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节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作者:越屿 简介: 【正文完结】 【不会写文案,正文应该比文案好看】 *心狠手辣/美强惨/疯狗皇帝攻x温润如玉/白切黑/病弱美人受* 所有人都以为沈惟舟拿的是主角剧本,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大家恍然—— 冷血无情的花瓶美人怎么能当主角,真正的主角就该是小师弟那样,多智近妖,心怀苍生,敢为天下先。 “你占了阳儿十几年的尊荣,也该还了。” “师兄中了毒,需要你的血。” “沈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抱歉不小心毁了你的经脉,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做到的都会满足。” “宗门现在还不能有大的波折,你盛师弟毕竟还小,你就替他去给那君王请罪吧。” 一身武功尽废,身中奇毒命不久矣,养恩尽数还清,甚至宗门还倒欠他的。 沈惟舟想了想,欣然接受了替小师弟赴死的要求。 “好。” 不是很想死,但也不是很想活,去看看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暴君长什么样也不是坏事。 唯一出了点变故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阴阳怪气的系统,和一堆热衷于剧透和吐槽的弹幕。 — 系统一开始:【打个商量,你把我送到主角那怎么样?】 系统后来:【去他妈的主角一群傻逼吃饱了撑的天天来招惹我的崽!!!都给我爬!!!】 系统:气急败坏.jpg — 秦随站在高台之上,入目所及是山河盛景,万民叩仰。 帝王摘下冠冕,暗金纹玄衣闪着粼粼微光,眼中是毫无掩饰的张扬野望。 “你认命吗?” 身侧的人与天子并肩而立,眼底映入一盘已经到了死局的棋,还有无数暴秦将覆的弹幕。 “从未。” 把被转移的奇毒悉数奉还,一剑斩了毁他经脉的气海,拿回天命之子手中属于他的东西……这次再也没有所谓的炮灰来给他们当垫脚石,天下众生也终于不再是棋盘上无关紧要的棋子。 “我洞悉结局,但那又怎样?” “我偏要逆天改命,要掀了这棋,要毁了这局,要天下众生不再是芸芸尘埃,要所有人都不为命运所束缚,生在这世间,走自己想走的路。” “我知将死,仍愿赴死,如此而已。” ——感情小剧场—— 人人都知道王宫里有一个美人。 身着绝艳红衣的美人儿柔弱温顺,身体欠佳,时常眉头微蹙,咳得眼角泛红。 大家都看到过暴君箍住美人儿细白的手腕把人拖回了寝宫,人们纷纷感慨美人薄命,只是他们不知道—— 对所有人阴晴不定的狠戾君王只对着那一个人温声软语,也只在那一个人面前悄悄红了耳垂, 他脾气不好,可若是沈惟舟要杀人放火,他一定在后边给他递刀子, 然后再来一句:“别伤到自己。” “那要是我想造反呢?” “可。”秦随微微垂眸,把下巴靠在那人的颈窝,努力收敛起满身的戾气,“只要你在我身边。” —— 以日月为鉴,以天地为媒,以山河为聘。 我要你我问心无愧,我要你我经年不悔,我要你我青史留名。 *全架空,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1v1强强he,本书主角非原主角,大家各有立场 *有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没兴趣的话看看预收吧。 两个都有就贴贴_(:3」∠)_ 预收 不可一世风情万种钓系美人x清冷禁欲杀伐果断忠犬少将 陆峥崎作为出身名门的alpha,自小娇生惯养,性格张扬风流,成绩优异,长相更是一等一的漂亮勾人,无数omega甚至是alpha都变着法儿地往他身上扑。 然而就在他进入帝国附高之后,他的人生急转直下。 来自贫民窟的连榕处处压他一头,原本属于他的追求者都说自己爱的是连榕,他前脚刚斥责了连榕o装a上战场,自己就在一次联邦帝国的模拟战中再分化成了omega,引起星际轩然大波。 如果这些都在都在陆峥崎的可接受范围之内,那陆家宣布连榕才是陆家流失在外的真少爷,陆峥崎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之后,他彻底失去了证明自己的资格。 连榕从万人嫌到万人迷,陆峥崎从万人迷到万人嫌,不过一夜而已。 要查自己的身世,要还陆家的债,一贫如洗但是还想上学的陆峥崎思考片刻,给自己做了个切除腺体的黑手术。 身为omega的陆连榕进了第一军校的治疗系,陆峥崎跟校长据理力争之后,进了帝国第一军校的战斗系。 从此战斗系多了个风情万种但杀人不眨眼的大美人。 “我要明月永悬不落,我要你张扬肆意野心勃勃,我要你是所有人的独一无二,我要你只喜欢我。” —— 小剧场: 恶贯满盈的星盗绑架了两个omega,让贺钦年只能选一个,剩下的那个会被撕票。 连榕神情隐忍,告诉屏幕另一端的贺钦年大局为重,不必管他,旋即就闭上了双眼准备赴死,只给屏幕露出脆弱的脖颈。 星盗们见状大笑出声,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比他们叫得还响亮的星盗头子的嗷嗷声。 星盗:??? 这他妈什么时候挣脱绳子的??? 假omega???? 帝国钓鱼执法?? 星网上,陆峥崎踩住星盗头子的脑袋,那张漂亮得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凑近,能看到长而卷翘的睫毛。 陆峥崎:“真慢。” 贺钦年:“……” 全网沸腾。 贺钦年喜提大批情敌:)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 立意: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第1章 大雪纷扬,天地一色。 屋外的冷风呼呼作响,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门窗蔓延进了屋内。 屋内没有暖炉,气温也就比外面高了一点,有种阴冷的感觉。对于天算宗的人来说,虽然他们武功不高,但用内力保护自己不惧寒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个月之前,沈惟舟也是如此。 床榻之上铺着厚厚的被子,面色苍白的男子半倚在榻上,捂着嘴咳嗽几声,修长的指节下渗出点点鲜红。 沈惟舟神色平静,从并不暖和的床下下来,去外间洗了个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是冷的,沈惟舟并不在意,小口小口地把它喝了下去,勉强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 站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坐回了榻上,拿被子盖住自己,昏昏欲睡。 “吱嘎——” 有人来了。 乌黑的长发没有用发冠束起,而是散漫地披在身后,看上去触感极为柔软。 长睫如鸦羽一般低垂,半遮住眸色有些浅淡的凤眼,听到响动后他眉心蹙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倦怠之意。 他的唇瓣轻轻地抿着,以往艷色的唇现在有些发白,让人轻而易举就窥见一些被忍受下去的痛苦。 明明是在屋内,但他还是穿着厚重到有些笨拙的冬衣,甚至连披风也没摘,下巴尖处围了一层柔软的狐裘,衬得整个人愈发虚弱。 像是命不久矣。 十七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眼角有些酸涩,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手脚利落地给沈惟舟又加了床被子,还给他换了一壶热茶。 作为一个杂役弟子,他能给沈惟舟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门关上之前,十七看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声:“沈师兄……再过两日……你要不还是求一下宗主。” “宗主以前最疼你了,你好好说,他肯定会听的。” 沈惟舟闻言,终于抬眼。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节 他轻轻笑了一下,摇摇头,声音温和:“好。” 门被关上了,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沈惟舟没把刚才的对话放在心上,他揉揉眉心,正想起身去喝杯热茶,动作却倏地僵住了。 【正在绑定,系统已绑定——】 【目标人物确认中,请稍后——】 有人在说话? 【你的内力被废,筋脉俱断,身中数种奇毒,仅凭一株千年冰魄花保得性命。】 【但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别说握剑了,搬个箱子都搬不动,还会浑身病痛……而且你只剩下了三年寿命,那株冰魄花你使用了一小部分,只能为你压制三年的毒性,这个压制大部分还是因为体内毒太多了所以以毒攻毒……】 系统啧啧称奇,听上去有点幸灾乐祸。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惨的主角呢。】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沈惟舟依旧笑得温和,给那张漂亮却苍白的脸添了不少颜色。他状似随意,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手在被子的掩护下往枕头旁的匕首摸去。 【不用白费力气,我不是人,我是来帮你的。】 系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让沈惟舟动作一顿。 【我在你的意识里,没有实体,你可以叫我007,这是我的编号。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系统。】 【跟你一个古代人解释系统是什么原理可能有点麻烦,但我有权限,你等等。】 系统麻利地复制了一份知识点塞到了沈惟舟的脑子里。 沈惟舟沉默良久。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主角都是领悟力惊人的,我懂。话不多说,让我们来看一下我们的任务……任务?】 【???】 系统破音了。 【我的任务呢?】 沈惟舟默默听着,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被角,捏得指骨泛白。 他知道了什么是系统,但他不知道系统为何而来,也不知道系统的到来将会为他带来或失去什么。 他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也就更不相信系统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 他捕捉到一个词,任务。 【任务没了,剧情打不开,人物信息全空白……妈的我的权限怎么也被关了?】 系统气急败坏,在沈惟舟耳边骂的花样百出,痛斥时空管理局的一群饭桶拿着高额工资不干人事。 【没事我的宝,虽然我权限被关了大部分,但我还可以开个弹幕给你解解闷。】 【你是主角,就算没有剧情你也会完成你的使命,只不过会慢一点辛苦一点罢了,会有很多人陪着你的。】 系统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开始苦口婆心地安慰面前的大美人。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办法恢复你的身体,哪个瘪犊子……】 哪个瘪犊子把你害成这样? 系统的话戛然而止,卡在薛定谔的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因为它刚刚顺手把唯一能开的弹幕功能给开了。 [这人是谁啊?他好好看啊,也太帅了吧!] [看这个病秧子的模样应该是小太阳的师兄,就是帮小太阳换血解毒那个。] [他啊,我知道,是个反派来着吧,抢了小太阳十几年的人生,还好我风宝把小太阳救了回来!] [谁能不磕风宝和阳宝的绝美爱情!awsl呜呜我要切视角去看风宝和阳宝贴贴。] 反应过来弹幕里说了些什么之后,系统“啪”的一声就把弹幕给关上了。 沈惟舟也看见了,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等着系统继续。 系统的资料包很管用,是触发式,只要接触到这个名词就可以完整地在脑海中显示出意义和举例。 沈惟舟很聪明,他知道了弹幕是什么,也了解了在什么情况下会有弹幕这个东西。 由此,他推断出自己的处境。 弹幕上一共提到了三个人,除了他自己,剩下的两个,他也认识。 风九御,天算宗少宗主,宗主养子,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天才,他的大师兄。 盛空阳,宗主亲子,自小走失,去年被找回,虽武学上天赋平平,但智计双绝,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他的小师弟。 结合系统之前信誓旦旦的“主角光环”还有弹幕上直白而明确的描述,不难猜出,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沈惟舟轻轻笑笑,眼底没什么波澜。 “007,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的小师弟,他不在这儿。” “出了这个院子左转,一直往前走,穿过七条回廊之后,你就能看见他的院子。” 病恹恹的美人闭上了眼,长长的发垂落到地上,捏着被角的手指已经松开,眉眼间一片舒展温和。 “去吧。” 系统见沈惟舟都猜到了,语塞了半天。 【就是说……我觉得这事不能怪我。】 【摘要上说的就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主角啊,我扫了好几眼每一眼都觉得你最好看,我总不能昧着良心找个丑的吧!】 “……” 沈惟舟笑笑,没有跟系统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倒不是他故意做出这副样子。 他现在身体状况很差劲,走两步路都能喘半天,比自小不能习武的普通人更弱。再加上各种毒在他体内蚕食他的生机,他就得了个困乏的毛病,时不时就想躺下睡一觉。 说不定他运气好,哪天睡着了就不用再醒了。 沈惟舟东想西想着,意识渐渐昏沉,整个人毫无防备地靠在床边,像极了被困于囚笼中的鸟雀。 没有丝毫求生意志。 系统幽幽叹了口气。 早知道它就趁着权限没关的时候先看两眼剧情了,现在也不至于这样,主角也没找到,看上的大美人还快死了。 就这个状态,别说三年了,三个月沈惟舟就得当场去世,不带多活一天的。 【我的崽,你先别睡,你得先帮帮我。】 系统思考片刻,佯装严肃地开口,语气中隐约透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 沈惟舟勉勉强强睁开眼,示意系统有话快说。 【我现在可走不了那么远,我的崽,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主角?】 【主角一定能救你的。】 系统信誓旦旦,就差举着数据化的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了。 【主角是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他想让你活,你就死不了。你带我去主角身边,我看看能不能重新绑定然后开启权限,这样你就有救,我也不用受罚,两全其美不能再美。】 系统像是怕说服不了他,于是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他身上的毒有多复杂,如果需要解毒的话在这个落后的世界有多麻烦。转而又开始说主角有多么强大的气运,它如果受罚的话下场有多凄惨。 沈惟舟没仔细听,因为他已经拢了拢披风准备出门了。 坦白说,他并不在乎自己什么时候死。 他是个孤儿,自小被父母遗弃,是宗门的大长老把他捡回来,挂在宗主名下当个记名弟子抚养。只不过后来因为发现他根骨极佳,转而由记名弟子升为亲传弟子,得到了宗门更多的资源倾斜。 同门对他礼待有余,但亲近毫无;师长对他多有夸赞,但也不曾管教。 数十年来,只有大长老一人,教他识文断字,授他文治武功,与他是非得失。 那个仙风鹤骨的老人用他近百年的经验,告诉沈惟舟,如何做人。 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他唯一记挂并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大长老。 但人终有一死,大长老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衣冠冢就立在离他院子不远处的后山。 他常年在宗内练功,也没有朋友。 换句话说,此时的沈惟舟无牵无挂,与这个世界随时可以断掉联系。 如果不是系统这个变数,他现在大抵已经安安静静地在等死了。 现在答应系统帮忙,也不是因为有多好心,而是单纯地因为不想欠着系统的人情。 虽然系统并不这么觉得,但它确实给沈惟舟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既然教了他点东西,那帮系统点小小的忙,也不是不行。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推开房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像一道道刺骨的冰刃,打在脸上痛得厉害。 系统还在絮絮叨叨,越往后说越是透着一股“我不辛苦我命苦”的委屈感。 【主角一定能救你呜呜呜,我的宝你真的太惨了,简直是我见过最惨的大美人。】 沈惟舟哑然失笑,摇摇头。 【啊?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 主角能不能救他尚未可知,但主角真的想救他吗? 慢慢走向前方的男子挺拔如竹,一身白衣融在雪里,简单束起的长发随着风散在肩后,肌肤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哪怕是病弱也不掩其风姿,依旧漂亮到让人失神。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节 沈惟舟感受着自己的无力感,右手不自觉摆成握剑的手势,然后渐渐散开。 如果想救他的话,那为什么在不小心废掉他的经脉之后,又要换血把原本属于风九御的毒转到他身上呢? 风九御的命是命,他的命便不是了吗? “007,”一段普通人十几分钟的路程沈惟舟硬生生走了半个时辰,他捂着嘴轻咳两下,声音有些哑,“我们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如山,很高兴你能看到这本书,希望你能喜欢,谢谢你的喜欢~ 也希望大家能在自己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支持正版,鸽鸽的手速只能捡垃圾,一章一毛钱就好了,这本书预计最多十几块钱,订阅有抽奖,大家可以去拼拼手气,完结全订也抽奖,欧皇时间到! 貌美舟舟天惨开局,但没关系,他是个美强惨,就算是惨也是惨里面最美最强的!! 第2章 这一路走得并不安稳。 沈惟舟在宗内也算是风云人物,只不过一年前是门内弟子的心头白月光,现如今成了讨人嫌还不自觉的黏腻白饭粒。 以前的他身份高,长得好,天赋也是数一数二的强,所以尽管他不善与人沟通,但还是有很多人偷偷摸摸地倾慕他,仰望他。 但现如今的他一身内力已废,经脉也尽数断裂,身体比普通人还要孱弱,注定以后都要当个病秧子……残忍点说,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习武之人大多身体强健长命百岁,他们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果单单是这也就罢了,毕竟沈惟舟还有一张能令人神魂颠倒的脸,人们对美人的宽容度还是很高的。 但是自从小师弟被找回宗门,沈惟舟就态度恶劣,处处与小师弟争锋相对不说,还抢夺小师弟的机缘,害得风师兄深入险境重伤垂危,现在更是要把整个天算宗都拖下泥潭。 这如何能不惹人厌恶。 四面八方飞过来的眼刀像是要活活把沈惟舟凌迟,更是有几个大胆的弟子假装不经意地撞他几下,然后再假惺惺地说声抱歉。 沈惟舟被撞倒在雪地里,没有跟那个弟子说没关系。 他用手撑地,修长的指节被冻得发红,慢吞吞地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沾的雪,继续往前走。 “快到了。”他跟系统说。 系统为了多了解一点剧情,现在是开着弹幕的,但选择了对沈惟舟不可见。 弹幕不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对之前的剧情和现在的剧情还是能提供一些反馈的。 【你真的是个反派?】 系统迟疑道,语气里隐约带着一点“我家崽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干人事”的痛心疾首。 “可能是吧,”被系统提醒可以脑海内交流不用非要说出声,沈惟舟从善如流,适应得非常良好,“我也不知道。” 【反派也是可以改邪归正的我滴宝,你别慌,问题不大。】 系统也非常从善如流,只是语气听上去并不像它说的那样平静。 沈惟舟没有回复这句话,系统也安静了下来。 直到精致的水榭楼阁近在咫尺,通传的弟子生硬中带着几分不忿地告诉沈惟舟小师弟请他进去,沈惟舟这才听见了系统有些低沉的劝告。 【我的宝,虽然但是,和天命之子作对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哪怕不能为友,但也尽量不要与之为敌。】 和沈惟舟待了一会儿,系统也开始文绉绉起来。 【天命,是为众望所归。与主角为敌不是单单与主角一个人对立,而是跟与他所有有关系的人都对立,这些人大部分也是承大运而生,是各个领域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又或者主角有救世的任务,和主角作对天下苍生都会唾弃你……】 沈惟舟轻声笑笑,跟系统说了声“好”,就跟哄小孩似的,一看就在敷衍。 【呵,逆子。】 【……我的好大儿就是有个性。】 — 小师弟已经恭候多时了。 屋内点着熏香,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闻着很舒服,有种提神醒脑的感觉。 整个屋内的摆设并不华丽,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每一件物什都价值不菲,透着厚重古朴的岁月气息,足以见房间主人受重视的程度。 案几前,一名男子正在提笔勾画着什么。 他一袭白衣,玉冠束发,面容俊秀清丽,是初见时眼前一亮,继而越看越觉好看的长相。浅青色的抹额点缀在眉间,不仅没有掩盖眉宇间的那股自信傲气,还自然而然地增添了一丝矜贵之意,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世家子弟、名门之后。 盛空阳,天算宗走失后找回的小少爷,也是他们整个师门都护着的小师弟。 是系统和弹幕口中的天命之子,也是……也是害得沈惟舟到如今地步的人。 沈惟舟安静地看着他,又想起了一年前,盛空阳刚入天算宗时的孤傲执拗,当着风九御的面就强硬斩杀了一位出言不逊的外门弟子。 现在想想不愧是主角,在哪都是要万众瞩目,非要闹个天翻地覆再罢休。 不过现在看上去可是沉稳多了,至少不是直接杀人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盛空阳被沈惟舟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难受。 照顾到沈惟舟如今的身体状况,盛空阳特意让人拿了个暖手炉,就放在了案几最显眼的位置上。 见沈惟舟推门进来,他也没起身,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暖手炉。 “沈师兄,坐。” 沈惟舟正对着盛空阳坐下,抱起旁边的暖手炉,说了声谢谢。 “沈师兄极少主动找我,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吗?”见沈惟舟只是抱着暖手炉发呆,盛空阳主动开了口,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知真假的愧疚。 “没什么,就是来问问,两天之后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只是带系统来看看能不能换人绑定,根本和主角无话可说的沈惟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能和他聊的话题。 因为要救性命垂危的风九御,盛空阳以自身的三年自由为条件,换取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国帝君手中的千年冰魄花。 千年冰魄花换来了,风九御也救活了,但是就在盛空阳要动身前往秦国的时候,整个宗门上下都不让了。 反应极为激烈的就是风九御和盛空阳那个宗主亲爹,这两个人一个是作为精神领袖的少宗主,无数弟子的大师兄;一个是天算宗的实际掌权者,深不可测,他们两个人就基本上代表了整个天算宗的所有人,更别说无数弟子身后还有错综复杂的世家与关系网。 他们都不同意盛空阳去赴这个不平等的约。 风九御更是认真地告诉盛空阳,如果他的命是用他的自由换来的,那他宁可去死。 【救活是不容易,弄死还是挺简单的。】 系统阴阳怪气:【光说不做假把式,能不能干点实在的。】 盛空阳没能犹豫很长时间,因为很快地,他的宗主爹就告诉他,有人自愿替他去秦国,去完成那个三年之约。 盛空阳有些惊讶:“谁?” 盛明儒神色如常:“沈惟舟。” 听到这儿,系统忍不住打了个问号。 【你自愿的?就你这有气进没气出半死不活毫无内力吃口饭能噎着喝口水能呛死……你自愿的?】 【我的好大儿,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切到盛空阳的视角:沈惟舟阴晴不定自私冷漠孤僻懒得搭理人。 系统切回沈惟舟的视角:不熟,困了。 系统:6 — 压字数所以攻的出场在第五章 前几章了结一下舟舟身上的麻烦事 虐渣打脸复仇(?)会有的甜甜的恋爱也会有的 大家看个乐子就好 第3章 系统说得咬牙切齿,沈惟舟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微微失笑。 盛明儒当时神情很是严肃,但严肃中又带着肉眼可见的无奈和慈爱。 “你惯来懂事,这次想必也是一样。” “秦国使者三日后便会到达我宗,你如今内力毫无,恰是符合外界对阳儿的了解,他们不会怀疑你。” “阳儿是在比试中不小心废了你的经脉,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并不知道你被人下了药封了五感,是尊重你才会出尽全力,谁成想酿成如此后果。” “九御为了你的经脉深入苍衡深处,因此身受重伤性命垂危,是阳儿想办法求到药方,又换到千年冰魄花来救九御,为你挽回了不可设想的恶果。” “更何况那株千年冰魄花你也用了,由你去做这个赴约之人,我想是比阳儿更合适的。” “如今天下局势变动,天算不宜入世,也万不可得罪秦国那位帝君,你可愿意为了宗门,为了我……为了大长老,走上这么一遭?”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盛明儒眼角含泪,看上去都要把自己说哭了。 沈惟舟觉得如果他不是那个当事人的话,或许他也会为这精彩的一番话而心头激荡,甘愿为盛明儒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但现在,他只是缓缓地点点头,神色平静,语气温和。 “纠正几个点。” “第一,秦国帝君不一定没见过盛空阳,别把人家当傻子。冒名顶替这种事情,被发现了是什么后果,宗主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 “第二,风九御不是为了我才去的苍衡,盛空阳想救他是盛空阳的事,与我无关。” “第三,我用千年冰魄花是因为盛空阳求我给风九御换了血,把所有毒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再不用千年冰魄花调和我就要死了,所以就施舍了一点边角料给我——” 沈惟舟轻咳两声,宽大的袖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看上去一掐就会断。他过分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浮现出一抹殷红,给病态中增添了一丝艷色,美得惊人。 他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但他依旧还是轻轻笑着,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攻击性。 “到底为什么剩的冰魄只能压制我三年的毒性,你我心知肚明。我刚好能活三年,替小师弟扫完最后的尾巴,不是吗?” “宗主?”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节 没有哪个久居高位的人可以容忍被后辈这样顶撞,尤其是这个后辈的利用价值已经快被榨干。 盛明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却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没有说话。 堂堂一宗之主总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进行逼迫门下弟子去送死,但为了盛空阳的平安,这个三年之约,沈惟舟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冷哼着一拂袖子,盛明儒背过身去,像是被气狠了。 从沈惟舟进来就一直在旁边充当透明人的风九御在此刻缓缓站了出来。 “沈惟舟,”重伤初愈,他往日凌厉的气场稍弱,但依旧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感觉,“你只剩三年寿数非我所愿,我答应你,只要你替师弟去一趟秦国,两年之内,我必找到延长你寿数的办法,保你长命百岁。” 似是看到面前美人的虚弱,风九御的语气稍有迟疑,但想了想自己捧在心上的人,还是直白地将目的说出口。 “灵药典籍,金银财宝,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聒噪。” 沈惟舟眉眼低垂,长而浓密的睫羽微颤,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他偏着头,连看一眼面前两人的意思都无,像极了传闻中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唯一对不上的,就是这恶名远扬的人,也长得太过好看了些。 “可以去。” 乍一听到想要的答案,两个正在酝酿威逼利诱的男人愣了愣,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滞了些许。 沈惟舟之前的话并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但他的态度又实在是有些诡异……他答应去了。 盛明儒沉默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把这场戏给画了一个句号:“你这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终归是离了心啊。” “急什么,话还没说完呢。”虚弱的美人强行让自己清醒着谈条件,掩在袖口下的指尖渗出斑斑血色,眼角因为困倦泛上了微红,“师父的遗物,我要带走。” “我走之日,沈惟舟及其师尊,自天算除名。” “从此……再无瓜葛。” — 不需要沈惟舟把这些掰碎了一点点讲给系统,只要沈惟舟允许,系统可以直接读取他某一个时间段的记忆。 于是系统沉浸式体验了一下废物美人饱受欺凌的日常。 【?】 它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给沈惟舟扣问号。 【主角攻什么德行?苏?画饼甩锅一男的也能说苏?】 【这老头什么意思?他儿子比你还大两岁,还小这两个字也说得出口?】 【主角不在?让这俩傻逼给他解决问题他再装不知道?他巨婴?】 系统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之后在弹幕狂发干得漂亮。 【我看天道选的这一家子都挺配的。】 【哪里配?还行吧都有点脑干缺失的美。】 沈惟舟有些好笑,但是没来得及回复系统。 因为主角开始和他扯淡了。 面前的盛空阳眼神繁杂,对着他开了口:“我知你仰慕师兄已久,但若是师兄让你替我去秦国,你也不必做出如此牺牲。” 沈惟舟:“?” 【?】 【狗叫?】 系统难以置信,天命之子得多没见过世面,才能捡块垃圾还当宝。 [^^感觉男主在这里有点普信且油这是可以说的吗?] [乱说什么,反派就是喜欢风九御啊,一直给我们家小太阳找麻烦就是因为风九御喜欢小太阳,你家蒸煮不油,最清纯不做作!] [嗯……怎么不可以呢?不过主角前期的人设好像就是这样的,没受过苦,勇敢热烈敢爱敢恨,主角也是要成长的吧。] [舟舟好漂亮_(:3」∠)_可怜舟舟嘿嘿嘿。] 把弹幕权限给沈惟舟开放,系统不再作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沈惟舟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文字,温声反问:“谁告诉你我喜欢风九御?” 盛空阳挑眉,俊秀的脸上先是微微有些疑惑,而后露出一丝了然:“是我冒昧,抱歉,沈师兄。” 言外之意,以为沈惟舟脸皮薄心性高,喜欢不敢说出来。 这也是如今宗门大多数人对沈惟舟的认知。 与风九御青梅竹马般长大,相识相知默默喜欢,为了风九御的一句话可以做很多事,甚至付出性命。但奈何风九御与小师弟盛空阳才算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沈惟舟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薄命之人,配不上天下闻名的风少宗主。 宗门里看好风九御和盛空阳的人不少,因此就更加抵触独来独往的沈惟舟,哪怕他武功尽废之后小部分人发现沈惟舟其实是一个很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也改变不了大多数人对他的看法。 毕竟以往的身份能力摆在那儿,就算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到他的。 不接触,自然也就谈不上了解。 沈惟舟长睫低垂,鸦羽一般的睫毛细细密密地在眼睑处投下阴影,唇瓣温软地上翘,有些浅淡的殷红却是瓷白雪肤上唯一一处艷色,让他温润的气质中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他听明白了盛空阳的言下之意,拿起上好的云顶天山乌龙抿了一口,借着品茶,很好地遮掩了凤眸中的笑意。 ……但最后还是没忍住。 沈惟舟把茶杯放回去,低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一个以2222年的眼光去看2012年的挖/肾/掏/子/宫/强/取/豪/夺流文学然后理解不能并觉得主角脑子有病的正常统。 第4章 自盛空阳的角度看去,美人自持地坐在他面前,乖乖巧巧的模样有些惹人可怜,瓷白的手指骨节分明,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普通的白玉茶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把更多的宝物送到他眼前,换他一句称心。 唯一跟这个画面有些割裂的是沈惟舟的脊背挺得过于笔直,像是一把陷入沉睡而封刃的剑,让人明知道它无害的情况下还隐约感到心惊。 面前的美人轻轻笑了一下,似是嘲讽,又像是没什么情绪的陈述。 盛空阳看着他站起了身。 “他也配?” 三个字让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小师弟变了脸色,沈惟舟轻拂衣袖,始终是那个温和又礼貌的态度。 “盛公子,被人下药算我技不如人,之后遭遇的一切事,我认。” “无人知晓为何整个宗门偏偏就我一人吃了那有问题的饭菜而后被封闭五感,又是谁传你短暂提升的功力而后将我重伤,又为何我重伤昏迷之后不但没有及时得到救治,醒来后反而全身经脉俱断一身内力全无……我的右手不能提剑了。” 说到最后一句,沈惟舟声音有些轻。 盛空阳也起身与面前之人平视,俊秀的眉深深拧起:“真的是巧合,事情发展……” 沈惟舟打断了他,语气没什么波澜。 “这些,我全都认。” “虽然我不信这是巧合,但我知道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在这件事上,你和风九御没有说谎。” 盛空阳更加不解,咬牙:“那你为何……” 既然相信,那为何还要旧事重提? 沈惟舟含笑,反问他:“你能感觉到自己不自由吗?” 盛空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是从盛空阳出现在天算宗那一日开始,沈惟舟就感觉到了那股被束缚的意味。 他明明一如既往地安心修炼,却在每个修炼之处都能遇上往日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风九御,久而久之,就传出了他爱慕风九御,想尽办法跟踪他与他一起练功的传闻。 他明明只是路过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林,却与正在采药的万劫谷弟子迎面相撞,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他那实力低微的小师弟。只是出于好心跟了他们一路保护他们的安全,传出去就成了他嫉妒盛空阳,抢夺同门师弟的机缘。 原本因为大长老之故对他爱护有加的盛明儒像是被夺舍,听信传言后觉得沈惟舟会对盛空阳不利,于是明里暗里地找人给他施压惹麻烦,让他没空再去插入盛空阳的世界。 ……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沈惟舟感觉到怪异,却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怪异。 一切都合乎逻辑,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无数个巧合和传言造成了他现在的局面。 …… 想不通那便不想了,最终沈惟舟还是把这些归咎于自己从被重视到被无视的心理落差,把这份命运的束缚感轻轻放了过去。 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沈惟舟想尽办法地不跟风九御盛空阳等一众人接触,由此还落了个孤僻的名声。 可他还是发现,他只要出门就能碰到他的小师弟,把自己锁在院子里也会有风九御盛明儒等一群人来找麻烦……他可从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能动手就不说话,这便是他在系统口中与主角团的“针锋相对”。 直到武功被废,沈惟舟一下子从神坛跌落,成为万人“嫌弃”的对象。 人们总是对曾经站在高点的人抱有敌意,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大美人,于是这份敌意还掺杂上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狎昵意味。 沈惟舟遭受的恶意更多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那种束缚感变强了。 风九御命悬一线被送回天算宗,盛空阳与万劫谷少谷主商议过后发现只有曾经根骨俱佳的沈惟舟可以给风九御换血还不损害他的实力。 盛空阳带着莫大的诚意和愧疚去求沈惟舟救风九御一命。 “不知道你缺什么,但不管你缺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能给你的都会找来给你……沈师兄,师兄他快死了,算我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吧。” 整个天算宗的弟子都能算是同门,可风九御的师弟之称只给盛空阳一个人,盛空阳的师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是谁。 他们对彼此而言是特殊的。 盛空阳哭了。 这是沈惟舟第一次看到他哭。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节 这个时候但凡换个人在盛空阳面前都会说我愿意,可惜沈惟舟不是正常人,感受不到盛空阳的骄傲和脆弱,也并不打算为他们的感情买单。 况且虽然沈惟舟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画大饼这个词,但也确实对盛空阳的承诺和人情不感兴趣。 “不……”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什么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打算。 这是沈惟舟理想中的回答。 可实际上,他跟盛空阳说的是:“不用,我会救他。” 然后就是换血救人,进一步坐实了爱慕风九御愿意为他不要命的传闻,顺便减少了一些人暗中对他的兴趣。 没有武功,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恋爱脑晚期……美则美矣,但花瓶美人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换血之后沈惟舟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群人。 在这个环境待久了,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他不怕死,但是很厌恶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编织着命运的大网,无声无息地推着每个人去各种地方。 所以在知道盛空阳以自己为代价换了千年冰魄花之后,沈惟舟就想好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盛明儒和风九御必定不会同意盛空阳离开他们,那就由沈惟舟来做这个砝码,借秦国帝君的跳板,跳出命运的束缚。 他要带着他的师父离开这个地方。 哪怕是死,他自己的命,他自己定。 …… 盛空阳向来是被算在聪明人那一挂里的,但此刻他难得的眼神有些茫然。 他不明白沈惟舟的意思。 沈惟舟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只是笑笑,不再跟天命之子多言。 看盛空阳的样子,显然是感受不到这份束缚的。 也是,这世上大多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人,哪有那么多严于律己一日三省的圣人。 若盛空阳真是这种圣人,沈惟舟反而还要头疼一下。 毕竟以后算账的话可能就不太好下手了。 “盛公子,去秦国是我自愿,非他人所逼迫,也不是为了风九御。” “我不喜欢他,以前不喜欢,以后更不会。”沈惟舟没有看盛空阳的脸色,径自把手中的暖手炉放回原位,“谣言止于智者,大家都说盛公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应该不会丢掉脑子干些以谣传谣的蠢事。” “多谢,告辞。” …… 回去的路上清净了不少,沈惟舟特地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让他不至于再浪费时间理会一些蠢货。 系统跟着沈惟舟溜了一圈,没告诉他能不能重新绑定,就只是告诉他“看完了回去吧”,话里话外都透着就是来看传说中的主角一眼而且没怎么看上的意思。 “怎么?” 【漏,大漏特漏,几年不见天道怎么这么拉了。】 系统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确实是主角。】 【……】 系统说完这句话之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惟舟都忍不住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的职责是选择他。】 【但我的选择是你。】 沈惟舟闻言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没有给沈惟舟反应的机会,煽情不过三秒,系统原形毕露,在意识空间内揽镜自怜。 【主角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我这么聪明的系统当然要跟着最聪明最漂亮的大美人。】 【我的宝,以后我可就靠你了,虽然我看上去没什么用,但我能给你开弹幕解闷啊!】 沈惟舟唇瓣微抿:“不去主角的身边对你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你之前说会受罚……” 系统赶忙摆手,一键三连,全盘否认自己说过的话。 【没影响。骗你的。这你也信。】 【就是没工资而已,权当这个世界来旅游了,公费旅游,不亏。】 …… 系统絮絮叨叨了许久,然后说自己要去睡觉了。 一头乌发如墨散于身侧,漂亮的凤眸微弯,唇不染而朱红,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轻轻浅浅地溢出细碎笑意,如清风朗月,动人而不自知。 美人在灯火摇曳下偏头,映出模糊的侧影,低声道:“好。” 过了许久,觉得系统应该是睡着了,沈惟舟抿了下唇。 “007,”刚学的词,他想了一下,口吻生涩又认真,“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攻在下一章,准备好马车我们去秦国了~ 第5章 不过还有两日时间便要离开,沈惟舟没再管外面传的风言风语,而是闭门谢客,安静得仿若从来就没有这个人。 临走之时,他把宗门赠予他的佩剑“拂月”留了下来,行李也只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物,一身轻快地离开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孤身前往山下的密林,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等待着来使。 秦国使者想上天算宗的话,这是必经之路。 …… 沈惟舟从大清早站到晌午,面前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他身体弱,尽管今天是个大晴天温度尚可,他也还是觉得冷,一张漂亮艷稠的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病容。 裹着披风站到阳光里,沈惟舟垂眸,想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从见到秦国使者开始,他就是“盛空阳”了,至少在被发现他是冒牌货之前,他得演好这个身份。 【你现在没有武功,如果被发现了你不就死定了。】 系统忧心忡忡。 “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天算宗地处燕国,距秦千里之遥,按照最快的速度从天算到秦国王都望京也要一个月,也就是一个月之后我就会见到秦国帝君秦随。” 沈惟舟站在阳光下,感受着身上的暖意,神色淡淡。 “风九御闭关,盛空阳也会沉寂三个月,也就是说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能扮演盛空阳,两个月一过,风九御和盛空阳必不会安安稳稳待在宗门,秦随马上就能知道我是个被舍弃的冒牌货色。” 传闻中秦国的情报网遍布大江南北、江湖庙堂,上到各国王侯世家和宫廷秘闻,下到各个宗门流派和市井小民,只要秦随想,他就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东西。 【这么厉害的人物在弹幕里没有姓名啊……等等,那你怎么办?】 系统咕哝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沈惟舟的意思,顿时大惊失色。 【我是说过觉得你也就活三个月,但你也别真的就活三个月啊我的宝!】 【我还小呢,我才刚来这个世界,我还没见过青楼长什么样呜呜呜。】 听着系统的嚎啕,沈惟舟哑然失笑,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安抚的意味。 “别怕,所以我们……只需要在两个月内离开秦王宫就可以。” 远方出现了一个黑点,好像是一个人驾着一辆马车,速度很快地朝沈惟舟的方向赶来。 几日之前的大雪还未完全融化,往日林中的青翠雾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枯瘦的灰色枝丫和深绿近墨色的一些矮树。阳光似金尘散落,细雪渐渐消融,氤氲进脚下深厚的大地,滋养着这一片沉寂。 而沉寂和枯萎之下,是终会到来的新生。 沈惟舟站在原地,白衣上的金线折射出漂亮的纹路,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神色温和,带着浅淡的笑意。 “三个月而已。” “三个月之后,我要……自由。” — 半月后。 秦都望京,秦王宫。 “陛下,夜枭他们回来了,从燕国撤退的时候顺便也把盛公子带回来了。”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点着长长的宫灯,把整个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殿内整体色调为明金色,价值连城的南海千斛珠用作卷珠帘,万金难求的天蚕丝被制成地毯,琉璃砖作台阶,白玉板为案几,就连承重柱用的都是千年紫檀香木,上面雕刻着华美威严的龙凤,昭显尊贵。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身着黑衣跪在地上,语气恭敬地汇报着燕国的情况,直到汇报完了也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起来吧。” 半晌后,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男人低头应是,迅速起身,站到了旁侧。 “夜枭带回来的人呢?” 秦随把手中最后一份奏折批完,笔杆与砚台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监总管德顺闻言微一俯身:“盛公子安排在了拂云轩……”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节 话音未落,秦随把手中把玩的扳指往案几上一扣,德顺霎时噤声。 “朕在你眼里会先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秦随嗤笑一声,“李仁立在哪?” 旁侧的黑衣男人出来跪下,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回陛下,罪人李仁立通敌叛国,于庆城葬送我秦三万大军后逃到燕国,找到的时候……已经服毒自尽。” 世人皆知秦国帝君暴虐之名,但只有真切领会过秦随手段的人才知道,这个暴君远比外面传言的更加可怕。 敢背叛他还栽在他手里的,除了生不如死求一个痛快,没有别的路可走。 所以提心吊胆的李仁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往自己的小瓶子里再加一颗毒药,并成功在秦国暗卫找过去的时候及时服毒,七窍流血而死。 “所以你们带回来了些什么。”秦随这次没有让黑衣男人再起来,语气很淡地问道。 黑衣男人姿态放得更低,额头贴上冰凉而昂贵的地板:“李仁立养在燕国国都的一家人已经悉数带回,加上仆役共计一百七十九人,无关紧要之人还在路上,李仁立之妻与其子女被关在刑狱司水牢。” “属下无能。请陛下降罪。” “……” “抬头。” 听到秦随的话,黑衣男人慢慢抬起了头。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清秀的左脸贯穿,伤口处露出粉嫩的肉芽,看上去是最近才受的伤,而且并未妥善处理。 男人抬着头,但视线仍是向下,并不直视秦随。 天子的威严不可冒犯,更何况是他真心追随的帝王。 哪怕秦随赐他死罪,也是他罪该万死,辜负了陛下的栽培。 高高在上的帝王似笑非笑:“看着朕。” 男人抬眼望去。 俊美的帝王身着黑色锦袍,其上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和云纹,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暗金色的光。他的五官线条锐利,眉眼深邃,狭长双眸如墨,鼻梁高挺,薄唇噙着一抹散漫的笑意,给人的感觉却是冷冽而危险。 帝王扔给他一样东西。 “办事不力,自行去暗阁领十鞭,三日之后去临江查清楚临江巡抚的案子。” “退下吧。” “……” 秦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宫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殿内只剩男人还跪在原地。 他拿着手中上好的伤药沉默良久,然后起身,气息从殿内消失。 …… 沈惟舟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 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带他来到秦国的人昼夜兼程,硬生生把一个月的路程缩短到十几天。 上好的良马在行路过程中换了一匹又一匹,驾车的人也换了一个又一个,沈惟舟观察着驿站的数量和分布,暗暗心惊。 燕国境内,几乎到处都是秦国的探子和暗哨,而秦国境内的驿站无论是选址还是资源,都称得上一句令人望而生畏。 都说当今天下三国鼎立,以晋为首,秦国次之,燕国为最弱势。 但以沈惟舟了解到的晋国的情况,要说比燕国强那确实如此,要说能压一头秦国……那不见得。 许是因为他“天算宗宗主亲子”的身份,沈惟舟并没有受到什么冷遇和苛待,一路被平安带到了秦国。 尽管秦国给他安排的是上好的马车,但路上始终是难以休息好,再加上他体质本就虚弱,昼夜奔波之下,沈惟舟病了。 而且病得很厉害。 这是件好事。 沈惟舟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可以用病做掩护,然后夜探秦王宫,摸清楚秦王宫的布局,好方便自己的后续计划。 没办法,他现在毫无武功,如果是之前他倒是有底气夜探秦王宫而不惊动任何人,但是现在……沈惟舟抬手,冰凉的指尖触上温热的茶杯,眉眼间是一片倦色。 旁边的小太监见状立刻俯了俯身,很有眼色地恭敬道:“公子舟车劳顿,今日还请早些休息。” “宫里不比其他地方,这个时候太医院已经宵禁了,公子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明日一早杂家去太医院请袁太医来一看。” 沈惟舟应景地轻咳两声,漂亮的脸上愈发苍白,低低回了声好。 小太监见沈惟舟这么好伺候,原本浮于表面的恭敬顿时真诚了许多,迈着小步退了下去。 沈惟舟和小太监心知肚明,宵禁是真,请不来太医是假。 哪有什么太医晚上不能出诊的说法,若是秦随召见,整个太医院怕是连衣服都不穿就要从被窝里爬出来。 只是现在小太监觉得沈惟舟没这个价值而已。 在不知道秦随对沈惟舟的态度之前,整个秦王宫对他都会是敷衍有余用心不足。一旦沈惟舟不得秦随青睐,那给他请太医就是多此一举;就算沈惟舟走了狗屎运在秦随那得了几分脸面,小太监也可以推说是遵守宫规。 进可攻退可守,这宫里的人都是一个比一个精,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等到门口的动静小下去之后,沈惟舟轻轻吹灭了蜡烛,整个拂云轩顿时暗了下来。 现在出去还不是最佳时机,他故意弄出些自己已经睡下的动静,然后坐在桌前,安静地等着万籁俱寂的时刻。 其实沈惟舟现在已经要烧糊涂了,他的喉咙生疼,身上的体温因为毒素低的要命,一张脸却色若春晓,眼角眉梢都泛着微红,衬得他愈发艷稠动人。 但越是这样他被发现时就越不会惹人怀疑,人们只会觉得他是烧迷糊了去找太医,不会觉得一个高烧的人还会怀着什么别的心思在戒备森严的秦王宫乱走。 更何况他今日刚到秦王宫,无论是拂云轩的宫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对他不甚关注……今晚是最好的机会,千载难逢。 白衣太过显眼,他换上一袭黑衣,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稍显偏僻的宫殿。 犹豫片刻,他凭直觉选了一个方向,顺着走了过去。 …… 一刻钟后,整个秦王宫都被惊醒,沉寂的宫殿长廊顿时灯火通明,喧沸漫天。 殿前司统领卫寻清身着常服,衣冠肃正,面容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近卫军。 “陛下一定还在宫内,搜。” “找不到陛下,提头来见。”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舟舟和狗狗贴贴,两个人都不清醒结果嗯嗯嗯 月底啦有没有营养液投喂qwq — 为了避免纠纷我自己先说,“齐楚韩燕赵魏秦”,初中历史学的,抽签选的,加了个晋。【秦燕晋】 主角在秦国是因为我喜欢千古一帝这个词,封建历史自秦始。 高考历史满分100鸽93,如果你感到熟悉我可能不自觉地参考了中华上下五千年,自觉参考的我会标注。 我流宫廷权谋,本质是个狗血谈恋爱文,啵啵。 第6章 夜已深,明日还有许多要事需处理。 秦随本来是要回寝殿休息,可走在路上想起秦国被坑杀的三万精兵,脚步一转,自己去了刑狱司水牢。 无数人都猜测天下闻名的刑狱司水牢到底被设在何处,才能让各国探子有去无回,传不出半点消息。 只有秦随和刑狱司的部分人知道,从先皇继位开始,这关押重要人物的牢狱就一直设在宫内,摆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确切的说,刑狱司水牢就是一座荒废的冷宫,当然,那只是表面上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让冷宫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真正地成为冷宫,秦随在很早之前就把周围的人都撤了下去。 再把跟着伺候的人都遣散,身姿颀长面如冠玉的帝王一袭黑金玄衣,慢慢地走进了黑暗中。 …… 秦王宫的布局远比天算宗和沈惟舟去过的世家复杂,所以在摸黑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迷路了。 夜深风重,本来就不太清醒的沈惟舟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但好在基本的理智还尚存,每次夜巡都能有惊无险地避过去。 秦王宫的侍卫也不过如此。 这么想的下一秒,在转角处,沈惟舟低着头,直愣愣地撞到了一个人怀里。 沈惟舟没看路,那人也不躲,两人径直相撞,撞得沈惟舟额头生疼,好似肿了一块。 那人怀里有股好闻的冷香,但比冷香更快冲入沈惟舟鼻腔内的,是对方身上铁锈一般的血腥气。 他刚刚杀了人,而且不止一个。 沈惟舟下意识地退半步拉开距离,然后又被对方揽上腰一把搂回去。 沈惟舟有些茫然地抬头:“?” 男人比沈惟舟稍高,因为被按在怀里,所以沈惟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隐约窥见棱角分明的下巴。有风吹动男人耳侧的碎发,恰好落到沈惟舟的脸上,让沈惟舟不适地蹙了下眉。 似乎是看他没什么反抗的意味,男人变本加厉,修长有力的手掌顺着往下牵起沈惟舟的手,然后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将沈惟舟冰凉的手贴到了自己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惟舟好像听见对方满足的一声喟叹。 手背上接触的温度滚烫,沈惟舟抿唇,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状态也不太对劲。 他好像……是把他当冰块用了。 因为沈惟舟身份有问题,怕被细查,所以尽管感到十分不适,他也没有失态,而是努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冰凉的手已经被捂热,男人放弃的顺理成章,空下来的手仿佛调情般的,转而扼上沈惟舟的脖颈。 沈惟舟感受着后颈处的摩挲,喉结微动。 他感受到了面前男人的杀意。 “我好像没见过你。”男人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在强行忍耐着什么,但意外的很好听。 “你是哪个宫的?”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节 秦随感受着手下冰凉细腻的触感,不自觉地按了一下某个凸起,察觉到沈惟舟的轻颤之后,极差的心情骤然好转起来,不过手依旧没放开。 他还是想杀他。 “不说?是侍卫?太监?宫妃的仆从?情人?” “身份低微不敢说?怕给带你进宫的人找麻烦?还是……”秦随低低笑了一声,“还是潜入秦王宫的刺客?” 手掌越收越紧,沈惟舟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意识到再不开口他就真的要被面前这个疯子给弄死了,于是他扯扯男人的衣袖,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秦随不置可否,松开了手下的力道。 沈惟舟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体弱多病,舟车劳顿,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沈惟舟现在只想马上睡一觉,最好是不用醒的那种。 但是不行,以前的他是自己一个人,现在的他还有007,他答应过带007看风景,不能食言。 他得活着,他也得……重新练武功。 自武功被废后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威胁的滋味并不好受,沈惟舟直白地认识到自己在面前男人的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他甚至连自保都做不到。 而接下来他的回答更是至关重要,如果稍有不慎,那别说恢复武功了,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问题。 沈惟舟毫不怀疑面前的男人会杀了他。 想起今天听到的宫女之间的笑言,沈惟舟迟疑了一下:“我是跟着太子殿下来的。” 晋国太子姬衡玉、晋国三公主姬兰若于日前抵达望京,被邀请入住秦王宫,目的是与秦国帝君商谈马上要到来的三国盛会,传言还有些要合纵连横的意味在里面。 而燕国也派出其长公主燕无双、七皇子燕应霖来使秦国,但还在路上,不日即将抵达。 晋国太子带来的人……整个秦王宫见过的应该不多。 面前的人应该是个侍卫统领之类的人物,或者是传闻中秦帝手下暗阁的人,就算怀疑他在说谎,过了今晚也难以查证。 沈惟舟心下有了计较,理由编的愈发像模像样:“太子殿下舟车劳顿,到了秦地有些水土不服,半夜不适,我……臣奉太子之命去请太医,奈何因为不熟悉王宫地形而迷路,还望阁下海涵。” “……” 秦随放下了落在沈惟舟脖子上的手。 看来信了。 沈惟舟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没等把告辞的话说出口,又倏地把心提起来。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听动静好像人还不少。 似乎是看出了沈惟舟的忌惮,秦随微一俯身,没有给沈惟舟拒绝的机会,将他打横抱起,推门进了旁边无人的偏殿。 宫人的俸禄不是白拿的,尽管无人居住,但殿内依旧不染纤尘,随时可以住人。 比如说现在。 没有点灯,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殿内,映照在沈惟舟的身上。 带着病容的美人被迫靠在案几前,乌发如墨铺在身后,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瓷白的肌肤在月下像是在发光,唇瓣殷红如血,好看到像是话本里勾人魂魄的妖魅。 秦随正对着他,居高临下,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只能让人看见薄唇和下巴。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沈惟舟眼角处有颗小痣。乍一看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可越看越是觉得恰如其分,合该如此。 秦随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清醒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修长的手覆上美人眼角的小痣,不轻不重地揉搓着,把瓷白的肌肤弄得红了一片。 系统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 【宝,我们是绿色文学,你这么下去是要被锁的。】 像是为了佐证,系统“啪”一下开了弹幕。 [新人第一次来,不懂就问,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楼上,我是老人,我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嘶哈嘶哈好涩好涩...娇妻文学做梦素材有。] [舟舟我的舟舟,哪里来的狗男人不要碰我家舟舟啊!] [他是狗狗吗?他会不会抱抱摸/摸/舔/舔?] [好看,再看一眼。] [果然不正经,对第一次见的男人就这样,也不反抗,不要脸*****] [……] 系统“啪”又把弹幕关上了。 它觉得弹幕不太对劲。 “我明白。” 沈惟舟冷静地回复系统,半阖的凤眸里一片清明,手往身后摸索过去。 不是不反抗,敌我差距悬殊,所以他在等。 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一击毙命的时机。 夜风顺着没关紧的门窗涌了进来,浅淡的松木沉香从身下人发梢挥洒到空气里,让秦随的理智短暂回归了些许,然后就又被手下冰凉细腻的触感吸引。 很舒服。 想要更多。 人在过于专注一件事的情况下就会忘记另一件事,更别说现在秦随脑子不太清醒。 好似就是一瞬间,原本一直被压制得无法反抗的美人忽然抬手,掌风凌厉地朝秦随而去。秦随一顿,下意识去握住那纤弱白皙的手腕,与此同时额角传来一阵剧痛,有温热自鬓发处流下。 重物坠地的声音极大,空气中血腥味弥漫。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秦随看见美人漠然地起身,把烛台随手扔在了地上。 美人说:“我记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我杀我老婆 第7章 沈惟舟没有对秦随下杀手,不是不想,而是来不及了。 习武之人都是狗鼻子,有一点血腥味都能顺着找过来,而他刚刚闹出的动静又这么大……他不能赌秦国侍卫都是一群草包。 所以尽管非常想斩草除根,但沈惟舟还是掐着手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个偏殿,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而去。 刚刚在秦随手下毫无反抗之力也有这个原因,他烧的迷糊,浑身发软,能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地已是万幸,又谈何跟一个武功不弱的侍卫纠缠。 能偷袭成功也不是因为他现在有多强,而是因为秦随状态也不太对劲罢了,像是中了什么春/药,还是极为烈性的那种,所以才会渴/求与沈惟舟的肢体接触。 换做平时,沈惟舟没有武功,必死无疑。 头痛欲裂,嗓子干的要冒烟,沈惟舟懒得再想刚刚秦随的身份和后续要面对的麻烦,只是迷迷糊糊地往前走,想赶紧回到拂云轩睡一觉。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走了个与拂云轩截然相反的方向,而且越走越远……已经到了秦王宫的中心地带。 周围的建筑愈发陌生,沈惟舟走着走着,仿佛听到耳边出现嘈杂的惊呼声与厮杀声,眼前也不再是秦王宫恢弘连绵的宫殿,而是细密错乱的各色光斑,红与黑在其中最为刺眼。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一个踏空,意识渐渐陷入混沌的黑暗。 沈惟舟昏了过去。 已过寅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周围只有呼呼的风声作响。 过了片刻,见沈惟舟确实没有了动静,侧后方的花丛衣料窸窣的声音响起,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自其中而出。 “殿下。”张文远落后身前男子半步,俯首低眉,姿态恭敬,“此人极可能是秦随派出来的诱饵,借以试探殿下深浅,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秦随?” 为首男子闻言微微驻足,转过身看向张文远。 他穿着一袭青金锦缎绣云纹长袍,玉冠束发,眉如远山,眸似寒星,皎若秋月,气质像一潭幽静的湖水,平和悠远,让人易生好感,却一眼望不到底。 男子看着张文远,一字一顿,语气并不重,甚至称得上一句平和,却让张文远直接跪倒在地,脸色发白。 “我姬衡玉何曾怕过什么?……秦随?” “张大人未免有些轻看衡玉了。” 姬衡玉,晋国太子殿下,板上钉钉的下任储君。传言他三岁成诗,五岁习武,天资卓绝,潋滟风华。曾在十七岁以一己之力镇压晋国叛乱三城,收复西北契丹十六部,闻名天下,引万千未嫁女子心动,也让诸多势力忌惮。 他与秦国秦随,燕国云家云子衍,天算凤九御,南域百里道卿,万劫西楼渡被誉为当世无人再出其右的六位少年天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秦随? 别人兴许怕他,他姬衡玉可不怕。 可惜系统因为沈惟舟的昏迷而被迫进入了休眠,不然它肯定得看着弹幕科普吹个流氓哨:“哟这谁啊!这不是对主角受爱而不得最后江山美人尽失的苦情男配吗!” 系统没有查看剧情,所以它不知道,沈惟舟也不知道,所有人在原著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定位和结局。 年轻一辈顶尖六人,在原著里除了秦随和百里道卿,剩下的都是主角受的后宫。 故事的最后,姬衡玉与云子衍掌控的晋燕两国成为天算宗的附庸,南域百里道卿壮士断腕,大半势力被万劫谷蚕食后隐世不见,万劫谷在西楼渡手中,也顺理成章地成为盛空阳坚实的后盾。 大半个天下归于天算,只剩下一个秦国负隅顽抗,坚决反对世家宗门的统治。彼时的盛空阳已经成为“天下第七人”,甚至比之前六名天骄风头更盛。他与凤九御合拟“诛秦令”,广发天下,邀请众世家望族共覆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 秦国以举国之力,和天下抗衡三年。 三年战争民不聊生,无数人死在战场上,无数人又前赴后继地上了战场继续拼杀。敌军的补给源源不断,秦国被包围孤立无援。饥荒瘟疫蔓延在秦地,瘦弱见骨的孩童和妇人哭着送走父亲夫君最后一程……曾经意气风发的秦随在城头站了一天,而后大开城门,宣布归降。 秦国最尊贵的帝君褪去冠冕,换下华服,着一袭普通黑衣,孤身一人穿过百万伐秦大军,来到盛空阳面前。 战争毁了他俊美的容颜,他的脸上疤痕交错,但一双狭长凤眸依旧充满锋锐和冷意,像是弯月下引颈长啸的孤狼。 他依旧是那个冠盖天下的秦国帝君。 “善待我大秦子民。” 他杀出一条血路来到盛空阳面前,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节 秦历延元十年,秦旧帝秦随在三年战争之后,于归降之日,一人一剑,自绝于秦都望京城楼。其旧部除战死沙场者,悉数归隐山林,不知所踪。 自此天下一统。 原著完。 系统在来秦国的路上曾告诉过沈惟舟,剧情是既定的,不管是盛空阳还是他,都很难改变原有的剧情。 但命运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原本应该死于赴秦途中的沈惟舟安全到了秦国,不该来的姬衡玉也出现在了秦都……一枚棋子的落点改变足以打乱整个棋局,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剧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这一盘以天下为局的棋,才刚刚开始。 …… 张文远听到姬衡玉那一句轻看,顿时诚惶诚恐,连声解释自己并无此意。 姬衡玉不甚在意地一笑:“无妨。” “若此人是秦随的局,那本宫就将计就计,乱他心绪;若此人与秦随无关,那这个时候能出现在秦王宫内宫的人……有趣,真是有趣。” 仿佛根本就不怕被人察觉,姬衡玉拊掌大笑出声,俊美的脸上满是兴味,像是想到了极为好玩的事。 “把他带回去,明日午时,让他醒着跟本宫说话。” 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似乎救个人就跟救小猫小狗一样,随手便救了。姬衡玉吩咐完就拂袖而去,面上又恢复了晋国太子殿下应有的高华气质。 张文远不敢再多言,俯身行礼:“是。” …… 沈惟舟醒来的时候离午时还差一刻,嘴里满是苦涩的中药味,让他眉心一跳。 床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背对着他,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急得抓耳挠腮,直直跺脚。 “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啊……呀,你醒了!” 嘴里碎碎念的小姑娘一转身看见起来的沈惟舟吓了一跳,旋即又反应过来拍拍自己长舒口气,圆圆的脸上满是惊喜:“公子终于醒了,再不醒奴婢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沈惟舟怔了怔,随即打量了一下周围,温和有礼地问道:“请问姑娘这是何地?” 圆脸小姑娘行了个礼:“奴婢秋琴,这是我家殿下暂住的地方。公子既然醒了那奴婢服侍您起身洗漱吧,殿下等您很久了,午时要见您。” 殿下。 沈惟舟抿了下唇,想起了他昨晚随意扯的一个谎——他是晋国太子殿下带来的人。 此处还是秦宫,秦国除了那位帝君外没有别的储君,也就是说在这个宫里能被称为殿下的也就那一人,晋国太子姬衡玉。 看来昨晚是姬衡玉救了他。 刚撒了谎正主就找上门来了,沈惟舟内心有点微妙,同时又不自觉地想到更多。 姬衡玉深夜不睡觉,在秦王宫乱逛什么。 身为一国太子,亲自出使秦国本就不该,又于抵达当日深夜在秦王宫走动,这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别有所图。 【万一人家失眠呢。】 系统打了个哈欠。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昨晚救了你。】 【我的宝,人情债可不好还,你得想个办法让他也欠你的人情。】 “……我明白。”沈惟舟在心里回复系统。 时间所剩无几,拒绝了秋琴服侍的请求,沈惟舟让她把衣服放下出去便可。 “秋琴,你说的殿下……是姬衡玉吗?” 看着秋琴把衣服给他拿来放下,沈惟舟若有所思,还是问出了口。 “大胆,不可直呼殿下名讳!” “嗯?” 伴随着秋琴声色俱厉的叱责而来的,还有一道清越的男声。 沈惟舟抬眸看去。 姬衡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处,正带着几分好奇看向沈惟舟。 其一身云锦白衣,容色清隽,气质泠然如莲花,让人下意识生出好感,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般出尘的人,只能默默远观,不可亵玩。 他挥挥手让秋琴退下,自顾自地坐到沈惟舟面前,倒了一杯茶,把它递给了沈惟舟。 “你认识本宫?” 沈惟舟垂眸盯着面前的茶,轻轻一笑,不接。 “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姬衡玉不是省油的灯 他和秦随一样都以为舟舟是只无害的小猫咪,然后被小猫咪舟踩在了头上吃了一个又一个哑巴亏 小猫咪舟因为之前的经历,以为他温和待人就会有更多人喜欢他和他交朋友 后来发现没用但是已经习惯对所有人都温和笑笑 然后再反手给他们一刀 第8章 空气瞬间凝滞下来,姬衡玉面色不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茶杯收回,轻轻放在了桌上。 沈惟舟漂亮的脸上病容未消,长睫低垂,似有歉意:“抱歉,我不喜欢喝茶。” “苦。” 像是孩童撒娇的话语配上沈惟舟那张脸就莫名相合起来,姬衡玉盯着沈惟舟良久,终于笑出了声:“本宫倒是不知道秦王宫里还有这般有趣的人儿。”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沈惟舟抬眸,装作没看见姬衡玉眼中的探究之意,温声回应道:“盛空阳,让殿下见笑了。” 随意一些又如何? 反正现在顶着盛空阳的身份,背后好歹有天下第一宗门作为后盾,就算是晋国太子也不能让沈惟舟做不想做的事,秦国帝君在动他之前也要思索三分。 除了武功被废后自甘消沉的那段时间,沈惟舟从来不知道忍气吞声这个词该怎么写。记忆中哪怕是在入天算之前给人做些零活换一口饭吃的时候,他也敢用弱小的身躯与成年的乞丐撕咬,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吃食抢回来。 就算没有武功,他也自有保全性命的办法。 所以他不怕姬衡玉。 姬衡玉听到这个名字后略略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找到了对沈惟舟的印象。 “天算宗主之子?” 沈惟舟微一颔首:“正是。” 得知了沈惟舟的身份后,原本热情的姬衡玉顿时变得兴致缺缺,言辞中甚至不由自主地透露出几分轻嘲:“闻言盛公子对风九御少宗主一往情深,不惜以三年自由换取风九御的性命,如今看来确有其事,倒也真是一桩佳话。” “时候不早,本宫就不留盛公子用饭了,下次再见风少宗主,代本宫问好。” “秋琴,送客。” 面色不好的秋琴显然还在因为刚刚的事不满沈惟舟,因此只是象征性地把沈惟舟送出院子,就告辞回去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沈惟舟慢吞吞地往秋琴指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晒太阳,和系统讨论着弹幕内容。 “作为深情男二的姬衡玉为什么不喜欢我?” “正常,我又不是盛空阳。” “我为什么不喝姬衡玉递过来的茶?”沈惟舟不解,“不喝就是不识好歹?不想喝。” 沈惟舟自认为看人还算准确。但姬衡玉这个人,他看不透。 传闻中的姬衡玉生而知之,天生帝命,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 但沈惟舟的直觉告诉他,姬衡玉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和洒脱。 小心为上。 所以不接姬衡玉的茶,也就意味着不承姬衡玉的意,想办法还了昨晚的人情之后,他与姬衡玉就算两清。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心里清楚,昨晚就算姬衡玉不救他也死不了,只不过要病更长些日子罢了。 左右不过就是病秧子,时间多一些少一些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这个人情,可以还。 【弹幕开始骂你败坏他们家“小太阳”名声了!】 系统义愤填膺。 【有本事让盛空阳自己来啊。】 【本系统从来不从门缝里看人,结果没想到有些人就只有门缝里那么点,还要怪本系统看不起,我呸——】 沈惟舟笑得温和,让系统把弹幕关了。 “败坏名声?” “也不是不可以试试呢。” — 秦随醒的比沈惟舟要早很多。 虽然昨晚沈惟舟下手毫无保留,但毕竟没有内力,伤口只是看上去严重。秦随十二岁便开始上战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刺杀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昨晚跟以前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要不是中了药神志不甚清醒,沈惟舟连近他身的本事都没有,更遑论打伤他。 想到这儿,秦随的神色有些阴郁。 昨晚他一时心血来潮去刑狱司看了一眼李仁立的妻儿,想从他们口中得知燕国是否有更多的细作潜伏在秦国境内。 一开始倒是正常,李仁立的妻子破口大骂他暴虐不堪残害忠良,话里话外把自己通敌叛国说成替天行道,秦随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给了她一个痛快。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节 或许是母亲的死状吓到了两位少爷小姐,李仁立的一双儿女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告诉秦随叛国是其父一意孤行,与他二人无关。 “陛下,娇儿知道一份名单,是在父亲书房里看到的,娇儿愿意把名单献给陛下,求陛下一份恩赐。” 李娇儿更是字字泣泪,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试图用名单让秦随网开一面。 秦随耐性很好:“说吧。” 李娇儿怯懦地看了一眼兄长,慢慢朝秦随爬过去……然后扬手撒了一把粉尘状的药。 那是她兄长给她的,让她趁秦随不注意用在秦随身上。 哪有什么名单,都是拖延时间让秦随放松警惕的说辞罢了,进刑狱司水牢的人从来就没有活着出去的,但李娇儿想活,她兄长亦是如此。 秦随反应很快,但到底是没有防备,还是中了招。 这药性子极烈,见效也很快,短短时间内李娇儿就已经面色驼红,撕扯起自己的衣裳,身体也不自觉朝秦随攀附过来。 而她的兄长已经趁着这个时候从牢房跑了出去,竟是看都不看李娇儿一眼。 李娇儿也顾不上兄长了。 传言中秦随阴晴不定,杀人如麻,面如鬼煞,但今日一见,李娇儿发现自家陛下竟是如此好看,性子也不像那般…… 没有在意女子错愕的眼神,秦随抽出长剑,转身就去追李家嫡子。 沈惟舟猜得没错,秦随在遇见他时刚杀了人,且不止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沈惟舟抱起来很软,身上的味道恰巧又得秦随喜欢,那他应该是第四个。 秦国帝君,向来杀人不眨眼。 卫寻清看着自家陛下,面无表情:“陛下,李家剩下的人该如何处置。” 秦随干脆:“处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李仁立既然敢做出叛国的事,想必就一定了解自己和家人的下场。 他要李家给他大秦的三万将士陪葬。 卫寻清:“是。” “等等。”见卫寻清要告退,秦随微微眯起眼,语气莫名,“你昨晚在明粹宫找到朕的时候,真的没看到旁人?” 卫寻清板着一张脸,第七次回答自家陛下:“没有。” 秦随“嗯”了一声,压根儿不听卫寻清说什么。 “他手上有茧,按理说应该会武,”想到昨晚记忆中柔软的触感,秦随微微一顿,“但武功应该不高,不然不会那么蠢。” “他身上很好闻,抱起来很软,朕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但他很瘦。”秦随补充道,“跟小猫儿似的,太轻了。” 卫寻清耐着性子:“还有吗?” 秦随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没有了。” “找到之后是就地处死还是关进刑狱司?” “带给朕。” “……你那是什么眼神?”秦随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寻清,“朕只是想让他知道藐视天子是什么后果。” “……” “那要不要派人去姬衡玉宫里看看?”卫寻清沉默良久,终究还是为人臣子的本能占了上风,问道。 秦随轻嗤一声:“不用。” “若是你,在那种情况下,会告诉朕实话吗?” 卫寻清点点头,又摇头:“不会。” “那不就是了。掘地三尺,给朕把人找出来。” “臣遵旨,臣告退。” 秦随这边的事沈惟舟一无所知,他现在遇上了另外的麻烦。 本来顺着秋琴指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奈何沈惟舟方向感实在是差劲,他又迷路了。 系统幽幽叹了口气。 【你能活到今天多亏不爱出门啊。】 沈惟舟沉吟片刻,安慰系统:“没关系的,这次一定行。” 【谢谢你,这是你今天第六次对我说这句话。】 【我对你的自信给予鼓励,但还是希望你有认清自己的勇气。】 “……”沈惟舟沉默。 或许是天道也看不下去了,这次沈惟舟在七拐八绕之后,终于看见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景色。更令人欣喜的是,与陌生景色一起出现的,还有一群陌生的人。 有人就代表着可以问路,能问路就代表着可以出去。 沈惟舟微微抿唇,双眸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来到了这群人的面前。 “你来了?”为首的男子看见沈惟舟的脸后愣了一愣,眼底浮现出惊艳之色,只是很快就被厌恶和轻视压下去。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冷笑一声。 “不过是个乡野里长大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 “正红也是你能穿的?” “来人,给本公主把他的衣服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我想找昨晚的那人算账。 卫寻清:啊对对对。 第9章 沈惟舟现在穿的是一袭红衣。 织云锦的大红上有金线勾勒出云纹佩络,明金与暗金交错,从袖口一直蜿蜒到袍角,透着一股低调的华贵。 沈惟舟肤色白,长得好,正与这红衣相配。极稠丽的红逶迤在青年身侧,瓷白肌肤在光下隐约可见黛青色血管,乌发如墨用发带束起,易碎的脆弱感中带着几不可察的锋锐,偏偏气质又如同高山白雪水中明月,温润中带着一丝冷淡。 生生叫人看呆了去。 姬兰若也晃神于面前青年一瞬,反应过来后顿时恼羞成怒,失了面子的怒气中夹杂着藏在心底的嫉妒和占有欲。 气自己身为公主怎会对一个如此卑贱的伶人之子惊艳。 暗恨这伶人之子长得太过祸国殃民,竟然比她还要貌美许多。 长得这般好看,让人忍不住想把他金屋藏娇,从此只能给自己一个人绽放颜色,或者是……把那张脸撕下来,毁掉! 姬兰若面上略过一丝扭曲,娇媚的容颜因为恶毒心思而变得狰狞,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来人!”姬兰若抬手,身上的首饰叮铃作响,“给本公主把他的衣服扒了!” “卑贱之子也敢在本公主面前穿正红,谁给你的胆子!” 沈惟舟:? 衣服不是他自己的,按秋琴的话来说,这是姬衡玉赏赐给他的。 虽然对这份赏赐毫无兴趣,但昨晚的衣服已经被宫人拿走,他又不可能拜托晋国的人去拂云轩给他拿衣物,就只好穿上,等日后还人情时一并还了。 姬衡玉来见他时他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这套衣物是离开时才换上。 人们总是对美人有格外优待的。 就算是对沈惟舟不满的秋琴在看见青年一袭红衣绝艳的那一刻,面上的表情也满是失语,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了半分。 但此刻,这份美貌在面前衣着华贵的女子眼前却成了最大的原罪。 避开两个侍女的上手,沈惟舟微微后退几步,神色冷淡:“三公主认错人了。” 自称本公主的女子是晋国三公主姬兰若无疑,沈惟舟并不了解这位久居深宫的公主,但看刚刚这位的言行,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物。 懒得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沈惟舟解释几句,就要礼貌告辞。 但麻烦这种东西向来是主动找上门且甩不掉的。 他想走,也要看这儿的主人想不想让他走。 听到沈惟舟的话后姬兰若眼底满是不屑,涂着金粉豆蔻的青葱玉指隔空点点沈惟舟:“愣着不动干什么,本公主的话管不了你们了?给本公主扒了他的衣服!都是聋子吗!” 本来因为沈惟舟一副神仙公子模样而犹豫的侍女们顿时认真起来,服侍姬兰若良久,她们都清楚公主生气起来是个什么下场。不少人被活活打死,连尸体都是喂了公主养的巨蟒,凄惨无比。 沈惟舟自是不可能束手就擒,但如今这副身子实在是拖后腿,他无法精准地把握力道,下手没个轻重,闹到最后怕是会难看万分。 青年神色冷了下来,看向姬兰若的眸子隐约闪着杀意。 并未听说晋国三公主有多受宠,如果一定要将事情闹大的话,想必杀个公主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面带疑虑的男子终于开口:“且慢。” 姬兰若斜睨他一眼,却没生气:“干什么?” “三皇姐,弟弟之前听下人说那卑贱东西长的丑陋不堪,与此人实在是对不上,不若再等等看看?”晋国六皇子姬兰永言辞中对姬兰若很是亲近,“毕竟身在秦国,若是动了不该动的人,怕是会惹得秦国陛下厌弃,对姐姐不利。” 姬兰若觉得此话有几分道理,还未回答,不远处就有人拽着一个灰扑扑的男人过来,动作十分粗鲁。 他小跑着上前,一脚把低着头的男人踹倒在地,刚好落在沈惟舟身前。 沈惟舟垂眸看他,只能看见细弱枯瘦的手指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还有逐渐氤氲在青石板上的血色。 那人就这么匍匐在地,不动不说,悄无声息,像是已经死了。 “奴才参见三公主,六皇子。”太监的声音尖利无比,却又满是谄媚,“这小混账不听话耽搁了时候,奴才已经教训过他,还望殿下们恕罪。” “真认错人了?” 姬兰若不悦地皱眉,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是冷哼一声。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节 错了又怎么样,左右太子哥哥都会护着她,只要不是惹到秦随,她在这秦王宫就可以横着走。 都怪这个卑贱的东西。 给姬兰永使了个眼色,满意地看着他起身朝那个灰扑扑的人过去,姬兰若的心情好了起来。 一双紫金长靴踩上了那枯瘦的手掌狠狠碾压几下,男人发出几声闷哼,身体挣扎起来。 “按住他。”姬兰永吩咐道,“冰水拿来了?” “早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用吗?”太监低眉顺眼,语气中带着兴奋和快意,显然是没少干这种腌臜事。 “用。” 一声令下,男人被从地上扯起来,强硬地被按住跪在了地上,姿势屈辱。 沈惟舟这时看清了他的脸。 左半张脸清秀却满是伤痕,颧骨处高高肿起,额角更是青紫交加,鲜血顺着流下;右半张脸像是被火灼烧过,肉桂色的皮肉新旧不一,深深浅浅坑坑洼洼,让人看见几欲作呕,可怖无比。 他实在说不上好看,甚至当得起一句世俗眼光上的丑陋。 但他的眼睛很独特,是墨绿色的,像是之前沈惟舟见过的波斯猫眼石,阳光洒在上面,晶莹剔透,很美。 而此刻那双原本应该澄澈的眸中没有半分属于活人的感情,全是麻木和死寂,如同一个知道自己既定命运的提线木偶,只等着死亡的到来。 沈惟舟看着对方这幅样子,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 系统气呼呼的。 大雪已经过去,再过一个月就开春了。 但尽管如此,气温仍是隆冬腊月的冰寒,别说是冰水,就是普通的水浇在人身上,也能让人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看着太监提起装满冰块的木桶朝那人走去,沈惟舟唇瓣微抿,眉眼恹恹。 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等一下。” 沈惟舟温声制止,不卑不亢地问姬兰若。 “请问三公主,这个人犯了什么错?” 姬兰若美目中满是讶异,似乎是没想到她都不找沈惟舟的麻烦了,沈惟舟还为了一个玩意儿自讨无趣。 世家望族中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没眼色的人,姬兰若一下子就猜到了沈惟舟的出身平平,跟秦随关系想必也不是很大。 这下顾忌全无,姬兰若笑得花枝乱颤,指指跪下那人。 “其母卑贱,身为伶妓却勾引主人,他的妹妹更是屡次冒犯于裴世子。”姬兰若嫌恶地掩嘴,“一个伶妓之女也敢肖想裴家尊贵的世子,可笑。” 听到妹妹,男人木然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眼中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 “……” 他徒劳地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舌头被割了。 沈惟舟手指微动,眼神愈发凉薄。 “他娘死了,他妹妹不见了,他自己在路上跟过来非要讨一个公道——他的公道跟本公主何干?”姬兰若笑容天真,眼底满是讥讽,“本公主只是告诉她裴世子会去栖凤林,裴世子当然不会去那种地方,他妹妹去没去本公主哪知道。” “下/贱东西还毁了三姐姐最喜欢的绮罗裙,不把他杀了都是三姐姐心地善良。”姬兰永从太监手中接过冰桶,朝男人兜头浇下,“冒犯天威,理应如此。” “够了。” 沈惟舟抬手拦住姬兰永的动作,神色平静:“既是如此,在下身边还缺个干些粗活的仆役,不知两位殿下可否割爱。” 姬兰永面色古怪:“你要他?” 沈惟舟:“是。” “007,帮我想个理由。” 系统斩钉截铁。 【他衬你好看。】 众人只见如谪仙般的青年微微颔首,声音清冷:“我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言外之意,就喜欢长得丑的。 没见过这样美丑不分的,周围有人笑出了声,又马上憋回去。 姬兰若不傻:“你想救他?” 沈惟舟不置可否:“还望公主割爱。” 姬兰若闻言美目一转,扫了眼跪着的男人,又看向沈惟舟:“本公主今天心情好,你跪下给本公主磕头认个错,你和他,就都可以走了。” “……” 灰扑扑的男人匍匐在地,紧紧咬着牙根,手指几乎要插到青石板里。他因为寒冷和折磨脑袋嗡嗡作响,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像是一把钝刀割肉,生生刻在他的心上。 不加掩饰的恶意,赤/裸裸的羞辱,明明是正午艳阳高照,沈惟舟却只觉得如坠冰窟。 倒不是因为姬兰若的话,而是因为好巧不巧地,他体内的毒发作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要不然就会暴露他体内说不清的毒。 沈惟舟径自拉面前的男人起身,心里一瞬间想过无数种脱身办法,又一一否决。 男人浑身湿淋淋的,血污与尘土沾了满脸,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他猫眼石一般的墨绿色双眸盯着面前修长白皙的指骨良久,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弄脏了沈惟舟的手。 “对他人百般解读和羞辱,并不能让我了解到他人的不堪,只能让我看到一览无余的你自己。” 沈惟舟并没有过多关注自己救下的人。 他轻咳几下,眉眼极尽温柔,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字字诛心。 “公主,别把自己变得这么难看。” 【直白点说,就是别给脸不要脸。】 姬兰若没听出言外之意,但想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顿时就要发作。 可沈惟舟下一句话立时把她生生定在了原地。 “太子殿下,看了那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喜欢干一些补充说明的事。 系统:别问,问就是乐于助人。 该想办法从天下各地薅羊毛恢复武功了:) 评论都会看,知道你们在看就是我继续写的动力,谢谢你的喜欢~ 第10章 姬衡玉在后面看戏。 沈惟舟没有内力察觉不到,系统也不知道,但是上帝视角的弹幕知道啊! [男二在后面,舟舟快把他拉出来挡刀。] [这么丑为什么要救啊,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巴结一下姬兰若,说不定还能晚死一会儿。] [这是丑奴啊,他妹妹很厉害的,之后会为了小太阳牺牲呜呜呜呜。] [安诗雨那个早死的哥哥?他不是会死在秦国暗卫手里吗?] [沈惟舟都没死在半路上……好像那个山贼劫持的剧情因为秦国侍卫跑得太快蝴蝶掉了。] [……] 弹幕肆无忌惮地吐槽着剧情,沈惟舟看见自己“早死”的结局眼都不眨一下,倒是心思在安诗雨这个名字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看样子妹妹在剧情里不是个没有姓名的炮灰,处境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还有救。 把两个月之后的假死脱身计划再加上一人,沈惟舟已经想好了怎么把男人送去找他的妹妹然后他自己去天下各地游山玩水。 因为想象中的计划过于顺利,心情不错的沈惟舟难得对姬衡玉有了几分耐心。 “太子殿下?” 偌大的庭院里久久没有动静,就在姬兰若以为沈惟舟是在唬她的时候,亭前假山后走出来一群人。 是的,一群人。 正要发火的姬兰永直接傻了眼,抬起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就那么呆呆地停在半空,尴尬无比。 姬兰若也愣在那里,反应最快的是一众宫女侍卫太监。 周围的人跪了一地,显得长身玉立的沈惟舟愈发扎眼。 但是……沈惟舟微微蹙眉。 姬衡玉的出现在沈惟舟意料之中,就算弹幕不说他也猜得到。宫中眼线众多,身为谋略心机皆为上乘的晋国储君,姬衡玉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处在一个消息闭塞的被动境地,怕是这边他刚一遇见姬兰若,那边情报就已经送上了姬衡玉的案前。 但姬衡玉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他的旁边与他并肩而行甚至隐隐超过他的还有一人。 一个带着精致面具的男人。 察觉到沈惟舟的怔愣,男人冷冷看过来一眼,银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却格外凸显出那双如墨般的狭长凤眸,里面带着沈惟舟看不太懂的东西。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好像对不在意的事都看不进眼里,更别说记住,乃至放在心上。 沈惟舟觉得就算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自称要揭竿起义自立为王,这个男人大概也不会多投来一个眼神。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节 很自我专断,沈惟舟安静地看着他,给了秦随一个初步的印象。 秦随也给沈惟舟下了一个定义。 美人。 烂好心硬出头但挺会说话的美人。 总的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两个人都没认出来对方,都觉得这就是第一次见面。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昨晚两个人都不太清醒,都没看清对方的脸。 秦随中了药,沈惟舟发着热,注意力全用在保护自己身上了。 另一个原因就是……两个人都和昨晚不太一样。 沈惟舟昨晚穿的是黑衣,遇事冷静,还疑似会武功。打伤秦随后扬长而去且不被殿前司的近卫发现,怎么看都是潜入秦王宫的刺客,与一袭红衣的笨蛋美人实在是扯不上瓜葛。 更何况…… 秦随收回视线,神色淡淡。 隔得这么近,沈惟舟毫无内力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 以色侍人,不过如此。 沈惟舟的认知就更简单了。 没看清脸,但被他打伤了,疑似秦王宫的夜巡侍卫。 可秦随为了不让他人看见自己额角的伤特地戴了面具,精致的秘银面具足够华丽,也足够大,别说是伤口了,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倒是应了传闻中秦随面如鬼煞的说法。 沈惟舟也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戴面具应该是因为长得丑吧,身为秦国尊贵的帝君,不想让人看笑话也是人之常情。 两个人的思想在某种程度上诡异地统一起来。 被无视的姬衡玉:? “看来不用本宫介绍了,陛下与盛公子应当比本宫熟悉才是。”姬衡玉一拍折扇,看向了沈惟舟,“看看戏而已,不要那般小气。” “殿下说笑了。”沈惟舟面不改色,“既是如此,那人我便带走了。” “皇兄!”姬兰若跺脚,美目泫然欲泣。 “等一下。”姬衡玉止住沈惟舟离开的动作。 折扇轻点沈惟舟。 “你走可以。” 又轻飘飘划过那灰扑扑的男人。 “他,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沈惟舟:暴君 秦随:废物美人 掉马后 沈惟舟冷笑:以色侍人? 秦随:…… 秦随:qaq 第11章 姬衡玉含笑阻止了沈惟舟带走男人的动作,语气自然而然,像是在与相识多年的老友叙旧谈话。 姬兰若欣喜地凑上前来,面色绯红:“皇兄……” 流光月华般的翩翩男子笑容如旧,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女子扯衣袖的手。 “就知道皇兄最疼兰若了!” 姬衡玉站在姬兰若一边,秦随不说话,只是可有可无地看着他们,像是对面前这一出好戏并不感兴趣。 所有人的态度都很随意,就只有沈惟舟和男人独立于他们之外,像是浮在水面上的孤岛。 毒素散发出的寒意由内而外,沈惟舟眼角眉梢愈发清冷,似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只有唇瓣那处殷红艳丽得要命,把人的目光全然吸引过去。 空气寂静片刻,沈惟舟看着姬衡玉,唇边蓦地绽出一抹笑。 他缓缓朝姬衡玉走了过去。 见状,男人漂亮的眸子黯淡下来,挺直的脊背似也微弯。 谁会为了一个没用的丑八怪去得罪晋国丰神如玉的太子殿下? 换他,他也不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惟舟要服个软了结此事时,他停下了向前的动作。 沈惟舟轻声:“若我今天非要带走这人呢?” “殿下要如何?” 姬衡玉的笑容淡了下来,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沈惟舟:“你可是想好了得罪本宫的后果?” 似带病容的美人轻笑一声。 “我的意思就是天算的意思,不管殿下要如何,天算都接下便是。” “我的生父是天算宗主,养母是燕国薛家家主薛如,师从红泥道人,天下第一剑风九御是我师兄,万劫谷少谷主是我至交好友……” “大不了你杀了我,”沈惟舟这时已经靠的离姬衡玉很近,近到姬衡玉能闻见他身上清冽的沉香,“然后试试能不能攻下燕国灭杀天算。” “殿下。” 殿下二字被沈惟舟咬的极轻,明明前面还是大逆不道的威胁之语,加上这两个字就莫名显得像是朋友间的调笑嬉闹之言。 姬衡玉没有说话。 【主角的万人迷光环,真是从小到大不受苦,这谁不眼馋啊。】 【你真的想好怎么逃了吗我的宝,这话一说你可把在场两个皇帝都得罪死了。】 顺着秦随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过去,沈惟舟觉得自己说都说了,得罪一个不少,得罪两个不多。 反正两个月后自己就“死”了,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就算要算账也算不到他头上,被系统名为劝导实则百般唆使的沈惟舟毫无心理负担。 “陛下,我是秦国的客人,不是卖身给陛下了。”美人步调一转,又把矛头对准了秦随,“保证客人的安全和愉悦是作为主人应有的礼貌。” “陛下觉得呢?” 不少人被沈惟舟的胆大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秦随“哦”了一声,语气玩味:“你在质疑朕?” 沈惟舟温和笑着:“不敢。” “不敢?” 秦随长眉微挑,漫不经心地来到沈惟舟身边,微微俯身,呼吸间的灼热气息扑到美人小巧白皙的耳垂上,耳垂瞬间就染上一片暧昧的薄红。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 沈惟舟下意识别开脸,又反应过来什么,微微偏头。 二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到能数清彼此鸦羽般细密的长睫,呼吸交错间能听见彼此或快或慢的心跳。 让外人见了,大抵以为秦随想吻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除了当事二人。 秦随始终是一个散漫的状态,沈惟舟更是面色不改,气质温润如玉,却暗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疏离。 他在演戏。 秦随毫不掩饰,沈惟舟心知肚明。 “朕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但你要证明自己配得上朕给的东西。”秦随盯着红了一片的白皙肌肤,似是感到有趣,低低笑了一下,“三国盛会不日将于秦地举办,天下之人皆可参加,你自然也不例外。” “代表秦国李氏参加,若得名次,今日之事朕允你一笔勾销。” “若你只会说些好听的话,仰仗身后宠爱你的人便肆无忌惮……” 秦随不紧不慢地起身。 “朕想干的事,十个天算也拦不住。” 【答应!答应!答应!】 系统看着弹幕嗷嗷叫。 【那什么盛会的奖励有你需要的东西!不去也得去!】 【给爷去!!!】 根本不用沈惟舟的回答,秦随直接带着一行人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给姬衡玉留下。 沈惟舟看了一眼姬衡玉,毫不犹豫地扯起男人:“跟上。” 主角都离场了,这戏台子自然也就散了。 姬衡玉并未再阻止沈惟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寻清在临走之前看了看眼含嫉恨的姬兰若:“三公主,身在秦王宫,还望谨言慎行。” “我们陛下的客人,可不是谁都能得罪的。” 简单直白,意有所指。 被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如此呛声,姬兰若哪里能忍,当即就找姬衡玉开始告状。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节 姬衡玉看着离去的秦随和沈惟舟,微微摆手。 