来得更信任些。季王想,自己还是要从自己军营的这些兵查起,特别是不起眼的那些小兵小吏,他们在利益的驱使下,背信弃义的可能性更大。 目光回到面前这二人的身上,季王默不作声地开始打量。 方勤,季州本地人,今年四十五岁,农民起身,自小没钱读书,去少林寺练了一身武术。入军营后生活才富余了些,闲暇时光他便去村里的私塾,听私塾先生讲课。后天努力下,他的文化程度不算差,加上自身又踏实肯干,便逐步升迁,最终被提携季州城守将。 吴武,是方勤的远戚,本是小兵,后来带着弟兄冲锋陷阵,剿过几次山贼,立了些功。再加上方勤的美言,季王也升了他职位。 这二人无论怎么看,都是正向的品格。 方勤和吴武二人听完季王的话,立马作警惕状,季王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细微的波动。可她看来看去,未曾在二人身上看到异样之色。 听季王说完,二人愣了一会儿,继而有些激动:王爷,我们也觉得军中有奸细,方才我还与吴副将探讨来着。 季王目光一凛,紧接着问道:那你们可有查出什么? 若说行为怪异,我觉得那一班子的人行为最为怪异,每天出入城门多次,都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同他们说话也爱答不理,夜里休息的时候都不让巡逻的士兵靠近他们的营帐,不知道是不是在密谋什么方勤将手指指向了李誉名所在的位置。 季王望向李誉名所在之处,呼吸顿了一下,目光有些复杂,她不知此时自己的表情该怎么拿捏。雀局里头都是王妃的人,王妃谋划多少年了,他们就暗中埋伏多少年了。季王第一时间是不会去怀疑他们的。 吴武听完方勤的话,也赞同道:王爷,我也觉得他们有问题。 季王压低他们的身子,作严肃状: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不可直接断定,他们今日赶走敌人,拯救了季州城,立了功,我们不能让他们蒙冤。但奸细一定要查,必定要尽快揪出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俩。有什么线索及时跟我汇报。 是! 是! 去吧,去忙吧。 天开始下起了蒙蒙雨,天上乌云很厚,像是要找个时机狠狠地发泄一通。不断吹来的风也有些冷了,带着湿意,想吹入人的骨头里。 季王打了个寒颤,恰巧这时李誉名转头望她,她与李誉名对望了一眼。季王哈了一口气,径直朝着李誉名的方向走去。 王爷想通了?季王刚走近,李誉名便笑意盈盈地打趣道。 季王也微微一笑:想通了。这场战役还持久着呢,不能现在就被打垮。 看来王妃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好啊。李誉名笑道。 想到方才王妃对自己说的话,季王的眼睛闪了闪,头低了些:王妃最是懂我,也付出最多,我不想让她失望。 李誉名看着季王,慨叹道:王爷明白就好。 季王几个呼吸调整好情绪,话锋一转,问道:接下来的防御,你如何看? 李誉名抬头望天:王爷运气不错,接下来的几天,天气完全是利于我们的。防御的情况会比今日好很多。有余力的时候还可以抓他们两下,不求伤筋动骨,至少也得讨两条疤回来。 这天气怎么说? 李誉名简洁明了就说了四个字:有雾,很大。 季王有些不明白了:有雾他们的大炮不是照样可以用?对准我们的方向一顿乱轰不就可以了。 轰得准好说,轰不准怎么办呢?岂不是浪费了? 季王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合掌,激动道:就要让他们浪费,浪费得越多越好!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在大雾里,他们无法确定我的位置,我们可以通过大炮声确定他们大致的位置。炮手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打死几个厉害的炮手,破坏他们的准头,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明日我将东边交给你。季王思索了一下,道。 那西边呢,两边地并不大,为何要拆开?李誉名有些疑惑。 季王坦白道:西边交给方勤和吴武,军中出了奸细,我也借机查一下奸细究竟是何人。 李誉名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那看来也是要查我了?没关系,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尽管来,我们不怕查。 季王内心有些复杂,对李誉名诚挚地说道: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想让你借机帮我盯一下。明天只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引他们炮手出战,然后射杀炮手。另外一个便是查找奸细。第一个你安排手下的人去做即可,第二个可能要你亲自出马。 李誉名爽快性子,不与季王置气,也不与她磨叽,直言道:可以,应下了。 季王开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想王妃的话,寻思着李誉名当真不知王妃的计划。王妃的目标是大炮,而李誉名的则是炮手,不过这二者的本质都是要将太子的兵引出来。 季王心中的计划更详细了。 夜里的天空不再晴朗,乌云密布,季王怕太子不按常理出牌,突然给他们来一招夜袭,便加派了巡逻的人,并在交通要塞处设置了机关。 夜里她睡得并不安宁,好几次醒来便披着外衫到外头去看起雾情况。她忧心忡忡,若这雾天亮之前聚不起那就糟了。 上天并没有听见季王的担忧,反而让她的担忧愈演愈烈。已经寅时了,环绕在山间及河面上的雾气寥寥无几,天上的云飞得极快,隐约还有两缕光线漏出。 不会等着等着就放晴了吧? 季王坐立不安,又急了! 第118章 战争(一) 王爷,王妃送东西来了。正当季王焦躁不安的时候,和林在营帐外头冒了个声。 季王眉头紧蹙,心思不在和林身上,神思飘忽地应道:拿进来吧。 是。应声完,和林便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这是方才柳涟姑娘给他的,交代她一定要劝季王吃完,这是王妃的意思。他知道那是王妃的东西,丝毫不敢怠慢,刚接手转头就送了过来。 放在这里就好。季王仍在低头沉思,余光都未曾路过王妃的饭盒。 和林只得提醒道:王爷,这是王妃送来的吃食,您打开看看吧,说不定里头有替你解忧之物法。 季王被她一叫,整个人都回过了神来,听清这是王妃送来的东西之后,赶忙将其打开,发现里头是一碗清凉去火的银耳莲子汤,很大一碗。 季王将其端起,仔细检查了一下饭盒,查看王妃是否在饭盒里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但她找来找去,并未发现,还纳闷地问和林:你不是说里头有解忧之法?在哪儿呢? 和林尴尬地笑了笑,指着那碗银耳莲子汤道:王爷喝完这碗银耳莲子汤,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的奥秘了。 季王将信将疑地将勺子伸入银耳汤里,舀了两下,同和林对视。和林报之以坚定的眼神,而后以不打扰为由,速速离开了季王的营帐。 季王喝下银耳汤,嘴里嚼吧嚼吧,一时间被美味俘虏,缓和了焦躁的神思。 她有往嘴里塞下了一大碗的银耳,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然后一点一点的咬碎,和着清甜的汤吞了下去。 这是王妃的手艺,王妃独有的风味,季王认得。季王边吃边想,王妃是想借这碗汤与她说什么呢? 以往夏日之时,王妃就爱与她做银耳莲子,天一热,她的火气就大,性子也急,王妃知道她不舒畅,便会替她想些清凉解热的法子。 季王一回想,便知道王妃的意思了,王妃让她耐住性子,别急。 她将银耳汤一饮而下,又在营帐内缓步走了两圈,接着盘腿坐在榻上,闭目沉思。今天的气温比昨天低了许多,夜里还下了一场雨,晨间起雾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今天风也大,将聚起的雾给吹散了。现在风有减弱的趋势,想必这雾用不了多久便会聚起。 时机只是比预想的来得更晚一些,但没有缺席,她的计划仍可以实行。 两支偷袭的队伍,人数是固定的,各三十个,她不需要太多的人。人少相较而言更轻便,更好操控。她昨夜连夜编了几个哨声暗号,现在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分卷(73) 季王从榻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到营帐外,对着和林道:和林,去将这六十个人叫过来。 是!这两队人马早早便聚集好了,和林找到两个领头的营帐,很快便将这六十个人聚集在季王面前。 季王的营帐很大,此时站了六十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她屏退了无关人等,找了一个中心的位置,同这六十个人道:接下来要让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只有四个字,那就是服从命令。我现在教你们一套特别的号角暗号,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必须记得滚瓜烂熟。待会儿上了战场,便要听我的暗号行事,我指哪里,你们打哪里。但凡违抗命令的,一律当做奸细来处置。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季王给了这六十个人很短的时间来学习暗号,确保奸细没法第一时间送信给太子。这样一来,她便可以打得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季王看了眼天气状况,觉得时候已到,便一声令下,让他们出发了。 旗帜猎猎作响,城门缓缓打开,六十快骑接二连三奔入浓雾中,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季王目送他们离去之后便下了城墙,将和林招入账中,严肃非常地对他道:本王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听好。 属下听令,王爷请吩咐。和林抱拳跪下,也是一脸认真。 谁知季王竟道:把你的衣物脱下来,给我。 和林愣了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季王加重了语气:把外衣脱下来,我们换一身。 换衣物?王爷,这是为何啊? 我要出去一趟,但我的身份有些不合适,先借用一下你的。而你,就在这营帐里好好扮演我就是了。我这里有一份暗号的吹奏方法,什么时间,怎么吹,都写好了。时间一到,你就按照纸上写的吹奏便是。 和林忽然意识到季王要做什么,震惊道:王爷要出城? 季王已经开始解身上的腰带了,一边解一边道:是。 可王妃说,王爷万不可以上战场,战场太危险了!王爷,您还是别去了,有要紧的事,和林替您办就好。 季王异常坚定:这一趟我非去不可,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快些脱衣服,服从命令。 可是和林还想再劝,却接了季王一记眼刀。她的声音急迫而坚决:服从命令! 和林望着她,狠狠一咬牙,回道:是!说罢便快速解起自己的衣服来。 和林,听我说,你的任务非常重要,我方才已经下令了,在这一个时辰里,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安心地扮演我。交代你的事情,一定要做好,那些暗号一是不能吹错,而是不可提前或延迟,不论外面传来什么声音,一旦到时间,就干脆果决地吹。 王爷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季王换上了和林的衣服,又从地上抹了些黄泥,将自己的脸侧弄得黑了些。要离去之时,又同和林交代了一句:还有一件事,同样重要,不要将我出城的消息告诉王妃,能做到吗? 和林喉中哽咽了一下,沉默了许久,本想拖延,但挨不住季王眼中的恳切,万分不情愿地应下:好。 第119章 战争(二) 季王知道和林的不情愿与担忧,但也知道他既然答应了,便不会轻易违背自己的诺言,所以她现下可以放心地离去。至于回来之后王妃要打要骂她悉听尊便。 阿菡,我尽量不然自己受伤,也尽量不让你担心。季王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声,眼中的柔波荡了荡,接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出城也是无可奈何,她不知道身边谁可以相信,查奸细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以她必须冒这个风险。 好了,和林,你出去吧,将本王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好。营帐门口,季王停住脚步,故意扯开嗓子大声说道,好叫外头的士兵听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做戏要做全套吧。 说完之后,她调整好神态,进入了和林的身份与角色,低着头,快步走出了营帐,骑上了和林停在门外的马。 马儿认生,但对季王熟悉,她骑上之后,服服帖帖地听从指挥。营中巡逻的士兵见到她了,也未过多怀疑。 门外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门帘晃荡两下也趋于平静,营帐内寂静无声,惶恐不安的感觉慢慢爬上了和林的心头。他站在原处,身子抖了抖,手上拽着季王给她的那张纸,脑袋可谓是一团乱麻。 营帐后方,一直贴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在这时消失不见了。和林并没有察觉异样,双目紧盯着纸张上的字,发了片刻的呆。 黑影离开营帐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季王。 季王手握令牌,一路通行无阻,很快就出了城门。黑影紧随其后,只不过他不是从正门出去,而是从城中的一个密道里溜了出去。他为何知道城中有密道?因为在五年前,他便来过季州城了,这些条密道便是他们那时挖的。 密道通向了城外山脚的一个土地庙,黑影从里头出来,而后身子伏在地下,用耳朵辨认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而后他找到了季王,那匹马是好马。马蹄声均匀有力,很容易辨认。 ** 季王府 王妃,有人寻。柳涟急匆匆地走来,敲开了徐江菡的门。徐江菡正看着一本兵书,一手翻着书页,一手轻轻放在自己隆起腹部上。 闻言,她并未抬眸,只是朱唇轻启,轻声问了一句:何人? 柳涟回想了一下,柳叶眉轻轻皱了皱:那人自称老八,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问他姓甚名谁,他也不肯说,看上去怪怪的虽然那个人看上去怪怪的,她也不敢赶走,因为王妃最近见的人都怪怪的 徐江菡一听老八和雪白的衣衫,便知道那是何人了,她缓缓抬头,同柳涟说道:叫他进来,再吩咐丫鬟弄点茶水点心来,精致一些的。 柳涟这个结果并未有太多的讶异,低身一礼,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王妃的吩咐,柳涟素来不敢耽误,她快步走到门口,望着身前这个过分妖娆的男子道:这位公子,您随我来吧,王妃召见。 柳涟姑娘,我不好看吗?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来看我?老八一挥衣摆,踩着石阶走了上去,嘴上还哼唧了两声,那娇娇弱弱的声音里透着各种委屈。 天气分明也不热,他手上还拿着一把扇子,说话之时摇来摇去。柳涟还受不了他婀娜的步伐,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要走给谁看似的:您稍微走走快一点吧,王妃还在等着呢? 别急,急不得,急了就没好事。老八依旧我行我素,并不理会柳涟之言语。 好,我瞧您也不是什么急事,我就领着你慢慢走。既然对方是客人,柳涟再嫌弃也要收敛一些,便领着他慢慢走。 这就对了,不急不慢,才能将事情做好,太过着急反而会事倍功半。 对,您说的都对。柳涟感觉自己的脸要僵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太折磨人。 不远的路线,整整走了两炷香的功夫,柳涟终于将老八带到了王妃的书房。 王妃已经在里头等了好一会儿了,糕点和茶水下人也已经送来。王妃垂眸仍在看着手中的兵书。 柳涟将人带到后便退下,很是识体。 王爷那边遇到什么麻烦了?徐江菡张口轻声慢语地问道,老八和老九是她派去保护季王的。若季王出什么事了,他们会第一时间来告诉她。只是老八性子慢,老九性子急,若出了急事,应当是老九来。 徐江菡看着老八慢慢踱步的样子,就觉得他是来打小报告的,而非说正事。 老八慢慢挪到扶手椅旁,交叠着腿坐下,端起桌上的茶便拿起来喝,慢条斯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季王也不知道干嘛,自己跑到城外去了。老八说完还云淡风轻地品了品茶。 出城?徐江菡倒是被这两个字惊了一惊:老八,我派给你们的任务不就是保护季王,让她呆在安全的区域内吗? 可是主子,你不是让我们暗中保护吗?不能影响他做正事,小季王心中自有大计,我们要是阻拦了,就会打击她的积极性,这样不好。老八一副自己持有正理的模样。 徐江菡纳闷:那季王突然出城是为何?若有大事,她必定会先同我商量的,不会像这样先斩后奏。 我看呢,小季王必定是知道您会阻拦她,才瞒着您偷偷跑出去。主子,您将她看得太紧了。其实多出去磨练磨练也好啊,就算受伤,不是还有您嘛,您的医术这么好老八说着说着便瞥见徐江菡的脸黑了,立马噤声。 徐江菡深呼吸了两下,将怒气压下,又问道:你一个人来,老九是不是跟着她出去了? 方才玩笑开大了,老八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磨练无可厚非,保护也是必须的,老九形影不离地跟着呢。 你们俩兄弟耳朵这么灵,可有在军营中听到奇怪的对话?老八老九二人是双胞胎兄弟,自小听力极佳,百丈外的事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派他们跟着季王,不用太近的距离,也不容易被季王发现。 老八闻言,努努嘴:奇怪的声音很多,一到夜里就更多了,各种各样的对话都有。人声太杂,不过鸟类禽兽的声音在夜里就有些特别了,经常扰的我心烦意乱,老九就用弹弓将它们都打下来了。 瞧你这副姿态,应该是在这些鸟身上发现了些什么吧? 喏,有一个信筒,我可没打开看哦。老八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将信筒递给了徐江菡徐江菡打开信筒,从里头掏出了一张纸,仔细瞧了瞧,而后道:这字迹刻意隐藏了,只是内容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看样子这个人潜伏已久,心思很重。 所以嘛,奸细不会傻到自己暴露,如果要靠着排查一个一个去找,那要找到猴年马月。依我看来,季王出城便是去找奸细的线索的。 徐江菡陷入了思考之中,并没有再与老八问话。 那厢季王出城之后,便径直朝着方勤队伍的方向奔去。浓雾遮掩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根据手上的指南针来确定方向。 就在这时,第一声号角吹响了。和林按照吩咐,准时吹向了第一声指令。这是季王让他们全力偷袭的意思。 季王立刻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的听筒,将一端对准泥土大地,一端靠近自己的耳朵,仔细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跟在后头的老九讶异之中透着一丝丝的惊喜,季王现在所做之事与他现在所做之事是一样的。 他一直都觉得,听到的东西要比看到的东西更多,更快且更远。用耳朵来代替自己的双眼,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因为没有多少人会这样做,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当然,季王用的法子有些古老,也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窃听方法了。这些自然比不得老九的天赋来得好使。 他不仅能听到季王那厢的动静,还能听到前方战场的动静。 号角声过后,李誉名方已经开始偷袭了,他们拉来了箭矢的机关,备上了充足的箭羽,发射一次便可射出几百支箭羽。这些箭羽的射程远,威力猛,从河岸的这一头打到那一头不成问题。 东边的炮手和□□手被引了出来,因为弓箭手的根本无法将箭矢射到河对岸,无法反击。 换位置,隐蔽。李誉名开始下命令,他们人少,移动方便且快速,很快就转移阵地了,炮手和□□手发动了密集的反攻,但都是打了个寂寞。 方勤那边也带了箭矢机关来,不过他们的进攻要晚一步。 箭矢往后挪十丈,再朝那个方向进攻。 可是将军,这儿刚好是个高处,打过去岂不是更方便?一个士兵问道。 方勤斥道:你懂什么?东边混战先起,西边的人已经被惊动了,他们肯定要渡河,我们要攻击的目标不是在陆地上,而是渡河的那些人! 第120章 战争(三) 就这样,方勤这厢便将他们的机关向后挪了十丈,到了一个低矮的地块。黄土地上浓雾弥漫,机关不断地发射箭矢,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攻击是否有效。上头发布了命令,他们只需要上行下效就好。 西边稀拉的炮火声也响起,是太子军中组织了反攻,方勤喜悦道:你看,这不就出效果了! 这时季王的号角声第二次响起,命令是向前推进。李誉名那厢已经杀红了眼,雀局的人一个个从隐蔽处跃出,推着机关往前挪了数丈。 方勤却迟迟不动,底下人催他:将军,王爷让我们前进,我们还不行动么? 方勤皱着眉摇摇头:依我看不可,你们听敌人的马蹄声已经传过来了,而且越来越近,我们这时候出去岂不是找死! 可王爷的命令不是听号角声行事么?我们现在这般,被他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兄弟,这是战场,没有一以贯之的策略,我们需要见机行事!王爷在军营中丝毫不知战场上的局势变化,瞎指挥,难道我们要服从么?这么多年,我带着你们出生入死,你们难道不信我?再等盏茶功夫,等敌人绕过这里便会回头,届时我们再出击,必定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方勤说得声情并茂,战场上炮火轰鸣,他的声音格外的大,也显得分外激动。 不远处的季王听去了大概,身子又朝前往方勤这厢挪动了几步。 第三声暗号来得很快,方勤这厢还在喋喋不休之时,迅速撤退的命令就来了。 听到这声号角,李誉名忽然感知到了一些东西,知道季王意欲何为了,先前她试探着问过,不过季王搪塞着就过去了,所以她也没有多想。 现在她终于知道季王要做什么了,她想起了季王先前让她查找奸细一事,同她的手下道:你们撤退,我去西边看看。这么好的进攻时机,那边怎么连个屁都没放出来?说完她便驾马离去。 应当是东边得手了,见好就收,我们撤!不然太子大军出来,我们跑都跑不掉了。方勤也听到了撤退号角,他立马下令撤退。 分卷(74) 是!士兵们觉得这号角确实奇怪,这雾还没有消散的痕迹,好好的战机,现在就撤退?季王难不成真的在瞎指挥? 就在这时,李誉名出现了,她悄无声息地从后方出现,将这些人都惊了一惊。 你们这边怎么样?杀了多少敌人?她骑在马上,神态颇为自得。 雾这么大,有动静便打,我们哪里知道伤了对方多少人。吴武的声音很不客气,他很早就看雀局的这一班子人不顺眼了。你不在东边守着,怎么跑我们西边来了,难道要做一些蛇鼠之事? 季王先前问过他们军营中的奸细最怀疑谁,他们毫不避讳地说是雀局的人。现在这女人行迹如此可疑,他们回去之后又可以告她一状。 这么好的战机,我们那边很是热闹,但你们这边连屁都没有放出一声,我猜想你们遇到了些许麻烦,特来相助! 可是王爷现在已经要下令撤退了,你难道要违抗王爷的命令? 不敢不敢,李誉名摆摆手,反正我们是一路,不介意一同撤退吧? 战场之上,如若不是利好的时机,还能容他们停顿攀谈?吴武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觑了李誉名一样,便带着手下撤退了。 李誉名默默跟在后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刚撤到山脚下,号角声又响起了。一行人顿在了原处,纷纷交头接耳,询问上头,这是什么意思:这号角声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仗还打不打了?怎么一会儿撤退一会儿又进攻?士兵停在原处,吵吵嚷嚷。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又要原路返回?王爷是不是把我们当做猴子来耍?吴武凑到方勤耳边,小声的说道。 方勤皱着眉头,正在绞尽脑汁揣摩着季王的意思。在他看来,季王并非傻子,大局当前,戏耍这样的事情他也绝对做不出来,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李誉名见着一群人纠结的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驱马上前,同他们道:你们刚入军营的时候,没让你们立过誓言么?服从命令是首要,出征前王爷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了过,你们全都当耳旁风! 方勤阴阳怪气: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为何他会下这种命令?我们来来去去不是第一回 了。 我不奇怪,我只知道王爷自有大谋,听她的,不会错。我不同你们多费口舌了,没有杀痛快的都跟我走吧! 李誉名调转马头,一夹马肚,又往浓雾中飞驰而去。 将军,她说的有道理,我们也一起杀回去吧!这么好的时机浪费真的可惜了! 走吧。方勤黑着一张脸,拉着马绳,不急不慢地朝着李誉名消失的方向驶去。 季王四仰八叉地贴在黄土地上,那厢动静消失后,她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骑上马,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老九也拍拍衣摆上的尘土,朝着密道的入口走去。他知道季王听到了她想听到的,现下要打道回府了,便随着她一起回城。 举着令牌穿过了城门,季王顺利回到军营。她一边走着一边冷笑着,出去一趟的收获可真不少。 她还好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手肘和膝盖的位置,有一些摩擦造成的伤口,其余皆为完好。 方才也是危险,好几支冷箭朝着她这个方向射来,但都被她避开了,离得最近的一支,是从她的头发上擦过,现在想来,倒是心惊肉跳,方才注意全在那些人的身上,竟丝毫未有感觉。这一趟,也好生刺激。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季王摘下头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和林早都急得团团转了,见季王归来,扑了过去,急声问道:王爷可有受伤?? 你多虑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事都没有。季王在和林面前转了个圈,有些洋洋得意:你们要相信我,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我都担心死了,王爷,你下次可不能这般了。和林难得带上了一些哭腔,他真的是被季王给吓坏了。大炮声如雷贯耳,就算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军营中也能听得十分清楚。这一下一下的,毫不客气地砸在和林担忧的心上,他的神经全然紧绷着。 季王也能理解和林的担忧,宽慰他道:这次是迫于无奈,不能同你们说的太多,害得你们担心,下次我不会这般冒进了,不过很多东西当真是要自己亲眼所见,亲眼所闻,才能知道的真切,不受蒙骗。 季王坐在扶手椅上,给自己倒了一壶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想起自己方才的经历,有些飘飘然,便同和林说得多了些:去了战场上,我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战争的真实模样。如若那支箭羽再往下降个二指的距离,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一切可能就在今天结束了。 季王正在感叹,和林脸上再现惶恐之色,他转头,朝着身后的帘帐看去,惶恐之色更甚。 我在同你推心置腹,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季王发现了和林地不对劲,疑惑地问着他。 和林忙收回目光,在季王身上打量了四五番,重新开口说话之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指着帘帐的方向说道:王爷进去看看吧王王妃在里头等你,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就先退下了 听到王妃二字,季王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打翻,她身子一震,脸上的神情僵住了,双脚像是扎根在了原处,挪都挪不动。 进来。王妃冰冷地声音从帘帐里头传来,季王还从未听过王妃这般冷漠的声线。 惨了惨了,王妃定然是生气了! 季王费力地移动自己的双脚,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迟钝的大脑努力地想要加速转动,好想做一些对策来,但一切都不太听使唤。季王大脑一片空白地朝着帘帐后方的休息室走去。 徐江菡坐在休息室里头的椅子上,双目阖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怒不喜。但季王知道此时的王妃已经是盛怒。 王王妃季王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徐江菡猛然将眼皮掀开,露出一双含怒的双眼。 季王趁她还未开口的时候,连忙扑到她的怀里,积极认错道:王妃,我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哎呦,疼!疼!王妃,疼啊! 错还没认完,徐江菡的手伸向了季王的耳垂,一拧,将她整个身子都提了起来。 我还没消气之前,不许抱我! 季王卖可怜道: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会提前同你商量好再行动! 徐江菡手上的劲儿未松,季王自知理亏,不敢闪躲,默默忍受着。 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第121章 战争(四) 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徐江菡近乎是喊了出来,尾音还带着几声颤动,季王从未见她这般歇息底里,一时愣在原地不动了。在她的印象里,王妃一直是温柔如水的,自己时常胡闹,可王妃从来就没对自己大声过。 若非自己做得太过,触及了她的底线,否则她必然不会这般,季王越想越伤心。 耳上的劲儿松了,季王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她不禁伏地大哭起来。 方才还在自己身前嗷嗷直叫的人一下地就伏到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徐江菡一时没领会她是怎么个意思。 难道是最低劣的苦肉计?借着眼泪来平息自己的怒火?徐江菡没找到其他的解释,以为季王想借几滴眼泪来换得她的心软。没想到的是,季王是真的伤心,越哭越大声,进而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江菡只得上前,拍拍她的肩头,无奈道:分明是你害得我担心,怎么现在好像是我欺负你一般? 季王抽抽噎噎想解释,却说不出话来:我我 先坐下,把气理顺。徐江菡把她从地上搀了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分明来之前,自己便同自己约定过,不能轻易对季王心软,可自己一看到季王流眼泪,心就打开了一个缺口。 谈不上纵容,但油盐不进是做不到了。 徐江菡抽出帕子,细细替季王擦去脸颊上的泪珠。原先所设想的严厉,顿时烟消云散了。 季王见她软了下来,不知又触及到了哪个雷点,一个脑袋扎进了王妃的怀抱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阿菡 徐江菡不用想都知道她想说什么,宽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错了,知道你下次不敢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外面的士兵都开始闲言碎语了。徐江菡不仅要擦季王脸上的泪,还要轻拍她的背,让她的气顺些。 渐渐的,季王的哭声收敛了许多,只是眼角还擒着泪,双目红彤彤的,鼻涕仍往下淌。她不敢乱动乱蹭,怕鼻涕和眼泪蹭到了王妃的衣服上,害怕惹得她生烦。 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任由谁看了都不热心,最后倒成了徐江菡耐心地的哄着她:真拿你没办法。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嗯?一个被抱在怀里,一个目光如水地望着,突如其来,便有一种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感觉。 季王一边酝酿着话语一边吹出了一个鼻涕泡,她先分外真诚地保证了一句:我以后什么事都同你说。而后又道:我本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才出此计策,但没想打适得其反,害的你着急。 徐江菡叹了一口气:那你一定要记住你今天的话,无论什么事,都要先同我商量,若再违背,便要惩罚你一年都不许进我的房间! 这么严重么?季王努努嘴:好嘛,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从今往后,我还要好好学习武艺,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我要先保护好自己,再保护你。 是。徐江菡绷着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雀局有没有武艺高强的人,可以教一教我的? 誉名不就可以。 她就不要了,她未来可是要当我姐夫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让她见到我习武时的糗样。 那就换一个。