身后随行的人里立刻出现了三位嬷嬷。 三人甚至都不用姬衡玉吩咐,两个人按住惊慌失措的姬兰若,堵上她的嘴,为首的一位老嬷嬷上去行了个礼:“得罪了。” 然后“啪”的甩了姬兰若一个耳光。 姬兰若一下子被打懵了。 嬷嬷板着脸看她,冰冷的眼神不像在看公主,像是看没有什么生命的死物。 “身为晋国公主,私自带人入秦宫。” “啪。” “私刑被秦国帝君发现,坏殿下大事。” “啪。” “忘记自己身为公主的本分,致使母国蒙羞。” “啪。” “愚蠢恶毒,犯错之后不知悔改,依旧目中无人。” “你以为这是在晋国?!”嬷嬷声色俱厉,下手丝毫不因为姬兰若的身份有所保留。 此次来秦国之前陛下就把国务交给了太子殿下,如今的晋国掌权人,名为晋文帝姬宗昌,实为姬衡玉。 姬衡玉的意思就是帝令,区区一个姬兰若……公主可以有很多,但晋国储君仅此一个! “早就告诉父皇这次带小九过来,他偏宠小九那丫头,把你这个只有脸可以看的蠢货扔给了本宫。”姬衡玉轻轻道,全然不顾姬兰若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该知道你这次来秦国背负着联姻和亲之命,既是知道自己又蠢又坏,偷偷地干坏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摆到明面上来呢?” 姬衡玉很是不解。 “给本宫找难堪?” 鬓发凌乱脸颊红肿的姬兰若闻言疯狂摇头,被嬷嬷用布塞住的口中发出呜咽声。 “料想你也不敢做这种事。” “同样是废物,本宫若是秦随,就算是娶盛空阳也不会娶你这个蠢货。” 姬衡玉的神情怜惜,若是不听他说的话,倒像是在安慰姬兰若。 “那个男人的背景本宫已经派人去查了,放心,无论如何,他活不长。” “三国盛会那么乱,死一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刚刚试探了秦随对盛空阳的态度,不妙啊,他们的关系比本宫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天算想站在秦国这边?” 霁月光风的男子轻摇折扇,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如画般俊美的眉眼。 “有点意思。” …… 卫寻清看着身后折道离去的人,再三犹豫,还是问了秦随。 “陛下,刚才……” 秦随看都不看他就知道他想问什么,轻嗤一声:“不过是想看看朕对盛空阳的态度,借此试探秦国与天算的关系,推测这天下之争有没有江湖势力参与其中,偏偏还要用个散步的借口把朕约出来。” 墨袍玉带的陛下点评很是一针见血:“姬衡玉,此人心思城府极深重,不可交。” “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寻清认同地点头:“正是如此。” “那盛空阳呢?” 这个问题让自家陛下沉默了一会儿。 秦随想了想刚刚沈惟舟的表现:“不好说。” “表面上一无是处,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东西,仗着身后的背景就开口得罪朕和姬衡玉……传言盛空阳可是个极为聪明通透的人,不然当年流民那么多,他凭什么被薛家收为养子,又是如何被红泥道人收为徒弟?” “朕看不透他。” “……”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朕干点事。仅凭李仁立一人绝无可能瞒天过海,李家通敌背后必然有更深的一条线,三国盛会天下瞩目,混乱的时候容易滋生事端,也容易引蛇出洞。” “让盛空阳去做那诱饵就再合适不过了。” 若盛空阳平安无事,那便两厢安好;若盛空阳被背后那些人灭口或接触威胁,麻烦也扯不到秦随身上来,秦随反而能顺藤摸瓜查到想要的线索。 盛空阳那么好的家世背景,不用可惜了。 帝王狭长双眸微眯,忽视了今天见沈惟舟的那丝熟悉感。 想起数月前就让暗阁去查的资料,秦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还没消息吗?” 卫寻清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在问他。 果不其然,一到宣室殿,一封信笺就被搁在了秦随案前,等待着帝王的拆阅。 秦随抽出纸张。 “盛空阳身份有疑,多方势力阻碍查探,还需要一些时间。” “晋国有合纵连横之意,其九公主正在来的路上。” “燕国有乱,已被镇压。” “小心行事!” 最后四个大字用朱红描就,极为郑重。秦随看完信笺,修长手指捏住纸张一角染上烛火,任由灰烬散落在眼前,火舌舔舐上指尖。 火光在殿内明明灭灭,秦随取下面具,俊美的脸在光影中晦涩难辨。 另一边,沈惟舟随便抓了个宫女问路,总算是回到了拂云轩。 刚回到房间,他就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红到发黑的血。 男人虚虚扶了一下沈惟舟,沉默半响,用手蘸水在桌上写了一行字。 “你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姬衡玉:你就这么对我?我可是晋国太子 沈惟舟:不然呢?那你报警吧 秦随:狗狗祟祟浑水摸鱼干一些利用老婆的事 现在还是冷酷无情的完美帝王修狗 — 昨天蠢作者忘记定时了,今天二合一,啵啵 第12章 “你中毒了?” 男人写的虽是疑问句,但眼中却满是笃定。 他伸手想去搭沈惟舟的手腕,在看到自己粗糙丑陋的手掌时又倏地把手收回来,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和羞赧。 沈惟舟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指骨捏得泛白,偏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屋内还算暖和,男人蘸水在桌上继续写,字迹凌厉,很快干涸。 “安秋明。” 沈惟舟温声:“知道了。偏殿没住人,东西都是新换的,你先去收拾一下住着吧。” “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些水和新衣,趁早把湿衣服换下来,你内力低微,身体亏空,自己多注意一下。” 安秋明沉默地点点头,在桌上继续写:“我待会儿过来找你。” “我懂医。” “你看上去很不好。” 沈惟舟抬手拂去唇角的血,笑容淡淡:“我没事。” 把安秋明安排好,把该吩咐的事都吩咐完,沈惟舟屏退宫女,一个人在寝殿内,终于软软地倒了下去。 床榻近在咫尺,他甚至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往前走一步。 美人蜷缩在地上,额头因为疼痛大滴大滴地冒出冷汗,打湿了耳边的碎发。手腕处黛青色因为疼痛而更加明显,修长的手掌无力地垂落,露出掌心斑驳的血痕。 拂云轩的地暖不算小,沈惟舟能感受到身下的灼热,但他身上仍是足以和风雪媲美的冰冷,他颤抖着,以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着,恍惚中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个活着的人。 五脏六腑都是撕裂般的痛楚,脑中也是针扎般的痛,沈惟舟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叫出声,本就冷白的肌肤愈发没有血色,紧闭的双眸边挂着几滴将落不落的晶莹。 沈惟舟咬牙让自己清醒着承受这些痛苦。 因为如果睡着了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再醒过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毒发,但却是系统第一次看见他毒发时的模样。 系统讷讷半响,终于明白了初见时沈惟舟为什么会对它说的天命之子不抱有任何期望。 毒是风九御沾惹上的,在中毒时就发作过,盛空阳全程目睹了那个过程。 他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痛苦,连身为主角攻的风九御都忍受不了要嘶吼挣扎的痛苦,被盛空阳轻飘飘一句抱歉就尽数转移到了沈惟舟身上。 他可能真的会有办法解毒,毕竟他是主角,承整个小世界的气运而生,一些在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他想,他就办得到。 但他依旧没有选择让风九御承受这份痛苦,没有让自己在乎的人去等待这样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解毒过程。 故事的结尾总是美好的,过程也由胜利者书就,加以或多或少的偏向和美化。 但系统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能崩成这样。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3节 【按人设和剧情来说这份毒应该被他转到自己身上才对,然后成为推动剧情和主角感情线的一个节点。】 【主角也不应该是万人迷啊……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系统在意识空间急得上蹿下跳。 【管他的,没有天命之子的品格还占着天命之子的气运!我呸!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宝你再忍忍呜呜呜,007没用,007帮不上你呜呜呜。】 【……】 【呜呜哇啊啊啊啊你别疼了我们明天就去找解药,什么秦国什么主角我们都不管了呜呜呜呜。】 系统急着急着开始号啕大哭,机械的电子音奶呼呼的,让沈惟舟愧疚起来。 “……别……别哭。” 沈惟舟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顺着漂亮的下颔滴进衣领。 他不太熟练地哄着系统:“我没事了,我好了。” “没关系。” 毒发的时候一分一秒都是难捱,沈惟舟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大半生,可实际上不过才折腾了一个时辰。 想起第一次仅仅发作了半柱香的时间,沈惟舟抿唇,瞒下了系统这个消息。 招人准备好沐浴的水,沈惟舟把该干的都干完,只觉困乏的要命。 就在他拿着一卷书昏昏欲睡的时候,安秋明来了。 安秋明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伤口也上过药,虽然还是看上去凄凄惨惨的,但比之前灰扑扑的样子已经好了太多。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惟舟眉眼间不加掩饰的倦怠,还有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好像想到了什么。 屋内的血腥味已经淡去,安秋明拿着纸和笔把自己的意思写给沈惟舟。 “我想看看你的脉象。” 沈惟舟看完纸上的字,微微抬眸,眼神探究:“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弹幕里提到过“安诗雨”“丑奴”,但并没有确切地表明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只是稍微透露了一下他们的结局。 安秋明作为晋国九公主的丑奴,死在秦国暗卫手里,安诗雨精通毒巫蛊术,一心杀掉秦随,干过很多不择手段的事,为了给盛空阳挡刀死在一次流民□□之中。 下场都不算好。 而如今,安秋明被他从姬兰若手中救下,没有什么接触劳什子九公主的机会,安诗雨也还没有成为后来杀人如麻不择手段的“巫女”,一切都来得及。 但能一眼看穿他中毒的安秋明,这一手暗含凌厉的字……他好像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安秋明沉默片刻。 “我不会害你,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 “我自小习医,师父说我已经青出于蓝。” “让我试试。” 沈惟舟盯他半响,把手腕放到他身前。 “谢谢。” 雪白的皓腕纤细柔软,仿佛一掐就会断,清晰可见其上黛青色的脉络。 安秋明小心翼翼地把手搭上去,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系统见状满意地点头,觉得就该是这样,对安秋明好感度大幅上升。 它的宝现在可太脆弱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合该所有人都小心点对他。 今天也是个合格的老父亲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沈惟舟面色平静,安秋明眉头紧锁,系统看着安秋明这戳戳那碰碰自家崽崽,顿时快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愁什么愁!他皱什么眉!他叹什么气!】 【他不是说能治吗!!】 【啊啊啊啊他摸哪儿呢!】 安秋明眼含担忧地把手从沈惟舟颈侧收回来,提笔开始写。 “你的脉象很驳杂,好像中了很多种毒,但其实应该只有一种毒。这种毒用多味剧毒之物混合而成,在你之前仅有三例,无一存活。” 写到无一存活的时候,安秋明手微微一抖,雪白的纸张溅上一滩墨汁。 “我师父称此毒为——黄鹤引。” 黄粱一梦江鹤引,误入极乐醉蓬莱。 中此毒者,五脏六腑被毒素侵蚀,身体逐渐虚弱,平日嗜睡,睡梦中毒素会更加活跃,让人无声无息在睡梦中死去。 但死状凄惨,过程痛苦,每到毒发之际都会有万蚁噬心之痛,让人生不如死,实在恶毒至极。 见沈惟舟点头,安秋明继续往下写。 “你有武功,甚至武功很强,但你的经脉被人生生震碎,造成内力流泻,武功尽废。” “废你经脉的人没有仔细检查,你的内力还在。” 沈惟舟一下子从那种恹恹的状态脱离出来:“嗯?” 美人漂亮的眸子中难得有了期待:“但我感觉不到我的内力。” “还在。”安秋明安慰道。 “只是你的经脉受损太过严重,承受不了你的内力,所以你才感觉不到它。” “只要恢复经脉,再调养一下你就可以恢复武功。恢复武功才能解毒,不然以你现在的虚弱身体,药性只会加速毒素的蔓延。” 安秋明犹豫了一下。 “你用剑?” 沈惟舟似有所觉,轻轻点头:“右手剑。” 安秋明重重写下两个字:“不行。” “废你经脉的人废掉了你的右手,我可以试试恢复你的经脉,但是你右手断的太彻底……” “……我救不了。” 沈惟舟抬起右手看了看,眼底没什么波澜。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当他拼尽全力也提不起自己的剑,当他的右手总会不自觉颤抖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那个一剑霜寒的沈惟舟,死了。 安秋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笔,眼含愧疚地看着沈惟舟。 他不明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青年怎么会受到这样非人的对待。 沈惟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法说。 他总不能告诉安秋明,他的光环都是偷来的,他不是盛空阳,也从来没有什么万千宠爱。 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时半会儿,沈惟舟还不打算告诉安秋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两人一统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安秋明起身告辞。 “你的身体要先调养,需要的药材很多,我回去写方子给你。……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药材你要自己想办法。” “我晚点来找你,你尽量不要睡。” 沈惟舟长睫微垂:“谢谢。” 安秋明走了,系统冷不丁冒出来。 【崽,你为什么不用左手剑,左手剑多酷!】 沈惟舟哑然失笑。 “我自小遍览群书,学的功法剑谱皆是上乘,且与我自身相合。但这些剑谱中,没有一本是左手剑。” “刀光剑影中招式瞬息万变,我修习十九年右手剑,一切起手收式都是刻入骨髓的习惯,从头再来并不容易,况且……” “我的心法是师尊所授,并不是世俗体系,就算找到了左手剑谱,也无法与我的心法相恰,也就是说,除非我自废心法从头练起,不然我硬要学左手剑只会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非我不愿。” 是真的没办法。 【没有……没有那自己编啊。】 系统语出惊人。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既然你面前这条路没人走过,那你就自己去走。】 【最差不过就是原路返回,反正也没什么后果,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怕再废一次?】 【沈昭,你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天命之子我c%*%……%* 系统给自己的定位:整天操心的老父亲 系统给沈惟舟的定位:易碎脆弱大美人崽崽 秦随,字遇安,秦遇安。 沈惟舟,字昭,沈昭。 设定是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好友才会知道并称呼对方的字。 一般叫名,因为作者不想取名还取字。 第13章 系统说的话并不算好听,但沈惟舟没有因此产生些不忿的情绪,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起了系统的问题。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4节 他在怕什么? 就如同系统说的,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一剑动九州的少年天才,可能现在都没几个人还记得天算除了凤九御还有另一人善剑。 当年和凤九御齐名甚至隐隐越过他之后,沈惟舟就被委婉地劝告,不要抢了少宗主的风头。 他们都说他和凤九御是天算的未来,一个会是未来的宗主,一个会是未来的大长老。宗主在明,长老在暗,互相扶持,宗门的未来才会更加长远。 沈惟舟不在意虚名,坦然把所有崭露头角的机会都扔了出去,自己只是在宗门内练剑。 他不只会剑,但剑是他最喜欢也是最精通的。 竹林,细雨,一人,一剑。 从破晓到月上柳梢,从春华秋实到夏蝉冬雪,从木枝到竹条到长剑,从小小孩童到长大成人。 …… 不能再握剑,与其说是断送了沈惟舟的武学生涯,不如说是全盘否定了沈惟舟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沈惟舟收回思绪,没有回答系统这个问题。 他还需要时间去想一想,想一想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可能天生就是个吸引麻烦的体质,还没等沈惟舟和系统商量能不能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宫女试探的敲门声。 “叩叩叩——” “公子,陛下有请。” — 夜色渐浓,秦王宫的某处却是灯火通明。 丝竹乱耳,歌舞升平,身姿妖娆的伶人轻纱半掩,动作中露出圆润的肩头,眼神不住地朝上方勾着,腻得像是要出水。 殿中的男男女女皆是衣着光鲜,有人锦衣华服,有人珠光宝气,绫罗绸缎在此刻成了不值钱的东西,金银交织,晃花人眼。 所有人的桌上都是用上好器具盛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葡萄美酒,推杯换盏之间,训练有素的宫女太监低眉顺目快速在场间走动,给贵人们斟酒递茶,布菜剥果。 一派风流恣意的祥和之色。 沈惟舟踏入大殿的时候,注意到的人都微微一愣。 因为他太好看了。 秦随似乎是对今天见他时的模样很满意,特地又遣人送来了一套红衣。 繁复精致的花纹飘带层层叠叠,勾勒出细细的腰身,银线缠绕成仙鹤衔环的样子,华丽水袖在走动的时候会泛出粼粼波光……太累赘了,不方便打架,沈惟舟其实不太喜欢。 但他没办法拒绝。 毕竟秦随好像不吃他背景压制那一套。 美人低着头,鲜红欲滴的凤凰簪别在柔软的黑发上,修长干净的脖颈上肌肤瓷白,鸦羽般卷翘的长睫微动,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 沈惟舟来到秦随面前,微微俯身,没有在意周围渐渐低下去的嘈杂声音:“陛下。” 秦随支手撑着下巴,戴着秘银面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到他慵懒低沉的声音:“嗯。” 没有下文,沈惟舟站在原地,略有不解地盯着秦随。 叫他过来又不说要干什么,这陛下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系统深沉道。 果不其然,秦随没说话,座下倒是有人先开了口,听上去十足十的阴阳怪气。 殿内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伶人安静地退到一旁,乐师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桌前赴宴的诸官员使者更是不必说,给说话的人留足了表现空间。 “陛下不是瞧不上我燕国的歌舞吗,怎么今日又特地来看看……莫不是传闻中不近女色的陛下实际在背后日夜思念,觉得秦宫后妃索然无味,不如我燕国美人娇艳?” 话音落,大殿一角的地方顿时响起笑声,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没人做声的时候却是如此刺耳。而比这话音更刺耳的,是这话中毫不掩饰的挑衅。 沈惟舟微微蹙眉,转身朝那处看去。 是一群看上去出身显贵的公子少爷,服饰与秦国有些不同,更加修身风雅一些,也更令沈惟舟熟悉。 是燕国人。 如今的殿内人影攒动,但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并不显得拥挤。 秦随一身玄色金织龙袍垂坐在玉阶之上,修长的手把玩着白玉盏,一时说不清是手更好看还是那千金的白玉盏更雅致。 再往下是几个空着的位置,那是给姬衡玉之类的客人还有长辈留的,如今并无人就坐。先帝昏庸早亡,宫里还有一位名义上的太后,因为并不是秦随的生母,所以很少出席这种大场合。 之后便是一览无余的大殿,中间空出大片位置,左侧是秦国朝中以丞相为首的百官及一干家眷,右侧是因为三国盛会提前来到秦国的各国各势力的使者,一般是先遣使。 真正参加盛会的天之骄子们都会等到最后几天再来,以免多生事端。 坐在另一边的秦国官员气得胡子都快揪掉了,但因为自家陛下还没说话,一个个都强行忍了下来,捏着酒杯横眉竖眼地瞪那群燕国的纨绔子弟。 三国盛会此次轮到在秦地举办,燕国那个老东西用心险恶,先遣使竟是不派朝廷命官,不派世家公子,派了一群身份地位高贵但遛鸡逗狗的纨绔过来,真是岂有此理。 许是来之前就被告诉过秦国不会伤他们性命,这群纨绔来了之后就翻了天,丝毫没有身在敌国的自觉,反而仗着秦国不斩来使整日挑衅,不是讥讽官员就是阴阳他们家陛下。 燕国世家强盛,联合把持朝政,皇族不过是世家手底下的政权傀儡,燕国百姓都不怎么把皇室放在眼里,更别说从小就把皇族当狗的世家纨绔。 在本国看不起皇族的心态一时调整不过来,这些纨绔们对秦随也难免有几分轻视,觉得不敢动他们的所谓暴君也不过如此。 秦随依旧不冷不热地支手看着他们,眼神淡淡,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说话那人莫名一股火就烧了起来。 “陛下怎么不说话?是承认许某所言找不出反驳之语?还是……还是真肖想我燕国的美人想到目眩神迷已经不会说话了?” 话里的嘲弄毫不掩饰,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大笑出声,秦国官员再也忍不住,一位年轻的大人拍案而起:“岂有此理!” “退下。”秦随冷冷淡淡地命令。 “可……”那年轻官员到底忍不住,想要求秦随给这群纨绔治罪。 尊贵的帝君轻飘飘一眼,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朕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年轻官员见状脸色一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呐呐又坐了回去。 秦国官员那边都安静了下来。 饭也不吃了,酒也不敢喝了,一个个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像是在参加什么朝议大会。 与对面一众纨绔形成了鲜明对比。 丞相坐在上位,老神在在,目不斜视,宽大袖口遮掩之下,安抚地拍了拍自家夫人颤抖的手。 “别怕,遇安有数的。” 没等那个许姓纨绔再口出狂言,秦随懒懒丢了支竹简下去。 “取孤鸾来。” “朕这儿有个罪臣之后,今晚你们提的一并要求都由他来接。” “弹丸之地,见识短浅,罪臣之后一人,足矣。” 不顾底下众官员见了鬼的表情,秦随似笑非笑地对上沈惟舟波澜不惊的双眸:“汝以为如何?” “……” 沈惟舟:? 感受着自家夫人下手极重的力道,丞相苦着脸把给自家陛下找补的话收了回去。 这这这,想起一出是一出! 昏君!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受气来找老婆折腾了 你们都是我的plana 更新才是plane 端午吃粽子,今天作者没粽子吃,所以短点(?) 明天一定多点 第14章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空气仿佛都凝固下来。 沈惟舟不避不让,漂亮的眸子看着秦随,微微抿唇。 “陛下这是何意。”他轻轻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字面意思。” 秦随起身来到沈惟舟面前,当着一殿人的面,轻佻地勾起美人的下巴。 他低声笑笑,语气像在调情,狭长凤眸中却是一片漠然:“朕不需要你三年,但千年冰魄花和姬衡玉手下留人的账,你得还。” “现在就是需要你的时候。” “现在你是李修沅,罪臣李仁立的私生幼子,朕的……禁脔。” “看到那群纨绔了吗?取悦他们,激怒他们,刺激他们……你越张扬越耀眼越好,要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你,然后再安静地退场。” 【他在利用你!】 系统声嘶力竭,无能狂怒。 【狗皇帝不值得,主角的账你还个屁!听我的一二三,给他一个大比兜!】 沈惟舟轻轻阖眸,按捺下自己的杀意,眉眼温和。 “然后呢?” “后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朕自会护你周全,你放心去招惹他们便是。”秦随懒洋洋地把美人的碎发别到耳后,“比试不必在乎输赢,赢了就踩他们的脸,输了就用一用你这张脸,当成才艺展示就好。” “去吧。” 【狗皇帝受死吧!怎么是个男的都在给我的宝画大饼!给他一拳!】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5节 【这种昏君怎么能把皇位坐得这么稳的!我们去找姬衡玉!我们里应外合!!我们造他的反!!!】 系统已经在弹幕上询问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造反了,弹幕一呼百应,纷纷开始就如何把各国皇帝拉下马换他们喜欢的角色上位作出激烈讨论。 沈惟舟没心思看弹幕,他反手拉住秦随,冰凉柔软的指尖能感受到对方炙热滚烫的脉搏,一下一下,平稳而有力。 秦随被拉住,心跳不自觉漏掉一拍,下意识要甩开沈惟舟然后杀了他,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低头看过去。 “何事?” 沈惟舟一字一顿:“一局比试,一株药材。” 秦随“嗯”了一声:“太医院的药材随你用。” “不。” 沈惟舟握住秦随的手腕,只觉得那只手有些微微发烫。 他的声音很轻,却满是不容辩驳的笃定和强硬。 “我要你私库里的药。” “……” 秦随一顿,随即漫不经心地偏头:“胃口不小。” 却是没说不行,也没问为什么。 沈惟舟收回手,依旧是那个温润病弱的模样,仿佛刚刚的强硬都是错觉:“各取所需。” 帝王微微一笑,坐回高台玉阶之上。 “准。” — 秦随的话简单易懂,翻译过来很直白。 沈惟舟扔给他们玩了。 罪臣之子生得如此貌美,再加上刚刚秦随毫不掩饰的动作和言语,想也知道沈惟舟是什么身份。 一众纨绔登时大笑起来。 “哪个罪臣啊,这么招人恨?”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这你都不知道?李仁立啊!三万……”各个角落都有知情者绘声绘色地揭露所谓内幕,然后说到重点部分又戛然而止,讳莫如深。 沈惟舟孤身一人站在殿前,面色苍白,脊梁挺直,莫名让人想起干净修长的苍竹,温润冷清的气质把那种勾人心魄的漂亮压了一些下去,让人升起些别的情绪。 秦随看着背对他的沈惟舟,内心冒出来些许烦躁。 他突然想把他拉回来,告诉他不用去了。 “你来接?你接什么?接客的话这可不是个好地方……”许姓纨绔被秦随口中的“弹丸之地见识短浅”气得不轻,又不好找秦随发作,只能把恶意悉数转移到沈惟舟头上。 他说话之前没看清沈惟舟的脸,话出口后看到那张漂亮的面孔有些后悔。不过剩下的话迟疑了片刻,还是被他说了出来,最多是把一些不堪入耳的词给换了换。 “被玩腻了的宠物也配跟本少爷说话?怕不是在床上没有服侍好你家陛下……” 秦随把玩白玉盏的手指微屈,狭长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举起杯盏。 “啪——” 早在这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沈惟舟就已经慢慢朝他那边去了。 这纨绔地位应该不低,位置不算靠后,坐在中间偏前,沈惟舟走几步就到了他的眼前。 听着对方恶劣羞辱的言语,沈惟舟没什么表情,右手轻轻摩挲着孤鸾上的玉坠。 秦随让人拿孤鸾给他,因为说是要才艺展示,他原本以为孤鸾会是一架琴,一柄萧,亦或是一把剑。 没想到是软鞭。 鞭分九节,通体银色,其上挂着一枚血玉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什么装饰。 倒是与它的名字相符。 沈惟舟善剑,但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剑,因为他的剑只有两种用途,一是切磋,二为杀人。 他不擅长用鞭,但这不代表他不会。 把剑道一途修习到极致,那么其他武器在他手里其实都一样。 哪怕……哪怕他已经是个废人。 耳边的话越来越难听,沈惟舟抬眼,红色水袖轻拂,形容纤弱,气质却似那林间随风动的青竹叶,细叶如刀,清冽风雅。 鞭影迅疾似风,而他凌厉如剑。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许姓纨绔只觉脸上一痛,旋即眼前一黑,撕裂般的剧痛铺天盖地般袭来,他直接惨叫出声,声音凄厉。 “啊啊啊,贱人,你做了什么!!”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本少爷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我的脸,来人!!来人——” 沈惟舟长睫微翘,精致苍白的脸上含着清浅温润的笑意,袖口挽起一截,露出雪白的皓腕。殿内流火般的光晕尽数倾泻在他侧颊,却并不让人觉得温暖。 他再往前一步,扬手又是一鞭,直接把毫无防备的许东恩抽飞了出去。 平日只会花天酒地的人自然不会武功,甚至连个正常男子都不如,身体亏空得要命。但众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倒下的那人应该是一身病骨的沈惟舟,而不是看上去还人模狗样的许东恩。 众目睽睽之下,欺霜赛雪的美人收回孤鸾,轻声咳了咳,语气温和:“跟我说话,你也配?” 有人捏碎了酒杯。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卧槽这是谁!病秧子!病秧子????!] [他武功不是废了吗?卧槽剧本驴我?] [这是重点吗!沈惟舟真他妈帅!!我爬墙了我脱粉了我爱你舟舟!!!] [一下子就抽到了我的……额……心巴,真他妈帅啊,怎么能温温柔柔地说出你也配这种话的?] 【你好牛逼。】 系统愣了半天,憋出四个字。 别人不知道它当然知道,今天下午沈惟舟才刚刚毒发完呢,半条腿都踏进鬼门关了,好不容易才咬着牙爬回来。 武功也是货真价实的一点也没有,按安秋明的话来说,沈惟舟现在的经脉就是四处漏水的大漏斗,内力是一点也存不住。 沈惟舟掩下袖中微微发抖的右手,舌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 “嗯。” 他感受着自己的无力,对系统笑了笑。 “玩把大的。” …… 许东恩被人抬了下去,场间暂时安静下来,这群纨绔也没再吱声。 他们是纨绔没错,但他们不是傻子。 身处敌国,在人家陛下面前口无遮拦,别说瞎一只眼睛,就算被打死那也是没处说的。 秦随不动他们,但沈惟舟可以啊。 到时候一句轻飘飘的比试,谁敢拿比试结果找秦随告状? 秦随见状,薄唇微弯,抬手将白玉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杯盏落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秦随声音低不可闻:“乱葬岗的野狗该是饿了。” 斟酒的侍女跪地不语,把酒壶放下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不是要整点乐子吗?”沈惟舟想想时间,“开始吧。” 纨绔们倒吸一口冷气。 真敢啊。 但牛已经被吹出口了,不上也不是那么个事。 纨绔团磨磨唧唧半天,最后推出来一个眼底青黑,眼神带着倨傲的小少爷。 没什么,到秦国水土不服,熬夜熬的。 熊猫眼小少爷锦衣华服,被强行推上来之后又不想丢脸,双手叉腰一声冷笑。 “吃喝嫖赌小爷我样样俱通,你要和我比什么?” 沈惟舟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随你。” 熊猫眼大手一挥:“那就都比!” “来人,上菜!” 第一场:吃。 三盘佳肴双方各尝一口,写出其中食材配料多者获胜,如果二人写出的配料食材种类数目相同,那就以时间定先后分胜负。 为了公平,这三道菜是让晋国的人去做的。 姬衡玉没来,但派了门下张文远参加此次设宴,晋国带来的厨子信誓旦旦自己做的绝对是独家秘方,保证没人吃过。 一众人将信将疑,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之后,终于等到了冒着热气的三道菜。 第一道是一条鱼。 青红椒剁碎洒在冒着油花儿的鱼汤上,鲜白的鱼汤里可以看见炖的软烂的香菇和不知名小青菜,鱼肉被淋上酱汁,热油烫过一遍,香的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两人各尝了一口。 熊猫眼夹了一筷子鱼肉,沈惟舟喝了一口鱼汤。 唇齿留香。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6节 沈惟舟神色微微餍足,舌尖不自觉地舔舔唇瓣,露出小虎牙和侧颊的小酒窝。 秦随眸光微深,很好吃吗? 第二道是半只鸡。 端上来的时候鸡盛在陶瓷小锅里,掀开锅盖时能看到香浓的鸡汤还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泡,热气蒸腾,鸡肉的香味中夹杂着一丝葱香,更刺鼻的还是那让人食指大动的辛辣味。 熊猫眼恋恋不舍地看着锅里的鸡肉,含泪喝了口汤,沈惟舟这次倒是不喝汤了,挑了块最大且没有骨头的鸡肉,缓慢又坚定地吞进了口中。 美人形象全无,吃肉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努力进食的小仓鼠。 因为吃不了辣,沈惟舟瓷白的肌肤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原本冷静自持的凤眸中泪汪汪的,轻轻“嘶”了几下。 秦随冷嗤一声:“给他倒杯凉茶。” 第三道是……一碗面。 熊猫眼和沈惟舟看着那一碗就只有一根的面,手中的筷子迟迟下不去。 “要不就写前两道?”熊猫眼迟疑,“万一我都赢了,那这面……” 沈惟舟答应得很快:“好的。” 美人从善如流地把面拿到自己眼前,动了筷子。 “让你三分,你先写吧。” 熊猫眼举着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真的会饿》 前一章有修改,可不看 第15章 福全公公给熊猫眼小少爷和沈惟舟各自递上纸笔,晋国的主厨也早就写好了配料食材,规规矩矩地交到了秦随手上。因为并不需要很精细,所以他对此也没什么抵触,写得很快。 秦随略略看了一眼,就让福全拿下去,给殿内的其他人瞧瞧,免得被人质疑公平性。 显然这配方是有什么问题的,席上的人轮番传阅,惊叹声此起彼伏,纷纷对着场上还剩下的菜色啧啧称奇。 “想不到啊……” “这哪里看得出来。” “这可难了啊。” 场上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熊猫眼小少爷咬牙切齿地看着沈惟舟姿态优雅动作迅速地吃完那碗面,不禁嘲讽道:“你饿死鬼投胎?这么一副饿了八百年的样子,你家陛下也不嫌你丢人。” 沈惟舟放下碗筷,心情很好地应了一声:“应该是嫌弃的。” 他嫌弃他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熊猫眼一噎,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要脸面的官宦之子,“你你你”了半天,气哼哼地开始写他的答卷。 沈惟舟想了想,也拿起笔开始写。 说好的要让熊猫眼小少爷三分,沈惟舟眼看着他停了笔,这才开始写第二道菜的配料食材。 不紧不慢,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有人冷笑一声:“真能装。” 熊猫眼小少爷已经交卷,福全公公拿起他的答卷与厨子的答案一一比对,看了三遍后才大声宣布结果。 “第一道十种写出九种,第二道十三种写出十三种,共得二十二分!”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燕国这边大声叫好,秦国一端虽不言语,却也有不少人露出惊叹之色。 不过只是一口便能尝出菜中所含配料食材十之八九,这看上去容易,做起来可实在是难。 这纨绔倒是不简单。 熊猫眼小少爷把周围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面上不自觉地露出自得之色,连眼底的青黑好像都消散了不少。 这年头当个纨绔也不容易,能被其他纨绔所佩服,都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这熊猫眼就是其中之一。 他自小就很喜欢吃,而且很会吃,好不好吃闻一闻心里就基本有了数,燕国晋国的山珍海味基本都被他吃了个遍,吃多了自然也就对一些东西了如指掌。 沈惟舟想在这方面上和他比,做梦去吧。 几乎是在福全公公宣布结果的瞬间沈惟舟就停了笔,福全公公伸手来拿沈惟舟的答卷,沈惟舟看着面前熊猫眼小少爷翘尾巴的样子,唇角笑意微深。 “第一道,十分满分,写出……嘶,写出十分!” 秦随微微挑眉。 他尝出来了? 不,应该是看出来了。 倒是聪明。 听到福全公公的宣布,熊猫眼小少爷眉头紧皱,一脸“这怎么可能”,但倒是忍住了,没说话。 毕竟还有一道呢。 “第二道,共十三种,写出……写出十四种?” “这,这……” 福全公公拿着答卷看向晋国那厨子。 厨子小跑着上前:“让我看看。” “一二三四……十三十四!” “这,”厨子一拍大腿,“这香菜是我不小心加完又捞出来的,过水不足三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惟舟安静地坐在案几前,双手端正摆在膝上,玉带勾勒出细瘦的腰身,更加显得修长挺拔。 他闻言轻轻抬眸,回答莫名显得乖巧:“不吃香菜。” 厨子眼前一亮,还没等他说什么,熊猫眼就先发话了:“不可能!!!” 他气势汹汹地夺过沈惟舟的两份答卷:“小爷我从小吃到大,怎么可能你尝出来的我吃不出来,莫不是你们合伙……” “好啊,被我发现了吧!” 熊猫眼兴奋地戳着某处字迹:“明明是鱼,你这菜谱上连个鱼字都没出现,这你还敢说满分?” “你串通这太监!你作弊!” 听到这余音绕梁的大喝声,厨子欲言又止,福全公公低眉顺眼,场间的其他人鸦雀无声。 燕国那边有人掩面:“蠢货。” 空气沉寂良久,熊猫眼小少爷看看四周,满是茫然。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沈惟舟把已经凉了的菜推到他眼前:“你再看看。” 熊猫眼粗粗扫了一眼:“看什么?” “看看茄子。” 熊猫眼勃然大怒:“哪来的茄子,你当我……”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熊猫眼看着拉丝的“鱼肉”,脸上跟见了鬼一样。 “青红椒、热油、酱汁、八角、料酒……全是口味重香气浓的东西,厨子很会做,这菜尝起来跟吃鱼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有了果蔬的鲜香更加好吃。” “但是这鱼没有鱼骨就算了,鱼肉被单独切碎裹在酱汁中也能理解,倒是没听说过鱼还能跟茄子一样……” 厨子放下手中的筷子,言语中很是自豪:“这是我家祖传的鱼香茄子煲,三代人加以改进,才把鱼换成茄子,让普通百姓也吃得起这菜,要不是此次前来秦国,我家酒楼已经开始推广了。” 没有再看熊猫眼仿佛刚哭完丧一般的脸色,沈惟舟神色淡淡:“下一位。” 第二场:喝。 这下被派出来的纨绔聪明了,不跟沈惟舟比品鉴了,要跟他比酒量。 半刻钟后。 “量……量你也不能喝!”纨绔歪歪斜斜地抱着一坛美酒,嘴里不住地打着酒嗝,眼看着已经喝迷糊了。 沈惟舟白皙修长的侧颈浮上一层微红,面前的空坛子整整齐齐摆放好,烈酒散发出浓烈醉人的香气,他却始终眼神清明。 【你千杯不倒?】系统震惊。 沈惟舟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还百毒不侵。” 毕竟他现在身体里就养着天下奇毒,所有进入他体内的毒素都会被黄鹤引融合,过量的酒精也算是毒的一种。 喝酒,这儿的人一起上也比不过他。 “下一位。” 第三场比定力。 根本不用比,对面纨绔看见宽衣解带的美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沈惟舟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看都不看一眼。 “你不会不举吧?”纨绔看看沈惟舟的脸,眼神淫邪。 沈惟舟轻轻一笑:“确实。” “下一位。” 第四场是赌术。 沈惟舟看着面前的骰子,微微犯难。 他不会赌。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告诉你有我在别害怕,但是很遗憾,我真的只会开弹幕。】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7节 系统拍拍手,开始摆烂。 【你自己可以的,对吧?】 沈惟舟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会。 前三局的顺风顺水不过是因为对手轻敌还有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感觉就是一些小打小闹,想来也是因为怕太过分了得罪秦随。 但赌确实不是一个仅凭运气的游戏,更何况赌大小这种东西出千的手段实在太多,防不胜防,看那纨绔胜券在握的样子就知道必是对自己信心百倍。 常年混迹大小赌坊的纨绔赢他个对赌术一窍不通的沈惟舟还不简单? 沈惟舟并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什么都会。 既然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沈惟舟面露轻嘲之意,漫不经心地拂袖,乍一看上去竟是比对面的纨绔还要纨绔。 “赌的话怎么能没有彩头?”修长的手指拿起一颗骰子,姿势极为熟练地将其扔入盘中,“赌大小,一局定胜负,彩头……” “三千两。” 听到周围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沈惟舟不紧不慢地补上最后两个字。 “黄金。” 整个大殿顿时哗然,秦国的一位官员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上前缝上沈惟舟的嘴:“三千两拿去赌!!败家子!败家子啊!” 纨绔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沈惟舟说了些什么东西后差点一把将手中的骰子扔出去:“你,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三千两!黄金!你疯了吧?你有吗你!你怎么不去抢!” 整个天下的钱货流通仍是以铜币为主,寻常人家一年收成能有几十两碎银已是不易,沈惟舟开口就赌三千两,还是黄金。 纨绔憋了半天:“你有钱?” 【我滴宝,你没钱。】 系统和纨绔的声音一前一后,沈惟舟侧颊冒出小酒窝,反问系统:“那又怎么样?” 【?】 美人抬眸看向秦随那边,眉眼在灯下清晰而惑人,温声道:“陛下。” 所有人都朝秦随这边看过来,但帝王却只看向美人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隔空而望。 熟悉感涌上来,秦随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莫名想起了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猫,整天扒着他的衣袖蹭他,眼睛湿漉漉的,乖巧的模样像极了在撒娇。 “陛下,借点钱用用。” “……” 系统连说好几句干得漂亮,秦国众位大臣看上去是敢怒不敢言,燕国那边则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秦随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惟舟,半响,摆摆手。 一箱一箱的黄金摆在绸缎上,明晃晃在纨绔和所有人面前摊了开来,让人感觉自己在做梦。 老实说,那纨绔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毕竟在这儿不如在赌坊里自在,所以尽管他对自己的赌术很有自信,他还是迟疑了。 “要,要不……” 他看了一眼沈惟舟,又看了一眼秦随,再扫一圈周围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面前摆的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黄金上。 他咬咬牙,一闭眼,当场表演什么叫强词夺理:“比试怎么能比吃喝嫖赌,不过是跟你玩玩而已,谁会当真,罪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赌有什么意思?我大燕宗氏世代书香,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你可敢接?” 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纨绔说服了自己,并开始庆幸自己没傻傻地被骗三千两。 三千两黄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这罪臣之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一看就是和他们一样的纨绔,肯定是和他们家陛下合起伙来骗他的钱。 那纨绔最不擅长什么呢? 想了片刻,他恍然大悟,把自己不会的都报了出去。 反正他只会赌,接下来的比试输赢也与他无关,趁早把锅甩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有人兜底,想都不想,纨绔就拿着自己的骰子退场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地上的黄金好几眼。 好多钱啊,够他赌个大半年! 沈惟舟像是看出了他想什么,笑容浅浅:“赌吗?” 纨绔吓得直接一溜烟小跑着回了坐席上。 “那看来是不赌了,”沈惟舟扫了一眼地上的几箱黄金,“还给陛下吧。” “下一位。” …… 就算是纨绔那也是真真正正世家娇养的后辈,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是自小修习到大。 接连落败,就算比试内容是大多数人所看不起的一些东西,但也是输了。纨绔团里那群始终未曾参与闹剧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吩咐了什么,一个小少爷站了出来,身上比起之前那些人少了几分轻浮放浪,多了几分沉稳贵气:“我善棋。” 沈惟舟想了想自己小时候被责令不许再碰棋的训诫,微微摇头:“我不善棋。” 小少爷很干脆:“那你认输。”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沈惟舟看着他那副熟悉的样子,手指微微捏紧。 “等一下,”沈惟舟叫住小少爷,神色平静,“请。” 半刻钟后,小少爷看着被杀到片甲不留绝处再难逢生的棋局,掀翻棋盘就走。 细碎的棋子散落一地,清脆的响声如珠落玉盘,像是哀转久绝的谢幕曲。 “你赢了。” 走出两步,小少爷又回过头来看沈惟舟,眼睛红红的,里面带着厌恶:“你故意说你不擅长,然后以此来使我放松警惕?” “卑劣之子,活该沦落至此。” 从棋局朝着沈惟舟一面倒开始就鸦雀无声的大殿内此时仍是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二人周围不知不觉间已经围上了一圈人,各自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专心去看棋局。 小少爷的话声音不大,但依旧清晰地落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沈惟舟也不例外。 顺着小少爷的视线,大家都朝沈惟舟看去,正看到他捡起几枚玉石般的棋子。 烛光打在他修长的脖颈,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沈惟舟低着头,声音有些哑,却没有回答小少爷:“这棋盘和棋子还是你拿出来的。” 小少爷拧眉。 “我的确不善棋,但如果你就这么对待它们——” “那你这辈子都不如我。” 最后几枚棋子被捡起,然后被轻轻放回青玉罐中,青年起身,艷稠的眉眼间难得带上了嘲弄之意。 他看也不看那失魂落魄的小少爷一眼。 “下一个。” 青年的嗓音清冽悦耳,如泉水汩汩流过山间,又如微风轻轻拂过林梢,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就静了下来。 秦随却是微微皱眉,把玩白玉盏的手一顿,酒水溅出来几滴。 沈惟舟情绪不对。 “最后一场,想清楚了再来。” “赢了算你们赢,输了——” 美人一字一顿,语气温和。 “那就都滚。”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2k,大家app后台清理缓存再看~ 第16章 [看看看看,这就暴露本性了吧,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刻薄又恶毒。] [我也没搞懂,不就一盘棋吗,怎么感觉他不高兴了?] [小太阳和风宝那边好甜啊,太甜了受不了了,来看看反派在干嘛。] [说实话我两边都在看,感觉我拿到的剧本不太对是可以说的吗?主角有点太端着了,总给我一种很刻意的感觉,还不如看看舟舟。] [舟舟好可爱啊,但我还是更喜欢小太阳和风宝,花瓶美人不太戳我。]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谁花瓶。] [下盘棋赢了就不花瓶了?而且那个纨绔水平也不高吧,我们小太阳可是棋圣的忘年交,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当不了白月光!] 弹幕又吵起来了,沈惟舟眼皮都不抬一下,安静地等着最后一场的比试题目商量出来。 他很少看弹幕,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走剧情”,更多的是系统在看,然后把关键信息告诉他。 某种程度上说,弹幕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确实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 或许是也厌烦了这喧闹的场合,又或是对即将上场的人足够自信,纨绔们并没有拒绝沈惟舟只比最后一场的要求,而是把比什么的决定权交给了他们觉得可以做主的人手上。 片刻过后,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和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同时出现在了大殿上。 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与出口气的快意。 明显是一群纨绔自觉不敌搬来了救兵,之前那位说沈惟舟败家子的秦国官员面色沉下来:“来者何人!未经通传擅闯,按律当仗刑!” 蒙着面纱的女子抱琴朝秦随行了个大礼:“燕国先遣使,云氏云文雯。” 男子自从看到殿内的人之后就一直紧皱双眉,对这种宴会场合的厌恶已经要溢出来,只是靠理智强压下去,却依旧能看出其不悦。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8节 他也朝秦随行了礼,只是并看不出来多少恭敬:“燕国先遣使,袁氏袁孔朔。” “见过陛下。” 秦随冷淡地“嗯”了一声,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盯着那个清瘦的背影。 这么瘦,刚刚又那副模样,他秦王宫是没给他饭吃吗? 沈惟舟对秦随的想法全然无觉,他看着面前的二人,眉眼间带着一丝疑惑。 “比什么?琴?” 比就赶紧比,站在他面前不动干什么。 云文雯盯着他良久,不语,藏在面纱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袁孔朔就直接多了,冷硬的脸上不怒自威,语气莫名:“你就是李修沅?” 沈惟舟权当默认,又耐心问了一遍:“比什么?” 袁孔朔闻言古怪地朝殿内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把身边的云文雯也吓了一跳。 “虽秦事与我大燕无关,但身为人子,满门被灭,你却雌伏于仇人身下,果真如子群所言,自甘堕落。” 正抱着自己的棋罐发呆的云子群听到此话一脸茫然,反应过来之后便急忙去看沈惟舟的反应,脸上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惊慌。 “既是最后一场比试,那自然要有趣一些,不然岂不是和你之前的几场玩闹一样,贻笑大方。”轻飘飘地把之前的比试定义为玩闹,袁孔朔一挥袖,正色道,“听闻秦国诸子善书法,而我燕国百家善丹青,那我们今日……便比音律!” [这是要比两方都不擅长的?以示公平?] [不见得公平吧,哪有李修沅这个人,沈惟舟又不是什么世家子弟,这些东西他哪里会?] [就是啊,今天小太阳在这儿肯定能化险为夷的,小太阳可是从小被当世家子教养长大,这些对他小菜一碟啦。] [不过也幸好编了个身份出来吧,小太阳在燕国世家圈子里可是大宝贝,大家都认识他惹,看出不对来冒名顶替的事情就要暴露惹。] 系统紧张地捏一把汗,把最后这句记了下来。 弹幕说的没错,盛空阳走失后被燕国薛家收为养子,自幼被当成世家之子教养长大,懂的东西自然比出身落魄的沈惟舟要多得多。 而且燕国世家大多都互相有联系,家中晚辈基本都一起长大,或引为知己,或结为仇敌,但总归不会出现见面不相识这种情况,也就是说,他们都会认识盛空阳。 幸好秦随抱有引蛇出洞的目的给沈惟舟另捏了个身份,不然沈惟舟现在被认出来是个假的,怕是不用秦随找他算账,昨天得罪死了的姬衡玉姬兰若和把盛空阳当成白月光的这些燕国纨绔就能把沈惟舟生撕了。 看着弹幕上到处科普盛空阳在燕国世家权贵面前有多受欢迎的系统幽幽叹了口气。 这日子可真难过啊。 现在就是指望秦随不要反应过来,好奇为什么燕国这群纨绔会认不出“盛空阳”的模样,反而真的把他当莫须有的李修沅。 退一万步说,至少也要把秦随私库里对沈惟舟有用的名贵药材搞到手再暴露身份,要不然别说拿药解毒了,欺君之罪,怕是保命都成问题。 “怎么比?” 沈惟舟看着对面越来越多的人,扯扯唇角,还是没能笑出来。 若是没记错,不管是沈惟舟的身份还是李修沅的名义,他扮演的都是个废物草包,什么都拿不出手那种。 如今这副做派,倒是挺看得起他。 “不拘束用什么,一炷香为时,你二人共同奏鸣,作一首无题之曲。” “不给任何限制,也没有任何提示,是非好坏,殿内众人皆可评说,胜负则以多数胜少数,你,意下如何?” “早就听闻秦国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这比试,你接还是不接?” 看似询问,其实语气中满是咄咄逼人的压迫,根本没给沈惟舟说不的机会。 话都扯到两国头上,原本的意气之争就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更是容不得沈惟舟临阵退缩。 袁孔朔倒也不愧是世家之后,看着头脑简单,短短几句话就挖了一个又一个坑。 逼人不可防守,只能进攻。 殿内的两方人马都急得不行,秦随垂坐高台之上,修长手指轻叩几下案几。 “催一下燕国的消息。”帝王秘银面具下的狭长双眸透着凉薄之色,“太张扬了,不符合燕建余那老东西的性子。” “说不定是世家自作主张?” “那就更不可能了。”秦随一声轻笑,似带嘲讽,“云家比燕建余更清楚,燕国腐朽,不宜与我大秦开战。” “……” “事出反常,有些人的狐狸尾巴,也该藏不住了。” 周围无人再应声,秦随感受到身侧气息的消失,手指微动,白玉盏在手中化为齑粉,一点声响也无。 而沈惟舟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一群人,微微颔首。 “好。” …… 一炷香的准备时间,燕国的人围成一圈讨论如火如荼,沈惟舟孤身一人,无所事事地在那儿喝茶。 一杯茶喝了大半,沈惟舟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一贫如洗,自然也是没有什么趁手乐器的,于是兜兜转转,又把眼神投向了秦随。 秦随:?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沈惟舟看了秦随一眼,径自起身来到他跟前,心安理得地摊开手。 “陛下,”美人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要替秦国上场了,但我没有琴。” 秦随的目光落到宽大袖口下露出的那截雪白皓腕上:“焦尾琴在你手中。” 众所周知,天下名琴三架,焦尾妃色风雪客,焦尾被万劫谷少谷主赠予盛空阳当生辰礼物,而其他两架琴至今下落不明。 有了焦尾琴,想来也是用不惯其他琴的,秦随不明白沈惟舟的意思。 “……” 沈惟舟收回了手:“哦。” 【焦尾琴在主角手里啊??这下怎么办!】 系统怒斥黑心资/本/家。 【给他打工还不给琴!!小气鬼!!】 忽地没了什么兴致,沈惟舟转身欲走,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住衣角。 秦随:“你不高兴?” 沈惟舟扯了扯,扯不动。 于是微微站定,垂眼看他,轻笑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不高兴? 那确实是有点。 秦随是沈惟舟所见第一个不被“盛空阳”所影响的、位高权重的人。 可能以后秦随见到真正的盛空阳会发生改变,但至少此刻,秦随并没有因为“盛空阳”这个人而做出一些令沈惟舟匪夷所思的举动,说出一些令人看不出脑子构造的话。 他会威胁,会利诱,会在沈惟舟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也会在沈惟舟开口时落井下石,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盛空阳身边与正常人的生活脱轨太久,乍一看到秦随这样,沈惟舟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弹幕也不能说是全然对沈惟舟没有影响,至少沈惟舟从弹幕里知道,秦随不是“主角的后宫之一”,他甚至跟他一样,在原剧情里是大反派,给主角团使了不少绊子。 他以为,至少他们是一类人。 他们在共同抵抗宿命。 但刚刚秦随那句话让沈惟舟反应过来了。 他想多了。 他现在可不是沈惟舟,他现在是“盛空阳”,是秦随眼中随手能掏出天下名琴的小少爷,与那个籍籍无名的沈惟舟毫无瓜葛。 沈惟舟应该是不太高兴的。 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为什么不高兴。 所以他只是轻声提醒秦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陛下,时间快到了,我该下去了。” 秦随看着面前这人,明明还是那副温润病弱的模样,却偏偏多了几分较刚刚没有的疏离。 他倏地松了手。 “去吧。” [感觉舟舟有点可怜……] [可怜什么,人贵有自知之明,沈惟舟还想用焦尾不成?] [焦尾诶,该说不说,我觉得沈惟舟配不上焦尾。] [哪家的狗这么能叫?爱看看不看滚!] 一炷香时间到。 云文雯与沈惟舟相对而坐,身后是一群乌泱泱的人,身侧还站着袁孔朔。 沈惟舟面上不辨喜怒:“什么意思。” “助阵而已,你也可以叫人。”袁孔朔一句话堵了回来,“可以开始了吗?” 沈惟舟两手空空:“开始吧。” [他拿什么?他琴呢?借一把也行吧?] [想直接认输吧。] [干什么啊,故意败坏小太阳名声是不是。] [这是沈惟舟的视角,他不是这样的人,不爱看能不能闭嘴啊?] [就说就说,占了小太阳身份还不让说,你管我?] 沈惟舟扫了一眼又吵起来的弹幕,让系统关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9节 云文雯有些惊讶,但什么也没说,毕竟她的目标是赢。 不管沈惟舟用什么,用不用,亦或直接认输,只要她能赢便好。 袁孔朔就更不用说了,他巴不得沈惟舟直接认输下了整个秦国的脸。 只有一群秦国老臣急得要命,恨不得飞奔回家给沈惟舟把自家名贵的乐器都拿来,但这显然是来不及。 没办法,众人只能纷纷吩咐自家书童侍女赶紧去礼部借,能借什么是什么,好歹不能直接认输。 倒不是没人想到自家陛下,但转念一想,秦随向来不耐音律歌舞,宫中大抵也没什么能用的东西,遂作罢。 场下的纷扰已经影响不了场上了。 云文雯双手覆于琴上,指尖微挑,一串空灵悠远的琴声就响了起来,真真应了那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众人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 既为无题,那便随心所欲。 犹如新柳抽出嫩芽,冰雪消融之后泉水流动,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桃花几朵落于浅绿深红中。 微风吹动心思千万重,惊鸿一面人间风月太匆匆。 把酒与共,相思该有多从容。 …… 琴声深深浅浅,寥寥几下勾勒出烂漫春光。 两个人从相遇到重逢,君子如玉,折春入酒,拈来几分少女的旖旎,却始终与其隔了几分距离,最终也不过是相忘于人海。 世间万字,唯情之一字最动人也最伤人。 而人最擅长也最不擅长的就是,共情。 无需多言,看一眼众人的反应就知道,这琴音确实是极妙。 有人面露回忆,有人黯然神伤,有人泪水涟涟,有人悲喜交加……殿内还保持清明的人不多,秦随算一个,沈惟舟也算一个。 殿内两侧都摆满了各种绿植,有几株形状厚薄正好,沈惟舟随手揪了几片叶子下来。舒展伸平,放在唇间。 清越的声音陡然划破琴声营造起来的意境,似鹤唳,似凤鸣,带着几分少年意气,踏草木,掠长风。 波澜壮阔,江海潮升。 风花雪月,碌碌庸庸,恨平生,无大能。 群峰辽远,我见青山而越万山。 折枝披风雪,纵马起扬帆。 萍水相逢,花间煮酒,月下把盏言欢。 …… 云文雯面色微微发白,手下动作已经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沈惟舟刚开始的时候稍微迎合了一下她,像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让她不至于直接当众出丑。 但随着他渐渐铺展开自己的意境,风流恣意一气呵成,云文雯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参与不进去。 她根本就跟不上! 连跟都跟不上,就更遑论压制,甚至打破。 云文雯咬着嘴唇,额角冒出冷汗,犹豫再三后,还是给袁孔朔打了个信号。 她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对……但是她必须要赢! 沈惟舟还在继续。 酣畅淋漓又跌宕起伏,殿内众人上一刻还在为离别而感伤,下一刻立马又被引入了这盛大的山川湖海之中。 谁年少时还没立过凌云之志,向往过张扬肆意的人生? 秦随微微出神。 不只他一人,袁孔朔其实也被沈惟舟所吸引。他怔怔地听着,心神震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云文雯在叫他。 沈惟舟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这并不是让他燕国认输的理由。 袁孔朔眼神一厉,双手背后,趁所有人不注意,给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 后面的人顿时心领神会。 于是在沈惟舟即将转音的时候,“咚——”的一声。 突兀一声擂鼓,又有长笛加入,云文雯顺势跟上,沈惟舟毫无防备,意境全破。 [这是在干什么.jpg] [不要脸了呗,什么东西。] [我靠真好听,他为什么随手扯片叶子也能吹?] [狗东西死啊,让我听完!!燕国不要脸!!!] 琴声为主,长笛为辅,擂鼓相佐。 云文雯指尖一转,指法大开大合,一下子从少女怀春求而不得转到了家国情怀上。 铮铮琴音之下兵荒马乱,烽火连天,国破家亡。 长笛凄厉如泣血,是亡者不甘的悲鸣,是未亡人难言的哀痛。 擂鼓一下一下,像是直接敲击在了人的心尖上,千军万马之势扑面而来,恍然间让人真切到了战场上,身前是敌人,而身后,是家国。 悲凉之感弥漫在席间,所有人都脸色沉沉。 沈惟舟扔下了那片薄叶,满身清冷,没有说话。 败局……已定? 就在此时,卫寻清风尘仆仆而来,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先跪了秦随,然后递给了沈惟舟一架琴。 沈惟舟看着卫寻清双手呈上的琴,转身看了一眼秦随。 秦随唇角微勾,给沈惟舟做了个口型。 “风雪客。” “你的。” 天下三大名琴之一,风雪客。 沈惟舟没再看秦随,接过风雪客,宽大袖袍一挥,席地而坐。 指尖微动,琴音倾泻而出。 为家国? 那便战! 退而死,战则生。 云文雯猛地睁大了眼睛。 第17章 如果说云文雯的琴音是哀,是兵临城下、没有援军的绝望,是亲人在自己眼前被屠戮,是城破后生离死别,然后一切归于尘埃,那沈惟舟就是于千军万马中突兀杀出的一柄长剑。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一人一剑,从远方而来,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于是渐渐地,绝望的情绪不知何时一挥而去,有人拿起了丢下的刀,有人抱起还沾着血迹的矛,每个人都坚定地站到别人面前,每个人都无畏地开始冲杀。 如若一定要死,那也要死在城门前,要死在所有人的前面。 身后是家,身后是国,身后……不能退! 拼得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肝胆相照,死生同,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杀! 风雪客的琴音被沈惟舟弹出肃杀的厚重感,战场上的一切仿若身临其境,马蹄踏起的尘土飞扬,嘶鸣声伴随着厮杀声,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站起来,鲜血染红了衣裳,染黑了黄土,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那是鲜血的颜色。 殿内的武将一口饮尽杯中酒,双目通红,大喝一声“好!”,激动之下生生捏碎了酒樽。 没有人指责他,文臣老泪纵横,口中喃喃“吾死国生,虽死犹荣”,提笔时稳稳当当的双手此刻颤抖得厉害。 纨绔们此时也满是震撼,皆满目失语,思绪万千。 他们的感受或许没有亲历过战争的人更深,但他们此刻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的那番热血,那种保家卫国,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铮铮铁骨心。 沈惟舟没有打破云文雯的意境,他只是参与了进去,他近乎平淡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明明一身病骨沉疴,手下的琴音却充满凌厉。 虽千万人吾往矣,不外如是。 云文雯在沈惟舟拿到琴的时候就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就浮了出来。 她想过沈惟舟琴技很厉害,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寥寥几下勾勒,直接把她之前的意境当做跳板,直接让她溃不成军。 有什么用呢,她的琴,袁孔朔帮她作弊的长笛擂鼓,还有后来参与进来的琵琶唢呐萧音……统统都给沈惟舟做了陪衬。 哪怕再挣扎,都被沈惟舟的意压得死死的,只能顺着他,去圆满这场战争,去完善这首他随手而为……却注定千古流芳的无题曲。 云文雯苦涩一笑。 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哪怕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她也输了。 想通了之后她反而释然,没有顺着袁孔朔的意思直接罢手,她仔细听了片刻,素手一挥,用自己的所学所感去帮沈惟舟完成这首曲。 云文雯没停,那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停。 于是大殿中出现一幅奇景。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0节 身量修长的青年红衣潋滟,脊梁挺得笔直,墨发如云束起垂在身后,眉如远山,乌发雪肤中有一种惑人的艳色,偏偏气质清冽如长剑,干净明朗,可斩春风。 他长睫微垂,轻抚琴弦,对面数人则以一衣着华美的蒙面女子为首,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曲低而附,为他伴奏。 直到一曲终。 “嗡——” 给这曲无题画上一个句号,沈惟舟微微松了口气,眉眼间显出几分倦怠。 殿内一时安静,众人还沉浸在曲中出不来,亦或是不想打破这份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良久,云文雯起身抱琴,给沈惟舟行了一个礼。 “我输了。” “此曲当属第一,实至名归。不知公子可否抬手,愿意为其赐名?” 此话一出,众人如梦初醒,殿内顿时热闹起来。 “好,好啊!可惜此子看上去身虚体弱,不然我定要让陛下给一个恩典,让这小子跟我上边疆打仗去!”刚刚激动之下捏碎酒杯的武将连叹可惜,眼里满是尚未褪去的回忆与热血之情,更深处可见几分怅然。 一位文官面露赞叹,语气中满是不忍:“陛下手中的人你也敢想,不要命了?” “这有什么,陛下几天就腻歪了也说不定,单凭今日一曲,老夫保他一命!” “……” 看着周围的热闹,袁孔朔面色阴沉,狠狠瞪了那群纨绔一眼。 丢人!净给他惹大麻烦! 纨绔们自知理亏,消停不少,云文雯还在那儿站着,仿佛不要一个名字不肯走。 “刚刚是文雯糊涂,技不如人,文雯甘拜下风。还望公子海涵。” 沈惟舟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她的歉意,而是留了三个字。 “破阵曲。” “破阵曲?”云文雯看着青年修长挺拔的背影,低声喃喃,“此曲名为……破阵?” 时候不早,看完这场热闹,又看着燕国的一群人半是后悔半是憋屈地给自家陛下认罪,众人乐呵呵地散了。 风雪客还到卫寻清手上,沈惟舟听着周围的嘈杂,困意更甚。 “五场,五株药材,还有太医院的药随我用,”沈惟舟提醒了一句,“谢陛下。” 秦随看着面前那人因为困倦而显得乖巧温软的眉眼,突然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还不行。” 沈惟舟顿时困意散了一半:? 过河拆桥翻脸不认账? 美人不太高兴地抿抿唇角,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把那句“狗东西”骂出口。 他微微凑近秦随,小声道:“我们说好的。” 我们。 这可真是个新鲜词儿。 秦随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他想干的事,想做便做了。 于是帝王轻笑一声,微微俯身,在面前人有些慌乱的反应下将他一把打横抱起。 沈惟舟突然腾空,双手下意识勾住了秦随的脖颈。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再一次呼吸交错,心跳可闻。 真是暧昧又危险的距离。 沈惟舟的指尖轻轻划过秦随脖颈后的凸起,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数十种杀人方法。 保证一击致命,让痛苦最小化。 而秦随…… “朕保证,你杀不了朕。就算你能杀朕,朕死了,你也活不过一刻,这个大殿就是你我的合葬之处。”秦随在众人面前对沈惟舟极尽宠爱,两人额头相抵,亲密无间,“你大可以试试。” 沈惟舟兴致缺缺地收回手。 他没武功,懒得费事。 “药会给你,但你最近得陪着朕一起……你已经被推到了明面上,你的背景都远在千里,救不了你,只有呆在朕的身边——” “只有朕能保住你。” 明白,想演一出昏君美人的戏码。 无视周围的人或惊诧或嫉恨的眼神,沈惟舟被秦随一路抱着,窝在男人怀里昏昏欲睡。 反抗不了那就先接受,反正最多两个月他就死遁,这狗皇帝有什么计划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各有所需,勉勉强强也算公平交易。 清楚地知道秦随只是在利用自己,沈惟舟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安安静静地扮演好一个花瓶美人的角色。 秦随听见怀里人的气息归于平稳,原本稍快的步伐变慢,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小心。 “这也能睡。”秦随冷嗤一声,“毫无警惕之心。” 墨发垂下,瓷白得仿佛一掐就断的手腕露在外面,清晰可见其上黛青色的脉络。红色的流苏和黑色大氅交织在一起,帝王小心翼翼地把人护在自己怀里,两人的身形在深沉的夜色中隐去。 两人的身后跪了一地,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还有几道身影正挺直站着,目送那两道人影离去。 姬衡玉面上含笑,轻摇折扇:“盛空阳?李修沅?破阵曲?” “有趣。有趣。” “我们会再见面的,对吧?”姬衡玉展开手上的字条,看完之后一捻,纸张在手上化为齑粉,“沈惟舟。”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贴贴老婆的一些诡计 ——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文天祥·千秋祭》 拼得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秋瑾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出塞》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六州歌头·少年侠气》 第18章 做戏做全套,秦随一路抱着沈惟舟回到了寝宫,路上遇到的人也都免了他们的行礼,生怕吵醒了沈惟舟。 沈惟舟睡得很沉,秦随看着怀里人的睡颜,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他叫醒让他回拂云轩,而是轻轻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烛火摇曳,映在青年瓷白/精致的侧颊,鸦羽般的长睫卷翘,像小刷子一样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睫边有颗小痣若隐若现,几缕柔软的黑发落在枕头上,刚刚好挡住了那处。 秦随眉心微蹙,居高临下地看了床上欺霜赛雪的美人好久,还是伸出手……搭上了他白皙纤弱的腕。 没有武功。 是他想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无数个瞬间,沈惟舟给秦随的感觉都不是那种病恹恹的娇弱美人,而是与他势均力敌,甚至比他更强一筹。比起他表面上的单薄病弱,秦随更觉得他像是在扮猪吃老虎,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时候,轻笑着给你致命一击。 但他每一次的试探都被挡了回来,沈惟舟的表现完美无缺,就是那副表里如一的温润病弱模样,仿佛走几步路都会咳血,被人欺负了也只是好声好气。只是偶尔暴露点锋芒,勾起了人更深的好奇与探究。 秦随今晚抱他回来,说是单纯的囿于美色也不见得,更多的可能还是一种试探。 如果是真的,那什么都好说,想要什么秦随给他便是。 如果是装的,那秦随也很好奇,他能为了他的目的,做到哪一步? 秦随看着身下这人安稳的睡颜,慢慢俯身靠近,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那艷红的唇珠,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像极了被美人勾引而晕头转向的昏君。 两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下一秒,美人睁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面满是清明,看上去带着几分冰冷的漠然。 而此刻他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朝向手掌心,修长的手中鲜血淋漓。 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一滴一滴,滴到了尊贵的龙床上,溅到了秦国最尊贵帝君的衣角。 在沈惟舟意识里面喊得撕心裂肺的系统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又是把心提起来。 【他大爷的,狗皇帝又在试探你!】 【5555他好像想杀了你,我滴宝快跑。】 秦随与沈惟舟此刻的姿势极尽暧昧,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毫无亲密可言,冰冷得像是要把周围的空气也一并冻起来。 秦随突然笑了,松开握着匕首的手:“醒了?” 沈惟舟没有松手,匕首仍然被他握在掌中,血就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秦随,眉眼冷淡,看不透在想什么。 秦随见状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匕首:“怎么不说话……”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秦随狭长凤眸中出现难得的怔愣。 靠得实在太近,也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毫无防备之下,沈惟舟轻轻一揽,秦随就朝他倒了下来。 秦随反应自然是很快,但沈惟舟比他更快,匕首落地的清脆声响起,手掌抚上秦随露在外面的半张侧脸,刺鼻的血腥味传来,但秦随已经顾不上了。 沈惟舟吻上了秦随。 温软殷红的唇瓣贴上有些凉的薄唇,青涩到有些笨拙的唇齿相接,却快让人发疯。 秦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任由沈惟舟把血抹了他一身一脸,面具后的眉眼晦涩不明。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1节 他好像应该拒绝,应该推开沈惟舟,应该像处置之前所有妄图贴上来的各色男男女女一样,嘲笑一声不过如此,然后把这个以下犯上的人拖下去赐死。 但他不想为难自己。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对沈惟舟的行为,他……不讨厌。 甚至很喜欢。 秦随身为一国帝王,自然是有后宫的,而且天下向来人尽皆知,秦随的后宫不拘男女,不论家世,甚至不看美丑,只要是他喜欢就行。 只不过他的后宫和传统上的后宫不太一样,别人的后宫都是用来临幸的,他的后宫是用来监视关押的。 他的后宫现如今七人,四男三女,他一个都没碰过,甚至也不怎么见,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去看看他们。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秦随后宫里的人,全是各国各世家绞尽脑汁想法子送过来的探子细作。 他倒是也想过送来的细作美人杀了就是,但是这群人就像火烧过后的野草,根本除不尽,杀了一批又送来一批,各种套路戏码接连上演,让秦随不胜其烦。 于是后来他就不杀了。 他顺着他们的意,留下了这群探子细作。 危险总是要放在身边时时看得见才最安全,但秦随又不想让这群虫子渗透进他一手创立的军营官场,于是干脆就把他们全放进了空置的后宫,为此还落了个荤素不忌口味奇特的名声。 收了细作,偶尔让他们送送假情报,挡住了前赴后继的其他探子,让别国皇室世家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还堵住了一群老臣想让他纳妃生孩子的口,秦随觉得这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白养几个人吃饭而已,秦随养得起,而且还能从他们身后的人身上把这份浪费千百倍的拿回来,何乐而不为。 谁都想不到,荤素不忌的秦国帝君是个货真价实的雏。 不仅没有通房,不临幸后宫,甚至连嘴都没亲过。 这是他的初吻。 和一个他上一秒还打算杀了算了的……男人。 沈惟舟眸中拢上一层薄薄的雾意,美人半阖双眸,眼角有泪欲落不落,漂亮的脸上秾丽而惑人。 他一边带着点委屈地小声喊疼,一边又很认真地吻着秦随。 就在他舌尖舔上秦随的唇瓣时,秦随终于反手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压住他的后脑勺,强硬又主动地吻了下来。 他是第一次,秦随也是第一次。 但是拜沈惟舟毫无章法的撩拨所赐,秦随很快就找到了技巧。 细细舔舐温软的唇瓣,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柔软湿润的触感让秦随瞳孔一暗,然后就更深地吻了下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秦随的手一路向下,水声时不时响起,唇齿间拉扯出一道道暧昧的银丝。 然后秦随停了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起身,嘴角被咬破,有血流下。 不是沈惟舟的血,是他的血。 沈惟舟咬得极狠,配上秦随此刻侧脸也是斑斑血痕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狼狈之色。 秦随莫名觉得理亏,没有问沈惟舟为什么,只是去看沈惟舟握住刀刃的那手。 伤口纵横。 惨不忍睹。 秦随心口有点堵。 “朕又不会真杀了你。” 沈惟舟回以一声冷笑。 秦随蔫蔫地又沉默了。 “来人,宣太医。” …… 【宝,你你你……你没事吧?】 十八禁自动黑屏,但刚刚的场面勉勉强强还在清水的范围内,于是系统和弹幕都炸炸的。 系统是为了它宝的忍辱负重,弹幕是磕了这百思不得其解的“神仙爱情”。 [我要是秦随我也忍不住,好好磕5555] [变成湿漉漉的小狗上嘴啃了,我早就说这对能成!] [磕死谁了磕死我了,我要爬墙了,隔壁不如这对甜。] [亲亲之后的狗皇帝be like:都是我的错.jpg] [别乱磕啊,我怎么感觉沈惟舟在钓着秦随。] [美人计,我懂,但还是好磕。] [认识才几天就亲了,满意,爱看。] [认识几天就亲,不要脸,比不上……] 说什么的都有,沈惟舟看得还挺有趣,挑挑拣拣地回了一些问题。 “喜欢秦随吗?不喜欢,下次再惹我不高兴就杀了他。” “为什么要主动亲?想亲就亲了,管那么多。” “美人计?你觉得是就是。钓鱼,把秦随当鱼?”沈惟舟轻笑一声,“也行。”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太医来得很快。他对面前一片狼藉的景象显然是第一次见,跪下之后起都起不来,诊脉的手都有点哆嗦。 好在还是一切顺利,胡子花白的太医给沈惟舟开好了药,面对秦随主动要求给沈惟舟上药的模样简直像见了鬼,浑浑噩噩地告了退。 让人把床收拾过,换了一身衣服的秦随坐在沈惟舟身侧,安安静静地给他上药。 沈惟舟看着秦随认真的样子,莫名想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秦随抬头:“嗯?” “没什么想问的?” “……” 秦随:“没有。” 小心妥帖地把伤口包扎好,秦随又开口:“我刚刚想杀了你。” “千年冰魄花不是我主动给的,左相擅作主张,把你换来了秦国。但在我的认知中,无论如何,你不该来,也不会来。那你来了,就必然有你的目的。” 秦随这次没有用“朕”的自称。 “我知我生性多疑,向来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实话实说,我不信你。” “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一种违和感,你与传言中并不一样,除此之外,你又与姬衡玉搅在一起,身上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我不喜欢不可控的因素出现在身边,所以我一直想杀了你。” 秦随淡淡地说,身上那种久居高位的矜贵与杀伐果断完美融合,给沈惟舟真真切切地展现了到底什么才是帝王之相。 “你不会武功,但是能感觉到我的杀意,这已经算是非比寻常。能感觉到杀意就能隐匿起杀意,你对我有威胁,关乎性命。刚刚如若你不醒,那我会留你一命,但是你醒了。”秦随声音微顿,“你知道我不怕天算的。” 言外之意,因为不怕天算找他算账,所以心狠手辣的陛下从来就是想杀就杀,没有什么顾忌。 沈惟舟点点头:“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现在不想了。”秦随给看上去虚弱得脸色苍白的沈惟舟掩好被角,“朕一向喜欢解决麻烦。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哪怕是要杀了朕,拿出你的本事来便是。” “朕不喜欢委屈自己,你既然招惹了朕,那最后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得受着。” 沈惟舟听到这话轻轻抬眼:“什么意思?” 秦随没再回答,一双大手覆上沈惟舟的双眼,他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然后唇角有蜻蜓点水般的温热一闪而过。 “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老婆亲亲 —— 预警:甜吗,演的 第19章 秦随让人开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沈惟舟本就困乏得紧,想说的话突然就懒得说了,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 折腾半天,沈惟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不用再被突然而至的杀气惊醒。 秦随看着青年陷在枕中的面容,神色冷淡下来,但狭长凤眸中到底是没了刚刚那种摄人的杀意。 君无戏言,他确实是不准备杀他了。 不过…… — 月明星稀,红烛垂泪。 烛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秦随低头批阅着手中的奏折,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刀锋上磨砺而出的冷感,但细看上去又好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虚虚实实,让人察觉不出深浅。 带着暖色的光晕打在秦随身上,安神香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室内,年轻的帝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莫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半支着手,视线转向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床榻。 上面睡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刚刚主动亲了他。 甚至秦随都能听见床上那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不太平稳,应该是做了什么梦。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安神香快要燃尽的时候,秦随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说,他刚刚是为了□□朕,还是为了恶心朕一把?” 白承喧跪了半天,整个人都快要睁着眼睡过去,闻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张风流多情的脸上满是无语:“陛下,您大晚上叫臣进宫就为了这?” 秦随满脸理所应当:“世人皆知白家幼子纨绔第一,曾放出豪言这世上就没有他白承喧不明白的情爱,朕叫你过来,难不成是扰了爱卿清梦?” 这白承喧哪敢说个不字。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2节 他自小与秦随一起长大,小时候天天对秦随呼来喝去,结果临到如今小跟班成了皇帝,他堂堂白家三少爷成了名满望京的纨绔。 看在小时候的交情上,秦随确实是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他那个尚书爹会啊! 想起上次给秦随出馊主意被自家爹打的三天下不来床,白承喧顿时也不困了,苦着一张脸:“您这、这也不是情爱啊。” 秦随微微挑眉:“嗯?” “是是是,”白承喧火速改口,“依臣之见,这位公子虽然认识您才三天,但是必定对您一见倾心,为您的风姿所折服,为您送琴的情谊所感动,于是把自己洗干净送您床上……” 越说越离谱的白承喧看着秦随的眼神慢慢哑火,果断把自己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正正经经地问秦随:“陛下怎么看?” 秦随怎么看? 秦随低低地笑了一下,只是眼底却并不带笑意。 “没有无缘无故就刻骨的爱恨。” 他刚刚想杀了沈惟舟,沈惟舟毫无反抗之力,所以亲了他,可能是□□,可能是想恶心他,又或者是其他,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成功打消了他杀人的想法。 他不觉得沈惟舟会因为两次帮忙就爱上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对沈惟舟不过是有点兴趣,甚至还远远称不上一句喜欢。 “朕说过,朕很好奇为了他的目的,他会能做到哪一种地步。” “宫中向来无聊,自打他来了倒是热闹起来了。”秦随手指轻叩桌面,“真会惹麻烦。” “算算日子燕国长公主一行人也该来了,但是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不太对。” “告诉你爹一声近些日子小心行事,回去睡吧。” …… 沈惟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无旁人。 他这一觉睡得很长,看看天色,秦随别说睡觉,估计已经快要上完早朝了。 看一眼身侧的床榻并没有其他人睡过的痕迹,沈惟舟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起身下了床。 没有再穿那身繁复而华丽的红衣,沈惟舟看见床边放置的一身玄黑锦缎云织长袍,给自己套了上去。 很舒服,就是不太合身,但也不是不能穿。 因为刚睡醒懒得多想,沈惟舟根本没有考虑这到底是不是给他准备的衣服。 或者就算他想到了也不会在乎,毕竟按常理来说,给帝王准备的衣服不是全新的那也是没穿过几次的。 沈惟舟没那么多讲究。 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衣服,一夜未进水又失血,他醒来就口渴的要命。 赤脚下地,热源顺着地毯一路涌上来,沈惟舟没有犹豫太久,直接踩着地毯走出了里间。 然后沈惟舟微微怔了一下。 他有点喜欢这个地方。 外殿大抵是秦随平日里办公批阅的地方,布局很像书房,装潢雅致清贵,没有沈惟舟想象中的那种富庶气息。 一张案几摆在外殿正中偏后的位置,旁边有几盆翠竹,案几上满满都是书卷和笔墨纸砚,几个印章放在极为显眼的地方。 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古籍,釉彩青瓷花瓶里插着几支腊梅,名家书画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看得出是经常有人擦拭整理。 窗户是开着的,有阳光从窗内洒进来,落进大殿,溅起一地金色的尘埃。 秦随喜静,不喜欢有人经常留在他的寝殿,也不喜欢有人动他的东西,因此除了必要的洒扫庭除,宫女太监都不会踏足此地。 沈惟舟慢慢地走在屋里,没有任何人的动静出现,好像一觉醒来就剩他自己一个人,正好方便了他随处乱逛。 他边走边记周围的装潢布局,为日后假死脱身做足不时之需,也不忘寻找茶水,只可惜茶壶都是空的,好像宫人还没来得及换上热茶。 走着走着,沈惟舟走到了案几前,一眼就被桌上的那封信件吸引。 “……” 信件是被拆开的状态,沈惟舟犹豫良久,还是轻轻俯身,把它拿了起来。 他刚刚无意一瞥,好像看到了“盛空阳”这三个字。 有可能是在说天算的那位,也有可能是关于他。 但不管是说谁,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那日谈条件之时他说要带走师父的遗物,盛明儒表面上满口答应,但实际上根本没把东西给他,只是告诉他替盛空阳走完秦国这一趟之后自己回来取。 为了取信于沈惟舟,他特意送来了一张字据,上面画的是宋氏商会的押。 宋氏商会总部在燕国,但是在秦晋两国都设有分会,算是全天下都数得上名号的商会之一。享有主要话语权的宋家世代行商,以诚信立家,是各个商户及钱庄比较信服放心的一家商会,沈惟舟也和他们打过交道,印象不错。 他师父的遗物全数交由宋氏商会代存,只要沈惟舟替盛空阳去一趟秦国见一面秦随,不管他是在秦国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都算是完成约定,可去宋氏商会拿走他师父的遗物。 他这是怕沈惟舟拿走大长老的遗物之后中途反悔,直接撕毁约定或者在去秦国途中逃走,那最后这去秦国的差事还是要他的宝贝儿子去做。 沈惟舟想到这儿轻轻笑了一下,乌黑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讥讽。 大概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别人也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沈惟舟答应的事,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能做到。 因为还想把师父的遗物取回来,沈惟舟已经打定主意在秦随面前藏好自己的身份。 几次相处下来,秦随确实如传言中所说,是个阴晴不定随心所欲的主儿。 沈惟舟现在的身份是天算宗的小少爷他都敢说杀就杀,要是知道沈惟舟是个冒牌货,天算送了个弃子来糊弄他,怕是直接就能被暴君拖下去赐死。 沈惟舟并不想多生事端。 他只想活着离开秦国。 他昨天主动去亲秦随也不是为了别的,单纯是因为察觉到秦随那自他醒来就真真切切的杀气,想先下手为强。 人在专注干一件事的时候对周围的反应就会下降,沈惟舟当时也确实是不怎么清醒,下意识就亲上去了。 也成功分散了秦随的注意力。 秦随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沈惟舟第一次青涩吻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杀了他。 如果不是秦随后来放弃了杀他的想法,那沈惟舟指尖的毒针或许就不是收回去,而是刺向了秦随的死穴。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那秦随也绝对不能活。 收回思绪,沈惟舟长睫微垂,打开了面前的信件。 [燕国长公主失踪?还是在秦国失踪?] [实话说吧,是不是给开战找个借口,自家长公主失踪了都不打一架,我不信。] [这也太离谱了吧,燕国公主皇子的侍卫就那么点儿人,还全死光了,这也能算皇室的待遇啊?] [疑似山贼,江南哪来的山贼?] 燕国长公主一行人在秦国江南地带被人劫杀,侍卫尽数死绝,长公主和随行皇子还有几个婢女失踪,至今无音讯。 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很急,知道这份信件要直接呈给皇帝陛下,但还是潦潦草草,有几处地方氤氲上未干的墨痕。 沈惟舟轻轻抚过手中的纸张,继续往下看。 有探子在燕国薛家见到盛明儒带一行人进行交易,其中一青年与薛夫人亲昵异常,疑似盛空阳,话中提到过秦随,但说了什么具体的并不知晓。 沈惟舟扫过这行字,唇角微抿。 他要是秦随他肯定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没再往后看,沈惟舟把信件折成原样放回去,转身离开。 不能再呆在这儿了,他现在得回拂云轩,问问安秋明药方开得怎么样了。 如果从来没有武功那也就罢了,但是有过又失去,沈惟舟总是不太安心,甚至极为厌烦这种需要受制于人的感觉。 他喜欢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一转身,沈惟舟就顿住了。 [哇靠吓我一跳,狗皇帝走路没声音的!] [有武功的人走路都没声音吧。] [你们猜猜他看多久了?] [笑死,沈惟舟完蛋了,那封信怎么也算机密吧。] 秦随站在离沈惟舟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周围还有三四个人,此时目光皆是一言难尽,不知道都看了多久。 寝殿的地上都铺着一层柔软的地毯,没有武功的人走在上面声音也不大,更别说是有武功的人。 沈惟舟沉浸于书信中的内容,对周围太过放心,以至于毫无所觉。 ……落得如今这般地步。 美人低头,未束起的黑发顺肩而下,衬得肌肤愈发瓷白清透。 他声音有些哑,脸上似乎带着局促之色:“陛下。” 秦随似笑非笑:“不看了?” 沈惟舟沉默:“……” 偷看被抓包这件事确实是他的不对,他无话可说。 秦随看着沈惟舟的头越来越低,耳垂也蔓延出微红,整个人自闭到不行的样子,心里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 有点可爱。 越看越喜欢。 秦随走近沈惟舟,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他赤.裸踩在地上的玉足。 秦随眼神晦涩起来。 顺着往上,清瘦的脚踝干净漂亮,小腿笔直隐入长袍,黑色衬得青年皮肤白的要命,让人想把那抹白沾染上其他颜色,这样才好看。 他视线略过美人殷红饱满的唇瓣,想起了昨天晚上的荒唐一吻。 看不到他还好,看到了这人就心软。 不是什么好事。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3节 但帝王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他上前把沈惟舟打横抱起,那抹刺眼的白皙被他宽大的袖袍遮住,挡住了另外几人探究而渴求的视线。 秦随看了跟他来的几个人一眼,神色冷淡:“都滚。” 众人面面相觑。 “臣告退。” [沈惟舟在秦随面前是不会走吗?] [我也想说,见一次抱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惟舟半身不遂。] [我呸,不会说点好听的,秦随主动你们看不见。] [磕到了,嘿嘿。] 见其他人都走了,沈惟舟抿唇,扯扯秦随的衣袖:“放我下来。” 秦随:? 秦随听都不听,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又把沈惟舟放回了床上。 沈惟舟定定神,再次重申:“少抱我,我自己能走。” “能走?”秦随伸手想拢一拢沈惟舟有些凌乱的发丝,被避开后收回了手,看不出什么情绪,“中了性寒的毒还敢在冬日赤脚乱逛,你倒是不怕死。” 沈惟舟呼吸一乱,又很快恢复。 太医院的人都不是废物,甚至可以说就是这天下顶尖的一批医师,昨天既然被诊了脉,那暴露中毒也是迟早的事。 秦随好像并未有太多怀疑,无需惊慌。 沈惟舟“嗯”了一声,模样乖巧,话能把人气死:“不是很怕。” 秦随气笑了:“你是真敢说。” “那陛下,我什么时候能去拿药。”沈惟舟委婉提醒,“这是陛下的寝宫,我在此怕是会扰了陛下清静。” 原本还疑惑沈惟舟拿药干什么,并打算好了再吊他几日,但听到太医的描述之后,秦随默认了沈惟舟是拿药材去解毒。 他不是什么好人,没少干说话不算数的事,但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为难沈惟舟。 只是…… 看着沈惟舟现在一副不懂惧怕是何物的模样,再想想他刚刚被抓包时的羞赧,秦随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刚刚看朕的书信时怎么不担心会扰了朕的清静。” 这下轮到沈惟舟沉默了。 空气寂静良久,就在秦随逐渐冷静下来拂袖欲走的时候,沈惟舟又拽上了他的衣袖。 “对不起,我确实是看了。”面前这人认真道,“但我只看了一部分,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凭上面的消息干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你别生气。” “……我的。” 说到最后沈惟舟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他轻咳两下,口渴得更厉害了。 秦随不发一语,转身出去了。 【这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 系统悄咪咪地问。 “不知道。”沈惟舟叹了口气,“不懂他在想什么。” 秦随喜怒无常,心思莫测,传言诚不欺我。 【咱得想办法溜了宝,你再不走宫里的传言就更离谱了。】 沈惟舟:? 【暴君的宠妃!金屋藏娇之红衣美人!帝王心动!美人上位手册!】 【……】 越说越离谱,沈惟舟制止了系统报菜名一样的八卦行为,看了一眼外殿。 有动静,好像是秦随。 没等沈惟舟出去看一眼,秦随身后跟着一群人进来了。 宫女们训练有素,低着头,手中的动作很熟练。 沈惟舟看着送到手边的茶水和小米粥:“……谢谢。” 被秦随全程看着吃完一顿早饭,沈惟舟从来没有觉得吃饭这么漫长过。 就在他觉得再不会有比此事更尴尬的事发生之后,秦随起身来到他旁边。 沈惟舟疑惑地抬眸。 秦随与他对视一眼,唇边的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然后慢慢蹲下。 ……他握住了沈惟舟的脚踝。 [……草(一种植物)。] [这是在干什么.jpg] [白……白日……宣那啥。] [嘶哈嘶哈好涩好涩,床上拉住脚踝往自己这边拖……] [穿条裤子吧。] 沈惟舟的体温一直偏低,秦随就是属于那种正常偏高的温度。 脚踝被握住,沈惟舟猝不及防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里缩,然后被秦随握的更紧。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下柔软滑腻的肌肤,薄茧划过的地方引起美人不自觉的颤抖,能明显感到对方体温的上升。秦随看着那处骨节慢慢变成暧昧的薄红,手下的力道不自觉更重。 沈惟舟长睫微颤,不解:“干什么?” 秦随不答。 “你是不是有病”这几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沈惟舟试图让秦随放手,而秦随也只是不为所动。 宫女们的头低得恨不得埋进地里,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聋子瞎子。 于是沈惟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随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血红凤凰扣,慢条斯理却不容拒绝地扣到了他的脚踝上。 “不准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有狗 —— 晚上还有一更久等了 第20章 沈惟舟回到拂云轩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 秦随亲手给他扣上凤凰扣,又看着他折腾半天就是摘不下来,内心的恶劣趣味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沈惟舟的要求百依百顺,乖得像是只冲主人摇尾巴的大狗狗。 然后等沈惟舟说要离开的时候,又像得了什么皮肤饥渴症,非要让沈惟舟陪着他批奏折,中途一直把他抱在怀里,丝毫不避讳沈惟舟一起看奏折里的内容,也不顾忌宫人惊悚到失态的眼神。 秦随想干的事谁也拦不住,他干过的荒唐古怪的事多了去了,但像今日这般宠爱一个人,确实还是第一次。 无数的消息顺着大大小小的情报渠道流了出去,外面风起云涌,但至少在此刻,秦随和沈惟舟这边还是安静的。 下巴搁在青年的颈窝,帝王声音懒散:“药你随时可以去取,朕已经知会过宫人了,你说一声便是。” 沈惟舟当着人形抱枕,恹恹地应了一声,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开始想如何杀了这个狗皇帝。 秦随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也不生气,低低笑了一声,继续批奏折。 两个人一起痛苦总好过他一个人痛苦,批奏折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有怀里这人在似乎也变得快乐起来。 他很满意。 “……” 安秋明见沈惟舟回来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看上去高兴极了,只是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担心。 他在纸上写到:“你没事吧?” 没来得及告诉安秋明一声,让他白白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时候,沈惟舟也难掩愧疚。 “我没事。”青年温声,眉眼间的笑意让人跟着不由自主地心情好起来,“没什么人来找麻烦吧?” 沈惟舟还是担心姬兰若会派人来找麻烦。 毕竟是自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公主,身边的人都顺着自己,突然出现了不顺着自己的人打了自己的脸,必定是要找回场子来的。 安秋明闻言摇了摇头。 “没人过来。” “……不,陛下派人来过。”安秋明笔尖微顿,还是写了下去,“陛下说你想要什么药自己去挑就是,不拘品质分量,你想要的,他都能给。” “都能给?” 沈惟舟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安秋明以为的羞恼之色,甚至连该有的讶异也没有多少,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还是那副温润冷清的模样,像是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又像是根本没人能入他的眼。 沈惟舟轻笑一下:“好事。不要白不要。” “今天有些晚了,明日你就去取药,把你觉得有用的都顺过来就行,不用跟他客气。” 安秋明沉默片刻,在纸上写了一个“好”。 “对了,”见沈惟舟似是带着几分倦容的好看眉眼,安秋明拦住了他去拿书的动作,“我今天配了一些药,对你的身体有益无害,但因为是第一次用,所以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能保证。” “药浴即可,口服的药需要明日看过陛下的私库再做决定,你要试试吗?” 沈惟舟看着安秋明递过的纸,笑容淡了下来。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4节 “好啊。” 披风被取下,夕阳的余晖映在沈惟舟的侧脸,精致美好的像是一幅被精心勾勒过的画卷。 他接过安秋明手中的笔,轻轻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笔锋张扬,潇洒恣意,锋芒毕露。 一手漂亮的好字。 ——跨死便横生。 “那就开始。” — 安秋明的动作很快,他告诉沈惟舟可以了的时候,也不过是夜幕初临,刚刚挑灯。 不喜欢有人在身边看着自己,沈惟舟屏退了宫女,又婉拒了安秋明在侧的请求,自己一个人去药浴。 “可能会有点疼。”安秋明用那双墨绿色的眸子看他,显出几分可怜,“我在旁边能帮你一下。” 沈惟舟摇摇头:“不必。” 再疼能有多疼。 毒发时万蚁噬心深入骨髓的疼痛他都熬过来了,还怕小小的药浴? 安秋明沉默:“那你忍着点。” 打发走了其他人,沈惟舟宽衣进入满是药材的浴桶。 屋内地暖很足,就算是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再加上浴桶里又都是滚烫的热水去激发药性,沈惟舟那万年不变的瓷白肤色上终于泛起了轻轻浅浅的薄红。 临入水前,沈惟舟低头看着自己右脚踝上的血红凤凰扣良久,还是没有把它摘下来。 一是他之前试过了,扣得时候好扣,摘得时候除非弄断,不然根本摘不下来。 他现在还没打算和秦随撕破脸,改天秦随问起来要是发现他直接给摔断了,怕是不好交代。 二是…… 秦随告诉他,这凤凰扣主体为一块血红色的暖玉,长期佩戴对他体内的毒有压制作用,让他不至于天天那么冷,也能缓解毒发。 秦随并不知道沈惟舟中的是什么毒,也并不清楚毒发的后果。 那个太医语焉不详,只能告诉秦随一星半点的东西,还变相的透露出沈惟舟的毒并不是很严重。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毒,这毒到底严不严重。 只是看这位盛公子的身份,就算中了毒也必然是一些很快就能自己解决的小毒,不然那偌大的宗门还有一众人早就急死了,哪里还能放他来到秦国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 于是为了自己考虑,太医斟酌片刻,还是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也是最含糊的一种说法,成功让秦随觉得不是什么值得记挂的事,沈惟舟自己就能解决。 但秦随还是去找了血玉凤凰扣给他。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让他抱起来暖和一点而已。 …… 沈惟舟拨弄了几下脚踝上的凤凰扣,觉得戴着也没什么,于是便也不再多想,踏进了浴桶。 把整个身子浸入药水的那一刻,沈惟舟闷哼一声,手指抓住了浴桶的边缘。 针扎一般的刺痛密密麻麻地袭来,像是要钻到骨头缝里,吸食人的骨髓。 滚烫的药水和沈惟舟体内的毒相冲撞,沈惟舟只觉自己大抵是在被火燎,整个人都烫得厉害。 就算是没中毒他也不喜欢这种过高的温度,更何况他现在自己就是个冰块,感受到的热潮简直加倍。 越到最后沈惟舟越觉得累,水温半天不降,他干脆半个身子都倚在浴桶上,只有一双手搭在桶壁,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沈惟舟手指微动,眼睛蓦地睁开。 有人来了。 拂云轩人不多,尤其是晚上人更是格外的少,因为沈惟舟睡得早,所以一般晚上都不留人,就让宫女太监回去歇着了。 倒不是没有想过会出现一些麻烦,但沈惟舟只以为最多也就是姬兰若带人来找找场子罢了,没想到深更半夜竟然还有其他人过来。 而且明显不是通过什么正当手段进来的。 感受着来人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空气中萦绕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沈惟舟神色冷了下来。 浴桶中的水早就凉透了,旁边的蜡烛也即将燃尽,按照安秋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他自己不声不响地在里面睡这么久的。 来人身上的血腥味是谁的? 他自己的?秦宫侍卫的?还是安秋明的? 来不及起身去穿衣服,水声势必会惊动来人。 沈惟舟敛下眉眼间的冷色,阖上眸子装成熟睡模样。 灯影昏黄之下,美人黑发如瀑垂落,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只有莹白的手臂露在外面,呼吸平稳,长睫卷翘,高挺的鼻梁下是殷红柔软的唇瓣,恍若话本中的妖魅。 黑衣蒙面之人进来就是这样一幅如画般的景象,手中举起的短匕一顿,最终还是缓缓收了回去。 他无声地靠近沈惟舟,很快就来到了浴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熟睡的人。 半响,他笑了一声。 带着血腥味和尘土气息的手落在沈惟舟侧颊,他好像也注意到了沈惟舟眼尾上的那颗小痣,轻轻戳了戳。 沈惟舟没什么反应。 “这么一张脸来秦国替盛空阳送死,可惜了。”他微微俯身,清隽的脸上带着嘲弄,“明明看上去也不算笨,怎么就被算计的这么惨。” “真是个……小可怜。” 【是姬衡玉!!他好像从秦随那边过来的!!】 系统靠弹幕拼命给沈惟舟场外作弊。 【安秋明没事,晕过去了,在外面躺着呢。】 【秦随好像丢了什么东西,现在整个秦王宫都在找姬衡玉,不过他们还不知道黑衣人是姬衡玉。】 【该说不说这姬衡玉有点东西,怎么敢在秦随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还偷成功的。】 【等等卧槽,他刚刚说什么???他知道你是谁了??】 “嗯。”沈惟舟十分冷静,“看样子是暴露了。” 晋国跟燕国的关系比起秦国与燕国之间要好得多,凭借姬衡玉的手段,安插探子自然不在话下,甚至很可能派出去的人在燕国都身处高位。 他想要燕国的消息应该比秦随要容易些,毕竟天算应该死死防着秦随去查,至于姬衡玉也横插一脚,怕是根本就想不到。 不过姬衡玉怎么想到要去查他? 【那怎么办?】 “别急。见机行事。” 安抚好系统,沈惟舟继续装睡,等待着姬衡玉接下来的动作。 但是他……他却停了。 炙热的气息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耳侧,姬衡玉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调笑之意,手掌顺着身下美人的发丝轻抚而过。 “睡得这么熟吗?本宫进来这么久了都不醒。” “本来就替风九御承了那份毒,现在又在这么凉的水里泡这么久,对身体可是不好。” “……” 姬衡玉轻轻捏了一下沈惟舟的脸,语气轻柔:“本宫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要是真杀了你,本宫又有点舍不得。” “你最好是睡着的。” 话音落,姬衡玉的手便顺着往下,想把沈惟舟从水里抱出来。 沈惟舟内心一股厌烦涌出,对姬衡玉的杀心在此刻达到了鼎盛。 一个秦随就算了,再来一个姬衡玉,他们到底把他当什么? 废物?玩物?随时可以拿来利用的花瓶? 谁都没反应过来,就连系统都没想到,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沈惟舟突然起身,顺着姬衡玉的力道把他拖进水中,自己从浴桶中跳了出来,顺手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 美人赤足踩在地上,血红凤凰扣衬得皮肤白皙如玉,发梢还滴着水,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他右手拢住松松垮垮的外衣,左手抽出挂在墙上当装饰用、但是开过刃的一把长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直刺姬衡玉的眉心。 姬衡玉原本要起身的动作顿时停住。 他摘下蒙面的的面罩,眸似朗星,笑容翩翩:“你果然醒着。” 沈惟舟懒得理他。 他告诉系统他不会左手剑,但是他左手握剑握得很稳,姿势标准,没有一丝犹豫和颤抖。 锋利的剑尖直指姬衡玉。 这次居高临下的人换成了沈惟舟。 姬衡玉似乎并不觉得他会动手,脸上仍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欠揍样子。 “沈惟舟,本宫想跟你谈笔交易……” 话音戛然而止,姬衡玉感受着胸口的疼痛,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怔愣。 沈惟舟面无表情,把手中的剑又往里送了送。 鲜血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冲淡了室内的药香。 他低头看着姬衡玉,脊背还是挺得笔直,那张秾丽的脸上浮现出动人的笑意。 沈惟舟难得低下了嗓音,语气像是诱哄。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谈条件。” “想要谈条件,可以,拿你的命来换。” “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5节 舟舟不知道,他越这样越能招惹疯批:) 第21章 长剑贯穿姬衡玉心脏的位置,鲜血顺着剑尖淋漓而下,滴进浴桶里,将清透下去的药汁又染成浓重的血色。 姬衡玉好像并不在乎自己快死了,只是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笑起来温柔纤弱的美人,想起了探子传回来情报上的一句话。 “剑之一道曾属此间最上乘。” 他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太注意这句话,因为秦随能感觉到的他也能感觉到,沈惟舟毫无武功。 后来传回来的情报更是如此,或许他曾经是少年天才,但盛明儒那老东西亲自出手废他,不管他有多天才,也再无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但是现在,姬衡玉能感觉到,沈惟舟是有内力的。 内力十分微弱且不稳定,像是短暂用了什么秘法,姬衡玉倒是也听说过一些,但那一般都是亡命之徒才会去修习的东西。 沈惟舟这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干脆拉着他陪葬? 想起情报里那些有趣的事,姬衡玉感受着血液和生机从自己体内迅速流失的感觉,不怒反笑,笑声渐渐放肆起来。 沈惟舟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振动,手里的剑依旧很稳。 “你杀了我,整个晋国都会是你的敌人。” “弑君之仇,不死不休。” 看到美人没什么反应,姬衡玉反手握住沈惟舟的手腕,让两个人靠得更近。力道并不大,只是在上面留下了几道血痕,却让沈惟舟微微蹙了下眉。 姬衡玉笑容微顿。 他不可以,秦随就行? 沈惟舟认为他姬衡玉比不上秦随? “……” 沈惟舟不知道姬衡玉在想什么,他长睫微颤,语气还是很轻:“太子殿下。” “我杀了你,谁知道呢?” 沈惟舟想的其实很清楚。 如系统所说,姬衡玉偷了秦随的东西不回他的住处反而绕远道来了拂云轩,正是因为知道秦王宫里人虽多但能办到在秦随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的人并不多。 而经过前几天的铺垫,在秦王宫的人都多多少少地听说了沈惟舟在秦随那里的“受宠”程度,昨晚更是直接留宿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陛下寝宫,今日听闻还一起批奏折……凡此种种,都证明了沈惟舟和秦随走的极近。 那想必如此受宠的美人在秦随眼皮子底下偷拿点东西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沈惟舟还不是秦国之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姬衡玉之所以特意来拂云轩,就是为了把今晚之事栽赃嫁祸给沈惟舟,然后自己干干净净地抽身事外,继续做他与世无争谪仙一样的太子殿下。 到时候秦随把沈惟舟灭口也好,严刑拷打也罢,谁又会在乎他的死活? 或许秦随以为天算会在乎,但姬衡玉与沈惟舟彼此都心知肚明,天算不会管的,甚至巴不得沈惟舟永远回不去才好。 天算真正的小少爷现在正安安全全在燕国薛家呆着呢,一个冒牌货又有什么可值得他们挂念的? 姬衡玉或许就是看中了他这些。 没有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家世,不会有人给他出头;没有朋友,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清白……他简直是替罪羊的最佳选择。 也怪不得盛明儒会盯上他。 沈惟舟啊,一旦没有了武功,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可太好欺负了。 “太子殿下想必是瞒着人偷偷过来的,只要我在秦随赶来之前杀了你,谁会知道你来过?” 沈惟舟眉眼温和,手下的动作更甚几分。 “没人知道你来过拂云轩,我又是个废物,谁会知道是我杀了你?” “斩草不除根的道理,太子殿下想必是比我懂的。” 虽然不知道系统一直在碎碎念“反派死于话多”是什么东西,但沈惟舟遵从本心,根本没有给姬衡玉反抗的机会,长剑一寸一寸地深入,直至尊贵的太子殿下半个身子都是血色。 安秋明的药还是有用的,或许因为今天是第一次,所以沈惟舟的感受很明显。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熟悉的东西存在,丝丝缕缕的内力滑过千疮百孔的经脉,和药力一起缓慢修复着那些支离破碎。 不足他实力鼎盛时的百分之一,但对付此刻的姬衡玉已经是足够了。 想从秦随手里拿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姬衡玉走近的那一刻沈惟舟就感觉到了,这位太子殿下受了伤,重伤。 不用说,肯定是秦随干的。 “处理尸体还要一段时间,殿下,下次不要再走错地方了。”沈惟舟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冰冷的话,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反而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清瘦修长的手微动,沈惟舟干脆利落地一把抽出长剑,因为离得太近,鲜血溅了他满脸。 血珠顺着长而卷翘的睫毛滑过,落在美人白皙的侧脸,落在那饱满艷丽的唇瓣,最后没入青年随意披着的长衫之内。 姬衡玉向后倒去,在沉入水中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沈惟舟的发梢,柔软冰凉如绸缎一般的乌发从他指尖划过,像是死前最后一场绮丽的幻梦。 他好像还想跟沈惟舟再说点什么:“你……” 话音未落,姬衡玉和沈惟舟齐齐一愣,同时看向门外。 秦随一身鎏金黑色织羽长袍,就那么站在那儿,如水银般的月光倾泻在他身上,俊美锋利的眉眼间满是冷淡,乌墨般的狭长凤眸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漠然,仿若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沈惟舟看着有些陌生的秦随,手上的剑不自觉松了力道。 秦随……不高兴? 秦随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见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他,意味不明地笑笑:“说够了?” 沈惟舟轻舔唇瓣,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什么时候来的?” 秦随:“刚来。” 刚来? “那正好,你来解决……”解决一下姬衡玉的尸体处理问题。 话还没说完,沈惟舟就听见系统和秦随同时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 “小心!快让开——” 一切都是说起来慢,但做起来快。 就像他杀姬衡玉一样。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个黑衣人动作迅速地捞起姬衡玉,为首的黑衣人一掌挥向沈惟舟,正对他的心脉位置。 他想让他死。 沈惟舟对杀气向来敏感,就地一个翻滚避开紧要位置,但还是被凌厉的掌风击飞,生生吐出一大口鲜血。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跌在地上时,一个满是好闻香气的怀抱接住了他,温热有力的手替他拢上外衫,遮住了露出的那抹雪白。 那群黑衣人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沈惟舟顾不上自己,扯扯秦随的袖子:“追。” 秦随半跪着把沈惟舟抱在怀里,闻言只是略显冷淡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要动作的意思。 沈惟舟疼得要命,半阖着双眸,语气却还是一点不弱:“回来再跟你解释,姬衡玉没死,追。” 秦随这下有了反应。 他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沈惟舟的脸,力道有些重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眼里的冷漠让沈惟舟有些心惊。 看着躺在自己怀里气息虚弱的沈惟舟,秦随喉结微动,到底还是没忍住溢出一丝冷笑:“姬衡玉?” 沈惟舟低低“嗯”了一声:“你丢了什么?” “没丢什么,不过是有人用朕的印章拟了一份密旨而已。”秦随把沈惟舟抱起来,半点要去追姬衡玉的意思也没有。 “燕无双失踪不是偶然,朕不知道那份密旨的内容,不过也大体猜得到。” 系统有些悚然的声音响起。 【他们以秦随的名义,对燕无双及燕国一众皇室下了暗杀令。】 【姬衡玉……修秦晋之好是假,晋国想挑起秦国和燕国的战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是真。】 【他想……开战!】 沈惟舟闻言心跳一滞,又扯扯秦随的袖子。 还没等他开口,他就听到秦随不冷不热的声音:“不追,不管。再扯朕的袖子朕就把你扔出去。” 沈惟舟:? 这个狗皇帝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像燕国不愿意与秦国开战,其实秦国也不愿意和燕国打起来。战争向来都是有伤天和,劳民伤财不说,一场战争就能使国运倒退几十年。 这几年来各国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就算有战役也是小打小闹,吓唬一下罢了。 秦国被坑杀的三万将士之战已经是震动天下的一场恶战,秦随自恃不怕战争,但最后也没有为了这三万人再把整个秦国给推上战场,而是继续休养生息,他自己去给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当然,这些都是系统把弹幕里的好话总结了一下告诉的沈惟舟,外面的百姓可不是这么传的秦随。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连秦随这样穷凶极恶的暴君也能在弹幕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就是它的宝天天被弹幕里的一批人骂来骂去嘴来嘴去,像……像有人在它不知道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在引导一样。 系统拿小本本记下这一点,决定等在观察一下就告诉沈惟舟。 沈惟舟强忍着疼痛,继续耐心地劝秦随:“你既然知道放姬衡玉离开会有什么后果……” 秦随打断了他:“你既然知道自己没有武功对上姬衡玉是什么后果,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沈惟舟一怔:“你没有怀疑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是你帮姬衡玉偷印章?以为是你掩护姬衡玉逃走?还是以为——”秦随就近在拂云轩找了一间偏殿,把沈惟舟轻轻放在干净的床榻上,“以为你跟姬衡玉有什么关系?” “朕有眼睛,自己会看;朕有耳朵,自己会听;朕有脑子,自己会想。” 拂云轩外升起一片亮堂的火光,兵戈之声涌动,外面已经被禁卫军包围了。 一片喧嚣中,秦随与沈惟舟呆在安静的偏殿,就像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秦随的手顺着沈惟舟苍白的脸下滑,挑开被他亲手拢起的衣襟。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6节 “姬衡玉。” 秦随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狠戾的笑意。 “卫寻清,下旨,有刺客潜入秦王宫,去搜。”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一v 万字更新我攒攒 要开始新剧情了 六月更新不保证因为在考试,七月开始日更,看情况加更 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七月日九(?) 第22章 殿内很安静,沈惟舟不说话,秦随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像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什么。 太医来过了,这次换了一个胡子更长更花白一点的老头儿,比上一个敢说了很多。 “公子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老太医意味深长,“若是寻常人恐有性命之忧,但公子福泽深厚,体内尚有一股气力替你缓解了这道暗劲。” “只是未恢复之前怕是不宜再过度耗费了,不然后果……”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沈惟舟和他都心知肚明。 沈惟舟看了一眼在外殿和几位大臣交谈的秦随,对老太医微微颔首,语气带着请求:“可以不要告诉陛下吗?” 没等老太医反应过来,沈惟舟又十分自然地接了一句,漂亮乖巧的脸上带着几分羞赧:“我怕陛下担心。他日夜.操.劳国事就已经够累了……”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说完,只要懂得留白,他们就会自动给你补全话里的未尽之意。 老太医显然是想歪了,他顺着沈惟舟的意思往下想,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看沈惟舟的眼神竟带上了一份看自家后辈的怜惜。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老夫懂得,公子好好歇着便是,陛下那边自有老夫去说。” 沈惟舟微微一笑:“多谢钟老。” 太医走了,秦随谈完进来看了沈惟舟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怎么都不吭声,看上去像是气还没消。 沈惟舟困得厉害,半倚在床上,长睫欲落不落,呼吸平稳,也没什么理会秦随的意思。 两个人又诡异地沉默起来。 [秦狗:老婆怎么还不哄我?] [舟舟,专业训狗大师,暴躁狗狗都能训成蠢兮兮的哈士奇。] [但凡让那群大臣看看秦随现在的样子,他们都说不出暴君这两个字。] [暴君?秦狗也配?] [舟舟好漂亮嘶哈嘶哈,他刚刚的战损模样真的杀到我心里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眼看着沈惟舟的头一点一点的,像是马上就要睡过去,秦随终于又坐到了他的床边。 沈惟舟下落的脸一下子落进一个温热有力的手掌中,让他不至于磕到床沿上,也让他多了几分清醒。 美人迷迷糊糊地看过来,湿漉漉的眼神中无辜而不自知:“嗯?” 秦随喉结微动,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手中的触感柔软滑腻,又让他想起衣襟下那抹刺眼的雪白和浅淡的绯红。但比这两色更让他印象深刻的,其实是沈惟舟胸口处那可怖的青紫。 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像之前他救不下的所有人一样,沈惟舟也会像他们一般,就那么死在他面前。 秦随知道自己实在称不上什么好人。 他曾为了一次贪腐案子下旨诛杀流放上千人。 他曾在大殿上让反对他出征的老臣要死出去死不要脏了他的大殿。 他曾为了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弑父杀兄,然后把一干不支持他的人全都以雷霆手段清出官场,用最暴力也是最直接的手段坐稳了这个帝位。 他的手段在文人眼中卑劣不堪,落在史书里大概也是一个专横独断,暴虐残忍的评价。 很多人在临死前都对他施以最恶毒的诅咒,恨不得拖着秦随一起下地狱。 他们咒他不得好死,秦随不在乎。 他们咒他永失所爱,秦随没想过。 他们咒他永远孤寂,只要是在乎的人事物,统统都会被人毁掉。 秦随不喜欢这句话,但是那人暂时又不能死,于是他就派人割了他的舌头。 但这句话在过去的数年间,逐渐应验。 只要是秦随稍微感点兴趣的人,一个个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 沈惟舟看不透秦随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此刻的气息太过孤寂绝望,应该是想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事。 无视了弹幕上满屏的让他哄哄秦随的说法,沈惟舟顺着秦随的手蹭了蹭,语气极为自然地命令道:“我要睡了。” “困。” “……” 秦随反应过来,低低应了一声:“好。” 过了半响,见秦随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沈惟舟终于强撑着困意起身,问秦随:“姬衡玉怎么样了?” 刚刚来的人里面有卫寻清,应该是来告诉秦随一下姬衡玉的消息。 秦随偏头,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清表情:“走了。” “姬衡玉手下那批人身手不错,而且他应该早有安排,卫寻清被拖了好一会儿,结果发现留在秦王宫的是姬衡玉的替身。”秦随语气很淡,听不出是喜是怒,“姬兰若那群人一个没带,姬衡玉倒是聪明,知道带着一群蠢货不好脱身。” “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秦随到底还是起身离开,不知是回去休息还是去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糟心事。 临走之前,秦随跟沈惟舟说了一句,似是提醒,更似是警告。 “……朕给你信任。” “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沈惟舟微微扬眉。 “好。” — 秦随的私库确实东西很多,安秋明找到了七八株对沈惟舟有用的药材,顺着沈惟舟的意思全都要了过来,一点儿没跟秦随客气。 秦随也确实如他所说,没那么小气,只要是沈惟舟要的,他都提笔一挥,准了。 于是接下来沈惟舟就过起了安安分分每天吃饭喝药泡药浴睡觉的日子。 秦随没再找过他,宫里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 沈惟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大半个月,偶尔看到脚踝上的凤凰扣,想起之前初到秦宫那几日的惊心动魄,只觉得仿佛是一场梦。 梦醒了,也就该散了。 于是在一个阳光尚可的午后,沈惟舟叫住催他喝药的安秋明,眉眼温和地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名为沈惟舟。 “大体就是这样。我不会呆在秦宫,离开秦国之后应该会回燕国取走我师父的遗物,然后去天下四处逛逛。”沈惟舟莞尔一笑,“不过在这之前应该要先恢复武功。”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 安秋明没有犹豫很久,他点点头,对沈惟舟的身份转变接受良好,不仅不惊讶,仿佛还带着点高兴? 他给沈惟舟写了几句话,递过去。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虽然这样说很冒昧,但是你可以带我去找我妹妹吗?” “或者我自己去找我妹妹。找到之后我就带她来见你,她很乖也很聪明,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沈惟舟微微颔首:“当然可以。” 安秋明的高兴肉眼可见,墨绿色的眸子弯成月牙儿,尚且清秀的半张脸上溢出一个浅笑。 他倏地抬手,轻轻把落在沈惟舟发梢的一片絮状物取下,然后在沈惟舟不解的眼神中给他看手中的东西。 沈惟舟哑然失笑:“没关系的。” 告诉沈惟舟自己要去给他准备晚上的药浴,安秋明转身离开,直到沈惟舟看不见的地方,安秋明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 他回身遥遥朝那人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纸张撕成碎片。 …… 三日之后。 沈惟舟狼狈地搀扶着浑身是血的秦随,两人艰难地往未知的前路逃去。 秦随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遥遥望去已经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火光,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快被追上了。 秦随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定定神,拉住了沈惟舟。 沈惟舟停下脚步:“嗯?” “不舒服吗?我背你。”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7节 “不是。”秦随拒绝了沈惟舟伸过来的手,“约定取消,两不相欠。” “……” 沈惟舟在黑夜中也艷丽无比的眉眼在此刻显得有些冷漠,他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看勉勉强强才站稳没有直接倒下去的秦随,不语。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在沈惟舟耳边,听上去比之前要更烦人几分。 “到此为止。” “你可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狗:我让老婆先走老婆应该会很感动吧 舟舟:?傻逼 第23章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下午沈惟舟跟安秋明说好了假死出逃计划, 安秋明答应之后就去准备晚上的药浴,沈惟舟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神色恹恹, 昏昏欲睡。 这次倒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他太无聊了。 深宫寂寥,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而变故就是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陡然而至。 德顺总管带着几个人过来拂云轩, 阵仗不大, 只是来告诉沈惟舟一个消息。 “盛公子,陛下亲赴江南,此次随行名单中带上了您。” “东西都准备好了, 不必劳烦公子亲自动手, 公子这便随着咱家走吧。” 沈惟舟微微蹙眉, 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现在?” 秦随亲自去江南?去江南一带干什么?是因为要处理姬衡玉和燕无双的事吗? 德顺总管俯身, 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现在。” 沈惟舟还是没动:“三国盛会在即,陛下亲赴江南干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让卫寻清他们去解决?” 德顺这次不再回答, 而是把腰弯得更低:“公子, 陛下该等急了。” 沈惟舟看着面前恭敬而立的几人,明白自己不去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于是抱着暖炉慢吞吞起身。 “我去收拾点东西。” 两个小太监恰到好处地拦住了他。 “公子, 陛下此次是微服私访,一应东西已经全数交由内务府准备好,公子不必担心。” 沈惟舟敏锐地注意到两个小太监的脊梁并不弯, 手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茧, 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茧子。 两人同时对着沈惟舟低下头去:“公子, 请吧。” “……” 知道跟这群人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有什么事见到秦随就知道了, 而且凭他对这两个小太监身份的猜测,他们应该确实是秦随派过来的,不是什么其他人搞的幺蛾子。 对秦随的印象还没差到那种无可救药的程度,沈惟舟干脆地点点头。 “走吧。” 然后他就直接被带到了一处冷宫。 沈惟舟:? 送他到这儿的人就此止步,他们齐齐对着沈惟舟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去。 沈惟舟蹙眉看了面前残破的宫门许久,敛下心神,终于踏了进去。 面前只有一条路,走到路的尽头,沈惟舟发现了一座假山,而假山面前站着一个人。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男人转身,朝沈惟舟看了过来。 他还是带着面具,只不过这张面具要更低调一点,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花纹和装饰。 这次不是他惯常穿的一身黑衣了,他换上了世家公子最喜欢的白衣,银色绸带收腰勾勒出修长精瘦的腰身,上面挂着一枚清透的玉坠,长发在身后整整齐齐地束起,手上拿着一把长剑。 风流尊贵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只要站在那儿,就注定是焦点,没有人能忽视。 许久未见,沈惟舟停住了脚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那么四目相对,直到秦随开口打破了沉默。 秦随看着沈惟舟,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过来。” 沈惟舟不动。 见沈惟舟这副模样,秦随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些好笑。 想都没想,他主动朝沈惟舟走了过去。 “怎么?” 沈惟舟侧身躲开秦随过来抱他的动作:“陛下,我自己会走。” “自己会走还不过来?” “……” 沈惟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陛下!” “陛下这么急叫人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调笑我?倒是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闲情逸致,是奏折不够批还是早朝不够上?” 秦随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半月未见,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性子倒是比从前差了很多。”秦随评价道,浑然不觉沈惟舟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一剑杀了这个狗皇帝的想法,“怎么?有人苛待你了?” “朕下过命令让他们都依着你,是谁欺负你啊,说来听听,朕帮你报仇。” 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德顺总管表现出来的那副急切样子,反而看上去像是心情颇好。 系统匪夷所思。 【他吃错药了?】 沈惟舟也不解其意,所以他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陛下要去江南?” 秦随散漫地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走。” 与德顺总管的说辞对得上,沈惟舟又把心中升起的那丝怀疑压了下去。 “是因为燕国长公主的事吗?在江南有消息了?” 秦随嘴角噙笑看他一眼,也不避讳他:“对。” “燕无双在秦国遇袭,哪有那么巧的事,朕早就对姬衡玉有所怀疑。能对燕无双下手的人无非就三方。” “燕国世家一脉。三国盛会在即,燕国皇室又没什么实权,只是当个摆设,就算有什么仇怨也该是在三国盛会之后再动手,不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丢的还是世家的面子,所以燕国的人可以排除。” “秦国境内的人,可能性很低。”秦随语气带着几分慵懒,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自己手下人绝对掌控的自信,“能在朕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的人,下场都不会很好。” “朕十四岁登基,数年来上上下下的人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若是真有人蛰伏隐忍十年,怕也不会在燕无双这件事上冒出头来。” “人之春秋不过短短几十年,若是真有人这么恨朕,不做足万全准备将朕一击必杀,怎么能甘心?” 沈惟舟不喜欢把事说的太过绝对:“万一呢?” 秦随闻言低低一笑:“朕以前也喜欢这么问自己,但后来就不问了。” “相信朕。” 沈惟舟点点头:“继续。” “燕国和秦国都可以排除,那剩下的那个就不用再多说了。姬衡玉自恃天纵奇才,一统天下是他的野望,更是朕的。”秦随把话说的轻轻巧巧,“他本就不该来秦国,但他来了,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事。” 沈惟舟听出了什么:“你那天是故意放走姬衡玉?” 秦随没有计较沈惟舟言辞的不敬:“故意的。” “晋国霸主地位已经坐了太久,久到已经不满足于既定的现状,想要更多。明着挑起战争会引起天下的谴责,也不符合姬衡玉的性格,最好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让燕国主动追责秦国,然后秦燕两国开战,鹬蚌相争,姬衡玉渔翁得利。” “朕早就派人盯着姬衡玉,只有注意他的动向才能找到燕无双的下落,燕无双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秦国。” “那天姬衡玉盗取印章的事不在朕的意料之内,被他钻了空子,但他也没讨得了好。”秦随微微偏头看沈惟舟,“他受的伤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姬衡玉去拂云轩找沈惟舟也是他没想到的事,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沈惟舟。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时宜,但秦随那天在看到沈惟舟的时候,除了担心和生气,内心中确实还掺杂着几分别样的情绪。 秦随垂眸向沈惟舟看去,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沈惟舟无言微微仰头,柔软的黑发散落在耳侧,干净瓷白的肌肤上有微不可察的细小绒毛,漂亮的瞳仁是纯粹清透的乌黑,高挺鼻梁下是殷红柔软的唇瓣。 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很好亲。 可秦随向来最讨厌沈惟舟这种病弱温和的花瓶美人。 在他的想象中,他喜欢的应该是那种并非很漂亮,但是很乐观有朝气,对事情充满好奇心,善良又带着锋芒的人。 与沈惟舟不能说是截然不同,也称得上一句毫不相关。 但在无数个烛影摇曳的夜里,闪过秦随眼前的都是沈惟舟轻拢衣衫,一剑刺出,然后冷冷淡淡朝他看过来的、那张带血的秾丽面容。 还有现在的…… 沈惟舟伸手在秦随眼前晃了晃,然后被他抓住了手腕。 “发什么呆。”沈惟舟抿抿唇角,“松手。” 秦随没有依言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 他扯开话题。 “卫寻清脱不开身,朕派了白承喧去扬州游山玩水,顺便去盯着点姬衡玉的人马,不用他动手,只要他往回传递情报就行。” “前些日子他递来消息,说发现了燕无双被囚禁的地方,在扬州太守府。”秦随声音微顿,“他让朕去一趟看看,权当到江南散散心。”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8节 “快的话来回不过也就半月,朕派了萧相监国,让他宣布朕偶感风寒的消息。并不耽搁事,如果没了朕那群大臣就什么也干不了的话,那朕给他们的俸禄想必也不用给了。” 沈惟舟无言,挣了半天挣脱不开秦随的手,干脆任由他牵着。 “那陛下叫上我做什么?” 去江南找燕国长公主跟他有什么关系,况且秦随之前不是说姬衡玉的事不用他插手吗,怎么现在又来叫上他? 想一出是一出,性子果然古怪。 秦随指尖微动,感受着手下清浅的脉搏,知道沈惟舟的身体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听到沈惟舟的话,他微微俯身偏头,语气散漫,又好像带着一点别的东西。 “江南的一口酥很好吃。” “两国之间的口味不尽相同,不知道朕能不能请得动朕的小少爷,陪朕去江南尝尝那名闻天下的一口酥?” 沈惟舟怔住了。 [朕的小少爷,啧啧啧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他俩的地方就有粉红泡泡,你看看这气氛,简直能拉丝!] [听说有从cp能磕?我火速从隔壁过来。] [舟舟我的舟舟,舟舟怎么好像有点脸红5555不要被狗皇帝骗走啊!] [咦今天他们都穿的白衣服捏,好像情侣装,好看嘿嘿。] 沈惟舟现在确实反应不过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秦随,漂亮的脸上有点呆。 他想过无数种理由,可能是为了监视他,可能是为了利用他引出姬衡玉,也有可能……种种可能,但绝无秦随现在说的这一种。 派人突然带他过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不是为了百般利用,而是想带他去江南……吃一口酥? “……” 沈惟舟反应了很久,秦随也不催,就那么看着他。 半响,他长睫微垂,掩下眼中的局促:“我……我没吃过一口酥。” 他喜甜食,但天算上下都吃不惯太甜的东西。 尤其是自小在世家长大的盛空阳,对饮食更是要求极为苛刻,太咸太淡都不行,更别说沈惟舟喜欢的那种纯粹的甜。 沈惟舟印象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点心,不甜,大部分是咸的,甚至有些很淡,淡到发苦。 他向来不提什么要求,之前是不提,之后是提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喜欢吃甜的。 一口酥,应该很甜吧? 秦随见状,拉着他往假山里面走。 “那巧了,朕也没吃过。” “走吧,就当是……朕害你受伤的补偿。” 沈惟舟在满屏的“他是皇帝他怎么可能没吃过他就是想带你去吃带你去玩”中乖乖应了声好。 杀狗皇帝的事可以先放放了,沈惟舟觉得秦随还能抢救一下。 道路尽头的假山内部别有洞天,其实是一道直通宫外的暗门,只能出,不能进。 而暗门之外,是二十几个扮作随从模样的御前侍卫,早就恭恭敬敬地在外面等候二人良久。 踏出暗门之前,沈惟舟不自觉朝身后看了一眼。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真的起风了。远处的天空渐渐变得暗沉,覆上一层黑压压的乌云,直直地朝着地面落下来。鸟雀在低空中盘旋鸣叫,声调凄厉,寓意不详。 山雨欲来风满楼。 秦随以为诸事皆在自己掌握之中,所以他放走姬衡玉,派出白承喧,做出一系列针对晋国的布置。 但若是这盘棋中不止有晋国呢? 没有人知道背后布局的人到底推演了多少次,更没有人知道秦随现在的决定是不是也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沈惟舟也不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觉很不好。 秦随如今亲赴这万变之局,一着不慎,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博弈便是满盘皆输。 从今天下午看到那两个手上带着茧子的小太监开始,他就一直在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想姬衡玉被他一剑穿心时那个饶有趣味的眼神。 事情真的在秦随的计划之内吗? 沈惟舟不知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高高的宫墙,还是搭上秦随递过来的手,慢慢踏了出去。 他没那个心思去做圣人,去心怀苍生,去兼济天下。 天下纷争与他无关,只要换个身份假死隐姓埋名,就算是姬衡玉想找他也是断不可能。 但是秦随说想去带他吃江南的一口酥。 沈惟舟长睫微颤,敛去眸中的情绪,又成了一副温润病弱的公子模样。 “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稍晚点可能还有一更,考试考晕了_(:3」∠)_ 秦随计划:带老婆去玩,公费旅游 不久后 秦随:…… — 第24章 路途和目标早已经定好了, 一路上安安稳稳没什么波折,让人不自觉便放松了警惕。 白天赶路, 晚上便就近寻一处客栈休息, 一行人虽人数众多,但秦随贵气浑然天成,沈惟舟更是不像平常人家能养出来的模样, 两人权当是望京官员之子, 此次相约回江南探亲,见见阔别已久的外祖母。 打发走又一批不知是来结交还是来探听的人,沈惟舟轻轻叹了口气。 “房间订好了吗?” 侍卫低下头来:“回公子的话, 黑土已经问过掌柜了, 没有多余的房间。您和陛……和少爷是必须要住下的, 属下还有其他人在后院对付一晚上即可。此处已经属于偏僻之地, 方圆百里内没有其他客栈,属下已经派人去协调, 如果有愿意让出房间的人会给他们十倍的房钱。” 十倍的房钱。 沈惟舟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心想告诉侍卫自己也能在外面睡一晚, 但是又想到秦随的身份, 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倒是没什么,秦随不太行。 最终,沈惟舟还是轻声叮嘱了一番:“态度好些, 不要强迫,人家不愿意就算了。” 侍卫恭敬道:“是。” 因为暂时没有房间,没什么办法, 秦随和沈惟舟只能在客栈一楼的大堂用饭。 这家客栈的饭菜卖相还不错, 秦随也不挑食, 让沈惟舟点他喜欢吃的。 沈惟舟点了两荤两素, 犹豫一下, 又给秦随点了壶酒。 秦随微微挑眉:“酒?” 沈惟舟抬眸看他:“不喝吗?” 秦随想了片刻:“你点的,那就喝吧。” 沈惟舟……沈惟舟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这几日和秦随几乎可以说是同吃同住,别的倒是还好,但秦随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非缠着沈惟舟睡前给他念书。 沈惟舟看书喜欢自己看,不喜欢读出声,更不喜欢每日当做任务一样给别人念。 ……跟哄小孩一样。 想着喝了酒睡意会来的快一点,应该就不至于缠着他念书了,沈惟舟给秦随点了一壶酒,而且是特意悄悄问过了店小二,点的客栈最烈的双云青。 秦随像是看出了沈惟舟的想法,低低笑了一声。 酒而已,沈惟舟都千杯不倒,又怎么会觉得秦随能醉? 一顿饭的工夫,沈惟舟温声细语,哄着面前的狗皇帝喝了两大坛子酒,然后面无表情地抱书去了秦随房间。 侍卫给他们换来两间房,隔得有些远,但都是上房。 房间的主人一口气订了三间房,他一间,他的两个小妾各一间。他听到侍卫的要求,本来还是拒绝的,毕竟出门在外,得要一些面子。 但一听到一间房十倍价钱,那两间房就是二十倍,他赶紧让两个小妾都搬到了自己房间和自己一起睡。 这还要什么面子? 两间房二十倍的房钱,够他再买十个小妾! 于是秦随和沈惟舟今晚就有了睡的地方,不至于睡在后院马厩的草垛上。 【万恶的资/本主义!】 系统攥紧了拳头,语气愤愤,然后话音一转。 【有钱真好啊。】 [谁不想暴富呢?] [谁不想暴富呢?反正我想。] [谁不想?给我钱,我要钱。] [给我一个亿我马上把我老板辞了。] [有钱真好啊。] 沈惟舟这时已经走进了秦随的房间,开始每日例行的睡前念书。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29节 秦随在床榻上半支着手,看着灯影下沈惟舟认真漂亮的眉眼,耳边是这人轻缓温和的嗓音,再加上酒的后劲,睡意沉沉地涌了上来。 或许是帝王通病,秦随的睡眠向来不好,睡得浅,容易醒。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常常一个人起身对着夜色发呆一晚,想些过去和以后的事,或者是挑灯去批半宿奏折,然后天刚破晓就去上早朝。 他以为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偶然听到了沈惟舟给邻桌的小孩子念书。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秦随喜欢。 很喜欢。 照例念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沈惟舟合上书,声音有些微哑。 “陛下,该睡了。” 秦随“嗯”了一声:“把桌上的茶喝完就去睡吧。” 沈惟舟闻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早些休息。” “……” 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吱嘎声响起,沈惟舟的脚步声渐远,秦随躺在床上意识渐渐昏沉,只觉得沈惟舟念书的作用好像对他又明显了许多。 不消一会儿,沈惟舟回到自己的房间,稍作休整后便也打算入睡。 轻轻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沈惟舟微微阖眸,再睁开眼时,在黑夜里也差不多能把事物看个七七八八,不至于像之前一样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摸索着走。 安秋明的医术的确不俗,半个月的时间,不仅让沈惟舟受的伤好了大半,也稍稍修复了一下他的经脉,让他勉勉强强恢复了一成内力。 恢复的实在是不算多,但比起什么都没有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沈惟舟右手下意识地微动,然后又轻轻抿唇,宽衣去睡觉。 算了,武功而已,够用就行。 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沈惟舟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很快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满室寂静,耳边传来的远处喧闹声也渐渐低下去,只有月辉透过窗子洒了下来,照亮了床边一处空地。 时间一时一刻地过去。 半夜,在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人心的防备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沈惟舟长睫轻颤。 他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的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但是他却沉湎于梦境,醒不过来,也不想醒来,无法自拔。 他实在是太困了,他想睡,想一直睡,就这么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反应了一会儿,慢慢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口里是一片浓重的铁锈味。 沈惟舟靠疼痛强行清醒过来。 其实他本不该醒过来,但是系统在叫他。 【宝,沈惟舟,大美人舟舟!】 【沈惟舟!沈昭!你醒醒,醒醒!】 【你再不醒我们就要一起死了,我还小,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 “发生什么事了?”沈惟舟起身,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静,太静了。 整个环境安静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程度,尤其是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更令人感到不安。 最重要的是,沈惟舟了解自己。 他从来没有睡的这么深过,深到甚至只能靠弄伤自己才能醒过来。 这太不正常了。 这家客栈有问题。 沈惟舟几乎是立刻就下了这个结论。 【快!】 系统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像是它曾经给沈惟舟讲过的接触不良。 【你们的饭菜和酒乃至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沾染了迷药,快,快去找秦随,这是有人给你们设的局,有人出卖了秦随的消息。】 【设局的人要杀了你们,这座客栈里的人一个都不留,全都得死。】 【快走!!】 沈惟舟立刻反应过来,顾不上还有些昏沉的自己,他急忙推门而出,朝秦随那边赶过去。 他这处响起的动静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隐藏在暗处的人纷纷不再遮掩,狠辣残忍地解决了各自手中的人。 ——然后带着满身的杀意直直冲着秦随的方向而去。 系统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有人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让秦随去死。 秦随千算万算还是算不透人心,被秦国内部的人给背叛了个彻彻底底,甚至不惜联合他国之力,也要将他斩于此地。 对利益的渴望远远超过了某些人那微不足道的底线,人心永远贪婪,永远愿意在黑暗中做些见不得人但对自己有着莫大好处的交易。 侍卫们都在后院的马厩处,他们没有住进被加了料的房间,但是也吃了有问题的饭菜,只有极少数人顶着明目张胆的杀意和撕心裂肺的哀嚎醒了过来,更多的是被利刃刺入体内的疼痛唤醒,或者是直接在梦中陷入长眠。 沈惟舟听着后院传来的渐渐微弱下去的厮杀声,明白那二十多个人已经是凶多吉少。 以有心算无意,这一局,是他们输了。 无数人朝着秦随的方向去,也无数人朝着沈惟舟的方向来。 他们都注意到了沈惟舟这个提前醒过来的美人,却是不以为意,动作态度都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视。 ——然后一招被美人打掉了武器。 又是眼前一花,修长白皙的手轻轻附上来人的脖颈,用力一握。 “咔嚓”一声脆响,美人松开手,秾丽的脸上神情恹恹,像是不太舒服,脸上还带着病容。 但他的视线扫过其他人,眼神冷淡而空,恍如在看一群蝼蚁。 “……” 很快解决了拦路的人,沈惟舟脚步愈发快速,终于到了秦随房间门前。 看到面前场景的那一刻,沈惟舟的手有点不自觉地抖,他努力压制,但是却无济于事。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才刚刚来过这里,但是现在沈惟舟好像不认识这儿了。 来路上的血腥味都很重,所有地方都在死人,可是没有一处比得上这里。 秦随喝了酒,沈惟舟亲手给他点的最烈的酒,还劝他喝了那么多。 那些全是下了药的酒。 沈惟舟没喝酒,但是他差点醒不过来。 那秦随呢? 他来晚了吗? 来不及多想,沈惟舟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房间,恰好看到三四个人齐齐朝着秦随动手,剑剑要害,刀刀致命。 而秦随一身白衣已经染成了血色,此刻束发羽冠被挑落到一旁,满头青丝垂在身后,染上不知是谁的血污,正用剑撑着,半跪在地。 房间里尸山血海,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秦随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就在这种背景下,那么朝着沈惟舟看过来。 这是沈惟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秦随的样子。 他的眼角还滴着血,一道长长的血口在他侧脸划开,狭长凤眸中透着冷漠肃杀,薄唇紧抿,整个人俊美又狼狈。 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 秦随对沈惟舟说了一个字。 “走。” 他让他走。 利刃已至眼前,秦随反手一挑,长剑从身后那人的喉咙划过,血雾喷薄而出,让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重几分。解决一人之后又顺势前刺,锋利的剑尖贯穿来人眉心,斩向秦随的刀停在半空,然后无力地坠落在地。 还有两人,秦随躲不过去了。 两柄长剑一前一后,几乎是瞬间贯穿了秦随的肩膀和腹部,秦随手一松,长剑沉在地上,发出“嗡”的一声响。 秦随又一次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昏沉,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听到沈惟舟轻缓的念书声。 他看着朝他过来的沈惟舟,唇角微动。 “走。” 第25章 长剑映射出如水的月光, 精准而狠厉地正中目标,然后抽出一片鲜血淋漓。 那两个人抽出剑后对视一眼, 又是直接朝着秦随斩过去, 一剑锁定眉心,一剑正对心脉。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势要置秦随于死地。 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沈惟舟毫不犹豫, 从旁边七零八落的尸体上拾起一把长剑,手腕微转,直接踏着满屋蜿蜒遍地的鲜血来到秦随身侧, 抬手挡住刺向秦随的一剑。又顺势借力, 让这把剑直直冲着刺向秦随的另一剑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 其中一人眼中甚至散发出任务成功的喜色。 那两人刺向秦随的剑用了全部力气,沈惟舟此时的内力也只不过是够自保, 能解决一路上阻拦他的人一是因为人少, 二是因为他们轻敌。 所以沈惟舟也没有托大, 这一剑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内力。 那一点在以前看来微薄无比、如泥牛入海般杯水车薪的内力,在此刻成为救命稻草,成为他和秦随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0节 走? 美人微微一笑, 极秾艷的脸上褪去温润病弱之色,眼角眉梢间都是当初一剑击败风九御时那种冷冽中带着点若有似无傲慢的锋芒。 长剑交戈,动作之间隐约有细雪微光闪过, 剑锋摩擦间发出“铮——”的一声嗡鸣。 沈惟舟站在那儿, 乌发柔软地散落在耳侧, 几缕血丝溅在干净修长的脖颈, 气质如高山之上经年不化的远山雪, 身姿颀长挺拔如修竹,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摧折。 而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惊愕地望着彼此,视线落在对方脖颈处的血线上,落在对方被一剑穿心的血洞上,然后颓然无力地倒了下去。 沈惟舟对此没什么表情,左手里的剑还是握得很稳,哪怕这不是他的剑,哪怕它已经断成了三截。 轻轻舔舔嘴角,把涌上来的血腥气咽下去,沈惟舟扔掉随手捡来的断剑,俯身去扶秦随。 秦随已经昏过去了,伤势很重,但是还没死。 没死就还有救。 沈惟舟紧绷的心稍稍放了一点下来,然后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 追杀他们的人远不止这些,来秦随房间里的人已经被秦随凭一己之力杀的断层了,但就算是这么多人也不过是占了来人中的一部分而已,沈惟舟看着弹幕,明白幕后之人是下了狠手。 [他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儿……] [秦随中了药,能反杀这么多我直接喊牛逼,但他现在重伤,生死不明。沈惟舟又没啥用,你说他们死不死。] [侍卫呢?那么多侍卫呢?] [早死干净了,侍卫才几个人,来杀他们的也就他们的十倍人马吧,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是凶多吉少。] [哇靠我看的好像自己在被追杀一样,妈妈我怕。] 知道剩下的人处理完客栈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也会很快发现任务还没完成,沈惟舟甚至都顾不上帮秦随处理一下伤口,略略想了一下,直接搀起他就从窗户跳了下去。 沈惟舟现在内力耗尽,刚刚借力一招解决剩下二人之时还受了暗伤,正面与来人对上必死无疑。秦随现在伤的比他还重,连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个问题,更是不用说抵抗甚至解决追杀的人。 他们不能呆在这儿。 想要活着,他们必须要离开。 窗户到地面的高度并不高,但沈惟舟把秦随半揽在怀里,替他承受了全部的重量,让秦随不至于受更重的伤。落地的时候哪怕是有缓冲之势,沈惟舟也难以自抑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色。 跳下来的位置正是后院,沈惟舟来时观察过后院的布局,马厩就在不远处。 顾不上别的,沈惟舟搀起秦随,两人朝马厩移动过去。 离马厩几乎只有一步之遥,沈惟舟生生停住了脚步,眼神冷了下来。 有人。 沈惟舟脚步很轻,走的又格外小心,再加上秦随就算半昏迷着也下意识地跟上沈惟舟的动作,所以他们两个倒是暂时还没被发现。 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 想要离开靠沈惟舟和秦随这样是走不远的,他们必须得要一匹马,马厩是非闯不可。 幕后之人实在是小心得过分,力求每个环节都做到万无一失。哪怕是下了药,派了数十倍多于他们人数的杀手,认定了这是个必死之局,也不忘派个人守住马厩。 沈惟舟轻轻舔了舔牙根,浓重的血腥气让他厌恶,更让他清醒。 得想个办法。 …… 半响后,百无聊赖正坐在马厩处数稻草的人眉头一皱,敏锐地听到有什么动静。 怎么回事?还真让秦随给跑出来了? 他紧皱着眉头,仔细听了半天,空气中又安静下来,仿佛刚刚他听到的动静都是错觉。 他的面色愈发狐疑。 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刚刚的动静,他终于忘记了主上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离开半步马厩,拿上自己的武器——一把巨斧,走出了马厩。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周围,没人。 万籁俱寂,连月色也逐渐暗下去,似乎周围的风都停了。 就在他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疑神疑鬼的错觉,进而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的头顶传来一阵凉意。 他猛地抬头。 “唰——” 鲜血四溅。 一具尸体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倒在了无数死在他手下的尸体旁边。 因果昭昭,终有一报。 死于非命,是他种的因,也是他得的果。 临死之前,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面上带着病容、看上去艷丽脆弱,明明应该被豢养被宠爱,当个依附他人的花瓶美人,却手提长剑,杀人不眨眼。 他对他说。 借过。 — 一声嘶鸣长啸打破了夜的寂静,客栈里剩下的人听到动静后猛地一惊,追出来却只看见骏马上两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怎么回事?秦随呢?剩下那个人是谁?”为首的人气急败坏,都顾不上迁怒于其他的人,牵起一匹马就打算去追。 但进入马厩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闻到的刺鼻的血腥气息不止是死掉的那群侍卫,死去之人的鲜血早已凝固,而那些又滚烫渐渐冰凉的血……是马的。 秦随他们的骏马,剩下客栈之人带来的参差不齐的马匹,还有主上专门为他们此次行动准备的数匹良驹宝马……纷纷被一剑斩首,无一活口。 带秦随离开的那人,干净利落地斩断自己的后顾之忧,把马厩里的马屠了个干干净净,让追杀他们的人一时半会追不上,自己给自己挣出了喘息和逃跑的时间。 为首之人蹲下看着看守马厩的那人死不瞑目的尸体,身上的杀意凝成实质,声音反而诡异地平静下来。 “备马。” “最快速度禀告主上。” “秦随生死未卜,被不知名的人带走,那人武功高超心思缜密,手段干脆狠绝,需要……再增支援!” 事情已经开始做,不成功便成仁,一旦让秦随活着回望京,别说是他们,就算是主上也吃不消秦随的报复。 想起曾经秦随轻描淡写一人破千军的事迹,为首之人眼前闪过秦随看他如看蝼蚁般的视线,眼中的惊惧渐渐变成了狠辣。 秦随,必须死! 沈惟舟已经走远了,他在自己选的路上从不回头,所以他没看见,背后客栈的位置升起滔天火光,火势燎燎,照亮了大半个夜空,蒸腾起无数黑烟,像是一道道号哭的冤魂。 鲜血与罪恶在火光中付之一炬,除了始作俑者和逃走的二人,没人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客栈的位置只剩废墟和残骸,为什么所有人在一夜之后全都消失不见。 真相被深埋尘埃里,但迟早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沈惟舟一心向前,对前路的坦荡崎岖全然不顾。 秦随坐在他身前,整个人靠在了他身上,身上的体温渐渐冰冷下去。 但沈惟舟暂时顾不得了。 必须甩开追杀的人他们才能安全,只要被追上,那就是他和秦随一起死,他和秦随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绝无活命可能。 他把他们可用的马都斩尽了,只留了现在这看上去最能赶路的这一匹马。 这种无差别的杀戮沈惟舟也是第一次做,他在今晚杀过的人比他过去二十多年杀的人都要多,但是命运半点不由人,他毫无选择。 他现在不想死,秦随现在不能死。 秦随身为一国之君,他一死秦国必定会乱,秦国一乱,不管是晋国还是燕国,不管是皇族还是世家,都不会放过这个瓜分秦国的机会。 有利益就有纷争。 秦随一死,天下战火必起。 虽然百姓之间,甚至官场之上都在流传秦随是暴君,流传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种种劣迹,但不可否认,秦随以绝对的掌控力和压制力成为整个秦国的定海神针。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是一个绝对的帝王。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有的帝王会弃城逃走,有的帝王会割地赔款,有的帝王会和亲臣服……秦随永远不会。 他在某种程度上和沈惟舟是一样的人。 若要战那便战,若要战,那秦随会站在黎明百姓的最前面。 这是他十四岁选择了帝王之路开始便要承担的责任。 沈惟舟今天杀的人已经不算少,但若是秦随死在这儿,那天下战火一起,死的人就不再是几个人、十几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是十几万乃至几十万几百万人。 更何况…… 沈惟舟继续驾着马向前走着,动作生涩笨拙却尽可能地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护好,捂住秦随伤口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他让秦随喝的酒,把秦随推入这必死之局中,他也有一份力。 而秦随带上他的初衷,仅仅是为了让他尝尝江南的一口酥。 他得对秦随负责。 必死之局也不是全然没有转机。 从没多少人注意沈惟舟就可以看出来,幕后之人明显是直奔秦随而来,客栈其他的人都只是附带,杀了灭口顺便给秦随陪葬罢了。 就是这种忽视给了沈惟舟一个机会,也给了秦随一个机会。 给了他们一个破必死之局的机会。 沈惟舟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秦随偶尔上心的玩物,他过于出众的容色掩盖了他其他的特质,让人不自觉地就只顾着沉溺于他的漂亮。更何况他看上去病殃殃的,也没有武功,对他们计划的影响程度基本为零。 本来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但他是沈惟舟。 他是沈惟舟。 他自己的命,他在乎之人的命,他说了算。 他是一枚本该属于棋局之外的棋子,但他跳了进来,又推了秦随一把,打破了秦随原本的布局和优势。 以秦随的武功,如果不是因为那两大坛酒,他如今未必会这么狼狈。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1节 ……那就让他把这盘棋搅和到底。 必死之局,他偏要勉强,他偏要给秦随找到一条生路。 他不善棋,棋局于他而言只是小时候闲暇时的玩物,推演计算的种种复杂不过是为了分散练剑时的疲惫与疼痛。 但他下棋的时候从来没有不认真过。 ——也从来没有输过。 那就让他看看,他和幕后之人到底谁能做这执棋之人,最后这盘满是人命与鲜血的棋局又是鹿死谁手,谁胜谁负。 从夜色深沉走到天光乍破,身下的马儿已经露出疲态,周围的景色也和之前大相径庭。 沈惟舟放慢速度,环视四周后,对着一个方向继续赶了过去。 “驾——” …… [刚刚还是千里逃杀呢,现在就是古偶浪漫剧情了。]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他俩凑到一起不是搞事就是被搞事,不是这个受伤就是那个受伤。] [他俩又不是主角,命途多舛才能当反派,正常,正常。] [离了反派俩字是不会说话了是吧,这个视角他俩就是主角就是主角,不喜欢能不能滚回去看你家主角去。] [刚到的新人,俩人现在都像刚从乞丐窝爬出来……叫声主角实在是勉强了,我再看看。] 荒郊野外还是有些冷,秦随现在又受了重伤,沈惟舟就勉勉强强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让秦随靠在一颗大树上。 这是一片比较大的林子,附近没找到什么山洞,土坑倒是有几个,都是曾经打猎的捕猎设下的陷阱,里面有已经生锈的铁器和骸骨。 沈惟舟把秦随放下,让马儿自己去找水源和食物,自己则是在周边捡了一堆枯枝烂叶,还摘了几株眼熟的草。 他回到秦随身边,生起了火,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脱秦随的衣服。 那群人试图补刀是正确的,秦随就算伤成这样也只是气息微弱,并没有直接断气,身体素质真是比沈惟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也不知道武功到底有多高。 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和衣物碎片混合在一起,要处理伤口就要生生把它们撕开。 沈惟舟长睫微垂,瓷白的侧颊现在脏兮兮的,血污灰尘都溅在上面,但仍是不减其秾丽。 [啧啧这就怕了。] [要我我也怕啊,你在狗叫什么?] [好想去帮忙好想去帮忙。] 略略思索片刻,沈惟舟拔下束发的银簪,将它在灼烫的火上烧了一会儿,又转身面向秦随。 他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直接解开秦随的腰带和衣襟,下手撕开了秦随的伤口,把里面的衣料碎片和断掉的箭簇用银簪挑出,然后又撕开自己的里衣给秦随包扎伤口,按压止血,动作干脆利落。 没办法,事发突然,什么都没带,况且他和秦随就是甩手掌柜,钱财用物什么都在侍卫那儿。 秦随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没法用,那就只能撕他的衣服了。 自从遇到秦随之后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一边处理着秦随的伤口,一边想起之前自己觉得深宫无聊,沈惟舟轻轻叹了口气。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舟舟牛逼!!] [真帅啊真帅啊秦随还不是要靠舟舟救命,舟舟牛逼!!] [草好狠,我看着都疼,根本下不去手,确实牛逼。] [谁不想出门在外被追杀的时候带上一个舟舟呢?] [……并不想被追杀,谢谢。我是真的会死呜呜。] 处理好秦随的伤口,沈惟舟犹豫一下,还是把路边拔来的野草稍稍处理干净,撬开秦随的嘴就把野草塞了进去。 弹幕上瞬间划过铺天盖地的问号。 【……】 【宝,你喂他的是什么草药吧,是对他受的伤有用的吧,是吧是吧?】 系统已经从接触不良中反应过来了,刚连上线就看到这一幕,它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试探问沈惟舟。 沈惟舟语气淡淡:“怎么可能。” 【?】 他又不是主角,出门遇难就有救命神药的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 野草确实就是野草而已,他小时候在山里练剑偶然会在口中嚼几下,味道一般,但胜在没毒,水分多。 很适合他们现在这幅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的状态。 秦随还没醒过来,但也不需要他醒过来。沈惟舟直接把野草撕撕扯扯塞到他嘴里,在他下颔某处一点,强迫秦随咽了下去。 见到沈惟舟这幅做派,系统和弹幕都罕见的沉默了。 确实是……清新脱俗。 干完自己觉得该干的事之后,沈惟舟把顺来的披风盖到秦随身上,自己也支撑不住,靠着树边沉沉睡了过去。 他也受了伤,内力损耗过度,他有点压不住体内的毒了。 临睡前,沈惟舟轻声叮嘱系统:“有动静就叫醒我,我睡一会儿。” 系统心疼地叹口气。 【明白。】 枯枝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火堆升起的周围比旁边多了些暖意,沈惟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想着一会儿就起来。 然后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骤然睁开眼,察觉到有不对,沈惟舟下意识地出手,掌风凌厉,直冲死穴。 接着他的手腕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制止了他的动作。 秦随漫不经心地轻抚美人手腕骨节处的凸起,触感柔软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他把沈惟舟揽在怀里,两人共同盖着那厚重的披风,面前的火堆不仅未熄,还烧得更旺了些。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一高一低。 “醒了?” “……” 沉默片刻,沈惟舟在秦随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躺着,问秦随接下来想怎么办。 他还有点没睡醒,动脑子这种事就让秦随自己来吧。 秦随垂眸看着他,虽是虚弱但却不掩身上的风姿和冷峻:“回望京。” “此次出行知道的人不过十数,朕的身边有叛徒,朕要回去把他们清出来。” “追杀我们的人大部分是秦国的,招式路数都十分眼熟,剩下的应该是姬衡玉的人马。敢和他国之人勾结起来背叛朕,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担朕还活着的后果。” 秦随定定看着沈惟舟,狭长凤眸中晦涩不明:“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惟舟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不行。” “……” 秦随没有马上反驳沈惟舟,而是等着他继续说。 “他们抱着你必死的决心来杀你,但是你被我带走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幕后之人看不到你的尸体,无法确认你的死亡,那就默认你还活着。” “你伤得太重,我们耽搁了太长时间,我的小把戏只能拖延一时,拖延不了一世,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兵分两路,一路回去报信,一路继续来追我们。” 沈惟舟半阖着眼,语气温和,条理清晰。 “如果我是幕后之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方面我会继续派更多的人来追杀你,务必要让你死在外面,把你的尸体带回去;一方面如果追杀失败,你成功逃脱,那你应该会回望京的吧?” 沈惟舟语气有些轻。 “知道你行踪的不过十数人,但这十数人各个得你信任,位高权重,想要在望京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等你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背叛你的就一个人……不是很多人?” 沈惟舟起身,漂亮的眸子看向秦随,语气似带笑意:“我要是背叛陛下的人,陛下但凡出现在望京周边一步,那我真要高兴地笑出声来。陛下可不能活着回来,要是陛下活着回来,那我不就要死了。” “……” “大家都知道陛下如今称病,究竟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冒充陛下,简直是不知所谓,最好直接就地格杀,生死勿论。” 沈惟舟这么说着说着,就真的笑出了声,脏污的脸上艷丽中带着冷意,凉薄到让人心惊。 他看向秦随,把自己真正的性格在对方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 “陛下,还回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舟舟——帅不帅!!!!! 第26章 还回去吗? 秦随看着面前沈惟舟近在咫尺的脸, 很近,近到能数清对方根根分明如鸦羽一般的长睫, 近到能看清对方白皙肌肤上一道道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 他倏地笑了笑, 不答反问:“不回去,那打算去哪儿?” 沈惟舟不再看他,拨弄几下火堆, 目光落向远处渐渐西沉的余晖。 刺目的夕阳红铺天盖地, 将整个天边席卷,晚霞将树梢氤氲成浅淡金色,连晚风拂过都显得温柔了许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夜色渐浓。 泼墨一般的黑蓝色吞没了瑰丽的霞光, 林间似有鸟雀穿行而过, 月色渐渐攀上枝头, 有薄雾四起,却仍然能透过重重阻碍看到点点斑驳的碎星, 连成星河, 搅碎一池清梦。 沈惟舟把手中最后一根枯树枝放进火堆, 神色淡淡地拍拍手:“去江南。” “……” 秦随闻言微微扬起头。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2节 他状态有些不对,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此时喉结微动, 鬓边有冷汗流下。 他知道沈惟舟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也就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什么端倪:“理由。” 沈惟舟舔舔干涩的唇:“陛下不可能只派白承喧一个人去江南处理这件事, 前些日子听宫女说已经许久没见齐小将军来觐见陛下。” “齐将军镇守边疆, 齐小将军一般只听陛下的命令行动, 这次想必是跟白承喧一起去了江南。” 秦随低低“嗯”了一声:“齐景轩也在江南。” 沈惟舟想着之前闲来无事调查来的消息。 齐家独子齐景轩, 自小习武, 随其父在军营长大,懂兵法习计谋,有将才风范。 曾三战三胜击退敌军,擅长以战养战,与秦国七大军营将士皆有同袍之泽,在军中威望极高,仅次于其父齐运眺。 望京的兵马应该是由齐景轩和卫寻清共同分管,但齐景轩经常被秦随派出去天南海北地执行任务,卫寻清则大部分时候都驻守望京负责镇守后方,那论对望京兵马的掌控,除了秦随以外,最有话语权的就是卫寻清了。 没什么意外的话,现在幕后的人应该已经联合叛徒给卫寻清下绊子让他无暇顾及之后的事,更或者直接想法子把卫寻清和直属于秦随的人都寻个理由派出去,让望京彻底落入叛徒的手中,只等着秦随自投罗网,而他们就是请君入瓮。 不是不能回去,但是就这么回去风险太大了。 沈惟舟现在没有完全保住秦随的把握,而没把握的事他很少去做,更何况这关乎着秦随和他自己的性命。 不能就这么回去,至少不能偷偷摸摸地回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瞒着所有人离开的,那么他们回去的时候就要光明正大,做足了排场地回去。 幕后的人不就是仗着秦随孤身在外才敢下定决心围杀他? 背叛的人不也是因为秦随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才敢下必杀的命令、做出一系列的布置? 那他倒是要看看,秦随恢复身份后光明正大地回到望京,幕后的人是敢直接正面和整个秦国对上,还是背叛的人敢直接当着秦随和其他人的面搞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齐景轩在江南,而秦国三支天下闻名的军队之一神策军现在也驻扎在江南周边一带。 只要去江南跟齐景轩汇合,有秦随和齐景轩的带领,就算幕后之人手伸得再长,就算这场针对秦随的阴谋追杀是举三国之力,神策军也能轻轻松松地把那些不安分的爪子剁下来。 理清思路之后,沈惟舟转身面向秦随。 “去江南,到了江南之后……” 话音未落,沈惟舟右眼皮微微一跳,一股巨大的恐慌涌上了心头。 他下意识感觉到哪里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又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沈惟舟眉头微蹙看向秦随,终于发现了秦随脸上不太正常的潮红。 “你怎么了?” 沈惟舟在秦随面前蹲下,把手贴上男人滚烫的额头,然后又去扯他的衣服看伤口。 秦随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热度的粗糙指腹在他冰凉柔软的脸颊上捏了捏,语气中带着安抚:“没事。” 沈惟舟沉默了一下。 他能想得到的东西,秦随做了数十年的帝王,怎么可能想不到。 他在从现实出发去考虑,秦随亦如是。 只不过他只考虑了大势和幕后之人的想法,却忽视了现在最重要也是最实际的一点——那就是他们可能根本就到不了江南。 他忘了,秦随差点死在他面前。 他伤得很重。 “我们回望京。”见秦随阻止自己去看伤口,沈惟舟也不坚持,轻轻地对着秦随说道,“我带你回去。” 秦随又是笑笑,明明难受得厉害,但却始终不曾露出弱态,狭长凤眸中隐约带出几分无奈。 “不是想去江南吗?” 沈惟舟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注意力却被一道光线吸引过去。 什么东西? 刚刚好像有什么亮了一下。 沈惟舟顺着刚刚的方向看过去,视线驻足良久,终于又看到了那抹白光。 他一下子顿住了。 他看清了那是什么,也终于明白自己没由来的心悸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最终画面静止,落在那匹毛色发亮、体壮膘肥的骏马上。 那匹马从早上就出去自己找水源和马草,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都说老马识途,沈惟舟也并不否认这个观点,甚至从未想过那匹马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但那匹马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是客栈的住客?是秦国的侍卫? 还是……追杀他们的人? 如果那匹马确实是能找到回来的路,那一天的时间,它为什么还不回来? 或者换个说法,那匹马回来了,但是不止它回来了,它还带了一批人过来。 老马识途,老马为主人识途。 他和秦随……不是它的主人。 沈惟舟想的很快,但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沈惟舟发现他们的那一霎那,几乎是瞬间,一声口哨响起,万箭齐发,银色箭簇折射出冰冷的银光,直直朝着二人过来。 无数火把亮起,照亮了这片黑暗的天空,也堵住了二人逃走的路。 秦随反应很快,他揽住沈惟舟一个翻滚躲过数支利箭,沈惟舟被他护在怀里,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新鲜的血腥味。 他的伤口本来就没妥善处理好,现在这么一折腾,怕是全都裂开了。 沈惟舟面无表情,微微抿唇,制止了秦随接下来的动作。 “别动。” 美人自顾自拿走秦随的长剑,柔软的发落在修长干净的脖颈,眉梢微挑,乌墨般的眸子里溢出几分冷冽。 “站到我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狗:弱小无助可怜,但有老婆,老婆能打:) —— 第27章 沈惟舟已经准备好要拼命了。 他面色平静, 哪怕一身狼狈,那挺直的脊梁也从来没有弯折下去一丝半毫。 秦随重伤, 沈惟舟内力透支严重, 现在恢复的那点只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对方准备齐整,他和秦随加起来只有一把剑,还是他带秦随离开时顺手从地上捞起来的。 那是秦随的剑。 剑一入手, 沈惟舟就知道这是把好剑。 绝世名剑。 本来凭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状况是绝对无法从面前这么多人的围攻中逃出去的, 但现在沈惟舟手中有剑。 ……所以秦随一个人可以走。 沈惟舟在心底轻轻跟系统说了声对不起。 “我要失约了。” “我死之后你是不是就可以去找天命之子了?” “那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在他死之后,他的好朋友007可以将它的任务恢复正轨,可以去找真正的天命之子, 跟着他去体验更精彩也更加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 师父的遗物虽然没办法取回来, 但师父应该会理解他的吧。 还有安秋明也是, 秦随应该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帮他找到妹妹, 然后他们就可以去过平凡但稳定的生活。 沈惟舟轻轻笑开,眉眼间冷色褪去, 多了几分温软。 系统罕见地暴躁了。 【你在想什么?别逼我骂你!!】 【这才认识几个月就腻了我是吧?你居然想摆脱我!!我可是尊贵的007!】 【告诉你, 你想都别想, 摆脱我不可能!!】 系统在意识空间里急的原地打转,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呜呜呜宝我们一定要救狗皇帝吗,能不能直接跑啊。】 【狗皇帝是后期的重要角色, 他不会死的,但你会的。】 【你真的会死的。】 “007,”沈惟舟声音很温和, 耐下心来哄着系统, “不能不救。你看在原剧情里我不是死了吗, 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必死之人都能活下来, 那我们又怎么能确定秦随真的不会死呢?” “你知道的, 我从来就不信命。” “也不信剧情。” “我只信我自己。” 系统没再说话,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沈惟舟左手提剑而立,慢慢攥紧手中的剑柄,马上就要冲上去的时候,秦随叫住他。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3节 “等等。” 感受到手上的温热,沈惟舟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秦随。 秦随握住了沈惟舟的手……然后轻轻掰开他修长的手指,力道不重,但很坚决。 沈惟舟:?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秦随重新把剑拿回手里,微微俯身,就着这个动作与面前的人额头相抵,肆意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和温度。 “跟紧我。” 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惟舟就感觉身体一轻,秦随半揽住他腾空而起。 他们主动冲入了追杀他们的人群中。 刀剑入肉的声音瞬间在耳边炸响,有人惊呼,有人惨叫,更多的人沉默着,前赴后继地朝他们冲过来。 沈惟舟抿唇,看着面前兵戈相接,长剑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给他们开出一条路,血液顺着剑尖滴落,又重新沾上鲜红。 黏腻滚烫的鲜血溅在沈惟舟脸上,沈惟舟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时只能看到面前的人倒了一片,不断有人从半空中跌落翻滚下去,而他和秦随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在刀光剑影之下踏着树梢而行。 其实这种程度的轻功沈惟舟也能做到,不过仅限于他自己,并不能再带个人,而且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了。 沈惟舟其实一直不知道秦随的武功到了什么水平,但现在他慢慢地察觉过来,只怕是所有人都低估了秦随的实力。 哪怕是沈惟舟武功没有被废,以他全盛时期对上秦随,他可能打不过。 沈惟舟难得地在逃跑路上产生了一丝挫败感。 死去的人手中的火把跌落,火势顺着枯枝烂草迅速在成片的密林中蔓延开来,滚滚黑烟遮蔽了人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混乱。 秦随和沈惟舟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而身后,是无穷无尽、锲而不舍的追兵。 …… 他们还是没能走出多远,秦随跟沈惟舟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便踉踉跄跄地停下,长剑又一次地脱手而出。 只不过这一次,沈惟舟接住了它。 沈惟舟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的不成样子,除了秦随杀的人流的,更多的是秦随自己的。 秦随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嘴中腥甜数次涌上又被他咽下去,他甚至看不清沈惟舟现在的表情。 他低低笑了一下:“原来朕也能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推开沈惟舟伸过来的手,秦随看向沈惟舟所在的位置,眼前是一片漆黑。 秦随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沙哑中带着点漫不经心:“你走吧。” 沈惟舟收回手,脸上被溅到的血液已经凝固,让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 沈惟舟语气很平静。 秦随没再答话,而是就地坐下,眼神漠然。 “活下去的话,去找卫寻清,让他和萧相在宗室子里面选取新帝,即刻登基。” 秦随闭上了眼睛。 “走吧。” 这大概就是系统所说的摆烂。 沈惟舟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火光,微微颔首。 “好。” 话音刚落,沈惟舟就一个手刀劈在秦随颈侧,干脆利落地打晕了他。 弹幕又是划过一片铺天盖地的问号。 [这两个人的每一步都走在我意想不到的路上。] [我也是。我以为要煽情的时候,沈惟舟说了声好,我以为他要丢下秦随走的时候,他直接把人打晕了。] [刺刺……刺激!] 系统已经麻木了。 来不及耽误,沈惟舟拿着长剑,把秦随背起来,凭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速度并不慢,但他明白,仅凭这个要甩开身后追杀的人,还远远不够。 但没办法,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 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追杀,沈惟舟哪怕是已经休息过,也难以自抑地开始感到倦怠疲累。 他轻轻叹了口气,脚下的速度不降反快,又甩开了身后的人几分。 直到他身前再没了路。 [……这个运气是认真的吗?] [被追杀的时候走着走着就到了悬崖,他这到了河边,好像也正常吧?] [道理我都懂,这河也太宽了,都看不到头。] [原路回去呗。] [后面的人追过来了,回去的话我建议不如跳河,说不定能留个全尸。] [乌鸦嘴。] 沈惟舟的运气向来不怎么样,但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是绝路这种事还是让他沉默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身后,又看了看身前一望无际的江河。 他轻轻把秦随放了下来。 “一口酥还没吃到呢。” “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沈惟舟将自己的衣服撕裂,又把秦随的外衣脱下,只把挂在秦随腰间的那枚玉坠又放了回去。 他拿这些布帛随意裹了裹,把它放在背上,远远望去,就像他背着一个人。 从河边找了一块最大也是最结实的浮木,沈惟舟把秦随放在了浮木上,然后又把他的衣袖绑在上面,让他不至于被水从浮木上冲散。 想了想,沈惟舟又把秦随曾经给自己的银簪放在了秦随身上。 银簪不一定很贵,但银簪上有枚血红剔透的珠子,看上去就很值钱的样子。 等到秦随醒了,还能拿它换些钱,不至于连口吃的都没有。 想了想应该没有什么落下的事了,沈惟舟轻轻抚过秦随在昏迷中仍然显得冷峻矜贵的眉眼,笑了笑。 然后用力地把秦随连同浮木一起,推进了暗潮汹涌的江河中。 “秦随,系统说你不会死,那我这次就信剧情一次。” 沈惟舟半跪在水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冰凉刺骨的水珠从脸上滚落,血污与尘土消弭后,露出一张艷丽惑人的面孔。 他看着那块浮木连同上面的人一起顺流而下消失在黑暗里,漂亮的眸子中没什么波澜,精致苍白的脸上甚至露出一抹轻笑。 “你要活着。” “我们……江南见。” 身后的人已经要追上来了,确保他们现在能看到他之后,沈惟舟毫不留恋地起身,脚步轻盈地提着长剑而走。 他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秦随,只留下了秦随的剑。 [秦随:剑与美人皆失。] [前面的,是剑与老婆皆失。如果秦随也像剑修一样把剑当老婆的话,那恭喜他,大老婆小老婆都没了。] [虽然很惨,但真的想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在笑话秦随,我的舟舟怎么办啊呜呜。] 最后再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的江河,月色下江水闪着粼粼波光,沈惟舟与朝秦随所去的相反方向而去。 “追!秦随受了重伤,刚刚已经是强弓之弩,那小子又没有武功,背着秦随跑不远的!” “都给我追!杀了秦随等着你们的就是高官厚禄,如果秦随不死,那我们这次出来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沈惟舟对身后的事全然无知,继续朝着前面跑去,只是这次速度稍稍慢了下来,始终保持着一个能让身后的追杀之人看到他的距离。 当然,他不是为了让他们追上,而是为了让他们视线内始终有“秦随”。 他的死活只是顺带,秦随才是幕后之人的目标。 所以“秦随”必须一直在他背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惟舟又一次被逼停,而身后的人也直接围了上来。 “你跑不了了。” “把秦随交出来,给你一个痛快!”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沈惟舟闻言也不动了,转身看着他们,轻轻扯起一个笑,成功让来人变了脸色。 他随手把裹的布帛扔出去:“哦?” 空气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被扔出来的“秦随”上,然后又死死地盯住了沈惟舟。 没有等他们再进一步,沈惟舟很有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纵身一跃。 就像一只支离破碎的鸥鸟落入波涛汹涌的深渊。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双向奔赴时间到!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4节 第28章 沈惟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茫然。 眼前的环境十分陌生。 狭小的屋舍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屋里的东西并不多,一切都透着陈旧和岁月的痕迹。 身下的床很小, 只能勉勉强强容下沈惟舟一人, 被褥被洗得发白,散发出一股阳光和皂荚混合的香气。沈惟舟身上已经被换了一身有些旧的粗布衣裳,他穿着有些小, 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破旧却干净的桌子上放着一篮野菜, 野菜被择了一半放在那儿,像是主人随时就回来。 沈惟舟起身下床,动作有些缓慢, 脸色苍白得像是刚刚经历过大病一场。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日被追杀之人逼到绝路, 沈惟舟见无处可逃, 自己又没剩多少内力, 干脆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那处悬崖并不算很高,悬崖之下可以看见波涛汹涌的江水, 一望无际, 仿佛没有尽头。 沈惟舟当时其实是抱着侥幸的想法跳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这儿。 但若是死了,那也就怪他命不好,或者是单纯的水平不够。 弈棋既出, 落子无悔。 但好在,他赌赢了。 从高处骤然落入水中的冲击让他直接失去了意识,他当时只记得握住手中的剑, 对之后发生的事就再也没了印象, 再醒来就是出现在这儿。 应该是被人救了, 不知道他顺着江水流落到了哪里, 是不是离江南更进一步。 ……也不知道秦随现在如何。 手边没有他的剑, 周围也没有人。 收敛下思绪,沈惟舟轻轻推开老旧的房门,木质的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响。 阳光顺着倾泻到了沈惟舟眼前,沈惟舟微微阖眸,睫羽轻颤,白皙的肌肤在光下恍若透明,可以看见其上细小柔软的绒毛。 一身粗布衣服,生生叫他穿出了公子如玉的风姿雅色。 也生生让听到动静之后赶过来的人看呆了去。 来人是个男子,一身青衣,手上拿着书卷,看上去文质彬彬,应该是个读书人。 他有些怔怔地看着沈惟舟,直到沈惟舟不适地蹙了下眉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作揖:“在下失礼了。” “无碍。还未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沈惟舟微微颔首回礼,语气温和。 “不是我救的你。”青衣书生有些羞赧地摇摇头,“是我二姐去河边浣衣时把你带回来的,当时你看上去就快……” 微微顿了顿,他还是没说出那两个字,反而挑起了其他的话题。 “在下江慕白,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沈惟舟沉吟一下:“沈惟舟。” 江慕白了然地点点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沈惟舟手腕和脚踝处的雪白,视线尤其在脚踝处停留了一下。 细瘦白皙的凸起处扣着血红凤凰扣,看上去让面前的青年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艷色,更加秾丽惑人。 江慕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马上收回视线,口中念念有词着些什么。 沈惟舟轻轻笑笑,问道:“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请问一下,令姐可在。” “相救之恩,定当答谢。” 江慕白闻言语塞了一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二姐,二姐在……” 沈惟舟顿觉不对,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她在哪?” “在村东头大姐夫家,我、我带你去。” …… 江慕青现在正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妇人按住跪在一群人面前,不远处还有一个身形纤弱的白衣女子,已经晕了过去,就那么躺在地上,袖口有斑斑血迹。 她恨恨地仰头看着那个穿戴富贵容色娇艳的女子还有搂住她的男人:“陈理晖!柳茹媛!你们两个把我姐姐害成这样现在还想休了她,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会遭报应的!” 名叫柳茹媛的女子掩嘴而笑:“报应?什么报应?我和陈郎能有什么报应?” “你的姐姐挟恩图报,仗着救过陈郎一分嫁妆没有嫁到陈家做夫人也就罢了,还善妒性劣,成婚三月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就这样还敢拦着陈郎纳妾!” “确实如此。”陈理晖坐在高位,本来文质彬彬的面相上满是刻薄鄙夷,“君子三妻四妾本就理所应当,江慕蓝一无子嗣,二不敬公婆,三善妒陷害媛儿,本少爷就算是休了她,你又待如何?” 江慕青一张小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你们俩放屁!” “不要嫁妆不是你哄骗我姐姐嫁于你时的说辞吗,而且我们虽然没带嫁妆,但你陈理晖陈家也没有出半分彩礼!当初我姐姐冒着生命危险在林中那头黑野猪的口中救下你,你又惊又累大病一场,陈家无人来寻你,是我姐姐辛苦照顾了你半月有余!” “我们家贫我们承认,但我姐姐照顾你的时候样样都给你用好的,你的吃穿住行都是我姐姐一针一线一笔一划换来的,你吃我姐姐的用我姐姐的,她在煤油灯下面熬到眼都快瞎了,陈理晖,你对得起我姐姐吗!” 江慕青咬牙切齿道:“现在想来你只是觊觎我姐姐的美貌,又怕我姐姐不全心全意地照顾你,这才哄骗着我姐姐私定终身,最后跟随你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陈家庄!” 陈理晖被说中心事,直接大怒:“你这贱人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我江慕青指天发誓,所说有半点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江慕青拼命挣扎却被死死按住,眼里的恨意都要溢出来了,“陈理晖,你敢发誓吗?” 