徐江菡其实早都有答案了,仍垂眸沉思了片刻,而后道:雀局里有一个老八,习得一种武艺,擅守,你若当真可以与他学上几招,防身是足以。 他没有名,就叫老八? 名字时有,但取得不是很好听,所以都让我们叫老八。 那晚些我再同他见上一见。在王妃怀里赖了一会儿,季王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忙起身,跑到营帐外,吹响了立即撤退的号角。 战场上,李誉名正厮杀得痛快,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太子军中的人想反击,却像一股力打到了棉花上,丝毫不起作用。 无奈之下,太子的兵只好撤退,李誉名便带着季王的士兵追着打。好生痛快之时,季王的命令来了,她也不恋战,一调马头便要撤退。 方勤骑着马,在不远处穿梭,被李誉名遇到了,她笑意盈盈地上前打招呼:方将军,没杀痛快?衣衫这么干净? 李小姐拦我是何种意思?敌人往你那个方向跑了,我正要追击,却被你拦下,你莫不是同他们沆瀣一气? 李誉名笑得更大声:方将军这倒打一耙的本领还真不小。恶意如此明显,她不想同此人过多纠缠,马头一转,便往归城的方向骑去。 方勤往地上淬了一口口水,双目恶狠狠的,嘴里道: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第122章 师父(一) 李誉名正御马归城,身后蓦地射出一只冷箭来,她听到动静后,身子向后划出一个弧度,倒在马身的侧方,躲了过去。躲避之后,她没有翻身坐起,反而是一个顺势跌下了马,而后利用马的身子做遮挡,快速转移到土坡的后方。 土坡后侧,她还未立定,数十只箭羽射来,将来不及躲蹿的骏马射死了。将马杀死了。 李誉名冷笑一声,预感成真促使她在内心里翻涌出了嘲讽的意味。有些人做事耐不住性子,不过脑子,全然没有想过后果。 这么一闹,看他们如何收场!让她死可没那么容易! 李誉名收回了神,那些要杀她的人又朝着马儿的方向补了一箭。她探过眼去,这才发现那匹倒下的马,马腿上系着一个小袋子,袋子在大雾里散发出了微弱的光,替一些人指引了方向。 这匹马并不是她的。她的马在混战的时候受伤了,她便顺势抓过了边侧一只无主马的缰绳,没想到,这马原来也是有心之人的安排。 她从自己腰上解下一个布带,从里头掏出两捆炸、弹来,一点火朝着箭羽射来的方向扔去,然后迅速转移阵地。 嘭很快,不远处便传来了爆炸声与惨叫声。 她在那边,别让她跑了!同一时刻,幸存的人迅速组织,并朝着她所在的位置快速奔来,李誉名从声音判断,敌方大概有三十个人,而且都是骑兵。 如果自己同他们硬碰硬,那时自讨苦吃。密道就在不远处,她并不恋战,借着大雾的遮掩,迅速找到了密道,逃回了城中。 人呢?雾气稀薄处,一群人聚起,面面相觑。 这些人为首的便是吴武,在他身前恭敬站着的,竟是太子军中之人。 追到山脚边便不见了,应当是往山上逃窜了。 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吴武露出了真面目,龇牙咧嘴淬道。季王那边的人不会在出城了,你们去山上找那个女人,她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不能让她活着。 是!属下应声离去,吴武则去找方勤,方勤还带着先前带出季州城的那些士兵。士兵原是想听季王之令,立即回城,不料却被方勤拦住。方勤带着他们在战场上又溜了一圈。他点人的时候,发现一个叫做黄大仁的士兵不见了踪迹。他们溜达的时候也没看见此人的尸体,方勤猜测这人是逃走了。 为何会突然掉队逃走?必然是他发现了什么! 方勤脸上压着怒气,原先做的那些打算都因为今天的这场偷袭化为了烟云,他们现在要重新盘算一下了。 与吴武碰上了头,方勤问:那女人抓到了吗? 分卷(75) 吴武摇头:没有,那女人或许逃到山上去了,或许逃回城去了。这女人我们都太小看她了,百人的包围圈里都可以逃脱。吴武叹了一口气,又是懊悔又是愤慨:我就该带着支火枪队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估摸着她是逃回城中了。若是计划顺利,里应外合,后日太子殿下便可以攻入季州。今日闹了这一出,我们回去之后应当得不到季王的信任了。 那女人若是揭发我们,我们打死不承认不就好了么?她手上又没有证据! 那女人是王妃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王有多信任王妃,王妃的人,她会动么,就算我们咬死了,是那女人在搞鬼,你觉得季王会把她怎样? 吴武想一想,确实如此,便默不作声了。 顿了一会,他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回到我们真正的阵营,太子那边立不了大功,也不能毁了他的大计。具体的,我们得同他从长计议。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剩下的那些士兵? 都杀了吧。 好! ** 季王从军营里出来,便带着手下去搜方勤与吴武的家。二人府邸离的不远,季王一溜烟便将他们的老巢全端了。 二人府邸下有联通的密道与密室,季王从中翻找出了二人叛逆的证据。她并未声张,亲自带人在城门口守着,她已经吹响了归城的号角。 如果他们还想进行他们的计划,必定还会回到季州城来。 不过事情并未如他所愿,回到城中的只有李誉名及一名士兵。那名士兵季王认得,叫做黄大仁。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会一同回城,而且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门季王一直守着,不曾开启,连只苍蝇飞进来,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两个活生生的人了。季王百思不得其解,抱着双臂,疑惑的盯着这两个人看。 李誉名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们走的密道,回来的那一个关口被敌军把住了,而且同时有数十个骑兵在搜寻,我们不能冒险,所以才选择走密道。 黄大仁是李誉名在路上捡的,这个士兵老早就看出了方勤与吴武的不对劲,所以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溜走了,刚巧在逃亡的时候碰上了李誉名,才获得了一条生路。 方勤带着的那些人呢?季王最为关心的,还是那两个背叛了自己的人。 他们啊,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李誉名冷笑了一下,不屑地道:纸包不住火,他们做的那些事情终究是会暴露的。王爷一直要找的奸细就是这哥俩儿。被我识破之后,一直想尽方法要将我除掉。可他们没那么大的能耐,现在一定在懊悔呢,哪里还敢回城。 季王气呼呼地要紧自己的后槽牙:可恶,就这么放虎归山,我不甘心。 李誉名:王爷已经知道他们是奸细了? 刚查到的,本想将他二人一网打尽,没想到还是让他们给跑了! 不着急,来日方长,战场上还会再遇到的。 ** 接下来的几天,季州城迎来了难得的安宁,受到大雾的影响,太子没办法贸然攻打季州,便带着主力的部队,绕过季州,攻击东侧的柳州。 看样子,是要等将柳州攻下了才会重新聚集来攻打季州。 季王又给朝廷写了一封信,言明季州情况之危急,二者实力之悬殊,望朝廷能迅速派兵支援,并提供后方补给。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了。 他们已经交过了手,都清楚对方手里握着什么样的牌,只有等朝廷派兵支援了,他们这厢才有胜利的希望。 季王把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在军营里呆着了,回到了阔别几日的王府。 王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走路都有些费劲,季王看着心疼,只好将她困在房中,不让她出房门一步。 而自己,也理所当然地在房中陪她,于是季王头两天的生活过得十分快活。后来王妃找来的一个人,让季王同他学功夫。 来的人,便是不久之前在王府做过客的老八。 这一天,季王穿着一身王妃备好的练功服,头上扎着小辫,收拾得很是利落。她手里拽着一把自己精挑细选的武器,怎么看怎么喜欢。业不在多而在于精,她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手中武器所对应着的这门武艺学好,这样一来,危急时刻,她既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王妃。 她猜想王妃给自己介绍的师父一定很厉害,精通十八般武艺,但凡是自己要学的,他一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尽心竭力地教学,而自己作为一个好学生,一定会刻苦努力上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门武艺掌握下来,来日要用的时候就十分得心应手。 季王在练功场苦苦盼着自己师父的到来,内心充满了期待。 可老八的出场很不一样,那双纤细小巧的脚刚踏练功场的大门,便将季王惊了一惊。这身段,这姿态,确定不是从戏院里出来的? 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季王觑了她一眼,双臂抱在身前,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老八摇一摇手中的扇子,笑得一脸花枝招展,声音比女人还要纤细:没走错,我找的就是你,小、季、王。 唤季王之时,他还将在这三个字中间加了娇柔造作的转音。 季王不寒而栗,甚至有些惶恐,还是不太确信他是王妃叫来的人,张口问道:你就是老八? 老八翘着骄傲的脖颈,连着说了三个成语: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独一无二。每说一个成语,他还变化一个说话的姿势,小腰扭得比春楼的那些妓女还欢腾。 季王的两只眉毛翘的高度都不一样了,但心里想,自己的事情王妃那么上心,她必然是不会害自己的,于是就暂时接受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师父。 想到靠谱的王妃,季王还是有点期待的。 那么开始吧,说说你要教我什么样的功夫?季王甩了甩自己手上华丽的宝剑,问他:这个你会吗? 老八摇摇头:会一点吧,但不是很精通,教不了你。 季王又跑到武器存放处,拔了一支原先想选的铁榔头出来,费力地举起,问老八:那这个呢,这个你会吗? 老八望着季王恳切和渴望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说:不会,这个我是一点儿都不会。 季王又费力地将铁榔头放回原位,喘着气问道:那你到底会什么呀? 老八晃悠着脑袋,又翘起了骄傲的脖颈,双唇轻启,同季王道:我会逃跑呀! 第123章 师父(二) 逃跑?季王皱起了眉,她越听越不靠谱。想到了什么,她反问道:难不成你轻功很厉害,你要教我轻功? 季王已经把自己所能设想到的所有美好愿景都说了出来,但现实很残酷,面前这个奇怪的人他什么也不会。 老八又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教你的,是在各种情景下的保命之举。对上季王不信任的目光,老八终于正经了一点。 季王神情恹恹的,不是很感兴趣:我要学的是功夫,我学那个做什么? 在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是很重要的。这也是王妃要我来的目的是,功夫不能速成,但这个可以。 季王低头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于是在犹豫要不要接受。正当她埋头思索的时候,老八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将她拽到练功场的边侧。季王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了。 练功场的边侧有一块垫子,很厚,练习摔打的动作可以用以保护。 王爷请上垫子。老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与那酒里说请上座的小厮别无二致,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地点比较违和而已。 季王依言踩上垫子,木讷地站在那里,对稍后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是有点惶恐。 老八袖子一撸开始教学,用自己尖细的声音说道:现在我们模拟一个场景,在一个阴森的丛林里,王爷坐在马车里赶路,周围埋伏着很多的杀手。他们有箭,有暗器,还有贴身的刀与斧。一开始他们不会立马冲过来,射箭远攻。 在寂静无声的时候,王爷若突然听到了这种声音,便要立刻反应。 说着,老八从架上拿起了一张弓,从箭筒里拽出了一只箭,然后对着不远处的一个靶子,拈弓射箭。 咻的一声,强劲有力的箭矢离弦而去,直直的射中靶心。 季王的眼睛都看呆了。 老八问:听清楚了吗?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声音? 季王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老八见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光顾着看,而没有仔细听了。 于是他又演示了一遍,演示之前,他特意让季王将眼睛闭上。 听好了啊。又是一次强有力的拈弓射击,老八再次正中把心。紧接着他没有让季王把眼睛睁开,而是又拿了几只箭,逐一射出。 既然要学,他就要让季王学个明白。 过了一会儿,季王睁开了眼,点了点头:听清楚了,我记住这种声音了。 好,那我们进行下一步。老八放下了弓和箭,又开始了情景模拟:现在王爷在马车里,数十支暗箭射来,力度够的会破壁而入,力度不够的就会扎在木头上。这时候我们该怎么做呢? 赶紧离开马车!季王不假思索地答。 不对。 那是什么?? 是要赶紧将自己的身子塞到凳子下方的空隙里,那儿最牢固,最安全。 季王嫌弃的表情立马浮现了出来:英勇的做法不是要同敌人做抗争么?躲躲藏藏的,也忒没志气了吧。 那是匹夫之勇!像我们保命派系,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做法!能保证自己不受伤才是唯一的标准。像你这般贸然闯出去,没跑两步就被乱箭射死了,不可取,不可取!老八摆摆手,脸上的表情比季王的更加嫌弃。 老八说的倒是不无道理。季王仔细地想了想,心里也不像方才那般排斥了,继续问道:然后呢,我就要一直躲在那凳子底下? 不是,老八摇摇头:那些人将周围的士兵射杀死之后,便会跃出,同王爷的贴身侍卫们缠斗,这时候王爷要做的就是逃跑,没错,就是逃跑。老八在逃跑二字上落了重音。 怎么个跑法?季王一边问着,一边脑袋里浮现出了用抱头鼠窜这四个字来描绘的场景。 然而老八教的方法和抱头鼠窜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时间点和奔跑的动作讲究一些罢了。 季王心里腹诽着这些当真能够派得上用场?身体却很诚实的跟着老八所教的幅度摆动。 傍晚王妃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 还是那能躺得下四五个人的软垫,老八站在旁边,季王站在中间的位置。老八给了一个口号,嘴里喊:摔! 季王双脚一蹬,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摔在软垫上,嘴里小小声地冒出一个字:啊。接着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软垫上。 这时,老八模拟一个炸、药朝着她这厢丢来的场景,季王两个侧滚翻,躲到了安全区域里。 这一套动作下来,连接处可谓是行云流水,反应也很迅速。就是这些招数,在旁人看来,会有些滑稽。 王妃不这么想,她的愿景很简单,就是保命派系的中心思想不受伤。 练一天了,可以歇一下了。徐江菡走近,站到了软垫的旁边。 老八伸了伸自己的腰肢,也觉得今天传授的够多了,可以中场休息一下。他的两只桃花眼一转,忽然有一个很好的计策浮上心头,他觉得夜间的时候有必要给小季王复习一下,巩固一下今天所学到的知识。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我先走了,夜里还有约,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不好怠慢。老八又甩起了自己的小扇子,重新灌入了那个婀娜多姿的灵魂。 本想邀你一同进膳,你若有约便先走吧,改日我们再同桌同饮。季王从垫子上爬起来,用手拍拍自己手上、衣衫上那些脏兮兮的尘土。 改日一定与季王同桌同饮,王妃,那我就先走了。老八转身之后,刚好面对王妃背对季王,他挑动着两只柳叶眉,用雀局的暗语,同王妃打了个招呼:夜里有好戏。 徐江菡默不作声地用唇语回应,嘴里道:去吧,夜里的约,莫要迟了。 季王正换着柳涟递来的外衫,对此时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第124章 刺客(一) 王妃来接我回去么?季王换好了衣服,整个人站得直挺挺的,两只亮晶晶的双眼盯着王妃不放。今日起初有些小郁闷,但到后头就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她从老八身上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故而心情很好。 是啊,来接王爷回家。徐江菡点点头,伸出手去牵住了季王的小手,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耳鬓散乱的发,将她往外头带,边走边问道:王爷今日学的如何? 季王想了想,答:只是皮毛,还是要多学多练,才能巩固,才能万无一失。 反正太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这几日便跟着老八好好学习,来日是要派上用场的。 老八真乃奇人,他说自己不会用剑,不会用刀,可刀枪剑斧到了他的手上却得心应手,箭法也是极准的。说着说着,她们便走到了马车旁,仆人放下木凳,季王扶着王妃的手,先将她送了上去。随后自己踩着木凳一跃而上。 马车里有茶有吃食,季王坐下便欲取来大快朵颐,王妃心细,拿来湿帕子,替她擦了擦脏脏的小手。 在雀局中,老八虽然不是武功最为高强的,但他是最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的人。说起老八,徐江菡忽然想起他临走前的那个眼神,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季王温习一下,如果待会实战中还要花时间来回忆,来捋一捋思绪,十有八九是逃脱不了的。 分卷(76) 王爷与臣妾说说,今天王爷都学了那些内容?于是,徐江菡问道。 先是学了,当敌人躲在暗处刺杀时应当如何保护自己,后面是正面遇上敌人时应当如何,还有在战场中的时候,防御的队形被敌人破坏的时候老八说,日后还会教我当一只冷箭从背后射来,我应当如何躲过等等。 徐江菡露出好奇的神情:那王爷再具体说说,但敌人躲在暗处刺杀时,我们该当如何? 季王便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学的阐述了出来,她说得格外认真,以至于手里的绿豆糕捏了很久了还没往嘴里送,碎屑一点一点地掉到了车厢里。 王妃听她说得有模有样的,心里的担心便减少了许多,也不刻意将话往这个话题上引,万一惹得季王怀疑便不好了。 小食一顿,季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靠在靠垫上,模样放松。王妃坐着便不似她这般放松,腹中的孩子越来越大,影响着她的一举一动。 季王取了个小枕来垫着她的腰,接着将自己的小脑袋轻轻靠在王妃的肩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马车摇着摇着,她都有些困了。 困了就睡会儿,到了我会叫你的。徐江菡抚了抚她的脸颊道。 季王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便闭眼小憩了。马车驶入幽静的林子,黄土地上坑坑洼洼,并不平坦。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也分外的大。 这时,有人在黑暗之中拉满了弓,朝着车厢放出箭来。 在箭羽射出的那一瞬,季王反射性地弹起,大喊:有刺客!喊叫的同时她让王妃伏低身子,将她整个人塞入了车厢座位底下。她也费力地伏低身子,同时判断着箭羽射出来的方向以及刺客的人数。 经过判断,她发现这群刺客人数众多,而且箭法了得,好几支箭羽都破壁而入。若她们没有及时躲避,此时身上怕是要遭罪了。 好在王妃带来的侍从也是王府中的精锐,一听到有刺客便提剑抵挡,并引领马车到有障碍物的后侧躲避。射向车厢的箭矢越来越少。 阿菡,我们要找机会跳车了。马车还在奔跑,几个骑兵在旁侧保护,不过这一段路上也有埋伏的敌人,一下子便将这些人的火力吸引了过去。 当人数上没有优势的时候,带来的守卫往往自顾不暇,坐在马车里的人要自己想法子逃脱。 车厢里的二人挪到了车前,季王抓住王妃的手臂,环在自己的颈上,双手搂住她的腰,身子一倒,从马车上滚下,滚落到茂密的树丛中。 季王将王妃护得很紧,落地后担心地问她:可有摔疼了? 先落地的是季王,王妃自然不会摔疼,她在抱着季王的肩头摇了摇脑袋。 感觉这里还挺安全的,我们就在这里呆着,见机行事,这时候乱跑乱蹿反而不好。二人的身子刚好被花丛的枝叶挡住。 嗯。徐江菡在季王耳边小小声地应了一声。接着便与她一同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长久的寂静促使季王回想着方才遭遇的一切,她开始察觉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劲的开始便是那只率先射出来的箭羽,这拈弓射箭的声音她似乎听到过 这不是老八的手法吗?他早上还让刻意让她多听了几遍,她便记住了老八射箭的习惯她又想起了老八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一下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再加上来来去去的打斗声都没什么变化,连士兵的惨叫声都甚少,这群刺客就只是耗着士兵,根本没让他受伤。 猜测到真相的季王气得一口咬在了王妃的脸上,没下重口,但蹭掉了王妃脸上不少的胭脂。 这个老八太过分了!季王气呼呼地说。 徐江菡明白季王已经聪明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便装模作样道:你说这是老八折腾出来的? 季王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哼!不单单是老八的折腾,我怀疑王妃也早都知道了! 这一根线头一扯,整件衣衫估计都保不住了。 徐江菡讪讪笑了声,解释道:这不是为了检验王爷的学习成果么?他活动前确实同我打了个招 徐江菡的话音还未落下,季王脑袋朝前一扑,突然吻住了她。徐江菡正不解间,季王的手指竖到了二人之间,示意她别说话。 有脚步声朝二人靠近! 紧接着一人急声唤道:王爷、王妃!王爷、王妃!林子中始终回荡着这人的呼喊声,季王莫名觉得有些蹊跷,按理说自己逃脱后,老八便会同这些守卫表明身份,接着便来一同寻她们。来林子中找她们的定然不止一人。 又不对! 来者还不单单是一人,这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细微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被刻意隐藏了。一静一动,这是想干嘛? 你莫不是看花眼了,王爷王妃当真往这个方向跑了?一人问。 天太黑了,我是看见了有黑影往这边蹿了一下。我找过那马车,车上已经没人了,应当是半路跳下车了。 这时二人的说话又如此地淡定,全然不似方才寻找的着急。正是这般,暗处的季王与徐江菡才确认,这二人并非真正来寻她们之人。 我们往里面去找找吧,估计往丛林深处逃窜了。二人说着便往树林里头走。但走了数十丈,维持一定距离之后,一人便将另一人的脚步拉停,示意着他注意方才那片茂密的花丛,他预感着那里面藏着什么。 果不其然,待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后,季王与徐江菡便从原先躲藏的地方钻了出来,季王拉着徐江菡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找人果然要有耐心。躲在树后观察的男人冷笑道,接着便拔剑出鞘,快步追赶,嘴里道:王爷、王妃,找你们多时了! 他乃习武之人,追赶的速度要快上许多,眼见便要追上了,却见身前的季王突然转过身来。 接着一声枪响,他的腿便一阵钝痛。紧急之时,季王掏出了藏身的手铳,击中了追击之人的大腿。 可恶!这人淬了一声,忍痛继续起身追赶,无奈伤到了筋骨,追赶的速度慢了许多。 季王又转移目标,对着另外一名刺客连连射击,可那名刺客已有防备,左躲右闪,季王并未击中。 王妃你先走,我来对付他!追赶的距离越来越近,季王慌了,情急之下往王妃腰上推了一把,将她往前推了几步。而后她双手紧攥着手铳,横身拦在刺客之前。 她扣动手铳的扳手,可是手铳里头已经没有弹药了。 被推搡的徐江菡并未独自逃脱,而是站在季王身后,看着二人僵持。 你到底是谁?季王紧握手铳,做威吓状,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将你的脑袋打成筛子。 刺客也是淡定,冷笑了一声:王爷那手铳装不了多少弹药,您这来来去去打了不少,现在应当没子弹了吧。 我随身带着手铳,弹药自然也随身带。我只是想知道,是谁人致使的你?你告诉我,我便饶你不死! 呵,没人指使我,是我同你有仇,不得不杀你,不要废话了,受死吧!刺客骤然提速,提着剑朝季王刺来。 只不过他还未近季王的身,便被两支剑射中了膝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八跑在一群人之前,是他教季王如何选择躲藏的地方,他最是知道季王最有可能从哪里跳下马车。 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一场刺杀的假戏居然引出了真正的刺客! 第125章 宣泄 雀局的人也慢慢找了过来,刺客见情况不对,欲咬舌自尽。老八先其一步将他打晕,留下了活口。 那边还有一个,不知道跑了没有。季王指了指另一人的方向,很快雀局的人便搜索了过去。另外一名刺客失血过多,晕倒在草丛中,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捕获。 这一夜过得倒是惊心动魄。 季王的发全乱了,但其余之人最关心的还是王妃的身子。一行人回到了府上,谭福加早就急得上蹿下跳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季州府不似往常那般安宁,他早该想到的,王妃这么大的肚子,不该随意乱走的。 徐江菡回到了王府,右手一直捂着肚子,脸上也非常难看。谭福加以为她伤着了,身子不适,连忙问道:王妃可有磕着碰着?是否要叫个老大夫来看看。 徐江菡用手捂着肚子,不是因为身子不适,而是因为在林中跑动时,肚子上的胶松动了,现在贴得不太稳,有要往下掉的迹象,她需尽快回房修整。 不必,我自己会医,没什么大碍的,胎气都未动,王爷将我保护得很好。说起季王之时,王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柔和。但看了眼身后,季王并未跟来,心里又难掩失望。 一开始还好好的,后面季王便同她置气了,不与她一齐走。原因是她暗中派老八老九保护季王一事被她知晓了,是老八说漏了嘴。老八也真是,自以为是,她分明嘱咐过这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不能被王爷知晓,可他觉得就算季王知道也没什么,便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季王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这个不是保护而是监视,她做的好与不好的地方、得心应手与力不从心的时候,王妃统统会知晓。 可她不想事无巨细地展现在王妃面前,那些慌乱的、无力的、困难的,她想深埋于心底,压根不想被人知道,更何况王妃了。 在爱的人面前,谁都想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 季王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便不与王妃同坐一辆马车了,自己骑了匹马,慢腾腾地跟在队伍后方。老八同她解释她也不理。 徐江菡已经到大厅了,季王才刚从府门外下马。徐江菡知道季王的性子,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的,此时她在大厅等她只会徒增尴尬,于是便先行回了寝屋。 谭福加见自家王爷不与王妃一同进来,便觉得有些奇怪,从前二人若是一同回府,王爷都恨不得黏在王妃身上,这次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王妃不等王爷,王爷也迟迟不见踪影,这里面定然有问题! 谭福加在大厅伸长脖子张望着,季王终于在他无比期盼的目光下走了进来。 山间遇到了匪徒,王爷可有受伤?季王刚落座,谭福加便焦急地问道。 季王只是摆摆手,并未开口。 王爷今日累坏了吧,我让下人去放水,王爷可沐浴更衣。 季王眉头愈加烦躁:先不必,我去书房待会儿,不想沐浴更衣。 那王爷可要吃些东西?谭福加见季王要走,加快语速问道。 不要,不要,都不要!我静一静,谁都不要来烦我!季王越说越烦躁,一提衣摆,快速往书房走去。谭福加想跟却又不敢跟上去。 坏了坏了,真出事了!谭福加一人在原地喃喃自语。 徐江菡回到了房中,很快便将摇摇欲坠的孩子固定好了,接着换了一身新衣裳,坐在凳子前思索着一个头疼的问题如何将季王哄好? 她们二人之间的相处一直都很和谐,就算置气,也是她发火比较多,季王软软糯糯的,从来都是笑脸的那个,连生气都甚少。 这种毫无过往经验的事情,徐江菡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坐在桌前,犯了难。 老八被李誉名教训了一顿,前来负荆请罪,徐江菡不见他。老八想找季王解释,季王也不见,苦得柳涟跑来跑去递消息,最后还是一场空。 季王在书房待到了夜深才回寝屋,回屋之后发现王妃还未睡,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本想等王妃入睡之后再回来的,这样省得尴尬。结果回来之后发现王妃在等她,尴尬没减少反而是增加了。 她也是为数不多地同王妃置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下台阶,也不知道怎么给王妃台阶下。于是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换上亵衣的王妃主动化解尴尬:王爷,我知道错了,你莫要生气了。哀伤的双眸,低落的嗓音,王妃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季王心软。 季王在书房中也想过这些问题,深知躲避不能解决问题,必须直面,于是开口道:我可以不生气,但你要将老八老九撤掉吧,莫要留在我的身旁。 季州城并不太平,从今日的刺杀一事便能看出,他们处心积虑要置季王于死地,徐江菡如何能看季王处于危险之中而不作为:臣妾保证,他们二人在王爷身旁只是保护,绝对不会干涉到保护以外的事情。 听到王妃拒绝自己的提议,季王一下子怒从心头起,理智全无:本王不需要他们的保护,死活是我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季王简直怒不可遏,双目都在喷火,王妃的心也被扎了一下:难道王爷的死活会与臣妾无关?徐江菡反问道,痛心中带着一二分的讥笑。讥笑是因为她觉得这个问题毫无议论的必要,答案很确定,没有了季王,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季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声音又拔高了一些,一些从未说出口的东西宣泄了出来:对,就是无关,就算我们是夫妻,你也不能支配我的生活,主宰我的命运!那日在战场上,就算我被箭射死了,也是我理应受的,我觉得没什么不妥,那样死去是有意义的。你现在寻人密不透风地看着我,我如那笼中的金丝雀一般,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与算计之中!我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供你圈养?供你玩乐?于我自己有什么意义呢!我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着了季王的脸上,徐江菡这一巴掌打的毫无保留,用光了自己所有的气力。 第126章 回归 徐江菡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痛彻心扉了。要追溯上一次,恐怕就是亲眼见到季王尸体的时候。 但这一次,又不能同那次的绝望类比,此时的徐江菡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她并非不尊重季王,也并非要将她当做金丝雀来圈养,季王在她心中是宝贵而强大的存在。只是她经历过一次彻彻底底的绝望,不想让历史重演而已。 季王的脸随着徐江菡的动作甩到了一旁,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甚。说出那番话之后,罪恶感随之而来,在心中蔓延。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在她的心间。 她放大了曾经在她脑中一瞬而过的想法,短暂却真实。人人都道王妃好,人人都道季王傻,可要知道,傻人有时也是在装傻,傻人也想变强大。 分卷(77) 季王身处皇室,全然无欲无求?那是不可能的!上一世有人拿利益来诱她,她很快就上钩,这让她过早就暴露了自己,成为信王的眼中钉,下场凄惨。这一世她吸取教训,退让再三,可越退让,心中反抗的欲望不是随之消减,而是如那弹簧一般,不断积攒,最后爆发。 王妃加快了这场爆发,成为季王宣泄的出口。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一句话没几个字,徐江菡说出口时声音却抖了又抖。 季王仍侧着脸,不去看王妃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倔强地应道:是。她转过身来,对着王妃,一字一句,格外认真道:我恳请你将老八老九撤回,我想要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 徐江菡在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她从怀中掏出一物,狠狠地甩在地下,竭力稳住声音道:拿去吧,从今以后他们都是你的兵,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不插手了。 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要成就季王?如今她不需要自己的帮忙了,她的担子可以卸下,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眼还泪越流越凶了?徐江菡索性转过身子,用帕子拭去满脸的泪水。 季王的目光瞥向自己的脚边,看到了一块木制的令牌,她弯腰将其拾起,握在手心里。 王妃将雀局上下都交于了她,季王侧过脸去,望着徐江菡的背影,眼中的决绝与坚持霎时间柔和了许多。情绪的冲动是暂时,时间越往后,季王的心越容易动摇,王妃永远是她的软肋。 所以她要走了。 王妃,等我回来。她的身子前倾,脚已朝前迈动。她以为自己的泪腺干了,人可以霎时间成长,可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还是那个爱哭鬼。那些汹涌而来的泪意忍都忍不住,瞬间模糊了视线。 只是爱哭鬼不能再去找她的王妃亲亲抱抱求安慰了。 踏出门的那一瞬,季王努力压制的眼泪夺眶而出。思想上的顿悟很快,心智上的成长得慢慢熬,今日至多算是迈出了第一步,熬过来才算数。 季王带着自己的眼泪与鼻涕,快步来到了府门,跨上了骏马,朝着军营的方向奔去,她单手拽着马绳,右手始终攥着王妃的令牌。 天很冷,心很冷,那块令牌却在她的手中发烫。 ** 季王府内,没有人亲耳听到那日二人的争吵,但绝大部分人都嗅到了异于常的气息。 王爷连夜出门之后,一日未归,二日未归七日未归半月未归后来他们知道了,王爷是专心打战去了。 季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按照自家王爷的性子,战争缓和的时候,她必定会回来看一眼。但她没有,连王妃临盆了,她都没有回来。 转眼就是第二年的春末,徐江菡怀里抱着一个安睡的男婴,她的手掌轻拍着婴儿的背,问着身边的柳涟:前线怎么样? 王爷又败了,不过城未丢,正在组织反攻。每一张军报柳涟仔细地收好了,也熟知里面的内容,王妃想知道什么,问她,立马便能得到答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已经打到了芜城是吧?徐江菡看一眼怀中的婴孩,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些日子,徐江菡已经从尝试放手变成习惯放手,再变成彻底放手,她现在已经能克制自己不过多揣测战局,不过多参与季王在意的这些事情。 她知道她的王爷正在努力答题,期望能给自己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季王离开至今,她没有给她写过一封家书,只是府里的腊梅开了,芳香扑鼻,她想与她分享,便让人捎上几支,带去军营。春来梨花开,春末梨子熟,她望着水灵灵的,觉得欢喜,便让人捎上一些带往军营。 而季王也很默契地不同她提起军中事,遇山花烂漫,便让人挖些送回王府,遇野果清甜,她便摘些送回王府。 她们将所有的思念隐藏在这来回的物品当中,够叙说吗?自然是不够。二人都暗自憋着一股儿的劲,等到柳暗花明时再释放。 这些日子来,柳涟早已习惯了王妃的这种状态,也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不想听什么,想了想后,她开口道:王爷半月前攻下芜城,将太子往西边逼。可恰巧被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势,西边的柳城易守难攻,太子便使了计谋,王爷多次铩羽而归。不过依柳涟看来,太子没多少气候了,现在实属是负隅顽抗,要不了多久,便会战败。届时王爷就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说着柳涟的眉便飞扬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是满满的自豪。 而王妃脸上的神情没有多少波澜,她一如既往地点点头,接着就没再问了,柳涟脸上的喜悦慢慢收敛,手里绣着一只帕子,她一下午就坐在王妃的身旁,静静地陪着她。 不得不说,没了王爷的季王府,当真寂静了许多,哪怕战争已经远离季州,季州城内的生活也早已恢复秩序,可季王府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柳涟在心中祈祷着,战争快些结束吧,她喜欢热热闹闹的季王府。王妃口上不说,但谁都知道她思念季王已经深入骨髓了,王爷啊,快些回来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色就暗了,徐江菡有些手酸,便将小世子给了奶娘,合衣在凉亭上的躺椅上躺下。 天有些热,柳涟在身旁替她扇着风。徐江菡昏昏欲睡,眼皮轻轻地合上,转瞬便睡着了。柳涟小心地将毛毯盖在她的身上,仍在一旁默默守着她。 季王走后,王妃嗜睡了许多。梦随心变,日思夜想,人的主观意识能将梦中的场景营造得万分美好。 她不知道季王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只能在梦中回顾着那个绵软可爱的她,小麻雀一样地黏在自己身旁,叽叽喳喳。遇上了好吃的东西,小嘴就动个不停,很护食,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将盘子里的零嘴吃去大半,最后塞两个到她嘴里,诬赖是她吃完的。心里要是不畅快了,腮帮子便鼓鼓的,眼睛瞪得很圆,稚气非常 这样的季王她喜欢,像一只随时随地会在人怀里撒娇的小奶猫,爪子是粉嫩嫩的。而经历过战争打磨的季王,便要褪去一身稚气,有锋芒,有利爪,有勇亦有谋。 徐江菡难以想象如狼似虎的季王,但只要稍稍一设想,心跳便会加速,脸颊不自觉地染上红晕,这样的季王对她亦是诱惑非常。 美中不足的是,时间真的过得太久太慢了。 到了第三年的夏末季王,还未归,王府里的荷塘开了一批又一批,收割下来的莲子都不知要如何储存。 徐江菡很想让季王尝些新鲜的莲子,但她去得太远了,在边塞,骑快马去要月余,那些莲子哪里经得起路上的颠簸。徐江菡想了想还是作罢,只给季王寄去了自己亲手制作的藕粉。 她希望明年的夏天,季王能吃到这些新鲜的莲子。 ** 王妃,捷报捷报!谭福加老了,生了一场病之后腿脚便不利索,徐江菡让他在府中好生休养,莫要操心这些闲杂事了。此时迈着欢快的步子跑来的,是他的弟弟,谭福全,他从他哥哥的手中接下了王府的管家之位。 他跑来的时候,徐江菡正在织一件新衣,闻言,织衣的手一顿。再接着,她便放下了手中之物,一把夺过了谭福全手中的军报,一目十行地看完,她满手皆是颤栗,她的王爷,终于要回来了。 她赶在了夏荷之前。 草长莺飞,冰雪消融,谁都没想过这场战争会打这么久,在季王的抗衡之下,太子迟迟攻不下季州城,于是他便改变了策略,一路向西盘踞。朝廷派出了不少人力,但无法阻拦太子侵占的步伐。只得一边制衡一边收复失地。 这场战打了四年。 徐江菡思念了季王四年,太漫长了,以至于站在城门口迎接她的时候,双脚都不由自主的发虚。 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路的尽头,耳旁锣鼓鞭炮声喧天,她充耳不闻,只是注视着那个方向,等待着那人的归来。 季王在盼望中出现,周遭之人皆身着戎装,她与众不同,一身素色的便装,头发高高地束起,骑着一只白马,领着军队往城门的方向行去。 她的目光淡淡的,但在触及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之后,倏而亮了起来。她用力地夹着马肚,从队伍中一跃而出,快速地奔向那个人。 王爷来了,是王爷! 王爷回来了,王爷真的回来了! 季王!季王! 府中下人的呼声,百姓的呼声,并不能让季王的目光移走分毫,她径直来到王妃身前,含笑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王妃,我回来了。 第127章 回城 季王朝王妃伸出手去,将她一把拽上了马,搂在自己身前。接着一夹马肚,调转马头,朝着城郊的方向骑去。 季州城的所有百姓与官员都被晾在原地,被不管不顾了,一时间懵住了。晃神之后再想要去阻拦,发现晚了!二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亲,娘亲柳涟怀中,一个孩童伸出了圆润的手臂,手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对着徐江菡消失的方向大声叫唤着。他的身子卖力地向前挪动,另一只手臂紧紧拽着柳涟的衣服,期盼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能带着自己去找娘亲。可不论自己怎么动弹,柳涟皆无动于衷,任由他扑腾。 这名孩童便是季王府的世子,名为夏治,三岁余,粘徐江菡粘得紧,整日便喜欢跟着她的后头娘亲娘亲的叫着。 这时夏治见娘亲被陌生男子拐走,很是焦急,小脸皱巴巴的,眉毛都要倒竖了,偏生周遭季王府的人还在不为所动,丝毫不理解自己的焦急,一些人反倒还喝彩欢呼起来了。 小世子不明事理,只觉得这些人都好坏,怎么不带他去找娘亲啊! 柳涟是欢呼之人中叫得最大声的,王爷王妃重逢,乃是特大的喜事儿!她目送着二人离去,高兴得摆起了脑袋,她还抓起小世子的胳膊,卖力地舞动着。 这惹得小夏治更委屈了。 一些正经的官员开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收场,夏霖熙负手从后头走来,玩笑道:别冷场啊,季王一走就群龙无首,难道本宫就不值得欢迎了? 于是众人又收回了神,齐齐请安道:公主殿下。 夏霖熙摆摆手:好了,免礼吧,早与你们说了,不必出城迎接,现在扑了个空,失望了吧。都散了都散了,季王与季王妃看这样子,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哩! 夏霖熙笑着大步走进了季州城,李誉名跟在她的身旁,脸上也是带着浅淡的笑。 公主殿下说笑了,每一个保家卫国的人都值得我们敬佩与欢迎,你们都是我们的英雄。为首的官员领着剩下的队伍往季州城内走去。人都要走干净了,他还不忘回头看下季王与季王妃回来了没有。 满城期待的接风洗尘,主角儿不在,不好吧。 可就算这个官员望眼欲穿,她也等不来季王与季王妃,眨眼之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城郊的山坡上。放眼望去,绿草连天,花香蝶舞,一副春意盎然之景。 你要带我去哪儿?离城越来越远,徐江菡被季王拢在怀中,不知她是何意,便探出脑袋来问道。王爷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仔细一闻,竟是兰草。难不成这人回来之前还特意焚香熏衣?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季王俯下身子,贴了贴徐江菡的脸颊,轻声说道。她察觉到王妃在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慢慢地笑开了。王妃心细如发,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她知晓了。 徐江菡搂着季王的腰,脸颊贴在她温热的颈窝里,享受着此时此刻的安宁。这种感觉太恍惚了,像梦境一般令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这手下的触感又是真真实实的,徐江菡一摸不可收拾,手从季王的腰上摸到了季王的脸上。 感受着王妃的动作,季王眉眼中笑意越来越深,问道:怎么?觉得不真实?摸的感觉怎么样? 徐江菡扭过了身子,在季王怀中正对她:身子是结实了些,只是这脸上还是肉肉的,并未瘦多少。 季王笑出了声:怎么去打战就要变瘦?王妃,你这是偏见。就算我去打战了,我也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徐江菡搂住了季王的脖子,又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颈窝:书上都是这么说的,边塞苦寒,战争凶险,凡是去者轻则面黄肌瘦,重则丢了性命,缺胳膊少腿是常态。 常态?季王笑了,她勒停了马,将王妃抱下马来,一边张开双手,一边道:那王妃要不要好好检查一下,看本王是否有缺胳膊少腿的现象? 我是要好好看看,站着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王妃说完,季王就站定不动了,一双黝黑的眼睛随着王妃的身位而转动。 徐江菡的检查一点儿也不含糊,她解去了季王的外衫,里里外好生检查了一遍。连季王的脉搏,她都把了许久。 从始至终,季王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带着笑意与爱意的。 怎么样?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好?季王的眉向上挑了一下,如往常那般得意地同王妃讨赏:王妃是不是要奖励我一下? 检查完的徐江菡拽着季王衣衫的两侧,目光亦是直白:那王爷想要什么呢? 季王不语,环住王妃的腰肢,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柔软的唇随着不断缩短的距离贴上了王妃的唇。 蜻蜓点水怎够诉说情意?季王的攻势愈加热烈,将王妃吻得晕头转向,脚步都不稳了。阔别已久,王妃时常入她梦中,她想念的紧,如今佳人在怀,季王的呼吸始终不能平稳,恨不得将王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疼。一吻终了,王妃再睁眼时,发现季王已经将她抵在了草坪上,末了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嘴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果然没有以前乖了。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我终于不是幼稚园的小盆友了!耶~ 第128章 牙痒痒 关键咬完,季王还和没事人一样,脸上毫无愧疚之意,也不开口同自己道歉,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徐江菡愠怒的双眸对上她眼中的笑意:咬我作甚? 季王不思悔改地咬咬脑袋,视线从王妃的唇上移到了王妃的脸上,轻轻说了三个字:我喜欢。语气是很柔,但语调之中又蕴含着霸道与强势,徐江菡听闻,心头微微一漾。 季王说完又在王妃的脸颊上咬了一口,力道放轻了许多,但还是能察觉到微微的刺痛感。她抬头之时,在王妃脸颊上留下了一脸的口水及一圈牙印,自己看罢,竟噗嗤笑了出来,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 分卷(78) 徐江菡嫌弃地拽过她的衣裳来擦擦自己的脸,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蹙起又平凡,放平又蹙起,这样的季王令她陌生,她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嘴里愤愤道:牙痒痒,拿我的脸磨牙是吧? 以前哪里是这个样子的,只要自己稍微凶一些,她要么撒娇求饶,要么立马保证下不为例,别说用牙来咬自己的脸了,就是亲她,那个力度也是轻了又轻柔了又柔。 若不是从她的双眸中看到了熟悉的色彩,徐江菡都要以为某人套了季王的皮相来欺骗自己。 咬几下都不行?徐江菡脸上写着愠怒,身体还是很诚实,将季王搂得紧紧的,毫无反感之意。季王的动作也越发挑衅,拉下王妃的衣领,又在她的光洁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下去,徐江菡痛得直锤季王的肩头:痛!她嘴上说着痛,身体却起了一种很奇异的反应,脸上布满红晕,身体的血脉在舒张,有一股暖流逐渐向下。 再看向季王坚定而柔软的目光时,顿时觉得是摄人心魂了许多,她不自觉用自己脸颊蹭了蹭季王的颈窝。 季王狂风暴雨般的吻在此刻落下。 ** 二人回到王府时,天都要黑了,徐江菡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消,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容许二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广阔而无遮掩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一想想,觉得更加羞耻了。 柳涟,去给寝殿的浴池添些热水,山间风大,王妃的手有些冷,我怕她受凉,还是去沐浴更衣一下比较好。季王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军营中习惯了发号施令,现在说起话来也给人一种不容更改,必须马上实行的感觉。 柳涟一愕,但很快就习惯了这种转变,重重地应了一声是!之后,便立马跑前跑后去忙活了。 二人自回城起,交握的手便不曾放开,季王的衣衫又添在王妃的身上,她哪里会冷,手心都是温热的,徐江菡知道季王这么说是要替自己解围。 去吧,我待会去房中找你,现在先在王府中转转。 沐浴更衣完便要用膳了,我洗完便会出来,哪里用得着你找,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好好让福全带着你在府里转转,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逛王府又不急,寻王妃是急不可耐。季王的脸一下子凑到王妃的耳旁:而且我偏要去。然后还用一种你现在管不了我的神情望着她,无法动摇的霸道。 徐江菡在季王手心里不痛不痒地掐了一下,红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季王让嘴角的笑意流泻了出来,正当她望着王妃的身影恋恋不舍之时,自己的大腿冷不丁地被一根棍子打了一下。 那棍子打的力道不大,但因她毫无防备,还是让她疼的跳起了脚:何人!她愤怒地回头,手里反击的招式都想好了,但自己这一转头,并未看见攻击自己的人,一时间纳闷不已。 就在这时,第二下攻击来袭,季王感受到敌意,向后跳了一步,躲开了攻击。 你这个坏人,竟敢对我的娘亲不敬,我要打你! 世子不可! 夏治稚嫩的声音和奶娘急切的制止声同时响起,季王这才将自己的目光向下望去,看见袭击自己的罪魁祸首时,她还惊疑了一下:咦?这么小?她还用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夏治同自己身高的差距。 她正纳闷呢,王府中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己才刚回来,就这么对自己。原来是这个小儿! 她登时将自己酝酿的招式解除了。 见自己上一棍没打中那个可恶的人,小夏治急得脸都红了,小棍子向后仰去,双脚朝着季王所在之处迈动,又要进行下一次的攻击。 季王不动,就正在原地等他,,当他的棍子落下的那一刻,她一伸手,便握住了棍子的另一端,施着力,将棍子掌控在自己随心所欲的高度上。 坏人!放手!夏治见自己的攻击受阻,连武器都被敌人擒住了,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他使出全身的气力要从季王手里夺回自己的木棍。 两相抢夺之下,季王哪里敢贸然放手,只是好笑地望着面前的小儿,手拨拨他柔软的发,故意逗弄他:姓甚名谁,报上名来,还有为何同我结怨?说清楚了,我就把棍子还你。 也不知是否是下人经常与他说山野义士的故事,夏治回答得有模有样:我叫夏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眼珠滴溜转了一圈,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随后带着迟钝开口了:你是谁?今日为何要带走我的娘亲?他皱眉是因为他讨厌这个面前的这个人,但是按照江湖规矩,名字也要互通有无,他必须询问面前这个人的名字。 季王笑了一声,答道:我叫夏容宣,你问今日为何要带走你的娘亲?好,那我就来好好回答你一下,因为我是你爹,与你娘亲双宿双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掳走,不是带走,是她自己愿意跟我走的。季王倾身低头凑到夏治的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嗤笑着问道:明白么? 小夏治仔细品读着季王的话,但他显然不理解什么是双宿双栖,什么是天经地义,故而他不是很明白。 然后他便将这些话的重心放在那个被季王读重了的字上爹。小夏治想东西的时候总习惯低着头,很是入神,季王抓着木棍的另一端,不敢轻易动弹,小夏治身体的重心全部都被自己牵引着,她稍微放一下,就能让他摔了一跤,屁股开花。 季王也借着这个机会,仔细地打量夏治,她的目光从他的眉眼望到他攥成拳头的小肉手,再望到他小巧可爱的鞋子那应该是出自王妃之手。她设想过二人的见面,应该是儿绕膝下跑这样其乐融融画面,没想这小子刚见面就拿棍子敲她! 不过从夏治的仪态及表达上,季王看到了王妃的用心。小小年纪就能这么拥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和词句,应当是个善于观察且十分聪明的孩子。 但季王不明白,这样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在爹娘的恩爱上钻了牛角尖?父母恩爱对家庭和睦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其他小朋友求之还不得呢?他倒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坏人! 观察中,季王见小夏治站在原地不动了,渐渐松开了手。也不怪这小人儿,自己离家四年,他出生之时,自己正在战场上鏖战,缺少了陪伴,他不认得自己也实属正常。现在她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这小脑袋瓜应当会想通了吧。 想到小脑袋瓜摇头晃脑十分可爱,季王脸上带着浅笑,伸出手去,想摸摸夏治的脑袋。正当她的手指离夏治的脑袋还有一寸的距离时,如老僧入定般的夏治突然缓过神来,小腿朝边侧一迈扎好马步,木棍在他身后转了一圈,上端准确无误的敲击在季王靠近的手骨上。 季王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夏治愤愤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混蛋爹,我还是要打你,替娘亲打你!说罢,他又扬起棍子,准备下一击。 世子,不可呀! 打不得,快停手! 儿子打老子,这叫什么事儿哟!周围的仆人要过来阻拦,被季王一个手势制止,她已是愤怒,这小子才三岁就这般蛮横,若是长大了还得了,她现在便要来教训他! 寝殿之内,徐江菡正沐浴在在温热的水中,舒舒服服地泡着澡,她用柔软的帕子擦拭着自己的脸颊、脖颈,布帕滑到季王咬过的那处地方,还停顿了一会儿。 氤氲的水汽中,她不免又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嘴角从始至终都挂着一丝香甜的笑。 柳涟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她,让徐江菡的思绪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了出来,回归了现实。 柳涟站在屏风外头,着急道:王妃,不好了,王爷与小世子打起来了!打的可凶了,您要不要去看下? 什么?徐江菡一惊,猛地从浴池中起身,带起了一圈的水花。水花落地,发出噼啪的响声。 作者有话要说:儿子打老子咯,快来看一看瞧一瞧! 第129章 端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江菡从浴池里出来,脸绷着,发上的水珠都未擦干,便快步的同柳涟往内厅的方向赶。 诶呀,奴婢也不知道呀,是内厅里的小莲匆匆来找我,说王爷和世子打起来了。我不是一听闻就赶紧向您汇报了嘛,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呀。柳涟实话实说。 徐江菡眼刀甩向周围,寻找小莲的身影:小莲人呢? 奶娘让她来的,递完话便走了。要不奴婢去将她寻来,问个清楚? 罢了,我自己过去看吧。 徐江菡一只脚刚踏进内厅,脚边便飞来了一个木棍,砸在门框上。定睛一瞧,只见那一大一小扭打了起来。 上风自然是被季王占据,她将夏治拦腰抱起,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嘴里嚷嚷道:叫你打老子,叫你打老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夏治则卖力地扑腾着四肢,拼命想摆脱季王的控制。 你们这是做什么?徐江菡沉声问道,这么多下人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要闹也不知避讳。她这声音一出,厅内的一大一小皆是一愣,身体上的动作都顿住了。内厅里看热闹的下人也纷纷退下。 季王的目光最先同王妃对上,察觉到王妃的怒意之后,她浑身一震,赶紧将膝上的夏治放下。夏治见娘亲来了,也不闹了,乖巧地站好,两只小手垂在身侧,连眼角疼出的几滴泪都不敢抬手去擦。 徐江菡快步走到两人之间,将两人隔开,用眼神扫视了几遍,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季王老大不小,明事理,徐江菡先是问她。 季王摊手,分外无辜:是他先拿棍子打我的,不分青红皂白,我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徐江菡的身子又扭向夏治,见她满脸委屈就要落泪了,于是缓和了一下神色,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她调整了一下语气问道:夏治,娘亲问你,你为什么要拿棍子打父亲? 夏治抬起泪眼婆娑的脑袋,嗫嚅道:孩儿以为她是坏人,她今日将你带走了。 徐江菡揉了揉夏治的小脑袋,声音越发温和:听娘亲说,那是没有敌意的,你爹有事要和你娘说,那儿人太多,不方便讲,所以她便将我带去了一个私密的地方。她是你爹,不是坏人呀。 季王在一旁看着,心里酸涩涩的,王妃同自己说话,语气冷冰冰的,但和夏治讲道理,就那么温柔,那么有耐心。 好吧,孩儿明白了,孩儿知道错了,娘亲能原谅孩儿吗? 徐江菡擦了擦夏治眼角的泪,微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治儿是个好孩子,娘亲没有生气。你看你这身上的衣衫都脏了,让奶娘带去下去换身干净衣衫吧,待会儿来大厅用膳。 是。 季王看着这一问一答,大为咂舌,自己不是坏人这件事她费了那么多口舌,夏治一丁点都没有听进去,可王妃一说,他便说自己明白了。自己说的话就这么不中听吗? 夏治被奶娘带走了,徐江菡遣走了身旁的侍女,大厅内只有她和季王两人。 季王背对着王妃,她见这氛围就觉得不对,赶紧绕到王妃身前,抢先道:王妃,是他招惹我的,你看,我手上这条伤痕就是他打的。小小年纪,是谁教他功夫的,打的这么疼! 徐江菡道:那他脸上的那些痕也是你掐的? 季王道:这我不否认,但是他无理在先,我是他父亲,我还不能教训他吗?季王自持有理,腰背都挺直了。 徐江菡:你就不能同他好好讲道理,父子第一次见面,就将关系弄得这么僵? 哼季王嘴里这个哼字才说完,徐江菡就上前拧住了她的耳朵:你真的觉得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吧? 季王被一拧打回原形:好好好,王妃,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夜间见到他,我会主动同他示好的。我一直都惦记着他,回季州的路上,张罗了不少稀奇玩意儿,他要是乐意,晚上我们就能打成一片。 治儿很乖,粘我又粘得紧,你是大人了,多让让他。徐江菡倒是没想到这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夏治的性子同季王有些相像,乖巧、懂事、聪明,缺点就是在一些认定的事情上,容易固执。季王也是这样,但季王年纪摆在那里,同她说比同夏治说有用,所以徐江菡想从季王这厢下手。 事先说好,在我能忍让的范围我一定让他,若超出底线,我照样打他屁股。 徐江菡感觉自己要被这两个人折腾得头疼,摆摆手道:你们两个人自己去折腾吧,我也管不动了。你都回来了,王府的事情和世子的管教你多操点心,我去享清福了。 说完她便朝着饭桌的方向走去。 晚膳,夏治换好衣衫便早早在饭桌旁等候,娘亲未唤他上桌吃饭,他不会先行动而坏了礼仪。 徐江菡款款走来,在椅子上坐下抬眸瞥了一眼乖巧的夏治,目光柔和了些,朝他招招手道:过来吃饭吧。 是。夏治甜甜地应了一声,喜笑颜开,迈动小短腿,踏着欢快的步子朝着徐江菡跑来,再她腿旁停下,双手张开,由着徐江菡将其报至膝上坐好。 季王很是嫌弃: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吗?还要娘亲喂。若是可以,她也想坐在王妃的膝上,让她给自己喂饭。这完全是争风吃醋之语。 这是奖赏。娘亲说,只要我在学堂里好好念书,得了先生的表扬,就有奖赏。 夏治已经三岁了,可以自己上桌吃饭,再不济也有奶娘喂着,哪里需要徐江菡亲自动手。可小孩子就是跟娘亲更亲近些,也喜欢被娘亲抱着,所以徐江菡就给了他这样的奖赏。 大气些,吃饭吧。徐江菡知道季王是个小醋包,动不动就乱吃飞醋,便拍了拍她的手臂,催促着她快吃饭,她夜里还有许多正事要问季王,不想看这父子二人在这里耗费时间争夺她的青睐。 彻底歼灭太子之后,季王先是回了北京城,皇帝召去的。可她在宫中还未待上两天,又被皇帝赶回了季州。按理说打了胜仗,解了民难,皇帝应该宝贝这个儿子才对,可现实情况与徐江菡所想大相径庭,她想知道这些当中有何讲究。 王爷吃块肉片,慢慢吃。 分卷(79) 治儿也来块,慢慢嚼。 饭桌上,徐江菡一碗水端得很平,所以一顿饭相安无事地吃完了。 下人们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徐江菡将夏治带到一旁,耐心道:治儿,你爹这次回府,给你带了许多稀奇玩意,娘已经命下人抬到你的房中了,整整两大箱,你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夏治毕竟是小孩,得到些奖赏和礼物,就能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走,高兴个大半天。 谢谢娘亲!听到两大箱的稀奇玩意儿,夏治的眼睛都亮了,小手作揖行了一个礼。 该谢的是你爹,不过她现在如厕去了,明日来请安时记得同她道谢。徐江菡已经默认季王一整晚的时间都是属于她的了,所以她不希望有别人来打搅。 是,孩儿谨记。 夏治走后,徐江菡在大厅里喝着茶等着季王回来,只是她茶都换了两壶了,如厕的季王还未归来,她觉得有些奇怪。 来人,去看看季王是不是掉茅坑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难不成是去别处溜达,忘了自己交代的了? 下人听令,立马前去查看情况,之后匆匆来报。王爷交代了他不要声张,只能让王妃一人知道,于是他附在徐江菡的耳旁禀报道:王爷如厕出来之后,在外头摔了一跤,跌在花丛里,然后就起不来了,整个人都乏力无比。王爷让您过去看看。 季王不声张必有他的道理,徐江菡也莫不作声,放下茶杯,没有带侍从,就带着方才的那个下人一同过去。 季王跌坐在地上,发现起不来之后,索性就不尝试了,用手臂将自己的膝盖抱成一团,脑袋埋在臂弯里,在那里静静乖乖地等待着王妃的到来。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季王能感受得到王妃的靠近,但她的头很痛,脑袋也抬不起来了,费了好多的气力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徐江菡扶起她的脑袋,掀掀她的眼皮道:我看看。接着又把了把她的脉。季王的脉象很乱,徐江菡无法判断究竟是何缘故。 先扶王爷回寝殿。徐江菡对下人道。好在这个时间点走这条路的人不是很多,她们回寝殿之时并未遇到多事之人。 好了,你先下去,记住今晚之事莫要声张。 是,王妃! 下人离去后,徐江菡便将门栓带上,此时的季王几近昏死。徐江菡预感这件事不简单,季王必定重要的事情在瞒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王妃有了新的身份端水大师 第130章 下毒? 徐江菡解开了季王的衣衫,取来银针,在她身上的穴位扎下了几针。她身上的症状像是中毒,但又无法立马判断出是什么毒,徐江菡决定再观察观察。她现在要做的是解去季王的昏沉,让她快些苏醒过来。 一刻钟之后,季王醒了过来,脑袋很沉,双腿还乏力得很,除了手臂以外,其他部位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支配。 徐江菡守在她的身旁,见她醒来,立马将她脑袋上的银针拔除,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累。见是王妃,季王安心地眨了两下眼,扫去眼前的那些迷茫,慢吞吞地吐出了一个字。 徐江菡挨得离她更近了些,问:你怎么突然坐在那儿起不来了? 季王用手捏了捏眉心,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奈何脑袋中的一些沉重她怎么甩也甩不掉,她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突然没了力气。 先前有这样吗?徐江菡担忧的眸子始终黏在季王脸上,她也明显地看到季王脸上的神情里有几分犹豫。 最后她道:有,但没这次严重。 徐江菡眼睛眯了眯:以往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昏一下吧,缓一会儿就好了季王闭上了眼,又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再严重的,也就是睡一觉的事,我本以为是征战数年,现在放松了下来,身体还没有适应,但根据今日的情形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 季王又用劲地抬了抬自己的双腿,发现还是抬不起来:以前只是头昏,腿脚不会像这样用不上力。 徐江菡:最开始有头昏的症状是什么时候? 季王:两个月前吧。 徐江菡低下头,心里算着,嘴里默念道:那个时候你应当刚从边塞启程去京师吧。这几年,徐江菡明面上对战事过问很少,但她其实有别的法子可以弄清楚。 季王想了想,道:好像是。王妃可知道这是什么病? 现在还不能确认,我问你,打战的时候,你可有受过重伤?特别是头部这一块,有被重物袭击过吗? 重伤倒是没有,都是一些皮外伤,若说头好像又被榔头锤过一次,躺在床上的季王扬起了虚弱的笑:被锤完,那叫一个天旋地转啊,我都看不清路了。后来在军营里躺了好几天。 有伤不早说!