周围围观的人本是在窃窃私语,毕竟陈家在当地也算是富庶人家,有头有脸,不好轻易得罪。只是看了这良久,又见这小娘子如此坚决的模样,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 “这陈少爷确实是失踪了很长时间啊,陈家人不是说他外出求学去了,怎么会是遇难被救了?” “这我哪知道,说不定是这家人编造出来攀扯陈少爷的呢。” “我看不像,你看那陈家少夫人还在地上躺着呢,也没有陈家的人管一下,可见陈家之人的品行。” “不可妄语,不可妄语啊。” “……” 把周围乡里乡亲的窃窃私语都收入耳中,陈理晖阴沉了脸色,像是随时就要拂袖而去。柳茹媛见状也皱起了眉,暗暗给身侧的老仆使了个眼色。 这死丫头说得太多了,陈郎素来要面子,不然也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娶了一个来历不明一穷二白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女人。 她今天的目的是让陈郎休了江慕蓝,好为自己上位做出准备,可不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坏了事。 美眸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柳茹媛抬起带着金镯子的纤纤玉手,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像是极为震惊的样子。 “江慕青,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姐姐抱不平,可你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这么污蔑陈郎。陈郎不在陈家庄的那些时日明明是去了江南程夫子门下求学,以备来年科考。你这么污蔑陈郎,如果是你姐姐知道,怕也是会不认你!” “我呸!”江慕青也索性豁出去了,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和脸面,恨恨地朝面前这对狗男女啐了一口,“我跟陈理晖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外室,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腌臜东西,就算是陈理晖休了我姐姐你以为他会娶你?你做梦!” “陈理晖,你敢发誓你不是主动再三要求不要嫁妆,求我姐姐嫁给你?你敢发誓你没有对我姐姐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承诺?还是你敢发誓你堂堂陈家少爷没有靠我姐姐养活,让我姐姐日夜操劳为你赚花用?你敢吗?你敢吗!” “……” 江慕青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是她现在说不下去了。 就在陈理晖彻底忍不下去的时候,柳茹媛身边的老仆几步踏出,对着江慕青的脸就是几记耳光。 江慕青脸颊生疼,被打得耳朵嗡鸣,眼前也出现黑影,隐约听到有人在惊呼“流血了”。 耳朵和口鼻处都有湿热的液体流下,江慕青努力睁大了双眼,却还是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然后她听到一道熟悉又恶毒的声音。 那是柳茹媛老仆的声音。 “小小贱婢敢对我家夫人和老爷不敬,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奴今日就代替你父母来教训教训你这小贱蹄子,看你还敢不敢再乱说话!” 她父母? 什么东西也配代替她父母来教训她? 江慕青咬紧了牙根,还是被死死禁锢住,动弹不动,逃脱不得。 她也不求饶,就那么仰头看着,看不清也恶狠狠地看着。 这对狗男女迟早要遭报应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有种今天就打死她,不然她江慕青一定报今天这个仇,一定要把这对狗男女从高高在上拉下来。 就算她报不了仇,但还有阿白。 只要阿白考上了,只要阿白能见到当今陛下,洗清他们父母的冤屈,那阿白一定会给她和姐姐报仇的! 感受着掌风径直朝她过来,江慕青闭上了眼,紧紧抿住了唇,已经做好了更加剧烈的疼痛落在她身上的准备。 柳茹媛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得意的笑容,陈理晖见状脸色也缓和下来,眼神出现了讥诮之色。老仆眼中的狠意和得色更是不用说。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厚如蒲扇一般的手掌重重地朝江慕青甩过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远远被扔过来一根树枝,那树枝随意到就像是在路边捡的,却像剑一样,带着锋锐和肃杀的气息,直直朝那老仆的手掌刺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雨一直不停,冒雨回来了,浑身湿透了_(:3」∠)_ 第29章 放手 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连全程跟着沈惟舟的江慕白也没有。 陈家庄不算小,因为种种原因, 江家三姐弟的家在靠近山林的最西头, 陈家则是在最靠近镇子的村东头。 沈惟舟大病未愈,江慕白手无缚鸡之力,他们两个人紧赶慢赶, 才将将赶上救下江慕青。 说实话, 在看到大姐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二姐姐鼻青脸肿,即将被打的时候, 江慕白胸腔内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可怒火过后, 江慕白心中却只剩下不知所措和慌乱, 甚至把视线求助般地投向了沈惟舟。 沈惟舟没有把眼神分给他半个。 他随手折了一根树枝, 枝头上已经隐约冒出了一抹绿意。 江慕白都没怎么看清沈惟舟的动作,那根树枝就从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中脱手而出, 直直地朝着老仆打了过去。 一声惨叫过后, 老仆痛的神色扭曲, 右手生生被树枝洞穿,粗粝的木屑卡在血肉里。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5节 柳茹媛被吓了一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看老仆的状况, 反而身子一软倒在陈理晖的怀里,不动声色地借陈理晖挡住自己。 把这一切动作都行云流水般地做好后,柳茹媛这才一声厉喝:“是谁在鬼鬼祟祟伤我陈家人?” 这还没进门呢, 就开始扯陈家的大旗了。 江慕青面上冷笑一声, 心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 开始好奇并感激出手相救之人。 没有让人等太久, 江慕青耳边响起一道清越的嗓音, 不紧不慢,听上去极为温润有礼。 她努力地眨眨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让诸位这般兴师动众。” 来人一身灰扑扑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就是最寻常人家的打扮,却没人真的认为这是一个寻常百姓。 青年长身玉立,乌发用一根深蓝的发带随意束起,漂亮的眸子带着点冷淡之色,手腕处露出一截白皙,可见其上清晰的青黛色脉络,整个人像一幅浓淡勾勒的山水墨画,偏偏唇珠的殷红又给他沾染上几分艷丽。 如果这青年的容色不是众人平生所见最上乘的话,那他的气质就真真让人看呆了去。 他好像林间最修长挺拔的苍竹,不可摧折;又好像山间清泉拂过的一缕清风,温和绵延;更像是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皎皎明月,像落在人眉间心上的远山雪,清冷中带着温柔之色,引来无数飞蛾扑火般的追逐。 陈理晖一把推开了怀里的柳茹媛,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到沈惟舟跟前。 “不知公子是何人?在下陈理晖,是这陈家……” 沈惟舟径自掠过他,唇角噙笑,用最温和的语气吐出一个字:“滚。” 他并不知道救他的这姑娘和面前这群人发生了什么,但看眼前的场面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必定不是这姑娘的错。 能冒着危险去救人心肠就不可能坏,更何况他自己就是那个被救的人。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今天这趟浑水,他滩定了。 没管身后陈理晖被拒绝后因为觉得丢了面子而骤然羞恼阴沉的脸色,沈惟舟踏着满地黄土走到江慕青面前,轻轻扫了一眼按住她肩膀的两个人。 被沈惟舟那冰冷的一眼看得心惊肉跳,但两个人想了想柳茹媛许诺她们的好处,又看了看面前这人的装束和病弱模样,还是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了几分。 江慕青一声痛呼,又被她咬牙咽回去。 她死死忍住了眼里的泪。 沈惟舟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慕青:“放手。”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两个婆子大笑出声,谁都不觉得刚刚那根树枝是沈惟舟扔出来的。 “又是什么江家的穷亲戚来打秋风?长得倒是细皮嫩肉,可惜山鸡就是山鸡,永远当不了凤凰。” 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讥笑,另一个人立马接上。 “那是,看这样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有些人啊,都不知道别管闲事才能活得长,死得晚!” 沈惟舟对二人的讥讽充耳不闻,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从白天的低烧到了三十八度了,我缓缓,欠的更新迟早会补上 对我最近的更新先给大家道个歉,因为确实是天天都在考试 接下来还要考,考到6.30,时间很紧张 没入v之前就说过六月的更新是不太稳定的,7.1开始会固定时间更新 第30章 那两个婆子蛮横惯了, 自然不可能听沈惟舟说的什么,反而又吐出一堆污人耳朵的脏话。 沈惟舟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垂下长睫, 抬手在两人胳膊处掠过。 他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是在与众人探讨今天该去吃什么一样。 “咔嚓”两声脆响,那两个婆子的恶毒僵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疼痛带来的扭曲和怨恨, 隐隐还带着对沈惟舟的恐惧。 这人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但怎么不声不响,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这跟她们以前遇见的人……怎么不一样? “杀人了, 杀人了!他拧断了老婆子的手, 我要报官, 我要报官啊!” 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从两个人口中传出来, 两个人喊得大声,却是脚步后移, 就像面前的人是什么恶鬼阎罗, 要离他离得远远的。 陈理晖暗自吞了吞口水, 柳茹媛也是拍着胸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但惊惧之后,他们两个人看向沈惟舟的眼中却都带着点别的东西。 这是谁?从哪来?有什么身份? 他和江家又是什么关系? 沈惟舟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各色眼光视若无睹, 他低头看向江慕青:“能起来吗?” 江慕青愣愣点了点头:“能。” “那就走吧。”沈惟舟声音很温和,“脸上的伤要及时冰敷,先回家处理伤口, 剩下的事等休息过来再说。” “人就在这里, ”青年眉眼微弯, “跑不了的。” 江慕青反应过来, 抹了一把脸上已经快凝固的血, 捏紧了拳头:“好。” “阿白,过来。” “带上大姐,我们……回家。” —— 许是被沈惟舟那干脆的出手吓破了胆子,也或许是忌惮沈惟舟可能存在的身份,江慕青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阻拦,只是那嘈杂的话语声更大了些。 回到那破旧却干净的小院子,江慕青顾不上自己,急急忙忙地先把江慕蓝搀扶到了房间,然后就叫江慕白去请大夫。 江慕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但是站在原地不动。 江慕青气急:“你愣着干什么?去啊!” 沈惟舟见状微微蹙眉,看两个人顾不上自己,径自去床边瞧了瞧那白衣女子的状况。 “二姐,”江慕白的声音有些局促,像是难以启齿,“我我……我没钱。” “没钱?前天不是刚给你两贯铜板吗?”江慕青不可置信,“那么多钱,我省吃俭用一个月才攒下来的,是给你读书用的,钱呢?” 江慕白沉默了。 就在空气中的怒火已经压抑到极点,马上就要爆发时,沈惟舟轻轻打断了他们。 “不用请大夫,我略懂医术。” “她没事,就是身子弱又没有好好养,受到了刺激之后晕过去了而已。让她睡吧,一会儿就能自己醒。” 江慕青闻言顿时想起了这儿还有个沈惟舟,忙不迭地给他行礼,被沈惟舟不动声色地躲开。 “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不必,”沈惟舟朝她笑笑,“是姑娘先救了我,刚刚的事举手之劳,换旁人也会做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 江慕青落寞地摇摇头。 “不。救你的确是举手之劳,公子生得那般好看,一眼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如果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救你。” “但救我们……”江慕青自嘲地笑了一下,“算了,不说了。我先去把饭做好,公子如果不嫌弃可以尝尝小青的手艺。” 沈惟舟不置可否:“先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吧。” 旁边的江慕白听到沈惟舟的答复后莫名有些失望。 他也看得出来沈惟舟的身份定然不是常人,再加上他看上去这么温和有礼的模样,江慕白几乎都已经认定沈惟舟会主动开口帮他们,就算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也能缓解一二。 但是他没想到沈惟舟居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顺着二姐的意思把事情揭过了。 他不太明白。 沈惟舟神色淡淡,一眼就看出了江慕白在想些什么。 系统看不出来,但弹幕知道。 [这个弟弟不太行啊,不如姐姐。] [二姐都知道不能挟恩图报,况且沈惟舟刚刚已经算救过他们一次,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这个江慕白怎么回事?] [家中唯一男丁,被惯坏了呗,啥也不懂。] [我比较想知道那两贯钱去哪儿了,这么大了还找姐姐要钱,真的开得了口我也是想不到的。] 【你不打算帮帮他们吗?】 “不打算。” 沈惟舟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泡了劣质茶沫的水。 “秦随下落不明,姬衡玉生死未卜,望京形势不定。现在时间并不宽裕,我不能救所有人,也不能是件不平事都要管一管。”青年轻咳两声,下了结论,“浪费时间。” “江慕青救了我,如果她开口想让我帮她解决什么,我会去做。” 但是江慕白不行。 他很少爱屋及乌,更何况他跟江慕青并没有什么交情。 能照顾江慕青的感受是因为江慕青救了他,但江慕白是她的弟弟,又不是他的,江慕青才是对江慕白有义务的那个人,沈惟舟不是。 某种程度上说,沈惟舟甚至比秦随更加冷漠。 “既然江慕青不说,那我只要负责她的安全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事,她会自己解决的。” 沈惟舟看人向来很准,他不怎么看得上江慕白,但江慕青倒是个有骨气的姑娘。 有骨气的人只需要别人在她跌入泥潭时拉她一把,而不是搀扶她去走完她自己想走的路。 “离我跳入江中已经过去三天,我现在内力亏空身体虚弱,并不适合赶路,”想到自己制服两个毫无武功的妇人都废了一番力气,沈惟舟轻轻叹了口气,“再休整三天,三天之后,我们启程。” “去江南。” …… 江慕青的手艺确实不错,简简单单的野菜和小米粥,野菜中都没有多少油水,只是用盐、醋和花椒调味,却让人食指大动,难得地升起一股满足感。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6节 大户人家都讲求食不言寝不语,沈惟舟出身一般,没有那么多忌讳,但江家好像把这条习惯执行得很好,饭桌上好几次沈惟舟都看见江慕白有话要说,却又憋了回去,魂不守舍的模样,看上去连他嘴里的野菜也没滋没味的。 江慕青也看见了,但她还是沉默地吃完了饭,然后把碗筷收拾走,拒绝了沈惟舟帮忙的动作。 “公子大病未愈,让您吃的这般寒酸已经是小青于心有愧了,但家里实在是没什么钱,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沈惟舟微微俯身:“没有,很好吃。” “多谢姑娘招待。” 江慕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顶着一张红肿带青紫的脸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了沈惟舟和江慕白二人。 江慕白见姐姐走远了,顿时松了口气,求助般地看向沈惟舟。 “沈兄,慕白自知犯下大错,但这错并不是不可挽回,不知沈兄可否助慕白一臂之力?” 沈惟舟轻轻看了他一眼,唇角噙笑:“没兴趣。” “沈兄!”江慕白苦苦哀求,“大姐需要钱看大夫,我需要钱去打点夫子和学堂,还要买书籍和笔墨纸砚,现在二姐已经没有钱了,沈兄再不帮我,我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沈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这般龙章凤姿,想必是哪家官员或者富商的公子少爷,只要沈兄开口帮帮我,以后沈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慕白绝无二话,死不足惜!” 【他撑不下去了关你什么事?】 系统诧异道。 【这个弱唧唧胆子又小的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屁话?】 沈惟舟听到系统的话不自觉地笑了笑,视线转向江慕白,眼里的笑意又收回去:“所以呢?” “江公子所言之事,与沈某何干?” “……” “有关!” 见沈惟舟迟迟不松口,江慕白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沈……沈兄,是我糊涂,你别生气。你昏迷这么久,大家都说你不可能醒过来了,所以……所以你的剑被我抵押出去了。” 沈惟舟唇边的笑容淡了下来。 秦随的剑? 见沈惟舟反应不大,江慕白壮了壮胆子,继续道:“沈兄,今天是取回剑的最后机会了,过了今日,那剑就要被送给县丞大人当贺寿礼了,到时候就拿不回来了。” “管事和子方都说那把剑是名剑,可值钱了,我本来没有机会参加今晚的宴席,都是那把剑的功劳。” 沈惟舟打断了他:“你姐姐给你的钱你都花在哪儿了?两贯钱还不够你那宴席的入场资格?” “当然不够!”江慕白下意识反驳,然后看着沈惟舟的脸气势又弱了下来,“我……我没把钱花在这上面,钱都给子方了,子方说只要让他打点妥当,那这次县里去江南拜访程夫子的名单里就一定有我一个!” “程夫子你知道吗?江南的程夫子。听说程夫子曾是当今陛下的教习先生,教导过年幼的陛下,就凭程夫子的学问,只要我拜入程夫子门下,那我就一定能在春闱里取得名次,然后去望京见到陛下。” 江慕白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激动。 “我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全靠我,只有我见到陛下才能洗刷爹娘的冤屈,才能还我江家满门一个公道!” “……” 听到这儿,沈惟舟再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蠢货。” “家里的顶梁柱?就凭你?” 青年也站起了身,明明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样子,穿着也不如江慕白身上的青衫光鲜亮丽,可就是生生压了他一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沈惟舟长睫微垂,眼神有些凉薄:“我要拿回我的剑。” “如果我的剑拿不回来,相信我,你姐姐也保不住你。”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江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冷酷):总有废物搞事 秦随后来知道之后:老婆都是为了我,一定是,老婆真爱我 —— 真不是家长里短,也不是配角太多 第31章 邀请 时间紧迫, 江慕白随口胡诌了个带沈惟舟去林子里摘些野菜的借口,两个人瞒着江慕青离开了江家。 因为江慕白根本就不敢告诉他姐姐他都干了些什么。 【看来也不是不清楚后果。】 系统阴阳怪气。 【侥幸心理?不, 就是又蠢又坏。】 “不用管他。”沈惟舟淡淡道, “他早晚会明白的。”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会明白的。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事情的发展就不是江慕白求求人耍耍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去的了。 …… 听江慕白的描述, 沈惟舟本来以为他会把自己带到诸如赌场一类的地方, 但没想到江慕白最后带他来到的是一个茶楼。 一间看上去充满着土财主气息,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强行附庸风雅的茶楼。 沈惟舟的视线扫过茶楼上挂着的金镶玉牌匾, 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 不出意料的, 走在前面的江慕白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紧随其后的沈惟舟被茶楼门口的小厮拦下,态度恭敬中带着轻视。 江慕白疑惑地回头:“他是和我一起的。”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 您可以进去, 但是您的朋友不可以进。” 小厮的态度十分明确, 在看向除了沈惟舟以外的人之时脸上带着最能讨人欢心的逢迎笑容,但此刻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 周围渐渐围上来了看热闹的人,茶楼里面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不少人纷纷把视线投向这边。 沈惟舟没有生气,温声问道:“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小厮有点不耐烦, “这可是钱少爷名下的茶楼, 你穿成这样怎么能进来?” 江慕白闻言恍然大悟, 看向沈惟舟的眼神隐隐带上了谴责, 难堪两个字几乎都要写在了脸上。 沈惟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粗布衣裳, 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除了稍微有些不合身之外,没有半分不妥。 他微微颔首,反问小厮:“穿成哪样?” 当着众人的面,小厮总不可能说沈惟舟穿的太寒酸了看上去就没什么钱所以不能进,总归还是要留点脸面。 于是他没有回答沈惟舟,只是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遍:“快走,别在这儿站着。” “你要是想喝茶的话,从这直走右拐,走到尽头有间茶铺子,那便宜。” “快走快走,别挡住门。” 江慕白也不跟这个小厮说话,甚至看上去都不怎么愿意跟沈惟舟说话。 他站在小厮身后,拼命地朝沈惟舟使眼色做口型,让沈惟舟回去换件衣服再来。 沈惟舟见状轻轻一笑,出门前刻意用手段遮掩过、显得十分蜡黄普通的脸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惑人,让围观的不少人看呆了去。 “看来你说不出什么理由。”沈惟舟一字一顿,语气并不重,但听上去莫名让人有些心惊,“那今天这茶楼,我还真是……非进不可。” 语毕,没等小厮做出什么反应,沈惟舟直接掠过他身侧,不紧不慢地进了茶楼。 小厮这时想要上前阻拦,沈惟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江慕白反倒是神色惊慌,一脸失措地朝小厮扑了过去。 “沈兄,沈兄救我,有人推我沈兄!” “沈兄……” 话音未落,江慕白就整个身子压在了那个小厮身上,两个人一起扑倒在地,各自痛呼,十分狼狈。 而沈惟舟就那么站在他们旁边,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往茶楼里面走去。 他当然可以扶一把江慕白,但他不会。 因为江慕白之所以会摔得那么巧,就是他干的。 随手扯断了手中的丝线,沈惟舟一身粗布衣裳格格不入,走进了这个满是文人墨客、富商官人的茶楼。 “啪——” 沈惟舟脚步停住。 一个青瓷茶杯带着滚烫的茶水摔在沈惟舟的眼前,茶水流在地上还在冒着热气,茶杯碎片四溅,有几片锋利的瓷片顺着沈惟舟的发丝过去。 沈惟舟但凡再往前走一步,这杯茶就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浇在他的头上。 “……” 茶楼里里外外都投来了饶有兴趣的眼神,大家都盯着这场闹剧,看着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沈惟舟垂眸看着那泼在地上的热茶,头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说了不能进你还进?” “穷酸之子,好大的胆子!” 茶楼里仅有的窃窃私语也消失殆尽,整个茶楼在那人开口说话之后瞬间安静下来,大家仿佛都知道他的身份,并不敢在此刻冒头惹事。 从小厮身上爬起来的江慕白脸色通红,急忙走到了沈惟舟旁边,见到这一幕之后脸色竟瞬间煞白,脚步稍稍远离了些许沈惟舟。 但是没用,楼上那人声音又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7节 明天开始正常更新 23:00左右 七月尽量日六日万了,如果觉得更新少可以攒一周一起看 感谢大家 第32章 “那个人……对, 就是你。” “你躲什么躲?” “这个人,是你带进来的?” 江慕白闻言连连摆手, 但此时显然没有人会相信他, 毕竟他可是一开始就说了沈惟舟是跟他一起来的。 于是江慕白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嗫嚅道:“是,是我带来的。” “但是钱少爷, ”江慕白又急急忙忙地解释, “在下并非无礼之人,此次沈兄的穿着确实欠妥……” 沈惟舟打断了他:“哪里欠妥?”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受气的性子,忍气吞声不是他的作风, 更何况这还没人认识他。 没人认识他就意味着他不用拘束自己, 不用顶着盛空阳的身份跟其他人虚与委蛇, 也不用因为天算弃子的过往就遭受其他人的奇异目光。 除了江慕青, 现在这里的人对沈惟舟来说都一样,他们的心情脸面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一切都以他自己的意愿为主。 比如说现在。 江慕白实际上就是起到了一个带路的作用, 现在他该干的已经干完了, 再剩下的,就是沈惟舟的事了。 就像江慕白埋怨沈惟舟穿着寒酸给他丢面子一样,沈惟舟其实也觉得跟江慕白走在一起, 实在是有些……降智。 于是不顾江慕白茫然震惊的眼神,沈惟舟直接越过江慕白,径自朝大堂边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人走去。 楼上的那人没再出言阻止沈惟舟, 像是也好奇沈惟舟到底想干什么。 “钱少爷, 就这么看着这小子进来, 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茶楼分两层, 一楼是大堂, 二楼是雅间。 大堂里坐着的人大多都是约三五朋友谈天说地,不太在意环境的雅致安静与否,甚至在厅里人多还显得自在些,多是些尚在书院学堂的文人墨客,江慕白之前就是跟朋友在大堂里呆着。 雅间则是为了喜欢安静环境或者要谈些私密事情的顾客准备的,但由于雅间的价钱比大堂喝茶高了不止一倍,不少人实在是负担不起,都只是偶尔才上雅间一次。现如今雅间的常客不是富商官僚就是各家少爷小姐,能上这观星楼雅间已经成为身份和实力的象征,代表着非富即贵,有钱有势。 所以江慕白才显得那么惊慌。 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能呆在观星楼二楼的就算是个小厮他都得罪不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偏偏有个江慕白,不是管自己低不低头,而是强行按着沈惟舟低头。 沈惟舟不愿意。 现在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大抵有七八人坐在一起,多数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一人。 那七八人的穿着打扮已经是锦衣华服,绫罗绸缎,被围着的那人更甚,一身装束简直要把富贵两个字溢出来,完全不像是偏远小地方的人。 他身上的长袍是天蚕织就的妆花蜀锦,玉钩腰带上挂着上好的玛瑙珠,手上的折扇是名家万金难求的真迹,脚底踩着纯黑缎面祥云靴,此刻正拈起一片切好的水果往嘴里送,真真切切京城贵公子的模样。 “钱少爷?”先前开口那人又是调笑似地说了一声。 “吵什么。”钱继昌不耐烦地说道,“轮得到你教本少爷做事?” “不敢不敢不敢。”那人连声赔罪,叫来旁边站着的小厮,“今天这间房的花销从我账上出,权当是给钱少爷赔礼道歉。”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今天一行人花的可不少,这几壶茶下来少说千两银子,对钱少爷来说倒是不多,但对于他们来说…… 没人多说半个字,只要能讨好到这位少爷,别说是几千两银子,就是万两黄金,他们也得倾家荡产给他搞来。 毕竟士农工商,他们再有钱也不过是商户之子,这位钱少爷可货真价实的是官宦之后,背后站着的还是谭文公那尊大佛。 钱继昌听到那人要抢着付钱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脸色倒是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 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 “本少爷就是想看看,这破落户,到底想搞些什么名堂。”钱继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个人就是江慕白?陈理晖提过的那个一无是处的小舅子?” 身后随从恭敬俯身:“正是。” 钱继昌“嗯”了一声,满脸瞧不上的样子:“先看看。” …… 沈惟舟现在已经走到了管事面前。 他微微颔首,很是温和地问道:“不知江慕白江公子,就是那边那位,是否在此处抵押下一把剑?” 管事微微迟疑:“……” 沈惟舟轻轻笑了一下:“那把剑并非他所有之物,不瞒您说,今日我来就是要取回我的剑。这把剑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还望管事行个方便。” “至于答应江慕白的事,自然也不用履行了。” 沈惟舟说的是那今晚宴席的入场资格。 江慕白拿剑换了入场资格,那他把剑取回来,取消江慕白的入场资格也是理所应当。 管事犹犹豫豫:“确有此事……江公子确实抵押给观星楼一把名剑。” “只是这,这抵押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去呢?”越想越是那么个事,越说越顺,管事的脸上展露出一丝不悦和谴责,“这不合规矩。” 沈惟舟那双遮掩后依旧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这本来就是秦随的东西,他没有处置权,江慕白更不会有。 只是现在秦随不在,于是沈惟舟平静道:“我是剑主,我就是规矩。” “剑在哪。” 管事见沈惟舟如此坚决的模样,脸上为难之色渐浓:“这……这样吧。” “既然剑是你的,那今晚的宴席就由你代江慕白的那个位置。” “不需要。”沈惟舟礼貌拒绝,“我要我的剑。” 管事继续劝说:“你知道今晚的宴席有谁吗?谭文公谭郡守谭大人!县丞大人都要低声行礼的人物!那可是一州太守,只要得了他的赏识,那岂不是直接平步青云……” 【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沈惟舟听着管事喋喋不休的劝阻,神色愈发冷淡。 “剑在哪?” 见沈惟舟油盐不进,管事也直接一摆手,刚刚的好脸色全无:“什么剑?没有剑!” “这里是观星楼!要么就坐下喝茶,要么就出去!” 沈惟舟微微抿唇。 如果江慕白没说谎,那剑确实是被观星楼收走了,刚刚管事的言辞反应也足够说明这一点。 但是看现在的情况,沈惟舟总觉得剑并不在观星楼手里。 是因为剑太名贵所以被观星楼掌柜收起来了?是因为看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有背景的样子所以不想归还想私吞这把剑? 还是就像他想的那种最差的结果一样,江慕白根本就是被观星楼给骗了,不是观星楼想要那把剑,而是有人想要那把剑,借观星楼之手把剑哄骗了过去。 而且那人必定是位高权重,至少背景要比观星楼强大很多,才能命令观星楼给他做事。 想到这儿,沈惟舟倦怠地揉了揉眉心。 【废物江慕白,没事找事!!】 系统气得牙痒痒。 不管怎么说,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不管是为了秦随还是为了沈惟舟自己,那把剑都必须拿回来。 但沈惟舟现在一穷二白,没钱没势,也没什么能用的身份,甚至连武功都算不上恢复了多少。 用强硬的手段逼管事就范说出剑的下落? 未必有用。 沈惟舟轻轻看了一眼管事,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管事是个谨慎的。 从他对沈惟舟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他看到沈惟舟一身粗布衣裳来讨要剑时没有鄙夷不屑,没有像最开始那个小厮一样直接把他赶出去,而是好言相劝,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见实在是说不动他才开始态度差劲起来。 这样的人对危险都有种近乎诡异的敏感。 今天沈惟舟来讨要剑之后,怕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个管事也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避免沈惟舟私下找上他。 而明面上沈惟舟又没办法对他做什么,倒不是因为顾及其他人的眼光,而是管事如果叫人的话,以他现在这幅样子,未必能打得过那些专门的打手。 看了一眼茶楼四周已经虎视眈眈随时想要围上来的一群五大三粗的打手,沈惟舟又把视线转向了管事。 “今晚的宴席在哪设?” “就在观星楼!”管事不无自豪地道,“传闻今晚月圆之时会出现九星连珠的奇景盛况,此等盛景就该在我观星楼以观之赏之。” 这就是堂堂苏州太守亲自前来一个苏州边缘小县城的理由? 沈惟舟微微蹙眉。 “你说……苏州太守谭文公也会前来?” 管事见沈惟舟话语中有缓和的意思,顿时又恢复了好脸:“正是!” “那就劳烦,给我安排一下今晚宴席的名额,”沈惟舟说这话时仔细盯紧了管事的反应,“这下该是没问题了吧?” 管事一口答应下来。 “什么?你也要参加今晚的宴席?”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江慕白还是走了过来,刚好听到了沈惟舟最后一句话。 沈惟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8节 “没有你。” 江慕白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 二楼雅间。 几人正百无聊赖地在互相调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如今名扬秦国的江南第一花魁。 就在他们要问钱继昌对那花魁有没有兴趣时,一个随从敲门后进来,快步来到钱继昌旁边对他转述了楼下的情况。 听到沈惟舟说那把剑是他的剑之时,钱继昌满不在乎地笑笑,到了手的东西,管他是谁的,天王老子的都没用。 听到江慕白要被逐出今晚的宴席之时,钱继昌收敛了脸上的随意,催促随从道:“跟张管事说,多添一个人也没事,让那两个破落户都留下。” “务必,务必要把江慕白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被卷进阴谋里了_(:3」∠)_ 第33章 最后还是两个人都留下了。 江慕白虽然顾及着斯文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一哭二闹, 却还是脸红脖子粗,激动地拦住了沈惟舟, 放下狠话。 他以他二姐的救命之恩为要挟, 告诉沈惟舟,如果他不能参加今晚这场宴席,沈惟舟就是忘恩负义之辈, 他二姐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种口头威胁的小把戏其实并不能让沈惟舟改变主意, 真正让沈惟舟开始重新看待江慕白的,其实是管事的态度。 那管事一开始见他们二人为了宴席名额而“争吵”之时,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可是当有个小厮过来朝管事耳语几句时, 管事又过来打圆场, 告诉他二人都可以留下来, 不必再争。 沈惟舟还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只是眼底的凉薄之色愈甚。 好像有人在关注着他们。 而且这种关注与其说是看沈惟舟要干什么, 不如说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了江慕白身上。关注沈惟舟可以说是好奇, 但关注江慕白……那就是带着目的性的了。 看着江慕白一脸欣喜地去找管事道谢, 沈惟舟垂下长睫,掩住了眼底的讥讽。 蠢货。 …… 时间过得很快。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来到观星楼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原本因为种种原因安静不少的茶楼再一次变得喧嚣。 二楼雅间已经全部满了,昂贵的珠帘被挂起,以便二楼的贵客们能看到一楼的情况, 参与到今日这场盛况之中。一楼大厅内也是人满为患, 众人俱是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 试图被谭文公谭大人青睐, 然后一步登天。 沈惟舟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 看上去有些孤寂。面前的桌上只有一盏清茶,还是邻桌之人出于善意而相赠。 他毫不在意这些,只是偶尔看一眼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努力奉承的江慕白,大多时候都是半阖着双眸,长睫如蝶翅一般轻轻震颤,昏昏欲睡。 宴席已经开始了,谭文公还没来,就连所谓的县丞大人都没个影子。 反倒是各种文人墨客和少爷公子早就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开始各种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虚情假意的交际。 今晚来的女眷不多,少数的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安心待在二楼雅间,被护得好好的,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让人瞧见。 剩下的几位夫人也是跟在自家相公的旁边,含笑与身边的朋友一同交际,看上去个个都是精明能干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太过吵闹,也或许是因为体内毒性的影响,沈惟舟听着一众人提议赋诗助兴的点子,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困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沈惟舟发现场间安静地有些吓人。 他抬头看过去,大堂中央站着的、神情惊慌面如土色的那个文人,正是江慕白。 …… 沈惟舟微微闭了闭眼:“系统,发生什么了?” 系统回答得很快。 【谭文公和县丞还有几个官员都来了,现在正在二楼往下看。】 【江慕白被那个什么子方勾着到了场上,要和在场的所有人比诗,一开始还好,虽然勉勉强强但也能对上,但这玩意儿是擂台战,江慕白现在已经穷尽所学脑袋空空,答不出来了。】 “技不如人下来便是,”沈惟舟微微蹙眉,“他答不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吗?” [有,赌诗要有赌注,这个蠢货把他爹娘的遗物偷出来赌上了。] [好像是一本很名贵的古籍,当世难求,很值钱反正。] [这本书不是在他二姐那里放着吗?什么时候被他哄来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他偷出来的,反正偷家里东西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沈惟舟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对啊,好歹是江慕青的弟弟,沈惟舟都不知道帮帮人家。] 【你要去帮他吗?】 系统幽幽道。 【你可以上去接下这场赌诗,那江慕白赌上的古籍和其他人赌上的钱财珍宝就都是你的了,你就有钱去江南找秦随了。】 沈惟舟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唇齿间泛起一股苦涩的冷香。 他轻轻摇摇头:“我不会作诗。” 就算是会,他也不打算帮江慕白这一把。 自己决定的因果,是好是坏,都合该自己受着。 “谭文公在二楼?” 【是。二楼上去之后左转第三个雅间。】 沈惟舟起身,被遮掩的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江慕白不是说那把剑要被送给县丞吗?不管在不在县丞的手里,我们就当它在。” “一州太守尊位,当为天子守一方,秉公直断,清政安民。” “我们去找谭文公,请他帮忙,帮忙问问县丞,那把剑可好用?” 又看了一眼在台上继续苦苦支撑的江慕白,此刻他刚刚完成了上一篇诗作,被判定为略胜出题者一筹后狠狠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又接到了下一个题目。 他又陷入了满头大汗的思索之中。 沈惟舟没再管他,趁着他刚作出诗大厅里正热闹起来的这一会儿,脚步轻盈地往茶楼后院走去。 一楼通往二楼雅间的楼梯上有好几个打手站着,怕底下的人闹起来扰了楼上贵客们的清静,所以沈惟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从楼梯上去。 他只能从后院找地方试试能不能翻窗上二楼,有一定风险,但是可行。 虽然现在内力还没回复,但翻个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坐在角落里不吸引人的目的达到了,沈惟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避开所有人,独自来到了后院。 人人都在看江慕白的热闹,没人注意刚刚身边那个穿粗布衣裳的普通青年去哪了。 沈惟舟到了后院,先是大体估计了一下谭文公所在的位置,然后就低头快步朝那边走过去,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观星楼在夜里亮起的盏盏灯火也压不住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的月光,渺远的繁星明明灭灭,勾勒出一条璀璨星河,星月交织,一同照亮了这红尘人间。 沈惟舟看着这幕盛景,突然就想起了秦随。 想起了他们各怀心思的那个吻,想起了被追杀的时候秦随身上全是血却依旧漫不经心的笑容,想起了秦随握剑时的肃杀与冰冷。 因为过去十几年的经历,沈惟舟实在是很难和人轻易地建立起联系。 看他对江家姐弟的态度就知道,他懒得和人交流,不喜欢对人释放善意,更多的是用温润谦和的表象去应付别人,实则内心冷淡无比。 别人感受到他的不好接近之后都是自觉地疏远他,孤立他。 就只有一个秦随,从二人认识开始,每天不是在找他麻烦,就是给他带来麻烦,生生地把两个人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偏偏沈惟舟还不讨厌。 漫天风雪皑皑之中,那个本该端坐于庙堂高台之上的人下来牵你的手,邀请你去参与他那波澜壮阔的人生,去见识那从未见过的风景。 于是一池死水泛起了涟漪。 ……很难不心动。 那秦随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现在也在和他望着同一个月亮吗?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秦随,你一定要活着。 一定。 …… 收回思绪,沈惟舟看了看四下无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侧的这棵树上。 树很高,与观星楼楼顶的距离也不算大,刚好够他跳过去。 趁着冰凉的月色,沈惟舟动作利落地攀上大树,然后一个翻滚到了观星楼楼顶。 整个过程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青年的身形隐匿在夜色里。 哪怕是做了遮掩,沈惟舟依旧是眉眼精致,气质冷淡,恍如覆于青松上经年不化的积雪。 他慢慢摸索着谭文公的位置,在路过一个房间时突然停下。 ……有血腥味。 按理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沈惟舟右眼皮刚刚一直在跳,像是预示着什么。 【我的宝!克制啊克制!你现在可不能再打架了!】 系统苦口婆心疯狂劝阻,生怕沈惟舟一个想不开又跳下去看看情况然后再跟全茶楼的人都打一架。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39节 茶楼里除了打手,各个雅间之外还有一堆护卫和谭文公带的官兵呢,沈惟舟现在可没法被发现还全身而退。 沈惟舟顿了顿:“我知道。” “我就看看,不会轻举妄动。” 【……】 得,系统自知是劝不动了,干脆去刷弹幕,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做足心理准备,沈惟舟放轻呼吸,俯下身去,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二楼凸出的窗棂,脚尖点在瓦片上,整个人近乎悬空地挂在二楼这个房间的窗外。 窗子本来就开着一道缝隙,要不然沈惟舟也不会在路过时就闻到那么重的血腥气,因此他现在偷偷把窗子的缝隙拉的更大些,里面的人也没有察觉。 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坐着喝茶的人。 左侧坐着的是一个不怒自威的老者,气质十分沉稳可靠,穿着一身紫衣,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被整整齐齐地梳好束起来。 右侧坐着的是一个戴着帷帽的白衣男子,看不清脸和年龄,只能从声音和手上的肌肤看出来,应该是个青年,年纪并不算很大,起码跟那个老者并非同辈。 但这场对话中占据主导权的却是这个白色帷帽的男子。 沈惟舟微微垂眸,继续放低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努力让自己的气息融入周围的环境。 只一眼他就看出来,这个紫衣华发的沉稳老者没有武功,但这个白衣男子却是有。 应该武功还不低。 沈惟舟动作愈发小心起来。 雅间里的对话继续传出,一开始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可越往后听沈惟舟越觉得不对劲。 “听说还有漏网之鱼?” “那边是传过来这么个消息,好像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给他生的小儿子,极为娇宠,不知怎么的就被那位找到了,还看上了其美貌,收进房里当了禁脔。” “那位的手段你也知道,老夫和世子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找到机会,那溜走的小杂鱼就被那位给弄死了。”老者捋捋胡须,笑容有些感慨,“就只剩下那一条。” 白衣人端起茶:“那大人觉得,剩下的鱼会是最关键的一条吗?” 老者摆摆手:“事关紧要,老夫可不敢托大。” “不管那条鱼是不是关键的一条,他留下的证据是不是交给了最受宠爱的小鱼儿,世子想必是明白老夫的——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白衣世子扬声大笑:“爽快!痛快!本世子就喜欢和大人这样的人当盟友!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我的宝,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说的鱼……】 系统虽然有点笨,但对于信息的提取分析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强。 沈惟舟轻轻地应了声:“他们在说我。” 或许这么说还不算准确,确切来说,他们在谈论的要灭口的那条漏网之鱼,是秦随给他捏造的一个假身份,罪臣李仁立的幼子,李修沅。 雅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家里走失的大小姐和七少爷还没找到吗?” “并未有踪迹。之前有人说见他们在扬州太守府出现过,但老夫最近刚跟扬州那个老东西见了一面,他不知情。” 扬州太守府,燕无双和燕应霖,燕国来秦的长公主和七皇子。 沈惟舟握住窗棂的手又紧了紧。 这白衣世子……是燕国人? 【宝,该说你走运还是倒霉呢?】 【我们摊上大麻烦了。】 系统的声音严肃起来,喊出那两个字的瞬间跟白衣世子的声音有些重合。 “文公前辈。” 【这个紫衣服老头,是谭文公。】 沈惟舟抿紧了唇瓣,乌墨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 “文公前辈,明人不说暗话,您也知道我为何而来,除了今晚这房间里的几只小蚂蚁,还有别的可以告诉本世子的好消息吗?” 白衣人与谭文公隔空碰杯,视线扫过脚下,那里有三具死状凄惨怒目圆睁的尸体,皆是中年男子模样,血腥味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经久未曾消散。 谭文公面色不改:“世子说笑了。” “那位的行踪也是一样,自从被人救走之后,至今没有消息,现在知道的人都在找,没一个人能找到,老夫自然也不例外。” 白衣世子含笑点头:“那名单呢?可有下落?” 谭文公继续摇头:“江凡瑛带走的那份细作名单?” “江凡瑛夫妻已亡,只留下了三个孩子。老夫派人找遍了江府,都没找到江凡瑛偷走的名单,就想着是不是被那三个孩子带走了。” “活口才能找到那份名单,那份名单落到任何人手中你我都担不起责任,老夫命人跟紧了这三个孩子,一路上给他们使绊子,引诱他们变卖手中的财物,可是依旧没有那份名单的下落。” “今日那本古籍是老夫最后的希望,但很可惜,老夫已经翻阅过,那本古籍没有任何异常,名单没有在其中。” 沈惟舟长睫微颤,仔细听着谭文公的话。 江慕白用来赌的古籍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那份名单不在古籍里面吗?那又会被藏在哪里呢? “本世子不想听这个。” 白衣人放下茶盏,落在桌上发出厚重的一声响,他端了许久的茶,那里面的茶水竟是分毫未动,一滴不沾。 “谭文公,你真的是老了,竟也会在此时兴起一些妇人之仁。” “既是如此,名单的事就不用你插手了,本世子亲自审,你只要负责善后即可。抹去三个人在苏州这个小小边缘出现的痕迹,对谭太守而言,该易如反掌才是。” 谭文公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世子怕是已经醉在今晚这月色里了。我谭文公应该做什么,还轮不到世子来管教。世子若是有那个心,先把那位找到再说吧!” “来人!送客!” “……” 白衣人没再说什么,拂袖而去,像是极为不悦。 随后进来的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对面前血腥的一幕视而不见,等待着谭文公的吩咐。 谭文公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出去,老夫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又鱼贯而出,全程没发出什么声响,一看就知道都是训练有素。 沈惟舟看着此刻房间里孤身一人的谭文公,舌尖轻轻抵上牙根,尝到了刚刚因为过于紧张而把自己唇瓣咬破的淡淡铁锈味。 他轻轻仰头,冷白修长的脖颈看上去漂亮极了,那双同样也是漂亮得过分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房间里的人。 “007,”沈惟舟在心里轻轻问道,“你说,我如果在这里杀了谭文公,会打乱他们的计划吗?” 系统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 【你说啥???】 — 一楼的赌诗还在继续。 江慕白所自傲的才学倒是没有过多吹嘘的成分,这也是他虽然家境贫寒却能挤进官宦文人圈子里的原因之一。 世人大多慕强,敬重惊才绝艳的人物,尤其是在文武这两方面。 江慕白能坚持到现在,是真有几分本事。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见台上的江慕白摇摇欲坠,虽是咬牙不认输却也再作不出什么有用的诗文佳话,众人嘘声一片,嚷嚷着让下一个赶紧上台。 江慕白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脑门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黑影,整个人已经要晕厥过去。 他输了,他要输了。 爹娘留下的唯一一份遗物要被他赌出去了,他摘得诗首得到谭文公青睐的愿景也破灭了,他的青云路断了。 他怎么办? 他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江慕白要直接倒在台上的前一刻,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在台下坐了这么久,不如就让我来试试,在座的诸位到底有多少题目?” 众人闻言蓦地回头,视线齐齐朝角落里那个清瘦的身影投过去。 沈惟舟长身玉立,虽是一身粗布衣裳也不掩其满身风华,他看着面前让出来的一条路,温和一笑:“请。” 江慕白被人直接半拖半拽着“请”了下去,他焦急地看向沈惟舟那张平凡的面孔,失望发现他甚至都不回头看自己一眼。 沈惟舟就那么站到了台上,抬手拂去江慕白和前人散落的作品,重新铺展开纸张,提笔点墨。 “现今进行到的题目是……赏月。” 赏月,沈惟舟微微颔首,不假思索地下笔。 见沈惟舟这副模样,台下的各人众说纷纭。 “此子不是有大才,就是在装模作样。” “是啊,这赏月一词已经出现了第三次,前两次的赏月之作可是把花儿都写出来了,这还能再有什么惊艳的东西?” “程举人之前作的那首月下相欢极妙,极妙啊!” “看他穿的这副模样就知他必然出身低微,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想要哗众取宠装装样子,也是在所难免。” “……” 沈惟舟对台下众人的说辞全然不放在心上,系统也是。 系统现在甚至还有点兴奋。 【写快点!写快点!】 【我的好大儿呜呜呜怪不得你没事就找我要书看,原来平时都能用上。】 【007真有用!你还想要什么书,007数据库都有,都能给你调出来!】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0节 众人还在喧哗的这会儿工夫,沈惟舟已经停了笔,轻轻抖了抖纸张上未干的墨迹。 看了看纸张上右下角的落款,青年长睫微弯,眸子里难得盛上了细碎的笑。 他站在台上,灯火将观星楼里照得亮如白昼,映得青年平凡的眉眼竟也如水墨画一般,风情万种,美不胜收。 清越的嗓音轻轻响起,只一句,就让整个观星楼落针可闻。 “万籁生弦,鹤影翩翩,残月十里宿孤天。” 沈惟舟将手中写了诗句的纸张交给小厮去传抄,自己则是负手而立,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二楼,又像是在透过观星楼在看那皎皎明月。 “青灯白发,一帘幽梦闲。” 无数人的目光郑重起来,所有之前开口调笑的人都闭上了嘴,静待着沈惟舟接下来的内容。 “重山衔扶光,沉水似星点。” 此句一出,喝茶的人茶水散落在衣衫上,湿透了衣衫也全然不顾。 有人双目通红,有人倒吸冷气,有人失魂落魄,有人……不管是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专心听,眼神也死死盯着台上那其貌不扬的青年。 “少年倚马仗剑,何处相逢了无言。” 沈惟舟嗓音清冷中带着看透世事的孤寂,有些感叹,有些泠然,却并不自怨自艾,也不见颓然之色。 他在台上不紧不慢地踱步,姿态随意,腰板笔直,哪怕穿着并不好看,也当真称得上一句公子如玉。 所有人都失神般地看着台上恍如高悬明月般的青年,众人皆是进入到了意境之中,耳边已经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剩下沈惟舟那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清浅言语。 “惟愿此去经年,有故人相与,沽酒春山前。”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在场的人纷纷沉溺于这虚幻般的美好中,良久都回不过神,整个观星楼寂静了很长时间,直到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 “谭大人!来人啊!谭大人遇刺!来人!来人!” “今日观星楼内,谁都不准走!” 沈惟舟轻轻捻了捻指尖,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万籁生弦,鹤影翩翩,残月十里宿孤天。 青灯白发,一帘幽梦闲。 重山衔扶光,沉水似星点。 少年倚马仗剑,何处相逢了无言。 惟愿此去经年,有故人相与,沽酒春山前。 纸上的署名是我 修改了一下词,自己编的,希望你们不会出戏 舟舟的偶像:李白、陆游、苏轼 第34章 沈惟舟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在这儿杀掉谭文公。 他看似在问系统能不能, 其实更多的是在问自己能不能。 他必须要想好杀掉谭文公会有的后果,以及留下他会发生的种种可能。 权衡利弊, 看看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坦白说, 一时半会的,沈惟舟还想不出。 于是他问完系统自己就有了答案:先放放,等与秦随汇合之后再行商议。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就在沈惟舟要打算放过谭文公, 自己从后院先行离开的时候, 屋里老者那双透着沧桑和沉稳的眼睛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还不打算进来吗?” 沈惟舟呼吸一滞,双眸与那双苍老的眼睛对上,却是没动。 谭文公又是笑了笑:“你再不进来, 老夫可就要叫人进来了。” 这下沈惟舟终于确定对方确实是发现了自己, 而不是随随便便地诈唬一番。 冰冷的夜风吹过沈惟舟已经冒出冷汗的后颈, 顺着窗户开着的缝隙, 丝丝缕缕地吹动谭文公的发须,最后归于弥散。 不消片刻, 沈惟舟轻巧地顺着窗户翻了进来。 “谭大人。” 他温和道, 微微颔首算是行过礼。 谭文公不说话, 就那么端着一杯茶打量着他,看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其貌不扬,身上却自有一股独特气质的青年。 他眯起了眼睛:“你刚刚都听到了?” 沈惟舟微微一顿, 随即点头:“听到了。” 谭文公不但不生气,甚至看上去还乐呵呵的:“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现在要怎么办?】 系统承认它有点急了。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谭文公端茶看着沈惟舟不说话, 沈惟舟抬眸看着谭文公若有所思。 仿佛过了一会儿, 又仿佛过了很久, 沈惟舟轻轻笑开, 对谭文公作揖拱手:“在下能听懂的东西并不多, 只能依稀知道谭大人在和那位白衣公子所言定是极为重要之事。” 谭文公并不意外沈惟舟的说法,点点头,眼中的兴味已经淡了下来。 “这样。” 看出了谭文公对自己的杀意和想叫人的动作,沈惟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倏地道:“但也许是在下与大人有些缘分,刚巧,在下与江家幼子江慕白有几分交情,近几日还因为钱财窘迫之故借住在江家。” 谭文公停止了放下茶杯的动作,好像有些意动,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你这是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谭大人。”沈惟舟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谭文公,此刻脸上的神情姿态像极了江慕白平日里那副一眼就能让人看透的蠢样子,“在下想要一条青云路。” “青云路……”谭文公意味深长,“你拿什么跟老夫换?老夫又凭什么相信你?” 沈惟舟让谭文公附耳过来:“在下借住在江家之时,曾看见……” “……” 带着装神弄鬼语气的话音戛然而止,沈惟舟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谭大人竟也是个文武双全之辈,是我冒犯了。” 此刻半空中,沈惟舟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锋利的铁钉,是他刚刚从窗棂上扒下来的,尖锐的那头闪着冰冷的光,方向直直指向谭文公的后颈。 而脸色沉稳端重的老者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右手托举着茶杯,左手精准一截,二指横在沈惟舟的手腕处,没有任何武器,却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沈惟舟的攻势。 怪不得沈惟舟察觉得到白衣世子的武功却感受不到谭文公的深浅,也怪不得谭文公能早早就发现沈惟舟在窗外偷听,甚至敢不叫护卫进来,孤身一人直面不知来意的沈惟舟。 所有的依仗不是来自于外物,而是来源于本身。 这才是谭文公得以身居高位还安然处之的自信。 像是突然被戳到了某个点,谭文公听到沈惟舟的轻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着摇摇头:“你是来杀我的?” “有趣,有趣啊!” 沈惟舟收回手,慢吞吞道:“原本不是来杀你的。” 那就是变相承认现在是想杀他的了。 谭文公笑得更加畅快,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比刚刚生动了多少,前前后后简直判若两人。 沈惟舟微微拧眉。 “让老夫猜猜,你一开始不是来杀老夫的,在听到老夫与刚才那白衣人的谈话时却改变了注意,想要除掉我,是也不是?” 沈惟舟站在谭文公身前半寸的位置,长睫微垂,眼神平静:“不是。” “贸然下手会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你一死苏州就会乱,苏州一乱整个江南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死了之后会有无数人想接替你的位置,到时候上位的是人是鬼尚未可知,还不如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一个谭文公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谭文公被从幕后推到台前。能把针对秦随,针对整个秦国的局做的这么大,此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为之。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我不怀疑幕后之人的能力。” “我本来打算离开了,但你发现了我,我就进来了。” 沈惟舟低头,漂亮却冷淡的眸子对上谭文公的双眼,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没有浑浊,有的是沉稳,是智慧,是老谋深算,是对自己处境的绝对掌控,还有隐藏在一切之下的那丝野心。 谭文公眯起了双眼:“你在直呼陛下名讳。” 沈惟舟微微抿唇:“不行?” “你认识陛下。” 沈惟舟没有否认。 “陛下亲赴江南中途遇刺,带的侍卫尽数被杀无一活口,只有一个不知身份的人在重重围困中带走了陛下,”谭文公紧紧盯着沈惟舟,言语中步步紧逼,咄咄逼人,“陛下生死未明,那个带走陛下的人为了躲避追捕,从嘉陵江跳了下去。” “如果那人没死的话,”谭文公双眼中露出精光,“顺着嘉陵江往下,在这里遇上那人……机会很大!” 沈惟舟定定地看着他,眉眼间的温和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冽和锋锐之色。 “你想表达什么?” 谭文公却不回答他,他看了一眼四周,又起身去门边瞧了瞧,最后又把沈惟舟进来时没有带上的窗户关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重新回到桌前,抬手给了沈惟舟一个邀请的动作:“坐。” 这是对待同辈同级的态度和动作。 沈惟舟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在谭文公对面坐下。 两人一坐一站,相视良久,然后谭文公突然俯身,给沈惟舟行了一个大礼:“苏州太守谭文公,叩谢公子相救陛下。” 秦随确实是他舍命救下来的,这礼沈惟舟受之无愧,所以他坐在原地没有闪躲,安静地等着谭文公的下文。 “敢问公子,陛下如今可安好?”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1节 沈惟舟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老者,努力想找出他身上的破绽,未果。 他不置可否:“死不了。” 像是一下子安了心,谭文公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是急急忙忙地问道:“那微臣现在可否一见陛下?” 还没等沈惟舟说什么,谭文公就接着恍然道:“等等,刚才的事还未曾向公子解释,公子不信任微臣也是理所应当。” “……”沈惟舟无言,“那你解释吧。” 谭文公又是行了一礼,这才起身在沈惟舟面前坐下,第一句话就让沈惟舟眉心一跳。 “江南的官场已经烂透了。” “望京的官员都是由陛下亲自挑选,军营边疆的将领也是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可独独江南这一批官员,是先皇留下的老底。因为先皇连年征战,大秦人才匮乏,国力空虚,陛下登基之后又忙于休养生息恢复国祚,因此就先用了这批老班子,并未来得及下场整顿。” “所以就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布局谋划数十年,一点一滴地渗透了整个江南官场。” 谭文公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亦如是。” 这话不能说是暗示了,已经算是明示了。 沈惟舟看着眼前的老者显出几分疲态,点点头:“谭大人亦如是的话,想必现在就不会坐下跟我说这些,而是直接抓住我屈打成招严刑逼供秦随的下落,又或者直接杀了我。” 他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毕竟我现在在您的面前,没有胜算。” 谭文公又是一阵笑:“你这孩子真是有趣,也怪不得会和陛下亲近,连陛下去江南也带上你。” “幸好有你,万幸啊。” “老夫也不瞒你,现如今的江南官场私底下确实多多少少都是和晋燕两国的贼子有着联系,有的或许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能搏一个更好的前程,拼一份更大的家业。还有一部分人是暗中蛰伏,想办法收集证据,然后越过重重阻碍将奏折递上望京。” 沈惟舟微微蹙眉:“以谭老的心智手段,递份奏折并不算困难。” 谭文公摇摇头:“老夫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不止老夫,所有还忠诚于陛下的人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 “这数十年间江南的官员从下到上被渗透洗牌,所有的东西都隐藏在暗处,老夫也是最近两年才察觉到端倪,联系上了一些人。” “叛徒比你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这两年来,他们暗中递了不知道多少折子,死了多少人,没有一份奏折是完完整整交到秦随手上的。 有的奏折在还没出江南之时就被拦下,草拟奏折的官员满门被灭,传到秦随那儿就成了告老还乡;有的奏折被无数人护送历经千辛万苦递出去了,但在即将到秦随手上之时就销声匿迹,不知是被人替换还是拿走,全然到不了秦随眼前。 所有人都认为幕后之人不可能一手遮天。 但他们忘记了,幕后之人不是一个人,不是一群人,是大半个江南官场上上下下,是朝中和外人勾结的权臣官宦,是举晋燕两国之力布下的一个滔天杀局。 “如果陛下再不来,”谭文公有些苦涩地说道,“我们可能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两年啊,从发现自己的心腹是敌国探子的时候,老夫就无时无刻地提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连家里人都没办法相信,每一句听到的话都像是含有深意,每一个做下的决策既要瞒过幕后之人的眼睛,又要尽可能少的损害我大秦利益。” “老夫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老夫每天在其他官员面前戴上虚伪的面具试探他们,看他们是否真心,能否为我所用。” 谭文公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老夫累啊!但老夫……不能退啊!” [文臣执笔,武将投戎,虽千难万艰,有心报国而已。] [呜呜呜我本来以为谭文公是个坏人呢,看他面相就是那种奸臣之相,没想到背后竟然是个好人。] [这反转我是真没想到。] [是真的烂到根子里了吧,不然也不可能连消息都被瞒得死死的,根本传不出去。] 沈惟舟闭了闭眼,再看向谭文公时,声音有些哑:“还有吗?” 谭文公缓了缓自己的情绪:“老夫现在明面上已经投奔了燕国,借以探听更多的消息。那白衣人你或许也听说过,正是燕国云家世子云子衍。” “燕国长公主和七皇子在江南遇袭,之后便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陛下得到的是什么消息,但老夫可以肯定的是,燕无双和燕应霖的消息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果有,那一定是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诱骗陛下出望京,然后杀之!” 谭文公斩钉截铁道:“燕无双失踪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这是一个完美的开战借口,而幕后之人想一箭双雕,借燕无双之事除掉陛下,让秦国开战之前先从内部乱,而后不战便败。” “修养得太久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那白承喧和齐景轩呢?” 沈惟舟想起传给秦随的消息,落款笔迹正是白承喧,秦随这才深信不疑,亲赴江南。 但按照谭文公的说法,燕无双在扬州太守府的消息根本就是个幌子,那传递消息的白承喧人在哪?还在扬州? 白、齐二人自小与秦随一起长大,是不可能背叛秦随的。那他们传回来的假消息究竟是也被人蒙骗了,还是那消息根本就不是他们发出去的? 越想越是心惊,沈惟舟安静地等待着谭文公的回答。 谭文公的反应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谁?白承喧?白家那位纨绔少爷?齐景轩是齐运眺之子齐小将军?” 老者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之色:“他们现在不都应该在望京吗?他们也来江南了?” 沈惟舟的眼神冷了下来。 第35章 谭文公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跟沈惟舟说了一遍, 沈惟舟大体了解了一下江南官场的情况,明白问题严重性的同时, 也更加紧迫起找到秦随的念头。 所有知情人都在找秦随, 秦随重伤未愈,他们两个晚一天汇合秦随就会多一份危险。 白承喧和齐景轩也不见了,燕无双和燕应霖更是毫无消息, 想找的人找不到, 找人的人倒是一直往里面搭,这江南倒是真有意思。 现在看来,那份到了秦随手中的消息怕根本就不是白承喧传过去的, 而是有人熟知并伪造了白承喧的笔迹, 借此引诱秦随下江南。 二人怕也是遇到了什么险境, 并且凶多吉少。 能泄露秦随的行踪, 能知道白、齐二人去江南的消息,甚至能拦下江南发往秦随案上的奏折, 看来谭文公说得没错, 秦随身边一定隐藏着能时时接近他并且不被他怀疑的叛徒。 还有更差的结果, 就是仅凭一人之力办不到这么多事,所以秦随身边的叛徒,不止一个! 那这次亲赴江南虽然凶险万分, 却还真是来对了。 与其坐以待毙,无知而被动地进入敌人的陷阱,不如主动出击, 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扭转尚未成形的劣势局面。 想到这儿, 沈惟舟淡淡地看着谭文公, 突然问道:“最近有人送给谭大人一把剑吗?或者说, 谭大人最近可否见过一把剑?” 一把剑? 谭文公皱着眉想了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未曾。” “小友可是缺一把趁手的剑?” 那剑就是不在谭文公手中了。 沈惟舟礼貌谢绝了谭文公的好意,又是开口道:“那不知可否麻烦谭大人,问问此地县丞是否见过一把剑?” 此地县丞? 谭文公又皱起了眉头,但这次不知为何,眼中带了些许尴尬之色。 他斟酌了一会儿,示意沈惟舟看看脚下死状凄惨的尸体:“你要找的此地县丞就在里面……这三人皆为我朝官员,面对贼子诱惑却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就选择了背叛陛下,实乃我大秦之祸。” “老夫告诉云子衍,他们忠于大秦,抵死不从。”谭文公义正辞严,“虽是失了性命,但于他们而言,他们保全了名节,于老夫而言,成全了老夫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之心。” “他们死得其所!” 【这老头有点意思。】 系统悄咪咪地跟沈惟舟咬耳朵。 【你觉得他可以相信吗?】 沈惟舟闻言轻轻笑了笑:“不可全信。” “可以信一部分。至于信哪一部分,还需要我们找到秦随之后和他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谎言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谭文公看似忠心耿耿,但人心隔肚皮,背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沈惟舟不能算是个多疑的人,但能让他完全信任的只有被他划定在自己保护范围之内的自己人,很显然,谭文公还没到那一步。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沈惟舟很早就懂,并且用血的教训换来了这份刻骨铭心。 今晚聊的已经够多了,虽然时间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少,但沈惟舟已经有了一种恍若隔日之感。 他礼貌地向谭文公提出了告辞:“如果清查县丞财物之时发现一把剑,请谭大人务必通知我。那把剑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要把它拿回来。” 谭文公乐呵呵地应下了:“好说好说。” 从正门出去显然是不行,沈惟舟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打算原路返回,跳窗再从后院回去。 就在他要推开窗子的那一刻,谭文公在他背后冷不丁地叫住了他。 “小友。” “……” 沈惟舟回头,温和颔首:“谭大人还有何事想要吩咐?” 谭文公盯了他几秒,从袖口处掏出一把镌刻有精美繁复花纹的短刀,“当”地一声扔在了桌子上。 “来,”他那双苍老如鹰隼的眼睛紧紧地看住了沈惟舟,“刺我一刀。” 沈惟舟:? — “刺杀”完谭文公之后,沈惟舟拿着短刀原路返回,并及时在江慕白接不下赌诗的那一刻替他上了台,收拾最后的烂摊子。 倒不是因为想出风头。 参加赌诗,一是因为能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既为谭文公的计划实施做铺垫,又为自己制造了一份不在场证明,这样就能提前离开,不至于陪众人在观星楼耗时间。 二是因为他想起了江慕白赌上的古籍。 若那古籍单纯是一本古籍也就罢了,但那本古籍是江家夫妇留下的遗物,很可能会跟所谓的细作名单有关系。 虽然谭文公说他已经看过了,后来也告诉沈惟舟这并不是托词,因为云子衍也看过了,否则堂堂云家世子,下一代掌权人,哪那么容易相信他的话,但沈惟舟还是想自己看看,也想拿到给秦随看看。 就当是为了秦随,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能帮他一点是一点。 于是沈惟舟就这么站在了台上……并且站到了最后。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2节 谭文公时间卡的刚刚好,观星楼今日最尊贵的客人遇刺,那这赌诗自然也赌不下去了,只能到沈惟舟就结束,这诗首自然也算在了沈惟舟头上。 平日里肯定还是有人不服气的,但今日一是谭文公遇刺这种大事,众人人心惶惶,无暇他顾;二是沈惟舟刚刚已经凭自己的真才实学震慑住众人,看大家先前的反应就知道,沈惟舟所作诗词确实极妙绝,今晚这观星楼诗首之称,他当之无愧。 【美美捡便宜!芜湖~】 系统贼兮兮地让沈惟舟看江慕白的脸色。 有点黑,有点白,有点绿,有点红,就跟开了染坊一样,五彩斑斓,一会儿换一个色,看得出来心绪之不平静。 沈惟舟微微一笑,不管他,自顾自地去找掌柜的要自己该得的东西去了。 江慕白看着沈惟舟颀长的身姿背影,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别说心绪平静了,他现在就根本是快要炸了。 他心里很是不忿。 凭什么自己接了众人那么多题目都不是最后的诗首,沈惟舟一来就那么好运的遇上谭文公出事,然后赌诗便停了? 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惟舟所作的确是上乘,但他还是觉得沈惟舟不可能每首诗词都写的这么好,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说不定是提前背下来或者买的别的名家所作呢。 江慕白不知道,他眼中的酸意和嫉妒都快要溢出来了。 但另一方面,他内心又有些庆幸和松了口气。 诗首不是他的,是沈惟舟的。尽管他很不高兴,但是古籍没有落在外人手里,不是拿不回来。 回去再找沈惟舟要回来还给二姐便是。 江慕白理所应当地想着。 至于别人的赌诗财物,二姐对沈惟舟可是有救命之恩,看他的模样必然是个富家公子,不会缺钱,找他要一些来缓解燃眉之急,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想到这儿,江慕白终于缓和了脸色,开始安慰起自己其实沈惟舟拿到诗首也不错起来了。 沈惟舟对江慕白的想法浑然不知,不过就算知道了大抵也只会轻笑一声,然后温柔又无情地告诉他少做梦。 此时的沈惟舟正拿着那本古籍,把剩下的东西则是折价贱卖给了观星楼掌柜,让他能收的就收,不能收的就送到江家,然后所兑银子全都换成易携带的银票,他明日或者后日再来取。 掌柜的见有这种好事自然是满口答应,连谭文公在自己茶楼遇刺的事都暂时淡忘了片刻,信誓旦旦地向沈惟舟保证一定办好,不让沈惟舟吃太多亏。 沈惟舟没有放在心上,温和地应了声好。 然后他去找了钱继昌,那个他一进茶楼就叫嚷着让他滚出去的钱少爷。 因为谭文公遇刺,现在观星楼所有的人都被集中在了一楼大堂,自然也包括二楼雅间的各种贵客们。 他们的身份再高又哪里高得过谭文公? 在这种小地方,一州太守就可以说是他们这辈子所能接触到的品级最高的官员。在这之前,有些人就连县丞都没见过。人们总是对官府抱有一种敬畏的心态,以至于会不自觉地远离或讨好各级官员,这都是人之常情。 而谭文公作为苏州太守,说是苏州之地的土皇帝都不为过。 毕竟天高皇帝远,秦随也没法时时刻刻盯着秦国各地的情况。 钱继昌就是从二楼强忍着怒气下到一楼的人。 尽管请他下来的人并不算很无礼,毕竟钱继昌跟谭文公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但在自小娇生惯养众星捧月的钱继昌眼中,自己被这么“请”下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憋了一肚子火,却又因为出事的人是自己赖以仰仗的姑父而不能生气。 沈惟舟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 见沈惟舟还是一副破烂穿着却比之前要顺眼不少的模样,因为沈惟舟的诗作给他套了一层滤镜的钱继昌并没有第一时间发难。 他强忍下怒气问沈惟舟过来找他干什么。 “你还想找本少爷算账不成?” 钱继昌话里话外都是颐气指使瞧不上人的高傲,沈惟舟没什么表情,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不知道钱少爷近日可否见过或收集了一把剑?” “剑?” 钱继昌闻言面色狐疑,周围几个人也是不解其意,毕竟大家都知道,钱少爷不会武,要剑干嘛? 钱少爷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是钱财宝物,二是美人。 剑? 除非是绝世好剑,要不然钱少爷还真看不上。 只是他们没注意,听到沈惟舟说起“剑”,最外围的一人面色微微发白,眼珠子不住地咕噜咕噜转,有些心虚的模样。 沈惟舟其实也没注意,毕竟谁会走在路上就莫名其妙地盯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看呢。 但架不住系统把弹幕开着呀! [不是钱少爷,看他这蠢样,和江慕白啥事都往脸上写真是一模一样。] [我也觉得不是,但旁边有个人的表情好像怪怪的。] [前面的说的是不是那个脸快被挤出去的男人啊,一群人就他反应最浮夸!] [没见过啊,这人谁?秦随的剑总不可能在一个没出场过的路人甲手里吧?] 弹幕不住地讨论着一群人里面自己觉得怪异的那个人,系统看到了,沈惟舟也看到了。 然后他俩齐齐把视线投向弹幕所说的那个男人,正好与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那里面满是心虚和焦躁,脸上倒是还挂着和周围人如出一辙的狐疑与茫然,就是确实像弹幕所说的那样,演得太过了,用力过猛,有点假。 沈惟舟瞬间确定了就是他。 他已经问过观星楼掌柜,掌柜根本不知道有这把剑的存在。 他也和一开始的那个管事对质过,那个管事一开始不承认,后来松口自己是收了钱,帮人把剑从江慕白的手里哄骗过来,但是剑根本就不在他手上,更别说上交给观星楼。 问管事知不知道那人是谁,管事只为难地说那人是派小厮和他接触的,全程没有出现过,管事也并不认识那小厮,记不清小厮的样貌了。 线索中断,沈惟舟其实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找的钱继昌。 毕竟沈惟舟知道的人不多,在他刚到茶楼就给他来场下马威的钱继昌算是一个。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把运气给碰上了。 只是这人并不是沈惟舟想过的钱继昌,而是钱继昌身边的不知道到底熟不熟的一个狗腿子般的人物。 看他的反应,沈惟舟能基本确定。 剑要么就在他手上,要么他知道那把剑的下落。 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心虚作态。 沈惟舟无视钱继昌一再的追问,径自朝那个神色渐渐慌张起来的人走过去,然后停在了他的面前,薄唇微启,语气冷淡。 “我的剑呢?” “剑?什么剑?”那人咬死不承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穷鬼离本公子远一点!看看你衣服上的土,都快溅到本公子身上了,衣服脏了你赔得起吗!” 沈惟舟微微颔首,不语。 就在众人都以为沈惟舟会自己懂事一点,忍气吞声地离开之时,沈惟舟动了。 他不退反进,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拿起一个茶杯,然后举高放手。 “啪——”地一声脆响,锋利的瓷片四处飞溅,沈惟舟俯身拿起最尖最利的一片,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越过一众人,来到了那人身边。 冰冷的瓷片抵在人脆弱的脖颈上,那人感受着脖子上的刺痛,“咕咚”咽了下口水,腿有些发软。 沈惟舟温和地又重复了一遍,眉眼含笑,语气轻轻。 “我的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等秦狗 第36章 沈惟舟从来不虚张声势。 比如现在, 韩子方被锋利的茶杯碎片抵住脖颈,皮肤上传来的那种冰凉刺痛的感觉让他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被划破脖子鲜血直流而亡。 但他还是觉得沈惟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更别说现在在场的还有谭文公带来的人马。 于是他试图继续狡辩。 “都说了……”没有什么剑。 话才刚起了个头, 沈惟舟一把抓住韩子方的衣领微微使力,直接把他整个人掼在了桌子上,头磕在上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沈惟舟垂眸看他, 眼底不带一丝感情, 指间夹着的碎瓷片干脆利落地顺着划下,深入血肉,鲜血顷刻之间如泉涌。 韩子方感觉到了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剧痛袭来, 他浑身抖若筛糠, 嘴唇发白, 双眼涣散, 两腿一弯,直直地往地下跪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连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侍卫也愣在原地。 杀、杀人了? 对周围人惊恐的眼光视若无睹, 沈惟舟看上去还是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 长睫掩下不耐,青年第三次地问:“剑呢?” 韩子方再次听到这流泉击石一般清越动人的声音,像是见了催命鬼一样, 终于反应过来。 他双手捂住自己冒血的脖颈,忙不迭道:“江家旁边那片山林里,我和江慕白常去的那个山洞右边数第七棵树, 树下有个洞, 剑在洞里, 剑在洞里!” “我没动那把剑, 我真的没动那把剑!” “别杀我, 救救我,钱少爷救救我!” 沈惟舟闻言扔下了手中沾血的碎瓷片,转头看向正恐惧又怨恨地盯着他的江慕白,轻声问:“你认识这个人?” 江慕白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沈惟舟,话里话外都带着埋怨:“当然认识,这是我的好友韩子方,他可是韩举人之子,你怎敢如此……” “那你在这陪着他吧。” 沈惟舟没什么听人说废话的兴趣,他唇角噙笑,环视四周后,径自朝着谭文公带来的人走去。 谭文公想以遇刺一事清理身边的耳目,也暂时脱离云子衍的驱使,以便为了面见陛下而做准备。 他今晚带来观星楼的人里面就有几个叛徒,本来还没想好要以何种方式将他们赶尽杀绝还不引起他人怀疑,但想不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沈惟舟想杀他的举动倒是给他提供了灵感。 什么时候暴怒以至于对身边的人大开杀戒还显得合情合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3节 那自然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受到严重威胁,并且还真真切切受了伤的时候。 所以谭文公在沈惟舟临走之前让他朝自己刺上一刀,并特意叮嘱沈惟舟,不要留手。 做戏当然要做得像一些,这样才能为接下来更大的一出好戏做出排场准备。 观星楼里的人自然是要被一一盘查询问过才能离开的,沈惟舟刚刚那般嚣张的行径,一看就不像什么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之流,再加上几乎所有人都能给他作证他没有加害谭文公的时间和动机,所以负责问询沈惟舟的侍卫只是草草应付了几句就放他离开了。 甚至在沈惟舟温声道谢时,那侍卫还有些惊奇地看着他,问他愿不愿意来谭文公门下。 有才学,有胆识,手段够果敢,性格好像也不差。 侍卫见沈惟舟连身上的衣服都不甚合身的样子,是真的起了几分爱才之心,然后很自然地被沈惟舟婉拒了。 “多谢。” 根本就没有带上江慕白的意思,沈惟舟踏出此时已经戒备森严的观星楼大门之前,回头怜悯地看了眼一直在叫他的江慕白。 这份怜悯不是为他,而是为他那已经死去的父母,还有并不比他大多少的两个姐姐。 “江慕白,我一开始以为你是装蠢,但没想到你是真的蠢。” 看着沈惟舟冷淡却漂亮的双眸,江慕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对方朝子方下手时那凉薄的模样。 他又是吞了吞口水:“你真的不带我走吗?我二姐一定会问我……” “……” 沈惟舟懒得听他废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把江慕白当成热闹看的众人见沈惟舟离开了,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人还笑出了声,隐晦地对着江慕白指指点点。 江慕白一时只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他,脸上红的要滴血,不知是羞愤多一些还是怨恨多一些。 他自小被家仆惯着,被父母娇养着。父母去世家仆尽散之后,两个姐姐也是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维护他的面子。平日里他最多也就是在学堂受点小委屈,但也不大,毕竟都是读书人,面上的教养还是要有的。 就只有沈惟舟,明明受了他姐姐的恩惠还三番四次的落他脸面,一点都不把他看在眼里。 明明对其他人都很温柔,就只有对他,永远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想到这儿,江慕白内心不可自抑地生出些许恶毒的念头。 [江慕白好憋屈,我爽了。] [我也爽了,但是还不够爽。虐心太表层了,虐这种蠢货能不能直接虐身。] [啊对对对,就像对那个什么子方一样,哇靠那一下子我看的真是太爽了,让他嘴硬,有本事继续硬!] [终于把剑找回来了5555舟舟牛!] 离开观星楼之后,沈惟舟凭记忆原路返回了江家,但是没进去,而是先去韩子方所言位置拿回了秦随的剑。 生死一瞬的反应最为直接,韩子方没有说谎。 剑确实在这里。 沈惟舟拿回剑之后,暗自松了口气。 总算是能对秦随有个交代。 就在沈惟舟要离开此地的时候,他的脚下一软,发现落叶枯草之下,竟然还有坑坑洼洼的几个小土洞。 像是有人在雨后泥泞之时长久于此地驻足,而后留下了几个成年男子脚印大小的土洞,又为了掩人耳目用落叶枯枝遮掩。 沈惟舟思考片刻,站到了小土洞的位置……然后慢慢俯身。 “唰——” 轻轻吹一口气,火折子在夜里点亮了一方世界,也让沈惟舟更清楚地观察到周围的环境。 他注意到了面前一个小小的树洞。 “……” 片刻过后,焰色明明灭灭,沈惟舟长睫微垂,在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他从树洞顶端掏出了一本包着油纸的书。 一本和他之前在观星楼掌柜手中拿到的、现在还在他怀里的、一模一样的书。 【……】 系统也沉默了。 谭文公和云子衍都看过古籍,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沈惟舟原本以为或许名单根本就与古籍无关,拿回古籍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而且就算没什么用也能把它还给江慕青,以全其对父母的思念之情。 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本,而且很大可能这本才是真正的江家夫妇遗物。 韩子方真是光盯着江慕白这一只羊薅羊毛,但凡有点好东西全让他给哄过来了,怕是江慕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偷出来的古籍就被所谓的“好友”掉了包。 阴差阳错的,两个又蠢又坏的东西反而是帮了大忙。 命运真是奇妙。 把真正的古籍妥善放好,沈惟舟犹豫一下,还是朝着江家而去。 江慕白如何与他无关,但江慕青对他有恩,他就算要离开,也该先跟江慕青把事情说清楚。 这时的沈惟舟并不知道,就在他耽误的这一会儿工夫,一堆人已经在江慕白的带领下来到了江家。 为首的将领并不听江慕白的话,只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队官兵把已经醒来的江慕蓝和江慕青押到院子里跪下,然后剩下的人开始搜家,没搜到什么东西之后对将领做了个手势。 将领点点头,一行人迅速四散位置,拔出腰间所挂佩刀,目光炯炯地盯紧了江家那破旧的大门。 那将领又确定了一遍:“沈惟舟?确定是他?” 江慕白看看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姐姐,神色一脸为难,却不否认。 韩子方看看身侧傲慢不语的钱继昌,满脸阴狠地说了声确定。 将领闻言下了命令:“进来的人,确定身份后,就地处决,杀无赦!” “是!” — 沈惟舟在推门前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夜色已深,就算是等着他和江慕白回家,节俭惯了的江慕青也舍不得点灯,更何况此刻的江家院子里几乎是四处都有火光。 而且明明有光,院子里面却没有丝毫动静,门里门外都安静得吓人,沈惟舟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潜意识已经疯狂开始预警,沈惟舟右眼皮跳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按理来说他现在是不该进去的,最好的选择就是转身就走,然后等确定安全了再回来找江慕青告别。 但他总觉得如果他就这么走了的话,江家会出事。 或者已经出事了。 没有思考太长时间,沈惟舟微微抿唇,握紧手中的剑,推开了眼前的门。 令人牙酸的“吱嘎”一声响后,沈惟舟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就提剑向前一挡,堪堪拦下了朝他迎面挥过来的两刀。 那两人被沈惟舟的力道反震出去,刀脱手,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更多的人朝沈惟舟围了上来,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黑鱼服,手持如出一辙的佩刀,眼神中充满杀意。 只等一声令下。 沈惟舟依旧是那个把剑横在身前的姿势,语气平静,不知是在问谁:“什么意思。” 为首的将领从一众官兵身后出来,神情威严凌厉:“来者可是沈惟舟?” 沈惟舟的视线扫过被压着跪在地下堵住嘴的两个姑娘,还有站在一旁的江慕白韩子方,以及坐在院子里唯二两个凳子上的钱继昌。 他轻轻笑笑:“是。” 那将领点点头:“那就没错了,来人,给我拿下!” 一群带刀官兵朝沈惟舟冲了上来,各个下手狠辣,刀刀致命。 沈惟舟不欲杀害秦随的子民,所以他一开始只是闪躲和防守,并不还手。 就算是内力还未恢复,就算是大病未愈,以沈惟舟的实力,对付这群官兵也是绰绰有余。 时间越拖越久,将领脸上的杀意越来越甚,向沈惟舟挥来的刀也是越来越不得章法,好几次都堪堪贴着沈惟舟的发梢而过。 这样下去不行。 感受到自己后继无力的沈惟舟微微蹙眉,看着眼前好似无穷无尽前赴后继的官兵,终于从剑鞘出剑。 长剑开始饮血。 只不过这一次,沈惟舟只伤人,不杀人。 为了秦随。 看着眼前几乎一面倒的局势,那将领没说什么,旁边三个男人却不约而同地开始慌了。 “他这么厉害?”钱继昌面色不善地看向江慕白,“你怎么不早说?” 江慕白苦着脸:“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现在怎么办?要是真被他打下去还打赢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江慕白想着想着脸色开始惊恐,“他不会要杀了我们吧?” 怎么办? 韩子方眼睛不住地转动,不经意地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两姐妹,想起江慕白说过自家姐姐对沈惟舟有救命之恩,顿时脸色一喜,计上心来。 片刻后,就在沈惟舟又解决掉两个官兵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道阴狠又熟悉的声音:“沈惟舟,你看看这是谁?” 韩子方拿着一把刀,使劲抵住江慕青的脖颈,就像之前沈惟舟对他一样:“放下剑!快点!” “你再不放下剑,我就杀了她!” 话音未落,韩子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一滑,刀刃陷入江慕青的肩膀一寸,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衫。 沈惟舟停住了动作。 江慕白捂着眼别过了身,不看自己的姐姐。 江慕蓝眼睛通红,发出呜咽。 江慕青死死咬住口中的布料,眼眶中一滴眼泪不落,布满血丝的眼一直看着不敢睁眼的江慕白。 然后她闭上了眼。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4节 再睁眼时,她看向了沈惟舟的方向。 然后目眦欲裂。 沈惟舟看着她停下了反杀的动作,慢慢放下了剑,期间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而他的身后,一把刀正朝他肩膀砍过去,又一个转手对准了他的脖颈。 那将领说,杀无赦。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长箭破空划过,伴随着骏马的嘶鸣,直刺沈惟舟身后那人的后心。 不过转瞬而已,一箭穿心,鲜血四溅,那人再无活命可能。 临死之前,他的脸上依旧是即将立功领赏的喜悦。 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传来,围住沈惟舟的官兵全都看向来人,面带惊恐,不住后退。 沈惟舟似有所觉,微微转身,正好撞上了那张熟悉又俊美的脸。 四目相对,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伸到沈惟舟眼前,动作小心细致地给他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沈惟舟抬眸,脸上的表情难得茫然,有点呆。 秦随见他这幅样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抬手把人护在自己怀里,安抚地拍了拍。 “没事了。”他说,“找到你了。” 说不上来那一刻两个人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些跨越惊涛和峻岭也要相逢的感情,那个不顾一切想要追寻的人,费尽全力也想说出的话,到了真正见到对方的时候,却只剩下了最平淡也是最笨拙的表达。 那是枯木逢春花飞柳,是落日磅礴万丈休,是清风明月皆入怀,是所有虚假坍塌、风雨消弭之后,低低唤的一声久违。 一约既定,万难无阻。 山水自有相逢。 秦随风尘仆仆而来,对沈惟舟说:“我找到你了。” 第37章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寂静。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 所以沈惟舟还没来得及把剑放下。 他左手持剑,右手在空中停留片刻, 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 轻轻抱住了秦随精瘦的腰身,动作中同样充满安抚的意味。 沈惟舟的脸上还涂抹着用来遮掩易容的黄粉,因为时间久了有些发黑, 穿着也是平常布衣百姓的模样, 鞋子上还有蹭到的尘土,又加上是在夜里,他现在的样子实在算得上狼狈又难看。 连亲眼看着他易容成这样子的江家姐弟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认出沈惟舟。 但秦随不是。 秦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始终都挺拔如修竹的背影。 他也看到了沈惟舟此刻与美貌毫不沾边的平凡面孔, 但他不在乎。 秦随把沈惟舟拥在怀里, 狭长凤眸似笑非笑地扫过周围逼仄破旧、却满满当当全是人的院落, 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为首的将领身上。 刚刚沈惟舟以一敌百, 虽是令人忌惮心惊不已,但他始终未曾下重手, 只是把人伤到一时半会儿没有继续反打的能力, 所以众人想当然的以为沈惟舟有所顾忌, 不敢与朝廷官员作对。 但秦随一来就是凌厉迅疾的一箭穿心,他杀人了,性质可就不同了。 那将领把目光锁在了秦随身上, 看见秦随不凡的气度样貌后有些惊疑不定,但看到他和沈惟舟相偕的模样又放下了心。 那江慕白可是说了,沈惟舟来到此地没有路引凭证, 身份可疑, 又与刺杀谭文公扯上干系, 就算来的这个男人有些身份, 也断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偏向沈惟舟。 在这地界, 不管来者是谁,都要给谭文公三分面子。 想到这儿,将领看着秦随厉喝一声:“大胆!包庇要犯,诛杀我麾下士兵,何人在此放肆!” 秦随略带玩味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大胆?” “那还真是挺大胆的。” 男人一袭黑衣锦袍,容颜俊美中带着锋利,长睫垂落,唇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微微俯身偏头,对沈惟舟低声道:“小少爷可不能随便出手。” 话落,便自然地接过了沈惟舟手里的剑,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的前面。 直到此时,他才正眼看了看那将领的模样,随即又是不感兴趣地垂下眼。 “杀就杀了。” “你说……谁是要犯?” 沈惟舟也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韩子方见状,生怕将领听沈惟舟说话,急急忙忙地高喊:“沈惟舟!你借故接近江慕白骗取今日参加宴席的名额,不但夺走慕白兄的诗首之名,还私吞江家古籍与名剑,更是联合贼子刺杀谭大人,其心可诛,罪不容缓!” 他说着说着,见江慕白还是一副傻愣愣站着不动的样子,又在江慕白后面拽了他一把,不住地给他使眼色。 “愣着干嘛?你忘了钱少爷承诺的什么了?” “快说,今日不是沈惟舟死就是我们亡,那个突然来的男人肯定是他的靠山,你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了!说啊!” 原来沈惟舟从观星楼离开后,韩子方捂着脖子越想越气,让人叫来大夫给自己包扎之后,就怒气冲冲地去找了失魂落魄的江慕白。 江慕白本就被韩子方吃的死死的,这下又自觉对好友有愧疚,自然韩子方说什么就是什么,满脑子都是如何补偿好友子方才能让子方别与他断交。 韩子方问清楚沈惟舟的消息,知道了他来历不明,他看着江慕白,又看向不远处正在盘查的侍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先是找到了钱继昌,告诉钱少爷那把剑其实是他找江慕白花重金购入,想送给钱少爷当礼物的,结果最后被沈惟舟给抢走了。 “钱少爷,那把剑您一定会喜欢的,”韩子方语气神神秘秘,“至少值这些,绝世好剑,若是献给大人们也能博个好前程,您不是一直想京城那条路子吗。” “……” 勾起钱继昌对那把剑的好奇和被沈惟舟冒犯的怒气后,韩子方又开始做江慕白的思想工作。 “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流民,若不是你姐姐救了他,他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好吃好喝的。”