徐江菡嗔道,接着将手探到她的脑袋下,去摸索她头上的伤。果真在她后脑勺的地方摸到了一处伤疤。 不过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以前都没有不适,是最近才有的,应该与它无关。 若你这头上只有这一个伤,也就这一榔头能关联了,你翻个身,我好好看看你的伤口。 借着王妃的力,季王转身,脸贴在软枕上,将脑袋翻转了过来。三年了,有伤口的地方早已结痂,褪痂,连那时剪去的头发都重新长了出来。 徐江菡放心不下,又拿了把小剪子来,将季王伤疤周围挡住视线的头发都剪了个干净。 季王后脑勺一凉,惊觉不妙:王妃,明日府中有客,我这边缺一块头发,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官服一穿,官帽一套,他们看不到的。徐江菡分得清轻重缓急,她仔细瞧了那伤口,发现伤口愈合得很好,又按了按,头骨也没有损伤,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她又将注意力移到季王的腿上:那你这腿呢,可有受过什么伤? 季王也知隐瞒不了王妃,便道:有一些箭伤,刀伤,不过当时都穿着盔甲,也不严重。 徐江菡面色凝重:那就只有两种解释了,一是王爷自己内里的病,怪病。二是有人对王爷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下毒。 季王眉头蹙起:应当是下毒可能性更大些。回京的路上,人多耳杂,我吃喝又随意,可能被谁钻了空子。 徐江菡看着季王,仔细回想着医书上关于类似病状的阐述,思绪很乱:我记不起来有什么毒跟你这症状类似了,晚些我再去翻翻医书。这些年在王府里,她将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夏治身上,医书都甚少翻,医术都退步了许多,最近一定要把它捡起来。 看着季王半睁的双眸,徐江菡低下了身子,柔声道:王爷,睡一觉起来身子会舒爽些,现在便睡吧,明日起来便不难受了。徐江菡抚了抚季王的脸,觉得事不宜迟,自己现在就要去书房翻找医书。 王妃宽心,应当是没有什么事的。季王看到了她眼中的急色,安抚道。 徐江菡起身,轻吻落在季王的眼皮上,像哄夏治一般哄着她入睡:睡吧,明日醒来我便有治病之法了,往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嗯。说完,季王便睡了过去。 王妃替她解去鞋袜,盖好被子,便脚步匆匆地往书房走。她的神情越发着急,想要快些找出治病之法。 期间,夏治来寻,站在门外声音糯糯地喊着娘亲,徐江菡不太理,敦促他快些去睡觉,她有要事要忙。 夏治被奶娘带回,徐江菡翻阅医书至天明,天迷迷蒙蒙吐出鱼肚白了,才在书房里歇上一歇。 季王在寝屋中柔软床上醒来,迷糊中伸手去抓身旁之物,却抓了空。她以为自己还在军营,佩剑就放在身侧。坐起身子缓了一回儿,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家中了。 王妃呢? 宽大的被褥被自己一个人占据了,她昨夜睡得不是很安稳,翻来覆去,被子被自己弄得乱糟糟的。枕旁,属于王妃的位置,却是冰冰凉凉的。看来,王妃昨夜没有回来。 柳涟,王妃还在书房?出了寝屋,季王逮住了脚步匆匆的柳涟。 柳涟答:回禀王爷,王妃在大厅呢,有客来访,是季州的知府大人,和南直隶户部大人。 季王没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此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尴尬地捋捋乱发。 王爷稍等,奴婢去换些热水来。柳涟奉徐江菡之令,守在季王门外,若是季王醒了,要立马同她禀报。可她见到季王没有梳洗便出来了,还是决定让下人去同王妃禀报,自己先伺候她梳洗。王妃说季王身子不适,需小心伺候。 也不必,出来前,我试了那水温,还未凉。我去洗把脸就好了。季王在军中待了四年,现在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你先去同王妃禀报一声,我随后就来。 是。柳涟拗不过她,便作罢。 季王换好新衣裳,踏进大厅之时,正巧听到大厅里头的人在高声谈论皇储之事。她脚步一顿,眉毛挑了一下。 据京中消息,皇帝不日便会定下皇储。依我看非咱家王爷莫属! 没错!咱们家王爷在大臣中的呼声最高! 你们都太过多虑了,老柳看来,必是王爷无疑! 季王听闻嘴角一勾,感叹道:现在都这么不避讳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继续感叹:看来时代变了 第131章 逃兵 哒长靴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室内交谈的气氛,他们的视线纷纷转向了门口,见是季王来,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季王好! 王爷。徐江菡见季王来,也一扫眼底的倦容,站起身来,轻声唤了一句。 季王手负在身后,笑容满面,大步走来,然后在王妃身旁落座。 这边我在就好,王妃要不要下去歇歇?季王走近,看到了王妃乌黑的眼圈,便覆在王妃耳边,悄声地问。 徐江菡本就是季王招呼的,现在正主来了,她自然是要退下,而且她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留下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于是她点点头道:好。 各位大人,你们同王爷攀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徐江菡十分得体地笑了笑,接着便起身离开。 送季王妃!几位大人又起身欢送,待王妃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回到座位上。 季王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口抿着茶杯里的茶,眼神中带着一点玩味的笑意。她回到王府之后,陆续来拜访的人就多了,有的是来送礼,有的是来拜访,有一些更为□□,是来表忠心的。 现在大晏的皇子没几个了,掰着手指数来数去,也就信王与他能入得了皇帝的眼,噢,最近还有一个凭空杀出的宁王夏容维也要考虑在内。 那一共就是三个人选。 季王是最多人看好的,毕竟她刚立下战功,既得军心,又得民心。信王的支持者也不在少数,毕竟前期苦心经营了那么久,该拉拢的也拉拢了,该握的把柄也握了不少,一些人也不得不站在他那一旁了。宁王是近期凭空杀出来的,之前一直很平庸,听说脑子不太好使,是被一些利益熏心的人硬推着往前的。 其余两个对家之中,值得注意的也只有信王了。 最近,季王倒是没有刻意去了解信王的近况,她刚回来,觉得和王妃冰释前嫌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情。只是自己身边那些消息灵通的人总爱在自己面前提起信王,说什么信王辟谷数日,手抄经文数卷,为北方稻旱祈福,最终用诚心感动上苍,天降甘霖。又说信王武艺过人,亲自上阵,力擒山贼数十,为民除害 这些无非就是那些幕僚想出的主意,想让信王重新获得皇帝的喜爱与信任。季王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需要同他比拼这些,安安稳稳的就好。 多年未回季州,变化甚大,好些大人都看着面生,不认识了,文知府替本王介绍介绍吧。面前的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两个是季王认识的,其余的就算打过照面也记不起了。 这位是新上任的清泷县县丞刘明扬刘大人。文清柳话音刚落下,他所介绍的人就站起身来,同季王抱了抱拳,道了一声:王爷好。 季王点点头,用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他的脸,接着打出手势让他坐下,这就算是认识了。 这位是南直隶的御史大人欧阳逵积欧阳大人。文清柳接着介绍道。 王爷。欧阳逵积也站起身来,满脸笑意地同季王问好。 听到他从南直隶来,季王含笑问道:欧阳大人从南直隶哪里来? 淮安府。 季王的面上露出一点喜色:原来是淮安府,不知欧阳大人是否认识徐广琛徐大人。 徐大人乃淮安府知府,在下怎么会不识。王爷您瞧,这是徐大人托在下送来的礼物,是给小世子的。再过些时日,便是夏治的寿辰。徐广琛公务缠身,不好亲自送来,便托着欧阳大人送来了。 听到岳父大人送了礼物来,季王本来还有些欣喜,一听是给夏治的,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了。 最可怕的是,剩下的那些大臣还跟风,纷纷掏出了自己送给夏治的寿礼,递到了季王面前。 有一些礼物像是玉如意、玉扳指,那可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摆明了是送给季王的。 夏治只是小孩子,哪里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各位大人请收回吧。季王起身抱了抱拳。 不贵重不贵重,只是一些小玩意儿,给小世子玩闹用的。这些大人执意要送出。 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啊,不然各位大人留着,等季王府举行寿宴之时再来送?季王脸上笑意犹存,语气里已经是很明显的拒绝之意的。 几位搭伙儿来的,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将递礼物的手往回收了一收,赶紧改口道:现在确实有些不合时宜,王爷恕罪。 各位大人应当没有其他事了吧? 季王都这么问了,大人们肯定有也说没有,于是一口同声道:没有没有! 分卷(80) 时候还早,不留各位大人用饭了。来,福全送各位大人。 王爷留步。 王爷留步。 一群人都走后,大厅肃静了,季王掏出那份徐广琛送给夏治的礼物,想要打开,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好,便原封不动地让柳涟拿给了夏治。 仅是见了这些人,季王便感觉不甚疲惫,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和林瞧见了,不解地问:王爷若是不喜欢这些虚伪的人,不见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让自己遭罪呢? 你不明白。季王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一句。 和林瞧她不愿意多说了,便端着茶壶出去了,准备换了一壶温热的茶水。门口迎面撞上王妃,王妃见季王在那闭目养神,示意和林不必出声。 季王正闭目凝思,鼻尖飘来一阵馨香,慢慢地将眼皮掀开,看清来者之后,喜笑颜开地喊了一声:王妃。 徐江菡将自己端来的一些茶点摆在桌上:事情都谈完了? 季王正了正身子,抓过王妃的糕点便往嘴里塞:哪里有什么正事,这些人都是露露脸,送点礼,好让我记住我同他们之间的交集。王妃,你这糕点真不错。 徐江菡见她狼吞虎咽,拍拍她的手道道: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我可不信,待会儿夏治来了,指不定都被他抢光了。 不会,他不敢。徐江菡顿了顿又道:他要是那样做了,我会训斥他的。 季王心里莫名起了些甜意,嘴里吃得更欢腾了。 今日醒来,身子可有不适?徐江菡最为关心的还是季王的身子。 季王已经将手伸向了下一盘的糕点,摇摇头道: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就是脑袋还有些困倦。午后歇上一歇,应当就能好全了。 徐江菡神情略显低落,眉梢藏着的几缕懊悔之色:可我还是没有查出那位毒药我 王妃的目光都低了下来,没有同季王对视。季王赶紧将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手里的碎屑,胡乱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跟我走。 接着她就握住王妃的手腕,将她往荷塘的方向带去。 徐江菡不明就里,只能跟上季王的步伐。二人来到荷塘边上,季王带着徐江菡爬上了树屋。 这是作甚?徐江菡喘了几口气,问道。 季王眉目含笑地望着她: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我觉得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行动。 树屋桌椅家具齐全,每天都有仆人上来收拾,干净整洁。徐江菡坐在榻沿,终于将气喘匀了,听到季王这么说,自然是接着她的话往下:那你说吧,我听着。 季王在她身旁挨着坐下,用说正事的口吻说道:第一件事就是,我很想你,阿菡。 徐江菡以为她要同自己说正事,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没料到某人一张口,就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看到王妃变换的神情,季王知道自己说得太仓促了,没做好铺垫,开始懊恼起来,可那些话她当真觉得不能在憋在肚子里了,她要一股脑都告诉王妃。 看着季王急切的样子,徐江菡正了正神色,握住季王的手,温声道:慢慢说,我会好好听着的。徐江菡大概能猜到季王要讲的东西是什么了,做好了心里准备。 季王抓住王妃的手越发用力:其实我到军营的第一个晚上就后悔了,我想后退,想逃跑,想回来找你。 说道这里,季王的声调还很平静,可越往下,她的声音便带上的颤意:当太子被逼退,我们的大军朝前推进,即将离开季州之时,我心中的弦绷断了。 五个月,整整五个月,我从来没有离开你这么久。第一滴泪珠从季王的眼角流下:那个夜晚,我承认自己的软弱,我承认自己的无能,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回到王府里与你重聚。 然后我就逃跑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身一人退到了河边。那条河原先为阻隔太子的军队,河上的桥都拆了个干净。我只能渡过了河才能来见你我丢了我的剑,脱去了我的外衫,在寒夜中下水。 徐江菡也是红了眼眶,心被揪着,发疼,擦去季王满脸的泪之后,对她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别说了。 季王摇摇脑袋,继续往下说道:可是阿菡,我游不过去。还未过半,我便力气尽失,沉入了水底。是老八跟着我,发现了不对劲,才将我捞了起来。 有了些战功,世人便道季王胆略过人,骁勇善战。只有老八知道,这些是虚伪的光鲜,实际上的季王只是一个不断狼狈逃跑的懦夫。 所以他现在还是整个军营中最看不起我的人。 每一个极致思念的夜晚,季王都会发了疯似的后退,做一个不知廉耻的逃兵,她在黄土地上奔跑,重重地摔在土坑里,半身都无法动弹。她会遇到荆棘,手臂被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老八站得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讥笑道:季王殿下,你知道么?我当时敬重你,一是因为王妃千般万般护你,我敬王妃,故而敬你。二是你连夜离开王府时展露出不破楼兰终不还气概,我敬你是个汉子,所以甘愿俯首称臣,任由你差遣。现在你看看你自己,破烂、狼狈、就是个懦夫!我同你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我宝贵的时间被生生浪费了。 老八越说越气,说道后头竟破口大骂:我觉得你连蛆虫都不如,像你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回去祸害王妃了,就在这个坑里呆着吧,等你的身体发臭腐烂,我刚好踹点土下去将你埋了,省事! 老八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季王的心,比那揪心的思念还要痛上几倍。以至于她以后每每想起王妃,同时就会想起老八让自己不要回去祸害王妃的言语,这比任何的头悬梁锥刺股都有效。 那夜,季王没有乞求老八的帮助,她独自拖着受伤的腿脚,压着一口气,从土坑里爬了出来。之后,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回了军营,身与心皆是狼狈不堪。 那次之后,季王就没再逃跑了。 第132章 皇位 老八真是太过分了!说的什么胡言乱语!徐江菡听罢,怒声斥责道。她的王爷哪里轮得他来评判!改日见到他,必要叫他好看! 季王却不是这么看的,其实她内心深处最感激的就是老八:是他将我骂醒的,我得感谢他。若不是他,我现在已经将一切都搞砸了,你所有的苦心也都会被我耗费。若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在荒郊野外,也可能死在猛兽嘴下,亦或是敌人的刀剑下 雀局的这些人,个性鲜明,经常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我有时也控制不了他们。 季王的重点自然不在老八与雀局身上,她要将自己挣扎的过往统统告诉王妃,那里面蕴含着自己纠结繁复的心意:我想同你说的是,我并非像明面上那般雷厉果决,我的内心之中藏着许多怯弱与后悔。我想告诉你,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日我必定不会与你说那么重的话。 好,我都听到了,我明白。徐江菡也是泪湿眼眶,但她还没有到不能自已的地步,比季王好些。她一边擦去季王的眼泪,一边揽着她的脑袋安抚:都过去了,我也早已不怪你。 她的生气也是一时的,季王走后,她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日后我事事都会同你说的,必不瞒你。缓和了几下,季王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见此刻氛围正好,开口保证道。 徐江菡笑了笑:正好,我有事要问你,你务必如实告诉我。 季王乖乖点头:好。 为替季王治病,徐江菡昨日连夜翻找医书,寻求治病之法。可她一连翻了数本,还是找不到头绪。 沮丧之时,她突然想到,自己若是了解季王从边塞回到京城,再从京城回到季州,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必定能从从细节中找出线索。她要查出这是何人下的何种毒药。 你回京之时,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季王知道王妃此时最为挂念的就是她身上这个怪病,直言道:王妃是想问我身上的毒从何而来是吧? 徐江菡一怔,咀嚼了季王话中的意思,问道:听你这口吻,你知道? 季王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我知道,但这个事情有些复杂,昨夜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是我自己喝下的,是有人逼着我。 是谁?徐江菡突然攥了起了拳头,格外愤怒。她家王爷要在什么情境下才有可能自主喝下毒药?那必定是被人逼迫且处境极其艰难之时。她倒要看看,这究竟是哪里的人物! 夏、时、雍。季王一字一顿,慢慢吐出了这个名字,而后她便看着王妃的脸由愤怒霎时变成了惊愕。 季王发现自己现在可以很平淡的看待这个人和这个名字了,以前提起他,她会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和不知所措 她在外人面前需同他装作父子情深,但自己她对他的父子之情早已从稀薄到泯灭。 徐江菡则大为震惊,一双柳叶眉用力的皱起,愤怒了许久才道:怎么会是他?他疯了!竟这么明目张胆地毒害自己的孩子! 季王抓抓王妃的手心,声音很是平淡。她也很唾弃皇帝的行为,但此时最重要的是要将这些事□□无巨细都告诉王妃,而不是同她一起愤慨。所以,她要做那个平静的叙述者:倒也不是毒害,只是做了一场交易而已。 徐江菡感觉季王的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他同王爷交换了什么?王爷怎么这么傻,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同他交换? 他拿皇位同我交换。 皇位?徐江菡现在看不懂了,皇帝既然要让季王继承皇位,怎能会又想要季王的命? 季王看出了王妃的疑惑,抢在她问之前便解释道:他不要我的命,他要的是众皇子的命,他让我喝下毒药,是怕我心慈手软。他想让我跟他一样,杀尽所有手足,不留后患之忧。 为了让徐江菡宽心,季王继续道:这药是有解药的,不过是在夏时雍那里,他说等我铲除了那些人,回到京中。便会将解药和继位的圣旨一并给我。他的寿命只有半年了,解药和圣旨被他藏了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给我的限期是三个月。 竟是这样徐江菡听完陷入了沉思。 ** 大晏的万盛帝已经风烛残年,太子的造反对他打击很大,心脉不畅通让他时常身子疲软、头疼。 病入膏肓,太医院的院正明确地告诉他,他的时日仅有半年了,半年一过,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可救药。其实现在服的药对他病情已经没有多大效果了。 生死本就是无法抗争的事,万盛帝预感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赶紧将立皇储之事提上日程。他不信道了,也不信灵丹妙药了,那些道人还在给他进贡长生不老的丹药,但他一并拒之门外。 当皇帝太累了,妻离子散,想做的事情做不了,想护住的人护不住,他走到这里已经够了,不需要什么长生不老。 现在夏时雍漫长的人生里只剩下一件棘手的事情了立皇储。太子自判反起,便被废黜,皇储之位已经空了四载。 万盛帝时常让身边的太监推着自己去御花园,看着繁花凋零、日落西山。他时常陷入沉思,不让任何人打扰。只是有时,一个人闷得烦了,他会问问身旁的太监:老陈,你说剩下的这些个皇子之中,朕可以信赖谁? 陈公公笑笑,道:信王狠厉,宁王朴实,季王纯善,启王年轻。每个皇子都有自己的特点,都值得陛下信赖。 没得到答案的万盛帝继续追问:那哪个最值得朕信赖? 陈公公推着轮椅漫步与花间小道,细声道:皇子们各有千秋,老奴选不来,要陛下自己来选。 你呦,何必同朕弯弯绕绕,朕就是想看看你服侍朕这么久了,同朕有没有默契? 陈公公嘴角的笑意更深:既然陛下这么问了,老奴便实话实说了。皇子各有千秋,但老奴希望心有大善且勤勉之人成为君主。 你说的是季王吧。 陈公公反问道:难不成陛下最为钟意的不是季王殿下? 是她倒没错,只是这个孩子心善,旧时时常遭人欺侮,朕怕她当了皇帝之后依旧心慈手软,让一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陛下这几日数次召见首辅大人,不是都安排好了么?陛下选了最有能力的大臣来辅佐她,朝中有异心之人也被铲除了干净,陛下不必时时担忧。要多注意身子。说罢,陈公公展开一件披风,披在万盛帝身上。 朕担心的不是臣子,是手足相残。信王朕知道他的为人,外表踏实懂事,内心则阴暗狠毒。朕将皇位给老九,他不会甘心的。朕怕来日老九斗不过他。 这陈公公语塞,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不便发表什么。 而皇帝一握拳,突然间下定了决心:这件事情要让老九自己来,总是为她铺路,日后若是又横生变数,她不懂得处置,朕的江山危矣。 陈公公在宫中多年,早已看淡了是非对错。他以皇帝的思想为思想,以皇帝的抉择为抉择。 季王不日便要回京,你替朕安排一下。 是。 于是乎,季王回京之后便在皇帝的压迫之下喝下了毒药,没在京城多呆,便匆匆回了季州。 皇帝没告诉你喝的是什么?徐江菡问。 没有,季王摇摇头:药是陈公公端来的,我是当着他的面喝完,然后那个碗就被收走了。只是擦嘴的时候,我吐出了一小口,粘到那衣袖上,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一些线索? 许是可以的,那衣衫现在在何处? 我收好了,待会儿拿给你。不过你也不被太过担心,我是亲眼见着夏时雍写下传位的圣旨,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分卷(81) 季王着急地同徐江菡坦白一切,也是不希望她每日每夜的翻找医书,殚精竭虑。 徐江菡是听明白了,心也放宽了些。皇帝此举无非就是为了锻炼季王,不愿她因顾及手足之情,断送了江山。 就算是季王没有完成任务,时日无多的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季王死。他们还正愁着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信王,现在皇帝默许了你好,那就是阴的阳的都可以用,对她们来说并非是坏事。 我担心的是信王对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之心,不会轻易让我们靠近他的。而且有了太子和襄王这两个前车之鉴,他该消除的把柄应当也消除了。我们该如何对付他呢?徐江菡道。 季王皱眉沉思,忽然灵光一现,抓着徐江菡的胳膊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第133章 宁王 王爷想到了什么法子?徐江菡问。 直接冲到信州同他一决高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阿菡,你说这样是不是快速而简洁?季王说完,独自哈哈笑开了。 胡闹!徐江菡用手指弹了弹季王的脑壳,发觉季王回来之后,越来越爱同自己开这种玩笑了,与以前幼稚的心性别无二致。原本她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听到季王有法子刚要喜上眉梢,结果却被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季王抱住徐江菡的腰肢,嘻嘻笑着求饶: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急,我们慢慢筹划,现在过早行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徐江菡想了想,道:也是。 二人从树屋上下来的时候,小夏治已经在王府中找娘亲找了好几圈了,见徐江菡朝她走来,迈着小短腿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在她怀中哀怨的哭诉道:娘亲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徐江菡淡淡笑道:有些事情,和你爹在树屋上呆了一会儿。 树屋,那是什么东西?树屋一直都是夏治的禁地,这片区域在季王回来之前一直都是封锁着的,所以他不知道。 季王从王妃怀里扯过夏治的手臂将他抱到了自己怀中,戳了戳他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想了个法子拉近父子间的感情,道:树屋上景致极美,可以看到清泉寺宝塔上的佛光。那是你爹的地盘,生人勿入。但我听你娘亲说,你这张小嘴挺甜的,你给你爹说两句好听的,我和你娘亲就允许你上去。 夏治对这二人口中的树屋好奇极了,双眼都放射出激动的光芒,于是张口便道:昨日夫子教了我一句诗,我觉得用在爹爹身上正好。 季王接腔道:说来听听。 夏治抱着季王的手臂,不急不慢地念出这句诗: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季王听罢,哈哈哈笑出声来。夏霖熙及李誉名也在场,都被他的言语逗得忍俊不禁。 季王心情分外愉悦,将小夏治的身子在自己身上一转,让他翻了个身落地,拍拍他的屁股,爽快道:去找小橘姐姐,让她着带你去树屋。乖乖在上头看着景致,不要乱攀爬。若是被我发现了,可是要惩罚的。 好。夏治甜甜地应了一声,满脸都是笑意,然后一蹦一跳地去找自己的小橘姐姐了。 有点当爹的模样了。夏霖熙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啧啧称赞。 季王摇摇头道:你们都不知道,昨日我风尘仆仆的回来,这小孩和我就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拿了根棍子要同我决一死战。那样子别提有多嚣张了。 夏霖熙也感叹道:本以为季王府无我们二人容身之处,连平常走动都可以省下了。现在瞧你儿子活泼有趣,倒是有了登门拜访的念头。 京城乱糟糟的,夏霖熙不愿意回去,便在季州城南处买了一个小宅院,同李誉名住在里头。动荡了数十载,停下来歇歇脚也不错。 皇姐说笑。 四人来到大厅里,仆人上了茶,四人坐下聊起了天。 先说正事。夏霖熙忽然正色道:九弟,宁王要见你,托我送来了一封信。 宁王?宁王的登门拜访倒是出乎季王的意料,她与这个人甚少交集,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他突然奔门拜访,难道是为了 季王转头看了王妃一眼,默默接过信,将其打开。信的内容稀松平常,只是一些客气的问候,季王比较关心的是,宁王何时来见她? 季王笑了笑:见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皇姐传个话,让六哥直接来府上就好。不对不对,还是我亲自去接他把。 他现在怕你怕的要死,而且不愿意声张,还是不要了。他明日会到季州,到时候我会领着他来见你。 季王品着夏霖熙话中的意思,欲说些什么,又觉得要先见过人才能评判,于是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皇姐了。 四人谈话之时,小橘匆匆来报,说小世子夏治在树屋上看到了清泉寺宝塔上的佛光,被勾起了求知的欲望,想要到清泉寺的宝塔上去一探究竟。 求知是好事,徐江菡允了,同时吩咐和顺备好车马,一同前去照看。 和顺哥哥,你说清泉寺的宝塔有多高? 夏治有出门,和顺都会在身侧照看,二人已经混得很熟了,他揽着夏治的肩膀,答道:约莫二十丈吧。 夏治张大了嘴:那么高啊! 和顺摸着他柔软的脑袋,笑道:是啊,只是待会儿要爬很多台阶,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夏治满心都是顶层的佛光,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于是撸起了袖子,充满了斗志。 但是和顺面露不悦,这个马车行进的速度实在是不如意,他伸出手拉开了窗帘,看向了窗外人头攒动之景,道出了自己的担忧:今日是祭拜的节日,去寺庙的人很多。热闹是热闹,但小世子可不能乱跑。万一有人贩子出没,专挑贪玩的小孩子入手,那样小世子就见不到爹娘了。 夏治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不乱跑,我就跟在你们身边,很乖的。 嗯,这就对了。 到了清泉寺门口,和顺才发现来往的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寺院的广场,被来往的香客围堵得水泄不通。 夏治被和顺抱在怀里,睁着一双懵懂的双眼四处张望,忽然他的手指高高举起,指向了寺院右侧的小径,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和顺哥哥,那里有一条路,人很少,我们可以从那边进入宝塔! 和顺看罢,笑道:还是你眼尖。寺院的中央摆着一个大香炉,香客们都削进了脑袋往中间挤,互相挤来挤去还发生了口角,不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人往中间聚,旁边倒空出了位置,只要他们绕过广场中心的人群,到了后头,便不会这么拥挤了。 你要抱紧我,不然连鞋子都会被他们挤没了。 夏治闻言,赶紧将四肢都藏进和顺的怀里,头也埋得低低的。小橘及几个侍从,也紧紧地跟在和顺的后头,艰难地朝前挤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之后,众人都停下脚步来,整理着自己歪歪扭扭的衣衫。和顺这才安心地将夏治从自己怀中放了下来。 夏治在宝塔下抬头仰望,发现自己一眼望不到头之后,发出了哇的感叹,接着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和顺的手往里头冲去。 二人进去之后,侍从也紧跟着跑了进去,仅留下了一两个在门口望风。小橘似是衣裳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眉头皱得很紧,脸色十分难看。她拿着帕子在原地擦拭着,迟迟没有动身。 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上寺庙来烧香拜佛还揣着几个烂果子,小橘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挤到他兜里的烂果子了,汁液浸到了她的衣裳上,臭味一阵一阵的飘来,恶心无比。 小橘越擦越嫌恶,看到剩下的那些痕迹擦不掉之后也不做挣扎了,将手里的帕子一丢,赶忙加快脚步追上前头的步伐。 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两个人面露凶相,手揣在兜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他们故意绕开了季王府侍从的视线,凑近身子低声交谈道:从那个女的身上下手,趁他们不备把那个小的拐走。 好。 他们身形一闪,在悄无声息中钻入了宝塔。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爬上了一半的位置,和顺担心夏治体力不支,贴心地问道。 夏治在喘着粗气,双脚有些发软,不过还是坚持着往上爬。他还没看到佛光呢,要一鼓作气地爬上去:不要,我们继续。眉宇间倒是有几分季王的固执,和顺满意地笑笑。 和顺乃习武之人,爬几阶楼梯对他来说那是小菜一碟,但是落在后头的小橘就吃力很多了。她不断地追赶,但只能隔着上下的楼层听到那二人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等等我呀!小橘发觉自己越来越吃力了,朝上头大声地喊了一句。 很快上头便有了回音:好,我们等你。 小橘擦擦额角的汗,笑了笑,抓着楼梯的扶手继续向上,不知是太累还是怎的,她的脑袋有些晕眩,四周的东西都在晃动,迈动脚步时也万分吃力。 小橘硬撑着向上爬去,看见二人的身影时连忙唤道:和顺,快过来扶我一下,我实在是太累了。 一大一小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腿,闻言,齐齐将目光望了过去,和顺笑道:瞧你,平常不好好锻炼身体,现在懊悔了吧。 和顺朝着小橘走去,欲要搀扶,哪知小橘体力不支得那么快,他才迈出两步,小橘的身子便软了下来,有往后坠的趋势。 他赶忙两个跃步,飞奔过去拉住小橘的手,将她的身子稳住。长凳上的夏治也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到了,想跑过去问小菊姐姐这是怎么了。 可他刚跳下凳子,身子倏的腾空而起,被陌生的人抱在怀里,嘴巴也被牢牢捂住。 夏治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满脸奸笑的男子,脸色煞白,他很想喊和顺哥哥过来救他,但他的口鼻都被捂住了,他发不出声。 而且男子动作很迅速,抱住夏治之后便往宝塔另一侧的窗口跑去。那儿有接应他的人。 夏治终于反应了过来,腿脚开始拼命挣扎,身子也不断扭打扑腾。但他们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根本无济于事。 男子顺着提前布好的绳索滑了下去,带着夏治落到了清泉寺后头的山包上,蹿进了密林里,消失了踪迹。 宝塔上的和顺扶着体力不支的小橘走了几步路,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坐在长凳上的小世子不见了!他分明转身之前还看到他坐在那里。 阿治!阿治!他大声疾呼,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小橘已经晕了过去,倒在他的怀里,像个累赘,和顺索性将她放在地板上,满心着急地去找夏治。 随行的几个侍卫倒在了角落里,应当是被人放倒之后拖到这里来的。和顺原本以为夏治是一时贪玩跑到后头去了,唤一唤便会跑回来,但看到这几具倒地的尸体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出事了! 一声长哨响彻云霄,周围巡逻的侍卫听见立马冲进宝塔,聚集了起来。 世子在原本是坐在那里,突然不见了,快找找!说完话的和顺转身看向倒地不起的小橘,瞳孔骤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规划好的阴谋 他遍体生寒,抓住一个侍卫的领子,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王府通报,以增加兵力搜寻。 季王与徐江菡正送着夏霖熙与李誉名出府门,急匆匆跑来的侍卫同她们迎面撞上。 王爷,王妃,不好了,世子不见了! 季王的眉皱起:不见?是什么意思? 侍卫赶紧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季王听完,斥道:这个和顺也忒不小心了,你去找和林,让他带着几支卫队到清泉寺来。王妃,我们先过去看看。 徐江菡脸色煞白,点了点头。夏治是她们唯一的孩子,也是祝王的托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会愧疚一生的。 夏霖熙与李誉名本是要走,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决定跟过去看看。 众人到了清泉寺,里头嘈杂声不断。和顺惊觉不妙之后立即亮出了身份,让人封了清泉寺的门,不让那些香客出去。但人太多了,嘈嘈杂杂,给他的搜寻带来的阻碍。 季王和王妃的出现,给和顺带来了希望的曙光,他万分急切,在清泉寺里头不断奔走,大汗淋漓。见二人来,立马朝他们奔了过来。 带我们去夏治消失的地方看看。 在这边快跟我来。和顺又马不停蹄地带路。 皇姐,下头就交给你了。拥挤的人群咒骂声不断,让人心烦,季王同夏霖熙道了一声。 知道,你们去吧。 李誉名的目光在清泉寺的周围转了转,发现西南侧有一处山包,山包后头便是密林,如若那里用来逃跑或藏身,再合适不过了,便同他们说:我去那边找找,看看有没有线索。 四人有了各自的方向,当即行动,季王与徐江菡踏上木阶,来到了夏治消失的地方。 小橘还躺在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她的周围摆着几具侍卫的尸体,他们已经没了生气。 徐江菡一眼就看出小橘的脸色与侍卫不同,她只是昏倒而不是死了。于是她上前翻了翻小橘的眼睑,又把了把她的脉。 片刻之后,徐江菡断定道:是离魂散,只是被迷倒了。离魂散是常见的一种迷药,无色无味,接触或者吸入便会晕倒。小橘应该是被人下药了,而且现在看来她晕倒的时间都是被计算好了的。 侍卫们被一击毙命,淬了毒的细长武器从颈侧扎入,快进快出,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尸体上也不会留有太大的血腥。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动静,不被人发觉。 来者不善啊 王爷、王妃,西南侧发现了绳索的痕迹。一搜寻的侍卫长来报。 季王面色阴沉:过去看看。 西南侧的窗檐上,有钩子勾过的痕迹,边侧也有因绳子承受重物而勒出来的凹痕。季王探出头去,一眼便看到了下头山包,随后她便看到李誉名站在山包上朝着她们挥手,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们下去看看。 楼上的这一行人又匆匆下行,来到了山包上。她们来之前,李誉名已将这里大致搜寻了一遍,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东西。 分卷(82) 首先,山包和林子没有任何的血迹,小夏治应该是完好无损的。这些人可能是想借夏治来威胁王爷,这是我的猜测。 然后,李誉名将掌心的东西展示给她们二人看,那是夏治衣衫上的扣子和兜里的果仁:这个小家伙知道给我们留暗号。 李誉名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们是沿着那个方向跑的,我过去看了下,他们进了闹市,但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找线索就不容易了。 那就挨家挨户地搜!季王气极了,怎么她打完仗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儿子就被人惦记上了? 徐江菡也担忧非常,整个人都沉默不语。她们现在都不知这是哪位仇家的手笔 到了第二天,季王的人已经将闹市挨家挨户地搜过了,可是一无所获。正当她们一筹莫展之时,那个幕后黑手竟主动找上了门! 李誉名说的没错,这些人将夏治绑走,就是为了威胁季王。 她们猜测过这个幕后筹划的人,一致认为和信王脱不了干系,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宁王! 宁王当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另外四人都惊掉了下巴。 宁王兄,您没在开玩笑吧,您好端端的绑我儿子作甚?季王怒极反笑。徐江菡也无语地揉着眉心,想揉去那些夜不能寐的疲惫。不过话说回来,夏治在宁王手上可比在信王手上安全多了。 九弟,我没有动他一根毫毛,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呢,没有对他怎么样,我只是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六哥请说。季王从昨日起就没好好吃过东西,现在端起了一盏茶,终于能够闻到茶叶飘来的清香,宁王的话让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 我知道我比不过你,也甘拜下风。我不想参与这场斗争,但母妃告诉我,若不争,她与我只有死路一条。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活命而已,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杀我 宁王说罢,竟起身朝着季王跪了下去,俯首称臣。 季王赶忙起身扶起了他:皇兄说笑了,九弟从未想过要害皇兄,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血浓于水的亲情胜过一切,皇位并不值得我做这样的事情。季王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宁王确实脑子不太好,心思简单,做不了算计的事情。这几月,被硬推着出来谋划一些事情,他就觉得头疼极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牺牲一些人成为自己的垫脚石,这让他的良心极为不安。 于是他瞒着自己所谓的幕僚,带着几个心腹就来了季州,蛰伏了一段时间,才出此下策。 杀光所有皇子,是为了清除隐患,避免皇位已经到手了又要被人夺去的风险。但他们这么做的前提是,你自己要能生下众多的儿子,这样才能保证皇室的血统纯正以及绵延不绝。 宁王这个年纪,已经有五个孩子了,其中三男二女。像季王这般成亲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孩子的,实属少见,也让人猜测:她们生不出更多的孩子了 所以宁王觉得,自己只要拿捏住了夏治,就可以把控自己的命运了。只要夏治出了事,万盛帝就不得不考虑传宗接代的问题,也不得不出面保他。 所以他精心谋划了这场绑架。 宁王兄,其实你不必如此。没有夏治,你也可以同我说出你的顾虑,有困难,九弟一定倾囊相助。季王万分诚恳的说: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你觉得这样你会安心些,我也不怪你,那我们就在这个能让你安心的基础上来交谈。你提出来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可宁王想到了什么,脸色胀红,继而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你若是唬我呢? 世上哪有滴水不漏的法子,季王将这个难题直接抛了回去:我亲口说出的话,宁王兄存疑,不若宁王兄自己想一个法子,我,悉听尊便。 这倒让宁王好想了。他来之前可没想这么多! 第134章 夏治 陷入沉思的宁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抓耳挠腮,其他几人默默等着,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时间逐渐流逝,夏霖熙竟是最先沉不住气的,她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道:宁王,不用如此纠结,若信得过我,我同你押注便好。季王弟和弟妹都听着,宁王在,我在,宁王亡,我亡。 简短的几个字,铿锵有力。夏霖熙的脸上毫无戏谑,这不是玩笑,是她要保宁王的决心。 其余的四人听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宁王,双眸之中写满了震惊,望着夏霖熙久久无法回神。他与季王交集甚少,根本不知道她的品性如何,也不知道她值不值得信赖。 但夏霖熙侠义肝胆的个性声名远扬,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他旧时也受过夏霖熙的照料,所以在这些人当中,只有夏霖熙的话他愿意信。 李誉名坐在夏霖熙的边上,用哀怨的眼神剜了她一眼。连她都看得出来,几个皇子之间的较量不是小事,这些利益关系也绝非是用血浓于水这四个字就概括了事的。 就算季王今日亲自承诺,他日若是宁王挡了她的道,她该杀的还是得杀,哪会管今日的言语。 这时候七公主说这话不就是等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她怎么能够不生气!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说什么,但她回去之后,自己一定要同她说教说教。 季王与徐江菡倒不像李誉名这般愤慨,其实,季王本身也没想拿宁王怎么样,只是皇帝那边难应付罢了,再不济想想法子糊弄过去就好,她完全没必要赶尽杀绝的。 于是她顺着夏霖熙的话,往下道:宁王兄,你好你好都这般说了,你还是不肯信? 没有没有,宁王连连摇头:七公主的话我自然是深信不疑,好,那就这样,我们一言为定!有了夏霖熙的承诺,宁王,终于摆脱了连日缠绕在心头的阴云,展颜露出了踏进王府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夏霖熙也笑笑:若宁王还是有所担忧,我可以立一个字据与你。 不必不必。我已经承了七公主的情,怎还敢过多要求呢?宁王起身,朝着夏霖熙拜了一拜。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夏霖熙绝不食言。你赶紧带着我们去找夏治吧,这俩爹娘昨天都担心的睡不着觉,不要再让她们担惊受怕了。 宁王特意交代了自己的手下对季王府的小世子和气些,现在应该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有亏待他,觉得是万无一失的,嘴上一直劝着她们宽心宽心。 没想到来到藏人的地方的时候,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宁王同他的几个手下大眼瞪小眼:小世子呢?冷汗从他的脸上滴下,他分明答应了将小世子还给她们,节骨眼上人却不见了,不用想,季王等人一定会很愤怒吧 几个看似凶悍实则粗枝大叶的手下道: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一直是把他锁在屋里,早上进去送饭的时候还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玩,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不见的! 混账!宁王对准几个手下的脑袋,每个人都敲了一拳,斥道:连个小孩都看不好! 王爷饶命!饶命! 季王脸上不怒不喜,她并不了解宁王,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慌张是真心实意的,还是逢场作戏而已。她朝前迈了一步,站在宁王及其一众手下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宁王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处宅院外头,全都是季王的人,就算宁王有手下护着,也插翅难逃。宁王内心慌乱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 他的手下们一个个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徐江菡绕过众人,来到夏治待过的床榻旁,那里放着吃食和糕点,吃食是从醉逍遥里打包回来的,夏治根本没吃。而糕点也做得精致可爱,是小孩喜欢的模样,但同样糕点夏治也没有吃,只是被他掰过。 夏治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熟悉夏治的每一个习惯。夏治很聪明,但也有一些很可爱的笨拙,比如对于糕点,夏治还不知道怎么把它掰成两半,只会用拇指用力的抠下边角的一块,然后一点一点的把它掰碎。 徐江菡从这盘子里的残渣就可以看断定,这就是夏治的手笔。夏治确实在这个房间里待过,而且刚走不久,那些个糕点现在还是热乎着的。 宁王被季王盯得双腿发软,险些就要跪下了,徐江菡出声道:他们应该没有说谎,夏治在这里待过,吃食和糕点我看过了也没有问题。只是夏治有防备之心,所以没有吃,只是掰了掰。我觉得现在一个比较大的可能性就是,夏治自己跑出去了。 宁王以救命之恩的眼神感激的看着徐江菡,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昨日我们将他掳回来之后,他一直表现得很乖巧,也没有很害怕,我们以为他是个安静的孩子,会乖乖呆着的,所以也没有看得很严。他应该是趁我出门之后借机跑出去了。 李誉名听罢翻了个白眼,难怪有的人注定做不了君主,连个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被莫名其妙地掳走,不害怕、很安静,也不哭,这个正常?他们还放心地吃肉喝酒、睡着大觉,李誉名简直无力吐槽了。 季王夫妇二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现在的情况与刚才不一样了。夏治在宁王手上,那是已知的风险,而夏治自己跑出去,则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若夏治昨日真落入了有心之人的手中,她们希望他灵活些,想尽办法偷跑,这样生还的可能性更大。但像宁王这般只是掳来与他谈条件的,她们倒希望他胆小迟钝些,乖乖待着就好。这样,她们一来,他们就可以重逢。 但是现在,事情朝着坏的那一面发展了。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不识路,没钱财,还饿着肚子,独自逃走了。 他入丛林,会遇到凶险的兽,他毫无反击之力。他入村落,孤身一人,会遇到居心不良的人,将他带去更远的地方,还有种种的意外与未知的凶险徐江菡不敢再往下想了,心慌得更加厉害。 夏霖熙站在了房间里唯一一扇窗户面前,看了看外面,沉稳道:事已至此,赶紧发动兵力去找吧。小夏治很勇敢很聪明,现在一定在想尽办法找到我们,我们应该快点赶上他的脚步才是。 没错。季王也道:这一片不大,以他的速度肯定跑不远,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季王是对着徐江菡说的,她希望她宽心一些。 但愿如此。徐江菡垂下眼睛,轻轻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 话说夏治抓住了逃跑的时机,偷偷地从窗户里翻出去之后,由于脚够不到地上,从窗户檐上摔了下来,在泥地里打了好几个滚,好在奶娘早上给他穿得厚实,没摔疼,就是衣衫摔得脏兮兮的,连脸都灰扑扑的。 他索性将自己笨重的外衫脱掉,抓在手里,朝右边的岔路跑去,丢在一个小胡同里。他要让那些坏人去错误的路上找他。 扔完衣衫后,他马上往左边的路口跑去,接着他就盯上了一辆载货的驴车。这辆驴车稀松平常地停在闹市中,不引人注目,车夫还在铺子里头同里头的人交谈,也没在意这厢的动静。 夏治打量一圈后,迈动小短腿朝车尾一扑,他决定要爬上这辆驴车!他要躲在木箱之间的卡缝里,用大麻布遮住自己,等驴车远离这个地方之后,再溜下来,逃之夭夭。 他被绑架之后,匪徒将他的眼睛捂上,将他的嘴堵上,放在一辆马车上。他看不见外头,只知道马车颠啊颠、颠啊颠,走了很远,离开了他所熟悉的人和地。 娘亲告诉过他,若是在人生之中遇到困难,记住,自己才是最可信的那个人。若能靠着自己解决困难,就不要依靠别人。于是小夏治决定以自己之力找到回家的路! 夏治顺利地爬上了驴车,上去不久之后也听到了车夫出铺子的声音,他赶紧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一动不动地躲着。 木箱里的货物是车夫亲手搬运的,麻布也是他亲手盖好的,就在不久之前,所以他根本不会去检查。 夏治听到了期待之中的鞭驴声,驴车的车轮已经开始滚动起来。而掳走他的那几个人还没有发现他已经逃跑了,还没出来找他。 夏治觉得自己安全了,将自己蜷缩的身子躺平,紧绷的小嘴也放松了下来。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土渍,但因位置不够,他的手臂无法舒展,导致他不仅没擦干净,反而越擦越脏。 不管了,脸上有异物是次要的,他能够逃脱已是万幸。 毛驴被鞭子抽痛了,开始嘶叫,夏治觉得吵,便用小手将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大牛,路上小心点。驴车已经朝前驶去一段距离,车夫的妻子在后头叮嘱。 知道的,你快去看着铺子吧,我明日回来给你带信州的卷饼,买最好吃的那家! 你快去吧,再不出发就晚了。 知道了。 驴车告别了闹市,毛驴也顺从了许多,不再嘶叫,夏治这才将他的小手放下。 第135章 尸体 夏治本打算等驴车行驶一两个时辰之后就找机会下去,岂料驴车没有中途休息,一路朝着目的地行进。夏治只能等它停了再做打算。 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黑,驴车已经停下,车夫在不远处交谈的声音传来。 夏治从布袋中钻出脑袋,双眼机警地打量着四周,他见自己的身旁没有人,便立马从驴车上翻了下来,钻到了胡同的边角去。 他紧紧地挨着墙,看见了驴车车夫带着一个男人回到了驴车旁,然后他们就开始卸货。小夏治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跑得快,不然就要被抓个正着了。 但这又是在哪儿呢? 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夏治打量着四周的商铺,企图寻找一些熟悉的痕迹,若是驴车能将他送到王府门口就好了。夏治识得一些字,很快就从商铺的名字上发现了端倪。 信、州、德、顺、布、庄,他紧紧盯着自己脑袋上的那个牌匾,念出了声,视线一转,往边侧瞥去,这个是:信、州、聚、财、钱、庄。 这里的商铺大多都加上了信州二字,小夏治开始慌了,难不成自己来到了信州? 大牛,你不会要摸黑回季州吧? 没有没有,夜黑路难行,不冒这个风险,明日啊一早再赶路。 分卷(83) 那你夜里宿在何处?你给我送的这些料子都不错,不若我请你吃饭吧?若是没有歇脚的地方,就在我家里歇息! 不用啦,郝大哥,我有个表哥住在信州城东,离这不远,可以歇息,我正好要去看看他,就不劳烦郝大哥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路上小心些。 二人寒暄了几句,驴车车夫便要走。夏治惊觉不妙,若这里是信州的话,自己必须跟着驴车原路返回!不然这山高路远的,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爹娘了? 夏治终于有些害怕了,眨巴了两下眼眶都红了,他追着驴车跑去。但驴车的车轮已经滚动起来,车夫赶着去吃热乎的饭,不断对着毛驴抽鞭。 毛驴跑得很快,不是夏治能追得上的。他们之间的距离越去越远,夏治踢到凹凸的石块,摔了一跤。 呜呜不要走!可不论他在地上怎么扑腾,已经于事无补了,驴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夏治再也忍不住了,就在大马路上,将脑袋埋在手臂里,呜咽地哭了起来,很是伤心。 路边上一对做面摊的夫妻目睹了一切,大娘赶紧擦着湿漉漉的手掌,大步上前抱起了夏治,嘴里心疼道:哎哟,孩子,不能躺在马路上,多危险啊!刚才那个赶驴车的是你爹吧,他是不是把你忘了? 夏治用小手捂住哭得很凶的眼睛,连连点头。那辆驴车不见了之后,夏治感觉天都塌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家了。 不碍事,你在大娘的摊子上坐一会儿,你爹发现你不见了之后,他就会回来找的。大娘用着自己宽大的手掌,帮夏治擦着眼泪。这小孩子长得十分可爱,又讨喜,这么一哭都哭到人的心坎里了。 可夏治明白,自己跟那驴车车夫又没有真实的父子关系,他连他的名与姓都不知,他哪里会回来找啊!听到大娘的话,夏治再次感到了绝望,抱着大娘的手,哭得更凶了,一边哭还一边摇头。 诶,诶,这是怎么了呀?你是不是担心他不会回来找你呀?没事,大娘这摊子可以看到城门,你若没处去的话,就在大娘家里住上一晚,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出摊,我们守着这城门,还怕逮不着你爹吗?好了好了,别哭了。 听着大娘的话,夏治渐渐止住了哭声,他抬起头朝着路的尽头望去,果然看到了城门的形状,大娘没有骗自己。 兴许真的遇上好心人了!孤苦伶仃的夏治在饥肠辘辘中不得不对大娘放下警惕。 大娘见夏治听话了,便拉着他的手,带到了自己的面摊上。 此时天色已晚,吃面的人不多,这夫妻俩也准备收摊了。丈夫见大娘回来忙焦急地问:是不是丢孩子了?要不要去报官呀? 大娘听见却嗔道:报什么官呀,人家又不是不回来找了?等一会说不定就回来了! 她转身便对夏治好声好气的说:孩子,还没吃饭吧,饿了吧,要不要在大娘摊子上吃点面条? 夏治在季州的时候不敢吃贼人给自己送的东西,逃跑之后又滴水未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自然是想吃东西的,但大娘问的时候,他犹豫了,用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道:可是我没钱 好孩子,不用钱,大娘这是剩下的面条和汤底,不吃也是白白浪费掉。 听到不要钱,夏治的神情松动了,眼睛都亮了。他在面摊边上,味蕾不断地被酱牛肉的香气刺激着,肚子一直发出咕咕的响声。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不吃点东西的话,他可能会晕倒在大街上。 于是夏治腼腆的点了点头。 大娘一直笑容满面,双眼都流露着对夏治的喜爱之色,催促着他的丈夫赶紧下面条。 老梁,酱牛肉也切一点,吃不完也是浪费。 好嘞 夏治坐在面摊的桌子前,大娘给他搬来了一张加高的凳子,让他坐稳了。夏治很是听话,手臂交叠地放在桌上,双腿触不到地板,便在空中晃悠着,脸上是乖乖等待的神情。 大娘的视线一直在夏治身上打量,喜欢得不得了,凑到他丈夫的耳边对他小声地说:老梁,要是我们家也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该多好啊! 被唤作是老梁的人朝夏治投去了目光,眼睛里有一些复杂,劝诫大娘道: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人家可是有爹娘的! 大娘将嘴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如果那个驴车车夫不是不小心遗失,而是故意抛弃的呢?她从夏治灰头土脸的装扮来看,他的爹娘对他并不好。兴许是家中孩子太多,负担太大,故意遗弃的。 这孩子太乖了,我太喜欢了,等他将这碗面吃完,那个驴车车夫还是没有回来的话,我们就将他带回家。 面好了,老梁不想做什么回应,催促她:快把面端过去。 好。 面来了,小心烫哦。大娘一手端面,一手捧着着一个小碗与筷子、汤勺。她将东西放在桌上之后,从大碗的面里分了一些出来到小碗里,用筷子夹起,放在嘴里呼呼吹凉,然后喂到夏治到嘴边去。 夏治见状,摆手拒绝道:大娘,我会自己吃,我自己来。 好,筷子给你,你自己来,慢一点。 夏治拿筷子拿得有模有样的,吃相也很好,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大娘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急着收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夏治吃到了热乎的汤和面,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小手张合张合,也有了力气。 他现在倒是吃得欢腾,但同样坐在饭桌前的徐江菡却是味同嚼蜡。 阿菡,多少吃点吧,你今日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行?季王在桌旁劝着徐江菡进食,她自己也是囫囵吃了一些,有了饱腹感之后就不吃了。 可徐江菡才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不吃了,脸上的神情恹恹的:没什么食欲,吃下去还恶心,还不如不吃。 她起身走到窗户旁,定定地站在那里。季王追了过去,宽慰她道:阿菡,你不要过度担心了。夏治没事的,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今夜我已经安排好了兵力,会彻夜搜查。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天太黑了,徐江菡擦了擦眼角,擦出了泪花:天太黑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哪?晚上有没有吃东西?夜里又睡在哪里?他还那么小 白天她还能调整自己的状态,不过多担忧,一入夜,她的担忧就明显的焦躁了起来,为什么派出去那么多的兵力,最后只找到了那件衣服?其余的线索一点都没有找到?周围的人全都被问遍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他到底会去哪呢? 母亲的心都是敏感而脆弱的,季王知道徐江菡心底的担忧,将她紧紧地揽到自己怀中,任由她的不安在自己怀里发泄。 虽然那不是她们亲生的孩子,可徐江菡已经将夏治当做了亲骨肉来对待。她没有经历过分娩之痛,十月怀胎也是滥竽充数的,甚至这个孩子的诞生也只是她们谋划中的一步,棋子而已。但,感情这种东西,会相处中不断滋生。夏治一声一声地喊她娘亲,她再也无法置之度外了 季王也是如此,但她是一家之主,必须沉着冷静:阿菡,我仔细地想过了,那件衣服被丢在哪里,应当只是一个障眼法。夏治,既然懂得逃跑,应该也懂得制造障眼法。 那按你所说,夏治出城了?左边的那条岔路,再往前走一些距离,便到城门口了。 季王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那赶紧派人去找吧。徐江菡眼睛阖上,脑袋里在设想着那个最坏的结局,她要让自己的身心提前适应这个结局。 已经派去了。季王看向门外,粗粗算了一下,道:城门外是山林,他们天亮的时候就去了,现在应该差不多搜寻了一遍。 她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带队搜寻的杨副将的声音:启禀王爷,城门外找到了一个小孩子 季王的嘴角朝上扬了扬:你看,都说了能找到的。她看似在宽慰王妃,实则自己心里也担心得要命,现在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杨副将的话显然没有说完,犹豫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卑职找到的是一个小孩子的尸体 徐江菡紧拽着季王的衣衫,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脸色煞白。 第136章 信王 季王听完也是一愣,随后捧着徐江菡的脑袋,在她耳旁不断对她说:假的,是假的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她的心也在颤抖,倘若那真的是夏治,她们该如何面对这个结果? 你就在这屋里等我,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季王不放心王妃,不想让她去看那惨状。 柳涟,你进来照看王妃,我去看看速速便回。季王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将王妃放在榻上,让她坐好,然后叫来了柳涟看着,自己则快步走出屋外,让杨副将带着自己去辨认那具尸体。 尸体在哪里发现的?王府内的连廊里,二人走得飞快,季王一边揉搓这发冷的手掌,一边问道。 后山山脚。杨副将努力跟上季王的步伐,答道。 那么后面?季王皱眉,夏治应当不会孤身一人跑到山头后边去吧,而且以他的脚程来换算,也不会跑那么远。 杨副将咽了一口口水,挠了挠额角,解释道:不是自己跑去的,是被狼叼过去的。我们找到的时候,那个孩子被狼啃得剩半身了。我们找遍了那座山林,只找到这个孩子,但血肉模糊又不能确定是小世子,所以想请王爷和王妃辨认一下。 听到孩子被狼啃食得只剩半身了,季王突然刹停了脚步,在原地眼睑低垂,深吸了几口气,最后才沉声道:走,过去看看。 到门口,季王见一个仆人从里头出来,拽住他的胳膊道:去把奶娘叫过来。 是。仆人想必是看过了尸体,肚里的酸水不断上涌,一脸难受的模样,得令之后便加快脚步跑开了。 季王的目光沉了沉,接着一咬牙,快步走到尸体前。孩子的上半身已经被狼啃食得血肉模糊了,只有下半身还在,也是三四岁的模样,但季王仔细看了看,觉得不太像夏治。 她用手丈量着小孩的腿脚,感觉比夏治的短了些。而且身上也没有明显的证物来证明他的身份,还是等奶娘过来查看吧,毕竟她与夏治朝夕相处,比自己了解得多。 过了一会儿,仆人将奶娘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季王:王爷,奶娘说她害怕,她走不动路就不过来了奶娘胆小怕事,担心万一世子出了什么事,王爷王妃要迁怒于她,所以这几天她都一直躲着。 季王怒极反笑:这么多人在等着她,她一句害怕就不来了。来人,把尸体抬到奶娘屋中去。 季王府的下人刚要行动,一个喑哑的声音叫停了他们:等一下,让我来辨认。 说话的是王妃,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柳涟跟在身后,脸上满是为难,她一路都在阻拦,但徐江菡是铁了心要亲自过来辨认,这哪里是她能说得动的。 季王见她靠近,叹了口气,早晚都是要面对的,早看也好。 徐江菡的面色已经比方才沉静了许多,她靠近那个尸体,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孩的下身,还伸手翻了翻他的脚踝。 夏治的脚踝上有个胎记,而这个孩子没有。徐江菡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抬头对季王笃定道:这不是夏治。 季王会意,让杨副将速速将这具尸体抬走,去寻找他真正的亲人。 经此一遭,季王府的气氛越变越凝重,上下的心都悬着。而这么大的动作也让消息灵通的信王找到了一些可乘之机。 季王与季王妃之间的伉俪情深信王可是知道的,若老头真要把皇位传给季王,那徐江菡日后必为皇后,而夏治就是嫡长子,未来的储君。 现在,未来的储君不小心走丢了,他这个作为伯伯的,怎么能不出一份力呢? 而且现在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往宁王身上推,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来人,我们也派一些人去季州搜查夏治,看到可疑的,给本王格杀勿论。同时找些小孩的尸首给本王亲爱的弟妹送去,她们让本王睡不好觉,本王也要叫她们睡不好觉。信王阴冷地笑着,他一直觉得老天是向着季王的,季王凭什么运气这么好?这一次,终于让他逮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能够不好好把握呢? 而被觊觎的夏治此时则大摇大摆地走在信州的街道上。他的面吃完了,驴车车夫还未回来,大娘就顺利成章的将他带回了家。 大娘的家还挺远的,夏治和大娘大手拉小手走了很久还没到。 前方避让!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官爷过来了,要小心!快马从主街上绝尘而过。骑马的官兵大声呵斥着行人,让他们避开。大娘赶紧带着夏治往边上站去,给官爷们让路。 夏治懵懂的目光看向主街上飞驰而过的快马,一共十数匹马,马上官兵的怀中多数都抱着一个小男孩,这些男孩有的蓬头垢面,像上街乞讨的乞儿,有的衣着整洁,看上去家境并不赖,可为何他们会被官兵带走呢? 夏治还未想明白,不经意抬眸的时候同一个小男孩对视了一眼,他从他眼里看到了惊恐和害怕。 夏治不寒而栗,拉低大娘的身子,张嘴就问道:大娘,这些官兵将孩子抓去做什么? 应当是一些没父母的孩子,被官兵抓走了没什么好下场的!大娘故意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看,你要是今日没遇上我们,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晃悠,身旁没个大人,就要被官兵抓走的! 