韩子方满脸愁绪,给江慕白斟酒,“若不是他,这诗首就是你的,慕白兄如此才华,被谭大人青睐,未来定大有所为,只可惜如今……” 韩子方深深地叹了口气,满意地看到江慕白的眼睛红了。 “而且救命之恩,沈惟舟又身无长物,拿剑抵命不是理所应当?这剑本来就该是你的,你有这把剑的处置权,他当众奚落你就是他的不对!” “他就是看不起我!”江慕白一口饮下杯中酒,语气愤愤。 “他当然看不起你!” 韩子方立马接上这句话,然后又是抛出一个惊天内幕。 “而且他说不定是在利用你呢,我可听钱少爷说,谭文公遇刺的时间跟沈惟舟赌诗的那个时间刚刚好重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沈惟舟就是替刺杀谭文公之人吸引注意力。” “你想啊,为什么他偏偏被你姐姐救了不是被别人救了,肯定是因为江家有你啊!被你姐姐救了之后不思报答,却想尽办法跟你来到观星楼,抢你的风头,然后谭文公就出事了,你想想,这些是不是都对上了?” 江慕白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眼中是恍然和怨恨:“确是如此。” “怪不得他一开始就想把我赶出观星楼,原来是这样。” 江慕白被韩子方完全说服了,或许是他早就对沈惟舟心有不满,韩子方根本就没怎么费力,他就自己顺着补全了韩子方的想法。 “那子方兄,我该如何做?该如何才能让沈惟舟把我应得的东西还来?” 见江慕白急切的面庞,韩子方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这样去跟那个侍卫说……” 韩子方就这样靠着两方的信息差把一群人整合在一起,一行人都来到了江家守株待兔,等着沈惟舟自投罗网。 钱少爷想看看那把剑,反正是打算送给他的,那就是他的了,如果不如韩子方口中那般好就罢了,如果真的是名剑,那他就要带走,大不了给沈惟舟点补偿,谅他也不敢说什么。 领兵率众而来的将领是想抓到沈惟舟立功交差,谭文公遇刺可是大事,诸位同僚对凶手都毫无头绪,若是他在此次抓捕行动中抓到了真凶,哪怕是跟凶手沾点关系,那也是跟谭文公表了忠心,谭大人定会给他记上一功。 他其实也对韩子方说的保持怀疑,但韩子方对此事早有预料,因此拉上了钱继昌给他背书。钱继昌是谭文公的远房侄子,这种沾亲带故的关系将领也略有耳闻,因此对沈惟舟与刺客有联系是同谋的消息信了几分。 但其实搞错了也没关系。 这世道就是这样,将领想杀沈惟舟不需要证明什么,但若是沈惟舟想反抗的话,那就需要拿出证据,说明身份,为自己百般辩驳,还不一定有用。 韩子方的目的就更简单了,他就是对沈惟舟怀恨在心,睚眦必报,想借钱少爷和谭文公的人马之手为自己报仇雪恨,反正剑已经不在他手里了,那给谁都无所谓,只要沈惟舟倒霉他就高兴。 至于江慕白……他的内心复杂得多。 一方面,江慕白胆小怯懦,并不敢完全听韩子方的话,对谭文公手下的人和钱少爷撒谎;另一方面,他又对沈惟舟充满怨怼,对那条日思夜想的青云路充满渴求,他有自己隐秘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他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钱少爷和谭文公的大船。 所以他最后还是屈服于自己内心的欲望,哪怕是看到自己的姐姐受罪也默默忍受了下来。 他太想出人头地了。 这种自从爹娘死后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穿打补丁的衣裳,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用……这种乞丐都不如的日子他再也过不下去了! 想到这儿,江慕白咬了咬牙,顺着韩子方的话点点头:“是,我作证。沈惟舟抢了我的剑,骗取进入观星楼名额,还参与暗害谭大人,如今庞统领奉谭大人之命前来捉拿要犯,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能目无王法,包庇要犯!” 沈惟舟漂亮的眸子微抬,冷淡地看向江慕白:“一派胡言。” 秦随的反应则更是直接。 “你的剑?” 男人冷嗤一声,抬手把剑横在身前,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既然是你的剑,那你告诉我,这剑鞘用的是什么材质?上面镶嵌的是什么?剑柄上刻着的是什么图腾?剑穗上的坠子又是什么?” 江慕白张了张嘴,答不上来,脸色慢慢通红。 秦随见状,继续不紧不慢地问,字字句句充满着嘲讽意味。 “骗取?观星楼是什么破地方?能让他踏足便是观星楼这辈子都能宣扬的福气,区区边陲之地,还需要让他骗名额?” “暗害?惹他不高兴的人,想杀便杀了,他不动手我也要动手,还需要暗害?” “目无王法?包庇要犯?” 秦随低低笑了一下。 “我就是要包庇。” 随着秦随的话音落下,不远处渐渐传来了马蹄声阵阵,马儿的嘶鸣声和铠甲兵器的撞击声连在一起,火光烈烈,照亮了这小小村子的整片天空。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5节 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都掩好了门窗,不敢随意往外窥伺。偶尔有几家几户胆子大的,也只是悄悄把门开一条缝,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 见该跟上来的人都跟上来了,秦随不紧不慢地补全了后半句话。 “我就是王法。”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昏君的自我修养 —— 接下来的情节就大家喜闻乐见的爽文剧情,没写完,所以明天发 第38章 秦随就那么懒懒散散地站在原地, 浑身没有任何防备之意,像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其拿下, 但庞统领却不敢上前一步。 他看着秦随身后披坚执锐的一众黑压压的官兵, 神色已经没了最开始的从容。 “你你你……您是?”庞统领在旁边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朝秦随行了一礼,“敢问是哪位大人亲临?” 秦随闻言微微挑眉,不答反问:“包庇要犯?” “不敢不敢, ”庞统领忙不迭道,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大人身边的人哪里可能是要犯,是卑职弄错了, 弄错了。” “弄错了……” 秦随点点头,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命人搬来江家唯一一把藤椅, 轻柔又强硬地拉着身边的青年坐下。 沈惟舟:? 他不解地看向秦随。 浸过水的帕子泛着暖意, 轻轻地覆在沈惟舟的脸上,秦随俯身细致地为沈惟舟擦拭着脸颊上的粉末, 整个人把沈惟舟牢牢圈在怀里, 从侧面看像是两个人在极尽缠绵的接吻。 沈惟舟被半强迫地抬起头, 殷红的唇瓣微张,鸦羽般的长睫一眨一眨,几次都轻轻划过秦随的掌心。 他看着面前男人轮廓分明的脸, 这人的神情明明始终是漫不经心,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一下比一下轻,生怕弄疼了他。独属于秦随的冷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也沾染上他的衣衫, 沈惟舟觉得有些困了。 沈惟舟其实是一个戒备心很重的人。 他看上去温和好说话, 其实内心冷淡疏离, 对人对事都不是特别上心, 没几个人真正在乎他,接近他的人大多有目的,久而久之他就什么都喜欢往坏处想。 他平日里因为身体原因犯困,但他不是经常睡,他喜欢强撑着。 周围的环境不能给他安全感,他睡过去之后连梦里都是刀光剑影,阴谋诡计,每次都是心悸之后被惊醒,然后就起身披衣挑灯去看书到天明。 但每次有秦随在的时候,他都睡得特别好。 可能是因为秦随比他高的武功,可能是因为秦随的身份,可能是因为秦随对他的态度……也可能就是因为秦随这个人。 沈惟舟很信任秦随,比他想象中还要信任。 帕子下的肌肤渐渐由蜡黄转为瓷白,秦随见确实如沈惟舟所言只是遮掩相貌,并非他想的遮掩伤痕之后,眉宇间冷郁微散。 面前的人乖极了,柔软的黑发散落在瓷白的肌肤上,高挺的鼻梁下是殷红的唇瓣,一双漂亮的眸子怔怔地盯着他,干净修长的脖颈微微仰着,毫无防备地对他露出自己的死穴。 秦随喜欢被信任。 他看着沈惟舟,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掠过青年柔软的喉结,满意地看到对方眸子里泛起一点水雾。 “不用遮遮掩掩,不用瞻前顾后,不用百般谋算。”秦随起身,视线始终落在沈惟舟身上,语气慵懒,“我在还不能让你有底气吗?” “虽说出了点小意外,但我带你是出来游玩的,可不是出来受欺负的。” 顿了顿,秦随还是没忍住,轻轻捏了捏青年柔软的脸颊。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有我在。” 一切都是说起来长做起来快。 不过是片刻光景,在场的人就眼睁睁地看着秦随和沈惟舟来了一场大变活人,除了江家姐弟有心理准备,剩下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个……”庞统领看着坐在藤椅上的沈惟舟,一时半会没了词。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干什么不好非要易容扮丑,要是沈惟舟一开始就这副模样,他会听韩子方那群人的话来捉拿邀功? 如此姿容风华,岂是常人? 钱少爷也傻了眼。 他先前连看一眼沈惟舟都觉得是污了自己眼睛,嘴里更是不住地骂着穷酸,但此时看着沈惟舟那艷丽的模样,心里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夕,满脑子都是沈惟舟看向秦随之时轻轻蹙眉的模样。 这么好看的美人,如果是他的,那他肯定要供起来天天宠着,再也不需要其他美人了。 韩子方则是神色慌张,不住地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弄错了,那就趁着人都在,把事情弄明白吧。” 秦随站到了沈惟舟身侧,语气淡淡地道。 他和沈惟舟明明一坐一立,却没有丝毫减弱他的气势,哪怕是他退半步,所有人也丝毫不觉得他是打算就此作罢。 果然,见众人都神色游移不定地看向整个院子唯一坐着的沈惟舟,秦随又添上了半句。 “要么按他说的话去听去做,要么——” “我亲自审。” 年轻的帝王凤眸微眯,唇边的笑意带上几分戾气。 “不可不可!”姗姗来迟看了一会儿形势的廖闫明闻言大惊失色,“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审,都让这位公子审,本将军看谁不听话!” 把在场的人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之后,廖闫明讨好地来到秦随身边,放低了声音:“陛下啊,您别跟他们计较啊,这种小事哪用得着您亲自审。” 不能让暴君审啊,让暴君审人那还了得,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暴君捧着的这位公子剩下的全都得死个七七八八。 想起进京述职时听到的传闻,廖闫明打了个哆嗦,好好一个将军现在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您怎么不坐,是椅子不够吗?您别急,微臣马上就让人送来,需不需要再带点茶水点心,好方便您看审问?” 沈惟舟听得有些想笑。 秦随见状笑容微顿:“滚远点。” “这就滚,这就滚。”廖闫明点头哈腰,真就在地上滚了起来,一直滚到院子门口,还嚷嚷着,“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大人亲自审?赶紧的都给我听这位公子的,谁不听话拉出去砍了他脑袋……” 认出了廖闫明身份的庞统领脸色已经发白,再看到连他见一面都困难的廖将军竟然对这个黑衣男子如此尊崇,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咬咬牙,对着秦随“扑通”一声跪下:“但凭大人吩咐。” 秦随看都不看他,懒懒地看向了沈惟舟。 “去吧。” 沈惟舟也不跟秦随客气。 他先是让人把江家两位姐姐从韩子方手下接过来。 江慕蓝只是受到了惊吓,江慕青确是实打实的受了伤,但她拒绝了沈惟舟让她去休息的好意。 “不用。”江慕青一张小脸煞白,自己用块破布草草给自己包扎了伤口,“我能行。” “多谢公子今日相救,公子也不必再介怀小青当日举手之劳,我们两不相欠。” 沈惟舟安静地看着江慕青的动作,半晌,点点头:“好。” 他说过,江慕青不需要别人的搀扶,他无权去干涉别人的决定与人生。 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帮江慕青了结一件事。 沈惟舟的视线转向了不安的江慕白。 “江姑娘,”沈惟舟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还带上了那么一□□哄的意味,“如果我说,江家的冤仇不需要江慕白去沉冤昭雪,江慕白已经无可救药,那你是不是愿意用一份和他断绝关系的契书,换取你自己重振江家、给你爹娘报仇的机会?” 江慕青惊愕地抬头:“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另一声气愤的大喊自然是江慕白的,他本来就心怀不安,听到沈惟舟的话之后再也忍不住,把韩子方刚刚对他说的全都抛之脑后,直接冲着沈惟舟就跑了过来。 “二姐救了你,你反而要二姐抛弃我,你真是狼心狗肺……” 江慕白的话没有说完,他本来是一时激动之下冲沈惟舟去的,但他忘了沈惟舟旁边还有个秦随。 于是根本没来得及靠近两个人,江慕白只觉一股大力从腰腹部击来,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阵剧痛之下他被扫了出去,直接摔在地上,晕了。 秦随漫不经心地收回剑,看向剑鞘的眼神有些嫌弃。 “弄醒他。” “是,是!” 不敢真的滚远点的廖闫明急忙找人打了一桶寒冬腊月里的井水,半点没浪费的全数泼在江慕白身上。 “醒了没,没醒继续!”廖闫明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对秦随又是一阵笑,“是要擦擦剑吗?微臣来擦,微臣来擦!” 江慕蓝见状有些不忍,但想起自己被陈家赶出去的时候只有妹妹在自己身边,又看到妹妹肩膀上尚未干涸、几乎染红了大半身子的血,又突然狠下了心。 她摸了摸江慕青的发:“先听听公子怎么说,你别急。” 江慕青脸色漠然:“我不急。” “姐姐,我们自小与他不亲近,但江家满门被灭,只有我们三个活着逃了出来,我原以为他会顾念一丝姐弟之情。” “我们拿他当弟弟,他拿我们当丫鬟,今日更是罔顾我性命。”江慕青握紧了江慕蓝的手,“既然没有感情,那我们所求不过就是他为我们和爹娘讨一个公道。但如果真如公子所说,我们可以自己讨公道的话……” 江慕青长舒一口气:“那他也没什么用了。” 江慕蓝无言以对。 沈惟舟坐在藤椅上有些困倦,他看江慕白悠悠转醒,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拿出一本古籍。 江慕白一眼看过去,顿时张大了嘴,神色惊慌地去看自家姐姐。 果然看见了江慕青愈发冷漠的眼神。 “江姑娘,这本古籍据江慕白所说是江家二老遗物,今日在下赴观星楼偶然所得,不知道江姑娘能不能看一看,这古籍是不是你收起来那一本?” 与此同时,沈惟舟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秦随的衣袖。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6节 秦随微微俯身:“嗯?” “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我在还能让老婆没底气吗? 第39章 沈惟舟并没有把古籍还给江慕青的打算。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这本古籍牵扯甚多,可能牵扯到江家夫妇的死因、牵扯到秦随、牵扯到江南官场……这本古籍如果在江慕青手里, 绝对是弊大于利的一件事。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了这本古籍不择手段, 哪怕它已经被谭文公和云子衍都看过,但总有人会不信邪,想亲自看看。 所以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公义, 这本古籍是注定不可能再回到江慕青手中了。 不过东西也不能白拿人家的, 既然江慕青她们的目的就是为父母讨回公道,那作为回报,也是为人君主该尽的本分……沈惟舟微微仰头, 看向身旁的男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秦随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 还有那噙着笑的薄唇。 秦随身量修长, 墨袍玉带, 一举一动都透着独属于帝王的贵气和风华,他那双极漂亮的狭长凤眸里看似有众生, 其实仔细看一看, 什么都没有。 他很少低头, 但他每次听沈惟舟说话的时候,都会弯腰。 听到沈惟舟低声唤他,他微微垂首:“嗯?” 沈惟舟抿抿唇:“你现在算是什么身份?” 秦随一顿, 很快明白了沈惟舟的意思:“告诉了廖闫明真实身份,对剩下的人要保密。” “我信不过他们。”秦随直言道,“背后的人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 如果暴露真实身份的话, 我们怕是走不到扬州。” “廖闫明也不可全信, 多年未见, 我总觉得这江南一带多了许多我不熟悉的人。” 秦随看着沈惟舟, 语气很平静:“我只信任你。” 沈惟舟长睫微垂,轻轻应了一声:“我也是。” “扬州之事另有隐情,这个我待会儿再跟你说,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江家的事……你听过江家吗?” 秦随闻言想了想:“未曾。” “地方向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权,包括部分官员的迁动调任,各地的刑罚奖赏,只要遵循大秦律例然后写折子上报,一般都是可以由地方政府自行决定的。若事事都要向中央朝廷汇报,那我给他们的俸禄是白给的吗?” 原来如此。 那也怪不得江家会蒙冤,谭文公等一行江南官员会递状无门,看来是背后之人很了解秦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性格,并利用了他这一点。 沈惟舟微微颔首:“江家有本古籍于你有用,你现在能不能借廖闫明的势,帮我……“ 没等他说完,没等他阐明利害,解释理由,秦随干脆地点头:“可以。” “廖闫明的势够吗?” 秦随身上带着赶路而来裹挟的冷意,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沈惟舟冰凉的手,然后不假思索地把身上的黑色棉氅解下,披在沈惟舟身上。 “廖闫明的势不够就用朕的。”秦随在见到沈惟舟后第一次说出那个字,“朕希望你明白,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你不能做的事,没有谁是你不能动的人。” 沈惟舟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依旧是一派温和的模样,但舒展的眉眼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现在的好心情。 江慕青已经看过那本古籍,并且明确给出了她的答案,这就是她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被她藏在东屋床下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江慕白发现并取走了。 沈惟舟给她看的是他从树洞里拿出的那一本,在江慕青确定了真假之后,沈惟舟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古籍收了回来,这样就算是有人找古籍也会找他,而不是找江慕青的麻烦。 江慕青见状有些不解其意,但出于对沈惟舟的信任,还是没有多言,把古籍给了他。 江慕白现在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他声音哀戚地找江慕蓝哭诉:“大姐你快劝劝二姐,不要被沈惟舟的胡乱言语所蒙骗,他能有什么办法为爹娘沉冤昭雪,他自己都是个没身份的流民……” 沈惟舟正在听戏似的听江慕白在那唱独角戏,因此他并没有发现,在江慕白又提到“沈惟舟”这三个字时,秦随不带感情地看了他一眼。 “大姐,只有我才能撑起江家的门楣,没有我的话江家的关系根本就不认你们,你们拿什么去给爹娘伸冤。”江慕白哭了半天,见两位姐姐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咬咬牙,转而开始威胁,“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在朝为官,你们顶了天也就是开个铺子经商为生,早晚要嫁人,还不是要依仗我!” 沈惟舟不爱听这种蠢货说的胡话,他自小生活在天算,对各国律例并不精通,因此他看向秦随:“女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嫁人?” 可是他见过的女子并不全是这样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即便是女子也可以去看塞北的风,去看昆山的雪,去看西湖的春三月,去自由而热烈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的师娘就是那般,可能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贤良淑德,甚至可以被文人士大夫说一声离经叛道,寡廉鲜耻,但他的师娘一生都在顺着自己的决定走,随心所欲,张扬自在,充满着蓬勃向上的力量。 沈惟舟觉得女子就该是这般的。 秦随闻言也看向他:“秦国并无此律例。” “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女子可以不嫁人,只要她们想,只要她们敢做。” 在场的人都只是听着秦随的话,并不以为意,觉得他说了又不算。 虽然秦国没有律例束缚女子,但世人的眼光和毁谤,道德的枷锁和谴责,哪一个不是化身重重锁链,把女子都关在了笼子里。 韩子方冷冷哼了一声:“异想天开。” 只有两个人知道秦随此言的分量。 一是沈惟舟,二是现在已经默然俯首的廖闫明。 各国不许女子做的事诸多,秦国因为秦随的缘故各种政策已经算是极其开明,但秦随今日这番话仍是惊世骇俗,毕竟君无戏言。 沈惟舟长睫垂下,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小块阴影:“你可想好了再说。” “这有什么想的。”秦随不紧不慢地说道,“位置,能者居之,不论家世,不分男女。” 换句话说,就是能给我们的昏君陛下干活的都是好骡子,好骡子是不需要其他挑选条件的,只要能干就行,吃得少干得多那就更好了,秦随指定给好骡子来个加官进爵大礼包。 毕竟升了官要干的事就更多了,更何况得到奖赏后必然要对秦随感激涕零,干活的积极性也会提高,说不定一个人就能当两个人用呢。 那他就能抽出时间来带着沈惟舟天下各处都走走了。 并不想整日待在宫里批奏折的昏君如是想着。 沈惟舟倒是没想太多,他见秦随已经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视线落在了神色犹豫不决的江慕蓝和一脸厌烦的江慕青身上。 “江姑娘。”沈惟舟语气温和地开口,但眼底是一片淡漠之色,“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们写一份与江慕白断绝关系,从此不再管他死活,不再供养他吃用,任他自生自灭的契书,那江慕白所说的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两位姑娘想必识字。”看到二人下意识地点点头,沈惟舟轻轻笑了,“那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科举呢?” “女子如何能……”江慕蓝开口反驳。 “能。” 沈惟舟坐在藤椅上,身子和小半下巴被秦随的黑色棉氅遮住,殷红温软的唇瓣微翘,漂亮的眉眼透着温润,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廖将军手中有陛下亲笔的推荐信,持此信者不论身份地位皆可参加科举,凭自己本事取得名次,只要进京,那封信就能保你二人有一次面见陛下的机会。” 莫名其妙手里多了封劳什子推荐信的廖闫明:??? 廖闫明:“对,没错,老夫是有这么一封信,这可是陛下亲笔,天下仅此一封!” [可不是就仅此一封,秦随还没开始写呢。] [话别说得太满,万一不止一封呢,感觉秦随和舟舟还要在江南待一段时间。] [秦随,扯自己的大旗,薛定谔的皇帝曾言第一人。] [我要是考试的时候也能现场编一句名人名言事后让名人给我坐实就好了。] [沈惟舟还真是不客气。] [亲都亲了,你跟你老婆客气一个?你到时候更不客气。] [啊对对对,仗势欺人而已,江慕白也没干什么吧。] [不与傻逼争长短,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去你大爷的¥#@%……%#] 沈惟舟不喜欢替别人做决定,所以他认真地看向江慕青,最后问了一次。 “我拿这封信换取你二人写下的断绝关系的契书,契书既成,你二人与江慕白再无瓜葛,到时候是照顾他接济他还是当他是个陌路人我都不会再管,我只是想让你们至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如果没有断绝关系的一份契书,那江慕白不管是在律例还是在道德上都要与江家两位姐姐牢牢捆绑在一起,江慕白犯的错她们要担,江慕白欠的债她们要还。 沈惟舟觉得江慕白那个蠢货不值得两位姐姐牺牲自己去成全。 “所以,换吗?” 江慕白闻言也顾不上两位姐姐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让他不被抛弃的关键源头还是得看沈惟舟。 他怨毒地看向那个被旁边高大男人护得极好的青年,面色狰狞丑陋。 “沈惟舟,你做人如此恶毒拆散别人家庭,得人相救却恩将仇报,观星楼以卑劣手段抢我机缘,你活该病恹恹的,你就该一辈子恶病缠身,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你瞧你那模样,旁边那位大人还把你当个宝,早知如此,我就该在你还昏着时把你卖到花柳巷春雨楼,你这模样身段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千人枕万人骑,我倒要看看那位大人还能不能如此待你,会不会嫌你脏!” 韩子方看到江慕白把他的话如数复述出来,隐晦地笑了笑,又眼神阴狠地把目光投向沈惟舟。 江慕蓝已经要气晕过去,江慕青咬着牙恨不得手刃这个败类,直接跑到沈惟舟面前说了声“换”,当场就撕下身上衣衫的一块碎布,咬破手指开始写契书。 秦随在江慕白开口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沈惟舟的耳朵,所以此时的沈惟舟面色平淡,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唇边甚至还有一抹温软的笑意。 “还有吗?” 【……就这些。】 系统在意识空间气急败坏,恨不得冲出来把面前这个傻逼剁成肉泥去喂野狗。 “好,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没必要的。” 沈惟舟双眸微阖,长睫欲落不落,黑色的柔软碎发散落在瓷白的颊边,浑身的倦怠仿佛都要溢出来。 他重伤未愈,今夜又与谭文公一番打斗交谈,来回奔波,还遇上江慕白带着人来找麻烦……他实在是很困。 更何况,就这种污言秽语,他以往听得多了,不在乎这几句。 秦随见他如此,忽然就放下了手,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打横抱起,径自往屋里走去。 江慕蓝忙不迭地跟上,给他们二人引路。 沈惟舟愣了一会儿,抬手要制止秦随的动作:“你干什么……”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7节 秦随没管他,只是把他抱得更稳了些。 夜里的冷风顺着吹起了二人的衣角,还有他们的发梢,沈惟舟被秦随护得好好的,一点风都没到他面前,只是有几缕长发顺着交织在一起,在风里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沈惟舟听着秦随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终于是不再问,慢吞吞地阖上了双眸。 他知道,秦随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动作很轻地把沈惟舟放到床上,秦随看着周围的环境并不满意,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他们挑挑拣拣的时候。 他给沈惟舟掩好被角:“困了就睡。” “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 哄着沈惟舟睡下,秦随跟江慕蓝走出屋子,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失。 江慕青的契书已经写好了,江慕白还在不死心地闹,好几次都差点扑到江慕青身上去,全靠廖闫明带来的人眼疾手快地拦下。 秦随坐在了之前沈惟舟所在的位置,男人身量修长,气质冷峻,他半支起手,眼神漠然地看着面前这出闹剧。 “廖闫明,”半晌,他突然问了一句,语气有些散漫,似是不经意,“你的人把这院子都围好了?” 廖闫明心里有些发毛,神色一正,恭声应是。 秦随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就在廖闫明以为没了下文的时候,秦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捡起两颗小石子,动作随意地扔了出去。 原本还在痛斥江慕白的两姐妹只觉后颈一麻,话音戛然而止,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带下去。” 随着江家两位姐妹被廖闫明的人带了下去,江慕白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慌乱地看向秦随:“你干什么!你要对她们干什么!” 秦随没有管蠢货在说些什么,他狭长凤眸微眯,喃喃自语道:“江家?” “……” 帝王斟酌了一下这两个字,竟是低低笑了出来:“都一样。” 不管是江家王家,还是李家赵家,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都一样。 庞统领的身子有些发抖,钱少爷的眼皮也不住地跳,就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架势,怎么那么像……要灭口。 廖闫明微微拔出了半寸腰刀,神色冷肃。 他身后的人见状也纷纷把手放在了随身兵器上,只待一声令下。 秦随坐在藤椅上,墨袍玉带,风流恣意,贵气浑然天成。他的姿势并不端正,但他抬眼看过来时,无端就能让所有人都心跳漏掉一拍。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簪子,语气似是与旧友调笑:“为朕而死,死得其所。” 不管是江家还是哪一家,不管是为了他生还是为了他死,都是理所应当。 他愿意封赏那是他愿意,但若是觉得凭借为帝王送命便可无后顾之忧的话,那还真是小瞧他了。 “朕记得……众人都喜欢说朕是个暴君。”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除了廖闫明,众人纷纷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庞统领已经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钱继昌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语气颤抖地问韩子方:“他他他……他他刚刚自称什么?” 韩子方面无血色:“完了。我完了。” 江慕白反应了半天,良久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激动和不可置信:“你是……陛下?” “这怎么可能?” 他每天做梦都是入京面见陛下,可为什么陛下会出现在这个小破地方,为什么会跟沈惟舟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二人相见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在这穷乡僻壤之间。 廖闫明深深叹了口气。 完了啊,都完了啊。 怎么敢让秦随亲自处理这种小事的。 果不其然,还没等众人从秦随是陛下他们见到陛下了不止见到了还冒犯了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们就听到秦随漫不经心地接上了剩下的话。 “那就……都杀了吧。” 都杀了,一个不留。 这就是秦随让人把江家两位姐妹带下去,还亲自去哄沈惟舟睡下的原因。 不需要什么契书,人死了,自然也不会有接下来的麻烦事。 不会有人暴露他的身份,不会有人再找江家姐妹的麻烦,沈惟舟不必再因此而挂心,也不会有人再能当着他的面就敢对他的人指指点点。 从不心慈手软,是帝王最基本的心术。 廖闫明毫不犹豫:“谨遵圣令。” 厮杀声顿时充斥在这片狭小的天地,秦随端坐其间,眼底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冷漠。 有人反抗,但廖闫明带来的人岂止是院中之人的两倍,更何况他们大部分人本就被沈惟舟所伤,根本没什么行动能力,浓烈的血腥气顺着风吹到屋里,沈惟舟睁开了双眸,眼底一片清明。 外面的喧闹还在继续。 庞统领一开始先是表忠心,然后看秦随丝毫不为所动,眼里顿时冒出凶光,提着刀就朝秦随砍过去。 秦随没动:“不装了啊。” 这种程度根本用不着秦随动手,廖闫明拔刀相迎,片刻之后便将庞统领钉死在地上,庞统领瞪大了双眼,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暴君……亡国……晋……” 庞统领及其麾下的人都解决了,院中只剩下满地的尸体,还有躲在角落里的三个人。 见秦随没什么感情地朝这边看过来,韩子方率先连滚带爬地出来,声泪俱下地开始陈述自己的无辜和守口如瓶。 “陛下,陛下,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陛下和公子,小人有罪,小人愿意用小人毕生家财换取小人一条性命。陛下此次南巡是否是要隐瞒身份微服私访?小人对天发誓绝对会将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可超生!” “陛下如此风姿岂是旁人所说的暴君,陛下定然是看出了这贼子有反骨逆心,这才未雨绸缪,陛下英明,是我大秦之幸事!” “陛下……” 秦随唇角微弯,好似心情颇好地点点头:“你所言极是。” 韩子方大喜过望,急忙叩头谢恩:“谢陛下恩慈!” “杀了吧。” 这是韩子方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就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被一刀斩去了头颅,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江慕白一身一脸,他顿时原地干呕起来。 钱继昌吞了吞口水,给秦随“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草民是苏州太守谭文公的侄子,谭文公是我姑丈,谭二夫人是我姑母……” “与朕何干。” “……” 就只剩下江慕白一个人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抖若筛糠,边哭边干呕:“陛下……” 秦随很有耐心:“嗯。” “陛下,我爹娘是冤枉的,我不是罪臣之后,我爹娘忠心耿耿……” 江慕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眼前都是血色,连嘴里都是韩子方的血味,他只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我爹娘有功……”江慕白喃喃道,“我不想死。” “可以。”秦随很好说话地点点头,“朕承认。” 江慕白愣住,然后眼前一亮:“当真?” 秦随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君无戏言。” 就在江慕白觉得看在爹娘的份上自己要没事了的时候,秦随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割了他的舌头,打断他的手,弄瞎他的眼。” “分给他一块田,这间屋子留给他,保他活下去。” “朕要他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村子,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能让朕记住名字的人不多,江慕白,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惨叫声划破天际,冰冷寒凉的夜风吹拂着一时半会儿散不尽的血腥气,秦随站在院子里干净的地方,俊美的容颜面无表情,在旁人看上去却犹见鬼煞。 沈惟舟站在窗前,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面色苍白,带着病容,眉眼淡淡,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他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秦随,抬手轻轻地把窗户的缝隙合上。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这时,秦随似有所觉地朝沈惟舟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看到了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 两个人隔着窗,一人在窗前,一人在院中,在他们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四目相对,眼底皆是一片淡漠之色。 【宝?】 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轻声提醒沈惟舟。 【秦随要进来了。】 沈惟舟应了一声,回床上躺下,阖上了双眸,遮住了眼中的复杂。 天色渐明。 作者有话要说: 沈惟舟:?真是暴君 秦随:qaq —— 我一直以为我发了第39章 ,但是今天发现根本没发出去……我也没搞懂为什么,对不起大家_(:3」∠)_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8节 第40章 秦随进来的时候动作很轻, 他怕吵醒沈惟舟。 慢慢把门关上后,他坐在床边, 看着床上之人安静的睡颜, 伸手想给他掖掖被角。 然后不期然地触到了一片冰凉。 衣服是凉的,被子是凉的,人也是凉的。 秦随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惟舟似是已经睡熟的模样, 半晌, 还是把被子给他盖好了。 门被打开然后又被关上,沈惟舟睁开双眸,面前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冷香, 是秦随身上的味道。 这一夜, 秦随再也没进来。 …… 次日。 秦随现写的信被廖闫明带给了江家姐妹, 两个人被告知暂且跟着廖闫明,廖闫明会派人给她们二人安排住处和夫子, 以备来年春闱。 小院里的血迹被清理的七七八八, 但还是有些许残余, 更别说那经久不散的血腥气,江慕青似有所觉,趁着秦随不在, 私下鼓起勇气去问了廖闫明,江慕白在哪。 廖闫明豪爽地笑了笑,让她放心:“他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这间屋子就留给他, 我再留些人照看他, 放心, 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到廖闫明这样说, 江慕青稍稍放了心,最终还是决定就在附近的县城住下,租个铺子,她和大姐白日里谋生计,晚上就读书备考,给自己赌一把前程。 虽说公子愿意帮助她们,但她们也不能一辈子都让公子接济着。 人啊,还是贵在自立。 沈惟舟听到廖闫明的回话后没说什么,只是把赌诗赢来的绝大部分钱都留给了江家两位姐妹,又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二人他要拿走那古籍,以及要拿走古籍的原因。 “这古籍中可能藏着滔天隐秘,留给你们并非好事,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沈惟舟认真道,“待事情解决,我会回此地将它还给二位姑娘,只是现在情势危急,可否暂且将这古籍借沈某一用。” 二人自是答应了,还告诉沈惟舟其实不还也没关系。 “都是死物,人都不在了,再多的东西也只是个念想而已。”江慕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更何况此古籍是家父之物,我们二人与家母更为亲近,想为父母讨个公道也大部分是为了家母,小青其实不太在乎这本古籍。” “她受了一辈子的委屈,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 “连宗祠也入不得。” 沈惟舟微微颔首:“多谢。” 马上就要离开此地,廖闫明还有其他的任务,并不能与他们一起,只是写了一封亲笔信为秦随证明身份,然后附上了自己的令牌,郑重地拜别秦随与沈惟舟。 “陛下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沈惟舟有些讶异地问秦随,“那陛下是怎么让廖闫明承认身份的?” 秦随轻轻瞥了他一眼:“他进过京。” “赴望京述职的时候,他与几个武将在酒楼喝多了闹事,裸/着上半身去四处问人到底是谁最健壮。”秦随凉凉道,“不巧,闹到了朕的眼前。” “然后呢?”沈惟舟忍下笑意。 “然后就被朕丢在望京城门守了三天三夜。”秦随补充道,“没穿衣服。” “既然不喜着衣,那就干脆别穿了,那么健壮,自是该去给朕守城门。” 【这真是……夺笋呐。】 沈惟舟深以为然。 “证明身份之物自然是有的。令牌约是丢在了客栈,玉佩自朕醒后就没见过,大抵是落在江中了,剑在你手里,不过识得此剑之人也不多,算不上什么证明。” 秦随说得很轻巧,像是丝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俊美的脸上始终是一派从容之色。 【他没法证明身份,万一遇上什么事摆平不了该怎么办啊?】 系统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不是我乌鸦嘴,我总感觉你们这一路不会很太平,你和他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化学反应……】 【总之没遇上还好,遇上了就会发生点什么倒霉事。】 【你俩是不是命中相克八字不合,宝听我的,要不咱找人算一卦。你这么好肯定是秦随这个狗皇帝克你,实在不行咱把他扔了直接跑路吧!】 沈惟舟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多倒霉事。” 两个人此时正朝着扬州的方向而去。 在这之前,沈惟舟已经把那日遇见谭文公的事和从谭文公那里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了秦随,自然也包括白承喧和齐景轩失踪之事,他还问了秦随要不要与谭文公见上一面。 秦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必。” 按秦随的说法,这天下没几个人配让他主动去见上一见,更何况谭文公那个不知底细的老头。 沈惟舟尚且只是对谭文公的话抱有三分怀疑,但秦随却是对谭文公的言语半分信任都无,直截了当地摆明了他的态度。 “如果当真如他所言,江南官场多半沦陷,他身为苏州太守,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说先帝留下之人不可信,他也是先帝在时就在任的官员,他也不曾亲自经过朕的手,他如何断言他是忠心与清白的?” “云子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能跟云家世子坐谈之人,必定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 “你不曾接触这些,心性单纯,离他远点。” 心性单纯。 弹幕和系统已经要笑得抽过去了,它们都是以沈惟舟的第一视角来看待事物,自然知道沈惟舟就算是缺少世俗经验,也实在是算不得一句心性单纯。 沈惟舟难得有些沉默,他额角跳了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虽然对谭文公的话并不信任,但秦随也明白,既然谭文公敢说,那他们此去扬州能找到燕无双和燕应霖的可能性真是小之又小,有极大的可能性燕国长公主一行人已经被尽数杀害,只等传出消息,给秦国致命一击。 但他们还是要去。 “那确实是白承喧的笔迹,朕与他有单独的密语。”秦随冷漠道,“除非他死,不然他现在一定在扬州等着朕,这是他的职责。” 沈惟舟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自从昨晚之后,两个人之间仿佛多了一层隔阂,秦随待沈惟舟不似先前那般,沈惟舟也不是个主动的性子,两个人就这么冷了下来,气氛微妙,都不太喜欢说话。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临近的一个城池。 “已经走了一天了,这好像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城池,进去看看吗?” 秦随打马走在沈惟舟后面:“走吧。” 沈惟舟现在是一袭红衣骑在马上。 美人一身红袍如血,长发是纯粹的黑,高高束起在身后,掩住修长干净的脖颈,骑马走动间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上面清晰可见青黛色的脉络,眉眼艷丽带着病容,姿容绝艳,让人看着就喉咙发紧。 秦随好像格外偏爱沈惟舟穿红衣。 早上让人送来的除了红色就再无其他颜色的衣衫,沈惟舟没办法,只能换上里面最朴素也是最纯粹的一件红衣。 沈惟舟对衣服倒是没什么挑剔的。 只是他以往在天算的时候,因为盛空阳喜欢风雅,所以盛明儒就命人把天算原本的统一深色长袍换成了浅色衣衫,久而久之,整个天算都喜穿白衣,而风九御和盛空阳则是一紫一青,让人永远就能一眼看到。 而沈惟舟在天算内自然也是和普通弟子一样,一袭白袍,像是勾勒细致,浅淡晕染的山水墨画,让人见之沉溺其中,却不甚显眼。 【主角光环啊!】 系统悄悄吐槽道。 【主角当然要与众不同,不然怎么当主角。】 【但是狗皇帝在这方面眼光还是不错的啦,大美人就该穿红色,真好看嘿嘿嘿。】 系统说得没错,红色确实很适合沈惟舟。 他从天算带的衣服大多都是白色,出来因为德顺总管催得紧,一件都没有带,这下能换洗的衣物就只有秦随给他准备的。 沈惟舟穿着红衣在人群中显眼的要命,几乎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到这个乌发雪肤的美人,然后就是美人身侧看上去俊美而不好惹的黑衣男子。 两个人一人一匹骏马,一黑一红,向着面前的城池而去。 在远处还看不太真切,到了快进城的时候两人都感到了不太对劲。 在他们的前面,城门口之处,一队官兵押送着长长的车马,上面装着无数个木质箱子。 前面的箱子已经进了城,后面的箱子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城里送。 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 但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箱子突然猛烈地响动起来,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疯狂敲击着箱壁,想要从箱内破箱而出。 城门口的人纷纷好奇地看过去,然后遭到了官兵的训斥。 “都愣着干什么,不进城了!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狗眼!” 那箱子一直在动着,有个官兵似是不耐,拿一根胳膊粗的木棍重重敲了敲箱子。 那箱子停滞片刻,然后动得更剧烈了起来,像是里面的东西随时要破箱而出。 沈惟舟和秦随的眼神俱是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老婆好像不喜欢我 第41章 官兵的训斥很有效, 尽管众人对箱子里是什么还是好奇,但大家都不再敢看, 而是恢复了秩序, 继续排成两队进城。 那发出动静的箱子已经被人搬到了最前面,随着为首之人与看守城门的官兵耳语几句,很快就进了城, 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沈惟舟牵着马绳, 偏头看向秦随:“陛下觉得那里面是什么?” [之前不是有进贡西域波斯猫、狮子之类的先例吗?里面应该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吧?] [大胆点,我觉得里面是人。]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49节 [我觉得也是人,刚刚那动静像是有人在箱子里面拍箱子。] [哇靠不会是人口买卖吧?] [想什么呢, 哪有这么光明正大的贩卖人口, 而且你看清楚, 那是官府的人。] 秦随闻言并没有回答沈惟舟,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箱子消失在城门口,然后视线落到了还没有进城的那一堆箱子上。 “看看不就知道了。” …… 城门口在经过刚刚的意外之后安静了一会儿, 就在今日负责看守城门之人觉得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时候, 不远处突然有马儿激烈的嘶鸣声传来, 然后就是一声好听但凝重的“闪开”。 排队入城的百姓商人闻声望去,顿时手忙脚乱,纷纷朝后退。 “惊马了, 惊马了啊!” “都快让开,你挤我干什么!” “明明是你挤我,哎你踩掉我鞋子了!” “快快快过来了过来了, 后退, 后退!” 来人正是沈惟舟和秦随。 直接去掀开箱子看显然是不可能。 秦随不能亮明真实身份, 沈惟舟更是直接没什么身份。 他们现在的马甲是扬州孟家的远房亲戚, 父母双亡, 要去扬州投奔表舅母,顶着这个身份去试探,怕是还没碰到箱子就被护送箱子的那群官兵给丢出去了。 没有机会那就只能创造机会,而创造机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引起混乱。 城门处百姓众多,只要乱起来这些官兵难免会有所顾忌,也会不自觉放松心神,被转移注意力,那这个时候他们再打开箱子,只要断言是不小心,那也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两个人的执行力都很强,说干就干,沈惟舟长睫微垂,骑马走在秦随的前面。 “我去吧。” 秦随:? “什么意思?” 秦随本来就不高的兴致愈发淡了下来,他策马与沈惟舟并肩而行,但并不看他,狭长凤眸里满是漠然之色。 沈惟舟不喜欢秦随的态度。 他见秦随不愿多言的模样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原本想要关心秦随伤势的话被他咽了下去,半晌,他轻轻“呵”了一声。 “那一起吧。” 然后就出现了现在这幅场面。 一袭红衣的美人纵马在前,孱弱纤细的身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唇瓣紧紧抿着,指骨捏到发白,像是随时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身量修长的黑衣男子紧随其后,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浑身都透着一股刀锋上磨砺而出的冷感,投手投足可见张扬贵气,不似凡人。 秦随的骏马看上去是可控的,但沈惟舟的骏马此刻就像疯了一样,带着马背上的主人横冲直撞,伴着一众人的惊呼直直冲进了人堆里。 城门口的人惊慌四散,好似惊弓之鸟,满眼都是那一黑一红。 押送箱子的官兵早也停了动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沈惟舟惊险地避过马蹄下的普通百姓,又因为躲避百姓而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让他们顾不上箱子,一众人如鸟兽散,急急忙忙地躲开了沈惟舟冲过去的位置。 沈惟舟就那么朝着一个红木箱子冲了过去,半个身子被甩在了空中。 眼见着是躲不开了,美人像是放弃了似的,倏地放了手。 骏马继续保持着脱缰一般的速度朝前方奔去,沈惟舟因为惯性猛地朝后仰,身体腾空,马上就要摔在地上。 没有人再顾得上箱子,所有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红衣美人朝地下栽去。 看美人如此孱弱的模样,若是就这么摔了,那张绝艳容色毁了不说,怕是性命也难保。 就在有人已经感慨红颜薄命之时,一直跟在沈惟舟身侧的秦随忽地俯身探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环住了沈惟舟细瘦的腰身。 姿态闲适地把人抱上马,沈惟舟被秦随整个人圈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男人把下巴放在自己的颈窝处,轻轻蹭了蹭。 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美人被禁锢在男人怀里,微微仰头,纯粹的红黑交织缠绕,仿佛芸芸众生之间彼此眼里只有一人,生生营造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只有沈惟舟知道,刚刚秦随到底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没有下次。” 语气冰冷,又似漫不经心。 说的大概是沈惟舟自作主张直接用匕首扎了自己的马背一事。 沈惟舟脸色还有些苍白,此时只是微微抿唇,不语。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箱子已经打开了,就是沈惟舟刚刚直愣愣冲着过去的那一个。 骏马直接蛮横地把箱子推倒在地,秦随刚刚俯身抱沈惟舟上马的时候又暗中丢过去一道内力,没上锁只是用绳子固定在车上的箱子自然经不起这般折腾,直接散了架,盖子和箱子分了家。 也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人,也没有活物。 箱子里的东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里面的紫玉佛挺着大肚子,披着袈裟,脸上挂着和善的悲悯笑容,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仿佛在看世间众生。 只是此刻,这看上去极为名贵的紫玉佛像从额头横开几道裂纹,一直到脚底,竟是经不住折腾,已经四分五裂,碎的不能再碎。 押送箱子的官兵俱是变了脸色。 无需多言,一队官兵面色不善地朝着马背上的二人围了过来,为首之人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 “可有凭证路引?” 秦随把廖闫明给他们二人伪造的身份凭证和路引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后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背景,顿时有种自己看走了眼的羞恼,又把东西扔了回去,不耐烦地一挥手。 “拿下,带走!” “是!” — 因为想看看这群官兵到底隶属何方,所以秦随和沈惟舟倒是没有反抗,默契地跟着这队官兵入了城。 ……然后就被关在了大牢里。 可能是因为牢房众多,所以秦随与沈惟舟被分开关在了两处,互相看不到对方,只能隔墙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这牢房的环境实在算不得好。 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沈惟舟已经看见三只油光水滑的大老鼠在牢房的角落洞口进进出出,剩下的就是沾满污渍的被褥,稻草,还有墙边已经馊掉的饭菜和干涸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沈惟舟安静地站在牢门前,目光时不时投向隔壁的墙。 秦随还是没有动静。 “……” 昏暗的光线透过牢门倾泻在沈惟舟身上,他微微垂首,欺霜赛雪的肌骨在此刻显得那么单薄,卷而翘的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小块阴影,看上去惑人又冷淡。 一墙之隔的地方。 同样差劲的脏乱环境,秦随以帝王之尊屈居此处,颀长的身形显得此地都逼仄不少。 男人身上的棉氅被他自己取下,墨发如瀑垂在身后,清绝隽永的眉眼带着冷峻之色,修长冷白的脖颈如玉,狭长凤眸微微眯起。 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刀,从容贵气,锋芒暗隐。 他漫不经心地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已经红了一大片的雪白里衣,再翻开里衣,发现包住伤口的布料也都早已经被鲜血渗透。 伤口又裂开了。 拿出一个小瓶子,简单地给自己上了药,秦随又重新把伤口包扎起来,整理好衣衫。 抬步来到牢门前,秦随抚过门上那把大锁,低低嗤笑一声。 观赏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拘人手段。 困不住他。 沈惟舟骑的那匹骏马已经当场被官兵斩杀,秦随骑的马则是连带着他的剑一起被人收走了,也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当务之急还是先从此地出去,打探一下此地的情报,然后再做决定。 秦随是这么想的,也刚想这么对沈惟舟说。 但是没来得及。 就在秦随要开口的前一刻,牢门外不远处传来了动静,一个穿着端丽的婢女在官兵的带领下到了此处,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秦随。 秦随的牢房在沈惟舟的前面,若是有人进来要看到的话,就是先看到秦随。 这个婢女就是如此。 她顿时就直接被秦随吸引住了目光,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倾慕,半点再往沈惟舟那里看一眼的意思也无。 “这就是你们今日抓到打碎我家小姐紫玉佛的人?” “回春雨姑娘的话,正是此人。” 春雨急急忙忙地催促:“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走,小姐要见他。” 那牢头有些犹豫:“可是这……” 这不合规矩啊。 春雨见状狠狠地白了牢头一眼,不太情愿地又掏出一个小布袋,塞进了牢头的手里。 “耽误了小姐的事,我看有谁能保你,还不快带走!” “是是是,带走带走。” 掂量了一下手中布袋的分量,牢头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地找人把秦随押了出来,跟着春雨离开。 秦随手指微动,思量片刻,还是没有反抗。 任由这婢女命人带走了他。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0节 他还是对箱子里的东西有怀疑。 说不定这婢女口中的“小姐”是个突破口。 沈惟舟安静地站在牢里,把事情从头听到尾,一语不发,神色淡淡。 他看着秦随临走前朝他看过来的一眼,两人短暂地视线交汇片刻,然后分开。 秦随大抵以为沈惟舟明白他的想法。 沈惟舟轻轻笑了笑。 眼底是一片凉薄。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6 舟舟:我没生气 第42章 牢里闹腾了一会儿就很快安静下来, 秦随从头到尾都很配合,一行人没费什么功夫就离开了此处。 只留下了沈惟舟和看守大牢的另一个牢头。 那牢头原本在眼红另一人收下的钱财, 想想刚刚春雨手里的钱袋子, 他内心悔恨得有如万蚁噬心,第无数次地想如果刚刚是自己说句话该多好,那钱是不是也就到了他的手里。 那么厚实一个钱袋子, 里面该抵得上他多少月钱啊! 一边这么懊悔嫉妒着, 一边这个牢头就不经意看见了沈惟舟。 他的呼吸霎时一窒。 青年一袭红衣,柔软的长发落在单薄的肩头,瓷白的肌肤像是会发光, 眉眼绝艳, 气质温润。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脸色太过苍白, 似是带着病容, 使整个人的气场愈发内敛,让人第一眼望过去不是惊艳, 而是不自觉的心疼。 这个牢头也是如此。 但他很快就从沈惟舟不该待在这腌臜地方的想法中抽离了出来。 能进这大牢还没有及时被人捞出去的, 八成就是没什么背景之人, 沈惟舟虽然看上去不像寻常百姓,但也不像什么有权有势的世家公子。 因为他身上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轻视。 在这牢里待久了,见识过不知道多少落魄之人, 多少达官显贵,有罪的无罪的,有钱的没钱的, 有背景的没背景的, 牢头很少看走眼。 那些有背景的进了牢落了难, 那都是斜着眼看人, 从不给人好脸色, 都想着自己能马上出去,有恃无恐着呢。 就算是碰上那么一两个态度好点的,那也是表面上,实际上还是瞧不起人,只是在人前把高傲掩饰起来了,背后依旧是目下无尘,依旧是那天边供人仰望追逐的云彩。 但沈惟舟不是。 他身上那种谦逊和温润仿佛就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不舒服的地方。 就在牢头还在暗暗揣度沈惟舟到底是何身份的时候,沈惟舟仿佛终于发现了他,一双漂亮的眸子看过来,唇瓣轻轻在苍白的脸上扯起一个温柔的笑:“劳驾。” “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如此美人对着自己轻声细语,饶是牢头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他想了半天,勉勉强强想起来沈惟舟好像是跟秦随一起进来的,但具体犯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至于什么时候能出去就更别提了。 进了大牢哪有那么好出去的,秦随能出去那是因为童家小姐看上他了,人家小姐可没说也看上沈惟舟了。 自以为很懂的牢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还没定呢。” “还没定啊……” 沈惟舟若有所思,视线扫过牢头指缝中残留的胭脂水粉,还有他腰间露出的一块色泽鲜艳的布料,再看看他眼底因为亏空而产生的青黑之色,微微犹豫之后,语气陡然带上了哭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怯懦起来。 “我出身卑微,是少爷买来的随从,我家少爷本就不喜欢我,这次我犯下了祸事,少爷怕是想杀了我的心都有。刚刚我在这听得真切,是有贵人来寻他,他这么跟贵人一走,应该不会再回来寻我了。” “……” “您就帮帮我吧,这地方我是一时也待不下去了,我孤苦伶仃,死了也没人来寻,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只要能让我出去,替我找个地方安顿下,剩下的事都听您的。” “……” 说着,沈惟舟掏出几块碎银和一个小布袋,像是有些不舍,但还是都隔着牢门将其尽数塞给了牢头。 “我只剩这些了,您一定有办法的,帮帮我吧。” 牢头显然没想到沈惟舟这样上道,原本坚定的心思在此刻微妙起来,他咧着嘴掂量了一下小布袋。 不多,但也不少。 想到沈惟舟这边根本就没派几个人过来看押,将他们送进来的人也没有特意叮嘱,想来犯的事应该不大,更何况沈惟舟只是个随从,要找麻烦也是先找被童家小姐带走那男人。 他以前也干过这种偷摸放人的事,根本没人管,这么多年来他可是凭着这个从中狠捞了一大笔,而且也不是他一个人在做这事,不怕有人举报他。 百般思量了一下,牢头觉得这事可以试一试。 主要还是…… 看着沈惟舟那副怯懦好拿捏的病弱美人模样,牢头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把沈惟舟打量了一番,然后冲他扬起一个佯装和善的笑容。 “我还真知道一个好去处,不过你得听我的,到时候……” 沈惟舟微微一笑:“但凭吩咐。” — 不出沈惟舟所料,牢头说的所谓好去处就是这城里最大的一家青楼。 这家青楼背景应当不小。 楼分五层,占地广阔,坐落于城池的中心地带,从外表看上去就是风雅别致的酒楼模样,与周围的建筑并无差别,只有走进去才能发现内里其实是别有洞天。 从正门进去,一打眼就是珠帘翠幕,各色美人披着绫罗绸缎与客人们调笑,酒水成了催.情的工具,有些放得开的竟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吻得难舍难分,活色生香,极尽奢靡。 正中央是明晃晃的酒肉池林。 重金打造的台子上到处都是金银珠宝,却没有人敢上去捡,美人身披红绸,媚眼如丝,声音高高低低地吟哦着缠绵的曲调,偶尔动作间红绸滑落,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也只是一声娇笑后用玉指勾起,恍若不觉台下看客冒着绿光的眼神。 明明还是白天,这红袖阁却已经是人满为患,阁内色调暧昧暗沉,醉生梦死,温柔乡里,一派靡靡之色。 【他把你给卖了???】 眼见着牢头把沈惟舟从牢里带出来,给他叫了一辆马车径直把他带到了红袖阁后门,又从老鸨手中拿到一大笔银票后就留下沈惟舟离开的系统目瞪口呆。 它不可置信。 【他都收了你的钱,还又拿老鸨的钱,把你给卖了?】 【这是人???】 沈惟舟看着朝自己围过来的打手,以及面前越看他越惊艳满意的老鸨,脸上的怯懦之色淡了下来。 “正常人不会。” 但赌鬼可就不一定了。 那牢头看守牢门多年,想必收受了不少贿赂,按理说应该不缺钱财花用,但身上的衣衫全是旧的,连脚上的鞋也都磨损厉害,看上去是穿了许久都舍不得换。 他指缝中有妙龄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眼底的青黑之色一看便知是内里亏空不足,想必是经常出入青楼的常客。 嫖赌不分家。 他腰间露出的崭新布料是各地赌坊用来标记催债的一个信号,身上有这种布料,就说明是欠了赌场一大笔赌债,而且已经过了约定的归还日期,就要还不上了。 那布料是委婉的提醒,也是最后的催命符,是用来告诉欠债的人,再不还钱,就得用身家性命去抵债了。 这种赌鬼,缺钱,缺的要命。 所以沈惟舟适当示弱,话里话外都告诉牢头自己身份低微,不会有人找寻,他消失了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以此引诱牢头生出把他卖了的想法。 是,沈惟舟是故意的。 甚至卖到哪儿他都给牢头想好了,不是赌坊就是青楼,青楼的可能性更大些,就二选一,没有别的路可走。 【为什么啊?】 系统在意识空间里蹦蹦跳跳,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打不开牢门的锁吗?宝,你听我说,我的资料库里有开锁大全,就是小说里拿根针就能开锁的那种,只要你要我没什么找不出来的,三分钟速成,包你无痛开锁,神不知鬼不觉。】 沈惟舟勾唇笑笑:“能开。” “不想开。” “秦随都是光明正大走出去的,我为什么要自己开锁出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从紫玉佛的主人下手,以此试探那箱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这城里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惟舟一边在心里和系统说着话,一边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避开老鸨伸过来的手,缓缓迈步,自己朝着红袖阁踏了进去。 老鸨顿时喜笑颜开,觉得新来的美人听话的要命。 “打探消息,我虽不擅长,但也知道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无非就三处。” “茶楼酒楼青楼,赌坊,官府与高门世家。” “秦随想要消息。”沈惟舟踏进后院,被引着进了一个房间,并告诉他这以后就是他的房间,“可以,我给他消息。” “此次帮完他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从此再无瓜葛。” 【……你不去江南啦?为啥啊?】 老鸨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之后退了出去,大概意思就是沈惟舟已经被卖了,进了红袖阁生是红袖阁的人死是红袖阁的鬼,不要想着逃跑就会有好日子过,凭他这张脸一定能当个头牌……诸如此类的话。 最后还说了一句今晚就有贵客要来,要沈惟舟提前准备准备,看能不能讨贵客欢心。 沈惟舟没理会,神情冷淡地别过了眼去。 老鸨见状更是放心,便也不再多言,径自离开,只是门口处多了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摆明了不让沈惟舟出屋子。 “他既不想与我多言,我又何必赖着,自讨没趣。”沈惟舟唇角微弯,“之前倒是好好的,之后就不说话了,摆脸给我看吗。” “不过也是,若不是因我,他也不必暴露自己的身份去找廖闫明,更不用费劲地灭口,还日日担心留下什么祸患让幕后之人找上门来。” “以前那般待我,这些日子连我靠近他一点都要被他躲开,更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沈惟舟微微偏头,看着铜镜中自己眉宇间的冷冽之色,低声轻笑。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1节 “把我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有点心动,但是不多,现在无了 第43章 秦随被春雨一路带到了童家, 见到了这婢女口中紫玉佛的主人。 是个娇娇弱弱的富家小姐,像是有病在身, 说句话就要咳嗽好几声, 细声细气的,让人不自觉地担心会不会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过去。 她长得很是秀气,是很多人喜欢的那种温婉美人, 眉宇间似是蕴含着盈盈秋水, 让人见之不自觉地就软下了声调和性子,想慢慢地和她说话,生怕大点声就吓到她。 不过这些对秦随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他身为秦国帝君, 从小到大见过的各色美人不知几何, 环肥燕瘦, 清丽妩媚, 张扬内敛……各色美人都被通过各种途径送到他眼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只有普通人想不到的美人, 没有秦随见不到的美人。 所以秦随在童月笙面前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只是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偶尔微微抿抿唇,像是在发呆。 他在想沈惟舟现在是不是在等他回去。 童月笙也良久无言, 只是檀口轻启,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量修长的俊美男子。 她本来是有些恼怒的,那紫玉佛是她父亲花了大价钱从别处购得的奇珍异宝, 本来是想在拍卖会上搏个亮眼, 却没想到在没进城门的时候就被人给摔了, 真是岂有此理。 哥哥尚未归家, 童月笙一腔委屈无处与人说, 左思右想都气不过,又听说摔碎紫玉佛的莽撞贼人已经被押送进大牢,童月笙顿时就瞒着人让春雨去把那贼子赎了出来。 秦国律例,一些罪不至死的过失,比如杀了邻居家的鸡,偷了隔壁王家的两件衣裳,赵家和李家因为发生口角打了一架……这些如果报了官进了大牢,都是可以用钱赎的。 童月笙虽然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有身边之人的耳濡目染,对流程知晓的通透,把秦随赎出来自然是轻轻松松。 在秦随来到童家之前,她打了满腹的草稿,设想了无数个自己痛斥这人,然后让他赔偿损失的情景,甚至她都想好了,要是对方赔不起,就把他打一顿赶出城去。 但等秦随真的站到她面前,童月笙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想着追责,第一反应竟然是怎么能让这位公子站着。 “春雨,快请公子入座。”童月笙声音细细的,“冬竺,奉茶,把爹爹珍藏的君山银针拿出来。” 两人连忙应是,春雨引秦随入座,冬竺小跑着去准备茶水。 秦随闻言不紧不慢地抬眼,语气冷冷淡淡:“不必了。” “有话直说。” 让沈惟舟自己一个人待在牢里他不放心,紫玉佛的事还是快些解决,然后就回去寻他。 童月笙闻言“啊”了一声。 她很聪明,秦随的冷漠和排斥几乎是写在了脸上,她清楚地认识到,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好像没有兴趣。 可是不应该啊。 童家世代经商,在江南一带也算富家大户,她的哥哥童初尧更是当朝进士,虽然现在还没有实权,但有官职那也是早晚的事,她自己身体弱了些,但性格温婉,相貌出色,打小她见过的男子就算是不爱慕她,也会对她温和三分。 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受这般冷遇。 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童月笙的眼眶突然有点红。 “不好意思,给公子添麻烦了。”她起来朝秦随行了个礼,“是春雨多嘴说了什么吗?月笙请公子前来只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况,并没有追究公子之意,打碎紫玉佛应是个意外,公子……” 秦随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声音不大,却成功让童月笙疑惑地止了言语。 “那紫玉佛是何用处?” 秦随懒懒散散地问道,神色并没有多认真,像是根本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只是借此话题与童月笙做攀谈。 童月笙显然就是这么以为的。 她没有很欣喜,只是恬静地笑了笑,很是知书达理的模样:“公子是刚入禹城,可能不了解这些。那紫玉佛是家父寻来参加三日之后的拍卖会所用,我童家身为皇商备选,理应在拍卖会上多下些功夫。” “知府大人已经说过了,拍卖会上各家能拿出来的宝物也是代表着各家实力,拍卖会是皇商选拔的一个重要标准,各家自然都非常重视,童家亦如是。” “皇商?”秦随想问什么,但不知为何又没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既然如此,入城那些红木箱子都是为拍卖会所准备的了?” 童月笙咬了下唇,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 “今日入城的有两队,都是知府大人亲自调动的人马。一队负责的是各家所献上的拍卖会之物,一队负责的是献给陛下的觐见之礼。皇商三年一换,等到今年的皇商选出之后,便由皇商带着献给陛下的宝物去往望京,好让陛下欢心。” “……” 秦随漫不经心叩着桌子的修长手指一顿,狭长凤眸微眯,重复了一下童月笙的话:“献给陛下?让陛下欢心?” 童月笙抿着嘴笑了一下,鼻头有点红,露出两颗小虎牙,看上去惹人怜惜极了:“是呀,三年给陛下送一次,希望陛下少些生气,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能多减免一些贸易的赋税就最好啦。” 说着说着,童月笙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地看向了秦随:“公子,月笙刚刚说错话了,能不能让公子为月笙保密啊?” 保密? 秦随低低冷嗤一声,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听没听童月笙在说些什么,半响,突然反问了一句:“此地知府是谁?” 童月笙唇边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 “是金坤盟,金大人。” “公子可是认识金大人?” 童月笙的眼睛盯着秦随,目光细细描摹着面前男子冷峻深邃的眉眼,一双杏眸有些亮。 秦随的穿着并不算极好,只是一件料子尚且算过得去的黑袍,但他身上那种气度十分出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并非常人。 不像是富商之子,倒像是出身名门的世家之后,甚至比一些童月笙见过的世家公子还要出众,让人一眼就能沦陷了去。 秦随轻轻看了她一眼:“不认识。” 童月笙闻言半分失望之色也无,脸上的神色单纯:“那月笙可为公子引荐一二。” “不必了。” 跟知府和望京扯上关系,清楚地明白自己不会再从面前这个闺阁小姐这里得到箱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还记挂着沈惟舟的秦随干脆利落地起身。 “就到这吧。” 眼见着秦随要走,童月笙咬着唇瓣,急急忙忙地追过去,声音有些可怜:“公子这便要离开吗,茶还未喝上呢,不若在这稍作休息……” 话音还未落,童月笙一声惊呼,整个人因为走得太急被绊倒,径直往秦随扑过去。 秦随离她并不远,一伸手就能把她拉住或者是接进怀里,总之无论是哪种方式,救下她都足够轻松。 童月笙一双杏眼因为惊慌泛起了泪,像是无辜的小鹿,楚楚可怜,娇小清丽的面容直直对上秦随似笑非笑的狭长凤眸。 然后她的心里蓦然一凉。 果然,面前身量修长挺拔的俊美男子微微侧身,连衣角都没让她抓住,任由她直直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响,童月笙摔了个结结实实,手掌擦破了皮,白皙的肌肤顿时露出一片深粉。 她喊了声疼,然后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紧咬唇瓣,泫然欲泣地去看秦随,眼眶越来越红,突然就掉下了泪。 “公子为什么不接住月笙啊?” “是月笙哪里做的不好,惹公子厌烦了吗?” 秦随定定看了她一眼,薄唇突然扯起了一个笑,只是这笑意却未及眼底,也看不出有什么感情。 他微微垂眸,那漂亮的凤眸里是一片漆黑,让童月笙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像是对上了什么可怕的巨兽。 半响,秦随不紧不慢地扔下几个字,然后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扬长而去。 “你也配。” 童月笙的指尖蓦地掐进了掌心。 良久,还没从地上起身的童月笙开口:“跟上他。” “看看他去哪,接触什么人,去打探一下他的身份。对了,让哥哥也去帮我!” “春雨,你告诉哥哥,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 沈惟舟已经在房间里安静地坐了有些时候。 外面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一直闹腾腾的,没个安生。守在沈惟舟房门口的四个人也走了两个,只剩下了两个最凶神恶煞的,那手臂上的腱子肉让人看一眼都打怵。 但这些跟沈惟舟都没关系。 毕竟他也没打算逃跑。 房间里东西不少,算得上齐全,甚至有些东西可以说一声精致,但大多是女子所用之物。 整个房间的颜色也是大红的色调,像是即将承欢的闺房,艳丽又糜烂。 倒是很符合红袖阁的名号。 这间屋子处处都是有人住过的痕迹,而且绝对是近些日子留下的,但老鸨就直接把沈惟舟安排到了这里,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间屋子的姑娘换了一个房间,不需要这间屋子了;二是这姑娘离开了,各种意义上的,所以用不着这间屋子了。 ……还是那句话,与沈惟舟无关。 这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只是个普通人,管不了那么多。 沈惟舟长睫微垂,轻轻放下手中的朱钗,视线不期然地落到了房间角落的一个柜子上。 那柜子摆在房间里实在是有些突兀,没想太多,沈惟舟慢慢过去,有些好奇地打开了那个柜子。 柜子刚打开一条缝隙,一道寒光就直直闪过,径直冲着沈惟舟的面门而来。 与此同时,沈惟舟看见了柜子里面的景象。 两个衣着暴露的姑娘。 一个已经浑身青紫,死不瞑目;一个正朝他冲过来,手里拿着沾血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讨我欢心?我怎么没见礼物?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 删了写写了删,找不到想要的感觉,好难受qaq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2节 第44章 拿刀的姑娘脸上身上全是血, 因此显得有些狰狞,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满是杀意地看着沈惟舟。 她握刀的姿势不是很标准, 但是很用力,看得出来没什么武学基础,只是凭着一腔蛮劲朝沈惟舟捅了过来。 沈惟舟面色不变, 没有躲开, 反而迎着这姑娘就上去,一手捏住了她握刀的手腕,不轻不重地一按, 刀应声而落,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另一只手则是抵在这姑娘的脖颈处, 力道不重, 但沈惟舟可以顷刻间就取她性命。 这姑娘停了下来,眼里淬着血。 按理说她是不会求饶的, 生死于她而言应该算不上很重的事, 沈惟舟自认为不会看错人。 但两个人沉默良久后, 沈惟舟看着这个姑娘声音嘶哑地开了口。 “别杀我。” “我什么都能做,别杀我,剩下的都随你。” 话音落, 见沈惟舟还是没什么动静,这姑娘闭了闭眼,开始褪去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衣衫。 沈惟舟别过了头, 长睫微垂, 语气温和:“穿好衣服, 不然杀了你。” “……” 沈惟舟的手依旧问问抵在这姑娘的致命处, 他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停止后, 也没有转过头再看她,而是继续问道。 “你是谁?” 这姑娘不假思索:“楚娘。” “撒谎。” 沈惟舟加重了一下手中的力道,语气依旧温润:“外面就是红袖阁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在找你,对吗?” 自称为楚娘的女子沉默良久,低低应了声是。 “我可以不把你交出去,我也可以帮你离开红袖阁。”沈惟舟轻声道,“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女子声音有些急:“此话当真?你如何帮我逃出去?这红袖阁上上下下都是人,我已经数日未曾吃饱,他们喂给我的食物里都带着软筋散,我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 “你问什么,我知道的不多,但我能说的一定告诉你。” 沈惟舟闻言轻轻“嗯”了一声,转过了头,抬眸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女子。 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姑娘,目光并不轻浮,看到露出的雪白肌肤也不曾带有欲念,只是很平静地把这姑娘从头看到脚,然后问了一句。 “你认识燕无双吗?” 面前女子的瞳孔骤然缩紧。 — 秦随的记忆力向来很好,什么路都是走一遍就能记住,于是出了童府他就原路返回,很快就回到了大牢。 大牢与衙门相连,前方是衙门,后院就是大牢,四处都有人把守着,勉勉强强称得上一句严加看管。 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在官府闹事的。 但是别人不敢的事,秦随第一次做,却是无比轻车熟路,甚至还非常心安理得。 他是皇帝,礼法都是他说了算,他进自家的大牢接个人出来怎么了。 天边已经漫上晚霞绯红的色彩,日落西沉,夜色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 秦随有些担心沈惟舟待在大牢那种乌漆嘛黑的地方会害怕,于是动作愈发迅速,径直翻墙进了衙门,然后打晕了看守大牢的守卫,去到原地找寻沈惟舟。 全程行云流水般顺利,没有惊动什么人,甚至都没发出什么大的动静。 他的伤还没好,但是对付这些久未经历过风波的看守之人,那真是绰绰有余。 大牢里没什么动静,重刑犯都在更深处的牢里关押着,他和沈惟舟不过是最外面的一层,这层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犯的都不是什么大罪。 马上就要见到沈惟舟,虽然他对自己疏离冷淡的样子让他有些挫败,但不可否认,秦随是真的有些喜欢他。 以至于哪怕是离开他一会儿都会觉得心烦,要见到他的时候眸中就不自觉盛满了细碎的笑意,心情也变得极好。 沈惟舟不喜欢他? 没关系,反正他也跑不了,只能在他身边待着。 秦随这么想着,第一次觉得左相擅自主张把千年冰魄花换出去,换回来一个有趣的大美人真是对极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牢房。 秦随唇边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 如他所想,牢里阴沉昏暗,寂静无声,只有不远处点着几盏煤油灯,散发出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光,偶尔芯子在焰火中跳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切都与他想的一模一样,除了他设想中在这乖乖等着他回来接的小少爷不见了。 沈惟舟不见了。 原本沈惟舟所在的牢房空无一人,连路过的老鼠都没有,牢门的大锁开着,随意地挂在门上,并无被破坏过的痕迹。 秦随上前几步,修长的指节抬起锁看了看,确定是用钥匙打开的,而不是用其他。 “……” 男人身量颀长挺拔,薄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俊美的眉眼被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出情绪,但能让人感觉到他身周气场的压抑。 他低低笑了一下:“自己走的?” 半响,不知道想了什么,秦随再从沈惟舟之前待的牢房里出来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自顾自去牢里找到了正在数钱的牢头,那个把沈惟舟卖了的牢头。 牢头看到秦随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就是恼怒:“大胆,何人竟敢私闯大牢……” 话音戛然而止,秦随扼住牢头的脖子,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浑然不顾对方痛到扭曲的神情,语调慵懒:“我问,你答。” 没有任何废话,秦随不紧不慢地问道:“牢里那个和我一起的人呢?” 被按回下巴的牢头下意识想装傻:“什么人……” 他又说不出话了,他想叫,但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就像是哑巴了一样。 秦随像是在摆弄什么小玩具,卸了牢头的一条胳膊:“现在会说话了吗?” 顶着剧痛,牢头疯狂点头,生怕再晚一秒秦随捏断的就是他的脖子。 秦随微微笑了笑:“很好。” “……” 不出片刻,秦随干干净净地拿着自己的剑从牢里出来,然后牵上自己的马,用牢头的腰牌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红袖阁。” 男人一字一顿,语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青楼。” — 夜幕四合,禹城中最大的一条巷子此刻灯火通明,秦国没有宵禁,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些心照不宣的笑容。 “你也听说了?” “你也要去?” “那是自然,我可听说了,今晚的货色都是极品,还有那种真正的大家闺秀呢。” “拉倒吧你,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流落至此,多半是噱头罢了。” “怎么不可能?家道中落被卖被拐的比比皆是。” “那一身精细养出来的雪肤定是极品,身段自然也是极软,普通花娘妓子可比不上。” “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多少钱也要花,能尝上这么一回,你我死而无憾啦,哈哈哈哈。” 听着那些狎昵下流的荤话,俱是往一个方向走的众人都拊掌大笑,甚至有不少衣着鲜亮的公子文人也参与其中,驳杂的灯火下,映照着一张张充满欲望的脸。 而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在江南都颇负盛名的青楼——红袖阁。 灯火通明的建筑内,金箔和红漆描绘的柱子升起,上面或站或坐着一个个薄纱掩面的美人。美人们手持乐器,身上风光若隐若现,颈上环佩叮领作响,素手一挥,便是动人心弦的靡靡之音。 大堂内早已人潮涌动,来往宾客皆已入座,桌上摆着精致的果盘美酒,有的桌上还摆着几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正拈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然后衔着果子喂给身边的人,气氛让人脸红发昏,口干舌燥。 而四楼最大的房间里,布置暧昧的场景中,正端坐着一个温润如谪仙般的青年。 他一袭华丽镶金线的红衣,脊梁挺直,柔软的黑发落在同样大红的被子上,瓷白的肌肤透着一点微红,细密的睫翅又长又翘,高挺的鼻梁下是殷红的唇瓣,整个人看上去乖乖巧巧又惑人得厉害。 昏黄烛火下,美人一身肤骨欺霜赛雪,白的好像会发光,再加上那颊侧清浅浮起的红,简直让是个人都要失去理智,只想把他沾染上属于自己的色彩,让他在自己的身下哭泣求饶。 是的,沈惟舟就是今晚红袖阁压箱底的拍卖品。 没办法,红袖阁原本买了一批质量上乘的货色,花了大价钱,没想到这里面据说出身最好的那个女子是个反骨,硬生生让不少人都在反抗中被打死,就连她自己也不见了踪影。 这红袖阁与知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红袖阁今日的拍卖可以说是抛砖引玉,为两日后的拍卖会做准备,也为赶往禹城的各色贵人们助兴。 事关重大,关乎着红袖阁在江南一带的招牌和往后的生意,可万万不能马虎。 得知楚娘不见了的时候,老鸨简直急的嘴上都起了泡,恨不得把这个不省心的小.贱.人找出来千刀万剐,然后把她剥光了喂野狗去。 但是不行,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他们红袖阁今晚的场子,得找到压箱底的一个美人。 那楚娘已经被各方人马验过,完璧之身,一身肌肤没有任何瑕疵,没有茧子没有伤痕,嫩的能掐出水来,再加上气质谈吐,定然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无疑。 这种货色大多都被高官贵人收入房中当了禁脔,能流出来一个已经是不易,去哪再找另一个,还是这么短的时间。 就在老鸨急的想撞墙的时候,沈惟舟被卖了过来。 今晚红袖阁的宝贝,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嗨老婆……老婆呢? —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3节 这是昨天的更新,刚起床,熬过头了 下一章一定要看呜呜呜我写到头脑发昏 第45章 外面闹腾得厉害。 丝竹之音乱耳, 惊呼调笑声此起彼伏,走动声, 饮酒声, 偶尔还有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音混合在一起,喧闹而驳杂。 沈惟舟恍若未觉,依旧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床上, 任由外面风风雨雨, 仿佛即将被卖出去的不是他。 房间内除了他便再无旁人,半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感觉有些头疼。 刚刚在之前那个房间里遇见了楚娘, 因为天算地处燕国, 沈惟舟对燕国人的口音特征还算熟悉, 所以他很轻易地就察觉到了楚娘并非秦人,而是燕国人。 并非战争时期, 各国对于普通百姓去往何地管控得并不算十分严格, 只需要人带有身份凭证和路引, 理由合理充足便可出入各国,那些往来各国之间的行商便是如此。 只不过大多数百姓终其一生都不曾出过远门,也不会出远门, 这些规定便只用在了少数人身上罢了。 若是往常沈惟舟倒也不会怀疑,但谁让他和秦随此行江南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燕国长公主,他自然对所有燕国人都要多几分敏感。 于是他就问了一句。 “你认识燕无双吗?” 就一句话, 沈惟舟立刻察觉到楚娘反应的不对劲, 并通过后续的逼问得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楚娘就是燕无双。 燕国长公主殿下, 找到了。 在秦国禹城的一家青楼。 燕无双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 她到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 告诉沈惟舟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她为了燕国皇室的名节就必须死, 而到时候,沈惟舟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以此来威胁沈惟舟替她保守秘密。 燕无双看得出来,沈惟舟不会就这么看着她走向死路的。 果然,沈惟舟盯了她良久,安静地应了声好。 他会替燕无双保守这个秘密,然后把他们两个都安然无恙地从红袖阁带出去。 ……然后沈惟舟就替“失踪”的楚娘当了红袖阁今晚的头牌。 现在这个房间是红袖阁专门布置过的用来迎接贵客的房间,什么都是崭新的,床上昂贵的天蚕金丝被从不隔夜,用过一次就换。 桌上摆着合卺酒,蜡烛也是用的上好红烛,燃烧时散发着阵阵甜腻的香气,和房间里点的熏香混在一起,并不难闻,但闻久了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沈惟舟微微蹙眉,特意去检查了一下红烛和熏香,最终确定这两样东西并无问题。 没有迷药,也不催.情。 浅浅思考片刻,沈惟舟放下手中的熏香,把这种倦怠感归结于是因为自己最近赶路太过劳累所致。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熏香给熄灭了,蜡烛也只点了一根,使得屋内的光线愈发暗沉,光影朦胧模糊,透着隐隐约约的暧昧。 这房间的布局奇怪极了。 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床正对着的位置是一面铜镜,镜前没有梳妆台,从镜子里看过去只能看见那张大床,还有此刻床上影影绰绰的美人。 沈惟舟有些疑惑地研究了半天镜子,最终发现这确实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最多比寻常铜镜更清晰,更大了些。 他看着面前镜子中的自己,长睫微颤,轻轻垂下了眼。 把整个房间都细细逛了一遍,一无所获的沈惟舟最终还是恹恹地坐回了床上,找系统从它的资料库里调了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 没什么办法,他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着那个拍下他的人先过来。 这房间的门只能从外面推开,里面的人自己出不去,况且在最终拍下他的那位贵人来之前,房间门口都会一直守着人,半点也不给沈惟舟逃走的机会。 已经不见了一个楚娘,红袖阁吸取教训,上上下下都盯紧了沈惟舟,生怕这么一个世间难寻的美人再消失不见。 那他们红袖阁可真是不用开了,怕是今天晚上就能被那些客人给拆个彻底。 沈惟舟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等着,很快就感觉到了难以抵抗的困意,有些茫然地睡了过去。 ……最近也不是他毒发的日子啊? 但因为外面的喧闹声依旧,热闹的气息不降反升,看上去离他出场还有一阵子,沈惟舟也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慢慢睡了过去。 睡前特意叮嘱系统,有人来了的话一定要把他叫醒,系统满口答应下来。 中途有人进来了一次,系统疯狂给沈惟舟发着提示消息,沈惟舟惊醒后发现是老鸨过来看看情况,一人一统虚惊一场。 看到沈惟舟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她似乎十分满意,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无声地把门合上。 时间就这么来到深夜,终于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外面的喧闹声也愈发热烈。 老鸨穿金戴银,一身富贵地走上台,婀娜多姿的身段风韵犹存,掩着嘴娇笑两声:“都等急了吧?各位爷别着急,咱们啊马上就开始拍卖今晚红袖阁的头牌,那可真叫一个国色天香,世无其二。” 有人马上就出声质疑:“你说是就是?” 剩下的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好歹拉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给我们看看。不看怎么花钱?” “快叫出来!” 老鸨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随即又调整过来,笑着拒绝了众人。 “这可不行,这规矩就是规矩。” “……” 场上的纷杂还在继续,谁都没注意到,一个戴着路边随处可见哄小孩玩的廉价面具的男子不动声色地绕过楼梯上看热闹的一行人,目标明确地上了楼。 因为今晚有些特殊,所以来到红袖阁的人大多都戴着面具或者面纱,再加上秦随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场,竟然显得秦随也不是很打眼。 他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厮,那小厮提着一壶酒,同样是目标明确,直奔沈惟舟的所在位置而去。 秦随已经通过非常规手段逼问了不少人沈惟舟的下落,但几乎所有人都说不知道,只有一个跑腿的小厮告诉他今晚拍卖的那位头牌从女子换成了一位如谪仙般好看的男子。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沈惟舟。 但可惜的是,这小厮也并不知道沈惟舟在哪。 于是他就耐着性子等到了现在。 刚刚场内的骚动是他一手挑起来的,他看着那台上的老鸨对他现在眼前的这个小厮使了个眼色,然后这小厮就避开众人往楼上走,纵使秦随没有如愿让老鸨把沈惟舟带出来,但他也马上意识到,跟着这个小厮走就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沈惟舟所在的房间前。 那小厮并不打算把沈惟舟带出来,他只是进去送了一壶酒后就出来了,临走前还拍了拍看守在门前的打手,让他们多注意警醒一些。 四个身强力壮的打手满口答应,随即又是站成一圈,开始了对红袖阁小娘子的调笑意.淫。 秦随在暗处,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手指微动。 …… 又有人来了。 沈惟舟听着外面的动静,知晓还没轮到自己,也就没太在意来来往往进出房间的人,无非就是监视他罢了,还打着个送东西的幌子,也不觉得累。 床很大,他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漂亮的眸子半阖着,柔软的黑发铺在床上,白皙的小脸陷进枕头里,还是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直到他感觉有人靠近了他。 “嗯……唔。” 没有给沈惟舟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在沈惟舟感到有人靠近他的下一秒,他就感到后颈一麻,本来乏力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连抬手反抗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他睁开眼想看清来人是谁,但那个人就像是清楚他要干什么,还没等沈惟舟转过头,一块柔软的白绸就覆上了沈惟舟的双眸,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蒙了起来。 沈惟舟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这还没完。 像是发觉了什么有趣的玩法,来人在蒙上了沈惟舟的双眼后,又拿一块柔软坚韧的绸缎绑住了沈惟舟的双手,而后慢条斯理地把被缚住的双手往上压,让沈惟舟被迫仰起修长干净的脖颈。 沈惟舟努力忽视那种屈辱感,声音平静:“你……啊……” 根本不让沈惟舟有说话的机会,秦随看着床上任人采撷模样的美人,内心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怎么也消不下去,薄唇扯起了一个冷漠的弧度。 轻轻抚着沈惟舟柔软的长发,秦随不紧不慢地俯身,在美人眼角处隔着白绸落下一吻。 沈惟舟反抗的动作稍顿。 熟悉又好闻的气息实在是太容易辨认,美人唇角微抿,看上去有点委屈。 秦随见状,漫不经心的态度更甚,带着薄茧的指尖按上那柔软殷红的唇瓣,不轻不重地把嫣红的口脂慢慢揉碎。 沈惟舟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温热的感觉从手腕传来,秦随低着头,吻上美人凸起的指节。 沈惟舟手指微蜷。 外面依旧是一声大过一声的喧闹,房间里却是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布料摩擦声和呼吸声。 …… 就在秦随要继续下一步的时候,沈惟舟终于声音嘶哑地开口。 “够了。” “秦随,放开我。” 秦随动作微顿,然后低低笑出了声。 “放开你?” 床上,身量修长的黑衣男子衣冠整齐,身下的红衣美人衣衫半褪,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惑人的艷色。 铜镜里,男人抓住美人戴着凤凰扣的细白脚踝,把他拖到自己面前,一把扯下他蒙眼的白绸。 秦随让沈惟舟看镜子。 沈惟舟眼角眉梢都泛着水红,半倚在秦随怀里,被迫朝镜子里的自己看过去。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4节 “朕凭什么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我们是r18绿色统,我直接屏蔽,百年好合! 没有脖子以下!没有脖子以下! 全删了,八遍了,九敏 — 第46章 沈惟舟朝镜子里的自己看过去。 “……” 其实不用看他也能知道自己现在大体是什么模样。 之前沈惟舟看不见, 身体的感官刺激就被放大了无数倍,蒙眼的白绸渐渐氤氲出一片深色, 连白皙的指尖都泛上了一股微红。 现在这股子红依旧没有消散, 深深浅浅地遍布在瓷白的肌肤上,惑人得厉害。 沈惟舟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 眼中湿漉漉的雾气消失殆尽:“你……” 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见他这副模样, 秦随就知道沈惟舟还是没把刚刚当回事。 他突然有些好笑。 不想听沈惟舟说话,秦随扯了扯嘴角,喉结微动, 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让怀里的美人抬头, 而后慢慢吻了下去。 宽大的衣衫之下, 两只修长白皙的手十指相扣, 手腕也轻轻抵住对方的,一下一下能感受到温热而有力的脉搏跳动。 唇齿交叠间水光潋滟, 发出些许响动, 偶尔拉扯出一道暧昧的银丝。 半响, 秦随抬首,指腹轻轻抹去沈惟舟唇角残留的痕迹。 “……” 一吻毕,空气突然静默起来,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闷地令人窒息。 沈惟舟长睫微垂,不说话,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不像是开心, 但也不像在生气。 他的眼尾依旧是透着红, 但眉宇间带上了几分冷色, 让人更觉心动, 但也不自觉浮上一层慌乱。 最终还是秦随先开了口。 “如果刚刚不是我进来的话, 你要怎么办?” 秦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沈惟舟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束缚住,任人宰割之时,他有多么惶恐。 他会害怕吗?会不安吗?会无助吗? 会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吗?会受伤吗?会产生负面情绪吗? 他是秦随,是秦国的皇帝,是未来的天下共主,是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帝王。 连他都要好声好气哄着的人,连他都想捧着惯着的人,却自己跑到青楼,然后把自己弄着这副被动的模样。 想到这儿,秦随垂下眼,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沈惟舟细长白皙的手腕。 他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有人说他是暴君,有人说他是昏君,有人说他是亡国之君……总之对他的看法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脾气差劲。 当然,也有说他是明君的。 有,但不多。 