大娘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官兵朝他们这厢投来目光,那目光阴森冷血,夏治赶紧往大娘的臂弯里蜷缩,让她的手臂遮住自己的脸。 大娘以为他害怕了,对这效果很满意,也将他搂得紧紧的:不要怕,现在没事了。 那个官兵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根本没听到他们低声的交谈,迅速离开了,三人继续往家中走。 到大娘家中的时候天色已晚,夏治这一天过得不得安宁,到夜里已经疲惫极了,刚到大娘家中就倚着大娘家里的凳子睡着了。 分卷(84) 大娘抱他去自家的床榻上,替他脱去衣衫鞋袜,还用湿布擦了擦他脏兮兮的脸蛋和小手,让他安稳睡去了。 大娘的丈夫老梁道:这孩子确实挺乖的,一路都自己走回来,路上累了也不用抱。确实很讨人喜欢。 是吧,不如我们将他留下吧?大娘和她丈夫年已逾四十,成亲多年肚子里一直都没动静。大夫说这是病,而且没有药可治,久而久之,他们夫妻二人对自家孩子也不报什么希望了。起领养的念头,是最近几年的事,毕竟邻居家儿孙满堂,欢声笑语一片,怎能不羡慕? 他们现在觉得夏治就很合适做他们的孩子。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家中的情况?若是人家父母找来该怎么办啊? 明天等他醒来再问问看他家中的情况,再不行我就将他带到我老家去,让他们找不着,过一段时间风头过了再回来。大娘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反正这个小孩我是要定了! 大娘翻着从夏治身上脱下来的几件衣裳给老刘看,嘴里愤愤不平:你看看他们都给这小孩穿的什么?这种碎花的布哪里会暖和?明日一早我就去街上买买两身新衣裳回来。 夏治的奶娘是德州乡下的,他们乡下有一种碎花布料,穿在身上花花绿绿的,不好看,摸起来也硬邦邦的,手感不好,但穿起来其实很暖和。而且夏治亲近奶娘,自小看多了奶娘身上花花绿绿的衣衫,觉得尚可入眼,就让奶娘做了两身来穿。 也多亏了这几件碎花衣裳,大娘才没有对夏治的身份起疑心。 ** 时间一晃就到第二日的清晨,季王夜里好不容易才将王妃哄睡着,二人一起睡到了大天亮。她还特意吩咐杨副将有好消息及时来报,若是坏消息,不急于禀报,一切等她醒来再说,绝不能惊动王妃。 季王在军营里呆久了,五感六觉都会敏感些,他一醒来就听到了杨副将在门外来回踱步的声音。他肯定有事找自己,而且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季王轻手轻脚地把王妃的手臂从自己的脖子上卸下,替她掖好被子。以往起身都是要在她脸上亲一亲、蹭一蹭,今日不敢了,很是麻利地下床,然后抓起外衫,悄声出门了。 杨副将是个急性子,见寝屋房门已开,迫不及待就要冲过去禀报。季王用手势制止了她,然后指了指远处,用口语同他说:去那边。 离寝屋有了一段距离,季王才出声问道: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 杨副将答:还是孩子的尸体,但我们昨夜到今日凌晨,一共找到了五具三四岁男孩的尸体。 五具尸体?季王皱了皱眉,这个数字很是反常,不过很快他就猜到了这五具尸体是谁的手笔:是信王,他介入了,现在夏治才是真的危险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第137章 和尚 他们的人现在应该潜伏在季州,打着我们的名号搜寻。若是撞上他们的人,记住不要对他们客气!季王的眼神变得狠厉,心中早已是满腔怒火,信王要蹚这趟浑水,不仅想要浑水摸鱼,还想平白无故的得一好处,季王不会让他如愿的。 属下明白。 你先去调查一下昨日是否有出城的车马,小世子一个人是跑不远的,除非是跟着出城的车马一起离开了,要仔细排查,挨家挨户地问过去,我同王妃随后赶上。季王想了想,觉得这些事情不能避着王妃进行,所以她决定回去唤王妃起身,然后带着她一同搜寻。 是。杨副将会意,告辞离去。 季王迅速折返,回到了寝屋之中。她的心情本是愤愤难平,可不知怎的踏进寝屋的那一刻,她连呼吸都放缓了。昏暗的纱帘下王妃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是睡得不□□稳,眉头一直蹙着。 季王蹲下身子,将脸贴近王妃的脸,抚抚她的额角,轻声唤道:阿菡,该起身了。 徐江菡睡得浅,两下便被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的睁眼,张口的第一句就是:夏治找着了? 季王摇摇头:并未,不过他们找到了一些线索,我想带着你一起去看看。 徐江菡望着季王的脸,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深沉的东西,她忽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夫妻之间相处久了,默契滋生,有时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季王也从徐江菡变换的神情里头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她知道王妃已经有所察觉了,于是坦白道:情况有一些不好,信王也派了人来季州搜寻夏治,若被他们捷足先登,夏治恐怕有危险。 果然是这样,徐江菡叹了一口气,经过数日的煎熬的等待,她的内心已有准备:尽人事,知天命吧。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季王静静地看着王妃的脸不说话了。 ** 二人说起夏治的时候,他正躺在大娘怀中,被一个喷嚏打醒。昨日睡到半夜,夏治忽然哭着喊娘亲,那哭声可谓是撕心裂肺。大娘赶紧起身,心疼地把他抱在怀中,让他在自己的怀中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都没去出摊,一门心思地照看着夏治。 根据残留的记忆,夏治想起了自己昨夜的鬼哭狼嚎,挠挠脑袋,满是歉意同大娘道:大娘,我昨夜是不是很吵?很胡闹? 大娘将他放在榻上,自己坐在床榻边缘望着他,她昨夜未曾休息好,眼里的疲惫很明显,但脸上仍带着笑意:想娘亲了吧,人之常情,大娘能理解。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大娘的眼底浮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夏治听她提起自己的娘亲,笑了笑,点头承认了。他哪知道大娘心中所想之事,在他看来,想娘亲又不是什么避讳之事。 大娘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夏治兴冲冲刚要回答,忽然想起了他现在正在逃亡,身份不能让他人知晓,于是话到嘴边及时刹住,变化的神情靠着蹦蹦跳跳掩饰了过去,他扯了慌:我叫林四,家中娘亲叫我小宝,大娘也可以叫我小宝。 大娘笑了笑:小宝叫林四,那家中是不是还有三个哥哥姐姐? 林四是夏治脑中突然闪过的名字,林取的是奶娘家的姓,他记得他们家也有一个孩子叫做林四,就临时拿来用了用。听大娘问哥哥姐姐,夏治点了点头,奶娘时常与他说起他们家的孩子,他们家确实有四个孩子。 大娘又高兴了起来,因为夏治的情况与她猜测的相差无几,想到了什么她又问到:那你家在何处?想不想回去找娘亲?这句话乃是她的试探之语。 可夏治已经认定大娘是好人了,心里的信任也多了几分,他抱着大娘的手臂撒娇道:大娘,我家在季州,你能帮我找到回家的路吗?我可想娘亲了? 季州,这么近?那家人岂不是很容易找来?夏治越是撒娇,大娘越是不悦。她倒希望这个孩子心大一些,该玩玩该闹闹,他喜欢什么自己就会给她买什么,但是不能老是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娘亲。 因为她昨夜就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娘亲了。 大娘入神地想着该如何带着夏治远离信州,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但她想得太入迷了,脸上阴险变化的神情显现无疑,没有逃过夏治的眼。 夏治陡然一惊,大娘为何变得如此阴狠奸诈?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大娘却想明白了整条计策,回过神来,笑嘻嘻地对着夏治说:乖孩子,遇到你也是我们的缘分,大娘会帮你的。 夏治已经半信半疑了,心里又想起了娘亲的那句话,还是觉得靠自己比较妥当,于是他决定要找个时机悄无声息地溜走。 谢谢大娘,我的衣服呢?好冷啊。 孩子毕竟是孩子,注意力转移的快,大娘见他要穿衣服,便去将老梁早上买的新衣服拿来。 老梁早上也没出摊,搬张凳子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老梁你买来的新衣裳呢?大娘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老梁笑嘻嘻地说:我去拿我去拿,早上我去王二家那铺子买小孩衣裳,那掌柜还用一种看稀客的眼神看着我,想想都好笑,他说老梁你家也没孩子啊,买孩子衣衫做啥?我说用不着你管!老梁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十分解恨,街坊邻居都笑话了他十几年了,说他生不出孩子来。他现在有孩子了,精气神都可以往上提一提了。 别在这叨叨了,大娘推搡着老梁的肩膀,催促着他快点:小宝都在那喊冷了。 哎,怎么叫小宝啊,是你给他起的名字啊? 人家就叫小宝,哎!你能不能别这么多废话呀,赶紧去拿衣服! 在里头就在里头,你跟我来看看。 二人进屋之后,一心扑在了衣裳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后躲着的那个小人儿。大娘刚从床榻边离开,夏治便火速下了床,自己穿好了鞋袜。他四处找都找不到自己的外衫和奶娘给自己的碎花里衫,浑身上下只穿了白色的亵衣亵裤。夏治觉得自己没有时间了,抓起一块小毯子,往自己肩头一披,脖子上再一系,倒也能挡一挡风。 他见那二人进屋找衣服,自己就趁机溜到门边,悄声逃跑了。 夏治跑得飞快,小手紧紧抓着毛毯的边缘,不让它松开飞走。他跑了很久,远离了那条街道,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一街之隔,他从繁华热闹的街道跑到了乞丐聚集的地方,入眼皆是头垢面的孩子在嬉笑玩闹。 他们骨瘦如柴,个头都比夏治高,玩的是一个用杂草扎成的球。夏治在这里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他用自己的小手将大娘梳好的发髻弄乱,又伸手在地上糊了把泥,往自己脸上蹭了蹭。 他跑不动了,只能躲起来。 他蹿进了这片由成百上千个乞丐组成的贫民窟,这里的屋舍破败不堪,这个时间,一些乞丐都出去乞讨了,只剩下一些无人看管的孩子在自己玩耍,还有一些走不动路的,因饥饿而靠在墙角□□。 夏治走近了他们,收到了许多注意的目光,他有些担心,担心他们会不会认出自己是外人,然后把他抓起来吃掉。 但是,夏治发现这些乞丐仅是瞥了他一眼,很快目光就转移了,那些玩闹的乞儿压根没朝他投去目光,都在自顾自的玩着。 夏治继续朝前走去,撞见了一个奇怪的人。这个人身披袈裟,是个和尚,逮住一个乞儿就问:阿弥陀佛,施主要不要出家? 诶,小施主,我看你面相慈悲,将来一定能济世救人,要不要出家? 不要不要,你快走开!但他得到了乞儿们的一致抵抗。 和尚坚持不懈地将所有的乞儿都问过一遍,但是得到的都是拒绝的答复:化缘和乞讨不是一样吗?都没有饭吃! 我才不要做和尚! 乞儿都跑光了,这条路上只剩下了夏治一人,他定定的站站在那儿,和尚一眼就看到了他。 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和尚担心他也被自己吓跑,于是在离他还有两步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将自己的身子蹲低,轻声细语的同夏治道:阿弥陀佛,施主要不要出家? 夏治披着一块毯子,毯子底下两端被他拽在手里,缠在腰上,好似披着袈裟。和尚的眼睛亮了亮,面前的这个小施主合他的缘。 夏治抬起目光,望着和尚光溜溜的头顶,怔怔地看着他道:你能带我去看佛光吗?他仍然惦记着清泉寺的佛光。 和尚念了一个佛号后,道:只要施主出家,入了小寺,贫僧可以满足施主的一切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夏治:怎么这么多人都惦记着我? 季王:我也惦记着你回来继承皇位,不要乱出家! 第138章 信佛 徐江菡原本不信佛,但季王经年累月地打战,不着家。她于她,能做的东西不多,只能便将希冀寄托于佛祖上,得了闲便念念佛,抄抄经书。 夏治生来也不知佛,只是跟着娘亲耳读目染,感兴趣了些。徐江菡时常与他说佛门弟子、得道高僧的故事。他便对那佛门中的人和事格外向往。 所以那日夏治在树屋上看见了佛光就迫不及待地去清泉寺瞻仰。 面前的这个和尚身上穿的袈裟并不简单,夏治一眼就认出了,张嘴便问:方丈大师,你的寺庙很大吗?夏治认得这个和尚身上的袈裟乃是方丈的样式。 贫僧先为你剃发,稍后带你亲自去看,你看看就知道了。 夏治望着和尚,懵懂地问:方丈大师,可剃发受戒不用去寺院法堂吗? 不必,只要心中有佛,不必拘泥于形式。和尚又道了一声佛号,将夏治唬的一愣一愣的。其实他是想赶紧将形式的东西走完,让夏治尽早归入自己门下,不想给他反悔的机会。 好,明白了。夏治乖乖地坐在贫民窟边上的一块小石板上,两只小手安放在膝盖上,身板挺直,很是端正。 和尚则拿了随身携带的剃发刀,轻轻地从夏治的发角开始剃发。将最后一缕发丝从夏治脑袋上剔除,剃发算是完成了。和尚摸着夏治光溜溜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笑了,两年前,他就在寻找自己的关门弟子,但一直找到今日才得以找到,可喜可贺。 佛法广大,赐名灵通,今后你就叫灵通了。 谢师父。 随后和尚又从随身的包袱里面掏出了一套崭新的僧鞋、僧衣、袈裟等物品,让夏治就地换上。 夏治一一遵从,不一会儿便将僧衣换好了。和尚左瞧瞧右瞧瞧,对夏治脸上脏兮兮的污渍不是很满意,于是拿起了夏治刚丢下的毯子,翻出干净的部分,擦了擦夏治的脸。 和尚又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手指在里头沾了沾,往夏治的脸上抹去,瞬间,脏兮兮的脸蛋就变成红扑扑的了。这是和尚希望看到的模样。 灵通,这些身外之物,为师会替你收好的。和尚将夏治剃下的头发以及从大娘家带出来的小毛毯都收好,装进自己的包袱里。 二人一前一后离去,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不留一物,只是走出这片贫民窟后,少了一个急忙逃窜的小男孩,多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小和尚。 灵通,走,师父带你去看我们的寺庙。 和尚所说的寺庙离这儿不远,只是寺庙上下空无一人,与夏治想象的光景大为不同。 怎么样?为师打理的还不错吧?和尚走进这个巴掌大的寺庙,轻车熟路地开始清扫地上的落叶。 分卷(85) 他发现早上有人来他这小寺上过一炷香,还留下了一些香火钱,可谓是喜出望外。他小心避开夏治的目光,将香火钱收好。 师父,你这庙中只有你自己一人吗?夏治继续用懵懂的声音问道。 灵通,你要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是佛祖教给我们的大任,就算我们身单力薄,也要将它维系下去。这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只是绕来绕去,要把夏治绕晕而已。 夏治也不管这些,他只在意自己最初的诉求:师父,你这么神通,能带我去看佛光吗? 和尚笑笑:自然是可以的。 大晏寺庙的宝塔上,摆着许多铜像,这些铜像被阳光一照,会反射出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宝塔上,这就是人们最为常见的佛光。 因着天气,有些佛光转瞬即逝,而有些却能光彩夺目,长久不息。和尚决定对自己刚入门的弟子好一些,要带他去看光彩夺目的佛光。 但天下之大,选择甚多,他们具体要去哪一处呢?于是和尚问:那你要去看哪处的佛光呢? 夏治满心雀跃地道:想去看清泉寺的! 和尚看了看天气,又伸出手指算了算,最后道:可以,但是时间有些紧了,我们需要即刻出发。 好,那我们马上就出发。夏治高兴了,他不仅能看到佛光,还能回家寻爹娘。 走! 正当夏治以为他们要踏上归途之时,和尚却将他带到了热闹的大街上,挤入了拥挤的人潮。 师父,现在要做什么? 还要化缘啊,不然路上吃什么?和尚一本正经道。 弟子明白了。夏治自然不懂得如何化缘,只是跟在和尚的背后,学着他的姿态对来往的人施礼。可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他们收获寥寥。 这样下去不行,和尚又望了眼天色,有些担忧,他们必须在未时中出城门,这样才能赶得及看清泉寺的佛光。 于是和尚牙一咬,决定去大户人家那里碰碰运气。于是他带着夏治来到了信王府门口。 阿弥陀佛!请施主施舍贫僧两碗饭吃,不要钱,只要吃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们这里没有饭,请你走吧!信王府的门卫很不耐烦地赶和尚走。 夏治盯了信王府的牌匾好几眼,跟在和尚身侧,不出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与佛有缘,施舍贫僧两碗饭吃吧,两把米也行。 你快走吧,我的耐心有限,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挨不了我几拳,别逼我动手。门卫提着把刀,双手抱在胸前,很不耐烦地在门前踱步。这个和尚他们遇过许多回了,他们越是心软,他越是会得寸进尺,还不依不饶,他们早已生厌、生烦了。 若不是信王爷有令,不得对僧人太过无礼,不然他们早就动手了! 和尚也知如何与他们磨,不紧不慢地在信王府门前耗着。 信王府内,信王正坐在大厅里喝着茶,旁侧坐着他刚提拔上来的心腹大将刘旻。 刘旻道:听说今日季王夫妇食不下咽,早上出去回来之后连房门都不出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那几具尸体的功劳?卑职记得有一个小孩的样貌身材与这画像上的世子极为相像,应当够她们消化好几日的了。 信王手里拿着一张夏治的画像,盯着画像眯着眼看,听罢,朗声大笑起来:诶,风水也该轮流转了,季王夫妇一直都过得太舒适了,这次要让他们好好的尝一尝苦头。 王爷的计策实在是高明,可卑职遇上了头疼之事刘旻忽然面露难色。 你说来本王听听。 王爷先前让卑职去寻找无父无母的孤儿,来鱼目混珠,可信州城的三四岁的孤儿都被卑职找遍了,连那些刚死不久的死尸也找了个遍,合适已所剩无几,现在怕是这鱼目混珠之计不好实施了其实要实施也是不难,但那么做要冒着更大的风险,刘旻要的是信王的一句保障的话而已。 信王倒是很干脆:若是没处找孤儿了,就去找有父母的,你亲自去看,若是合适的,就花钱把他买下来。若是他们不同意,就算耍些手段也无妨言下之意就是让刘旻敞开手去干吧,上头他会兜着的。只要是能让季王痛苦,他可以花上一些代价。 那卑职现在不头疼了。刘旻对着信王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走吧,我们去李老头那儿坐坐。昨夜李砚说,夏治那小子还有可能随着车马来到了信州,本王倒是觉得可能性很小,如果真是这样,季王早都坐不住了,她一定会来信州走一趟的。但那老头很坚持,说也说不动,我们去他那儿听听他的分析。 多听听也是无妨,王爷请! 走! 二人离开了大厅,径直朝着府门走去。还未到府门,二人便听到了大门处的喧闹。声音最为洪亮的,是信王府的门卫,他早已被和尚气得火冒三丈。这和尚就像一块狗皮膏一样黏上了他,怎么甩都甩不掉,你说气不气人? 施主,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生来就是恶的。贫僧相信施主心地善良,以慈悲为怀,断不吝于施舍贫僧两碗饭吃。 你要再敢在我耳边念叨一句,我这把刀就会把你劈成两半。门卫气得是面红脖子粗。旁边的其他守卫都在劝他:大哥算了吧,拿把米打发得了,何必跟他在这念经呢?他们也被这和尚吵得头疼。 夏治仍是紧紧地跟在和尚的身旁,没有出声。 可我就是气不过!门卫扭头恶狠狠地盯着和尚。 就在这时,信王从门外大步跨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一大一小的两个和尚,可怜兮兮杵在那儿,卑微地化着缘。 信王一开始也不信佛,后来他觉得他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差,有必要对上苍虔诚一点,于是开始烧香拜佛,不断地进贡香火钱。 今日他心情好,压根不会去赶这两个和尚,反倒是呵斥门卫道:大度点,本王平常是这么交代你们的吗?快给两位大师拿些吃的来。 门卫卑躬屈膝道:是,王爷。 当他走到门外的时候,已经与夏治打了个照面。他的目光在夏治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移走,那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眼稀松平常,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 走了两步他想到了什么又扭头,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来,递给刘旻:拿些银两给他们,就算是我进贡的香火钱了。这几日一直忙于对付季王,他都没有去寺庙烧香拜佛。 是。刘旻最喜欢被信王呼来唤去的,拿着钱袋就朝着一大一小跑去。从里头抓出一把,往两个人的手心里各放了一些。 王爷进贡的香火钱,收好了,回去要为王爷多进贡些香火。 阿弥陀佛,,一定一定。 小师父也拿好了,不要掉了。刘旻笑着同夏治道。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夏治开口学着和尚的模样谢道。 布施完,刘旻便回到了信王身边,与他一同朝着李砚家走去。想起那小和尚的模样,刘旻打着趣同信王道:王爷,我看那小和尚也是三四岁的模样,要不要弄来给季王送去? 信王拍着刘旻的脑袋,对着他冷嘲热讽道:你找也要找个像的,那小和尚连头发都没有,怎么糊弄季王? 刘旻捂着脑袋,贱笑道:卑职是玩笑之语,王爷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夏治扭头,像看着俩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第139章 欺君之罪 夏治手里捧着一把银钱,扭头看着走远的人,紧绷的小嘴放松了下来。他的这个伯伯,自己可没少听娘亲及家中下人提起,阴险狡诈得很,他也知道这个伯伯与他的爹爹不对付,所以自己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和尚倒是很高兴,这一趟没白来,还甚至可以说得上满载而归,说不定啊还是托了自己关门弟子的福,所以他现在怎么看夏治怎么喜欢。 现在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路上就不用担心会饿着了。和尚一溜烟地将银钱及化来了两袋米收好。 夏治望着他,将手中的银两朝前递了递:师父,我的这些银两也给你吧。他不贪财,只要有饭吃的时候分他一口就好。 和尚却拒绝道: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要收好。和尚出乎意料的泾渭分明。 夏治闻言乖乖地点点头,将银钱收进了自己的小包袱里,跟着和尚踏上了去往季州的路。 出城门时,夏治扭头看了高大的城墙一眼,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和尚立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 不舍得这里?他许久才出声道。 也不是,心里很复杂,我说不出来。夏治蔫蔫的,垂头丧气地走着路。 和尚摸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温声说:若你不想离开信州,我可以带你去看别的寺庙的佛光。 不行!夏治猛地抬起了脑袋,一定要看到清泉寺的佛光!他的目标十分清晰。 好,那我们可要快些赶路了,不然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有些天象一年只会出现一次。 那我们赶紧走!夏治拽着和尚的手,迫不及待地上路了。 与此同时,信王与刘旻也已经来到了李砚的家,听着面前这个年逾七十的老头分析。 老头同我们分析分析,夏治那小子怎么可能来信州? 李砚一边摆弄茶具一边道:怎么不可能,就在他失踪的那日,有好几辆牛车马车驴车朝着信州驶来,他完全有可能随着车马来到信州。 信王的双眸紧紧盯着李砚的脸,他知道这个老家伙一定查出什么,才会如此断定:你查出了什么吗? 恰巧那天我家仆人在西市买东西,看见了一个三四岁年纪的孩子从一辆驴车上钻了下来。 兴许是调皮的小孩在玩闹。信王否定道,他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恰巧的事情? 李砚笑着摇摇头:信王殿下,您太武断了。他不喜欢信王自以为是的样子,相比之下,季王就要计胜一筹,明知自己的孩子已经入了虎穴,还能岿然不动,这般细腻的心思不是信王能比的。那一帮人已经将信王的脾性看得透彻了。 随后我就顺藤摸瓜,查到西市一对做面摊夫妇在大街上捡到了一个小孩,还在王二家的铺子里买了好几身小孩的衣衫。 什么!信王一惊,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这老头所说的不像是假的。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也是刚刚才得知的,剩下的王爷自己去查吧。年岁摆在哪里,李砚现在是不得不服老了,他折腾不动了,对信王,只能提点这么多,剩下的全靠他自己。 信王现在既有兴奋也有懊悔,兴奋是因为夏治这小子敢来他的地盘,他就能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懊悔是因为自己发现的太晚了,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数? 他巴不得现在他的这些个手下就将夏治逮到自己的面前,任由他处置。 刘旻,走,找那俩夫妇去! 这头,大娘和老梁发现夏治不见之后,瞬间就慌神了,在自己家的房间里院子里前前后后找了三遍,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被他听出来了?老梁对着大娘痛心疾首道,方才他去买衣服的时候还耀武扬威,现在到手的孩子跑了,他怎能不心痛? 大娘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语,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催促着老梁道:现在别说这些了,先找去吧! 说罢,二人便出门满大街找孩子去了。 他们沿着街道仔细找寻,大娘的眼睛如鹰一般扫视了过去,若在这一片街道上没有发现孩子的踪影,他们就继续往前找,不在周遭的店铺里浪费时间。她知道夏治在信州无依无靠,不可能跑到谁的店铺里去玩耍和躲藏。 就当他们从街头找到了巷尾,正要往贫民窟的方向去的时候,一群官兵拦住了他们,带头的就是刘旻。 刘旻笑笑地站在他们的面前,让官兵将这二人的后路完全堵上了。 听街坊邻居说,你们在找一个孩子,是不是? 大娘和老梁对视了一眼,然后由大娘开口道:官爷,我们是猫丢了,在找猫呢。那只猫我们养了好几年,感情很深。 猫?刘旻鄙夷地笑了笑,一大早就去铺子里买小孩衣衫,还大肆宣扬。最后你不会告诉我是买回来给猫穿的吧? 刘旻的目光转移到了老梁的身上,老梁被他这鄙夷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表情都不自然了。 大娘横了老梁一眼,心里埋怨着他,谁让他这么多嘴的! 老梁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刘旻一把将夏治的画像甩在这两夫妇的面前,怒声道:说实话,你们俩带回去的小孩是不是这个人? 大娘和老梁各自看了画像一眼,脸上是同样的惊愕。他们从没想过,路上偶遇的一个孩子,居然是官府要追缉的人。 这么多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是不得不识相了,立马就扑通一声跪下,就将昨日与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跑了?你们说他跑了?莫不是被你们窝藏了吧? 不敢不敢,官爷,我们在你面前哪里敢撒谎?这孩子确实是跑了呀,就那一转身的时间,我们俩现在正满大街的找呢,还没找到 刘旻赶紧招来一个手下,对他吩咐道:去城门一趟,让守城门的将城门封了,谁都不许出去。 是。 可不论他们信州城内怎么找,都找不到夏治了,因为他早已经跟着和尚踏上了归途,更可笑的是,就算他们撞上了,他们也不一定会认出他 夏治这厢的危机暂时解除,可季王那厢却不容乐观,她等也不是动也不是,陷入了焦躁的情绪中。 我们太被动了。徐江菡分析道,若夏治被信王捉了去,我们一定会被拿捏的死死的。她们也找到了那辆送夏治去信州的驴车,知道夏治去信州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分卷(86) 真到了这一步,还是孩子重要,到时候信王若是同我谈条件,我退让些便是,绝不能让他伤害夏治。 夏霖熙:誉名已经到信州了,目前传回来的消息是,还没有夏治的下落,信王那帮人也还没找到夏治。我觉得我们可以诈他们一下。 怎么个诈法?季王问。 我们找个孩子来,就说夏治已经找到了。若是他们在两天之内还找不到夏治,便会逐渐放弃的。 徐江菡听罢点点头:我觉得七公主说的有道理。她们必需让信王乱了阵脚,给李誉名争取时间。 季王陷入了沉思,徐江菡从她的神情便能看出,她默认了这个法子,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更有深意的东西,将她的神思缠住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不扰她,自己去安排下属将事情办好。 第二日一早,一个孩子被和顺抱进王府,对外宣称是小世子找到了。消息自然也传入了信州,给了信王当头棒喝。 来人,去将李砚找来,本王要见那老头!信王十分生气,从昨日至今,他派出不计其数的兵力,都快将信州翻了个底朝天了,但还是找不到夏治那小子。 今日居然还等来了夏治被季王的人先找到的消息,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王爷稍安勿躁,这兴许是季王的缓兵之计。李砚听罢,开口宽慰信王。 缓兵之计?信王怒声:季王府从上到下都在欢庆他们的小世子归府,还要大摆宴席,你说这是缓兵之计? 李砚斜眼看着信王,一字一句地反问道:王爷,这为何不能是缓兵之计?她们完全可以抱来一个相像的孩子,然后对外宣称找着了,好让我们放松与懈怠。她们暗地里再全力搜寻。 怒气过后,信王恍然大悟,心情逐渐平静,理智也回归了:季王阴险狡诈,这确实是她会干出来的事。你点醒了我! 信王一挥衣袖,拂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在厅内踱着步。 他想着想着,忽然道:呵,这般小儿把戏,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本王明日便去季州一趟,戳穿她们的把戏!皇帝派了钦差来问,这个时间她们应当将钦差打发走了。明日去季州,若是没有见到夏治,本王要扣她们一个欺君之罪! 王爷,此法李砚还未说完,信王就大步走出门外。钦差离开季州必定会途径信州,他务必要将其拦下,问清楚季王府的情况。若真如他所想,钦差证实了,他要即刻前往季州,戳穿季王虚假的面孔。 李砚拄着拐杖,仍坐在厅里,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对着信王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嘴里吐出一个字:莽 莽撞会害了他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信王去了季州还回得来么? 第140章 团聚 信王拦下了钦差,果然听到了他想听的,当即就说服钦差同他再返季州,一同戳穿季王虚伪的面孔。而后信王开始召集兵力,做好了准备,明日他一定不给季王反击的机会。 和尚和夏治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在天象之前赶到了季州。但在距离佛光出现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麻烦:清泉寺被官兵把守,他们进不去。 这一路都顺顺当当的,等到了门口遇到这茬子事。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显得有些焦躁。天象仅此一次,错过了只能等下一年,他可不想等这么久。 他也不想让自己可爱的小徒弟等那么久。 我去找找这地方有没有后门。 夏治刚想和和尚说他同那边带头看管的侍卫长相识,说一声应该就能让他们进去了。可和尚闭目塞听,一心扑在找别的路入口上,丝毫不理会夏治的叫唤,夏治只能作罢。 随后和尚发现了土墙旁边的一个狗洞,欣喜地钻了进去,这个时候夏治叫他已是来不及。 和尚还在洞内和夏治招手,非常热情地邀请他与自己一起钻狗洞。夏治别无他法,低身钻了进去。 还是从宝塔上下来再与侍卫长叔叔打招呼吧,时间紧急,还是看佛光来的得要紧,夏治这般想。 二人偷偷从墙边溜到了宝塔下,随后悄无声息扒开宝塔的门,钻了进去。 脚步放轻一些。纵使宝塔无官兵巡查,和尚也是十分谨慎,不住地提醒夏治放轻脚步。今日这个氛围很是不妙,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的,清泉寺难不成犯了什么事了? 和尚不清楚,但脚下的步伐加急了些,早去早回不惹事,佛祖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地出去吧。 夏治依言轻声细语:我会小心的。夏治比一般的孩子乖巧多了,和尚满心喜悦。能找到这么乖的一个弟子,是佛祖给的福分,他一定会悉心栽培的。 和尚一边爬楼梯一边在脑袋中畅想着未来,丝毫不知他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只剩半个时辰了。 二人顺利地爬上了佛塔的最顶层的时候,离佛光的出现还有一刻钟。 师父,你能抱一下我吗?夏治撒娇地朝着和尚伸出了手,他想看看窗外的景,奈何这儿的窗檐太高,他的身高不够,无法看到。 和尚气喘吁吁,但脸上的笑意犹在,擦了擦鼻尖的汗,便伸手将夏治抱起。 夏治通过宝塔上的窗户,看到了自家王府,还看到了王府里头的树屋。这么多天不见,不知娘亲与爹爹会不会担心自己? 夏治还未感慨完,和尚就一把将他放下,抓着他的手带他一路小跑来到了一尊佛像面前。他又看了眼光线的位置,发觉这尊佛像为天象的开始。 要来了。和尚提醒道。 夏治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佛像,都不带眨眼的。 窗外金黄的光线透进屋子,在佛像上缓慢的扫过,瞬间给佛像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佛像反射出的光芒,竟让整个屋子金碧辉煌,耀眼无比。 金光照过佛像的双眼时,给双眼注入了灵气,整尊佛像竟都变得鲜活,好似佛祖降临。 夏治看呆了,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感觉自己的周身也被金光环绕,暖意自上而下蔓延。 从宝塔上下来的时候,夏治还是没从震惊之中缓和过来。 想什么呢,快弯腰,我们要爬出去了,待会儿官兵找过来的话,我们就不好解释了。和尚将夏治带到了狗洞面前,自己先爬了出去,在洞外望风,催促着夏治快些出来。 夏治站在狗洞前,神情还很恍惚,忽而他透过砖瓦的缝隙,他看到一队车马朝着清泉寺走来,那俨然是季王府的人。 夏治还看到了熟悉的马车和熟悉的人。 清泉寺周围被官府的人清空了,原因是季王与王妃带着小世子来看宝塔上的佛光,不愿再发生上次那样的意外,于是要求闲人避让。 夏治不知这些,只知娘亲坐在马车里,他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自己很快就可以见到娘亲啦!夏治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鲜活,一低身从狗洞里头钻了出来。和尚还未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就见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脚步不停,一溜烟就跑到了官府队伍的前头。 诶,你做什么?不能往那处跑!和尚在后头追赶,阻拦已是来不及。 季王的车马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了下来,季王对着外头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前头怎么停下来了? 禀王爷、王妃,前头来了两和尚,嚷着要见您。 季王蹙起眉:我又不识得什么和尚,见我作甚?若是化缘,拿些银两打发走便是。 那大和尚还好,温温和和的,倒是那个小和尚,凶得很,拿着根棍子大人,张牙舞爪的。 和尚?还拿着根棍子打人? 季王觉得不对劲,要下去看看:阿菡,我下去瞧瞧,你在这儿等我。 好。徐江菡觉得应该是刁民闹事,不打紧,淡淡地应了声。 待季王下了马车,余光瞥到那个拿着棍子张牙舞爪的小人儿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就开怀地笑了。这小家伙抿着嘴打人的模样和那天打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妃,你快下来看看,是谁回来了?季王朝车厢里头的人道了一句,便快步朝那个小和尚走去。 官兵见她过来,纷纷站好,不去为难那个小和尚。 季王走到了小和尚面前,蹲下身子来看他,发现他笑脸脏兮兮的,便抬手擦了擦他脸上脏兮兮的污渍,笑道:怎出去历练了一圈,拿棍子打人的时候还是这么粗暴? 夏治一手握着棍子杵着地板,一手叉在腰上,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你的这些手下们不讲理,我要见你,他们硬要赶我走!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才让他们赶你走的。你这头发哪去了?这个扮相怪可爱的。季王弯了弯眉眼,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前后两世可以遇到这么多善良可爱且勇敢的人。 夏治倒是很豪横,嘴巴一扭:哼,我不用告诉他们我是谁,我也能见到你!就像这一路上,他有很多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机会,但都没有使用。 他完全可以凭着一己之力,见到自己爹爹与娘亲。 季王一把将他抱起,朝天上抛了一下又接住,连声夸赞道:好孩子,这次你真的让你爹刮目相看了。 咯咯咯夏治的笑声蔓延开来。 徐江菡站在季王的身后,含笑看着这一切,目光柔和似水。自己十数年的苦心,今天终于可以收个尾了。 ** 季州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被季王刻意压下了,信王自然是不知。他召集了许多兵马,浩浩荡荡地往季州奔去。 知道的,知道他是要去季州找季王的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造反哩! 他到的时候,季王府内已是喜庆一片,鞭炮、锣鼓喧天。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无一不是带着笑脸的。 信王看着万分鄙夷,嫌恶地啐了一口口水,接着将自己带来的兵马布置在季州城内。他手握兵符,季州城的那些守将不敢拦他,他也不担心季王制衡,他坚信自己的兵力要胜他一筹。 让我们今天见分晓吧。信王望着季州府的牌匾,阴鸷地道,走,我们进去! 王爷,信王殿下到。谭福全的话音未落下,信王便出现在了大厅内,他根本不顾季州府门卫的阻拦,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完全属于不请自来:九弟,可喜可贺呀。这么大的喜事居然没有请你五哥,这可说不过去了。 季王一愣,接着便笑着同他客套:哪里是什么大喜事,这是一个家宴罢了。 信王扫了一眼桌上坐着那些人,都是季州府的高官权贵,也有一些是南直隶的大臣,这岂是用家宴就能忽悠过去的? 哎,不和你说了,我今日啊是特意来看我的小侄子的,他在哪?我给他带了好些礼物呢。 季王的神态有些不自然,摸了摸鼻尖道:夏治啊,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今日身子不舒服在屋里头休息呢。五哥的礼物,不急着送,大老远来,坐下吃些东西吧。来人,重新布一下菜! 不用不用,本王今日是特意来找夏治的。九弟就让我见见他吧。不然啊,你们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信王陡然变了脸色,眼神也是阴狠。他已经抓到季王的把柄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他恨不得当场就将季王劈了,就再没有人可以与之争夺皇位了。 季王也跟着变了脸色,冰冷道:信王,这是我的王府,你不要太过分了。周遭和顺等人已经拔剑出鞘,恶狠狠地盯着信王。 信王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拔剑相对,场面变得剑拔弩张。 第141章 混乱 剑一拔,再想好声好气地说话是不可能了。 信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带着这么多兵来我的府上,心中还有父皇么?季王愠怒的双眼一眯:难道你想造反? 信王冷笑道:我可没像太子那么傻,我是来替大晏除去一个欺上瞒下、居心不良的人! 我看这个居心不良的人是你自己吧?季王也冷冷地回敬他。 我不与你废话少说,钦差大人在场,我也不想将局面弄得太糟。你将夏治带出来,让众人看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本王听说你为了糊弄钦差大人,找了一个假的世子回来,这不是欺上瞒下是什么?见钦差如见圣上,九弟连圣上都敢欺瞒,这是欺君之罪! 在场的宾客乃是看客,他们并不知其中的深浅,信王此番话就像一颗惊雷,当众就炸开了。 宴席上的人开始低声交谈:世子是假的? 不应该吧。 早上王爷王妃不是还带着世子出门吗? 对啊,我还瞧见了呢? 但你们看信王这么斩钉截铁,里面估计真的有猫腻吧。 皇家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外人能知晓的?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入了季王的耳里,引起了她极度的不满,季王大喝一声:信王,你简直强词夺理!前些日子钦差大人便见过夏治了,本王怎会拿一个假的世子来欺骗他呢? 你也别在这同我废话了,干脆一些,你将夏治带来,让钦差大人好好看看。在场的大人们也都见过夏治的模样,让大家也好好看看。到时候孰真孰假,都不用我们嘴里说,大家一看便知! 季王面露难色,对着众人抱拳,万分诚恳道:大家都知道,小儿最近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受了惊吓,午后还在发烧。若大家信得过我,就不用理会信王的言语! 信王逼近季王,对着她冷嘲热讽:你这是心虚了吧,本王将话撂在这里,若你再不将夏治带出来,别怪本王动粗的了! 信王觉得自己完全占据了上风,逼迫着季王将夏治带来。 你敢! 你觉得我不敢么?二人之间的□□味越发浓厚,在场的宾客都有些担心了,若这二人打起来,会不会伤及无辜? 二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这时钦差大人出来说话了:季王殿下,既然信王殿下执意要见小世子,您便将小世子带出来让大家见一见吧。知道情况如何之后卑职也可即刻进京同陛下禀报。若您说了慌,陛下那儿自会处置。若信王殿下刻意诬陷,卑职也会如实禀报,陛下那儿想必也有惩治的法子。 分卷(87) 钦差都开口了,季王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而且时机也差不多了,她也不想多费唇舌。于是季王让和顺将屋内的夏治带了出来。 夏治一出现,信王当场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那日见到的小和尚么?只是他将僧衣换成了干净的衣衫,怎变化就如此之大?那日在信王府门前,自己是一点都没认出他。 夏治趴在和顺的肩头,他确实是发烧了,所以精神不太好。但在余光瞥见信王的那一刻,夏治扬起了小脑袋,用蔑视的目光瞧着信王,嘴里软软糯糯地喊道:五伯伯好。 他认得自己,也知道自己对他的敌意,那日竟一点怯意都未流出。信王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心已经有些慌了。 小儿头上有一些伤口,大夫医治的时候,将他的头发尽数剃了去。街坊邻居、各位大臣,大家应当对小儿都不陌生,大家说说这是不是我的儿子?季王的嘴边慢慢流露出笑意。 是呀是呀。 这不就是小世子么? 那一双大眼睛真好看。 信王慌了,尤其是看到季王嘴边的笑意的时候,他才惊觉大事不妙,自己似乎跑进了季王的圈套里。 钦差大人,你可以回京同父皇如实禀报了,信王恶意诬陷本王,并且带着兵马来到了季州,图谋不轨。 钦差亦是季王的设下的一个局,他本就是季王这边的人。现在信王已入套,他也可以重新站位了。 信王看着钦差又看向季王,这才明白,他们原来是串通好了的。 可恶,太可恶了! 被激怒的信王释放了信号,外头他布置的那些人开始行动,将季王府团团围住。今日不成功便成仁,能活着出去的,只能是他这方的人。 只要他将这个屋子里面的人都控制住,出去之后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真要造反?季王冷冷地问道。 信王破罐子破摔: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本王什么也管不了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信王提剑朝季王攻来,李誉名一个飞身跳了出来替季王挡下了剑。这里的宾客太多了,季王不想伤及无辜,便带着夏治与王妃往后院跑去。 你们往那边去,他的目标是我,我去哪里他便会跟着,你们不宜与我一处。和林,和顺,你们保护王妃与世子。 里头动的同时,外头雀局领着季州府驻守的兵力也开始行动,开始清除信王布下的那些人。但外头人数众多,清除起来十分费力,要想有余力支援府内怕是要等上一些时间。 季王明白现在的她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自己杀死信王,二是拖住信王,让别人杀死他。反正今日不论如何,信王必死无疑! 但她低估了信王负隅顽抗的韧性,这两条路季王进展得都不太顺利,因为局面乱了之后,她根本没有找到信王的身影。 她特意返回了厅内,但是这儿已经人去楼空,战场早已转移。季王呼喊李誉名,也没有回音。 李誉名被信王手下的第一高手缠住了,根本无暇压制信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走。此时二人已经缠斗到了荷塘边,夏霖熙从混乱中挣脱,与李誉名携手抵制。 季王设想过混乱的局面,也布下了种种防御,但现实发生的远比设想的要复杂,要难以操控。 季州府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季王急得高声大喊信王的名字,想利用自己将信王引出来,但事与愿违,她找了信王半柱香的时间,还是没有找到他。 这时,西院传来丫鬟的尖叫声:他闯进来了,救命!来人,救命啊!季王心一咯噔,那可是王妃与夏治逃去的方向。 季王心里还没说出一个但愿不要,耳里已经传入了和林失去控制的叫声:王妃!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信王本是要来寻季王,却误打误撞遇到了徐江菡这一行人。所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他也没打算客气,直接提剑招呼了过去。 信王知道徐江菡在季王心中的地位,既然她让自己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那自己也要让她失去这一生的挚爱。 和林与和顺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他们发现信王追上来之后,让侍卫带着王妃与世子逃进屋里,寻后门离开,自己上前还击,将信王及其两个手下阻挡在门外。 以二敌三,信王带来了这两个手下也非泛泛之辈,和林和顺渐渐落于下风,明显要招架不住了。信王趁机蹿进屋内,将徐江菡捉了去。 娘亲! 王妃! 都别动!信王脸上淌着血,嘴边却露出了狞笑,只要他拿捏住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他就占住了上风。 哦,季王弟,你也来得刚刚好,信王挟持着王妃出了屋子,正巧季王迎面奔来,你就亲眼送弟妹这一程吧,哈哈。 你想走,或者想要什么,拿我当质子便是,我同王妃交换。见到最不愿看见的一幕,季王很是干脆地将自己手里的剑甩到信王脚边,现在她手无寸铁。 我拿捏住了这个女人不就等于拿捏住了你?信王癫狂大笑道:我知道我气数已尽,没有机会了,但是夏容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信王根本听不进季王任何想缓和局面的话了,他手中握着的剑刺进了王妃的脖颈,瞬间便有鲜血喷涌了出来。那一瞬间,季王攥着拳,如坠冰窖,浑身颤抖,血液都凝住了。皇位是用来守着王妃的,若王妃有了闪失,她还要这一切做什么。 但这时,季王已经没有办法说出自己不想争夺皇位的这种话了,因为信王已经疯了。他听不进任何的言语,只想将面前的这个女人杀死。 徐江菡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就算刀刃划破了她的脖颈,她也能沉着地将隐藏的手铳打开,对准信王的致命处,给他致命的一击。 一声枪响,一声刀落,两具失去气力的身体齐齐倒下。 季王觉得自己糟糕透了,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她飞身上前抱住王妃,捂住她鲜血淋淋的脖颈,眼泪砸了下来。 不怕,止住血就好了。这是王妃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好,这一趴过了,我要开始放肆甜了,谁也拦不住我。 第142章 王妃苏醒 徐江菡昏迷了七天,终于醒了过来,她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季王一人。 她望了眼墨黑的天色,知道此时应当是深夜了。房间内点着二三烛火,不明亮也不昏暗,季王身上的衣衫都不解,见自己醒来之后便忙前忙后,这人晚上根本没打算睡觉的吧。 刘大夫说你今晚会醒,果然如他所言。季王的高兴溢于言表,取来水给王妃润润唇,又拿来热帕子替她擦擦手掌。 我睡了几日?徐江菡喑哑着声音问道,她失血过多,整个身体都很虚弱。脖颈处的痛感尤为明显,稍稍转动便会牵动伤口。 季王拿出手指比了一个七,轻声对她道:刘大夫说你的脉象不弱,只是失血过多,身子未缓和,所以睡得比较久。 王妃昏睡时不像书中写得那般恐怖,一动不动的,像个活死人,而是像寻常夜里入睡那般,会呓语,会翻身,会皱眉,也会展露笑颜。季王觉得,王妃应当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里有自己,因为她时常听王妃唤自己的名字。 白日里,自己喂她喝很苦的药时,她还会嘟囔、不愿。但只要自己在她耳边劝两句,她便会乖乖地喝下了。王妃明面上可不是这样的,季王觉得,是她跟自己待久了,性子都被自己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想喝水吗?季王问。 徐江菡喉咙干涸得难受,眼神飘到季王身上,点了点头。季王一手端着水,一手将她轻轻扶起,拢进自己怀中,仔细地交代:有拉扯到伤口你要告诉我。 徐江菡伸手碰碰自己的伤口,发现那儿已经结痂了,想必是用了上好的止血药。看来过些时日,疼痛便会消去,她的精气神也能复原了。 见王妃抚摸伤口,季王想起那日的情形,道:紧急之下,还多亏了柳涟机灵,知道如何止血,去药箱中拿了你的止血药来。我在那儿傻乎乎的,耽搁下去,怕是会害了你。 徐江菡瞧见了季王眼里的伤感,抚抚她的脸道:王爷也很棒,第一时间就扶住了我,按住了我的伤口,才没让伤势变得更严重。王爷要比柳涟厉害许多呢。徐江菡清晰地记得季王甩剑时的决然,若能扭转,季王肯定希望自己能代替王妃挨下这一刀。 可现实无法扭转,季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而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贴了贴王妃的脸,郑重道:王妃,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日后必不让你再受伤。 嗯。徐江菡轻声回应。她知道季王的心意,季王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深信无疑。 你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么?要不要去唤刘大夫,父皇特意叫来的,在宫里当过太医,听说医术很好。 王妃自己就是个医者,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听罢摇摇头:不必了,夜已深,不去叨唠人家。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王妃看着季王,忽然语句顿了顿 季王紧张起来,抓住王妃的手肘,连声问道:只是什么? 徐江菡脸上浮现出小女子的羞赧,细声道:只是我现在有些冷,你要不要上来抱抱我?季王衣不解带,眼圈发黑,也不知几天没合眼了?徐江菡此举是想让她也歇歇。 季王一愣,接着道:好。 她跑去熄了远处的烛,而后将外衫脱下,掀开被子,躺在了徐江菡的身侧。 徐江菡的双手环到了季王颈上,轻轻地拥着她,将整个身体都埋入她的怀中。二人的呼吸都倾洒在对方的脸上,很多时候拥抱要比亲吻来得安心。 季王揽着王妃的腰肢,唇贴在她的额上,也逐渐放松了身子。连日来的疲惫在此刻一扫而空,季王觉得这天夜里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高兴的时刻。因为这是一个贴近且心安的夜晚。 徐江菡身体虚弱,疲倦未消,季王轻轻哄两下便将她哄睡着了。黑暗中,季王用手指描摹着王妃的模样,指尖细腻,目光温润如水,柔软且专注。 她们最难捱的时光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会逐渐平坦。季王很清楚,这个美好的结局若是十分力造成的,那王妃必定出了九分力,而她,只出了微不足道的一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遇上这么美好的人儿?还让她成为了她的妻子。 季王比以往更确定了,大千世界,人事何其之多,但没有哪一件事、哪一个人比得上王妃重要。往后的日子,她一定会用力地守护好这个女人,三餐不落,四季共睹,余生如是。 呼吸逐渐放轻,季王也睡着了,二人贴在一起,发丝缠绕在枕上,分不清你我。 到了第二日,柳涟率先发现了屋里的不对劲之处,以往几日,季王总是合衣守着王妃的枕榻边睡的,今日不仅鞋、袜、外衣脱了个干净,季王还整个身子钻进了王妃的被窝里,与先前大不一样。难不成昨夜王妃苏醒了? 柳涟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边,想一探究竟,结果她刚在床榻边站定,就对上了王妃半睁的眼眸。 柳涟余光一扫,便扫见了王妃竖在嘴边的手指,她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季王睡得正香,徐江菡不想柳涟吵到她。 柳涟明白,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并吩咐下人丫鬟都不许打扰二位主子的休息。 然而,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夏治的耳中,他听见娘亲苏醒了,哪里按耐得住激动的心,不由分说,一股脑要闯进屋看望娘亲。 柳涟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拦,堪堪与夏治打了个平手。二人在门外纠缠,季王就在二人的吵闹声中醒了过来。 睡得可好?王妃用寻常的语调问道,季王恍惚地以为这只是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睡得很好。季王扭头同王妃对视,瞥见她脖颈上的伤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对了,王妃,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王妃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什么事? 季王弯了弯眉眼:父皇已经降旨封我为太子了,往后你便是太子妃了。信王的事闹得很大,他若没有动作,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们怕是要坐不住了 那很好啊,徐江菡由衷的高兴,二人一直以来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只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问道:王爷收到圣旨,不用即刻回京行受封之礼么? 季王摇摇头:不急,待你身子好些,我要与你一道回京。 陛下那厢如何做想? 季王孩子气地撇撇嘴:我才不管他,我就要与你一道去京城。现在的她就好像一只小鱼儿,王妃是饲养她的水源,她离了王妃就好似鱼儿离了水,根本无法过活。 而且局势到了这一步,皇帝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没办法拿季王怎么样。这是也季王底气的来源。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现在四舍五入就是我最大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第143章 开枝散叶? 过了一个月,王妃的身子好了些,夏容宣才动身去京城,入主东宫。甫一到京城,还未歇上一口气,她们便要马不停蹄地前往宗祠祭拜祖先,随后参与受封之礼。 往后该改口叫太子爷了。宫殿里,徐江菡替夏容宣系好腰上的金带,笑吟吟道。 我唤你也要改口了,太子妃。夏容宣同样打趣着徐江菡。她瞧着换上新衣的徐江菡,满意地笑了。王妃的衣衫一直以素净的为主,夏容宣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般华丽的衣衫,真真是好看至极。 季王瞧着屋内屋外那些忙前忙后的宫女,忽然凑近身子,在徐江菡耳旁说道:过不了多久,我会为你戴上九龙四凤冠,母仪天下。那必然比今日更加华丽,更加美艳动人。 徐江菡本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服饰衣帽有什么穿什么,也是不挑。但被夏容宣这么一渲染,心中竟隐隐地生出一些期待来,脑袋中浮现二人穿着冠服的迈向金銮殿的模样 想什么呢?皇帝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季王现在也只是太子,还没登基呢,她们就开始想往后的事情了,实属不妥! 徐江菡甩甩脑袋,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了出去。夏容宣在一旁偷偷笑着,徐江菡横了她一眼,她感觉自己都被这人带坏了。 分卷(88) 该入宫觐见了,父皇要等迟了。二人的衣衫早已换完,夏容宣扶着徐江菡的肩头,将她往门外推去,催促着她快快动身。 徐江菡同她拌嘴:在季州的时候都没见你着急,现在急了? 季王先是装傻充愣,随后振振有词道:季州那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现在在宫中是寄人篱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能不规矩些吗? 就要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徐江菡刻意同她保持了半个身位的距离,好让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合乎宫中的规矩。但新上任的太子爷根本就是言行不一的人,这个时候她又不遵守规矩了,压着步伐行走,偏生要与她并肩而行。 徐江菡不禁皱眉,同她低声交谈:怎这时又不守规矩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周围过路的太监宫女、侍卫官兵,都在悄无声息的关注着她们,若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岂不是要演变成一个笑话? 夏容宣有自己的坚守,非必要的时刻,让她舍弃王妃从而遵守规矩是不可能的。 你放心,这些我会处理好的。察觉到徐江菡有些动怒了,夏容宣耐心地与她叙说道,望她宽心些,不用过多操劳。 入了宫中,剩下的交给她就可以了。 ** 皇帝确实在宫中等候多时了,他从一个月前等到了今天。若不是近来身子有所好转,他怕是自死也见不到这位新上任的太子殿下!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拱手送出的储君之位这么不引人重视?接了圣旨也不速速回京觐见,难道他真的觉得自己风烛残年,没有覆舟之力了? 如徐江菡所想,天子的威严不能随意触犯,夏容宣此举已经引起了万盛帝的不满。 但她不确定的是,皇帝是选择将这口气咽下?还是要给季王一些颜色瞧瞧?私心里,她当然希望是前者,相安无事地度过登基前的这些时日最好。但当她看到某人不以为意的模样时,忽然觉得这人被敲打一下也是挺好的。这人现在就这般狂傲,日后登基了,自己都管不住她了,该要如何是好? 怀揣着两极且无法统一的心思,徐江菡与夏容宣一同踏进了乾清宫,走到皇帝榻前,恭恭敬敬地请安: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盛帝夏时雍半坐在床上,下身被褥子盖着,双眼半睁,脸色苍白无比,他刚想动一动手臂,要做个手势,可手臂刚要运劲抬起,立马就感受到了力不从心的滋味,只好张张嘴皮道:你们两个起身吧,不必拘礼。 他转过头,瞥见了二人恭敬的模样,鼻中呼出了热气。单从外表以及以往的表现上来看,这两个人完全是孝顺得体的孩子。但实话实说,夏时雍一开始就对这个孩子关注得很少,对那些外表之下的东西了解得不多。 她真能当好了一个君王么? 夏时雍又陷入了循环往复的疑惑中,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爱思考这个问题,但每每又想不出答案来 陛下,外殿阳光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陈公公一直侍奉在君王身旁,知道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代表着的意味。他见万盛帝开始闭目沉思,便知他又绕到死胡同里了,于是出声唤醒他。 是么?那出去晒晒太阳吧。被他打断思绪,万盛帝果真清醒了过来,睁眼瞥了瞥外殿的方向。 陈公公闻言,刚要上前扶,却被夏容宣介入:我来吧,父皇小心,地下凉。她蹲下身子,为万盛帝穿上鞋袜,然后搀扶着他的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外殿去。 几时到的京城?皇帝的身体已经无法参加夏容宣的受封之礼,但正式的圣旨还在他老人家这里放着,季王要先从他这里拿过来,然后给礼官当面宣读,这礼才能成。 只是不知道,这圣旨,皇帝给得干不干脆了? 丑时到的,不敢坏了吉时,清晨去了宗祠祭拜了祖先,之后便来父皇这里了。 不早不晚就提前了一个时辰到达京城,夏时雍都不知该评判她这是准时呢,还是说已经不打算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江菡,你先退下,老陈你也退下,朕有事要与容宣单独说。皇帝要与夏容宣独处一室,将徐江菡与陈公公都屏退了。 是。徐江菡看了一眼季王,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下了。 是。陈公公侍奉皇帝数十载,心中了然,应了一声也退下了。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一并离去,万盛帝缓步走在阳光下,季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他们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万盛帝才出声道:老九,你同朕说说,江菡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值得你乐不思蜀,连太子之位都不热衷了? 皇帝知道季王推迟来京的原因,是因为徐江菡,于是直截了当地将这个问题抛了过去。做君王的,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这并不好。 夏容宣看到了皇帝眼里的犀利,谨慎地应道:回父皇的话,江菡是个心怀天下的善良之人,若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儿臣留在季州并非乐不思蜀,也并非不重视太子之位,而是儿臣想将前尘往事都了却之后,再心无旁骛地来京复命,故而耽误了一些时间,请父皇恕罪! 哦?前尘往事?皇帝很是好奇:那你与朕好好说说你的前尘往事是什么? 夏容宣头一低,甩出了两个字眼,干脆而清晰:襄王。 皇帝神情一凝,他倒是没料到背后的原因竟是这个。他完全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这么说来,你留在季州便是为了斩草除根? 是。季王坚定得让人辨不出真伪。 皇帝不往下问了,襄王常年欺侮季王,怎能不留恨?但他终归是自己的一个孩子,折去了总该是会心痛的。 现在再看皇室,满目疮痍,夏容宣觉得此时皇帝展露的心痛十分可笑。他自己手足相残,也纵容着他的孩子手足相残,杀光屠光了,再来空虚感叹,这世上没有比他更虚伪的人了! 推迟入京的事情可以翻篇了,但皇帝心里头还装着一件事,今日要同夏容宣说道说道。 还有一事,朕要与你说道说道。朕知道你专情,也知道专情是好事,但你日后你为帝王,后宫不能只有一个女人,那样会出乱子的。 季王听懵了,从万盛帝的一言一行中,她能鲜明地感受到他的矛盾之处。她对王妃一心一意,从来没有想过再娶别的女人过门,这种事情为何还要逼迫她呢?儿臣不懂,为何后宫只有一个女人便会出乱子? 因为皇室血统需要延续,你们成亲多年,只有夏治一个孩子,这便是乱子的根源。若日后夏治出了意外,你要将皇位传给谁?将大晏的江山交给谁? 季王听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万盛帝屠光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人可以来争夺皇位,但同时也为自己血统的传承招来了巨大的风险。 他将减轻风险的希望放在季王身上,方法就是多娶妻子、多生孩子。 那到了最后,她的皇位要传承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要像他这般,留下那个被挑选中的孩子,将其他的孩子都杀光? 季王不赞同这种做法:父皇,你说的这种状况只是设想,真实不一定发生,就算我与江菡只有夏治这一个孩子,但我们会倾尽所有来教他育他,让他日后成为一个好君王。 万盛帝早就料到了季王的排斥,强硬道:朕不与你争辩,朕只问你娶还是不娶?朕能与你无上荣耀,也能将这份荣耀从你的手中收回,你自己想清楚! 夏容宣跪在了地上,看着皇帝虚弱的背影,想通了什么,忽然便笑了:儿臣不敢忤逆父皇,但儿臣只有一个请求,望父皇允许。 你说。 儿臣日后的妻子,可以自己挑选么? 皇帝要的只是季王的退让而已,可以,你回去列名单,朕会让礼部挑选良道吉日,让你们尽快成婚,日后你登基了,她们就是你的妃子。朕不知自己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但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见你替朕开枝散叶。那样,朕死也瞑目了 季王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悲戚道:是儿臣不孝,没能早些理解父皇的苦心。儿臣今日回去便去挑选妾室,罗列名单,明日便回来同父皇复命。 皇帝达成了他的目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好,这个圣旨你先拿去,明日朕再来看看你选人的目光如何。 谢父皇!季王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已经滋生出了浓烈的杀意。 季王的不悦,徐江菡在她刚出门的那一霎就感受到了。这人明面上是笑着地,但徐江菡最是清楚,这笑只是遮掩,并非发自内心。 说什么了?