秦随不太在意他们说什么,甚至有时候他也承认,他就是烂,就是差劲,就是个罄竹难书的暴君。 比如说现在。 暴君该怎么对待自己喜欢的,而且不太听话的小宠物? 那当然是把他绑起来,折断他的羽翼,打断他的腿,捏碎他所有不切实际想要逃跑的想法,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对错?礼义?律法? 秦随才不在意这个。 他只想遵从本心,兼顾当下。 只想做一些能让自己满意的决定。 [刚刚弹幕清的可快了,姐妹们裤衩子收一收。] [不一定斩男也不一定斩女但一定斩我,狗皇帝好会啊嘿嘿。] [有点涩,但还不够,我觉得我还能多看一点。] [别想了,刚刚亲个嘴都打码了,再做下去该黑屏了,看个鸡毛。] [可恶的清水呜呜呜,我这一把年纪好点色怎么了!] [别啊啊啊了,狗皇帝眼神有点可怕,就我一个这么觉得吗?] [他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我懂。] 系统悄悄冒了个头,神神秘秘地说它刚刚被关小黑屋了,问沈惟舟之前发生了什么。 沈惟舟简单回了个没什么,就抬眸看向了秦随。 秦随恰好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短暂地交汇一瞬,沈惟舟先别开了眼。 他怕他忍不住跟秦随吵起来。 调整了一下心绪,沈惟舟深吸一口气,同样平静地反问:“如果不是你的话,你为什么会觉得能有人摸到我的床边?你为什么会认为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能像你一样无声无息地一招制服我?” 秦随闻言微微挑眉:“为什么不可能?” “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可能性有多小。”沈惟舟冷声打断了他,“陛下是觉得是个人都比您厉害吗?” “还是说陛下不觉得是个人就比您厉害,但陛下觉得是个人就比我厉害,我就是那种没头脑好拿捏知道前面是陷阱还傻乎乎往里面跳的蠢货。” 被秦随勾出了火气,沈惟舟眉眼愈发凉薄,说的话也一句比一句不中听。 “是,我是不如陛下,陛下多厉害啊,哪怕是重伤的时候也能几招制敌,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乌糟的境地,有牢狱之灾的时候也有人恭恭敬敬地把陛下请出去,陛下天生就不该踏足这种地方。” “你在生气?”秦随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出声,“你生什么气。” 沈惟舟舔舔有些红肿的唇瓣:“我没生气。” “你为什么要生气?”秦随自顾自地继续道,“是因为我走的时候没有带上你吗?我不是不想带你,当时是我不好,一时昏了头……” “可以了。”沈惟舟挣脱开了秦随箍住他的手,再次重申一遍,“我没生气。” “陛下走就走了,跟我没关系,我也管不到陛下想干什么。同理,陛下好像也管不到我想干什么。” “希望陛下明白,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底牌和手段——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可以承担做这些事的后果,就像我救了陛下一样。” 沈惟舟话里话外开始撇清关系,并且提前给秦随打了剂预防针。 “陛下的命想必比千年冰魄花要珍贵得多。” “陛下也不用太担心我,如果不是陛下出手的话,也没几个人能靠近我,就算能压制我,我难受,他也不会好过。” 话落,沈惟舟宽大的袖衫中滑出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刀尖在摇曳的烛火中折射出一丝冷光,有一瞬间它对准了秦随,然后又被沈惟舟收了回去。 秦随看见了,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听懂了沈惟舟想表达的意思,却还是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沈惟舟恢复了那种外表温润如玉实则内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模样,他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想告诉陛下,燕无双已经找到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她。” “等带燕国长公主离开红袖阁之后,陛下就去找神策军吧,然后尽快回望京清君侧,除外敌。” “我们……不用去江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不想吵架 舟舟:不想吵架 — 第47章 听到沈惟舟的话之后秦随并没有说什么, 倒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因为来不及。 刚刚秦随看见沈惟舟的模样实在是过于气恼,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压着他先折腾了一番, 全然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两个人都没怎么注意外面的动静,直到此刻纷杂的脚步声和起哄调笑声逼近门口了, 两个人才意识到时间耽误太多了, 来不及偷偷出去了。 只不过是稍稍愣神的工夫,秦随已经听见了一个中年女子惊慌恼怒的厉喝。 “阿大阿三你们都在干什么?竟然敢偷懒睡觉,胆子肥了是不是?” 沈惟舟微微蹙眉, 阿大阿三应该都是看守他的打手, 他们自然不会在这么热闹的场合之下睡着, 只能是秦随进来的时候把人打晕了然后再进来的。 打晕的人就扔在门口, 也不知道换个地方。 沈惟舟轻轻瞥了一眼秦随,眉眼冷淡。 “……” 老鸨远远地就看见沈惟舟所在的房间门口倒着两个人, 俱是衣衫蒙面倚着门框, 像是在呼呼大睡, 而另外两个人则是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上哪儿躲懒去了。 因为之前也经常发生这样的事,老鸨一开始倒没有多想, 只是觉得今晚这么重要的时候场合也敢偷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欠收拾了。 直到走近她才发现了不对之处。 这两个人分明不是睡觉, 而是昏迷, 他们是被人打晕过去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5节 心里陡然一惊, 老鸨看着身侧已经付过三万两黄金, 从一众富家子弟商客中杀出重围, 此刻正兴高采烈满怀期待的王公子,开始暗暗祈祷沈惟舟还在。 但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老鸨虽然心里抱着那么一丝侥幸,然而内心另一个名为理智的声音却又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沈惟舟肯定已经跑了,当务之急就是要阻止王公子进去,保住他们红袖阁的脸面。 可是…… 老鸨面上依旧是高傲又不失风情的微笑,嘴里暗暗发苦,像吞了黄连一样,难受得厉害。 要是只有王公子一人也就罢了,她好说歹说,怎么也能劝住王公子一些时辰,但事情坏就坏在这个王公子极好面子,豪掷万金买下沈惟舟后就大手一挥,让愿意的人都跟着过来看看这红袖阁的头牌长什么样,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值得三万两黄金。 能不花一分钱就看到红袖阁神秘头牌的庐山真面目? 这种好事谁顶得住?谁不来谁傻子! 于是老鸨的屁股后面就跟上了乌泱泱一群人,有王公子李公子张少爷徐官人刘秀才方老爷……个顶个都是她拦不住劝不动,且还碰不得的人。 没办法了,已经到了眼前,房间的门已经近在咫尺,身边王公子已经开始催促,老鸨咬咬牙,眼一闭心一狠,想着赌一把,然后“啪”的一声推开了房门。 “……” “这就是小爷我的三万两黄金?” 王公子急冲冲地进房间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床前,阴阳怪气地指着床上一团被子,扯开后里面是一盘点心的奇景,问老鸨。 “你这老不死的在这儿糊弄鬼呢?什么意思?当小爷我好欺负?” “就是,红袖阁的头牌原来是一盘点心?头牌?头盘还差不多。” “你这红袖阁想不想开下去了,今晚吊了我们这么久,就给我们看这个?” “人呢?快把人交出来。” “今晚要是见不到美人,你这红袖阁也别想开下去了,不用等到明天,今晚本少爷就能给你拆了!” 众人的声音交叠,乱糟糟地在耳边响起,吵得老鸨头疼。 但她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不住地赔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各位贵人听妾身解释。” “……” 房间里乌泱泱一片,乱成一团,吵的人心烦意乱。 没人注意到,在大床层层铺展的帘幕后,一个红衣的美人与一名冷峻的黑衣男子正紧紧相拥,两个人共同躲藏在狭小黑暗的角落里。 本就是一时情急慌忙找寻的藏身之处,空间实在是太小,根本容不下两个人,沈惟舟几乎是整个人半挂在秦随的身上。 他的双手勾住秦随的脖颈,秦随则是稳稳搂住他的腰身,两个人几乎毫无缝隙,紧紧贴在一起,呼吸都有些困难。 闲来无事,沈惟舟的视线不自觉落到眼前。 男人有些散漫地仰着头,有些凉的发梢落在沈惟舟耳侧和露出的锁骨处,有些痒。 他的狭长凤眸在黑暗中颜色微微加深,轮廓分明的侧脸多了几分冷硬之色,俊美的眉眼在什么时候都透着一股属于他的矜贵与高高在上。 他的喉结偶尔微微滚动,垂眸看向怀里的沈惟舟,薄唇轻启,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其实他们在这里说话,只要声音小一些轻一些,外面那么乱那么喧闹,他们也是不会听见的。 但秦随不说话,沈惟舟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保持着这种暧昧又冰冷的氛围。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在喧闹中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隔得很近又很远。 他们一个是自小被打压陷害,一路腥风血雨尸山血海走出来,孤身一人踏着无数的血肉枯骨登顶的帝王;一个是从幼时就被抛弃,一直在失去喜欢的人事物,从天之骄子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又被驱逐出故土的替身。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们不懂,也不会。 这种陌生又复杂的情绪,秦随没有经历过,沈惟舟同样也没有。 他们都不知对错,不分深浅,用自己的方式思维去对待这突如其来的感情。 秦随想到的是禁锢,沈惟舟想到的是快刀斩乱麻。 分明都是通往离开的选项,但在这一刻,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心中的想法突然莫名一致起来。 想分开吗? 不想,很不想。 他们都舍不得。 什么是喜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但不管是什么答案,喜欢根本就不会仅凭几次吵闹不合就喊停,不会因为现在想通了下一秒就放下,也不会因为告诉自己“你不该喜欢他”就停止对他的喜欢。 喜欢是反反复复地栽到同一个人手里,是明知不该心软却还是陷入对方的委屈里,是无论如何都想牵住他的手跟他在一起。 秦随看着沈惟舟温软的眉眼,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 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垂首贴近美人的耳畔,轻轻亲了一下沈惟舟的耳垂。 “不要不去江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沈惟舟微微抿唇:“陛下这是何必。” “带你出来本意是想带你出来玩,没想到遇上了这么多事,你的剑法招式精妙,但你内力低微,如果遇上实力比你强许多的人,你就算是有保命的底牌,也会重伤。” 秦随自顾自低声说着,呼出的热气洒在沈惟舟白皙的耳廓,染上一片暧昧的薄红。 沈惟舟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你知道我看见你满身是血的模样有多害怕吗?我从来不怕死,但那一刻,我真真切切有了惧怕的情绪,我怕我死了,你也活不成。所以我拼着一身内力不要开出一条路。” “被追杀的时候你把我送走,我自己醒了过来,身边空无一人,我当时感觉我快要死了,但我不能死,因为我没有看到你,你不见了。”秦随说到这,微微一顿,“我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找到了廖闫明,他不是我找到的第一个人,在他之前还有几个,但是他们都很麻烦,不相信我的身份,耽误我找你的时间。” 秦随有些粗糙的指腹抚过沈惟舟精致的眉眼,语气漫不经心:“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我不是个好东西,我承认。” 说到这儿,秦随轻轻笑了笑。 “能登上皇位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要离他们远一点,知道吗?” 沈惟舟没说话。 “找到你就这么一会儿,你把自己弄来了青楼,然后毫无防备地在那躺着。” “……我很生气。” 沈惟舟“嗯”了一声:“你生什么气?” “陛下自己跟着那婢女离开的时候,可是没想过我,别说的那么好听……” 沈惟舟话停住了。 秦随拉着沈惟舟的手,轻轻扯开了自己的衣衫。 一股冷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摸上去有些湿意,能明显地看出来伤口之深重,并且还没好。 秦随低低笑了笑:“对不起。” 他无言地垂首,额头抵上沈惟舟的,闭了闭眼,难得露出几分不安。 “我害怕此行会有危险,我害怕……我怕护不住你。” “你留在那会安全些,秦国律例严苛,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动你,你只需要在那等着我回来就好。” “我的,是我错了。” “你别生气。” 沈惟舟深吸一口气,秾丽的眉眼间染上几分恼怒。 “你没好不会说话吗?你是哑巴吗?” “伤的这么重还到处乱跑,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第48章 被凶巴巴地训了以后秦随也不生气, 俊美的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抬手又把沈惟舟抱得紧了几分:“我没事。” 沈惟舟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微微蹙眉:“怎么会没事, 伤口一直不好肯定有原因……你是不是没去看大夫?” “真的没事。” “……” 秦随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低声安抚着怀里的美人,唇边噙笑, 看上去没有半点暴君的模样, 好相处极了。 但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番话有多少是真情剖析,又有多少就单纯是为了装可怜, 以此来哄哄面前这个动不动就说要离开的人。 他是一国之君, 向来只有他不要别人的份, 没有别人能把他抛弃的道理。 在他对沈惟舟失去兴趣之前, 沈惟舟不能走,要走也是在他厌倦了之后。 喜欢吗?或许吧。 如果不是对沈惟舟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秦随就是再怎么样, 也不会去低声下气地哄人, 不会这么抱着他,不会吻他,不会因为他而产生任何不必要的情绪波动。 但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喜欢吗?未必。 至少如果现在要秦随在沈惟舟和其他一些事上做出选择的话, 秦随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不会选怀里这个人。 秦随漫不经心地抚上沈惟舟柔软的发,轻轻将有些乱的地方整理好。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那双素来盛着散漫的狭长凤眸在看向沈惟舟时有多么温柔, 在遇见沈惟舟之后, 他平日里笑的时候比以前多了多少。 【鸭头, 你说气话, 你不是说不去江南了吗?】 系统痛心疾首,慷慨陈词。 【你看看你现在,好像被狗皇帝拿捏的样子。】 “有吗?”沈惟舟轻轻笑笑,“还好吧。” 【有啊!你怎么被他哄两句就好了,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你就原谅他!】 【最聪明最无敌的007命令你,不准当恋爱脑,听我的,恋爱脑没有好下场!】 沈惟舟笑得更好看了,他眉眼微弯,长睫垂下:“谁说我原谅他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6节 【???】 “我没说原谅他,但是江南可以去一趟。”沈惟舟想了想,“秦随回望京之前不能死,至少不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死,不然惹上大麻烦的就是我,顺着追究过去,盛明儒可不会给我隐瞒身份。我不想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喜欢?有点,但不多。” “谁规定喜欢就要在一起呢……至少现在,我还不打算跟他有什么后续发展。别的话不知道真假,但有句话一定是真的,当皇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姬衡玉和他都差不多,他最多比姬衡玉道德感高一点而已。” 不管以后如何,就现在来说,沈惟舟觉得还可以跟秦随待在一起,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看秦随表现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惟舟其实是一个比秦随更心狠的人,只是秦随不知道罢了。 …… 外面的喧闹不知何时渐渐淡了下来,沈惟舟微微蹙眉,细细去听外面的动静。 然后他和秦随就听到了老鸨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声:“误会,都是误会。” “那头牌原是在另一个房间,走错了,我们走错了!” “凝香,确定这次是对的了吗?再出什么纰漏,让我今晚如何跟各位贵人们交代!” 老鸨本来是急得要命,就在王公子已经威胁着她要退钱,剩下的人也纷纷告诉她过了今晚红袖阁就别想存在了的时候,一个桃粉衣衫的女子迈着小碎步过来,附耳在老鸨这说了几句话。 老鸨一听,要生生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霎时咽了回去,心头涌上一股谢天谢地的庆幸与喜意。 偏偏就这么凑巧,就在沈惟舟不见了的这个空当,原本消失不见的楚娘被偷偷摸去沈惟舟所住那个房间的凝香发现,直接大声叫人把楚娘绑了起来,送到了一个空房间里。 楚娘多日未怎么好好进食,因为饭里混了药,她不得不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吃一点点,好不容易攒下的力气全都用在沈惟舟身上了,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就又被抓了起来,喂了极重分量的药。 正好符合了老鸨的原计划,让红袖阁的头牌物归原主,也让到手的金子不用再白白飞回去。 伴着老鸨佯装严厉的问话,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娇媚无比:“楚娘早就在房间等候多时了,现在已经在等着王公子过去了,还请诸位随凝香移步。” 楚娘? 沈惟舟不自觉捏紧了秦随的衣衫。 秦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楚娘是燕无双。”沈惟舟言简意赅,“他们好像找到楚娘了。” 没有给他们两个人过多反应的时间,外面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跟着凝香出去,不少人听上去都已经颇为不耐,话里话外都是定要好好看看这头牌的模样,然后好好赏玩一番。 那王公子也不拒绝,俱是连声应下,还问了几个平日里要好之人今晚要不要一并留宿。 外面哄笑声连成一片,沈惟舟眉眼微冷,环住秦随脖颈的手慢慢松开。 秦随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嗯?” “不能让他们过去。”沈惟舟让秦随松手,“我出去引开他们,你去找燕无双,然后我们在离红袖阁不远处的如意客栈汇合。” “不行。”秦随一口拒绝。 “由不得陛下说不行。”沈惟舟语气温和却坚决,慢慢拉开秦随的手,“燕无双是燕国长公主,就算燕国皇室式微,但她也是个公主,她不能在秦国的青楼出现。” “见她的人少了她可以一口咬定她没有,可若是这么多人去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有一个人在以后见她,知道她的身份,她就活不下去。” 沈惟舟顺手地取过秦随的剑,言笑晏晏的模样看上去很是乖巧,但说的话做的事却是一件比一件不省心:“也好让陛下看看,我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我并未说过你手无缚鸡之力……”秦随耐着性子想解释,然后被沈惟舟一句话打断。 “陛下。”美人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唇边勾起一个温软的笑意,“待会见。” “……” 话落,沈惟舟直接转身踏出帘幕后,还不忘给秦随又稍稍拉扯了一下名贵的珠帘,避免让秦随被人发现。 于是即将踏出房门的王公子一行人就听到背后响起一个如泉水激石般清越好听的声音。 “不是来看我的吗?这是要去哪儿?” 一行人愕然回首,直愣愣地对上沈惟舟那双漂亮漆黑的眸子,傻了眼。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美人?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面前的美人一身红衣,身量修长,乌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系起,整个人的气质像苍劲挺拔的修竹,本该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谪仙,偏偏高挺的鼻梁下那抹殷红极艷,生生多出了几分惑人的意味。 他拿着一把剑,宽大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上面清晰可见青黛色的脉络,脖颈处的衣衫穿戴整齐,只露出修长干净的脖颈,瓷白的肌肤让人想要在上面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印子。 王公子看得有些呆,喃喃道:“这就是红袖阁的头牌?” “……小爷这也太赚了。” 旁边的猪朋狗友闻言纷纷点头,神情也是呆呆傻傻的。 “他花了多少钱?” “三万两。” “我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黄金。” “……” 憋了半天,那人悻悻地憋出一句:“那也值啊。” 但是已经没人理会他了,大家都纷纷伸长了脖子看向面前温润如玉的大美人,目光中有赞赏有痴迷,也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淫.邪目光。 其他人如何暂且不说,老鸨反正是先慌了神。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楚娘丢了,所以搞了个沈惟舟,没想到千防万防沈惟舟也不见了,就在她满脑子完了的时候,凝香又来告诉她,楚娘找到了。 本来以为这样也算皆大欢喜,没想到找到楚娘之后沈惟舟又自己冒出来,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那这头牌到底算谁的? 老鸨又惊又喜,只觉得有些头疼。 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价钱,两个人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就在老鸨眼珠子骨碌一转,想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日子把楚娘和沈惟舟一起卖了的时候,沈惟舟轻轻开了口。 “各位在此处等候多时,看似是意外,实则是红袖阁刻意为之,想为各位献上一礼而已。” 王公子急急忙忙地接话:“什么礼?” 沈惟舟笑了一下:“跟我来。” 话落,沈惟舟就提着剑,不紧不慢地越过一众人,走出了这个房间。 因为周围贵人众多,怕闹起来不好看,也自信沈惟舟绝对逃不出红袖阁的地盘,老鸨咬咬牙,看着沈惟舟身上华丽繁复的红衣,还是没有阻拦,任由沈惟舟出了房间。 一行人见状只当这是红袖阁的安排,也纷纷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好奇地跟了上去。 然后他们就看见众目睽睽之下,美人一袭红衣,长剑出鞘,在漫天灯火盈沸中轻盈地从四楼急速坠下。 惊呼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有点喜欢(太喜欢了老婆贴贴) 第49章 拍卖结束, 人潮散场,月亮攀上层层叠叠深浅堆积的云, 在安静的夜里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夜色深重。 正是红袖阁的繁华即将落幕之时。 虽然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没有一睹那红袖阁头牌的真容,但老鸨一口咬定这就是规矩,拍下的人才能见头牌第一面, 其他人都只能排后面有缘再来, 给足了开盲盒的刺激感,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虽然有人对这种所谓的规矩说法生疑, 但碍于面子, 还是不好多说些什么。 就在众人满怀遗憾开始离场之际, 一声惊呼陡然乍起, 不少人被吓了一跳,然后纷纷顺着声音抬眼看去。 更多的人开始惊呼。 满楼灯火点亮了所有角落, 题着字的灯笼成串连起高悬, 雕金的红木柱上缠着红绸, 漫天盈沸之下,一袭红衣的美人持剑,从楼上一跃而下。 长剑出鞘, 美人细白手腕微挑,剑锋在灯影下折射出冰冷瑰丽的寒光,轻而易举地斩断用来装饰的红绸, 无数红绸顿时如瀑布一般从最高处落下, 一端仍然紧紧地悬在高阁上, 另一端被沈惟舟所斩断。 素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红绸, 沈惟舟在半空中轻如鸿雁, 借着红绸摇曳的力在空中打了个旋。 红衣烈烈张扬又肆意,宽大袖衫下露出那截白皙的皓腕仿佛会发光,骨节分明的手泛着如玉的光泽,乌发如瀑垂下,明明是清隽温润的气质,那眉眼却秾丽惑人,风华姿容俱是世间无双。 “这是……红袖阁头牌?” 所有人都仰着脖子追逐着那道红色身影,有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也不管认不认识,就问道身边的人。 “是……是吧。”旁边被问到的人眼睛也不眨,无意识地回答着,“这肯定是头牌啊,这也……太好看了。” “咕咚。” [我恨我没有钱养不了舟舟。] [你跟姐说实话,养前面是不是还缺个字。] [我以为他跳下来想跑,他在干啥?] [吸引注意力吧,让秦随趁乱去找燕国长公主。] [这也不够乱啊,不过确实好看嘿嘿嘿。] 没有管弹幕上的质疑,也没有朝下看哪怕是一眼,沈惟舟从一根红绸换到另一根红绸,把红袖阁整个绕了一圈之后,突然微微使力,荡到了最中央那根红绸上。 他右手将红绸绕着手腕缠上一圈,慢条斯理地收紧指节,左手持剑,轻轻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调整好身形,沈惟舟右手手腕微动,整个人再次飞在半空,只不过这一次,他左手开始用剑。 红袍在空中曳出漂亮的弧度,明亮的灯火下,美人漫不经心地垂眼,剑锋如雪划出冷冽的一招一式,长剑破空声与火烛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浮光跃金,在乌黑的眸子中照出火光。 就在底下众人都停住了离去的脚步,如醉如痴地看着美人剑舞之时,王公子一行人也在楼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行人以王公子为中心趴在栏杆处,边看沈惟舟还边大力拍打着老鸨的肩膀,语气兴奋痴迷。 “好,好好好,红袖阁头牌名不虚传,今年的江南第一青楼非你们莫属!” 老鸨脸色有些不对,但被一群少爷公子团团围住,看着他们的样子她也不好扫兴,只能忍下心中疑虑和不安,边赔笑边盯紧了沈惟舟。 “这位美人姓甚名谁,是何背景,性格何异?”王公子急急忙忙问道,“多少钱能给他赎身?多少钱小爷都拿的出来!” “哎哎哎你这就不厚道了。”有好友闻言笑着拍了拍王公子,“如此美人岂能独吞?你赎回去我们总不能到你府上胡闹,还是让美人待在红袖阁,我们一人一天为好。”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7节 “至于这第一次嘛,王兄慧眼识珍宝,价高得之,就让王兄先对美人一亲芳泽,试试那身段……” “本少爷倒是觉得一起尝用也未曾不可,大不了大家把钱再分给王兄便是,王兄意下如何?” 本来答应得好好的要让众人也尝尝这红袖阁头牌是何滋味的王公子第一次拉下了脸,语气不爽地摆摆手:“去去去,小爷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今晚谁都别留,这美人是我的。” “哎哎哎……” 众人欢声笑语打打闹闹,场间一时热闹得厉害,红袖阁再次被沈惟舟以一人之力搅动春水,哪怕月上柳梢也贪慕着眼前那此生难忘之景。 没人注意到,楼阁之上的黑暗中,一个身量修长面色俊美的黑衣男子抱手半倚在墙边,狭长凤眸看着场间一舞惊鸿的红衣美人,又把一众二代少爷公子的调戏言语都收入耳中。 本该去接应救出燕无双的秦随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沈惟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他好像总有这个本事,光是站在那儿,就足以吸引人全部的心神,更别说此刻的他还这么…… 秦随舌尖抵住牙根齿列,尝到了满口的铁锈味,半眯着凤眸,漫不经心地想了想,心里蹦出两个字。 祸水。 真是漂亮啊,只是亲几下就能哭,不知道做起来能哭的多好看。 视线轻轻扫过沈惟舟拢得整齐的衣襟,秦随低低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 在秦随走后不久,沈惟舟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慢慢长舒一口气。 他长睫微垂,轻轻看了一眼底下喝彩叫好的人,眼底无波无澜。 听燕无双说,红袖阁里的妓子没有一个是自愿进来的。 无论是男是女,她们有的是被迷晕了卖进来,有的是被拐进来,还有的是被红袖阁的老鸨看上了之后直接偷偷摸摸找个机会抢进来。 反正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人命贵如黄金,最底层人命如草芥,死了也不值钱,更何况也没让她们死,只是调教一番卖掉而已。 进楼很少有人能逃得掉。 送来的饭菜食水都混着药,要么吃了浑身无力昏睡过去,要么不吃没有力气,照样跑不掉。有无数人试着求情,没用;无数人试着跑掉,被追回来之后一阵毒打,甚至被直接喂上药丢给楼里的打手,破了身之后就老实了。 还有人宁死不屈,那怎么办呢? 那就去死。 逃跑被追回来之后乱棍活活打死,不给饭吃活活饿死,喂上药之后低价卖出去给玩得花的客人活活折磨死,死的时候满身青紫,惨不忍睹……红袖阁日进斗金,每一串钱都沾着恶臭的血。 在红袖阁这满楼赤红繁华之下,不知道是沾染了多少无辜可怜之人的鲜血才能把一家青楼开成如今这般模样,青楼主人和为虎作伥的老鸨罪不容恕,这些来为青楼添砖加瓦的来客人群,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 都不无辜,谁也别说谁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沈惟舟想到这儿,忽地一笑,有如远山雪中突然盛开一束烂漫的花,满室有片刻寂静,随即掀起了更大的喧闹。 老鸨见状急的手心出汗,不住地喃喃道:“不对啊,他穿的衣服上浸过了药啊,他怎么还有力气呢,药怎么对他没用,不可能啊。”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惟舟的“表演”还未结束,红袖阁后面还有更精彩也更激动人心的安排时,沈惟舟动了。 他倏地松了手,却不落反升,长剑一扫,楼内挂着的灯笼尽数破碎,里面的灯芯和煤油暴露在空气中,发出刺鼻的气味。 没有人注意到,沈惟舟右手指尖出现了数根透明的丝线,修长指节微收,丝线无声而动,漫天坠落下的红绸又重新聚拢到一起,在空中交汇成一道道丝带,铺天盖地,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了?” “这是在干什么,新节目吗?” “太好看了这也,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看的人和这么别致的景象。” “……” 红绸之上,沈惟舟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立在上面。 愈发明亮的烛火氤氲了他好看的眉眼,瓷白的肌肤在暖黄的光下多了几分红晕,殷红的唇瓣微翘,让沈惟舟更显温软乖巧。 他看了看周围的火烛。 “真亮啊。” 冰冷雪白的剑身映出火光,沈惟舟手腕微抬,长剑轻轻斩下。 灯笼,火烛,煤油,布料。 恍若一场盛大无声的焰火,照亮了沉睡的天际。 又是一剑,一半红绸断,朝下方人群坠落过去,一半因为惯性四散,火星溅到木质栏杆上,不一会儿,火舌就已经顺着舔舐上各个楼层。 这次不止是惊呼,还有尖叫和怒骂。 沈惟舟拽着唯一一根完好的红绸悬在半空中,眉眼温润含笑,气质纤弱,带着病容倦意。 依旧是那么好看,但大家都顾不得他了。 [这不就乱起来了?] [嗯……怎么不算呢。] [这布景不便宜吧,这就烧了,沈惟舟真的烧钱,各种意义上的。] [有皇帝,随便烧,你管人家。] 有人喊着救火,但更多的人在拥挤推搡,发疯似地往外跑,越乱就越跑不出去,惨叫声怒骂声越来越多,火势也越来越大,他似有所觉地看了一眼老鸨的方向,然后对上了一双满是恨意的眼。 沈惟舟冲她笑了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好看吗? 红衣的可不一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美人,还有可能是替人来复仇伸冤的恶鬼。 在满是恨意与惊恐的眼神中,沈惟舟抬起手,反手一剑斩断了自己拽住的红绸,然后朝着楼下火海坠去。 一片艳红嘈杂的背景中,秦随站在原地伸出了手,稳稳当当地把美人接到了自己怀里。 “玩够了?” 沈惟舟抬手的动作微顿,杀意收了回去,满身内力一卸,困乏涌了上来。 “楚娘呢?“ 为了安全,沈惟舟已经与燕无双说过,在她恢复身份之前不要再用真名。 秦随抱着沈惟舟转身离开,场面太过混乱,谁都顾不上谁,看见了沈惟舟和秦随也不敢多管闲事,竟然真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直接走了。 秦随把沈惟舟又往怀里收了收:“让她去客栈等着了,你好像很关心她。” 沈惟舟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但陛下出来不就是为了她吗?” 听到这话,秦随身上的冷意稍散,薄唇有了点弧度。 “这么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让小少爷这般为朕担忧挂念。” “……” 系统偷偷吐槽了一句绿茶,沈惟舟懒得回秦随这种有些奇怪的话,点点头示意听见了。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嘈杂声越来越远,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沈惟舟有些困了。 就在这时,秦随垂眸看了看怀里的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沈惟舟……倒是个好名字,是给自己取得假名吗?” 沈惟舟倏地清醒过来,睡意全无,惊起一身冷汗,指骨捏得有些泛白。 他微微抿唇。 大意了。 他告诉燕无双名字的时候,说的是真名。 燕无双与秦随遇见的时候应该是提到过他,所以秦随才有此一问。 ……但他好像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秦随没有看沈惟舟,也没有咄咄逼人地追问之意,更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之色。 沈惟舟手指微蜷,没想好怎么说。 见怀里的人久久没有动静,秦随低低笑了笑,心情好像很好的模样:“又困了?” “折腾了你一下就困了,日后可怎么办。” 沈惟舟:“……” 没听懂,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系统见状悄咪咪把弹幕关了,它怕大美人一个忍不住就把狗皇帝剁了。 “认识这么久,朕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字。” 快到客栈了,秦随动作慢了下来,好像很喜欢两个人一起安安静静的这种环境。 他垂首看着怀里的美人,狭长凤眸带着认真,扎进了沈惟舟那双有些湿漉漉的乌黑眸子里。 “遇安,秦遇安。” “我的字。” 他没用朕,用的我。 沈惟舟怔了怔,轻轻垂下了眼。 就在秦随以为他不想说,甚至不会说的时候,怀里响起了一个有些闷的声音。 明明没什么情绪,但秦随就莫名觉得沈惟舟好像在对着自己撒娇。 “昭。字……日月为昭。” 作者有话要说: 弹幕:剧情进展一小步,磕cp进展一大步 系统:绿茶狗皇帝我呸 第50章 沈惟舟说完字后就没了声, 整个人都恹恹的,莫名让人想起淋了雨的小猫。 秦随自始至终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怀中人的神色, 看见沈惟舟这幅模样后唇角噙起的笑容微顿, 眼神有些晦涩。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8节 昭。 顺着唇齿把这个字滚动一圈,秦随轻轻抵了抵自己的齿列,只觉得这个字实在是好听。 肯春受谢, 白日昭只。 只不过究竟是盛昭……还是沈昭呢? 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不管是哪一个, 只要面前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听说天算的人都喜欢风九御? 想到自己了解的事,对自己的猜测愈发肯定几分,秦随倏地勾唇笑了笑。 不喜欢就最好, 真喜欢的话……那就抢过来。 反正他也没什么好名声, 那就多做些恶人该做的事。 …… 不多时, 秦随和沈惟舟就到了如意客栈门口, 并且见到了等在此处的燕无双,一行人一起进了客栈。 燕无双戴着帷帽, 穿着素淡, 好像很不愿意看见秦随一样, 走路都是绕着走,离秦随离得远远的。 沈惟舟并没有告诉燕无双他和秦随的真实身份,但看燕无双的反应, 她好像是认识秦随。 沈惟舟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个,他以为是秦随找到燕无双的时候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然而不消片刻,等到燕无双开好三间房, 店小二领着一行人上楼, 他们即将各自分道扬镳之时, 秦随叫住了燕无双。 “你好像认识我。” 话里话外都是平静的陈述语气, 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 燕无双的脸隐在帷帽垂下的白纱中, 看不清神色:“为什么这么说?” 却是没否认。 秦随也不答话,就那么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带着些许玩味和帝王的居高临下。 三个人在房门口沉默半响,久到下楼又上来的店小二对他们投来了诧异的眼神,终于还是燕无双先败下阵来。 “进来说。” 推开房门,燕无双看着有些不解的沈惟舟动作微微一顿,唇瓣翕动,还是没有出言,转而把目光看向了秦随。 她恭恭敬敬地俯身垂首,请秦随进门之时行的是燕国下对上的礼,姿态仪容挑不出半点差错。 沈惟舟看着她,觉得在红袖阁那个楚娘的身影渐渐消散,面前的燕国长公主形象变得生动起来,又陌生无比。 “请吧。” 燕无双低眉顺眼,无声地吐出几个字:“陛下。” “……” 来到房间要坐下的时候,燕无双很自然地坐到了次位,把主位让给了秦随。 在燕国也大多时候是如此,她上有燕帝,下有掌握实权的世家,身旁还有虎视眈眈的一干兄弟姐妹,虽说她并不惧怕,可那主位怎么也是轮不到她去坐的。 秦随看见了燕无双的动作,也明白她的意思。 但他还是先看了看沈惟舟,见青年毫无所觉一脸倦意地想坐下之时,他给他把椅子拉开,还拿过一个软垫放在椅子上:“坐。” 沈惟舟轻声道了谢坐下,浑然不觉自己坐的是秦随的位置。 秦随也没有不悦的模样,也是无比自然地拉开沈惟舟身边的椅子,坐在他身侧,支手懒懒地看了燕无双一眼:“说。” 对两者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天差地别,对沈惟舟是天上,对燕无双就是地下。 燕无双忍了忍,努力按捺下自己想骂人的冲动。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偷听后,开门见山道:“陛下想必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燕国长公主,燕无双。” “无双也知道您的身份。”燕无双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张美得张扬充满侵略性的面孔,“秦国帝君,秦随。” 秦随漫不经心地颔首:“然后呢?” “陛下一定很是疑惑,为何我从未见过陛下却能一眼认出陛下,有两点原因。” 燕无双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道。 “我已经见过白少爷和萧小将军,他们告诉我陛下会南巡来此地。” 沈惟舟和秦随对视一眼。 “白承喧和齐景轩?他们现在何处?” “不知道。”燕无双摇头,“燕应霖和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我们失散了。” 燕无双从燕国千里迢迢远赴秦国,因为路途遥远加上觉得他们出行众所周知,一路上必然有好多双眼睛盯着,所以他们就只带了一小队人马,都是武功精湛的护卫,足够保证人的安全。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明明前面都好好的,但到了江南这般富庶之地,在他们马上就能到望京,一路上又都没有什么危险,心理防线降到最低之时,他们遇上了盗匪。 “无双不觉得那群盗匪是盗匪。”燕无双语出惊人,“比起盗匪,他们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秦随轻叩着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嗯?” 燕无双深吸一口气,继续讲述。 他们当时正走在一条山路上,周围荒无人烟,都是山林,仅有的一个村子在前方几百里外。因为天快黑了,晚上蚊虫叮咬,猛兽骚扰让人防不胜防,一行人在路上吃尽了苦头,便想着快些赶路,尽早到那个小村子歇息。 于是就有人提议他们不如抄小路走。 “此地是秦国,公主所带之人应该都是燕国人,何以得知秦国境内偏远山林的小路?”沈惟舟昏昏欲睡,语气比平日里冷淡了不少,“公主若是信了……呵。” 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一声轻呵里面包含的东西燕无双自然懂,一切尽在不言中,她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燕无双嗫嚅半天,语气艰涩,好像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当时……当时没想那么多。” 其实当时也不是没有察觉出不对,但人对相处久了的身边人总会放低戒心,更何况燕无双身边的婢女还和那个侍卫一唱一和。 “云世子献给陛下的秦地堪舆图真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我们便是到哪儿都不用担心找不到路。” “确实如此。”那侍卫面相忠厚老实,平日里看上去就是憨憨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他藏得那么深,“云世子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也是陛下怜惜爱护长公主和七皇子,才让属下把此宝物带了出来。” 说到这儿,燕无双没忍住看了一眼秦随,神□□言又止。 秦随眼皮都不抬一下,倒是沈惟舟,忍着困意扯了扯秦随的袖子,轻声问:“秦地堪舆图?” 秦随懒散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云子衍若是能有这东西,那朕这位置,送给他来坐。” “不单是他,若这天下有任何一个人能从朕的手里拿到这东西……那朕大抵是死了。” 意思就是云子衍根本没有秦地堪舆图,只是不知道从哪儿搞的什么赝品去哄哄燕国皇帝,那侍卫也就更不可能从那假的劳什子堪舆图上找到莫须有的小路。 沈惟舟闻言放下了心,燕无双闻言眸色渐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这位长公主笑了笑:“百闻不如一见,陛下这般风姿气度,确实是无人能及,连我大燕人人惊艳赞叹的云世子也……” “说重点。”秦随看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沈惟舟,语气愈发不耐,没有丝毫对燕无双恭维的应有反应,“不想说便不用说了。” 燕无双又是一口气被哽住,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 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一行人都同意了抄小路走,舟车劳顿之下,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燕无双和燕应霖也是苦不堪言,都想着快点到村子就能早些好好休息,于是他们就这么进了一条小路。 可是燕无双万万没有想到,那侍卫领着他们进的小路不是通往村子,而是通往一个已经早就布置好等着羔羊自投罗网的天大陷阱。 “我们……我们被领着进了盗匪窝。” 燕无双声音苦涩。 那盗匪窝就是一幅村落模样,里面的人有男有女,都穿着利落的短打布衣,适合干农活,只是老人和小孩子比较少。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夕阳血红的残影渐渐西沉隐没在夜色之下,像是不忍心看之后发生在此地的屠戮。 “明明还有百里之隔,就算是抄小路,又怎么可能一天就到。但我当时只顾得上高兴了,什么都没想,就让底下的人去安排借宿,还特意让人多拿些银钱,跟村民换些好的吃食。” “他们拿来了酒肉,告诉我们村子里并没有专门的客栈,想要借宿的话只能分散住到各家各户,大概是两三个人住一家,再多便住不下了。” “因为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大家都没多想,各自两两分散就随着带路的所谓村民去了各家各户的房屋。” 燕无双的眼中淬上一层恨意,咬牙切齿,字字啼血。 “他们把我们的马都牵走了,说是要去喂马;他们让我们把财物都贴身带着,避免丢失引起纠纷;他们收下了我们的银钱,给我们端来了好酒好肉,鸡鸭牛羊都是现宰了给我们做……多么好的一村子人。” “我与那该死的婢女同住,席间她不断地劝我多吃一些多喝一些,她自己只是吃了几口青菜,喝了几杯粗茶,我还心疼她,让她坐下与我一同进食,劝她也多吃些,本公主有钱。” 燕无双悲怆地大笑出声,红着眼看向秦随。 “我饮了酒,吃了肉,按理说也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死去,然后被那群恶人剥皮抽骨,将血肉践踏进泥里。但天要我命不该绝,我平日里吃的本就不多,一下子吃的丰盛在饭后竟是全吐了出来,这才好好地睡下,然后在夜半被惊醒。” 燕无双被惊醒的时候屋里没人,守夜的婢女不知去向,借住的主人家也没有丝毫动静,整个房子安静得不同寻常,让她一下子就泛起了不安。 她从进村子开始就觉得怪异的地方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人影,也没有看见其他活物的燕无双心中陡然出现了一个问题。 上个借住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着几条狗,是为了看家护院,保护主人的安全,也是因为农家经常养鸡鸭,狗能看着鸡鸭不乱跑。每到夜半时分,村子里各处各户都会响起犬吠声,扰的燕无双不得安宁,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虽然燕无双自小生在燕国皇宫,但她也并非何不食肉糜之辈,她也听母后讲过平民百姓的生活,甚至也被发落去京郊庄子住了两年,日日夜夜与工人匠人农妇呆在一起,知晓他们的日常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狗在农人的家中实在是太常见了,倒是各种古怪异兽通常为家中有几分钱财的人才能养,代表着自己的身份,是一种权势实力的象征。 但是燕无双恍然想起来,自从踏进这个村子,她从头到尾没听到过一声犬吠。 一声都没有。 燕无双倏地就出了一身冷汗。 农人家中怎么可能会没有看家护院的狗呢?要么这些狗因为什么事情都死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养新的狗,要么……他们根本就不是农人,不是寻常平民百姓,甚至不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 燕无双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不愿意往最坏处想,可她毕竟是燕国的长公主,在没有三皇子之前,父皇的那些兵法理论,阴谋智略,都是闲来无事当逗趣儿说给她听。 父皇曾经告诉她,当她开始怀疑某件事的时候,其实就应该明白,这件事十有八九已经发生了。 “自欺欺人,掩耳盗铃,都是蠢货才干的事。”年轻时的燕国皇帝意味深长,“朕相信无双,无双身为朕的长女,遇事会当机立断,朝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做,对吗?” 小小的燕无双还不太明白父皇在说些什么,但她还是仰着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朝父皇甜甜地笑着:“对!无双是父皇教出来的,父皇说什么无双就做什么。” “好,甚好。”燕帝龙心大悦,豪爽地大笑出声,又是赏赐了一堆东西给燕无双。 有些话当时是不懂的,但燕无双却莫名其妙就记到现在,然后在此时想了起来。 要回去继续躺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等到明天再看看情况吗?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59节 燕无双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回去换上了婢女最素净简单的一套衣服,带了点碎银,把床上的被子攒起来,伪装成上面还有人在睡的模样。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没什么留恋地看了看自己的玉冠华服,珠宝首饰,还有金银细软,转身就走,不忘把动作放到最轻。 她的感觉很不好,如果感觉是错的,那她明天再回来便是,如果感觉是对的,那现在就是她最好的逃跑时间。 不要犹豫,当机立断。 燕无双就这么一路出了借宿的人家,自始至终没遇上任何一个人。 她更觉得这村子有问题了。 靠自己跑显然是跑不了多远的,燕无双很有自知之明,就还想着能不能去找找自己的马。她的内心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没事呢?万一是她多想了呢? 想着村民牵着他们的马走去的方向,燕无双摸黑慢慢往那个方向走着,走着走着她发现前面有人声和火光。 好奇心在此刻压过了理智上的恐惧,燕无双捂住自己的嘴,很慢很轻地朝着那个传来声音的地方靠过去。 然后她就见到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的一幕。 白日里面容平凡和蔼的村民们此刻都换了一种神色,凶神恶煞,满脸狞笑。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刀,而刀上……都沾着血。 村民们团团围住几个人,像是宰杀牲畜一般,互相调笑了一番后,就举刀把还在昏迷中的人杀害分尸,不远处,还有几个村民正拖着几个死猪一般的人朝这边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怎么还没完”。 “快了快了,先把男的杀了,女子就留到最后,先.奸.后杀,也好让我们兄弟几人尝尝那娇养的燕国长公主是什么滋味,兄弟这辈子还没.草.过公主呢,这机会可就这么一回!” 说着说着,一群人又是猖狂地大笑出声,浑然不怕有人听见。 在场的女子同党也有几个,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切,对一群男人的荤话丝毫不为所动。 “快一些,耽误了主子的事,大家都得死。” 有个女子这么说着,随后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杀了地上的人,周围断断续续响起了低低地应和声,仿佛气氛一下子肃穆起来。 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开在地狱的彼岸之花,瑰丽糜艳又令人作呕。血中倒映出一张张充满杀戮与戾气的面庞,燕无双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劫匪盗贼,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针对她和燕应霖,或者说是燕国皇室的阴谋。 一面倒的虐杀还在继续,她没有再看下去,而是捂着嘴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过去,不知不觉间,眼前已经模糊。 她知道死的人还有即将死的人都是谁,是她的护卫,是她的婢女,甚至还有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那个脑子有点问题,傻乎乎的燕应霖。 也有可能,还有她自己。 就这么跑了一会儿,燕无双摸黑没看清路,脚下被一绊,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双手下意识撑地,沾到满手冰冷滑腻。 她愣了一下,双手颤颤巍巍地举到眼前,看到满手深色。 不用点灯,不用看清,这铺天盖地的血腥气都告诉了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强忍住作呕的冲动,从地上爬起来。 来的路上没见过此地,但或许是误打误撞,从那群人杀人分尸的地方折返时,燕无双找到了他们放置马匹的地方。 都死了。 所有的马匹全都被残忍杀害了,一匹活口都没留下。 四处寻找无果的燕无双绝望地干呕起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她想哭,但她不敢哭,也不能哭。 【把马匹都杀了防止逃跑?】 系统冷不丁地出声。 【宝,你有没有印象,这是你干过的事。】 沈惟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睡意,恹恹地应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想说,追杀我和秦随的人马,还有设计燕无双一行人的人马,幕后主使是同一批人?” 【因为你做事滴水不漏在先,他们设计燕无双照搬照抄在后,007的怀疑还是很正常的嘛,正经人谁不先杀人先去杀马啊。】 系统小声嘟囔着。 沈惟舟长睫微垂,遮掩下眸中的冷色:“不无道理。” 燕无双还在继续讲着。 挣扎半天,她见实在找不到活口也就放弃了,一边回忆着进来时的路,一边踉踉跄跄又小心谨慎地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 她想过要不要去救燕应霖,她的弟弟,可是这个答案从一开始她就给出来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如果自己逃跑尚有一线生机,可她的弟弟是早产儿,是母后在孕中被陷害生下的孩子,天生发育不完全,生下来就是个傻子,长到十七岁心性也不过是三岁稚童,如果燕无双带上燕应霖一起逃跑,那他们俩八成都是横死异国的下场。 她不想死,更不能死。 “陛下该是知道的吧,我若死了,死在秦国……”燕无双声音沙哑,“这天下太平了几年,纷争将起,乱世逐鹿,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喜欢战争。” “就算真的要起纷争,那也不能自我开始,后世史书该如何传我?” “燕国从中掺上一脚,若能分一杯羹,我便是死得其所;若是结果不尽如人意,那我就是千古罪人,要被大燕后代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这是我父皇联合世家给我安排的一生,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是一枚棋子罢了。”燕无双面色平静,忽地笑了一下,“我不愿。” “我是大燕帝女,同胞兄弟遭人陷害出生便痴傻,母后因此郁郁被父皇所厌,现在还在冷宫里终日青灯古佛相伴度日。” “世家把持朝政,我虽有公主之名,却毫无公主之实,从小到大过的不如世家贵女,连吃穿用度都要看交好贵女的脸色。” “我的父皇也不喜爱我,对我只有漠视冷遇,更是把我推出来当这偌大棋盘上一枚如履薄冰的棋子。” “我既然没有享受公主的权利,又谈何去承担公主本不应该承担的义务?” 燕无双再次喃喃自语道。 “所以……我不愿!” “我不甘心。” 第51章 燕无双生得无疑是极美的, 她的母后是燕国出名的美人,父皇年轻时也是器宇轩昂, 一表人才, 她自己更是饱读诗书,容貌才情俱是上佳,丝毫不辱没燕国皇室的名分。 但在此刻, 秦随和沈惟舟看到的却不是她一直以来为人所称道的容貌气质, 而是那琉璃一般通透的眼睛里装满的野心和欲望。 这种狼一样的眼神和侵略性,在某一刻真是像极了秦随。 这个燕国长公主,有点意思。 “所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秦随自见到燕无双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问话, 眼底没什么情绪, 不紧不慢的样子像是在问燕无双怎么没死那儿。 燕无双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被打破了, 顿时气得打了个嗝。 “嗝。” 室内一阵寂静, 秦随面色不改,沈惟舟悄悄别过了头, 眉眼微弯, 却并不明显。 [燕无双:想死。] [我觉得她比较想拉着秦随这个狗皇帝和她一起死。] [别尬黑, 能说出刚刚那些话这公主脸皮肯定不薄。] [秦随问的也是我想问的,她咋逃的啊,快说啊, 急死我了。] 弹幕想的没错,燕无双的确有点想死,但也就是想想。 脸皮哪有命重要, 更何况她又不是没丢过更大的人, 也不会给这个随时随地气死人不偿命的狗皇帝当老婆。 视线隐晦地在沈惟舟和秦随之间扫了扫, 燕无双嘴角翘上去又收起来, 生怕被面前眼尖的狗皇帝看出端倪。 不过很快地她又想到了什么, 神情沉了下来。 “我其实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能逃出去,是因为村子里来了另外两批人。” 两批人马? 沈惟舟和秦随俱是一顿。 燕无双缓了缓神,继续说了下去。 …… 她毕竟是养在深宫的一介女流,纵有足够的心智谋略,但体力确实是跟不上的。所以她在村子里绕了一会儿,就感到了膝盖隐隐发软,双脚作痛,已经不想再动。 但那群贼匪估计已经快要发现她不见了,毕竟她可是一群人里面最要紧的那个任务目标,只要一被发现逃走,必定是集结所有人来追她,天罗地网之下,她插翅难逃。 燕无双想到这儿,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然后她就撞见了一群人。 “第一批人数量比较多,有大概……七八个人的样子。能明显的看出其中有三个人地位最高,而这三个人之中又以一位白衣男子为首。” 说到这儿的时候,燕无双再次没忍住看了看沈惟舟和秦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嘴,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色,起身假惺惺地开始送客。 “公主好像已经憋了很久了,想说什么就说吧。”沈惟舟倦怠地看来一眼,语气淡淡,“你既然知道秦随的身份,便也肯定知道他的脾气。” “陛下从来不受威胁。” 沈惟舟一顿,似是在提醒燕无双。 “不要干蠢事。” 燕无双很快地接话:“自是不会。只是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事关重大,无双现在犹如无根浮萍,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不知道凭着接下来的消息,能不能求得秦国陛下的一个承诺。” 秦随不置可否:“什么承诺?” “无双斗胆,等需要陛下之时,陛下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承诺。” “嗯。”秦随半支着手,懒散地一口回绝,“不行。” 燕无双胸有成竹的笑僵在了脸上:“陛下?” 秦随见状站起了身,顺便也把沈惟舟一并拉了起来,竟是对燕无双所说的消息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朕还是希望公主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对朕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实话告诉公主,朕也不惧与燕国开战。” “你没那么重要。”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0节 [秦随:爱说说,不说滚。] [……我刚夸了这个公主聪明。] [我也是。] [到底是什么消息,敢让她和秦随谈条件啊,还是白纸公约,好勇哦。] 秦随说不听就真不听,他丝毫没有反复试探燕无双的意思,拉着沈惟舟就出了门,一点脸面都没给燕无双留下。 燕无双站在原地,始终在等两个人回头,告诉她事情还有的商量,然后得到了满房间长久的寂静。 半晌,听到外面两个人终于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燕无双收敛起了自己错愕的表情,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 妈的,狗皇帝,脸都要笑烂了。 可算是走了。 长舒一口气,燕无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之后眉头紧锁,目光不住地在两个人的房间方向游移。 她有一件事没撒谎,那就是接下来她要说的事,真的有些重大。 重大到秦随和沈惟舟,她只能二选一,而不是一同告诉他们真相。 所以她刚刚才故意惹怒秦随,让秦随和沈惟舟直接离开,而不是继续听她说接下来的事。 那到底要选谁呢? 想想燕国皇室的现状,想想她没有音信的弟弟,身处冷宫的母后,再想想她流落街头和青楼所受的屈辱,燕无双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了决定。 …… 这批人很明显跟贼匪不是一伙的,燕无双心下一喜,以为机会来了,刚想出去求救。 然后那名白衣男子下一瞬的话立马把她钉在原地,再不能寸进一步。 “燕国长公主大抵就会在这附近,此次若是我们不能及时赶到救下她,她就会被生擒,而后凌.辱.致.死,死后非但不能入宗庙,还要被砍下头颅示众,挑起秦燕两国的战争。” “阿芜的梦境竟然如此详细吗?果真是受天眷,承大运而生的妙人。” 白衣男子左手侧那人笑道,言语中满是对白衣男子的亲昵与爱护之意。 “渡哥哥,别这么说。大家都只是普通人罢了,只是阿芜运气比较好,才在大病一场后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预知本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是福又是祸。” 白衣男子喟叹一声,言语谈吐让人如沐春风,说出的话却让燕无双愈发心惊。 梦境?预知? 天眷?承大运而生? 她怎么一个也听不懂。 敛下心神,燕无双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阿芜才是妄自菲薄,这么多年来凭借着你的预知梦境,不知道让万劫谷和天算宗躲过了多少大祸,就连上次九御兄出事,也是多亏了你才能化险为夷。阿芜就是我们的小福星呢。” “西楼渡,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听着左侧男子那言笑晏晏的话语,右侧显得更加冷漠一些的人终于出言打断,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冰冷中透着生硬,“阿芜已经与我定下婚约。” “婚约而已,还没成亲呢,九御兄可是要拦着我追求阿芜?”西楼渡满不在乎地笑笑,又去哄身侧的那男子,“我可是自小与阿芜一起长大,喜欢阿芜也是理所应当,阿芜快帮我说句话。” “好了,渡哥哥不要闹,我与师兄已经定亲,渡哥哥就不要再打趣阿芜了。”那被唤阿芜的白衣男子笑了笑,“况且救下师兄也不是我一人功劳,还有沈师兄……不知道沈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好好的提他作甚,真是晦气,不过是个废人罢了。”西楼渡很是嫌弃地说道。 风九御想了好一会儿,似是忘记了沈师兄为何人,良久,也慢吞吞地道:“他啊,师父说他带走了师叔和天算的宝物,天算不欠他的。” 白衣男子本来是牵住风九御的手,闻言微微一怔,又很是自然地揽住他的胳膊:“师兄也不欠他的,要怪都怪阿芜好了,若不是阿芜让师兄去寻红狐……” “好了,”风九御温声制止了白衣男子继续说话,“阿芜这便是与我生分了。只要是阿芜想要的,不管在哪儿,师兄都能为你取来。” “师兄最好了。”白衣男子像是高兴极了,连音尾都稍稍拖长,带出些许撒娇的意味。 在这听了半天,已经认出来人身份的燕无双不适地皱了皱眉。 “对了师兄,你有没有听父亲说过,沈师兄带走的师叔之物是为何?”又东扯西拉了一会儿,盛清芜也就是盛空阳突然不经意地问到风九御。 风九御摇摇头:“并未。师父一般不与我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盛空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低声感叹了一句:“他替我去了秦国,一直都未传来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西楼渡很是奇怪:“阿芜今日提及此人似乎是有些多了,我们不是在此地等候燕国长公主吗?她怎么还没过来?” 被反问住的盛空阳微微一愣,拧起了眉:“不应该啊,她现在是将在此处出现才对,应该是因为逃跑时体力不支,然后被贼匪追上,一路奔逃至此地。” “这棵百年老槐树在我梦中清晰可见,算算时候也该到了,渡哥哥再等等吧。”盛空阳安抚着有些不耐烦的西楼渡,“阿芜的梦何时出过错?渡哥哥莫非是不信任阿芜?” “……” 燕无双冷静地隐在暗处,听着没见过几面的盛空阳将她的过去和未来娓娓而谈,所有细节都对的上,甚至连她遇难时的反应也说的栩栩如生。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那荒谬至极的“预言”,可事实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没有什么再值得听的东西,盛空阳他们很谨慎,即便是没有外人在,也没有将一些隐秘的事随意攀谈。 燕无双屏住呼吸,猫着腰,慢慢地想从自己藏身的地方离开。 但是她忽略了一点,她的动静太大了,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她,都有武功。 “谁在那?” 她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定时2 不活辣我又给读者画饼了55555小黑屋出不来了 第52章 就在燕无双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风九御和西楼渡已经双双制止盛空阳欲行的动作,自己赶过来查探的时候, 一声冷笑突兀地在空中响起。 跟唱戏似的, 第二批人马粉墨登场。 自此,这颗百年老槐树附近就有了三队人马,可能还有即将到来的第四队——毕竟那群贼匪还没来呢。 第二批人马数量比较少, 就三个, 而且里面有一个燕无双还认识。 是她刚刚已经决定要放弃的弟弟,燕应霖。 燕应霖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基因好, 一张俊脸收拾一下还是很能唬人的。但此刻, 这张原本看得过去的脸已经哭成了大花猫, 嘴还被简单粗暴地用块布堵着, 想嚎都嚎不出来。 燕无双捂自己的嘴捂得更紧了。 虽然有点不合适,但她现在真的有点想笑。 燕应霖被苦兮兮地夹在中间, 像个矮墩墩的冬瓜。旁边两个人都穿着黑衣, 身量修长, 脸被蒙起来,只露出眉眼,纵使如此也看得出气度不凡, 不似寻常。 就在燕无双猜测两个人的身份之时,已经停下脚步的风九御突然对着二人之一来了一句:“齐景轩?” “你怎么在这?” 齐景轩……燕无双咀嚼着这个名字,越听越觉得耳熟, 但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不过没关系, 西楼渡也有同样的疑问, 而且他直接就问出来了:“九御兄认识此人?齐景轩, 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风九御解释了一句:“秦国衡阳侯, 齐将军之子。” 这下众人都明了,燕无双也想起来了。 她说怎么这么耳熟呢,齐景轩不是她年少时候宴会上见过的那个木头呆子吗,几年不见,都封侯了? 那还挺厉害的。 这么想着想着她突然反应过来,齐景轩是秦国的小侯爷,那她和弟弟岂不是可以直接跟着他走,一起去望京? 看他救下并带上了燕应霖,应该是知道他们燕国的人在这儿,那应该就是这个来救人的意思吧? 不过燕无双自己都不知道今天会遇到这种情况,齐景轩怎么会跟过来的?难道他也跟这个盛空阳一般,未卜先知,有什么预言能力? 越想越离谱,燕无双干脆放弃思考,呆在原地,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齐景轩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否认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倒显得坦荡些。 他微一颔首:“风少宗主还记得在下。” 风九御不冷不热地呛了一句:“自然记得,被齐小将军在风某眼皮子底下把风某要带走的人一刀斩首,这份大恩,没齿难忘。” 齐景轩没什么反应:“哦。” 哦? 燕无双使劲捂着嘴,眉眼弯了起来。 这么呆,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啊。 风九御不知在想些什么,虽然看上去不高兴,但也没再说话,似乎是不想在此处与齐景轩起争端,毕竟齐景轩后面还有个疯狗一样的秦随。 但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甘愿落于下风,平白无故就被下了脸面。 盛空阳脸色有着些许难看,只是在夜色的遮掩中并不明显。 只见他从容地踏出一步,站到风九御和西楼渡身前,朝着齐景轩行了个平辈礼,一举一动都进退有度,清雅如莲,堪为世家子表率。 “见过齐小将军。虽然阿芜不知师兄所带之人因何跟小将军起了冲突,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那人有错,也该依律法,按情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非如此这般草菅人命,不留活路。” “……”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齐景轩不愧是跟秦随一起长大的,都一样残暴无度,目无法纪,随意杀人,不辨是非。 明明是在劝说,通篇没有一个脏字,却把齐景轩的行为盖棺定论,骂了个遍。 燕无双笑意一下子没了。 空气中的氛围也冷肃起来,两方人马对峙,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而齐景轩,不为所动。 “哦。” 周围再次陷入了凝滞,只不过这次,还多了一丝尴尬的意味。 盛空阳试图激怒齐景轩,好让他对自己动手,那风九御和西楼渡也就不会坐视不管,二对一,足以将齐景轩拿下,也好好羞辱他一番,以报他对师兄不敬之仇。 但谁能想到在三国之中都颇负盛名的衡阳侯是个彻头彻尾的呆子,一棍子下去都敲不出半个屁,盛空阳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反倒是自己不痛快。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1节 盛空阳悄悄捏紧了宽大衣袖下的手,连掌心被掐出血痕也全然无觉。 白承喧站在一旁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见身边这块木头呆的要命,翻了个白眼儿,不动声色地在他背后掐了一把。 齐景轩略一思索。 半响,卡着盛空阳要开口的前一秒,齐景轩突然点点头,严肃道:“打骂弱小,强抢民女,欺上瞒下,私吞官银。” “按律法,依情理,死罪,车裂,诛三族。” “毕竟是一条人命,若要保,也可以。”齐景轩的视线转而投向风九御,“私吞的官银百倍归还,并入大秦国库,保他的人,你——” “要么替他死,要么凡与你有牵扯之人皆没入奴籍,永不可赎。” 齐景轩正色:“风少宗主可愿?” 笑话,人都死了,还来问他愿不愿意,更何况他本身也就是替好友护送一程那人,收钱办事罢了,也能攀扯上他自身。 风九御冷笑出声:“秦国律例果真荒唐。” 齐景轩很无辜:“他说的,毕竟是一条人命,自然要慎重些。” 说着,抬手指了指盛空阳。 被指到的白衣男子好似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西楼渡顿时勃然大怒:“你再指一下试试?” 齐景轩放下了手。 “哦。” “我不听你的。” 简单的陈述句,平平无奇,不带任何情绪,逼疯了对面的三个人。 看着对面一行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白承喧悄悄给了齐景轩一拳。 牛啊。 齐景轩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踩了白承喧一脚。 还行。 以为齐景轩是个傻子但是又把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燕无双:…… 这么聊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毕竟此处并不是个适合打架的好地方,盛空阳按捺下怒气,笑着问齐景轩:“不知齐小将军怎么会来此处?所挟持的燕国七皇子又是为何?难道秦国对燕国……” 话说一半,大家懂的都懂。 就在齐景轩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些难缠问题的时候,旁边一直当透明人的白承喧语出惊人:“跟你们来的。” 盛空阳:? “本来就是瞎逛逛,谁成想在秦国境内竟然遇到了天算宗少宗主,万劫谷少谷主,还有……”白承喧语气莫名,“天算宗宗主之子,盛空阳?” “如果没记错的话,真正的盛空阳此刻应该在望都,在秦王宫,在陛下身侧——报恩。”白承喧一字一顿,语气吊儿郎当的,“发现了这么一群人,竟然还敢冒充天算宗主之子,这不得让我们好好瞧瞧。” “……然后我们就跟着你们一路过来了呗,顺便杀了几只小杂鱼,救了个小冬瓜。” 白承喧看着盛空阳愈发懊恼的神色,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你猜怎么着?小冬瓜居然是个皇子,而带着小冬瓜到这儿的人,都死了。” “那不知道目标明确直奔此地的人为什么要来这种偏僻至极的地方呢?见死不救又是为何?难道有些人跟谋害皇子公主的幕后主使……对秦燕两国……” 一句对一句,把盛空阳抛出的问题全给堵了回去,字字不留情。 “那燕国长公主没有如梦境一般莽撞地冲到老槐树旁边,反而躲在一侧恰好撞上盛空阳他们,听到了预言自己的全过程就有解释了。” “因为白承喧和齐景轩发现了盛空阳他们,并且暗中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来到了这村子。他们两个解决了杀害燕国七皇子的贼匪,又顺着撞上一路追燕无双而去的贼匪,误以为这些贼匪是为了七皇子而来,干脆一并杀了,没留活口,于是就给了长公主喘息的时机,让长公主不至于因为身后有人追而一路奔逃,慌不择路。” “长公主没了身后的威胁,所以逃命的时候有时间专门挑选些隐蔽偏僻的地方走,没有被盛空阳他们看见,所以公主也就听到了他们最真实的谈话,进而选择不现身。” 燕无双身前的人看着房间里熏香飘出的烟尘,声音低低道:“所以说,在盛空阳的梦境里,应该是没有白承喧和齐景轩二人的存在的。” “因为盛空阳试图改变梦境,所以也影响了其他的人,进而影响了整件事情最终的结果,是吗?” 燕无双急得要死:“这是重点吗?” “盛空阳,重点是他是盛空阳!盛空阳不是应该在秦随身边吗?偿还那个什么……什什么冰魄琥珀花?”燕无双看着面前依旧平静的沈惟舟,恨不得掐着他肩膀晃晃他脑子里的水,“他是盛空阳,那你是谁啊?” 沈惟舟长睫微垂:“公主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燕无双挫败地一拍脑门:“对,我知道你是谁,沈惟舟,我还听人说过你的故事,天才半路折戟,老像话本配角了。” “但我知不知道不重要,关键是齐景轩知道,他知道就代表着秦随知道,秦随知道就代表着……” 燕无双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说什么。 “你懂我意思吧。” 沈惟舟轻轻笑了笑:“懂。”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逃跑计划提上日程 —— 第53章 问他懂不懂就真的只回个懂, 要么是真的懂,要么是自暴自弃无所谓了。 燕无双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儿, 干脆也不再多问, 沈惟舟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之后呢?” 沈惟舟让燕无双继续说下去。 燕无双已经说累了,她看看天色,决定长话短说, 简单把之后的事概括了一下。 “两队人马在那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阴阳怪气唇枪舌战半天之后, 发现出了变故的贼匪追上来了。”燕无双正襟危坐,严肃道,“贼匪追上来之后, 三方对峙, 也是从这时我才察觉出贼匪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并未如寻常贼匪那般生猛莽撞, 见人就上, 为首之人仿佛认识盛空阳一行人的身份,动手的时候也是假模假样的, 并未下狠手。打着打着, 他们简直就和商量好了似的, 都把劲往齐景轩身上使。” 燕无双气得直咬牙。 “风九御和西楼渡用的是什么武功路数我不认得,但护住盛空阳的那几个人应该是薛家的护卫,招式路数都是一样的, 很眼熟。那群贼匪也是,虽然尽量掩饰了,但毕竟在打斗中会有疏漏, 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的身手也是看似杂乱实则训练有素, 不是暗卫就是军中人马, 绝无可能是普通贼匪!” 沈惟舟若有所思:“那公主觉得这群人是谁派来的?” 燕无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 “最后齐景轩他们杀出一条路逃了, 盛空阳一行人朝相反的方向走了,贼匪谁也没追,退出了那个村子,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很是匆忙。” “没人管我,我又不敢自己回村子拿行李,怕他们再心血来潮回来看看,就顺着记忆一路摸索,离开了那鬼地方。” 沈惟舟捕捉到了一丝疑点:“没人管你?” “公主一开始说,能认出陛下,原因之一就是白少爷与齐小将军告诉你陛下要南巡。但听公主的叙述,没人管你,二人与你也并无机会交流,他们拿什么告诉公主这个消息?” 青年的神色很平静,那双漂亮清透如玉珠的眸子里并没有带着什么让人有压迫感的情绪,但燕无双就是莫名感到了压力,让她忍不住想把一切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燕无双心下微微一惊。 半响,尊贵的燕国长公主垮下了脸:“好吧……其实也没不管我啦。” “他们走的时候,朝我这边踢了一块石头,正好到我脚下,我本来想把石头拨开别碍着我事,结果发现石头底下居然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告诉我,秦随最近会来江南一带,让我保护好自己,至少见着秦随再死。” 燕无双愤愤捶桌,一声巨响之后脸色一僵,讪讪地又把手拿了回去:“你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沈惟舟给燕无双递了一杯茶:“那救下你就并非偶然了,而是他们刻意为之。” 怪不得他们手里只提着一个燕应霖还不紧不慢地和盛空阳那群人虚与委蛇,原来是知道燕无双没事,明白她藏在哪儿,这才如此放心。 他们到老槐树附近之时应该比燕无双想象中要早很多,或者说他们就是顺着蛛丝马迹一路跟着燕无双过来的,这才来得及在燕无双暴露的时候自己出面顶上去,好让燕无双继续隐藏自己。 燕无双闷闷地应了一声。 “纸条上没有提及到他们会去哪里吗?” “没有。”燕无双摇摇头,“字迹很仓促,应该他们也没想好自己去哪儿。” “这是第一个原因,那第二个呢?”沈惟舟恹恹地垂眸,觉得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第二个原因……燕无双沉吟了一下。 “我见过秦随的画像。” 反正秦随也不在,她也无须遵守礼数,干脆就对狗皇帝直呼其名。明明大家都是平辈,有的人已经当皇帝十几年,有的人还是个惨兮兮的公主,连口饭也吃不安生。 燕无双撇撇嘴,接着道:“不是在父皇书房,也不是在哪家小姐的闺阁,你猜我在哪儿看见的?” 还能是哪儿? 沈惟舟能想到的就两个地方,不是燕国皇帝那儿,就是云子衍那儿。 这两个人视秦随为眼中钉肉中刺,把秦随当做劲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值一提。 见沈惟舟不为所动的神色,燕无双顿觉无趣,但还是放低了声音,显得很神秘的样子:“薛家。” “燕国世家,薛家。” 沈惟舟微微蹙眉,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杯盏。 他能想到与薛家有关的信息,就只有盛空阳自小在薛家长大,是薛家对外承认的薛家小少爷,薛夫人的养子。 薛家又怎么跟秦随扯上了关系? “舟舟,你要小心一点。”燕无双自来熟地叫上了沈惟舟,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那画像我是在盛空阳书房看见的,上面还有标记,不过我不懂是什么意思,除了秦随的画像还有几幅其他的画像,上面都写着名字,有些还有身份,比如那个西楼渡。” “你救了我,我们俩怎么说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你小心一点那个盛空阳。”燕无双皱皱鼻子,“我从在薛家见他第一眼就不喜欢,太端着了,很假,一副甚蠢还装聪明的模样,但他就是很奇怪,能让大部分人都喜欢他。” “而且他好像很关注你,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不是关系不好吗,难道传言有误?” 沈惟舟把燕无双的话记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传言无误,我与他关系确实不好。” “关系不好还这么关心你,那就明摆着有问题呗。不是想害你就是想看你出丑,听我的,绕着他走准没错!” 又杂七杂八拉着沈惟舟扯了一通,燕无双终于满意,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房间,进自己房间前还特意去了一趟秦随的房门前,听了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出来,她悻悻地睡觉去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2节 只留下沈惟舟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没有点灯,床边燃着几根昏暗的蜡烛,氤氲模糊了他秾丽的面容。 “007,”沈惟舟的睡意其实已经消散了大半,他语调温软,慢吞吞地问道,“什么是穿书,什么是重生?” [我真的晕了,剧本里没说盛空阳是个穿书的啊。] [他的粉丝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了。] [穿书又怎么了,重生又怎么了,就凭这个就可以轻易地去否认一个人吗?] [额怎么说,我穿书重生自己过得很好我也能清清白白当白莲花,我能比盛空阳还白莲花。] [qnm白莲花你才白莲花*amp;*……¥(该用户已被禁言)] 谁都没注意到,一片夜色之中,沈惟舟房间的窗外不知何时映上了一片黑影。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轻轻给秦随披上一层银纱,让他莫名又多了几分清冷。 良久,看着房间里最后的烛光也被吹灭,里面那人和衣睡下,再无动静之后,秦随终于离开。 他慢慢在心里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沈惟舟。 倒是比那个什么姓盛的好听多了。 第54章 经历了一宿的折腾, 第二天沈惟舟他们全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床。 秦随比沈惟舟和燕无双起得都要早些,于是两个人洗漱好下楼的时候, 就看到一袭黑衣的男子已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就等着他们二人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心有灵犀,刚好沈惟舟要坐下的时候,店小二便端着秦随一早让人准备的饭菜上来了, 一点也没让沈惟舟等。 于是沈惟舟刚醒就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 饭菜并不多, 也不奢侈,只是几样清粥小菜,放在以前都是端不到秦随和燕无双眼前的东西。 沈惟舟倒是经常吃这种, 而且还不比面前的这一桌菜好。 至少面前的菜肴都是新鲜的, 而他自从在天算失了武功之后, 饭菜都是凉的、剩的。 不管在何处, 看人下菜碟,落井下石的人总是少不了的。 毕竟世人大多都喜欢高台坍塌, 天之骄子跌下神坛的戏码, 以满足自己内心那些小九九, 以及那有些扭曲的嫉妒和不甘。 沈惟舟对此早有准备,很是平静。 清粥熬得火候正好,里面还放上了煮得通透的虾仁, 让本是无味的白粥加上了一丝鲜香。脆生生的小菜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辣椒,上面还冒出蒸腾的热气,一筷子下去让沈惟舟素日苍白的脸色都红了不少。 沈惟舟不太能吃辣, 但他却意外地很喜欢吃辣, 于是就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因为掩人耳目, 不让人将他与昨日红袖阁发生之事联系起来, 沈惟舟今天穿的是文人惯穿的一身月白色长裳, 这还是一大早秦随特意去给他准备的,料子并不廉价,应该花了不少钱。 江南的天气比望京要偏暖一些,更何况现在已经过了最寒冷的日子,很多人的穿着已经褪去了臃肿的大袄,转而朝春秋的衣衫靠近,沈惟舟他们也是如此。 青年的墨发如瀑垂下,用月白色发带缠好束起,露出一张清隽精致的面孔,他还微微做了些修饰,令原本有十二分的容色降到七分,这才出房间下楼。 但饶是如此,在辣意的刺激下,沈惟舟一双眸子水汪汪湿漉漉的,细密的长睫上也沾了几滴欲落不落的泪珠,颊侧浮上醉酒似的红晕,殷红的唇瓣愈发诱人,微微轻启,隐约可见其中的舌尖。 还是没忍住,又一筷子下去之后,沈惟舟微微抽了口气,委委屈屈地放下了筷子,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粥。 半响,桌上的另外两人听到青年低低地一声抱怨:“好辣。” [……] [第一口就脸红了,第二口就辣哭了,硬是坚持到第八口才放下筷子。] [本无辣不欢人士震怒,多给他喂两口!] [草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我馋了。] [好好好……好可爱嘿嘿嘿~] 秦随一直拿着筷子,但一直没吃东西。 他就在那不紧不慢地搅和着手下的白粥,狭长凤眸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认真吃饭的沈惟舟。 看着看着,秦国陛下唇角噙起一抹笑意,似是心情好极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想吃饭,而是打算吃了面前这个大美人。 燕无双见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原本一直在夹肉的筷子也去夹了一筷子炒青菜,放进嘴里之后无语地吞了下去。 这辣吗?辣吗?啊? 她怎么记得沈惟舟是燕国人来着,他是捡来的吧! 大部分燕国人可是家家户户无辣不欢,就算吃不了特辣魔鬼辣也不至于这点辣就辣哭吧! 丢人! 这么想着的燕无双猛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姿势豪迈,表情不羁。 要什么公主礼仪,现在除了面前这俩人也没人知道她是公主,更何况公主也是人,她都好一段时间没吃饱饭了,呜呜呜有饭吃真幸福。 喝完粥之后的燕无双咂咂嘴,察觉出不对味来。 “……这店家偷工减料!” 长公主气愤极了,要不是怕引起注意,她能当场拍桌而起找掌柜的理论。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二人道:“我这粥里没有虾仁!那么大颗的虾仁呢,舟舟碗里好多颗,看着就好吃。” 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又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 燕无双的脸唰一下子爆红,像只煮熟的虾子,慢慢把背弯了下去。 她这个一紧张就打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呜呜呜,丢死人了。 不过好在燕无双好像成功转移了秦随的注意力,让秦随没有注意到她脱口而出的舟舟上,反而回答了她另一个问题。 “剥好的虾仁?”秦随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给燕无双看了看自己的碗中。 同样也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除了米和水之外,空空如也。 秦随的碗里也没有虾仁。 沈惟舟和燕无双一起茫然地朝秦随看了过来。 “粥中本就没有虾仁,但是你身子弱,最近长途奔波胃口又欠佳,我便加了些银钱让后厨单独给你做了一碗,怎么样,可还合胃口?” 秦随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只放在了沈惟舟身上,半个眼神对燕无双都欠奉,语气更是不像与燕无双交谈时那般冰冷无趣,而是放轻放缓,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偏向。 燕无双沉默半天,趁着秦随不看自己,再次当着他的面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连嘴角都抽动了两下。 她来秦国之前怎么听说秦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啊,谁家暴君这样啊,秦国百姓和大臣承受能力也太低了点。 系统看了半天,偷偷瞒着沈惟舟发了条弹幕。 [恋爱脑狗皇帝,暴君界的耻辱。] 此条弹幕一出,顿时获得了其他观众的一致认同,指指点点秦随是个非典型暴君的弹幕那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发,系统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沈惟舟倒是被秦随的说法惊了一下,然后他微微蹙眉,有些担心:“陛……你哪来的钱?我们的钱还够吗?” 之前倒是因为赌诗赢了不少钱,但那些钱大部分都被沈惟舟留下当了江家姐妹的补偿,他们带上的银票和铜板也就够他们的日常花用而已,过不了太奢侈的生活,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燕无双,自然更是要精打细算。 但是秦随好像并没有这么想。 沈惟舟想想秦随让燕无双订的三间上房,还有这单独的虾仁清粥,还有身上穿着的月白长裳……林林总总,一点儿也没有省钱的意思。 秦随没忍住笑了一下:“有钱。” “不必担心,饿不着。” 想想昨天那些盯着沈惟舟污言秽语的富家少爷,又想想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搜刮出来的银票,秦随的笑容微顿。 平日里逛花楼都带着这么多银钱,那想必他们各个家中更是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了吧。 刚好秦随平日里也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也不想在有他的情况下还短了沈惟舟的吃用,既是如此,那每到缺钱的时候就去江南各位公子府上转一圈也未尝不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秦随干这种事,从来就没什么心理压力。 当然,这些事情就不必告诉沈惟舟了。 他自己心里明白即可。 沈惟舟闻言沉默片刻,并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就继续吃饭。 一行三人接下来遵循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把一桌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菜肴吃光,都很自觉地没有浪费。 在秦王宫时也是如此,秦随向来是吃多少便让人上多少,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铺张宴席,平日里作风并不奢靡,反而有点像苦行僧。 毕竟除了上早朝就是批奏折,批完奏折的间隙还要处理全国各地紧急事宜,时不时还有一群被他称为“吃白饭”的大臣进宫与他商谈国事,一天恨不得掰成八瓣用,忙得跟陀螺一样不得歇息。 就更别提有心思换着花样儿吃饭了。 只是秦随还与别的帝王不同,他虽然忙,但他经常给自己放假。 时不时地就要找个理由训斥一番大臣,然后把任务丢给他们;又或者是哪天心情好了,也把任务丢给他们,只不过这种情况下会换个说辞,称为器重。 沈惟舟就有好几次被秦随留下一起批奏折时,看到这个狗皇帝同样的说辞换几个名字,神情严肃地对着头发花白的老头说“朕没爱卿不行,大秦江山还需君臣共赏”,各种鬼话张口就来,把什么丞相御史太傅哄得心花怒放,乐颠颠地就去给皇帝干活了。 当然,今天是爱卿,明天就是蠢货了。 沈惟舟很怀疑秦随的坏名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因为他是真的狗。 吃完了饭,秦随很自然地递给沈惟舟一块帕子,沈惟舟也没多想,很自然地用了。 然后两个人就被燕无双目瞪口呆且仇富的眼神吓了一跳。 沈惟舟:? 秦随:? 燕无双指指沈惟舟拿来擦拭唇角的帕子,手和语气都有点颤抖:“雪缎?”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3节 “全天下一年都只能产三匹,皇帝都拿它当宝贝,我连块边角料都得不到的名贵雪缎?” 秦随轻轻垂眸,一句话都没说,但就是莫名让人懂了他的意思。 大惊小怪。 区区雪缎。 燕无双倒吸一口凉气,已经说不上来是嫉妒多一些还是羡慕多一些了,她欲哭无泪地看着沈惟舟:“你知道你手里这块帕子多少钱吗?你拿它少说能换好几箱金子!金子!” “你居然拿它,你居然拿雪缎擦嘴,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她的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雪缎啊!雪缎啊!” 秦随不为所动,沈惟舟面色不改,两个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对燕无双的痛呼恍若未闻。 燕无双悻悻地闭了嘴。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用,绝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还差一千多字……又写不完辣555明天上午更第二更 第55章 几人用完饭之后并未急着上楼, 而是叫了一壶茶和几盘点心,坐在角落里安静了下来。 如意客栈虽说是客栈, 但饭菜味道也算尚可, 况且还比那酒楼里要便宜一些,自然就吸引了好些人专门过来吃饭。 他们下来的时间也算凑巧,进门用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混上客栈里住店的人, 来来往往,倒真是热闹。 禹城地段已经算是江南一带,江南自前朝就是天下公认的富庶之地, 鱼米之乡, 到了秦随手中再跟着他治国理政的政策行走这么多年, 已经比往日的繁华更甚。 虽然也不能说让每个百姓都大鱼大肉, 但是让他们都能够温饱,勤劳者手中还能备下一些银钱, 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丢给秦随的摊子实在是太烂, 秦国历朝历代都处于战争之中, 连年征战致使国库空虚,赋役繁杂,经济发展处于一个停滞不前甚至还偶有倒退的境地, 秦随这十几年来能让秦国的百姓过成这般模样,已经是大不易了。 按理说这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脸上应该充满着喜色才对, 但如今走进这客栈的人们却是愁眉苦脸, 一个比一个能唉声叹气。 秦随和沈惟舟对视一眼, 俱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便按捺下心神, 仔细听着周围几桌子人的对话。 “又要上供,又要上供,每年光是交的赋税就已经够多了,陛下竟是还不满足,仍要我等商贾贡献金银异宝进京,这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沈惟舟微微蹙眉,怎么又扯到秦随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啊你也别抱怨,听说不止是我们商贾,从今年开春,便是农人和工匠的赋税徭役也要增加两成,唉。” 秦随狭长凤眸微敛,唇边的笑意愈发漫不经心。 这就奇了怪了,赋税徭役皆为国策,他一个皇帝都不知道要增加,底下的人怎么就收到了他要增收赋税的消息? 除了这个,还有……上供? 给他上供? 透露的消息倒是和那个童家小姐说的如出一辙,但他在位期间,可从来没说过也没收过那劳什子上供。 这江南还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一看,倒是有意思的紧。 “自陛下登基开始就说了要减免赋税,不过也是嘴上说说,就减免了三年,又恢复原状。恢复原状便恢复原状吧,可竟然还在此基础上年年往上加,一次加一点,这些年下来也是天大的数目了,居然还要加。” “残暴不仁,昏庸无道,依我看啊,还不如像知府说的那样,让梁王当皇帝就好了!反正当下太平,皇帝也不管事,谁坐那位置不是坐!” “嘘……慎言!隔墙有耳!” “那梁王不是天阉吗?他也能当皇帝?” “怎么不能,反正太子从宗室旁支中过继便是,只要精心教养,说不定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君不见古往今来有多少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便是当今圣上那也是……” “……” “可得了吧,别光说当今圣上了,你们以为那知府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我们把好东西都交上去,那都是先到知府手里,现在有几个清官廉政,到了他手里他不得雁过拔毛扒一层皮下来?” “知府拿一层,再一直送进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一人一层,怕是到陛下眼前的也不多,所以陛下才不觉得咱们上供是个事。” “你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坚定的保皇党。” “……” 周围大概有三桌子人,每桌人各说各的,兀自调笑嬉闹,要不是沈惟舟和秦随武功上乘,还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燕无双此时就是听得一脸懵然,左耳朵这句右耳朵那句,刚想明白这个事下件事已经说完一半了。 听了半响,三人收回了注意力。 沈惟舟这才看到,燕无双一个人化悲愤为食欲,解决了大半糕点。 他轻轻咳了两下:“回房间说吧。” …… 回到房间,还是像昨晚一样,三个人开始商讨接下来的动向。 在此之前,沈惟舟当着燕无双的面,毫不避讳地把秦随问了个遍。 有增收赋税吗? 没有。 秦随自登基开始就逐渐降低赋税,休养生息,安抚民心。 这么多年来赋税一直维持在一个三国最低的水平,只有继续降,断然没有再升的道理。 至于登基三年之后回调赋税,逐年加重,今年更是连加两成,那纯属无稽之谈。 秦随的回答很是坦然:“没有。” “那上供呢?” 这个问题其实沈惟舟都没打算问,他其实是问给燕无双听的,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了解秦随是个合格的皇帝,燕无双可不了解。 “没听说,没收过。” 秦随依旧言简意赅。 接下来的问题秦随也猜到了。 “你是不是还想问梁王是谁。” 沈惟舟长睫微垂,半响,点点头:“我没听说过他。” 不管是他来秦国之前还是他来秦国之后,他都没有听说过有梁王这个人,秦随还有一众大臣更是提都没有提起过。 若不是今日,他都不知道以秦随的性格还能给人封王的。 秦随显然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了想,挑他还有印象的说了说。 “梁王是先帝外出征战时,一随侍宫女爬床生下的皇子。他出生就被发现是个天阉,而且长相甚丑,不得人喜欢。先帝大怒,赐死了那名爬床的宫女,把刚出生的梁王扔给了一个冷宫里的老太监养着,一养就是十几年。” “在梁王十几岁时,先帝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个人。当时的梁惠王与先帝结了夺妻之仇,梁惠王妃在被先帝羞辱一夜后于宫中自尽,梁惠王满心怒火却又为人臣子无可奈何,只能想尽办法地给先帝找麻烦。” “两个人百般给对方找麻烦,却又碍于面子不好撕破脸。为了羞辱当时的梁惠王,先帝就把梁王送去梁惠王的封地,下旨让梁惠王封他为世子,也把梁王记在了梁惠王名下,让梁王世袭梁惠王的封地食邑。”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梁王虽是皇子,但却是未曾上过皇室玉牒的,也就是说,他没有皇子身份。” “梁惠王在过继梁王几年后就病逝了,梁王当了梁王,但他被养的胆小畏缩,一无是处,不管是从前在宫中还是后来成为了梁王都是无人问津,也从不惹事作妖,连朕登基时都没有出现过,只是在自己的封地安稳混吃等死。” 秦随说到这儿稍微顿了顿:“要不是今日在此处听到梁王这两个字,只怕是朕也要忘了,朕还有一位并非同胞的兄长尚且存活于世。” 听这个语气,好像是很遗憾梁王没死一样。 燕无双打了个寒颤,暗暗离秦随稍远了点,又往沈惟舟身边靠了靠。 沈惟舟还是不太明白:“陛下说梁王无人问津,连陛下都快要想不起来,十年来没半点消息的梁王却在江南一带如此出名,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秦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奇怪。” “不如让梁王去坐朕的位子……”黑衣的帝王低低嗤笑一声,似笑非笑的风眸中充满着冷漠之色,“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阿猫阿狗也能肖想朕的位置了。” “还有那个知府,也需要查一查。” 燕无双捏着一杯茶,想了想自己听到的一些东西,回过味来:“我想起来了。” 沈惟舟朝她看过来。 “我从那个村子逃出来之后就往原定的方向走,走着走着遇上了一队官兵,他们见到我之后盘问了我的身份,被我糊弄过去就将我带去了一处地方。” “他们告诉我那是收容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小孩的地方,但我去了之后很少见到女人和小孩,大部分都是一群老人。他们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那里的伙食并不好,我一开始没有吃,但后来实在是饿极了,就吃了一些,然后我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被绑住手脚,捂住嘴,关在了一个箱子里。” 箱子? 