趁着四下无人,徐江菡赶紧问道。 季王伏在徐江菡耳畔,嗓音很低:他活不久了。 第144章 正事 夏容宣一路上都隐藏得很好,无论是随行的宫人,还是来往的侍卫,见到的皆是一个风光无限的太子爷,容光焕发,笑容满面,闲庭信步地走在宫道上。凡是请安的人,她都会和风细雨地说上一句:免礼。 没人会料想,这个刚上任第一天的太子爷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她的皇帝老爹干掉了。 面对徐江菡,夏容宣从没想过隐瞒,在低声交谈中,她的寥寥几句便散发出无尽的杀意。 徐江菡一愣,随后又恢复了无波澜的面色,心里却已揣度起他们父子二人谈天的内容了。她们原来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她们并不着急送皇帝上西天,毕竟有了储君之位,至少是性命无忧的。 徐江菡的目光再次看向季王,她觉得若非这人被逼急了,不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 陛下与你说什么?徐江菡想要知道他们聊天的内容。 季王的眸色沉了沉:回去再说。 二人回了慈庆宫,路经梨园,此时梨园的梨树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果子,精巧可爱。若是悠闲,夏容宣必定会会带徐江菡入梨园游赏,但此时她心思过重,还是尽早回去解决正事要紧。 天有些凉了,我们回去加个衣衫吧。夏容宣说给徐江菡听,也说给身旁紧密跟随的那个小太监听。这个小太监姓李,大家都叫他小李子,是皇帝派来的随身伺候的。 夏容宣久居宫外,身旁用的多为正常人,但在宫中,来来往往,还是太监好用些。皇帝此时派来一个小太监,不知是要解她的难处,还是要派个细作来监视她呢? 夏容宣觉得是后者,于是她现在不得不防着他些。 好。徐江菡帮腔道。在季州,这个时节,天已热,她们不必穿如此厚重的衣衫。可在紫禁城,森冷的风不断袭来,只要衣衫轻薄,两日便会咳嗽流涕。 二位主子从南方来,要多添些衣衫。小李子也适时开口道。 不知内务府的造办处可有来新的布料?小李子你去看看,若是有,替本宫与太子妃做两身季州款式的衣衫,厚些的,无事之时做便服穿。现在她们入了禁宫,衣帽服侍皆有专人制作,但季州的服饰相对宫中的更为简单、舒适,制作一两套来穿穿也无伤大雅。 是,小的这就去。有了表现的机会,小李子嘴角都咧到了嘴边去了,点头哈腰地应道。 支走了小李子,二人继续往回走,径直回了慈庆宫。 柳涟,和林,本宫要与太子妃说些事,勿让闲人扰。 慈庆宫她们本就不熟,四周的这些宫女、太监虽是换过,但不能保证忠心无二,所以还是谨慎些好。 是。柳涟与和林二人跟了主子多年,夏容宣一个眼神他们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立刻带着卫队在慈庆宫周围巡逻了起来。 一些小太监本是张头探脑的,见状,该扫地的扫地,该擦窗户的擦窗户,各司其职。 夏容宣带着徐江菡来到了书房,刚将门关上,她便伸手替王妃摘下发髻上沉重的冠。 出什么事了?徐江菡搭着她的肩,配合着她的动作,一会低头,一会扭头。 父皇说我若为君,后宫只有你一人,会出大乱子的。夏容宣将摘下的冠放在桌上,将身子倚在桌沿,含笑地看着徐江菡,打趣道:若让王妃选,王妃会同意纳妾么? 唤了许多年的王妃,夏容宣一时改不过口来,便这般叫了。 徐江菡看着她的脸,陷入了沉思,自古君王都是后宫佳丽三千,左拥右抱。一夫一妻的君王千年来也就出了一个,但写进史书之后,却遭无数的人评头论足。 古时的封建仍旧推崇三妻四妾,儿女成行,寻常人家便是如此,更何况肩当重任的君王。普天之下最为珍贵的血统,首要便是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徐江菡一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私心里她当然不愿多女共侍一夫,但从现况就可以看出,若是季王这般做了,从她登基起必定会遭受无穷无尽的指责与催促。 大晏那些饱读圣贤书的言官已经虎视眈眈了,恨不得现在就扑咬上去,扯下她们的几块肉来。 这样来看,似是找些人演一演戏比较妥当。 可这话徐江菡说出来又怕伤了夏容宣的心,于是徐江菡一脸为难,张着眼巴巴地望着夏容宣。 她们二人现在都是对方肚里的蛔虫,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 夏容宣抬手戳了戳徐江菡的脑袋,想戳散她脑中不正确的想法,撇撇嘴道:不许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坚决不会纳妾的,皇后要有,但妃子我不需要,我绝对不会让别的女人进入后宫。你应当与我在同一战线上,我们一致对外。 徐江菡抱住她的腰肢,蹙眉道:可那样你会饱受争议,会很辛苦。 不管他们。皇宫栓不住她,大臣栓不住她,所谓的天下重任也栓不住她。她这两世,只能被这个唤做徐江菡的女人栓走。 想清楚了?徐江菡轻声地问,她两眼直勾勾地对着夏容宣的眼睛,里头有隐藏的期待。 夏容宣点了点她的鼻子,嗔道:想清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语气乖张,似是在怪她问出这种毋庸置疑的问题。 徐江菡抱住季王的身子,脑袋靠在她的肩头,笑了,眼里潋滟得泛起了光。一个要为了你同全天下作对的人,怎能不心动?怎能不雀跃? 徐江菡觉得自己心里的爱意都要满得溢了出来。 分卷(89) 转瞬,她又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现在皇帝逼迫,你打算怎么做? 夏容宣眼露凶狠,毫不拖泥带水:杀了他。 她拥住徐江菡的身子,将头凑到她的耳边,手掌上下摸索,二人似缠绵悱恻,实则是在交流如何将皇帝杀之而后快。 一个吻在徐江菡脸颊绽开,夏容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用慵懒的声音问道:此法,阿菡觉得如何? 二人身子贴在一处,动作又极致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问床笫之事呢。 甚好。夏容宣已经思虑周全,自己能做的甚少,倒不若全然信她。 好,那就这般了。季王双眼含笑,轻吻着王妃的嘴角。一件正事过去了,另外一件正事便要提上日程。 季王的双手已经揪住了徐江菡的衣衫。 暧昧的呼吸袭来,徐江菡的心跳漏了一拍,忙抓住季王的手,在她耳边嗔道:我说的是那事,我可没答应你这个。 季王感受着徐江菡如擂鼓的心跳,听着那逐渐沙哑的声音,勾着笑挑着眉道:是么?有些东西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二人已是老夫老妻,但说起□□来,还是让人面红心跳,娇羞连连。徐江菡恼怒地咬了一口季王的耳朵,在她耳边娇嗔道:坏。 这一日过得飞快,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夏容宣便去寻了礼部尚书,从他那处讨来了许多女子的生成八字与画像。 她让人合了合生成八字,从中随意摘选几个,写入奏折里,及至晚间,入乾清宫再寻万盛帝去了。 彼时万盛帝刚用过膳食,精气神比昨日好了一些。他见夏容宣挑好了人选,如此之快便来复命,很是欣喜。 挑了哪些人,快拿来朕看看。 是。夏容宣记忆本就好,写一遍奏章便能记下里头的内容,那些姑娘的出身、八字、样貌她记得一点不差,而且信手拈来:这位是光禄寺卿之女,八字与儿臣最合。 这位是户部张大人的掌上明珠,父皇应当见过,儿臣幼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夏容宣的这些话都是为了迎合万盛帝的口味说的,她亲眼见着夏时雍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好啊,让礼部去挑选吉日,朕明日会让李奎拟一道圣旨。 儿臣谢父皇隆恩。 诶,我们父子之间,不必多礼,起身吧。 陛下,时辰到了,该喝药了。正说李奎呢,李奎便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朕今日觉得身子已经好了些许,便不喝药了吧。这药经过多种药材调制,苦的很,是个人都不会喜欢喝的。 李奎却劝道: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身子有好转才更应该喝药,说不定呀再喝几服药,陛下便可痊愈了。 李奎最懂帝王心,知道他这么说,万盛帝必然不会再寻借口不喝药了。果然他话音刚落下,万盛帝便开口道:那,拿过来吧。 李奎需在床边给皇帝喂药,夏容宣占了他的位,于是道:太子殿下先往边上去些,待老奴给皇上喂完药,您再陪皇上说话。 李公公,还是我来吧,我来喂父皇喝药。夏容宣朝着李奎伸出了手,满脸都写着孝心。 皇帝刚被顺过毛,对夏容宣很是喜爱,开金口道:让太子来,让太子来。 李奎笑容满面,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嘴上应道:是。末了还叮嘱:太子爷小心烫。 季王转身接过碗,她的手掌触及碗沿的那一刻,一些药粉从她的拇指指缝中落了下去。 心细如发的李奎瞧见了端倪,但他选择保持沉默 第145章 登基 夏容宣舀起药水,在嘴边吹了一吹,接着送入皇帝的口中,一口一口,小心又细致。皇帝自病后,便卧床不起,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温情了,看着夏容宣这般孝顺,连药中的苦味都冲淡了几分。 一碗药喝下去,他觉得手中都有了气力,心里乐观地想到:说不定这自己这副身体还能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 喝完了药,皇帝的心情又好了很多,对着李奎说道:拿着你的碗快滚,别在这打扰我们,我们父子俩今日要好好的聊一聊,畅所欲言。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走。李奎接过夏容宣手中的碗,速速离去。来到门口的时候,他见两边都有站岗的太监,便道:陛下口谕,陛下今夜要与太子殿下畅所欲言,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搅,听明白了吗? 是。两个小太监唯唯诺诺地应道。 李奎交代完便离去。 殿内,夏容宣搬了一张矮凳来,坐得离皇帝更近了些。二人聊了会前朝政事,又聊到后宫家事。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徐江菡的身上。不知为何,夏时雍对徐江菡的意见有些大,不经意间总是明褒实贬。夏容宣三两句便听出来了,不过她都是笑笑不说话,心里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太子妃性子不错,也聪明灵慧,就是这肚中还要再加把劲,再给你添个一儿半女,日后方能稳坐皇后之位。 夏容宣嘴边玩味地笑了笑,没有刻意隐藏,她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父皇有所不知,太子妃肚中多年没有动静,并非太子妃之过,而是儿臣无力,是儿臣的问题,致使她生不出孩子来。 皇帝听罢皱眉,眉宇间皆是关切:怎么会这样?夏家祖上人丁兴旺,朕的所有儿子都是儿女成群,传到你这不应当如此,不若朕让太医给你瞧瞧? 夏容宣声音低沉:已无回天之力,父皇不必如此费心。 夏时雍没想到他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批评道:这倒不是什么私密之事,你应当早些告诉父皇,父皇来替你想办法。 上天定的,根本就无法更改了。夏容宣骤然抬起了低垂的脑袋,嘴角勾起了一抹奇怪的笑。 夏时雍觉得夏容宣的眼神不对劲了,呼吸都凝住了片刻,随后他又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终于可以不用演戏了,夏容宣站起身来,手肘撑在床沿,居高临下地望着夏时雍,讥笑道:因为我生来就是女子,女子与女子,怎么能生出孩子来呢? 那双眼冷漠狠厉,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季王会有的样子。而她说出来的话也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的皇子,已经娶妻生子了,怎么可能是个女儿身呢你开的是什么狗屁玩笑?夏时雍也紧紧盯着夏容宣的脸,他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端倪,因为这个玩笑真的开过了! 我没开玩笑,我生来便是女子,是母妃为了夺宠,才让我女扮男装。 呼哧呼哧皇帝的怒火从鼻腔里翻涌出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你真是女子?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么?这句话从皇帝的牙缝里挤了出来,这对可恶的母女,竟然骗了他二十多年,这是欺君之罪啊! 一口灼热的气自胃里涌了上来,万盛帝将它强压了下去,他还有问题没问完:那夏治从何而来? 既然她们生不出孩子来,那被自己封为皇太孙的夏治又是何人?从民间随意抓来的孩子吗?是谁给她的这样的胆子,竟拿那些贱民的血统来混淆皇室尊贵的血统! 夏治啊,说到夏治,季王的笑更加玩味了,父皇见过他几面,都没有觉得他很像你某一位儿子吗? 夏时雍的手指开始颤抖,这又是哪个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肺部也开始烧了起来,夏时雍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告诉我,他是谁的儿子?他压抑着五脏六腑的疼痛,龇牙咧嘴道。 是祝王的儿子,没想到吧。皇位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你最不喜欢、最想除之而后快的人的身上。 你!皇帝抬起手,指着夏容宣,一口腥甜的血从他的喉腔里涌了出来,他的胸腔起伏不定,滔天的怒火已经让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达到身体无法承受的地步。 他的呼吸已经只出不进了,五脏六腑被一股力撕裂。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夏时雍便在夏容宣面前断了气。 在你死前,至少还告诉了你真相,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季王俯着身子说完这一句话,便站起身来整理仪容仪表。 片刻之后,她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扑倒在皇帝榻前:来人,传太医!父皇他父皇他不行了 等太医过来,内宫里的皇帝早已经死绝了,而他们也难于找出皇帝真正的死因,因为季王只是稍稍增加了药水中一味药的剂量,让他浑身的血液流动地快些,然后故意用言语刺激他,好让他急血攻心,心梗而亡。 这般死状用突然暴毙来掩盖不会让人生疑。 一声沉闷的钟声响彻京城,皇帝驾崩了,乃国之大哀。 小殓、大殓、设灵堂祭奠,按照规定仪式祭祀大行皇帝之后,万盛帝的梓宫移到了景山的寿皇殿。文武百官们一路从东华门排到了景山,跪在道左哭送。寿皇殿的仪式完成之后,万盛帝下葬皇陵,至此万盛落幕。 一个月后,太子夏容宣继位,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为雍宁。五日之后,雍宁帝正式册立徐氏徐江菡为后,母仪天下。 雍宁帝继位之后勤于朝政,夙兴夜寐,使物阜民丰,国泰民安。 只是勤勉归勤勉,出入过皇宫的人都知道,雍宁帝有两条坚决不可触犯的原则:一是四季三餐皆要与皇后同食,朝中大臣尽数邀而不得。二是出宫私访,必与皇后同行,若皇后不出,她也绝不迈出宫门一步。 第146章 采蜜 一年后,越来越多的文官盯上了雍宁帝的后宫,因为那儿空空如也,而且当今圣上也似乎没有扩充后宫的想法 礼部先坐不住了,在早朝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说了一大通礼制、礼法的东西,说皇帝此举不合乎礼制,应当早些更正才是。 言官也趁机上前,群起而攻之,细数了皇帝的不是。在他们眼中,但凡皇帝有一点过错,都会被放大,更别说是不纳妃这样的事了。言官说起话来比礼部的官员更直接,也更难听。 夏容宣坐在龙椅上,疲惫地捏着眉心,脸上不甚烦躁。这些大臣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她说了不娶就是不娶,不要就是不要,他们这般威逼利诱,还期待着自己会妥协么?痴心妄想! 各位爱卿,息怒,这是朕的家事,何故惹得各位爱卿如此操心?朕现在儿子孝顺、夫妻恩爱,多么幸福美满,你们也管好自己的家事就好了,无需来扰朕。朕也与你们明说,朕的后宫有皇后一人就够了,你们再多说一句,朕就撂担子不干了,这皇帝,你们爱找谁来当就找谁来当! 皇帝说完气冲冲地走了,李奎在一旁高声宣布道: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各位大人都散了吧。 几位言官的气没撒够,根本就不要命了,见皇帝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赶紧追了上去,还要死谏! 不过刚走到太和殿门口,他们便被侍卫统领和林拦了下来:各位大人,听我说两句吧。我跟在陛下身边十几年了,知道她的脾气。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们去找她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等她气消了,再软磨硬泡。 言官也是难对付的角儿,若被他们缠上,针尖对麦芒,今日不开杀戒都难。和林在中间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在他的调解之下,这些言官们的冲动劲儿少了些,暂时选择了按兵不动。 夏容宣走得飞快,一路来到了乾清宫。时候还早,乾清宫里的宫人在忙活着准备午膳,由于皇帝长久不变都在这儿吃食,御膳房索性搬了过来,所以乾清宫很是热闹。 今日阳光很好,徐江菡在院里给小花小草浇着水,夏容宣迎着她的面,气呼呼地走来,满脸都写着不悦。 她手中动作一顿,接着将浇花的壶放平,含笑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夏容宣瞥瞥嘴:耳朵痒,阿菡快给我掏掏。都是拜那群叽叽喳喳的文官所赐。 徐江菡约莫能猜出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放下手里的小壶,抚抚她的心间道:好了,别生气了。文官们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早该习以为常。 季王气的倒不是那群文官早朝时说的话,而是他们未上朝时三两聚在一块谈论的事。 他们在说皇后的坏话! 她早上过路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可把她气得眼歪鼻子斜,当场就要喷出火来!若不是李奎及时将她劝住了,不然她今日就要好好整治一下朝中的那些大臣! 他们说徐江菡心机深,日日夜夜在君王榻前迷惑,使君王无心女色,只为她一人倾倒,如被妖女缠身。 这还听不出来么,他们将皇后视作妖、视作敌、视作煞,内心里厌恶她,诅咒她,只因自己独宠她一人。 夏容宣一想到这些人、这些言论,就火冒三丈,坐都坐不住了,扬言:朕一定要捉几个人来杀鸡儆猴,再这么下去,他们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徐江菡环住她愤怒的小手,让她少动弹,以免牵出更大的怒火,嘴里安抚道:让他们说就是了,臣妾不在意的,皇上也别在意。后宫也有一些嘴碎的人,暗地里说她是狐妖转世,整日媚主,她也是知情的。 只是,她起初还会气愤,后面就不予理睬了。 气愤是因为是他们说的与事实偏差太大,竟然还振振有词。什么夜夜笙歌、整日颠鸾倒凤,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自从她被刺伤之后,夏容宣对她便分外小心,她心疼她的伤,连床笫之事都少了许多。 现在她好全了,不留一点病根,她才会日日缠在她的榻前,索取这索取那的。 后来不予理睬,是因为她想通了,小日子是她们两个的,别人动动嘴皮子挑起的波澜,值得她们耗费时间来置气么?还不如将这些时间用来谈情说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我不想他们这么说你。夏容宣双眼汪汪地望着徐江菡,一脸的委屈。她觉得徐江菡是她心中最珍贵的人,便不允许他人玷污她,哪怕是口头上的。 不若皇上与臣妾打个赌吧。其实很多事情,一旦注意力转移,又不去纠结,便不会那么生气了。徐江菡知道如何让夏容宣快速地转移注意力,便开口道。 分卷(90) 夏容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打什么赌? 现在文官们的言论不去管他,再过十年,他们必定不会再催皇上纳妃了,皇上信否? 夏容宣想了想,摇头叹息道:可朕觉得那些人冥顽不灵,迂腐的很,现在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朕已经对他们不抱什么信心了。 徐江菡和声细语道:正是因为我们的看法不同,所以臣妾才要与皇上打赌呀。 若朕赢了,该当如何? 若陛下赢,臣妾便陪陛下去江南泛舟。 若你赢呢? 那陛下陪臣妾去大漠策马。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一言为定。 徐江菡坚信时间是一把刃,十年,足够让朝中上下知道当今圣上的好,也知道她这个皇后的好。最重要的是,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他们会明白,她们之间的感情是多么坚不可摧。 到时候,时间这把刃便会割破他们迂腐的见解,从心底理解与支持她们。 ** 明日休沐,我们要不要去一趟昌平山?茶余饭后,徐江菡提议道。 先前夏容宣担心她的身子,不许她舟车劳顿,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现在身子复原了,她便蠢蠢欲动。 后宫虽然没有佳丽三千,但杂事也不少,徐江菡素日也要管这管那。难得遇上休沐,她便想远离杂事,出去透透气。 夏容宣应得很快:好啊,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正巧可以躲一躲这些大臣,省得他们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 到了第二天,宫门一开,一辆马车便从深宫内苑里驶了出来,平稳地朝着昌平山的方向驶去。 到了山脚,她们便抛下了马车与随从的侍卫,两人一匹马,悠哉闲哉地在山间游荡。 你们边在这等着,到时间我们会自己下来。二人骑在马上,对随行护驾的侍卫们说。现在乃太平盛世,而且昌平山这一带鲜少听说有山贼,她们二人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是。宫中的侍卫要小心谨慎很多,见那二人离去之后,便在山脚分散开,守着各个路口,不让闲人进入。一部分组成巡逻卫队,去往深山处驱赶猛兽。 人马散去,很快,昌平山便恢复了宁静。只是悠哉缓慢的马蹄踏在黄土地上,会发出些许响声。 夏容宣坐在徐江菡的后头,双手绕过她的腰间牵住马绳,慢悠悠地驱着马。徐江菡左看看右看看,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宫外自然闲适的景致与宫中大不一样。这昌平山的小花,是紫红色的,一到这个时节,就分外卖力地开放。从前,她们喜欢摘上一些,点缀在她们的小屋里。 夏容宣的脑袋也随着她左转转右转转,见她的目光在看着这些小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提议道:要不要摘一些? 嗯,要的。徐江菡轻笑一声,从夏容宣的怀中溜下马,跑到花丛中,小心地将这些娇嫩的花朵采下,握在手心里。 很快她的手里面就摘好了一大把,举起来,朝着马上的夏容宣挥了挥手,大声问她:好不好看? 夏容宣仍抓着马绳,她不想马蹄入花田,糟蹋了这幅美景,所以没跟上去。但某人在花田里太灿烂夺目了,惹得她心痒难耐。 她也用力地回了一句:好看!接着便翻身下马,将马栓在道边的树上,自己也钻入了花丛。 徐江菡本蹲着摘花,却被一股力带倒,睁眼的时候,身上却多了一张明晃晃的笑脸。 方才采的花仍被她握在手里,只是她被带倒的时候,有一些边角的花被挤压坏了。她很心疼,斥责那个罪魁祸首:你看,你都把我的花压坏了。 她们约定,出了宫之后亦或是只有她们两个人之时,便不以皇上和臣妾称呼,而是单纯的你与我。 夏容宣勾了勾她的鼻子,轻声笑道:那没法子,只怪你这朵花太美丽了。我把持不住,要来采采蜜。不若你继续采花,我采蜜? 手边多了一个作乱的脑袋,徐江菡哪有心思继续采花?她巴不得抬起手弹她几个脑蹦子。 只是她这么想时,浑身的气力已经不够了。 第147章 交易 十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说起的时候觉得十年这个词很重,但实际的日子滑走的时候又是悄无声息的。 一转眼,便是雍宁十二年,朝中的大臣换走了一批又一批。夏容宣险些就忘记了十年前与徐江菡的那个赌约了,还是礼部尚书提醒的她。 礼部尚书来请辞,欲告老还乡,无意中提起了十年前在朝堂上的争执。这十年,他是数落夏容宣数落得最起劲的人,天天将祖制挂在嘴边。 可现在,他真的折腾不动咯。而且,就算自己折腾得动也没用啊,皇帝与皇后的感情铜墙铁壁,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撼动的。 夏容宣见他几次目光望向自己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便笑道:爱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都与朕说。 夏容宣也经常与他置气,通常是吵得不可开交,但她明白尚书大人劳苦功高,爱民如子。所以就算她再气愤,气过也就算了,没拿这些事做文章。临别之际,夏容宣觉得所有的结都应当解开,便主动问道。 礼部尚书起初犹犹豫豫,最后释然一笑,将内心的话说了出来:臣今日卸下了礼部尚书一职,便是一介草民。我想以草民的身份同陛下说两句话。 夏容宣知道他不是矫揉造作的人,今日看他这副模样,感觉有点稀奇,便道:你说。 先前于公,劝谏陛下纳妃,是礼部尚书的本职。但于私,我钦佩陛下的专情与坚持。这世上不缺专情的人,但缺坚持专情的人,陛下与皇后娘娘皆难能可贵也。 夏容宣没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 礼部尚书看见了,赶忙道:真心话,陛下不要不信。他年轻的时候也有挚爱一生的人,但迫于家族的威压,娶了一个不爱的人为妻,爱的那个连家门都不能进。 他很想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但从没抗争过。他觉得别人都是这般,他也应当是这般,最后取了挚爱之人为妾,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郁郁一生。 如今,他早已年过半百,再想如皇帝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可能了。感情一旦被分裂成几份,还同责任、亲情、同情这些复杂的东西牵扯上关系,便不再纯粹。他回不去了。 纯粹的情是最动人的。这是他最想与皇帝和皇后说的一句话。 夏容宣不了解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茅塞顿开,但她从尚书大人的眼中,看到了的真诚。 直到她听到了尚书大人嘴里那句真心实意的话,她的心间忽然百花绽放,她能领会到皇后当年同她说那番话的意味了。 时间能改变一切,也能证明一切。 ** 礼部尚书告老还乡了,从皇帝这儿离开之后,便径直踏上了归乡的路。夏容宣送完他,心里装上了另一件事,毕竟当年打赌,是自己输了,那自己便要愿赌服输,履行诺言。 在此之前,她要先见见夏治。她想知道她的乖太子最近都在忙活什么,能否挤出一些时间替她这个老父亲分担一些烦恼? 启禀陛下,太子求见。 来得倒巧,让他进来吧。夏容宣坐在了位子上,满心都是大漠漫天的风沙,以及二人策马扬鞭的潇洒。 儿臣参见夏治如往常那般行礼,却被急不可耐地父皇打断:好了,这些客套的东西就别做了,说说吧,你来寻朕,所为何事?他这厢的事情处理完了,她还要赶紧回乾清宫呢,要与皇后好好规划一下。 夏治跪下,朝着夏容宣磕了一个头,莫名有种英勇就义的悲壮:儿臣儿臣在民间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望望父皇成全!请父皇给孩儿赐婚! 夏治的脸烧红,头埋得很低,身子还是趴着,根本不敢抬起眸子同夏容宣对视。 夏容宣朗声笑了笑,看见夏治这般,活像见着了一只拔了牙的小老虎,觉得好玩。她也趴低身子,去寻夏治快要钻到地缝里的脸,问他:认真的? 嗯夏治的应声比女儿家还要娇俏。 夏容宣故意叹气道:瞧你这般小声,看来心中底气还不足,不是很喜欢那个姑娘吧,老实说,看上了人家的什么?身材?样貌? 不是的!夏治忽然抬起头,顶着一张红脸,激动道:感情并非儿戏,儿臣若不是思虑长远,必不会拿到父皇面前宣讲。儿臣与她,是真心相爱。 夏治小的时候张牙舞爪,乖的时候很乖,凶的时候便是一只小老虎。长大后也是如此,他愿意做的事情,不用催他也能做得很好,不愿做的事情,就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动弹一下。 被夏容宣这么一逼,夏治立马露出了张牙舞爪的面貌,袒护起她心爱的女人来:儿臣说粗俗也粗俗,那姑娘的身材,样貌,儿臣都爱慕不已。但她的内外、一切儿臣都觉得美好。 那你觉得,你能陪她走一生吗? 儿臣绝不三心二意,会像父皇爱护母后那般爱护她的。 这个类比,让夏容宣很是受用。 你母后那厢,怎么说?夏治有什么事情,必定先找徐江菡,自己都得排在皇后的后面。现在他来找自己,必定是与皇后那厢约定好了。 母后是同意的。夏治来御书房之前,便去乾清宫找过皇后了。他与皇后更为亲近,袒露的东西要更多。 只是这俩爹娘都不厚道,动不动拿一些事情做交换,同夏治约定些什么。 皇后那厢约定好了,现在轮到夏容宣了。夏容宣负手在御书房内踱步,寻思着要交换些什么呢。 夏治跪在地上静静等候,这幅场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爹娘,分明是这个世上最富足的人,却很小孩子气地要从他的身上交换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很小,有时是一颗石头,有时是一幅字画,有时是一些时间夏容宣最喜欢让夏治帮忙批改奏章。 昌平山的蜜瓜熟了,你母后一直想去采摘,但近日无休沐,奏章又多,父皇没法子陪她去。再过几日,雨水一多,蜜瓜泡在田里会烂掉的 这种说辞,夏治已经听到过许多次了,他可以很自然地接腔道:那儿臣可以帮父皇分担。 这次不用你分担 夏治正要讶异,夏容宣便话锋一转,得逞地笑道:这次要你替父皇全都批了。 什么?夏治瞥了一眼案头上堆积成小山的奏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母后说今日午间便想去昌平山,时间急迫,为父无法替你分担了。你要是忙活不过来,自己去找内阁那些大学士帮帮忙。夏容宣说罢,还靠近夏治,拍了拍他的肩头,将案头上的那些重任全部委托给他。 夏治刚从乾清宫过来,哪里有听皇后说起摘蜜瓜之事,皇后与他说的分明是午后要建福宫看看太妃,是留在宫中!他父皇这扯的谎完全是信手拈来,分明是她自己想与母后外出游玩! 完了,夏治觉得自己亏了。他不甘心,于是想了想又道:那父皇还要答应儿臣一事。 说来听听。 儿臣非那姑娘不娶,其他女子一概都看不上,日后儿臣有太子妃一人足矣,希望父皇能站在儿臣这一头。朝中的许多文官见催促皇帝不得,便将目光转移到夏治的身上,可夏治在她们二人身边耳读目染,也推崇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 这是一件庄重的事,夏治希望亲口告诉父皇母后,再亲耳从她们嘴里听到肯定的回答。 果不其然,夏容宣很是干脆地回道:当然!你能这么想,父皇觉得很欣喜。 夏治也满脸喜悦,急着谢她:谢父皇! 夏容宣手还是按在他的肩头,示意他别急,她还有话说。夏治心里的那番喜悦还未过去,夏容宣便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你多了一个附加的要求,父皇也要加上一个附加的要求。那就是,再过三年,你便满十八了,到那时,大晏的江山就交给你。朕与你母后呢,就挂个闲职,应该叫做太上皇与太后娘娘。然后我们要出宫,要去游山玩水了。 这也是夏容宣最后一个要与夏治交易的条件,她今日索性都告诉他。 夏治瞠目结舌表示震惊,夏容宣却轻轻拍拍他的脑袋,耍无赖似的将他的嘴封上:朕知道你的意思了,勿需多言,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哦,谁也不许反悔。 说完,她趁着夏治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溜走。 夏治跪在地上,如梦惊醒,冲着皇帝的背影大喊道:父皇,您这是耍无赖!耍无赖啊!上一句他们还在谈论家事,怎下一句就变成国家大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大晏的江山交给他了? 夏容宣不理他,笑着回乾清宫寻皇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治:碰上这么任性的父母怎么办?当然是含泪宠着了! 第148章 剧终 剩下的三年也过得很快,夏容宣这皇帝当得越来越懒散,常常躲在昌平山就不下来了。若有大臣以国家大事来寻她,找她拿主意,她就直接指路太子处。 夏治勤学、仁心又负责,比她这个皇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夏治会看书写字的时候,夏容宣就将他带在身边,在那奏折堆里翻来覆去。 夏治的治国才能并不输给夏容宣,况且他还勤奋、认真、事事有着落,将大晏的江山交给他,夏容宣再放心不过了。 夏治刚满十八岁,便被夏容宣推上了帝位。 大臣们大呼不合祖制,她这个皇帝无病无痛、身强力壮,还当得好好的,怎能突然禅位? 夏容宣不管他们,趁着权力还没交出去,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太上皇,也成功让皇后变成了太后,接着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外出远游。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们只好让太子登基,改年号为永平,开始了为期四十年的永平盛世。 夏容宣与徐江菡此番出宫没带多少人,依旧是那几个熟悉的面孔。柳涟主内,负责理账、采购,和林主外,负责苦力、安危。 夏容宣与徐江菡呢?她们就负责玩赏,领略大好河山,有事没事还当着二人的面调调情,把那二人酸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