沈惟舟不期然地想起了他和秦随进城时遇见的那一排排红木箱子。 “那箱子好像没盖紧,隔音效果并不好,我虽然无法挣脱绳索逃出箱子,但是我听到了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我被卖了,买我的人是红袖阁的人,而卖我的人……我听见红袖阁的人叫他,官爷。” 燕无双咬了咬嘴唇,气得不轻:“我原本以为是那青楼之人说话行事轻佻,见谁都叫官爷,但现在想想,既然这知府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不是卖我的人真的就跟知府有关?” “我可还记得呢,那老鸨也跟我说过,让我进去了就别想跑,他们红袖阁可是有知府撑腰,便是那一州太守来了也得给知府三分薄面。” “……” 闻言,秦随和沈惟舟俱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都有些冷了下来。 还没等他们跟燕无双说,楼下已经传来了喧闹,传入几人耳中的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和店小二的劝阻声。 “诶诶官爷,您不能进,真不能进,这些都是我们小店的客人啊,您这么搜查我们生意没法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饼王来啦,先给大家喂一口 第56章 红袖阁昨晚大火, 虽然最后被众人合力扑灭,也并未有人员伤亡, 但还是烧了大半个精致楼阁, 损失在其中的财物更是不计其数。 对于爱财如命的老鸨和红袖阁幕后主人来说,这还不如有人员伤亡呢,也好过一夕之间损失了这么多银子。 除了这些, 昨晚不少贵客都受到了惊吓, 更是有人放出狠话从此以后不会再踏入红袖阁这晦气的地方半步,老鸨没法子,只能又忍痛准备薄礼, 挨家挨户地给受惊的公子少爷们送过去, 这又是一大笔钱。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4节 “一群废物!” 禹城中心的一处宅院里, 一灰袍中年男子大怒, 对着前来请罪的老鸨破口大骂。 这宅院十分精致华丽,雕梁画栋, 亭台楼阁之中环绕着假山流水, 廊腰缦回, 让人一眼望不到头。寻常人家都是用普通花草装点,这家里的花草却是株株娇艳名贵,连正厅牌匾上都是镶金, 门口石狮子的眼睛更是用西域琉璃珠嵌合。 仅是稍稍一眼就能让人心惊,看得出这户人家到底有多大的泼天富贵。 “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主人养你们何用?你们都不如和红袖阁一起葬在那火海里, 也好过主人再费心送你们的尸体去乱葬岗喂狗!” 老鸨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连忙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跪地就开始嚎哭。 “朱管家冤枉啊, 我等日日夜夜为大人殚精竭虑, 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昨晚之事实在怪罪不到我等身上啊!” “就是就是,都怪那……那……”旁边附和的人一时语塞,急忙别过眼瞅了瞅老鸨,低声问道,“昨晚放火的那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是谁介绍来的?” 老鸨也有点失语:“这个……” “妾身也不知道。”她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容在此刻皱成了苦瓜,“他是临时被卖来抵上的头牌,什么背景都还没有细细盘查过,至于名字就更不用说了。” 被卖来红袖阁的人不论身份过往,进了红袖阁就是红袖阁的人,自然以后也是要用花名,都是老鸨看着取个雅致名字好招揽客人。 若是老鸨觉得将来这人会混得好了,也会专门请一些有学识的文人雅士赐名,以此更加发散这人的名声。 普通人家可不会来青楼,没钱哪有机会逛青楼,尤其是红袖阁这种在江南一带都排的上名的高端青楼。逛青楼的不是文人墨客就是公子少爷,对楼里美人的要求自然也是要符合他们身价品味,才愿意大把大把地掏银子。 老鸨可谓是把他们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也正因如此,被朱管家问起来时,她才发现,毁了她大半生基业的那个贱.人昨晚大闹一通,而他们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真是奇耻大辱! 被他们叫做朱管家的人生着一张精明的脸,他眼睛小而发亮,看人时惯会捧高踩低,嘴唇很薄,眉宇皱成川字状,一直板着脸,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 但只有经常跟他打交道的人才知道,朱管家这哪里是不近人情,他是太近人情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上能把大人们哄得开心,对下能威逼利诱下人给他做各种勾当,让他拿去邀功。 就这么一路混着,左右逢迎,朱管家生生从一个不起眼的账房混成了当今知府的管家,还十分得重用,经常给知府办一些要紧事。 这红袖阁自然也是其中一件。 这红袖阁原本是一个富商的产业,因为里面的妓子貌美窈窕,还有诸多才艺,以至于日进斗金,名声远播,让去过的知府也是赞不绝口,在里面砸了不少银子。 一直关注着知府的朱管家彼时还是个小小账房,用得上了就称一句“先生”,用不上了就随时收拾东西滚蛋。他心高气傲,受不了这种奚落,就想尽办法地往上爬。注意到知府对红袖阁的兴趣之后,他眼睛骨碌一转儿,计上心来。 他向知府献计,让知府把那富商寻个由头问罪,他和知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由他去劝富商把红袖阁献给知府来脱罪,一边是性命,一边是钱财,那富商毫不犹豫地就选了自己的性命,屁颠屁颠地把红袖阁献给了知府。 至于事后当然是要一不做二不休,那富商很快就暴毙家中,郎中去了都查不出真正的死因,从此朱管家看到知府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就有些心惊,因此也是愈发忠心。 知府对朱管家的那些小九九也心知肚明,他很大方地把朱管家提成管家,顺便把很多重要的产业交给了他,红袖阁也是其中之一。 这么多年来红袖阁一直是由朱管家负责的,每年知府只需要看到大把大把的金子银子入自己的府库就行,当然,在这其中朱管家自然也捞了不少油水,把自己养的满面春光,知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谁成想,就是这么大一棵摇钱树,居然在这个筹备拍卖会的紧要关头,在朱管家的眼皮子底下,在知府的大本营禹城——被一个小小的妓子一把火点了。 损失了大笔钱财不说,更重要的是分明不把知府和朱管家放在眼里,无法无天,嚣张透顶。 朱管家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鸨一行人,眯起了小小的眼睛,心里涌现出一个又一个恶毒狠辣的刑罚。 看来这几年他是和善惯了,竟然还有人敢踩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还记得那点火的妓子是何长相吗?”朱管家冷不丁地问到老鸨。 老鸨一愣,随即不带犹豫,急忙点头:“记得记得,我都记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他!” “好,我就领着你去找知府大人身旁的能人异士画像,要是找到了那人,自然是将那人剥皮抽骨,凌迟处死,若是找不到那人……那死的就是你!” 听着朱管家这阴恻恻的话,老鸨连忙点头,生怕表忠心慢了自己被拉下去弄死。 这朱管家可是知府面前的红人,是知府身边最好用的一条狗,他不可怕,可怕的是知府,老鸨心里门清,这么多年来,跟知府做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听着老鸨的描述画出画像,知府下令派人封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以在城中蓄意闹事纵火杀人的名义,挨家挨户地搜查沈惟舟和燕无双,优先去搜查客栈一类的地方。 分了好几队人马,这一队就已经搜到了沈惟舟他们所在的如意客栈。 外面闹腾的厉害,但因为他们要的是上房,隔音效果还是比普通房间要好上许多,燕无双附耳听过去,听了半天,也只能模模糊糊听见几个“搜查”“生意”“小本买卖”之类的字眼。 但这并不妨碍她猜出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毕竟她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昨晚一宿都没怎么睡好。 看着沈惟舟和秦随二人还坐在原地不动,燕无双承认她有点急了。 “怎么办啊?外面是来抓我们的吧?你们俩怎么还不起来?” 沈惟舟闻言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丝毫不见惊慌之色,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他只是冷静地对燕无双说了两句话。 “你脸上的眉粉还没掉。” “过来,站到陛下身后。” 燕无双:??? 燕无双:!!! 她下意识摸了一把脸,摊开手一看,满手的黄灰色粉状物。 差点忘了,今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秦随就让店小二给她送来了一套她平日最嫌弃的桃粉色衣裳,沈惟舟更是在饭前拉着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把一罐子粉往她手里一塞,盯着她自己往她的脸上脖子上乃至手上都涂了个遍。 因为不觉得沈惟舟会害她,也不想因为一件看上去像丫鬟穿的衣服跟秦随叫板,所以燕无双都默默听从了安排,也没看镜子中的自己是何模样。 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这件衣服虽然料子不错但是款式很是简单,原来真的是丫鬟穿的。 一下子想明白了秦随和沈惟舟的未雨绸缪,燕无双暗暗地白了秦随一眼,也不想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忙迈着小碎步站到了秦随身后。 反正肯定不好看,看了也是生闷气,不如不看。 默念三遍为了保命,再默念十遍狗皇帝真不是东西,燕无双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做足了丫鬟的模样。 别说,还真挺像的。 看不出丝毫破绽。 一直注意着燕无双的沈惟舟对这位燕国长公主的伪装能力又做出了一个新的评判,同时也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 燕无双可塑性很强,性子也不坏,身份更是名正言顺。 虽然说她昨天想和秦随谈条件是为了支开秦随,但如果秦随真的对燕国有想法的话,不得不说,燕无双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她可以和秦随谈条件。 如果她自身能立起来的话。 想到谭文公与云子衍的对话,看到江南官场的腐朽正在他和秦随面前拉开冰山一角,沈惟舟知道,秦随是不可能不管的。 秦随是个合格的帝王。 望京脚下,天子周围,那些在京都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一个比一个谨小慎微,家产一个比一个微薄清贫,就算是有什么小动作也是跟老鼠一样偷偷摸摸,谋划数十年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番。 他们太清楚秦随的手段有多可怕了。 但是秦随毕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疏漏,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他得到的情报也全是层层传上来的,在没有自己亲眼看到之前他只能相信,毕竟他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按理说这些情报也不该有问题,但谁让整个江南都成了漏洞百出的筛子呢?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沈惟舟和秦随都懂,但他们也都心照不宣,若是不知道便也没办法,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江南的事,秦随必须要管。 这是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他的大秦。 他就是要让江南这趟浑水变得清澈见底,之前的鱼不愿意那便都杀了再换一批新的鱼,水被之前的鱼染红了搅混了那就换水开源,从望京那条长河中引流,慢慢发展恢复,总能让江南这水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清澈,无垢,生机勃勃。 而这条路,注定要沾满鲜血,困难重重。 有来自江南旧官场的,有来自燕晋两国插手势力的,甚至还有来自京都的。 秦随需要帮手。 沈惟舟原本是打算帮秦随一把,共同肃清这江南旧官场的,因为他也看不惯无辜百姓受苦受难,也痛恨那些搜刮民脂民膏、肆意妄为之人。 但盛空阳一行人的到来打乱了沈惟舟的计划。 沈惟舟的身份有问题,一旦被秦随发现他是个替身……他不知道怎么跟秦随解释。 按他对秦随的了解,此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做事全凭心意,虽然重伤未愈,但杀了他这么个小骗子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沈惟舟不想落到那般拔剑相向的境地,于是他打算提前走,在秦随与真正的盛空阳碰面之前,他就要离开。 而燕无双就是沈惟舟为秦随挑选好的,最合适的盟友。 …… 店小二自然是拦不住知府派出来的人,他也不敢真的阻拦,只是嘴上意思一下,给客人们提个醒。万一身份有点问题的,快点跑,快点藏。 毕竟要是在他们客栈里查出了知府大人指名道姓的重犯,那肯定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这么想着,店小二就哭丧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各位官爷挨个房间开始检查,拿着画像开始比对相貌。 没什么身份的敢怒不敢言,有身份的对着官兵破口大骂,却也更是坐实了自己的身份毫无问题,官兵也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敢在禹城对着知府手下的兵大呼小叫的人还真不多,每一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 他们心里都有数。 很快就查到了沈惟舟他们所在的房间。 为首的官兵拿着画像,满肚子火气地拍门。 “砰砰砰——” “里面的人干什么呢?听不见外面在搜查要犯吗?开门!” 没有让他们久等,就在门要遭受第二次摧残的时候,一名容色蜡黄,脸型轮廓稍微有点清秀的婢女款款地打开了门。 “我家公子在里面恭候多时了,大人们请。” 女的。 为首的官兵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婢女,确定这婢女平平无奇,实在是当不了红袖阁头牌之后,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滚开。” 婢女似乎是被吓住了,低着头一语不发地往后退去,肩膀还在抖动,看上去哭的可怜。 官兵们气势汹汹地鱼贯而入,看着这婢女的作态更是不加怀疑,只是暗自耻笑她胆子小。 燕无双低着头努力憋笑,脸都有点快抽筋了。 她演技真好!舟舟真厉害!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5节 进入房间,迎面撞入眼帘的是两个男子,为首之人一激灵儿,马上掏出画像来对比。 他先是用肉眼衡量了一番,先排除了穿白衣服这个。 那老鸨说昨日纵火的男子生得极貌美,是那种让人见一眼就再难忘记,并且沉溺其中的秾丽之色,一袭红衣张扬恣意,是人群里最吸引人的那个。 这白衣男子长得也不是不好看,但是瞧着病恹恹的,像是世家里常见的那种温润知礼的翩翩公子,跟老鸨说的形象不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他看了半天,确定这白衣男子跟张扬二字扯不上关系,就转而去看另一名黑衣男子。 实话实说,他觉得这名黑衣男子也不像是老鸨说的花魁头牌。 但是…… 为首的官兵沉吟了一下。 秦随好看吗?好看。 狭长凤眸虽未抬起但也能窥见一二风姿卓绝,高挺的鼻梁下是形状分明的薄唇,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整个人就是谁见谁迷糊的慵懒大美人。 秦随张扬吗?张扬。 虽然这官兵也说不上来秦随到底哪里张扬,但他就是莫名觉得眼前的男子张扬得要命,似乎此地就是他的主场,他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管是谁来了,所有人都能一眼看见他,然后对他心悦诚服。 这不就都对上了吗? 除了没穿红衣服。 为首之人一拍大腿,热切地举起画像比对起来。 眼睛……差不多。 鼻子……差不多。 嘴巴……有点不一样,但是无伤大雅。 挨个部位比对过去,为首之人觉得自己的升官发财梦已经稳了。 然后他把遮挡画像的手拿开,自信满满地把画像往秦随和沈惟舟面前的桌子上一放。 “你……” 话音戛然而止,他大脑一片空白,视线来回地在秦随和画像的脸上移动。 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的,怎么合起来就不一样了呢? 为首之人百思不得其解。 秦随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像,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抬眸看向那官兵。 “有事?” 语气毫不客气,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居高临下。 那官兵正愁怎么办呢,是要把秦随放过去还是带回去,带回去吧又没有理由,放过吧又觉得不甘心。 正纠结着,秦随一下子就给来了这么一句。 他顿时喜出望外。 “好啊!我们奉知府大人命追拿要犯,尔等态度恶劣,对搜查推三阻四,妨碍进度,实属可疑!” “来人啊,将此人拿下,押回去听候发落!” 后面的官兵一声应和,纷纷上前来,就要对秦随动手。 沈惟舟长睫微垂,唇瓣抿起,宽大的衣袖下一把短刀划出指尖。 燕无双心跳猛地一停,呆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本来都以为要混过去了,这群官兵脑子有毛病吧,非要搞事! 真是吃饱了撑得慌。 秦随在原地不动如山,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光下铺上一层浅淡的阴影,周身气氛慢慢变冷。 有个官兵的手已经快要伸进秦随周身一丈之内,秦随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过剑柄上的花纹,眸子里的阴冷狠戾简直快要溢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住手!都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搜查的人:鼻子是眼睛眼睛是眉毛嘴是鼻子,好,就是他了 秦随:找死 —— 第57章 突然响起的女声很是陌生, 至少沈惟舟可以肯定,他是第一次听到此人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看上去温婉娇弱的富家小姐, 穿着一身浅紫色轻纱罩裙, 头发挽成时下最流行的灵双髻,上面是环佩作响的朱钗发饰。 看得出来她临出门之前特意修饰过自己,眉梢用黛色勾勒, 唇用朱红抿过, 连白皙的颊侧都带着一抹红,给她原本只能算秀气的面容增色不少,美貌从五分变成七分。 尚且不知来人身份, 但她进来的第一眼就落到了秦随身上, 眼中的占有欲一闪而过, 随即便是松了一口气的欣喜之色。 秦随没正眼瞧她, 燕无双也没看出什么,只有沈惟舟注意到了童月笙那份来的莫名其妙的势在必得, 而后微微抿了抿唇。 他们俩认识? 压根儿没往除了秦随之外的其他人身上看, 童月笙微微喘着气, 像是走得急了,右手捂住胸口,眉心轻轻颦起, 可怜兮兮地看着秦随。 稍微缓了缓神,见秦随还是没正眼看她,童月笙委屈地抿了抿嘴, 站到秦随身前给他行了个礼:“公子可还记得月笙?” 燕无双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童月笙, 使了个眼色给沈惟舟。 哪来的妖魔鬼怪? 沈惟舟长睫微垂, 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没见过。 秦随还没回答童月笙, 在一旁站着端详了半天的官兵头子倒是把童月笙认出来了, 不为别的,因为跟着童月笙一起来的那个婢女春雨,脾气跋扈嚣张,他打过几次交道就被呛了几次,很是看不起人,他也因此对这个春雨和她的主子印象深刻。 厌恶归厌恶,不爽算不爽,但童月笙有个好父兄,其父为童家挣下偌大家业,其兄更是天资斐然,年纪轻轻已是当朝进士,指日便可为官,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顶头上司。再怎么样,面上的形式还是要做好的。 这么想着,官兵头子带着一队人给童月笙拱了拱手,言辞很是客气。 “原来是童家小姐,不知童小姐可认识此人?卑职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捉拿昨夜搅乱红袖阁……” 童月笙根本不在乎他在说些什么,径直打断了他,语气却还是柔柔软软的:“认识。” “这位公子是我童家的贵客,他与红袖阁一事并无瓜葛,劳烦官爷去找真正的贼人吧。” “这……”官兵头子面露难色。 童月笙见状,眼中很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然后对着身后的婢女微抬下巴:“春雨。” 春雨忙不迭地应声,小碎步走上前,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兜塞给官兵头子,动作并不算隐秘,简直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看上去没少干这种事。 沈惟舟把一切都收入眼中,看到这熟悉的一幕,顿时明白了童月笙的身份。 原来是她啊。 那个被他们摔碎的紫玉佛的主人,接秦随出牢狱的大家小姐。 秦随自离开童家见到沈惟舟之后并没有时间和沈惟舟说他在童家发生过的事,也因此沈惟舟确实是不认识童月笙,更别说知道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于是他这次也不出声,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秦随自己去解决他惹来的麻烦。 秦随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之后没去看一直用似水柔弱般眼神看着他的童月笙,而是看向了沈惟舟。 青年一袭月白长衫,乌发随意地撩在耳后,因为没事做所以乖乖巧巧地低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鸦羽一般长而卷翘的睫毛,还有高挺鼻梁下那一抹令人惊心动魄的殷红。 他好像有点犯困,头以极小的幅度一点一点的,不时还轻轻晃一晃。 秦随看着沈惟舟有点呆呆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笑,眉眼间的冷冽消去不少。 童月笙一直在盯着秦随,自然也捕捉到了他这份难得的温柔之色,先是一愣,然后更大的占有欲涌上心头。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这么温柔地笑吗? 真是好看啊。 看他衣着气度俱是不凡,身份必然不是寻常百姓。这么尊贵的男子,如果他的温柔是给了自己的话…… 童月笙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心里也知道秦随不太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如果是他们要找的人被他们撞见堵死在这客栈,哪里还能这么从容地坐在这里喝茶,肯定早就夺门而出亦或跪地求饶了。 官兵头子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又看了看身后眼巴巴看着他的兄弟们,在心里给自己说服了一遍之后,朝着众人一挥手。 “走!” “童小姐,卑职告辞。” 一行人鱼贯而出,走的比来的还快,最后出去的人还贴心地把门关好了,给了还留在屋里的人足够的空间,也隔绝了外面投来的窥探视线。 只是那官兵头子临走之时还在不得其解,那童家小姐已经是花容月貌,但他怎么就忽然觉得那个白衣青年明明不甚起眼,却更是比那童月笙颜色更甚? 奇怪,当真奇怪。 也许是他眼花了吧。 …… 见屋里不再是熙熙攘攘挤着一堆人,春雨总算是少了点嫌弃,急忙站到了自家小姐的身旁。 童月笙依旧是温温婉婉地看着秦随:“公子?” “他们都已经走了,公子放心,我童家在禹城还是有几分薄面,月笙的父亲和兄长也跟知府大人是旧交,他们不会为难月笙的。” “……” 童月笙自认为姿态已经放得够低,但秦随还是不回话,仿佛就当屋子里没有这个人一样,自顾自地端茶,还给对面的沈惟舟也倒了一杯。 她哪里受过这种冷遇,仅有的软钉子还都是在秦随这里碰到的,当下就有些羞恼起来,但还是忍着,继续看着秦随。 “公子是对月笙有哪里不满吗?”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6节 见官兵都走光了,燕无双自然也不用装丫鬟了。 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了一块茶点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还小声嘟囔了一句:“她怎么还不走啊?” 含混不清的一句话却被童月笙听了个正着,她猛地从秦随身上移开视线,带着骄纵和审视的眼神落到了沈惟舟和燕无双的身上。 因为燕无双自认为和沈惟舟的关系要更好一些,所以她的座位也更靠近沈惟舟,看上去就像她和沈惟舟是一方的,而秦随是另外一方的。 童月笙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燕无双,用一种让燕无双觉得很不舒服甚至反感的眼神,把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然后轻蔑地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是清丽动人的。 “公子可真是好心,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婢子也能上桌了,还敢对主子的客人不敬。” 燕无双刚要咽下去的糕点顿时噎住了:? 沈惟舟抬眸看了过来,语气也是不紧不慢:“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请自来也算是客人了,况且,你说她是婢子……” 青年漂亮的眸子里似带嘲弄:“你也配?” 旁边的春雨厉喝一声:“大胆!” “别以为小姐救了你们就当小姐什么都不知道!昨晚红袖阁到底是哪个纵火闹事,又是哪个不知廉耻的私自出逃,”春雨得意地看着越来越紧张的燕无双和旁边冷冷淡淡的青年,“小姐一清二楚!” 第58章 一清二楚? 沈惟舟闻言轻轻看了一眼秦随, 正好也对上秦随看过来的视线,两人目光交汇一瞬, 沈惟舟别开了眼。 以童月笙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昨晚亲自到红袖阁的, 也不可能有亲朋好友将红袖阁如此荒唐的事详细说给童月笙听,还详细到如此地步,都知道沈惟舟和燕无双在红袖阁的身份。 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童月笙是派人跟着秦随到的红袖阁, 进而注意到了秦随与沈惟舟和燕无双的接触, 然后又派人去打探了当时所发生的事,两边的说法一合,勾勒出事情的始末以及沈惟舟等人的身份。 果然, 春雨见众人“哑口无言”的模样, 脸上得意之色更甚, 接着道:“若不是小姐担忧公子的安全, 派小厮跟丢公子之后又派人满城去寻公子,也不会发现公子居然出现在了红袖阁这种腌臜地方。” “果然是红袖阁里出来的, 就是不知廉耻, 也不知道红袖阁的头牌有什么本事, 只怕也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床上本事……” 春雨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啪——” 清脆的一声响在空气中回荡,整个房间里顿时落针可闻, 只能听见春雨不可置信的粗喘声和沈惟舟不紧不慢的斟茶声。 燕无双不知何时走到了春雨面前,此刻正呲牙咧嘴地甩着手,见众人看过来马上收敛了表情, 表现出一副无辜状。 春雨捂着自己的脸, 像是被打懵了, 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丫鬟:“你敢打我?” 燕无双挑眉, 转头就找沈惟舟去告状:“我打她了?” 沈惟舟轻笑着摇摇头:“没看见。” 满意地点点头, 燕无双又去眼巴巴地看秦随:“我打她了?” 秦随看看沈惟舟,又看看她,语气漫不经心:“没打。” 明白燕无双是要死不承认,童月笙气急,她视线从秦随身上移开,看着沈惟舟,泫然欲泣:“不知头牌这是何意?月笙哪里得罪了你,要你纵容手下的婢女来欺负我家婢女?” 沈惟舟:?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似是觉得好笑,轻声反问道:“哪里欺负了?” 春雨恨声:“这个贱人都打我了你是瞎了吗……” “啊——” 又是一声闷响,春雨脸色扭曲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红肿的脸露出来,上面是鲜红的巴掌印,足以可见燕无双那一巴掌是下了狠手。 鲜红顺着春雨的指缝渗出来,春雨双眼含泪,整个人已经疼到说不出话来。童月笙有些无措地看着春雨,又看看秦随,最后把视线停在了地上碎掉的茶杯上。 秦随眼前的桌上空空荡荡。 那是秦随的茶杯。 俊美的男人有些散漫地半支着手,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当着所有人的面,很自然地把沈惟舟的茶杯拿过来。 沈惟舟眼睁睁地看着秦随佯装无意地调转茶杯,最后顺着他刚刚喝茶的地方轻啜一口。 像是在隔空吻他。 沈惟舟心跳微微加速一瞬,随即面不改色地移开眼,只是耳垂稍稍加深了一些颜色。 【诡计多端的狗皇帝!】 【有狗啊!!】 沈惟舟看到的童月笙自然也看到了,她不仅看到了,甚至想的还更多。 当今天下民风开放,秦国更是如此,除了有些严苛的律例并不限制个人的自由,比如婚娶丧嫁,从事行业,又比如性向如何等等。 也就是说,在秦国,喜欢同性也是正常的,并不是一件稀罕事。 不少达官贵人宅中都是娇妻美妾成群,有男有女,全凭个人喜好。 甚至童月笙还见过女子与女子相好,两人琴瑟和鸣,终身不嫁,约定互相白首,也无人投去异样的眼光,只是会当成饭后茶余的笑谈一桩。 所以童月笙对秦随可能喜欢男子这一事接受很快,并且迅速把沈惟舟定为未来可能会养在外面的外房,而她自己则是秦随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对自己很是自信。 毕竟她论长相论才学论家世都是数一数二,更能与秦随鱼水交融传宗接代,这个朝代孝道还是被人看重的,只要秦随家里人满意她,想来秦随也没什么办法拒绝。 想到这儿,童月笙对沈惟舟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一些自以为是的姿态。 “这是何意?我家婢女可能有些莽撞的地方,但你就不曾有错吗?明明事情因你而起,却劳烦公子为你动手,你真是……” 沈惟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喜欢应付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尤其来的人还不怀好意,看上去脑子还不太好使的模样。 但他又不好对童月笙动手,因为她只是犯蠢,却没有真的伤害到他们。 换言之,就是光恶心人,还是不带脑子的恶心人。 想到这儿,青年起身,对着秦随伸出了手,手指稍微勾了勾:“走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秦随把剑递给他,毕竟他们现在商量好的身份是以秦随为主,哪有世家公子有随从还自己拿剑的。 但秦随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他眼神有些玩味地看了看沈惟舟,又看了看童月笙,然后薄唇微勾。 他没有把剑递给沈惟舟,而是轻轻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两只同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交叠,秦随的略大一些,沈惟舟的就显得更加纤弱一些,但只是看上去。 他们都对彼此的水平心知肚明。 秦随明白沈惟舟那看上去白皙纤弱的手能提起多重的剑,能挥出多么漂亮而凌厉的招式;沈惟舟也知道秦随那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手拧断过多少人的脖子,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柔软的指节下是有些粗粝的薄茧,肌肤相贴间摩擦而过,触碰的地方便渐渐漫上了滚烫的热意。 有些痒。 秦随动作有些生涩,却并不犹豫。 他把手覆上去之后就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那只手,而后缓慢却强硬地插进沈惟舟柔软的指缝,与沈惟舟十指相扣。 说实话,这样牵着手并不算很舒服,甚至有些怪异,但这个姿势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宣示主权的意味。 那是要让其他人人尽皆知的占有欲,是要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是我的,我也是他的。 [6,还挺会。]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不过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怎么看着舟舟不像要牵手的样子?] [秦狗现在好像因为摸到了老婆而快乐兮兮摇着尾巴的大狗勾。] [我不想看恋爱,我只想说刚刚那一巴掌和那一茶杯是真的爽。] [卧槽我也是,这个傻逼小姐什么时候下线?] [快了吧,这仨一个比一个不能忍气吞声的样子,这么看脾气最好的就是沈惟舟啊。] 沈惟舟看着秦随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把手递给他,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显得有点呆。 他看看秦随,又看看两人交叠的手,最终还是没有甩开他。 “不是要走吗?”秦随微微俯身,“那就走吧。” “……” 燕无双在二人身后眼冒绿光,满脸激动,用弹幕里的话来形容就是“我搞的cp是真的”,那种快乐就差捧着脸原地转圈圈再打个滚儿了。 [燕无双:不知道咋说,有点好磕反正。] 而童月笙则是一脸愕然,像是没能想到明明自己都如此委曲求全了,秦随还是帮着这个狐狸精不帮着自己,简直是不可理喻! 根本不把她当回事,沈惟舟和秦随径直越过她,推门而出。 燕无双紧随其后,临走前还笑嘻嘻地朝满脸怨毒的春雨和在原地捏帕子的童月笙做了个鬼脸。 气死你们! 燕无双美滋滋地想着,果然跟着皇帝陛下和舟舟就可以横行霸道,爽! 三人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传来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还有童月笙咬着牙的质问:“公子就这么走了,就不怕月笙把昨晚的事说出去吗?红袖阁可是知府大人手下的产业,若是知府大人知道了,公子到时候怕是也难以脱身!” 还想着要查探跟知府有关的事,沈惟舟闻言脚步微顿,然后下一秒,被秦随牵着,继续向前走。 耳边传来秦随压得有点低的声音,有点散漫,也有点冷漠:“朕从来不受威胁。” “区区蠢货。” “走。” “……” 话音刚落,在沈惟舟他们马上就要下楼离开的时候,一间房门被打开。 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让正在抹泪的童月笙抬起了头,也让原本要离开的三人停下了脚步。 “昨晚的事是什么事啊?跟知府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童初尧带着几个人站在了门边,言语之间很是平和,话里若有似无透露出的意思却充满了威胁之意。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7节 “笙笙来,跟哥哥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倒是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在禹城欺负童家的小姐,真当我童家无人不成!” 沈惟舟微微抿唇,难得有点头疼,知道今天童月笙这个麻烦解决不了是走不了了。 这么想着,他回身望去,想看看那童月笙的兄长是何面目。 只一眼,沈惟舟就迅速回过头,手不自觉握紧了秦随的,漂亮的眸子有些暗了起来。 秦随感觉到了沈惟舟的紧张:“嗯?” 燕无双在旁边把沈惟舟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她原本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后顿时也吓得立马把头转了回来,也明白沈惟舟在紧张些什么了。 那童初尧倒是没什么问题,长得周正,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但他身边站着的人都很眼熟啊! 好家伙,那一个个身影和一张张熟悉至极的脸。 盛空阳,风九御,西楼渡,还有个戴着帷帽装神秘的…… 燕无双偷偷瞄了一眼秦随,只觉得嘴里发苦,而且不能说。 她倒是没事,大不了表明身份之后保住小命到望京就行,秦随怎么样也不会看着燕无双死在他的地方,要死也得回燕国之后再死。 更何况以现在她的身份和秦燕两国一触即发的状态,她必然是所有人都盯着的,只要表明身份,别说是打了童月笙的婢女,就算打童月笙本人和她全家的脸都没人吭声。 但舟舟可怎么办! 舟舟的身份还是个黑户呢,正主都到眼前来了,让秦随发现舟舟不就死定了。 这么想着,燕无双悄悄翻了个白眼。 让舟舟替盛空阳来秦国还让盛空阳四处瞎逛当,盛明儒那老东西和风九御脑子没病吧! 这群人是真不把秦随当回事儿还是不把舟舟的死活放心上,真是气死她了。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悄咪咪地问沈惟舟。 【怎么办啊,剧情好像有点崩了宝,弹幕说在你离开之前盛空阳应该不会和你碰面才对啊?】 沈惟舟也在想这件事。 盛明儒给他的承诺是三个月之内盛空阳不会出现,以确保替身计划天衣无缝。可事实上盛空阳不但没有销声匿迹三个月,反而到处瞎跑,不仅踪迹被呈上了秦随的桌案前,参与了燕无双遇险的事情,现在更是直接到了他和秦随眼前。 他原本打算是在遇上盛空阳之前就找个借口离开秦随,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秦随就算是遇见了盛空阳知道了真相也没办法对他怎么样了。 但是现在…… 沈惟舟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晦涩的情绪。有些刺眼的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把青年瓷白的肌肤照得几近透明,可以见到上面细小的绒毛。 真是漂亮极了。 秦随漫不经心地朝童初尧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就饶有兴致地盯着沈惟舟的模样,盯得不明显,所以轻而易举地就把青年的种种反应尽收眼底。 在紧张啊。 真是可爱。 沈惟舟和燕无双都在紧张身份的暴露,他们都认为秦随不认识盛空阳,不然也不会任由沈惟舟在他身边待着,所以他们下意识都忽略了——秦随是未曾见过盛空阳的模样,但他见过风九御。 而风九御和盛空阳的关系,在最近的一年里,并不算个秘密。 [怎么现在就修罗场,剧情是摆设吗?] [剧情早就偏离十万八千里了,没事现在的也行,我是土狗我爱看。] [从小太阳视角过来的,有没有搞错啊,这个炮灰怎么还活着?] [沈惟舟怎么在这儿?他不是死了吗?就算没死也应该在秦王宫啊?而且脸怎么有点不一样了,易容了是吧?] [旁边的是谁?秦随吗?这么帅啊,我好喜欢。] [我也喜欢,早知道就不让沈惟舟来了,小太阳来也可以啊,这么帅也不吃亏,都拿下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鸽决定听从读者安排,写点有意思的 第59章 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 童月笙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之后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欣喜地扑了上去:“大哥!” 春雨捂着自己的嘴和脸紧随其后, 动作有些慌张:“大少爷!” 童初尧应了一声, 只是浅浅虚扶了一下童月笙,并没有很亲近的样子。 比起自家妹妹,他好像对沈惟舟他们更感兴趣一点。 “笙笙, 昨晚发生了何事啊?”童初尧又问了一遍, 明摆着要给童月笙做主,“受了委屈就跟哥哥说,哥哥答应过父亲, 要照顾好你的。” “看你哭成这般泪人模样, 等父亲从扬州回来又要责罚我了。” 听到童初尧刻意抬高、很明显是说给他们听的声调, 沈惟舟轻轻闭了闭眼, 把眼底的冷意压了下去。 昨晚的事好像牵扯众多,那什么奇怪的拍卖会还没开始, 他不想等童月笙在这儿把昨晚的事再复述一遍, 然后引来更多的窥探。 更何况盛空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格外关注他的死活, 虽然相处不多,但沈惟舟也清楚盛空阳对自己是极为熟悉的,他虽然做了一些伪装, 但暴露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这么想着,沈惟舟难得示弱,轻轻蹙眉装成不甚舒服的模样, 闲下的手拽了拽秦随的袖口。 “我们走吧。” 沈惟舟凑近了秦随, 很是小声地说道:“我有点头晕。” “陛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撒谎, 沈惟舟声音说到最后已经低不可闻, 像是小猫受委屈后偷偷呜咽, 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装病? 秦随垂眸看了一眼沈惟舟,有些好笑地发现自家小少爷演技还不错,眉眼间的病容毫无掩饰雕琢痕迹,就像是真真切切的虚弱一般。 但走当然是不可能走的。 沈惟舟现在顶着的是盛空阳的身份,秦随虽然不在意沈惟舟在这件事上骗了他,但也终归是不想让沈惟舟一直用假的身份和他相处。 他原来的身份多好啊。 想到之前让人去查盛空阳然后顺便了解到的一些沈惟舟的消息,秦随笑得慵懒又从容。 无父无母,自幼孤僻,不爱与人言语。 被师门放弃,武功尽失,经脉俱断,还沾惹了一身剧毒在体内,差点命丧黄泉。 这样身份背景的沈惟舟与盛空阳可不一样。 秦随是个帝王,如果感兴趣的人是盛空阳的话,那他要顾虑太多。 天下局势,天算宗的归属,燕国世家的制衡,晋国的插手……太多了,多的让秦随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盛空阳这个人,亦或是放弃盛空阳。 但如果他感兴趣的人是沈惟舟的话,那他不需要有任何准备和顾虑,甚至不需要考虑沈惟舟本人的想法。 沈惟舟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自己赖以自保的武功都只剩下微乎其微的可怜一点,他别无选择,只能乖乖俯首,当秦随精心豢养的笼中鸟,金丝雀。 秦随不知道什么算喜欢,但跟沈惟舟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哪怕是不说话,两个人也是安静又轻松的氛围,让常年生活在冰冷皇宫与血腥战场上的秦随忍不住想要更多,想要和沈惟舟待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 秦随自认为并不是个吝啬的人,更何况他还坐拥整个秦国,是万千百姓俯首称臣的帝王之尊。 所以沈惟舟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他甚至可以比历史中那般更加荒谬,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比如重金打造一座恢弘华丽的宫殿,然后把这个他心悦的美人藏起来。 金屋藏娇。 而在这之前,沈惟舟得先恢复他那有些可怜的身份。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儿,秦随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拒绝了沈惟舟的请求。 “一会儿再休息,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 “朕……我有些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听到秦随这么说,沈惟舟也并未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松开了秦随的衣袖,然后试图挣脱秦随握住他的手,力气不大,但很坚决。 童初尧他们一行人都在往这边看着,动静闹得太大并不好看,因此秦随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如沈惟舟所愿,松开了手。 他只当沈惟舟是因为被他拒绝要离开的要求,所以不高兴了。 此时的帝王并未想到,只不过是一次寻常至极的松手,却成为了他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时横在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会在他每个想起此事的瞬间刺他一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直至铭心刻骨,深入五脏六腑,让他后悔万分,却又只能受着。 日后会发生的事情没人知道,秦随现在并没有多想,满脑子都是怎么挑起沈惟舟身份的话题才显得不动声色。 沈惟舟好像也没想到秦随就这么简单的松了手,一时怔了怔,然后慢慢低下了头,站得离秦随远了些。 刚好站在了扶梯边。 燕无双有些担心地看过来,正好看见沈惟舟苍白着一张脸,把手搭在了扶梯上。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白皙有力。 但此刻,它正在发抖。 [装的还挺像。] [这也叫伪装啊,不都是往丑里伪装吗,他怎么还越来越好看,心机!] [啧啧啧,真的好大一朵白莲花,我见犹怜。] [风九御也在,怕不是想对少宗主投怀送抱吧。] [不要脸狐狸精,怎么还不下线。] [救命,这群傻逼一样的东西是哪来的。] [额,隔壁主角视角过来的,那边我去看了看,全是控评,没意思。] [舟舟真的是装的吗,他手在抖。]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8节 [不管装不装他都走不了啊,有一个算一个主角全在这他怎么走。] [心疼死我了妈的,狗皇帝也不行,我宣布他出局了。] 童初尧一直在追问童月笙昨晚发生的事,童月笙咬了咬嘴唇,目光一直游移不定地看秦随,看到他和沈惟舟松开了牵着的手之后心下一喜。 出乎众人意料,她并没有向自家兄长告状,反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大哥,父亲不是一直说要让月笙早点嫁人吗,月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如大哥帮月笙看看如何?” “哦?”童初尧笑意微微一顿,随后立马恢复如初,“是谁啊?” 童月笙甜甜地笑了笑,青葱玉指隔空点了点秦随:“他。” 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都集中在了秦随身上。 童初尧本来就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秦随和沈惟舟二人,燕无双倒是没怎么看,因为一看就是丫鬟的样子,姿色平平,土里土气。 童月笙这话一出,只是让他能从暗地里打量变成光明正大的挑剔,且有足够的理由来打探秦随等人的身份。 慢慢带着一行人朝秦随这边走过来,童初尧看了看背对着他们,好似身体不适的沈惟舟,假意关心道:“这位公子好像有些不舒服。” 无人应声,空气尴尬地沉默了片刻。 见状,童初尧好像早有预料,不急不缓,也不恼怒,继续含笑道:“看来公子是看不上我等,想来公子必然是身份尊贵,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世几何,令尊是何名讳?” 顿了顿,童初尧继续补充:“是在下的不是,倒是忘记自报家门了。” “江南童氏,童初尧。家父经商小有天赋,一直在江南八家之列,今年有望当选皇商。在下经商倒是平平,去年侥幸中了进士,可惜未曾谋得一官半职,让公子见笑了。” 童初尧话里话外都是坦诚,都说到这个地步,沈惟舟再沉默,就是从不知礼数变成不知好歹了。 于是片刻后,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了一道陌生而嘶哑的声音。 不难听,就是有些奇怪,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看不上?” 沈惟舟倏地回身,漂亮的眸子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浅而淡,让人想起了晶莹剔透的玛瑙。 当着所有人的面,青年一反常态,姿态极高的冷笑一声。 “确实看不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少爷自报家门。” 燕无双悄悄张大了嘴巴。 一开始没注意,等沈惟舟完全回过身来她这才发现,沈惟舟不知道哪里搞的劣质胭脂,趁着回过头去的这段时间在脸上乱涂一气,此刻脸上完全就变了个模样,从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变成了男生女相的风流浪荡子。 青年此刻脸上的神色很是冰冷,但偏偏容色又十分惑人,带着一种矛盾的艷色。 不是细看的话,和沈惟舟原本的脸竟然毫无关系。 这也太神了。 秦随微微皱了下眉。 这还没完,见童初尧他们都盯着自己看,沈惟舟似乎是十分反感。 他别过脸去,声音依旧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高傲与杀意。 “再看,都死。” 第60章 充满威胁和上位感的话一出, 不仅童初尧一行人都愣住了,连秦随和燕无双都想不明白沈惟舟的意思。 秦随大概明白沈惟舟是不想让盛空阳他们细细看他的脸, 以至于认出他, 然后揭穿他的身份。 但沈惟舟现在这种说话做事的姿态……那得是有十足的底气才能干得出来的世家做派。 沈惟舟之前给他的印象一直是隐忍蛰伏,扮猪吃虎一类的形容,是那种平时不愠不火, 不与人争, 直到别人惹到他身上他才反击的那种。如此这般做派……他倒是第一次见。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秦随总觉得沈惟舟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股血腥气很淡,但是秦随对这种气息极为敏感, 所以在血腥气出现的瞬间就锁定了沈惟舟。 因为种种客观原因, 也因为心中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秦随暂且放下了引着童初尧一行人揭穿沈惟舟身份的打算, 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个与往日不同的青年。 身量修长的黑衣男人好像对万事万物都不甚关心,那双漂亮而冷漠的狭长凤眸自始至终都放在了那个月白衣衫的青年身上, 形状极为好看的薄唇时不时上扬一下,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专注。 盛空阳一直盯着秦随, 自然也把秦随这副模样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瓣。 虽然他已经和风九御定亲了,但是不得不说, 秦随从外貌到性格都实在是合他的胃口,若是再有出众的家世那就更好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西楼渡那种有些轻佻阴郁的男人,他喜欢风九御和秦随这种的, 看上去高高在上又强大淡漠, 不为世俗所累, 随心所欲。 他们这样的人有种刀锋磨砺过的冷感, 就像远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悬崖边望尘莫及的高岭之花,但是只要摘下来了,就会只为他一人折腰。 偏爱二字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 而盛空阳尤其喜欢被偏爱的感觉。 他平日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今天按理说也该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秦随就是不看他,视线一直追着那个不知礼数的白衣青年,还有…… 风九御和云子衍怎么也在看他! 盛空阳慢慢地捏紧了手,有些委屈下来。 沈惟舟说完那句充满压迫感的话之后就别过了头,根本不拿正眼看人,像是懒得搭理他们,也像是真心实意地认为童初尧一行人不配和他说话。 童初尧一行人俱是有名有姓身份不低之人,况且除了童初尧和童月笙以外,他旁边那几个更是原本剧情里的天命之子,一个个都心高气傲,哪受得了沈惟舟这么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们看着那个侧颜都欺霜赛雪,肤骨如玉的青年,神色都有些莫名。 童初尧有很多顾忌,因此并没有第一个开口,他知道他的这些“朋友”的身份都是非同寻常之辈。 风九御的表情有点冷,他看着沈惟舟惑人而精致的侧脸,好像在想什么。 云子衍依旧带着白色帷帽,看不清帷帽下的表情,只是看着周身轻松的气场,好似是在看戏。 于是最后还是西楼渡率先冷笑一声:“就你?” “倒是不知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这么叫嚣了,你算什么东西……” 西楼渡话还没说完,沈惟舟就轻轻笑了一下。 他微微偏头,眼尾有些红,眸子湿漉漉的,衬得瓷白的肌肤愈发清透惑人,稍微一个笑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可是他的话还是冷的。 “遇安。”沈惟舟长睫微垂,语气自然而然,没有半分不妥之色,“让他闭嘴。” “不爱听疯犬乱吠。” “太吵了。” 遇安是谁? 盛空阳有些疑惑地皱眉,好熟悉,想不起来。 燕无双也是一脸茫然。 叫她吗?总不可能是叫秦随吧? 难道他们身边还有别的绝世高手暗中保护? 只有秦随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情绪有些冷淡地看着沈惟舟。 然后他收到了那人又一次带着恳求意味的命令。 “遇安?” 沈惟舟看着秦随,依旧是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连唤他的字都带着催促。 无人看见的背后,沈惟舟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掐进了掌心,指尖已经有鲜血顺着滴落。 耳边是系统疯狂的叫喊声,但沈惟舟恍若未闻,只是那么看着秦随。 他想信他一次。 “让他闭嘴。” 他听到自己嘶哑地开口,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出来是他。 是啊,怎么会听得出来呢。 谁能想到那毒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发作,几乎要把人逼疯的疼痛让沈惟舟处在崩溃和清醒的边缘反复横跳,但他不但不能出声,还要一边思考一边把这出戏给演完。 燕无双以为他脸上深深浅浅的红是胭脂,哪有什么胭脂,那都是他自己的血。 来的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他和秦随都是那所谓剧情里没有好下场的反派炮灰,一旦对上,不仅他随时会暴露身份,秦随也会处在危险之中。 盛空阳他们暂且不提,云子衍可还在呢。 姬衡玉对秦随布下了天罗地网的追杀,这其中就没有云子衍的掺和吗?云子衍又在江南官场这件事里设了多久的局,又对秦随有什么想法,风九御他们又会站在哪一边……不得而知。 他的身份不能暴露,秦随的也不能。 还未与神策军汇合,还未回望京,秦随甚至伤还没好,如果天命之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反派下手,反派必死无疑。 他不能赌剧情会心软。 时间在疼痛中被无限拉长,沈惟舟一时之间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度秒如年。 他有些好笑地听着西楼渡语气恶毒的咒骂,看着秦随淡淡地站在原地,感觉着眼前的景色慢慢转成模糊,晕眩,直至一片黑暗。 沈惟舟慢慢地把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怎么?哑口无言装不下去了?” 西楼渡讥笑地看着沈惟舟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觉得他装腔作势,虚伪得厉害,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根本就没有依仗。 童月笙也对自己刚刚被沈惟舟吓住觉得恼羞成怒,顿时也不管哥哥给她使的眼色了,也出口道:“就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个红袖阁偷跑出来的头牌,有几分姿色而已,身份定是低贱,装什么东西。” 红袖阁,一听就知道是秦楼楚馆之地。 盛空阳的表情也漫上了狐疑之色。 沈惟舟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听声音看向西楼渡的方向,眼皮都不抬一下,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冷冽。 就在他以为秦随不会动手,他要自己拖着这幅残破身躯拼上一拼的时候,他听到长剑出鞘的声音。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69节 然后就是衣衫布帛的撕裂声、惊呼声和钝器入肉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 系统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告诉沈惟舟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过很久,几乎是童月笙话音刚落,秦随就动手了。 长剑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凌厉的破空声倏地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俊美的男人褪去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冷漠与肃杀的招式。 一招一式,都是奔着要西楼渡和童月笙死去的。 对童月笙都用不着认真,秦随只是一招,她原本温婉得体的大家闺秀模样就悉数消失殆尽,精心挑选的朱钗环佩散落一地,童月笙却毫无所觉,只是捂着自己的脸尖叫。 “我的脸!大哥我的脸好痛!他毁了我的脸!” “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叫大夫来!快去!” 下一秒,童月笙的话戛然而止。 锋利的长剑自她颈侧划过,有温热从她脖颈处流到衣衫里,还有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然后就是剧烈的疼痛袭来。 她张了张口,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闭嘴,活。” “再叫,死。” 秦随言简意赅,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理所当然。 童初尧扶住自己的妹妹,脸上的震惊恐惧无以复加,却一声也不敢吭。 他的发冠早就被削落,他知道,要是他多嘴的话,下一个掉的,就是他的脑袋。 童初尧两兄妹站得离秦随比较近,西楼渡他们则是要稍微远一些。 在秦随对童月笙动手的时候,西楼渡其实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下一刻,秦随不退反进,冰冷的剑锋直直对上了他。 西楼渡大骇,急急忙忙退后,撒出一把药粉:“风兄救我!” 他不太擅长武功。 说是不擅长都抬举了他,他充其量也就比普通人稍强一点点,秦随王宫里的侍卫单拎出来他都打不过,更何况是秦随。 而且是动了杀心的秦随。 风九御自然是不能看着万劫谷少谷主死在自己面前。 他反应很快地去挡秦随的剑,但秦随只是冷嗤一声,就轻巧地绕过了他。 手腕轻转,秦随的剑脱手而出。 那一刻,西楼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秦随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死物。 一剑。 西楼渡被直直钉在了客栈的房门上,长剑透胸而过,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里面隐约可见破碎的脏器。 秦随停了手。 “让你闭嘴。”秦随不紧不慢地看了看风九御,成功让他停住了动作,“没听见吗。” 空气寂静了片刻。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你现在动的是谁,你……” 似是畏惧秦随,盛空阳深吸一口气,把矛头对准了一直不说话的沈惟舟,想用身份压人。 沈惟舟低低“嗯”了一声,突然笑了,笑得傲慢又张扬。 “我是谁?” “我想想,陛下是怎么说的来着……见我如见陛下亲临。” “全天下只有三个人能这么跟我说话。在这秦国境内,只有陛下能这么跟我说话。”青年微微偏头,橘黄色的光洒在他的眸子里,细碎又潋滟,他慢条斯理道,“你说,我算什么?” “权势?畏惧权势?” 想起之前秦随说过的话,沈惟舟脊梁挺得笔直,一字一顿道。 “我就是权势。” 被此处动静吸引过来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是秦狗最能打,不装了摊牌了,开始以舟舟为主狐假虎威了 第61章 禹城, 知州府衙。 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内,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戴着乌纱帽, 穿着一身深蓝色品服, 正在被一名衣衫半遮半掩、巧笑明眸的女子用口喂葡萄。 女子青葱玉指上染着朱红豆蔻,仔细地剥下葡萄的外皮,晶莹剔透的果肉顿时显露在外, 甘美的汁水欲滴不滴, 美不胜收。 她娇笑一声,舌尖微勾,把果肉含在唇齿之间, 然后媚眼如丝地贴上了身侧的男人, 两个人顿时纠缠在一起, 男人也不再端着, 一双肥腻腻的猪手上下在女子各处游走着,气氛逐渐旖旎暧昧起来。 就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朱管家突然不打招呼, 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大人!大人!” 朱管家的声音出现得过于突然, 更何况他的声音又尖又细,一向称不上好听,外面的百姓都明里暗里地喊他“太监”。于瑞仁被朱管家吓了一跳, 差点把怀里的美人一下子甩到湖里喂鱼,马上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叫什么叫,哭丧呢!”于瑞仁声音很是不耐, 毕竟在兴头上被打扰谁都不爽, 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知道朱管家没什么大事不会如此做派, 于是他强行按捺下怒火, 问道,“出什么事了?没什么大事本官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朱管家连声应和,气都来不及喘匀,“京城来人了!” 京城来人了? 于瑞仁这下也顾不上怀里还在乱动的美人了,直接双手一松把人扔在了地上,踩着美人的手掌就走了过去。 美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把头垂了下去。 她明白这位知府大人的手段。 别看他现在一副憨厚的样子,只要惹他不高兴了或是妨碍到他的利益,他就能跟你喝着最好的酒称兄道弟,然后背后捅你一刀,势要心狠手辣致你于死地。 这些当官的都是一样,都没什么好东西。 想想来知州府衙之前看到的一幕,美人忍着疼站起身,悄悄退了下去,美眸里满是惊恐。 于瑞仁也没空管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他快步来到朱管家身前,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连声问道:“京城来人?来的是何人?是陛下派来的吗?现在在何处?” 当然要着急了,他做的那些事可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拿出来一件都够他死个十遍八遍的,怎么能不害怕。 于瑞仁简直气急败坏:“京城来人怎么也没人说一声,宫里那帮人是饭桶吗?老子每年大把大把扔进去的银子都打水漂了?” “难道是发现什么了?不应该啊,发现什么本官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素日都是笑眯眯一团和气的知府大人此刻急得团团转,油光满面的胖脸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管家见状腰弯的越来越厉害:“别急,大人别急。” 想到手底下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朱管家眯着快睁不开的眼,给于瑞仁细细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是京城白家的幼子,性子张扬顽劣,不通文墨武功,和陛下自小一起长大的,在陛下面前很有脸面,此次前来为陛下探路。” “他们都说见白公子如见圣上亲临,白公子看到的就是圣上看到的,且白公子具有先斩后奏的生杀予夺之大权。听说为了证明身份,还当场修书一封送往神策军营地,让神策军首领不日来见,共同为圣上开路呢。” 神策军……于瑞仁脸色更难看了。 这么多年来江南官场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甚至禹城一带的各种事他也参与其中,在里面捞了不知道多少油水。 因为种种原因,文官这边江南几乎没有敢冒头的,毕竟就算是自己忠心耿耿也要考虑一下家人亲朋愿不愿意跟着一起死,而武官…… 江南武官基本都在神策军中,这些年来也已经被一点一滴地渗透,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或自愿或被迫的依附了文官,毕竟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天高皇帝远,秦随也不知道,又管不着。 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可即便如此,直接隶属听命于秦随的神策军还是有一部分死忠在那守着,坚决不接受任何贿赂和威胁,哪怕是明里暗里地被人使绊子,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等着陛下的旨意。 坦白说,于瑞仁怕这一部分人。 江南这个局面已经像一潭死水一样很久了,但只要有一个缺口被打开,死水就会变成活水,再次融入大秦这片绵延万里的广袤土地。 他们这群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啊,最忌讳变数了。 京城来的这个人,会成为如今那份变数吗?还是会跟以前的人一样,只是短暂的昙花一现,最后还是消弭于无形,让他们的生活恢复平静呢?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于瑞仁总觉得这心里虚的厉害,不祥的预感噌噌往上直冒。 不通文墨武功? 于瑞仁微微眯起了眼,似是有了想法。 “他们现在人在何地?” 听到这句问话,朱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回大人的话,那位公子与童家少爷一行人还在客栈。他说,说……” 于瑞仁想都不想,一脚就对着朱管家踹了上去:“吞吞吐吐的是没长嘴吗?赶紧给本官说!再不说你以后都别想说了!” “是是是!” “那位公子说,要知府大人您……亲自去请!” —— 如意客栈,二楼。 看热闹的、打探情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通通都被秦随清了出去,现在的客栈二楼只剩下躲在屋里的客人们,还有以沈惟舟和盛空阳为首的两方人马。 自从沈惟舟亮明了“钦差”的身份后,童初尧显然就开始有所顾忌了起来,不仅按住了要寻死觅活的童月笙,还悄悄退后,把存在感留给了盛空阳他们。 谁让西楼渡出言不逊得罪了沈惟舟身边那个俊美高大的侍卫呢? 那侍卫出手是真的狠辣啊,一剑下去万劫谷少谷主生生没了半条命,现在正躺在床上被盛空阳包扎伤口呢,整个人有气进没气出,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归西。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0节 不过那侍卫也真是敢下手,该说不说不愧是从小跟陛下一起长大的,性子都差不多,都是有仇当场报,根本不考虑后果。要是万劫谷少谷主在这儿出事,万劫谷因此站到燕国或晋国一方,怕是陛下也得好些头疼一阵子。 还有那个盛空阳,倒是看不出来他竟然如此关键,虽说武功平平但是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而且那风九御和云子衍都对其爱护有加,关系似是不同寻常。 …… 童初尧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到了沈惟舟身上。 他眼神有些复杂,细细打量着坐在那儿的沈惟舟。 青年一袭月白衣衫本来是极素的,他的皮肤也是一种干净清透的瓷白色,乌发柔软地覆在耳后,整个人有些冷清,但偏偏唇瓣殷红得惊人,眼尾也有些泛红得厉害。 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身子骨,还有宽大衣袖下露出的一截细白手腕,像是玉石一般泛着光,清晰可见上面青黛色的脉络。 不知道为什么,童初尧总觉得他现在好像在哭的样子。 但就在他要细细查看的时候,青年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似有所觉地偏头,冰冷而狭长的凤眸撞上了童初尧的视线。 滚。 他无声地说道。 秦随很快就转过了头,但童初尧却是不敢再看沈惟舟了。 他低下了头,有些劫后余生地大口喘着气,脑海里全是秦随那带着杀意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童初尧总感觉秦随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 秦随现在确实很想杀人。 燕无双在旁边担忧地看过来,秦随用自己挡住沈惟舟,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面前青年的脸,语气沉沉。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沈惟舟没有说话。 他现在说不出话。 感受着秦随掌心的温度,沈惟舟下意识地别过头,有些颤抖的手也搭上秦随的手腕,想让他别碰他。 秦随轻而易举地反握住沈惟舟有些纤细的手腕,微微皱了皱眉:“朕……我记得你之前还没有这么瘦,是最近舟车劳顿所致吗?” 话音未落,沈惟舟突然掐住自己的手心,控制不住地朝秦随倒过去。 秦随下意识地接住他,然后就看到满脸病容的青年吐出一大口血,让本就殷红的唇瓣愈发艷丽,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垂垂欲死的虚弱。 半响,沈惟舟长睫微颤,轻轻睁开了那双没有焦距的漂亮眸子,又倦怠地阖上。 “别动。” 他的唇瓣微张,勉勉强强说了两个低不可闻的字,就又痛苦地蹙起了眉。 秦随沉默着,喉结微动,眸中的冷意越来越明显。 他轻轻掰开沈惟舟攥起的手,白皙掌心里是一片斑驳,甚至有些浅一点的血痕已经结痂,更多的伤口还在流血。 …… 他原本以为这病容是沈惟舟装出来的。 甚至就在刚刚,他看出了沈惟舟的不对劲,却还是在怀着试探他的想法,任由他自己站在那儿被一群蝼蚁羞辱,忍受着一遍又一遍从身到心的折磨。 秦随觉得自己突然也有些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涌了上来,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怒火和不知所措。 他现在该怎么办? 送沈惟舟去看大夫吗?还是陪着沈惟舟演完刚刚那出戏? 可他其实心知肚明,沈惟舟是不会乖乖跟着他去看大夫的。 他们是一类人。 秦随不了解沈惟舟。 但秦随了解他自己。 看着细白手指上刺眼的血痕,又看着沈惟舟隐忍疼痛却一言不发的模样,秦随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慢慢地低头,毫无□□意味,轻轻舔舐过沈惟舟凸起的指节,然后拿帕子把伤口盖好。 秦随感觉到舌尖蔓延开的铁锈味,不紧不慢地给沈惟舟包好掌心的伤口,然后又轻轻亲了亲沈惟舟的指尖。 “下不为例。” 第62章 因为之前佯装嚣张跋扈, 放下狠话让知府亲自来请,所以沈惟舟哪儿也没去, 就那么在客栈等着, 边等边调整着自己的内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毒发虽然比往常更加剧烈严重,但好像也引发了他体内残存的药力, 让他的内力又恢复了几分。 只是…… 沈惟舟微微抿唇, 漂亮的眸子明明是张开的,却没有焦距,显得他多了几分茫然温软之感。 眼前是一片漆黑, 似乎是因为那毒的关系, 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也没关系, 一时半会儿也影响不大, 毕竟他还有系统。 系统怒气冲冲地冒了出来。 【你这回想起我来了!啊!啊?】 【刚刚干嘛去了,你刚刚怎么不听我的, 现在想起我来了?】 说着说着系统就委屈巴巴起来了。 【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大美人,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秦随的命重要,盛空阳的那个破身份重要,燕无双的安全重要, 江南官场的腐败重要,天下的局势重要……什么都重要,可沈惟舟唯独不觉得他自己重要。 可明明沈惟舟也很重要啊。 在系统这里, 沈惟舟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重要。 好几次系统都忍不住想告诉沈惟舟, 没事的, 反正剧情已经崩了, 它也绑错了人, 他们大可以一走了之,管他生前身后事,能快乐一天是一天,然后自己去找解毒续命的办法。 可沈惟舟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按系统的理解来看,沈惟舟应该是一个冷漠自私,善于伪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根本不顾及别人的反派。 但事实上沈惟舟并不是这样的。 他总说他是一个对人对事都很淡漠的人,但他的温柔表里如一,只是有棱角有原则,所以有时候看上去会比较理智,不近人情。 比如说现在,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想说的都问出了声,然后沈惟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笑。 “007,保住性命是很重要,但人并不是为了活着才活着,总有些事是有意义的,比如让江南的百姓生活不再那么辛苦,又比如让天下的百姓不是为了战乱而恐慌,而是为了今天吃什么而苦恼。” “就像我一直很喜欢自由。”沈惟舟慢慢地在心中道,“但我更知道,自由并不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比起自由,他更在意的可能是路边嬉闹稚童的笑脸。 想起之前走在路上,有个小女孩跑过来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姐姐真好看之后又脸红红地跑回去,沈惟舟唇角微弯。 秦随看着沈惟舟温软纯粹的笑容,又看了看他毫无焦距的双眸,想触碰他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没有让他们等很久,于瑞仁很快就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小小的如意客栈。 一身官服穿在他那有些肥大的身体上显得不伦不类,因为心里有鬼,他这来的路上一直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的,直到被掌柜的领着到了沈惟舟面前,他脸上扯起一个自认为恭敬的笑容,就俯身拜了下去。 “拜见大人,下官禹城于瑞仁,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周围陷入了有些诡异的沉默。 于瑞仁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没摸清来人的脾气也不敢抬头,只能憋屈地给朱管家使眼色,眼睛都要抽筋了,额头上的冷汗也是大滴大滴地冒。 朱管家有苦难言,也在给自家知府大人搞小动作,可惜两个人没有半分默契,谁也看不懂谁的意思,只能越来越着急。 就在这时,秦随冷冷淡淡地开了口。 “不是我。” 于瑞仁闻言错愕地抬头,就看见他以为是京城来的那个黑衣男子不带感情地往他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就起身让开,把身后的人露了出来。 “人来了。” 秦随拿着剑,抱臂站在沈惟舟身侧,俊美的眉眼似是带着不耐,但跟白衣青年说话的时候却又小心翼翼,与对待于瑞仁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双标的太过明显直白,于瑞仁表面上还是笑眯眯的弥勒佛模样,暗地里早就吹胡子瞪眼,把秦随骂了个遍。但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一个小小的侍卫都是如此模样,更是敢直接对他堂堂知府这么说话,看来这次来的人身份还真不低。 他务必要小心哄着,谨慎为上。 这么想着,于瑞仁就调转方向,顺着又对沈惟舟行了个大礼。 “下官拜见大人。” 因为秦随和系统都在帮着他,所以沈惟舟也不怯场,直接如秦随一般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做足了世家公子的做派。 这下子轮到于瑞仁犯了难。 以往也不是没有京城的人来过此地,但是京城来人一般都早有通知,所以于瑞仁和其他一众江南官员都会提前做好准备。 要是个贪财的就送金子,要是个好色的就送美人,要是个清正廉洁的就装装穷卖卖惨,然后再找点百姓搁那人面前演一出戏,他个知府再去救个场,“秉公”断个案,这人设不就立起来了吗,这政绩不也就稳了吗。 反正都是早有准备,来的人能看到的都是想让他看到的,每天发生的事也不过都是安排好的罢了,把人送走就算万事大吉。 偶尔会有一些疏漏,被来人发现了端倪,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这个时候先利诱,没用再威逼,最后再不行…… 京城与江南隔得这么远,路上遇见了盗匪失去了性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这次是真的不一样。 沈惟舟这……来的时候没提前说啊! 现在于瑞仁是一不知道沈惟舟底细,二不知道沈惟舟性格喜好,三不知道沈惟舟目的手段,一问三不知,这可让他怎么搞。 仔细回想着朱管家对他说过的话,于瑞仁眯着小眼睛,试探地冲面前看上去张扬高傲不理人的沈惟舟笑了笑:“大人舟车劳顿至此,想必是已经累了饿了吧?这客栈是寻常吃食,哪配得上大人金枝玉叶。”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1节 “下官知州府衙就在不远处,不知可否请大人移步,去小憩一番?” [这知府不是个好官,沈惟舟要骂他了吧?] [舟舟那么正直的人,当然是站在秦随这边,肯定要整治这个知府一番的。] [仗势欺人狐假虎威而已,真能装。] [主角在这儿呢,给一个废物装起来了,什么破剧情,弃剧了。] 虽然不知道弹幕这个东西,但燕无双跟弹幕上想的差不多。 她看着沈惟舟朝那知府看过去的模样,拳头紧紧攥住,满怀期待地等着沈惟舟质问反驳,然后和秦随一起拿下知府这个狗官。 果然,沈惟舟的声音不紧不慢,如她预料一般响了起来。 “嗯?” “确实如此。”沈惟舟轻笑着点点头,似是觉得于瑞仁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此地条件确实欠佳,吃食也不甚合我胃口,知州府内想必条件要好上许多?那还等什么。” 青年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命令之态:“去准备吧。” [????] [干什么?不装了???] [这是在干什么.jpg] [他不是帮秦随的吗?怎么现在这个样子啊?] 秦随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现在只关心沈惟舟这个人,并不关心他想做什么事。 反正有他兜底,大不了就表明身份血洗江南官场,虽然过程会难一点,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不喜欢沈惟舟独自一个人站在前面,他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就像不久前他顺着江水漂到岸边醒来,周围荒无人烟,只有即将落下的绯红残阳和渺远的江水山崖,如潮水一般的孤独感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沈惟舟留给他的东西,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沈惟舟的打算,也知道自己当时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反而成为沈惟舟的拖累。 ……但他还是不想一个人。 也不想让沈惟舟一个人。 所以面对一众人傻了眼的模样,秦随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沈惟舟的话,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明白吗?”秦随声音不大,语气也说不上多差劲,但就是让于瑞仁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去给公子准备最好的住所和吃食,任何东西只要是公子想要的就赶紧送上来。” 话说到最后,秦随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别到最后东西没了,还丢了命。” 于瑞仁顿时就明白了,并且大喜过望。 哎呀,这副做派他熟啊!他可太熟了! 这不就以前的他吗! 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还以为瞒着所有人来了一个不好糊弄的主儿,没想到不好糊弄是不好糊弄,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好糊弄。 不就是要钱吗,不就是要最好的东西供着吗! 于瑞仁立马轻松下来了,甚至还有心思打量了一下沈惟舟旁边站着的燕无双,觉得这京城来的少爷眼光甚是独特,身边的丫鬟长这么丑,侍卫却如此修长俊美。 等等,俊美的侍卫? 于瑞仁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想到之后拍卖会上的东西,顿时心中有了成算。 话谈拢了,朱管家点头哈腰,当即就恭恭敬敬地请沈惟舟一行人出门上马车,前往知州府入住。 秦随也不管旁人眼光如何,俯身将沈惟舟打横抱起,就那么一路抱着怀里的人出了门。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盛空阳带着风九御追了出来。 “站住!” 第63章 盛空阳的脚步很急, 语气更急,原本还算平和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怒气:“你们就这么走了?” “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 律法之下人人平等, 渡哥哥被你们所伤,你们就应该负责!”说到这儿,盛空阳犹豫了一下, 但还是继续道, “而且,而且你们应该给我们道歉!” 负责? 道歉? 秦随冷嗤一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垂眸看了一眼怀里依然有些虚弱的沈惟舟, 抬手把想起身的美人按了下去。 盛空阳见状顿时气得不轻, 却也拿秦随毫无办法, 又做不出泼妇骂街的行径,只能在原地有些委屈和难堪地低下了头, 不知在想什么。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知是触到了风九御的哪根弦, 见秦随动作小心地给沈惟舟挑开马车的门帘, 风九御意味不明地看向了正停留在不远处的、用来拉马车的骏马。 他的手指微动,袖口处滑落出几个小小的珠子,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到了骏马的身上。 沈惟舟已经被秦随送上了马车, 燕无双紧随其后,秦随见两人都上去之后,自己也轻松一跃, 跟着上了马车。 见他们都上去之后, 风九御安抚似地拍了拍盛空阳的肩头, 眼神带上了一抹狠厉, 手中的珠子就要脱手。 就在这时,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散漫地挑开帘子,秦随低沉悦耳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带着几分笑意。 “我敢保证,你手里那东西若是敢丢出来,你和你护着的人,都别想活。” “我从不说空话。” 毕竟君无戏言。 短短几句话让于瑞仁摸不清头脑,也让风九御脸色更加难看,手中的珠子也是收了起来。 盛空阳见状眼中微不可察地带上了一丝失望。 但他也明白,如果没被人发现还好,被发现了的话,风九御是不能光明正大出手的。 秦随的话,是嘲弄,也是警告。 这里毕竟是在秦国,他们一行人都是隐瞒身份偷偷来的,强龙都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秦随他们的身份看上去也不简单。 没办法,看来这个哑巴亏西楼渡是只能自己吃了。 盛空阳咬着牙把自己内心的不忿按捺下去。 秦随摆明了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朱管家也懂事,见于瑞仁给自己使了眼色,就自告奋勇地充当起车夫,驾着马车往知州府而去。 于瑞仁坐的是另外一辆马车,外表看上去比给秦随他们用的要寒酸一些,实际上内里别有洞天,水果茶食应有尽有,连坐垫都是狐裘虎皮,把奢侈两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是于瑞仁平时自己用的马车,用好东西要偷偷摸摸地自己用,这种浅显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本来于瑞仁也没怎么把盛空阳他们放在心上,虽然听朱管家提过那么一嘴,那童家在江南也是不小的富家大户,但商业毕竟是末流,在面对京城来的权贵面前也不好使。 可是就在送走了秦随他们,于瑞仁自己也即将坐上马车回府的时候,他的马车又被拦住了。 不用说,还是盛空阳他们。 “又是什么事!” 于瑞仁不耐烦地掀开帘子,面色不善地盯着堵住他马车去路的一行人。 “放肆!”他厉声呵斥道,“连本官的马车也敢拦,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来人……” “将其拿下”几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于瑞仁就被一戴白色帷帽的年轻男子拿到面前的东西惊了惊。 那是一块令牌,一块很是眼熟,让于瑞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令牌。 “这是……” 于瑞仁神色晦暗地下了马车,接过令牌细细辨别真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男子笑了笑,隐在帷帽下的脸看不清什么表情:“大人知道这是什么。” “今年的东西,由我负责,有劳于大人了。” 于瑞仁沉稳地行了礼:“明白,下官明白。” “后日就是拍卖会,届时使者到场,东西都在那儿。” 嗫嚅了一下,于瑞仁还是有些好奇,左右看了看,见盛空阳他们都自觉退后,周围也再无旁人之后,他还是问出了自己纠结数日的问题。 “往年都不是这个时间,怎的今年变得如此之急,提前了这么些日子,货可不好找。” “……费了好些功夫呢。” 云子衍看着面前于瑞仁充满探究的眼神,掩下眸底的厌恶,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该问的别问,那位自有安排。” 于瑞仁一惊,连忙俯身:“是。” 毕恭毕敬地把云子衍请上自己才能用的马车,又捏着鼻子让盛空阳他们也都上去,幸好马车足够大,要不然他们这么多人地方还真是不太够,于瑞仁让人把他们也带回知州府。 “都是贵客,万不可怠慢。” 而他自己则是临时找人给他送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府邸。 从马车上下来,于瑞仁摸了摸自己硌得生疼的屁股,暗暗啐了一口。 “早晚狗咬狗去。” — 因为也没得到知府大人的吩咐,不知道后面还有劳什子贵客,朱管家很是上道地带着秦随他们就往府里最好的别院去了。 燕无双看着一路走来这处处价值不菲的院子,暗地里咂舌,偷偷去问沈惟舟。 “舟舟,”她悄悄看了一眼秦随,说话很小声,“秦国都这么有钱吗?这知州府好漂亮啊,都快抵得上薛家别院了。” 可薛家是燕国世代积累的公卿贵族啊,这知州府只是于瑞仁一人的小小府衙而已。 秦国江南一隅抵得上燕国世家大族,这般钱财底蕴真的能让燕无双对当今的天下大势产生新的想法。 沈惟舟也在不动声色地记忆着周围的环境,尤其对来时的地形路线格外上心地记了记。 因为他看不见,所以系统在意识空间里给他画了一张歪七扭八的路线图,边画边解说,倒也差不多对上了个八九不离十。 听到燕无双的话,他只是轻轻笑了笑,满脸的病色也不掩其容姿。 “当然不是。”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2节 哪里会有凭空冒出来的钱财vb晚|霞|赠|月|亮|整|理。 这知州府的每一块砖,每一株草,都是城里百姓辛辛苦苦耕种锻造来的血汗钱。 于瑞仁连年瞒报赋税,多敛多征,民不聊生。 来的路上沈惟舟听到系统在耳边的惊呼,沿街尚有老人小孩等乞讨者,佝偻拾荒者,但这知州府内却是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简直是踩在百姓血肉上的蚂蟥,可恶又可恨。 看这庭院中的湖,湖水清澈见底,水中有七彩状的锦鲤,是天下闻名的白虹鲤,在阳光下一身鳞片可以折射出七彩状的光,千金难求,一尾鱼便可抵得上普通百姓一家人几年的口粮,在知州府却不过是观赏的玩物。 不远处的湖心亭石柱用的好像是坚硬无比的冰纹岩,一块冰纹岩就可以在城郊买下一亩地;再看那路边迎风摇曳的红珠草,在万物凋敝的严冬也能显露出赤红的绯色,备受文人墨客追捧,一盆红珠草也是昂贵无比,但在这知州府竟然种满了一小块空地,真是奢侈至极。 沈惟舟就这么一路听着系统用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语气说过来,突然扯了扯秦随的衣袖,让他低头。 秦随微微俯身:? 然后他就听见怀里的人恹恹却又极为认真地问道:“国库缺银子吗?” 都是钱呢,好多钱。 秦随难道就不心动?抄个家就能填补国库好大一笔了吧,要是把江南这群贪官污吏都抄了家,那…… 沈惟舟认认真真地算了算,然后初步得出一个结论。 抄家真是致富最快的一条道路啊。 秦随唇瓣微勾,半响,低低“嗯”了一声。 “缺。” 当然缺。 发俸禄要钱,抚恤官员要钱,建造工事要钱,救济百姓要钱,养兵马打仗更要钱。 秦随是不缺钱,但是作为帝王,为了子民的话,他缺,很缺。 沈惟舟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准备一下吧。” 准备一下查清拍卖会的真相,找到官员私自横征暴敛的证据,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的线索,和神策军取得联系后,直接挨家挨户地上门——抄家。 [舟舟:来都来了。] [什么,这就要到喜闻乐见的抄家环节了吗?] [这院子看上去是真的贵啊,为什么是沈惟舟他们住。] [无人在意,主角他们也进知州府大门了。] 朱管家把沈惟舟一行人领到凌香橼别院之后就被秦随以不喜喧闹为由赶出去了。 燕无双识趣地回了自己房间,临走时还屏退了朱管家留下来侍候的婢女,主卧一下子就只剩了秦随和沈惟舟两个人。 秦随把沈惟舟轻轻放在了床上,但是却没有起身,就那么双手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惟舟的眸子。 那双眸子清透漂亮,往日里带着隐藏得很好的疏离,偶尔会弯成月牙状,里面盛满了细碎的笑意,像是一颗一颗的小星星。 而今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毫无焦距的无神与茫然。 秦随冷冷淡淡地开口,努力忽略了自己心口处的一丝异样。 “说罢,刚刚是怎么回事。” “朕听你解释。” 第64章 秦随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定定地看着沈惟舟, 没有漏下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但很可惜,沈惟舟只是稍微愣了愣, 并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情绪。 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反问秦随:“陛下是想知道什么呢?” 想知道什么? 想从沈惟舟口中得知他的真实名字,想了解他过去的经历,想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想知道他突然吐血和目不能视是何所致。 他想让他对自己毫无保留。 但是秦随认真想了想之后发现, 他现在能问出口的,也不过就是最后一个问题罢了。 这个人啊,从来没有凶恶刻薄的时候, 他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 但是褪去那层伪装的纱衣, 他骨子里是一个冷漠又狠厉的人。 对自己狠, 对别人冷漠,从来都是这样。 看着沈惟舟恹恹的眉眼, 秦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突然就没了什么追问的兴致。 有些东西, 沈惟舟不想说的话,他强行逼问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秦随起身,放开了对青年的禁锢, 只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抿着唇探了探沈惟舟的脉象。 他毕竟不是专门的大夫,只能大致看出沈惟舟此时身体的状况没有危及到性命, 脉象正由之前的虚弱恢复平稳, 但再多的就看不出来了。 秦随试完沈惟舟的脉象, 收回手, 给沈惟舟伸展了被褥, 掖好了被角。 “我去去就回,你先休息一下。”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但视觉消失了,其他的感官莫名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沈惟舟听着秦随低声淡淡的叮嘱,鼻腔充斥着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馥郁冷香,被男人摩挲过的手腕处酥酥麻麻,一片灼烫之感。 沈惟舟感觉自己有些昏昏欲睡。 他有点累。 没有等他回答,似乎秦随总是这样,习惯下命令,而不是听取别人的意见,和别人商量着行事。 沈惟舟听见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的声音,声音很小,应该是特意放轻了力道。 秦随离开了。 片刻后,沈惟舟倦怠地阖眼,长睫阴影落在眼睑处,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小块灰色。 “……好。” — 知州府内就有专门的大夫,但秦随有些怕沈惟舟的情况暴露给于瑞仁,会让于瑞仁产生一些别的想法,所以他并未去找府中的大夫,而是出了一趟府。 来的路上他就发现了,禹城内商人格外的多,路旁几乎随处可见卖各种零碎小物件和吃食的摊贩,商铺也是整整齐齐地开了一条街,里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秦国大环境便是如此,江南商业发达些,望京在偏北方,农业工业发达些,秦随便也没多想。 出了府来到街上,他先是问了问在路边嬉闹的孩童和妇人,城内有哪些医馆的大夫名声最好,医术最佳,为了安全起见,他还多问了几个人,最后大体确定了一个范围。 百姓口中医术好的大夫出乎意料地不一致,有的收费要高些,有的则是怜悯穷人,收费要低些。 也不在乎钱财,秦随也实在担心沈惟舟的身体状况,他干脆就这么一家一家医馆的找过去,几乎把全城有些名望的老大夫都请出来,才算作罢。 为了方便,秦随都直接付下定金,然后请这些大夫都去知州府,对外的说法就说给沈惟舟检查调养身体。 秦国望京都城脚下也有无数世家子,但秦随这个人实在是太过狠戾,以至于众人都惧怕他,所以别说嚣张跋扈了,那在京城是一个缩的比一个厉害,生怕在秦随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抓住了。 那些公侯大臣也是知情识趣,每天下朝回府后都会对着自家那些不成器的后代一顿教育,整日里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一个不小心惹上秦随然后全家陪葬诛九族。 帝王眼皮子底下的世家子都跟鹌鹑似的,所以秦随平日里是很少见到真正的世家子做派的。 但他也并不是没见过。 要论骄横无礼,张扬跋扈,燕国世家子当属第一。 既然如此,那沈惟舟作为深得帝宠的“钦差”,又是世家精心培养的公子,需要这么多大夫调养身体,也不算过分。 秦随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回府的一路上秦随本不欲为多余的事情牵绊住自己,甜腻腻的糕点气息夹杂着鲜花的清香扑面而来,男人下意识地蹙眉,继续往前走着,没走出几步就顿住了。 他突然记起来,沈惟舟好像说过,他喜欢吃甜食。 如果吃了甜食的话,心情会变的好一点,不舒服也会减轻一点吧? 秦随不确定地想着。 然后卖桂花糕的摊贩就看见一个身量修长,俊美冷冽的黑衣男子在他的小摊面前驻足良久,神情似乎有些犹豫,一直在小摊上的糕点间摇摆不定。 这样尊贵的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喜欢吃这种甜食的模样,而且看这样子也不是经常买,也不知道哪种好吃。 摊贩眼珠一转,心中有了猜想,马上就克服了自己对上位之人天生的恐惧感,态度热络起来。 “这位公子想必是第一次来这里买糕点?那公子可算是找对人了,不信您出去问问,我这糕点啊比那酒楼中的方子都要正宗呢,公子家中等您的美人肯定喜欢!” 家中的美人? 秦随不置可否,只是唇角稍微上扬一下。 他看着这满摊子的糕点,问道:“哪种最好吃?”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要甜的,不甜的不要,他喜欢吃甜的。” 摊贩眼前一亮,一拍大腿。 “那您可真是问对人了!” “……” 半响,秦随拎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漫不经心地放下一块银子:“不用找了。” 摊贩连忙拿起银子咬了一口,乐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公子,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啊!” [……我都没眼看。] [秦狗还我冷漠无情的暴君形象啊啊啊啊啊!] [桂花糕,梅花糕,红豆糕,荷花酥,艾草青团……秦随这一样不落都给买了,简直是人傻钱多的典范。] [有一说一我也想吃。] [谁不是呢。] 其实那摊贩的话术很是拙劣,秦随看得分明,只是懒得揭穿。 帝王心术都那么炉火纯青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摊贩想引他多花些银子的小把戏,但不得不说,那摊贩说的话,秦随爱听。 还有就是,秦随平日的吃食都是由宫中御厨负责,他从未操过心,不认识几样糕点,不知道哪些好吃,也不知道沈惟舟的口味。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3节 既然不知道他的口味,那便都买一份,让他都尝一尝,那样下次就知道他的口味了。 秦随后知后觉,却又清醒无比地发现,他想讨沈惟舟欢心。 ……真是笑话。 帝王冷嗤一声,神情愈发散漫,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生怕把给沈惟舟买的糕点弄碎了去。 就这么一路回了府。 秦随走的时候是翻墙走的,回去的时候也没走正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知州府周围设下的那点官兵对他来说根本就未曾放在眼里,他整个人在府衙如入无人之境,一点阻碍都无。 他就这么顺着走到了一个院子,而再往前,就是沈惟舟他们所住的院子。 习武之人对周围的风吹草动十分敏感,更何况秦随这般武功高强的人,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听到了院子里不同寻常的动静。 微微顿了顿,秦随单手拎着糕点,避过院子里隐藏的侍卫,悄悄绕到了一处死角。 屋里传来的争吵越来越剧烈,秦随伸手轻轻在窗纸上一戳,然后靠过去,狭长凤眸褪去了散漫之色,变得冷冽起来。 与此同时,下一句话也传进了秦随的耳朵里。 “那么好的货色给了红袖阁都能跑了,本官倒是真的不知道要你们有什么用了!” “拍卖会在即,此事暂且按下,容后再议。本官可要提醒你们,来交接军械和军饷的使者已经到了,要是那批货再有什么差池,本官保证——” “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65章 所在的地方不算安全, 秦随也不在身边,所以沈惟舟并不能睡得安稳, 只是处在一个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 有一丁点儿动静都能让他醒过来。 比如说现在。 门被推开又合上,声音放得很轻,不仔细听能让人把这细微的动静忽略过去。 但沈惟舟却是马上就张开了双眸, 眼里微不可察地漫上一丝欣喜, 然后又马上消失殆尽,化为一片冷凝。 他原本以为来的人是秦随。 ……不是他。 不请自来的神秘人很是不客气,似乎是笃定认为沈惟舟不会醒过来, 因此行为动作都不是很小心。 他径自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然后端茶坐下打量着四周, 良久, 沈惟舟听到茶杯落到桌上发出的清脆一声响。 “这迷魂香倒是如盛空阳所言,十分好用。无色无味, 让人防不胜防。”那人饶有兴致地道, “也不知道这药效是多久, 够不够把西楼渡给的子母蛊用上。” 子母蛊? 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控制人的蛊虫,沈惟舟微微抿唇,听着来人接下来的动静。 没有让他等太久, 男人起身,慢慢走到沈惟舟床前,不出意料地看见床上青年安静熟睡的精致眉眼。 “刚刚风九御说那黑衣侍卫已经出府了。”男人的话中带着莫名的笑意, 隐隐约约还有一种居高临下地轻视感, “不知道等子母蛊发作的时候, 你和你的侍卫还能不能像今日一样嚣张?” “……” 沈惟舟阖着双眸, 假装被药迷倒熟睡的模样, 实则在听系统给他转述情报,然后冷静无比地作出分析。 【是云子衍!】 系统恶狠狠地磨牙。 【这个后宫男主是丑的见不了人吗,怎么整天都戴个帷帽,在屋里也戴个帷帽,闷不闷。】 “本来是为了三国之间的大事而来,没想到碰到你这种绊脚石……望京吗?与秦随一起长大,白家幼子?倒是听说过。” 【还说,还说,知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别以为是主角后宫就能逃脱这个定律。】 “不过也无妨,反正总归是要死的,你来了也好,为此间江南之事找一个完美的替罪羊,等江南乱起来,秦国也乱起来之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啊呸,你才去死呢,你全家都去死,画个圈圈诅咒你……啊啊啊舟舟他要动手了!】 就在系统已经把情况说完,云子衍也把关子卖完的时候,他终于拿出了那所谓的子母蛊,要把它用在沈惟舟的身上。 这蛊虫被盛在一精致小巧的瓷瓶中,母蛊为主导,在西楼渡手中,子蛊为被支配的一方,就是现在云子衍拿着的这个。 不知道这蛊有什么作用,它胖嘟嘟圆滚滚的,通体为墨绿色,像是缩小版的蛆虫,有一股香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云子衍拿着瓷瓶,帷帽后的视线落到沈惟舟身上,语气有些玩味。 “就是可惜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肌肤如此动人颜色,倒是方便行床笫之事,也不知道如果喂你吃下这子蛊,再命你去与那秦随交欢,是不是帝王也难逃美人关。” “……毕竟是进了红袖阁又当了一回头牌的玩意儿。” 听着云子衍如此调笑的话语,系统已经气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然而沈惟舟还是恍若未觉,安心扮演着待宰羔羊的角色,听着云子衍吐露出更多的东西。 只不过云子衍毕竟是冠绝天下的云家世子,纵然是有把握言语也十分谨慎,再没有透露其他。 瓷瓶冰凉的瓶身缓慢而狎昵地在沈惟舟瓷白的侧脸上抚过,云子衍俯身把瓷瓶递到沈惟舟唇边,就要打开瓶塞。 “你和你那侍卫都会是很好的傀儡,是吗?” …… “是吗?” 千钧一发之际,秦随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意味。 云子衍的手一顿,帷帽下的表情难看起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系统和弹幕俱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秦随你是我的神!] [那蛊虫好恶心呜呜呜,我想到了苍蝇卵。] [救,有画面感了。] 秦随一只手还提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另一只手提着剑,就那么负手而立,神情冷淡,带着一丝明显的杀意。 他看着站在床边的云子衍,舌尖抵住齿列,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你刚刚说什么。”秦随低声命令道,“再说一遍。” 男人狭长漂亮的凤眸里带着认真。 “我赏你一具全尸。” 秦随的话对于云家嫡长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侮辱,云子衍的脸色愈发难看,但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先把手中的子蛊收起来。 然后又得到了秦随的一声吩咐。 “放下。” 放下? 云子衍缓慢地点点头,像是完全不敢和秦随正面对上,又把瓷瓶从袖口拿出来,要交给秦随。 秦随除了登基称帝之前那段日子是灰暗的,剩下的日子都是前呼后拥,就算有人忤逆也是阴奉阳违,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出尔反尔,搞小动作。 因为他是秦帝,是秦随。 然而秦随忘了,现在的他可没暴露身份,只是世家子身旁一个出众的侍卫罢了,没那么大的本事,让所有人都听命于他,畏惧于他。 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戴白色帷帽的男子手腕一翻,动作迅速拔掉瓶塞,干脆地挑起沈惟舟的下巴就要给他喂下子蛊。 秦随心跳骤停一瞬,油纸包径直落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他拔剑就朝着云子衍后心而去,眼神却全落在了沈惟舟身上。 因为云子衍的身形恰好挡住了沈惟舟,所以秦随并没有看到,在云子衍挑起青年下巴的那一瞬,青年倏地睁开了双眸。 他漂亮的眉眼间满是令人心折的温和清隽之感,细细看去又分明是冰冷和审视之色。 沈惟舟像是早就知道云子衍不会轻易地离开,他明明看不见,却精准地反握住云子衍的手,然后用力。 云子衍毫无防备,瓷瓶脱手而出,被沈惟舟轻轻松松地接在了手里,拿到了远离云子衍的那一侧。 虽然一时不察被沈惟舟制住,但云子衍反应也很快,当即就要去夺那子蛊。 沈惟舟轻轻冷嗤一声,修长有力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短匕,以一个云子衍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抵上了云子衍的脖颈。 隔着白色帷帽的纱帘,沈惟舟秾丽的眉眼似是蒙上了一层雾,云子衍有些愣神,感觉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不真切,只有那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愈发诱人。 沈惟舟看着白色纱帘上渗出的血迹,语气没什么波动:“倒是难为费心了,为了我这般大费周章。” “回去告诉盛空阳和西楼渡,这份礼,我记下了。” 一切都是说起来迟做起来快,秦随的剑也抵上了云子衍的后心,只需一个心念神动就可以取对方性命。 但秦随却并没有在意云子衍的死活,而是先去看沈惟舟。 “没事吧?” 秦随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沈惟舟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放他走吧。” 放走? 秦随的视线掠过云子衍:“杀了便杀了,不会出事。” 意思是让沈惟舟不要有什么顾虑,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出了什么事都有秦随给他兜着。 沈惟舟依旧是那个意思:“放人。” 三人对峙半响,沈惟舟率先放下了短匕,秦随沉默片刻,终究是听了沈惟舟的话,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云子衍在原地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沈惟舟的位置。 秦随见状,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语气带上了危险。 “滚。”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4节 秦随的杀意太过直白,云子衍也不再多留,径直离去,没再多说什么话。 就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秦随眼皮都不抬一下,顺手拿了那个云子衍碰过的茶杯扔出去。 茶杯直直冲着云子衍的帷帽而去,速度极快,力道极重,角度也极其刁钻,让人避无可避。 云子衍似乎笑了一下,头也没回。 “啪——” 茶杯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秦随微微正色。 “留不下他的。”沈惟舟听到了两人闹出来的动静,突然开口,“他武功不在你之下。” 秦随听出了言外之意:“你知道他是谁?” 把瓷瓶放到桌上,沈惟舟刚要给自己倒杯茶水,一杯已经倒好的茶就递了过来。 “……谢谢。”沈惟舟轻轻道了声谢,“见过,也跟你提过。” “他是云子衍。” 与谭文公见到的那次,云子衍也在场,而且看上去云子衍在秦国活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像是每年都有特定的一阵子会到秦国来。 燕国云家嫡长子出入秦国江南一带如入无人之境,而且跟秦国江南一带的官员都有交集,这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事,更别说云子衍那几乎算是明示的话。 江南乱,秦国乱。 把云子衍刚刚说的都跟秦随复述一遍,沈惟舟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童家那群人应该也住进知州府了……这知府倒是随便,是个人都能来逛一逛。”沈惟舟意有所指,“云子衍那群人还是盯一下吧,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肯定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 想起自己在于瑞仁那里听到的东西,秦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底是一片淡漠之色。 江南这趟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浑浊。 本来以为是钱和权,现在又牵扯上了兵。 幕后这人胃口倒真是不小,他这是想把他拉下去然后自己得到秦国登顶帝位? 秦随手指轻叩两下剑鞘,若有所思。 真是……蠢货。 还没想好要不要把于瑞仁说的事告诉沈惟舟,看沈惟舟坐着小口小口喝茶的模样,秦随突然想起了什么,反身去捡拾起散落一地的油纸包。 沈惟舟听见了动静,有些不解:“你拿着什么?” “是要给我的吗?” 秦随点点头,想起沈惟舟看不见,又低低“嗯”了一声。 “对……路上顺便买的。” 提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到沈惟舟面前坐下,秦随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那摊贩说很好吃,是甜的……” 话还没说完,秦随就顿住了。 沈惟舟探过身来:“怎么了?” [给舟舟买的荷花酥碎掉了呜呜呜。] [傻帽云子衍,老娘跟阻止我磕cp的人不共戴天!] [碎了就不能吃了?矫情。] [你不矫情,你吃饭能不能从垃圾堆里捡着吃,傻逼滚!] 秦随给沈惟舟买了很多种糕点。 荷花酥,桂花糕,山茶饼,红豆泥……各种糕点的卖相都很不错,色香味俱全,据说好吃又好看。 但众所周知,除了价格不菲外,糕点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易碎。 不能挤压,不能剧烈撞击,不能放置在温度太高的地方。 但秦随刚刚只顾着沈惟舟了,压根儿没管这些糕点,直接随手一扔,没想到就碎了。 荷花酥顾名思义,就是荷花形状的糕点,层层叠叠的深浅色裹着糖粉,有含苞欲放的荷花,也有灿烂盛开的荷花,最中间是流心的馅料。 荷花酥堆积的花瓣酥脆无比,薄如蝉翼,是为了保证口感,入口即化,咬一口就唇齿留香。 也因此它受不得撞击,更何况是秦随那样的力道,现在整个油纸包里全是荷花酥的残骸,都碎成了渣子,看不出原本荷花的形状。 虽然现在沈惟舟也看不见,但秦随还是想给他最好的。 秦随又开始拆下一个油纸包。 一个,下一个,又一个…… 直到把所有的油纸包拆完,秦随都没有说一句话。 都碎掉了,没有一块糕点是完好无损的,或多或少都带着磕磕碰碰出来的边角。 身量修长的男子微抿唇瓣,俊美的面容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委屈,像是耸拉着脑袋和耳朵的大狗狗,连摇尾巴的心情都没有了。 沈惟舟听系统说了面前摆着的是堆什么东西,也看了弹幕,顿时就明白了现今是什么情况。 他觉得有些好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秦随抬眸看他:? 沈惟舟收敛下笑意,眉眼弯弯,长而密的睫毛微垂,瓷白的耳侧落下几缕碎发,衬得整个人更加清透。 他微微低头:“好甜。” 自从第一个油纸包拆开后,空气中就充满了甜腻腻的气息,好像是因为碎了的缘故,甜腻的气息比往常更甚。 “是买的糕点吗?” 秦随嘴硬:“不是。” “给我买的?” 秦随继续否认:“没有。” 沈惟舟轻轻笑了笑,摸索着拿了半块桂花糕,尝了一口。 然后慢慢地把它吃完。 “很甜,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一秒没看住老婆差点没了5555 舟舟:? — 第66章 在沈惟舟说完那句很甜之后, 不知道为什么,秦随总觉得有点不敢看他。 俊美高大的帝王面前摆着满满一桌子摊开的油纸包, 就那么有些不知所措地呆了呆, 耳垂慢慢变得通红。 就在这时,沈惟舟吃完自己拿的那半块桂花糕,又摸索着给秦随拿了小半块, 递给了他。 “真的很甜, ”沈惟舟微微偏头,言笑晏晏,“陛下要尝尝吗?” “尝一口好不好?” 听着沈惟舟这温柔又熟稔, 仿佛哄小孩一样的话, 秦随鬼迷心窍般地垂下了头, 慢慢张口, 吃下了沈惟舟手上举着的桂花糕。 沈惟舟感觉到打在手上的湿热呼吸后微微一愣。 ……其实他没想喂秦随,他是想让秦随拿过去自己吃, 但自家陛下显然是会错了意。 因为觉得是自己没有说清楚的缘故, 所以尽管沈惟舟觉得有些羞赧, 但还是没有缩回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让秦随吃完了这半块糕点。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沈惟舟感觉到有个柔软湿热的东西舔舐上了他的指尖。 尾椎骨瞬间一麻,沈惟舟身子有些软,下意识收回了手:“陛下。” 满室寂静, 半响, 沈惟舟好像听见秦随低低笑了一下。 感受着指尖的黏腻触感, 青年眼尾泛红, 眸中却是一片平静:“陛下失礼了。” 秦随心情很好的样子:“失礼吗?” 这还用问?那不然呢? 懒得回答秦随这种蠢问题, 沈惟舟正要起身,耳边就传来秦随低低一声叮嘱。 “别动。” 沈惟舟:? 没等他没反应过来,沈惟舟乖巧地坐在原地,秦随俯身探手抚过面前美人软软的唇角,将其上的糕点碎屑拿了下来。 沈惟舟的耳垂也不争气地红了。 弹幕顿时一片磕到了,系统则是在意识空间里长吁短叹,大骂狗皇帝抢它舟舟宝贝。 逗弄够了沈惟舟,秦随散漫地坐回原处,对糕点做出了评价:“味道一般般。” “下次给你买更好吃的。” 沈惟舟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糕点的事先放一放,沈惟舟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陛下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于瑞仁来知州府吗?” 知道沈惟舟想说什么,秦随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拍卖会?” 沈惟舟微微颔首:“对,拍卖会。”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5节 拍卖会不日便将开始,如果真的如他所想一般,这拍卖会表面上是拍卖会,竞选今年皇商的资格,背地里却全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的话,那这拍卖会一定会对进去的人严格审查,四周守卫也都是严加看管。 到时候秦随进去或许还不算费劲,只是他双目暂时不能视物,燕无双又毫无自保之力,他们两个只会拖累秦随。 他知道秦随或许比他想象中更擅长应付和处理这种事,也知道秦随在外面的名声是什么样子。 但他又实在不放心让秦随一人应付这些事情。 所以就要想个办法,让他、燕无双都能跟着秦随进去又没有危险,或者说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人在什么时候会对自己的认知深信不疑呢? 在所有的真相都是经过自己的手调查出来,所有的局都是自己一力谋划而成的时候。 进拍卖会当然也是如此。 他不仅要去拍卖会,还要光明正大地去,要让于瑞仁请着他去,求着他去,这样才能让所有人的戒备心降到最低,也能让他们卸掉更多的伪装,露出更多的马脚。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的形象应该不算好。 性子张扬跋扈,吃穿用度奢靡,不通文墨武功,喜好玩乐,随心所欲,高调放肆但没脑子。 这就是他给于瑞仁初步透露出的形象。 而打发他这种纨绔世家子,接下来的拍卖会无疑就是一个极好的去处,也是一个极佳讨好哄骗他的手段。 沈惟舟相信,这位知府大人不会让他失望的。 青年长睫微垂,久久不语,似在出神。 秦随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沈惟舟在想什么。 “不行,你不能去。” 沈惟舟微微蹙眉:? 秦随见状,极为认真地说道:“真的不能去。” “这次拍卖会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现在双目不能视物,身体又十分虚弱,去了会很危险,还是安心待在这里,然后乖乖等我回来找你。” 沈惟舟十分敏锐,马上就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眉心蹙得更紧:“陛下好像瞒着我什么。” 这下轮到秦随沉默了。 沈惟舟深吸一口气,难得有点语气不好:“说。” “到了这种时候,我不认为陛下还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 “……” 秦随犹豫了一下,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把刚刚在于瑞仁书房外听到的东西都告诉了沈惟舟。 “拍卖会确实是要选出今年上报的皇商名额,于瑞仁每年借着这件事大肆敛财,让各路商贾给他赠送金银珠宝,奇珍异物,所谓的拍卖和选拔也不过就是他贪污受贿的借口罢了。” “所有人都认为拍卖会是于瑞仁发财的一条路子,但这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拍卖会是最表层的,于瑞仁敛财受贿是第二层,而第三层则是隐藏起来的最核心一层——” 沈惟舟轻声接上了秦随的未尽之语。 “……兵马粮草?” 秦随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沈惟舟反应这么快,然后他低低应了一声:“是。” “于瑞仁在和其他一些人做军械军粮的交接,至于背后之人是谁,具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都还不知道。唯一肯定的就是这兵马粮草的买卖,他们已经进行了很多年。” 沈惟舟半支着手,淡淡地抬眸:“不难猜到。” 江南一带蛀虫百出,漏洞如此之多却又被瞒得严严实实,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此地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让此地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到秦随眼前。 若只是求财贪腐,收受贿赂的话,倒还做不到如此地步。 能做到这般形势,大多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命。 人有时候可以压下对钱财的贪婪,但大部分时候都压不下对某些东西的恐惧。 如果不是单纯为了钱的话,那江南这般情形就很好解释了。 沈惟舟的手指轻叩两下桌面,若有所思:“钱、权……兵。” “陛下看来要做好准备才是,就像刺杀陛下这件事一样,江南之事看上去也是筹备已久,他们……是想要造反罢。” 秦随闻言笑了笑,把手中倒好的茶递给沈惟舟,悦耳的嗓音里满是漫不经心的意味:“那就来试试。” “朕……等着他们!” 第67章 秦随说明了自己的理由, 把自己在于瑞仁书房外听到的东西总结了一下和盘托出,本意是想打消沈惟舟蹚浑水的念头, 却没想到沈惟舟还是十分平静地告诉他—— “要去。” 秦随闻言笑容微顿:“理由。” “不需要理由。”沈惟舟平静地道, “于瑞仁会请我们过去的,如果到时候我不去你去的话,可疑之处就太大了。” “但是你的身体状况……” 秦随话音未落, 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听上去像是燕无双的。 果然,不多时,燕无双就“笃笃笃”地敲门, 告诉沈惟舟和秦随外面有一群大夫上门, 说是要给府上公子调养身体。 “但是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燕无双有点无语, “说要经过知府大人同意才肯放进来。” “要去找一趟那什么知府吗?”燕无双郁闷地问秦随, “他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东西。” 秦随回答更是言简意赅:“不用。” “于瑞仁自己会放人进来的。” 没有摸清他们的身份底细之前,于瑞仁只会供着他们, 尽量避免起冲突, 然后引起更大的动静, 惊动京城那边。 毕竟他做的一系列动作事关重大,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大搞砸了要紧之事,不说他自己的损失, 他背后的人也第一个饶不了他。 听了秦随的话之后,燕无双深觉有理,干脆也找了个地坐下等着, 再没了刚刚蹭蹭冒火的情绪。 果然, 没让他们等多长时间, 府里的婢女就引着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朝沈惟舟的房间走来, 到了之后先是连声道歉, 说护卫不懂事冲撞了贵客,又说了几句知府让她说的场面话就退下了。 “过来。” 沈惟舟听着动静,自然知道是秦随找来了大夫,反正都已经暴露了毒发时的模样,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知道秦随早晚会搞清楚这件事。 但他也没想到秦随竟然把整个禹城的大夫几乎都请了一遍。 房间里嘈杂无比,大夫一个接一个地进来,问好一声接一声不间断地响起,沈惟舟听着有些头疼,不自觉地朝秦随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秦随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惟舟什么都没说,但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就能把对方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 于是下一刻,沈惟舟听见秦随冷冷的呵斥:“闭嘴。” “都出去,一个一个进来。” 语气并不礼貌,但是很秦随。 大夫们显然也是见惯了大场面,听见秦随这么说也不生气,相互之间瞧了一眼,便乐呵呵地出去候着了,然后就是按秦随说的,一个接一个的进来给沈惟舟把脉。 明面上说的是给沈惟舟调养身体,但只是给一个世家子调养身体可请不动这么多老大夫,沈惟舟心知肚明,秦随告诉这群老大夫的应该另有说法。 如他所料,老大夫们给他把完脉之后并没有跟他说什么,而是都去了外间,跟秦随汇报了情况。 【果然高手在民间,他们居然有好几个能看出来你中了毒,还能开出缓解的方子!】 系统一边给沈惟舟通风报信,一边暗自欣喜着。 安秋明说是能给沈惟舟解毒,但恢复武功都还没成功,更别说没个影子的解毒了。 现在沈惟舟和秦随又不在秦王宫,想找安秋明继续调养都没办法,带的药也早就吃完了。 沈惟舟已经断药了好些日子,系统怀疑大美人突然毒发就是因为受安秋明药力刺激,又没有继续吃药造成的。 现在好了,秦随直接找了那么多人来给大美人看病,说不定就有人能解毒,就算没人会解毒,能缓解一下也是好的! 系统还就真不信了,这天下就主角一个人能解大美人的毒不成。 【宝子你放心,如果主角受医术高超的话,那主角受就一定会有一个师父,就算主角受不给你解毒,我们可以找到他师父那个糟老头子,总之你一定会没事的!】 系统信誓旦旦,沈惟舟轻笑着应好。 听完了最后一个老大夫的结论和推测,秦随拿着一沓方子进来,让燕无双跟着其中一位大夫去抓药,而他自己则是来到沈惟舟面前,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中毒,剧毒,绝命之兆。 秦随一下子就想到了风九御中毒的传闻,还有盛空阳耗尽心血舍命救人最后成就良缘的佳话。 都说是盛空阳救的人,可现在盛空阳平安无事活蹦乱跳,他在手心里捧着的美人反倒是命不久矣,中毒已深。 帝王冷漠地垂下眼,打量起面前青年温和清隽的眉眼。 之前传来的情报里好像也提到过,风九御除了有盛空阳,天算宗内还有一位天资卓绝的师弟,同样是爱慕风九御已久,为此不惜处处与刚找回来的盛空阳作对,从而引起宗门里上上下下的不喜。 这个师弟……就是沈惟舟? 沈惟舟喜欢风九御? 秦随脸色愈发烂了起来。 不爽归不爽,生气归生气,让秦随不管不顾沈惟舟的身体状况他是做不到的。 不少大夫都看出了沈惟舟如今内里亏空,毒素侵蚀身体已久的现状,可是他们最多也只是能开一些抑制毒素蔓延,补充身体虚弱的方子,再多的便是束手无策。 秦随还从一个老大夫那里知道,如果找不到解毒之法,沈惟舟的性命只剩下不到半年之数。 半年。 秦随慢慢在口中咀嚼过这两个字,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 他第一次在身为帝王的职责与偏好之间做出衡量和选择,脑海中已经在想怎么才能快速了结江南一带的事又不动摇秦国根基,尽快地返回望京。 等到江南此间事了,他要集天下之力,遍访世间名医,给沈惟舟解了这糟心的毒。 想到老大夫说的毒发时沈惟舟可能遭受的痛苦,还有沈惟舟今日吐血的模样,秦随轻轻闭了闭眼。 他要沈惟舟活着。 至少在他弄明白他对面前这个人是什么想法之前,他要好好地活着。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6节 但这些话就没必要告诉沈惟舟了。 沈惟舟能感觉到秦随在看他,但秦随又始终都不说话,他不由得带上几分疑惑。 半响,就在沈惟舟要开口问秦随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秦随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 “拍卖会你可以去。” “但是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能瞒着我去做危险的事,不能做伤害到自己的事。” 秦随补充道:“一点也不行。” 对话越来越像长辈哄小孩了,沈惟舟哭笑不得,有些无奈:“……好。” 听到沈惟舟答应了,秦随定定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于瑞仁只是一条杂鱼,他的背后还有无数条线,朕本来是想慢慢引蛇出洞……但是现在朕改变主意了。” 秦随的话充满着帝王居高临下的冷漠与轻视:“他们还不配朕这么费心思。” 沈惟舟点点头:“所以?” “所以你要当一次真正的钦差。”秦随俯下身,视线细细描摹过青年乖巧温软的眉眼,语调也不自觉轻了下来。 “查出知州背后所做之事,将他绳之以法,追查幕后元凶,肃清江南官场,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给秦国朝野上下一个震慑。” 秦随声音很轻,但内容极重。 “朕允你先斩后奏之权,日后秦国所有官员,见你如见朕。” 沈惟舟呼吸一窒。 他本来是不算有身份的。 不管是沈惟舟的真身份还是盛空阳的假身份,他在秦随身边都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可以说在秦王宫里,沈惟舟在其他人眼中只不过是帝王手中的玩物,是秦随身侧的附庸,就是菟丝子一般的玩意儿。 哪怕是跟秦随来到江南,这一路上谭文公等人对他的尊敬和礼遇也不过是因为秦随,因为他是秦随带着的人,所以才对他另眼相待,至于他是谁,则根本不重要。 张三李四也好,沈惟舟也好,是谁都行,反正重要的是秦随。 至于今日在童初尧等一行人面前谎报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当时的困境。 秦随的名号确实是极好用的,沈惟舟告诉其他人自己是钦差,一是为了摆脱童家的麻烦,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三就是为了接下来名正言顺的进拍卖会做准备。 但无论装的再怎么像,不管有多少人相信他的说辞,沈惟舟始终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身份,没有资格,什么都没有。 秦随是秦国帝君,燕无双是燕国长公主,他什么都不是。 一行人里看似是以他为主导,其实谁又知道呢,他才是里面身份最低微的一个。 然后现在秦随给了他一个身份。 秦随把他钦差的身份给坐实了。 不是伪装,不是假借,不是随机应变。 沈惟舟就是秦随钦点的官员。 名正言顺。 那钦差要干什么呢? 不可违法理,不可逆民心。 沈惟舟突然就笑了,他慢慢地对秦随点头,脊梁始终挺得笔直,像修长苍劲的青竹。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半夜 第68章 沈惟舟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个钦差的身份, 毕竟于他而言,他不是秦随的臣子, 也并没有什么报国安民的远大志向, 对于这种寻常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官职他没有任何执念。 但秦随没有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命令他,没有不容置疑的通知他,而是用几乎小心翼翼的诱哄和请求问他—— “就当帮我一个忙, 好不好?” 没有用朕的自称, 而是用的我。 沈惟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面对这种类似大狗狗撒娇的行为语气没有任何抵抗力,更何况他感觉到了秦随发自内心的那种尊重。 “我在暗你在明, 这样会把你置于危险之地, 但这是我当下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如果是我直接暴露身份的话, 我们的处境会更危险, 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截杀我们。” “为了皇权,不死不休。” “朕不能保证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但朕能保证, 只要朕在你身边一日, 只要朕还活着,就没有人可以动你。” 沈惟舟看不见此刻秦随的表情,但他莫名有种感觉, 这个男人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疯。 因为下一秒,秦随就附耳在沈惟舟身侧低低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吐出四个字。 “共死同生。” 沈惟舟唇瓣微抿, 长睫掩住眼底的情绪。 此次江南之行, 秦随将沈惟舟置于风口浪尖, 让无辜之人踩着刀光剑影前进, 一个不慎就会踏入尸山血海, 万丈深渊。 若是换个人也就罢了,但这个人又偏偏是沈惟舟。 那秦随就以帝王之尊和沈惟舟赌上这一程。 这一程山水里,沈惟舟活,秦随就活,沈惟舟若死,秦随也不苟且独生。 听起来有点像是在逼迫的样子,但沈惟舟了解秦随,所以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秦随是在和他商量,和他商量共同承担这一份责任,而且秦随要背负的风险远远比他大得多。 因为…… “陛下死了倒是没什么,那陛下的子民该当如何?” 沈惟舟平静地开口。 秦随看着他的模样,唇边笑意更甚。 “真到了那种时候,想这些就没什么意义了。”俊美年轻的帝王意味深长,“没了朕也会有下一个天降紫薇,没了大秦也会有下一个宋齐梁陈,朕要对自己的子民负责……” “……朕也要对你负责。”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再深究下去的必要了。 沈惟舟在前二十年人生里一直把天算宗当做自己的家,把各个长老师兄弟们当成自己的家人朋友,结果就是一朝背弃,被驱逐嘲弄。 如果没什么意外,他这一生就是居无定所,无亲无故,颠沛流离的命格。 他应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不会有爱人,有生死之交。 但秦随偏偏要留住他,要让山间的风为他而动,让林间的泉为他而流,让雾里的灯为他而亮,让沈惟舟留在这万丈红尘,去坠入这喧嚣的人间。 沈惟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算不算正常,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雀跃就像是藤蔓一样顺着蔓延到身体各处,指尖都不由得害羞得微微蜷缩起来。 他喜欢被肯定,喜欢被尊重,喜欢被爱。 于是他对秦随点了点头:“好。” 不管秦随以后会怎么想怎么做,但至少在这一刻,沈惟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帝王那颗炽热的心。 他相信秦随,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毕竟……他可是沈惟舟啊。 那个骨子里就恣意张扬,温柔又热烈,一剑霜寒的……绝世天才。 他永远对自己负责。 —— 或许是因为云子衍的劝阻,接下来的两天里盛空阳一行人销声匿迹,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沈惟舟这几天就被秦随看着喝药、吃饭,偶尔被秦随带着出门走一走,吃穿用度一应俱全都是最好的。 知州府也是够大,这两天里硬生生没让他们碰上一次,大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到了拍卖会当日。 在知州府的这几天沈惟舟可没少上于瑞仁面前刷存在感,每次去不是想要这个,就是想要那个。 今天看上了于瑞仁书房里的花瓶,明天看上了于瑞仁私库里的字画,还时不时发出一些能让于瑞仁“如雷贯耳”的睿智言论,把好玩乐好糊弄的世家纨绔名声坐实了。 在这一番操作之下,于瑞仁果然知情识趣,纵然还带着一定的怀疑,也早早就派人送上了拍卖会的请柬,请沈惟舟等人前去一看。 “到时候公子看上了什么尽管说与下官听便是,下官倾尽身家,也一定为公子拿下所好!”于瑞仁笑眯眯地朝沈惟舟拱手。 “好说好说,也劳烦于大人过几日写写此地的风土人情,百姓传言给本官一看,本官好回去说给陛下听。” 沈惟舟同样温柔地还礼,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说的做的却与这幅清正廉洁的样子截然相反。 两人各怀算盘,面上却演得好极了。 于是到了拍卖会这日,知州府外整整停了五六辆马车,几乎堵住了半条街,旁边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言一句。 自古民不与官斗,江南的百姓经过这么多年的驯化,早就都变得麻木温顺起来,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很微弱了。 因为整个秦国的传言都告诉他们,他们过得已经很不错了,秦国皇帝就是这么一个不管百姓死活的人,江南的官都是皇帝的人,官官相护,告也没用。 [封建社会普通百姓完美诠释pua受害者。] [但秦随也是无辜的吧,百姓的认知都被蒙蔽了。] [不知道为啥我总感觉秦随是个暴君的说法是被人有意传出去的。]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于瑞仁先登上自己那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先行离去。 盛空阳和风九御一辆马车,云子衍单独一辆马车,两辆华贵的马车后还跟着一辆同样富丽堂皇,甚至更暴发户一点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童月笙和她那婢女春雨。 童初尧没有跟童月笙一起,他早就提前去了拍卖会候着,并且再三叮嘱妹妹不要去凑热闹了,免得惹祸上身,坏他大事。 但童月笙对秦随贼心不死,更甚至对沈惟舟有了点想法,觉得以自己的姿色也不是不能让两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于是她在哥哥离开后,自己也偷跑出来,跟着盛空阳他们一路走,这样就不用请柬了。 不知道为什么,盛空阳分明不怎么喜欢童月笙,却也不赶她走,而是任由这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拍卖会。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7节 秦随他们是最后才走的。 朱红描漆的大门被推开,雕梁画栋的府邸内缓缓走出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衫的青年。他的肌肤是清透的瓷白色,乌黑漂亮的眸子掩在长睫之下,水色薄唇泛着潋滟的光,轻轻一抿都是惑人的殷红。 秦随不用伪装自己的容貌,动作自然就比沈惟舟和燕无双要快一些,早他们一步等在了马车旁。 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一会儿,正要进去看看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面前容色清艳绝俗的青年视线朝他投过来,顿时心跳一滞。 没有让沈惟舟自己走过来,秦随迎了上去,牵住他的手:“好一些了?” 沈惟舟自然知道秦随问的是他的眼睛,他看着面前依旧有些雾蒙蒙,却不再是一片黑暗的世界,轻轻笑了笑:“好多了。” 燕无双也紧跟在沈惟舟的身后出了门。 “走吗?”她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自己土黄土黄的脸,一点也没个公主的样子,“再不走迟到了。” “那就走吧。” 给他们准备的马车有两辆,按理说是沈惟舟单独一辆,秦随和燕无双另外一辆。 但秦随哪里能让沈惟舟单独乘车,况且他对燕无双的嫌弃就差写在脸上了,满眼都是“出门还要带个破公主电灯泡真麻烦”。 燕无双当然看得懂秦随什么意思,她本来还想据理力争一下,但看了秦随一眼还是怂了,只能讪讪地自己坐到了后面的马车上,给那两个人腾位置。 秦随顿时满意了起来,看燕无双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温和之色,满脸都写着“算你懂事”几个大字。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拍卖会现场。 说是拍卖会,可此次拍卖并不是对所有人开放,名额有限,拍卖的内容也与寻常百姓无关。 沈惟舟一开始也并不知道这拍卖会在何处,到了才发现所谓的拍卖会竟然设在一所偏僻却高大的宅子里。 这宅子像是废弃已久,门边木柱上的漆箔早已脱落,露出被风吹雨打的斑驳内里。牌匾上的字被人抹去了,上面现在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还有厚厚的一层灰尘。 可是……沈惟舟的视线落到门边,周围的空地都生长着枯黄的杂草,宅子的墙边也能看见长短不一的各种藤蔓草叶,门口处却是干干净净,半点长过杂草的痕迹也无。 不像是最近突然除干净的,倒像是一直就没有生长过一样。 这宅子真的被废弃了吗? 沈惟舟敛下心头的疑惑,和秦随等人一起上前,推门而入。 门口处就有专门的婢女迎接引路。 负责他们的是一名穿着蓝色衫裙的婢女。 那婢女看见沈惟舟和秦随的样貌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态度愈发恭敬,隐约还带着一丝勾缠。 她先是看了沈惟舟他们的请柬,确认无误后一俯身,低头间衣衫松散,端的是风情万种,清纯又妩媚。 只可惜沈惟舟看不清,秦随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她的媚眼纯纯抛给了两个瞎子看,没有引起一点反应。 她也不是不懂事,见状顿时明白了什么,知道沈惟舟和秦随不是之前那种沉湎美色的富商官员,神色收敛拘谨起来。 “公子请跟奴婢来。” 燕无双跟在后面全程都是透明人,也没脾气,乐得吃瓜看戏,专心扮演好了自己蠢笨无知小婢女的身份。 沈惟舟他们停下她也停下,见沈惟舟他们走她也就走,颠颠地跟了上去。 行进间,沈惟舟发现这宅子虽然外面看上去荒废已久,里面也不是常年有人居住的模样,但这石阶扶手上就是一丝灰尘也无,不是有人专门打扫过就是这宅子根本就不是看上去的荒废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沈惟舟的直觉告诉他,这宅子的情况应该是后一种。 似乎是明确了沈惟舟他们一开始的那种态度,这蓝衣婢女一路上没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言语,把他们引到一处院子后就退下了。 “公子顺着进去即可,此处奴婢不能踏足,容奴婢先行告退了。” 燕无双见四下无人,悄咪咪戳戳沈惟舟,又指指面前这个破烂院子:“拍卖会?” 就这? 秦国拍卖会都这么寒酸的吗? 秦随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闻言不动声色地隔开沈惟舟和燕无双,长眉微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惟舟更是干脆:“走。” 三人踏进了院门。 院子里的人比沈惟舟想象中要多一些。 一份请柬只邀请一人,一人最多可以带两个随从,那这么算下来一份请柬就是三个人。 寒冬腊月刚过,初春将临,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刚冒头的嫩绿色,一片欣欣向荣万物复苏之态。 这里本该是安安静静赏景的大好去处,但一群人却生生破坏了这种美感,让人赏景的兴致大打折扣。 每个人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有富商。 他们形貌不一,有肥有瘦,有高有矮,大多都穿着华贵,或慈眉善目,或贼眉鼠眼,但眼中或多或少地都带着一些精明的算计之色。 他们带的随从也很好认,一位家中小辈,一位账房管事,也或许是高薪聘请的门客,总之带小辈是为了长见识传授经验,带另一人就是为了参考意见给自己出谋划策。 有官员。 这些官员大多身着常服,不甚起眼,但脸上自有一股威严之色,不笑的时候很能唬人。 他们有的清高,对周围不屑一顾;有的傲慢,对同僚指指点点;有的谄媚,在寻找比自己品阶更高之人;还有的八面玲珑,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却看不出来真正在想些什么。 他们带的随从也很好认,有的带家中女眷和小辈,有的带了两个侍卫陪护左右,还有的干脆带了好友前来,就当玩乐。 还有一些文人墨客,一些其他看不出身份的人…… 沈惟舟慢吞吞地看过去,边看边听着系统在自己脑海中的补充说法,心里大致地把情况勾勒出来。 等到把一圈人看完,他莫名感觉到有点不对,但又察觉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之前那蓝衣婢女好像并不是个例,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沈惟舟他们一样不为美色所动,而且还是送上门的美色。 沈惟舟扫了一眼就看到无数的婢女穿着各色衣衫,像是五彩缤纷的蝴蝶跃入花丛,娇笑着跌入各个富商官员的怀里,任由无数双手在自己娇躯上游动,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狎玩。 “……” 见身侧的人蹙着眉努力看清的模样,秦随漫不经心地抬手,捂住了沈惟舟的眸子。 沈惟舟微微抿唇,又把覆在自己眸上的修长手掌拿下来。 就在这时,“铛——”的一声响,拍卖会开始了。 一个院子,一群人,无数把软椅。 他们围成一个大圈,而圈子的中央,一个青衣中年人带着一群婢女,准备好拍卖所用器物和宝贝,粉墨登场。 一串冗长但毫无用处的寒暄之后,那青衣中年人笑着一锤定音。 “那么我们的拍卖会,现在——正式开始!” “第一件,来自南海的七宝纯晶极彩珍珠串,起拍价,三万两!” 周围断断续续地响起窃窃私语。 “三万两,就一串破珠子,这也太贵了吧。” “你懂什么,这种南海最顶级的珍珠有价无市,错过这次不知道要等哪一次。” “这种珠光宝气的玩意儿也就女眷喜欢,老子才不花这冤枉钱。” “后面肯定还有好东西,但这个也不是很贵,试试吧。” “都别抢,都别要,这珍珠我家美娇娘喜欢,我定要拍下博得美人一笑。” 沈惟舟轻而易举地就把周围人的私语纳入耳中,他听着没有任何营养、仿若菜市场买菜砍价一般的话语,沉默半响。 秦随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但他并没有疑惑太久。 几乎是同时,沈惟舟和秦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了一个名字:“于瑞仁。” 沈惟舟没有丝毫犹豫,拉起秦随就走。 既然是知府于瑞仁组织的拍卖会,那为何拍卖会现场不见于瑞仁的身影? 云子衍明显知道良多,他也随着于瑞仁来了拍卖会,他人呢? 再退一步说,盛空阳和风九御为何也不在? 早该发现的,三路人马从知州府出发来拍卖会,但最后在这院子里的却只有最后到达的沈惟舟一行人,早前出发的于瑞仁和云子衍他们竟是没有丝毫踪影。 “这里不是真正的拍卖会。拍卖会,应该另有去处。” 看着懵懵懂懂跟着出来的燕无双,沈惟舟解释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们是被带错了地方吗?”燕无双不太明白,“可是里面就是在进行拍卖啊。” 她指了指身后的院子。 因为沈惟舟总觉得不对劲,所以他们没有往中心挤,而是坐在了边缘地带。院子外也无人看守,他们动静小一些,没有惊动什么人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沈惟舟听到燕无双的话微微抿唇,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这,又不是这。” 于瑞仁安排马车都是统一安排,除了他自己那辆,他也不知道云子衍和沈惟舟两拨人各自会上哪辆马车,因此早有预谋将他们带偏地点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和云子衍一行人都是走同一条路,到达此处,但是现在他们在这里,云子衍他们却不在,连童初尧和童月笙都未曾见到,足以说明他们应该是一起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们去的地方大概才是真正的拍卖会,而沈惟舟他们被领着过来的地方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举行给沈惟舟和一群不知所谓的富商官员看的罢了。 “这个院子里的所谓拍卖会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幌子,真正的拍卖会另在别处,而且应该就在这处宅子里,不会太远。” 沈惟舟长睫微垂,眼底浮上一抹很轻的嘲弄之色。 怪不得明明不信任他却还是给他请柬,还给的那么爽快,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于瑞仁倒是好算计。 还没等他生气起来,秦随勾勾沈惟舟的掌心,语气闲适,像极了在领着众人出游玩耍:“走吧。” 沈惟舟回神:“陛下知道在哪?” 秦随直截了当:“不知道。” 沈惟舟:? “于瑞仁那么重视这场拍卖会,还弄了个小拍卖会掩人耳目,足以说明他对此事的重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8节 这拍卖会开得如此隐蔽,再加上与军械军粮的牵扯,秦随已经认定了里面所拍卖的东西来历必然不干净,甚至都是些违反律法的事物也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是于瑞仁,他必然要严防死守,在真正举行拍卖会的场所围上层层重兵,让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除了是要防着外面的人发现,也是为了震慑参加拍卖会的人,让他们乖乖完成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 这个“小拍卖会”的院子外面没有人大抵也是因为这个—— 于瑞仁早就把所有人都调去守着真正的拍卖会了,哪有功夫和什么闲心思管一场赝品拍卖会,就算是这边的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沈惟舟抬眸,看着眼前纵横交织,四通八达的小路,心中的想法再一次与秦随不谋而合。 “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守卫最多,戒备防范最森严的地方就可以了。” 于瑞仁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这么破的一个宅子,人少的地方千篇一律,数不胜数,人多的地方还不好找吗? 可不就那几个。 时间紧迫,那边真正的拍卖会怕是也马上就要开始,甚至已经开始了。 没有再耽误时间,沈惟舟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和昨天的更新,没更也没请假是眼睛出了点小问题,事发突然医生不让看电子产品 第69章 沈惟舟他们的思路很正确, 实践也很顺利。 顺着小路走遍了大半个宅子,大多数情况下秦随看一眼就会摇摇头说“继续走”, 代表着不是这里。 偶尔秦随也不是很确定, 他们就会进去看一看,撞见了不少洒扫庭除的婢女和一对对偷欢的人,沈惟舟也就这么一次次地被捂住眼睛, 听着耳边湿热的那句“别看”。 炽热的气息喷薄在耳垂上, 洒出一片暧昧的红痕,沈惟舟耳垂痒痒的,酥麻得厉害, 晕晕乎乎地就跟着秦随的话说了声“好”。 [喝喝。] [赫赫。] [呵呵……他妈的呵呵, 狗皇帝武功这么高上个听得出来这个就听不出来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他这就是在占舟舟便宜!] [诡计多端的狗皇帝。] [乖巧舟舟被蒙骗的每一天。] [舟舟还是心太软啊, 心~太~软~]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 燕无双也看出了不对劲。 她迟疑地看着走在前面身量修长的黑衣男子, 喃喃自语道:“狗皇帝怎么时灵时不灵的。他怎么揪出来的不是衣衫不整的就是赤身裸.体的……” 突然, 燕无双捂住了嘴,有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该不会是自己想看吧?” 秦随脚步微微一顿。 沈惟舟唇角的笑容也是一滞。 但好在这种尴尬的社死时刻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总算是找到了最有可能的那个地方。 沈惟舟和秦随都停下了脚步, 朝着不远处看去,燕无双也自觉噤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这下不用他们说燕无双都知道为什么要停下了。 不远处的一处精致小院里, 密密麻麻的守卫排成一队, 手执锐戟, 身披黑甲, 正神色严肃地守着此地。 沈惟舟他们来的路并不是正对着守卫, 再加上三人身前有枯树的枝干还有一些草叶遮挡,形成了一个视线死角,因此他们并没有被守卫发现。 没被发现是没被发现,但是要怎么进去呢? 燕无双茫然地看向身旁的大美人,结果发现大美人又在跟那个狗皇帝贴贴。 两个人又双叒叕地在那“深情对视”打哑语呢! 燕无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就不再看他们。 秦随低声问沈惟舟:“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去引开他们,你和燕无双直接进去,我摆脱他们就来。” 幸好这话没被燕无双听见,不然她就真的要气死了。 什么叫一个人?她不是人吗?她不是吗? 可恶的狗皇帝! 按理说沈惟舟应该推脱一下,但他听到秦随这么说之后毫无扭捏,只是微微颔首:“可以,注意安全。” 秦随也十分干脆:“好。” 轻轻把落在沈惟舟发梢上的落叶拿掉,秦随提着剑如鬼魅一般靠近了院子,几下就把围住院子的人吸引了大半。 沈惟舟看准时机,拍拍燕无双:“走。” 燕无双:“喔喔。” 弹幕上有几条幸灾乐祸的言论飘过,觉得以沈惟舟这个烂到一定程度的运气,肯定不会就这么顺利的混进去。 [多少也要碰上一队人马吧,毕竟是知名幸运e。] 果不其然,就在这句弹幕划过的下一秒,沈惟舟和燕无双就兜头撞上了三四个人。 这几个人显然也是奔着秦随去的,乍一看到沈惟舟之后愣了一愣,然后就要问沈惟舟身份。 沈惟舟掏出请柬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艷丽的脸上满是冷淡。 就在燕无双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就算糊弄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话:“……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大人的请柬是红底金字,这是黑字,不该在这里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顿时悚然一惊。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反应了。 燕无双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目中走一步路咳三口血,一直是病恹恹的大美人平静地抬手。 几乎就在那人话落下的瞬间,沈惟舟修长有力的手握上了他的脖颈,然后毫不犹豫地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尸体还在不可置信地瞪大着双眼,像是怎么都想不到明明如此弱质芊芊,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的病弱美人为何能下手如此果断狠辣。 但沈惟舟没必要和他解释这些。 有些嫌恶地放手,尸体砰然倒地。 沈惟舟不知何时从尸体身上抽出了那把刀,冷冷淡淡的眼神对上了剩下的几个人。 剩下的几人下意识一哆嗦,但是又实在觉得沈惟舟这副模样打不过他们,于是抱着沈惟舟刚刚只是因为侥幸钻了倒下那人疏忽空子的想法,他们一起上了。 沈惟舟迎风而立,微风吹起青年乌黑如瀑的长发和月白袍角,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下凡的谪仙。 谪仙慢慢勾起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 不出片刻,沈惟舟扔下那把沾血的刀,对着身后愣愣的燕无双说了一声。 “走吧。” 燕无双又是愣呼呼地应声:“喔喔。” 然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进了真正的拍卖会场,而他们的身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 一刀毙命。 燕无双看着面前人畜无害的沈惟舟,慢慢攥紧了手。 外面,起风了。 —— 真正的拍卖会果然比赝品拍卖会待遇要好一点,至少不是露天的,而是在房间里。 院子里没有人,甚至连侍卫和婢女也没有,力求要把保密性做到最高。 秘密嘛,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若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就不叫秘密了。 沈惟舟和燕无双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进了院子,然后随便找了个房间进去,发现里面没人。 燕无双:? “怎么没人啊?”燕无双试探着问道沈惟舟,“我们再去其他房间看看?” 沈惟舟察觉出了燕无双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但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 “好。” 他不在乎燕无双对他的看法。 燕无双也尴尬地笑笑:“喔喔。” 很快两个人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两个人把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一遍,发现不止是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而是所有房间都一样,都没有人。 不止没人,连拍卖应该出现的东西也没有,所有房间都空空荡荡,把废弃已久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从最后一个房间走出来,燕无双泄了气,第不知道多少次地问:“人呢?” “舟舟,”她忘了刚刚的不愉快,突然很是担心地想到了什么,问沈惟舟,“我们该不是又找错地方了吧?” 也不对啊,如果地方错了那院子外面为什么围着那么多人,闲的? 又一重障眼法? 燕无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秦国官员都离谱过了头,一个个都像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心思算计也太多了些。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可恶的秦随!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79节 燕无双愤愤地想着。 沈惟舟没有附和燕无双的话,他垂眸看着脚下,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响,青年俯身蹲下,修长手指屈起,轻叩地面。 “叩叩叩——” 燕无双一愣。 “叩叩叩——” “叩叩叩——” “……” 燕无双失声:“这下面是空的?!” 沈惟舟得到了想要的结论,也不逗留,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燕无双说:“跟我来。” 燕无双连忙起身跟上。 一番兜兜转转,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开始他们进来的那个房间。 沈惟舟言简意赅:“找机关。” 如此重兵把守,此处定然是拍卖会所在的地方无疑。 于瑞仁就算是再多算计,再小心谨慎,走一步看两步已经是他的极限,这处地方也是障眼法的话……可能性不大。 因为没必要。 于瑞仁又不知道沈惟舟他们的真实身份,又不知道秦国陛下会亲赴江南,又那么恰好就查到了他的头上。 在意外没到来之前,人总是习惯抱有侥幸心理的。 于瑞仁也不例外。 一大群活人也不可能都凭空消失。 沈惟舟走的时候就察觉到脚下发出的声音不对,一开始也并未在意,可是越走越觉得声音耳熟,就像是脚下只有一层薄薄的木板,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而在刚刚,他的猜想被他自己证实了。 这底下是空的。 地板之下还有一个空间,掀开了层层遮掩之后的院子其实别有洞天。 已经知道了下面是空的,那既然人都不在上面,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下面了。 从上到下必然需要一个通道,这通道又不能摆在明面上,所以沈惟舟告诉燕无双:“找机关!” 燕无双知道事情的严肃性,连忙应好,两个人就这么兵分两路,各自在房间的一侧摸索起了机关。 弹幕在这种时候充分发挥了它的作用。 [你们看桌子上那套茶具突兀不突兀。] [……你说呢?] [要不试试看摸摸桌子底下?我感觉桌子被移动过。] 沈惟舟见状去仔仔细细查看了桌子,最终得出桌子只是被人不小心碰过的结论,它本身只是一张再普普通通不过的红色实木桌,没有任何机关的痕迹。 [看什么桌子啊,旁边那个书架你们是真一点不提。]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舟舟赶紧去看看书架上的书。] [多看看书架上那些旧书,尤其是快被翻烂的那种,那种就很有可能有线索。] [是的是的,说不定拿起书来,书架就自动朝两边分开,就能去地下了呢!] 听着系统嘟嘟囔囔地说这都是电视剧里的小把戏,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出现的时候,沈惟舟哑然失笑。 但他莫名觉得弹幕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于是他又去翻书架,看书架上的书。 结果大部分书因为年代久远又缺乏保养,一拿起来就碎成了渣渣,少数的几本被保存下来,但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书,并无他用。 弹幕上沉默了一瞬。 [……] [打脸倒也不用来的这么及时。] [而且还是打我们的脸,呜呜呜呜,怪疼的。] [不过有点奇怪诶,这也太巧合了叭,我们说什么舟舟就去做什么,舟舟是看得见我们吗?] [这有什么的,看得见不就更好了。] [还是感觉怪怪的,要不然还是试试吧。] 弹幕试探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因为连续两次碰壁之后,沈惟舟已经让系统把弹幕关上了,一点也没有继续靠弹幕“作弊”的想法。 除了觉得弹幕好像有点蠢之外,还有就是……沈惟舟轻轻抚上了一个玉瓶。 这个玉瓶放在一处置物架上,置物架摆在寻常人家摆放的地方,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要是真说有点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作为一个置物架,不管是它本身,还是上面放着的玉屏,都太干净了。 一点灰尘也没有。 太干净了。 想起书本上那大片大片的积灰,沈惟舟轻轻捻了捻指尖上残存的灰尘,轻轻笑了一下。 找到你了。 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提起玉瓶,刹那间, “轰——” 还在找机关的燕无双错愕回身。 然后她就看见那置物架自动被挪开,露出后面仅供一人通过的一个大洞,洞内闪着幽幽的火光,映照出蜿蜒盘旋向下的楼梯,不知通往何方。 沈惟舟好整以暇地把玉瓶放回去:“走吧。” “……” “等等等等,”燕无双看着沈惟舟要下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我们不等等狗……秦嗯嗯那啥吗?” “万一他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啊?” 找个机关可是费了大劲,虽然她也没帮上什么忙。 沈惟舟闻言平静地回身,漂亮的眸子有些淡:“他会找过来的。” 他从不质疑秦随的能力。 “……那好吧。” 燕无双扁了扁嘴,觉得自己好像是问错话了。 两个人顺着阶梯一路而下。 而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门悄悄地关上了。 一切再次恢复了平静,就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 最先映入沈惟舟眼帘的是一个又一个眼熟而巨大的红木箱子。 这些红木箱子和他们当初进城在城门口看到的红木箱子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红木箱子有一大半都被打开了。 前面的红木箱子都已经空了,后面的红木箱子都还是合上的状态,而作为中间过渡的红木箱子此刻正在被人搬到台上。 真正的拍卖会总算是有了拍卖会的样子,一群人坐在台下,几个人站在台上,光暗交错,显得有几分诡谲。 但是这并不影响台上台下之人的拍卖热情。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23号!” “应该有不少大人对这个23号有所耳闻,此女出身显贵,家境至今都十分显赫,数月之前还是天横贵女,数月之后便被调教好给各位大人们享用!” “这是多么大的快乐!” “拥有此女便相当于拥有一个自小娇养的性.奴,闲时随意玩乐,还可以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最重要的是,她生下的孩子流的是书香世家的血!我方在此向各位大人保证,拍下此女不会有任何的风险。” 打开的红木箱子里有一个少女,少女不着寸缕,双眼口鼻被布条蒙上,双手双脚被束缚住,不能动弹,只能呜呜咽咽的哭泣。 此时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她脸上的布条被一把扯下,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 她被强迫站起来展示自己。 “第23号拍卖品,起拍价,二十万两!” 燕无双红着眼咬紧了牙关:“这群——畜生!!!” 第70章 熟悉的红木箱子一排一排地放在拍卖台上, 前面有不少箱子都已经空置下来,后面的箱子还没打开, 正中的箱子里站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 正被无数双各异的眼神打量着。 像是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 这场拍卖会的买家们来自天下各地,甚至不止是秦国的人,全都非富即贵, 挑剔又傲慢。 他们评估着台上这个少女的种种, 有的人想把她当成禁脔,有的人想把她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也有的人就是单纯想买来玩玩, 有趣就留下自己用, 没趣就送出去给别人玩。 一个玩意儿而已。 他们都这么想着。 沈惟舟和燕无双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此刻俱是表情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实话说, 燕无双刚看到台上少女那般模样的时候,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自己。 她几乎是咬着牙告诉沈惟舟:“我就是从那个箱子里出来的。” 她当时被迷晕之后也是被关到了这种箱子里, 所以她看到这个少女莫名就想到了自己。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0节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进了红袖阁, 又遇见沈惟舟他们的话, 她是不是也会像这个少女一样,被当成牲畜一样摆在台子上,让所有人对她的身体评头论足, 指指点点,然后用银子决定她以后的人生? 燕无双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红木箱子里不仅有出身名门的贵女,也有贫穷农家的女孩, 但无论是什么出身, 她们首先是一个人, 而不是被买卖的货物。 底下这群人只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看上去是人而已, 里面根本就是烂透了。 燕无双真的从进来的那一刻就想跟这群人拼命,然后把那箱子里的姑娘们都放出来。 沈惟舟抬手拦住了她。 当时燕无双表情很是难看,语气也很冲:“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想救她们吗?你跟底下这群人也是一伙儿的是吧?你怕得罪他们?” “沈惟舟,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也对,你本来就是顶替盛空阳的身份来的秦国,掩盖自己的假身份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主动做些暴露自己的事,毕竟没有身份没有底气,听说你连父母也没有……呵。” “……” 燕国长公主怎么可能人畜无害,她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并不代表她真的就是那种大大咧咧不记仇的性格。 恰恰相反,她燕无双睚眦必报,记忆力在燕国皇室里她称第二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所以她现在一句一句都挑最狠的话说,每一件事都是在往沈惟舟已经腐烂流脓的伤口上再剜开撒把盐。 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午夜梦回无数次惊醒,都是自己一动不能动,被迫看着无数男人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的丑陋模样。 那一张张模糊的脸,恶心的笑容,黏腻发臭的口水都让她几欲作呕。 她真的想过死,在那个箱子里的时候,在红袖阁的时候,甚至在被救出来之后。 所以她真的受不了如今面前这一幕,更受不了以为是朋友的人居然如此冷静。 是的,沈惟舟太冷静了。 冷静到他完整地听完了燕无双发疯失言的全过程,却还是告诉她:“小一点声。” 青年漂亮的容色掩在黑暗里,和平日一般无二的温和语气现在听上去有些陌生:“燕无双,记住你的身份。”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那你现在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杀了这群人,救出台上的姑娘,这是对的。”沈惟舟听着底下众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出价,神色愈发冷淡,“但你不是。” 燕无双没听明白:“什么?” “你只看到了台上的这群姑娘,只看到了台下坐着的这群人,但他们就只是他们吗?” 被装进红木箱子里参加这场拍卖会的“东西”都是经过千挑万选送上来的,可以说她们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都不为过,那剩下的人去了哪里? 被拐卖来的人无非就那么几种下场,秦楼楚馆,深宅大院,当娼妓,做奴婢,为外室。 就算沈惟舟他们今天能救下台子上这群人,但剩下的人呢? 就不管了吗? 还有台下的人。 现在坐在这里的人看上去并不多,但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个家族,一个个势力,一张张细密联结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交织,笼罩在寻常百姓的头上。 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 今天沈惟舟和秦随联手,能将这群人都留下,然后呢? 他们身后的势力又该当如何? 能养出这种人渣畜生的富商世家又能是什么好东西,沈惟舟从来就不对他们抱有什么希望。 莲能出淤泥而不染,但人不能。 “你是大燕长公主,你的目光不应该局限在眼前,而是应该顾全大局,从大部分百姓的角度出发去做考量。” “不是一家一户,而是千家万户,每家每户。” “现在上去救下这群姑娘,然后坐着的这群人就会及时抽身,凭身后的势力全身而退甚至反咬一口。”沈惟舟长睫微垂,不带感情地看着台下,“这群姑娘会没事,其他被拐卖来的人呢?以后就不会有人被拐卖了吗?以后就不会有这种交易了吗?” 燕无双怔怔地看着沈惟舟,像是把话听进去了,又像是在出神:“……” 她很费劲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惟舟在和她说的,好像是帝王之道。 是那种在她尚且年幼之时,她还备受父皇宠爱的时候,她的父皇,大燕的皇帝教给她的一些东西。 半响,燕无双声音很低地问道:“……那怎么办?” 不能直接冲上去救人,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任由上面的姑娘们被带走? 那他们到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 沈惟舟闻言顿了顿:“等。” 等? “等查到那批军械军饷的位置,等拿到于瑞仁贪污受贿的证据,”沈惟舟一字一顿,像是在跟什么人保证,“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天理昭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如果江南的人因为利益牵扯不敢管这件事,那他来管。 燕无双擦了一把鼻涕:“你刚刚不是说不能动吗。” 身侧修长挺拔的青年轻轻笑了笑。 “你和秦随要担心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刚刚只是想劝燕无双冷静一点,可不是真的不想动这群人。 “找不到其他被拐卖的人就先抓幕后主使,抓到了之后慢慢逼问,底下的买家身后有滔天势力那就拿下他再去查他身后的势力,清白就放过,有问题就一起去死。” 他们身后有依仗? 沈惟舟也有。 而且是这全天下最大的依仗之一。 秦随可还在外面待着呢。 …… 台上那个第23号显然很受欢迎,没一会儿功夫,就以四十八万两被一个富商拍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个富商被婢女恭恭敬敬地领着去后台,而那个少女则是被粗暴地扯出箱子,披上一块黑色绸布蒙住全身,然后被几个人抬了下去。 红木箱子又空了一个。 “接下来的是第24号拍品!” 下一个箱子被打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不是人,而是无数个透明的小盒子,像是用冰制成的。 而冰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株又一株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 某个位置,盛空阳和西楼渡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西楼渡更是连内伤也不管了,整个人往前倾去,想看清那冰盒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这拍卖会不是人口买卖啊。”燕无双小声嘟囔了一句。 拍卖会拍卖会,买卖最终目的当然就是为了钱。 有的人喜欢宝石珍珠,有的人喜欢美人异兽,有的人喜欢剑谱医法……人人都有喜欢的东西,拍卖会不过就是把这些东西中最顶尖的一批放在台上让众人出价竞拍,价高者得,实现利益最大化。 而现在拍卖台上的这些花花草草…… “喜欢长生吗?还有病痛的困扰吗?还有寻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的稀世草药吗?” “第24号拍卖品,本次拍卖会所有的草药打包拍卖,起拍价——四十万两!” 场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这次的声音比起第23号拍卖品稍小一些,但出价依旧很迅速,几乎是喊出开始竞价的下一刻,就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邀请函。 “四十一万两。” 就在众人开始竞价的时候,台上的婢女排成一列,一人拿起一个冰盒子,开始给众人展示盒子中的药草。 西楼渡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几株自己需要的药草,更是看到了连万劫谷都没有的数种极其珍稀的药草。 他有些高兴地要和盛空阳分享,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盛空阳就转头撒娇似地抱起风九御。 “师兄,阿芜需要这些药草,师兄能不能帮帮阿芜拍下这24号?” 云子衍也和他们待在一处,他见到盛空阳的这副模样,帷帽下的唇角微勾。 风九御自然不在乎这些钱财,虽然天算宗也不是什么特别富裕的宗门,至少比不上万劫谷有钱,但几十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于是他宠溺地摸摸盛空阳的头发:“好。” “四十五万。” …… 这边,原本在打量上面那些药草的沈惟舟突然愣了愣。 他本来是不太认识上面那些药草的,只能勉勉强强认出几株,光这几株的价格便是十分昂贵,且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但他不认识,系统认识啊! 【我的宝,这24号你得拍下来。】 系统要愁死了。 【你手里是不是没什么钱啊,要不让秦随想想办法?就当是你借秦随的也行,这药草你一定要拍下来!】 【上面有二十三株药草,其中有至少八株都对你的身体有用,有五株药草是你恢复内力必须要用到的,有三株是你解毒必须要用到的,这个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 【买!砸锅卖铁!抢也要抢过来!】 沈惟舟听着一路飙高的价格,抬手揉了揉眉心。 第71章 有不少人都对24号拍卖品感兴趣, 没一会儿工夫,24号拍卖品就已经到了六十八万的高价。 “六十八万两一次!” “六十八万两两次!还有客人出价吗?这些草药绝对是物有所值, 不管是自用还是送人都是绝佳选择!” 看得出来台上的拍卖师还想再努力一下, 因此虽然已经叫到了六十八万两银子的高价,但他还是没有最终敲定下来,而是继续问。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1节 周围又响起嘈杂的话语声, 与其说是窃窃私语, 不如称之为光明正大的交谈。 燕无双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俩,低声问身侧的沈惟舟:“舟舟,你刚刚不是也出价了吗, 怎么不继续跟了?” 刚刚沈惟舟在中途举了下邀请函, 压低声音喊了个“五十二万两”, 吓了燕无双一跳, 然后就再没什么动静。 燕无双还以为沈惟舟特别想要呢。 但是看他这样子,又好像就是玩玩。 没等她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发散完, 沈惟舟就温声且直白地告诉了她答案:“没钱。” 燕无双点点头:“喔喔, 没钱……没钱?” 幸好周围人不多, 所以燕无双一时惊讶喊出的这句话没人听见,不然真要引起全场瞩目了。 没钱,没钱来什么拍卖会? 不知道这拍卖会就是烧钱的地方吗? 燕无双捂着自己的嘴平复了半天, 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脯:“你为什么没钱啊?不可能啊,你和秦随怎么会没钱?” 她语气很夸张:“那可是秦随诶, 秦——随——” 半个天下都是秦国地界, 整个秦国都是秦随私产, 他这也叫没钱? 沈惟舟轻轻叹了口气。 燕无双一直以为他们就是隐藏身份来江南微服私访, 别的事沈惟舟也没来得及告诉她, 这就导致了他们的认知直接处在一个错位的阶段。 “秦随也没钱。” 燕无双:? “开什么玩笑。”燕无双愤怒地攥紧了拳头,“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雪缎都拿来给你擦嘴,这还叫没钱,那什么才叫有钱!” “买,你就是太懂事了,这样不会让狗皇帝在乎你的。看上什么咱就买下来,然后让秦随给咱付钱!”燕无双说着说着热血上头,不顾沈惟舟的阻拦,大手一挥喊出一个数字,“八十八万两!” 在台上满脸遗憾,正要尘埃落定的拍卖师瞬间呆在了当场。 原本以为要安安稳稳把这一堆药草都收下的盛空阳脸上的欣喜之色也顿住了。 他的脸色有片刻的扭曲,随即马上恢复原状,然后慢慢地把对风九御的感谢之语咽了下去,转而换上了另一句话。 “师兄……”盛空阳的眼神委屈极了,面上却是一副很懂事,全心全意为风九御考虑的模样,“师兄,太贵了,我们没有这么多钱,要不就算了吧。” “……” 风九御把盛空阳的神色尽收眼底,没有说话,只是摩挲起了手中的邀请函,似乎是在犹豫。 西楼渡也没出声,似乎是要看风九御到底要选择如何收场。 云子衍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刚刚叫价的那人身上,眉头紧紧皱起,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实在是耳熟的厉害,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在哪里听过呢? 云子衍沉下心等着那女子再喊一声。 周围安安静静,没人主动说话。见状,盛空阳的眸子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也不再催促风九御,而是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八十八万两银子,可真敢说。 听到这个骤然加价二十万两的声音后,整个拍卖会有一瞬间的鸦雀无声,随后便是翻了天一样,“轰”地热闹起来。 回过神来的拍卖师简直要乐开了花,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好运到家了! 而此刻,沈惟舟也有点呆。 他抿抿唇,试图再挣扎一下:“刚刚叫价的是你?” 燕无双不解地点点头:“不然呢?” “八十八万两?” “对啊,嫌少?” 沈惟舟有些失语,看着燕无双这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 [燕无双(狗头叼玫瑰):美人,嫌少,不满意?] [燕无双内心os:反正不是我付钱,秦随付钱不是喊得越多越好?] [谁能想得到三个人现在都是穷光蛋呢。] [秦随被迫负债八十八万,是不是得留下打工还债。] [以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和姿色,直接被卖出去还债来的比较快。]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拍卖师还是反应很迅速,生怕客人临时反悔让他损失这八十八万两银子,因此马上就开始第一轮定价。 “八十八万两一次!这位客人一掷千金,一口价八十八万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看着燕无双满脸快夸夸我的模样,沈惟舟轻轻叹了口气,想了半天不知该从何开口,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别再喊了。” “云子衍也在此处,你就这么自信他不会认出你的声音吗?” 燕无双顿时噤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回去。 沈惟舟见她消停下来,也就暂时不再管她,转而把心思放在了拍卖会上。 八十八万两。 他去哪儿凑这么多银子。 把知州府抄了倒是有可能。 要把抄家提上日程吗,沈惟舟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拍卖师第二轮定价接踵而至。 似乎是知道已经不会有其他人出价了,所以拍卖师这轮喊价显得迅速了许多。 “八十八万两第二次!” “八十八万两第三……” 就在拍卖师即将说完“成交”二字的时候,又一句报价横空出世。 “一百万两。” 风九御满脸漠然地举起手中的邀请函:“心悦之人喜欢此物,还望各位给个面子。”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都清楚现在已经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而是这个报价实在是有些高了。 一百万两? 拍卖师又被巨大的天降馅饼二次砸中,整个人幸福地要晕掉了。 燕无双皱了皱眉,问到身侧的沈惟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听到过。” 沈惟舟冷冷淡淡地垂下长睫,轻轻道:“天算少宗主,风九御。” 风九御? 燕无双一听这暴脾气就上来了,当即又要举沈惟舟的邀请函:“他们肯定都在一起吧,想要这些药草?门都没有!” 沈惟舟无奈地把她按下去:“真的没钱。” 有人当冤大头接盘,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放任燕无双再去叫价。 燕无双虽然还是不觉得秦随会没钱,但她也知道沈惟舟一直说不要当然有他的理由,也就只得悻悻作罢。 盛空阳此时要开心死了。 他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想着要不就等拍卖会结束之后再去找到此物买家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他想要的药材讨来。 毕竟买药材之人肯定是为了修养身体或者医治病患,盛空阳自恃医术高超,不怕那人不买账。 但没想到就在最后关头,风九御居然为他喊了价,而且一喊就是一百万两。 为了心悦之人……盛空阳缓缓握上风九御的手,唇角勾起,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 风九御也反握住他的手,冷漠的眸子对上他便温和下来:“你想要的,我便一定会给你。” “谢谢师兄,师兄最好了!” 西楼渡咬牙看着他们,心理阴暗地想着那人怎么还没有继续加价。 一百万两的价格已经出乎拍卖师意料了。 他也不卖关子拖时间了,直接就开始快速地喊话定价。 “一百万两一次……两次……成交!” 这是拍卖会开始以来目前的最高价格,整个拍卖会场响起了啧啧称奇之声,不少目光或隐晦或直接地朝风九御他们看过来。 风九御视若无睹,盛空阳含笑扬起了头。 【气死我啦!!】 展台上的药草冰盒子即将被拿下去,风九御也被几位貌美婢女引着去付钱,盛空阳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路上享受着所有人的注目。 沈惟舟坐在台下看着他们。 青年瓷白的肌肤在黑暗中像是会发光,乌发如瀑垂在身后,始终是脊背挺直,修长如玉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情绪很是平静。 他也不是第一次失去想要的东西了。 没关系的。 他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想要,就能得到的。 就在弹幕上一片主角粉丝洋洋得意的时候,整个偏暗的拍卖会场突然亮起了火光,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神策军手持火把鱼贯而入,以极快的速度把会场包围了起来。 所有人瞬间愣住。 坐在最前面的于瑞仁一下子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袭黑衣的秦随漫不经心地拾级而下,手中的长剑干干净净,如雪剑锋折射出一片火光。 他散漫地笑了笑:“心悦之人?” “我的心悦之人也想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2节 秦随:有钱? 第72章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 秦随带着一身还未完全散去的冷峻肃杀气息,提剑到沈惟舟身侧站定。 身量修长的黑衣男人把剑递给旁边又呆又土的婢女, 而后微微俯身, 动作轻缓地执起月白衣衫青年的手,低低笑了一下。 “我来晚了。” 他这么对沈惟舟说道。 沈惟舟知道这是演给别人看的,但不可否认, 在秦随朝他低头的那一刻, 他还是心软了一下。 他轻轻抿唇,想跟秦随说些什么,然后不期然地看见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中正把玩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玉扳指。 下一秒, 这个还带着秦随体温的玉扳指被戴在了沈惟舟白皙修长的指节上。 沈惟舟微微一愣。 燕无双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嘴张成了一个“o”型, 有点不可置信, 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她不知道秦国的习俗是什么样的,但是在她们燕国, 这种做法就相当于小情侣定情! 可以啊, 狗皇帝开窍了? 看着面前青年乖乖巧巧的模样, 秦随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给沈惟舟把玉扳指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放下手的时候有些粗糙的指腹若有似无地勾蹭了一下沈惟舟的掌心。 沈惟舟把手收回来,殷红温软的唇瓣抿得愈发紧了起来。 秦随见状笑意更加明显, 但是却不再逗他,而是把剑从燕无双手中拿回来:“这是青玉戒。” 帝王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晴天炸雷:“青玉戒只传秦国历任帝王及其直系后辈。” “没有凭证神策军不会信你,你拿这个证明身份。” 沈惟舟没有问秦随为什么不早点把青玉戒拿出来, 他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把证明身份的青玉戒给他了, 那秦随自己呢? 秦随没有正面回答沈惟舟这个问题, 只是下巴微抬, 示意沈惟舟先去处理眼前的事。 “都看着你呢, 小少爷。” 秦随还是改不了叫他小少爷这个毛病,沈惟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现在听着听着居然也听习惯了。 整个地下空间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让人没有一丝一毫的遁形,沈惟舟也总算是把拍卖场的全貌给看清了。 整个拍卖场都在地下,呈椭圆状,空间算不上小,大概有半座宅子那么大。 拍卖场一半被划做了拍卖台,之前大部分的光都集中在拍卖台上,上面站着的是一个个婢女侍卫以及不知是什么身份的男人和拍卖师。 拍卖台上除了这些人,就是已经空了的和尚未打开的红木箱子。 拍卖场的另一半则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把舒适柔软的椅子,因为沈惟舟他们坐的靠后些,这边的打光又十分暗,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越靠近拍卖台的地方椅子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雕刻精美的镂空小桌,上面摆放着未点燃的火烛和酒水茶食。 也因此,沈惟舟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前排的于瑞仁等人还有坐的稍微靠后一点的盛空阳他们。 眼前的模糊在逐渐消散,但隔得这么远,沈惟舟还是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只能察觉出他们也在看着他,用一种探究中带着杀意的眼神。 沈惟舟眉梢微挑,轻轻笑了出来。 他觉得有些人好像还是摆不正现在的身份位置。 出口入口不止有沈惟舟进来那一个,可以说环绕整个拍卖场,几乎到处都是出入口,生怕来这里的一群人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其门而出。 于瑞仁肯定想过要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悄悄溜出去,可惜秦随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他直接命令神策军把整个拍卖场都包围了起来,现在每个出口都有至少三四个面无表情的神策军把守,那模样煞气惊人,根本没人敢靠近半步。 倒是应了沈惟舟对燕无双的那句承诺。 “一个人都跑不掉。” 参加拍卖会不是什么大事,但参加这种不太正当的拍卖会就需要瞒着人点,像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总是怕见光的。 在场的人也就像是东躲西藏的老鼠一样,最多都只是带了几个随从,这就导致了他们看着神策军根本不敢大小声,生怕起了冲突不能自保。 秦国军队的盔甲形制都是有专门的匠人打造,不同的军队有不同的盔甲形制,比如神策军盔甲的样式是黑色穷奇,西北军的盔甲样式是青金麒麟,因此只要是专门研究过的人,都能凭借穿着看出他们的身份。 认出神策军身份的人都是惊慌失措三缄其口,没认出他们身份的也是小心翼翼静候形势发展。 现在真是一个人都跑不掉了。 不少看出不对劲的人在心里唉声叹气。 沈惟舟漂亮的眸子微抬,平静地扫视过全场,还没想好自己该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盛空阳率先替他打破了拍卖场这落针可闻的寂静。 “公子这是何意?” 盛空阳的话像是对着沈惟舟说,但仔细看看的话,他的眼神分明全在秦随身上。 “这草药我们已经拍下了,理应是我们的,公子难道还想强抢不成?”盛空阳强调道。 “这是在大秦境内,早就听闻大秦境内律法森严,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公子身为钦差,难不成还要知法犯法不成?” 听到从盛空阳口中吐露出的“钦差”身份,整个拍卖场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 这位神仙一般的公子是钦差? 暴君派人来江南巡查了? 沈惟舟闻言朝盛空阳看过去,清雅绝俗的容颜上分明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轻视。 月白衣衫的青年脊背挺直如苍竹,在灯火下更显温柔的眉眼微弯,轻笑着反问:“跟我谈律法?” 盛空阳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众人就听到青年似乎是闲聊语气一般的轻哂。 “未经上报允许私自入秦,身份不明目的成谜,此时此刻更是出现在这种地方,你跟本官谈律法?” “倒是胆子大。” 听到这话,再看看盛空阳那哑口无言略显窘迫的脸色,场上不少人都笑出了声。 风九御冷冷的一眼扫过去,让周围人噤声之后又看向了沈惟舟。 “秦随来了也没资格这么说。” “放肆!” 神策军瞬间紧绷起来,所有人的武器都对准了风九御,眼神冰冷像已经看着一个死人。 一个十分壮硕,穿着和神策军同款盔甲却又多了些装饰的男人姗姗来迟:“谁敢直呼陛下名讳!” 秦随没有给来人半个眼神,心思一直放在沈惟舟身上,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看看风九御,狭长凤眸里带着一片漠然之色。 沈惟舟看向了来人。 男人先是看了看秦随,见秦随不看他又看向了沈惟舟,视线落到沈惟舟手上的青玉戒之后神色瞬间郑重起来。 他上前两步,径直在沈惟舟面前跪下,行了个大礼。 “神策军都尉萧敏堂,叩见钦差大人!” 所有来的神策军也在刹那都放下兵器,单膝跪地,声音整齐而肃正:“叩见钦差大人!” 沈惟舟神色淡淡:“起来吧。” 收下青年朝自己看过来的一眼,无人注意的帝王唇角微勾,深藏功与名。 萧敏堂看上去是个忠实的保皇党,此时此刻神情严肃,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刀上,仿佛只等沈惟舟一声令下便要动手:“大人,此贼子直呼陛下名讳,乃大不敬之罪。” 沈惟舟挥挥手,示意他先一边待着:“本官自有分寸。” 见沈惟舟直接看向了头冒虚汗的于瑞仁那边,秦随就知道他是打算放过盛空阳他们了。 知道沈惟舟在顾虑什么,秦随抬眸朝脸色不善的风九御看过去,倏地笑了笑。 “已经拍下了?” 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秦随勾起沈惟舟的手,成功让沈惟舟忘了要阻止秦随给他捣乱。 俊美高大的男人一半身子隐在暗处,一半身子沐浴在火光里,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风九御一行人,像是在看什么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蚱。 “那又怎么样。” 秦随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马上就有神策军上了拍卖台去搬箱子。 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直接从吓得花容失色的婢女手中夺过盛着药草的冰盒子,又把冰盒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红木箱子里,接着把红木箱子搬到了沈惟舟眼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 拍卖师半个屁也不敢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拍卖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搬走,那人还没给钱。 于瑞仁在台下看着这一幕,眼珠一转,好像有了什么想法,脸上的虚汗也消减了不少。 盛空阳自小被娇惯,哪有人给他这样的委屈受:“不准动!都给我放下!” “这明明是我的东西,就算你是钦差也不能强抢!” “你家陛下来了也不会抢我的东西!” 见盛空阳信誓旦旦的模样,燕无双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沈惟舟冷淡地看着他,不语。 秦随更是言简意赅:“什么叫你的。” “到手的东西,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更何况——” “就算是明抢,你又待如何?” 沈惟舟听到秦随这话被自己呛了一下:“咳咳咳……” 秦随见状轻轻皱眉,有些担心沈惟舟毒素又发作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3节 盛空阳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他本身并没有多么高的武功,在一群神策军面前也是发憷,因此他看向了身侧的西楼渡。 “渡哥哥说句话啊,你不是也想要这草药吗?” 西楼渡神色阴郁地看了盛空阳一眼,扯起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那阿芜想要我怎么办?” 盛空阳想想西楼渡现在的身体状况,顿时语塞,语气也不耐烦起来:“没事了。” 没等他们这边商量出个所以然,于瑞仁先乐呵呵地站了出来。 “大人让下官找的好辛苦啊,我说怎么前排看不见大人的身影呢,原来是自己坐到了后面,大人怎么不上前面来坐?” 看来于瑞仁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沈惟舟笑吟吟地“哦”了一声:“是吗?我还以为知府大人是特意安排我们这群人去的另一个拍卖会,好让此处的交易能顺利进行下去。” 听着沈惟舟特意咬重的“另一个拍卖会”,于瑞仁僵硬地擦了擦冷汗:“大人哪里的话,下官怎么听不懂,难道是大人走错了地方?” “都是下官失职,都是下官失职。”于瑞仁满口奉承,“为表歉意,大人今天看上了什么全都带走,下官来给大人买单。” 燕无双冷哼一声:“那人还说我家公子抢他东西呢!” 于瑞仁:“哪里的话,一派胡言!” 他马上想到了什么:“大人调养身子可是需要名贵药草,下官定竭尽全力为大人搜寻,只要大人一声吩咐,下官什么都能为大人找来!” 沈惟舟意味不明地笑笑:“是吗?” “那不知道知府大人可否屈尊,把今日拍卖品都摆在台上,让我挑一挑?” 沈惟舟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 “所有的。” 第73章 所有的拍卖品, 包括还没拍出去的,也包括已经拍出去的。 于瑞仁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那几个被当成物件出售的男男女女, 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有些东西在私底下说还好, 摆在明面上说就显得十分难以启齿了。 不知道沈惟舟已经来了多长时间,也看不出沈惟舟到底是什么想法,于瑞仁隐晦地打量着青年的表情, 只觉得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他知道, 只要沈惟舟还没有跟他撕破脸,那事情就有缓和的余地。 想到这儿,于瑞仁难看的脸色稍缓, 转而看向了拍卖师旁边那个男人。 “钟公子, 想来是要麻烦您一下了。” 钟公子? 沈惟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貌不起眼的男人身上, 发现他对于瑞仁的尊敬甚至恐惧习以为常, 竟然丝毫不惧怕于瑞仁。 这禹城除了云子衍他们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倒是有趣。 钟姓男子听到于瑞仁的话之后并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什么犹豫, 他就走到了一个富商面前。 “一号。” 那个富商咽了咽口水, 想要反驳什么, 却又被男人的眼神钉在原地。 然后就是下一个。 男子径直绕了一大圈又到了一人面前。 “二号。” 第二个人是一个看上去很是瘦弱的官员,他皱着眉摆手,试图否认点东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钟姓男子冷冷一笑, 下一秒,这个嘴硬的官员就被于瑞仁带的几个人按倒在地,额头碰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三号。”他冷冷地继续道。 “……” “二十四号。” 一直到二十四号拍卖品, 这个男人仿佛有什么特异本领, 精准地找出了所有打乱了位置的买家。不需要质疑结果, 看被叫到的人的脸色就知道, 钟姓男子说的都是对的, 无一例外。 说完这个,他抬眼,意味不明地看向了沈惟舟:“二十五号。” 沈惟舟回视过去,毫不怯场,眉眼含笑地微微颔首。 一副温和又张扬的贵公子模样,看上去也不算没礼貌,但就是没有要把东西送回去的意思。 那人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不愠不火地朝他稍稍俯身,随后就退到了一旁。 很是识时务。 沈惟舟扯扯秦随的袖子,秦随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人身份有问题,要多注意一下。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解决于瑞仁的事。 所有的拍卖品都已经如数被送回了拍卖台上,除了沈惟舟手里的第二十五号拍品。 已经被打开的红木箱子不用说,没有被打开的红木箱子也都被神策军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摆在了沈惟舟眼前,任沈惟舟和所有人打量着台上的物件。 沈惟舟扫视过台上的“拍卖品”,唇边的笑意愈发温软,眼底的冷冽愈发深重。 这上面摆着的有珐琅漆器,有玉石雕塑,有织绣玺印,还有……人。 有妙龄大家闺阁的女子,有容貌钟灵秀玉的男子,还有七八岁的稚龄童男童女,全都衣着暴露,被绳索束缚着跪在箱子里。 “缂丝锦天鹿,八仙偷桃图,白玉鼻纽,玉朱雀云纹桁,珐琅缠莲枝纹兽耳三环尊……”沈惟舟慢慢走上拍卖台,秦随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东西倒是真不少。” 于瑞仁讪讪笑道:“哪里哪里。” 没有管于瑞仁的虚伪推让,沈惟舟一件一件地把拍卖品看过去,看到有喜欢的就让神策军拿下去,丝毫没有什么清正廉洁的样子。 只是有意无意地把那一群人给略过去了。 于瑞仁哪管这些,他现在面上乐呵呵心里美滋滋的,脸都要笑烂了。 沈惟舟拿一件名贵珍宝他的笑容就灿烂一分,生怕沈惟舟不拿,还时不时地给他介绍一下这拍卖品的由来和珍贵之处。 “这是清玉玲珑琉璃盏,倒上美酒之后会发出莹莹微光,下官看与大人十分相配。” “这是双龙戏珠锦绣纹云锦,千金难寻。” “这是……” 沈惟舟欣然照单全收。 于瑞仁说着说着就有点轻视起沈惟舟来。 想之前那些清廉的官员都是不拿一针一线的,就算是有那种意志不坚定的官员也是半推半就,哪像沈惟舟,直接抓住他的把柄就开始疯狂收受贿赂,这贪都快赶上他了。 本来还担心这京城来的人贪都是装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明明可以直接拿下他还收他东西……于瑞仁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已经想好了脱身之法。 大不了就把他的身家都献出去,然后等沈惟舟出了禹城就动手——斩草除根。 于瑞仁的眼里弥漫上一股狠意。 沈惟舟已经快把今日的拍卖品看到头了,看到最后的几样拍品,他突然停住,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于瑞仁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忘了把这东西拿出去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沈惟舟似笑非笑地问话:“廷尉副使的聘书?” “知府大人真是好胆量。本官倒是不知道,这官职何时可以买卖了?” 坏了,又被抓到一个把柄。 于瑞仁暂且放下了杀人灭口的想法,先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啊。” “请公子明鉴,下官对陛下的忠心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沈惟舟温和地点点头,似是要将此事轻轻揭过的样子。 于瑞仁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他松的太早了。 下一刻,沈惟舟把后面几份文官武将的聘书都扔给在旁边候着的神策军,而后脚步一转,走到了一个女子面前。 第二十四号拍卖品,也就是沈惟舟他们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看到沈惟舟过来的时候下意识蜷缩到角落里,美眸里溢满了惊恐和厌恶,以及对沈惟舟和于瑞仁等一干人的仇恨。 沈惟舟长睫微垂,伸出手去:“别怕。” 那女子躲得更远,沈惟舟没办法,只能让燕无双过来给这女子松绑。 束缚自己的绳索被解开,口中的口塞也被拿掉的时候,这女子还有些不可置信。 等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自由了之后,她不顾自己身着寸缕,踉踉跄跄地爬出箱子就打算逃走。 但是出入口都被神策军堵住了。 女子茫然地环视一周,“扑通”给沈惟舟跪下,疯狂开始磕头:“大人,放过我,放过我,求求您,放过民女……” 所有人的绳索都被解开了,他们被带出了箱子,然后站在那儿。 沈惟舟让人拿来无数套衣衫,都发了下去,这女子也不例外。 他侧身避开她的跪礼,没有多说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始问话。 从姓甚名谁到家在何处,从为何会到这到有什么想说的,沈惟舟定定地看着这女子,浑然不顾于瑞仁乍然变色的脸。 “你今日如实道来,本官就给你这份公正法理,是信还是不信,你自己选。” 自己选。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4节 女子没有犹豫太久,当即就把头又磕了下去。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求饶。 “启禀钦差大人,民女田钰雅,青城山县人,家父青城山县令田恩民,家母清远侯庶女……” 这女子条理口齿清晰,将自己的背景身世以及自己如何当街因为善良被拐,不远千里被卖来禹城,最后落入此番境地娓娓道来。 “民女走投无路,求大人……救命!” 话落,她又把头磕了下去,原本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冒出血红的印子。 沈惟舟让她起来,然后看向了面如土色的于瑞仁。 “知府大人,这是何意啊?” 于瑞仁死不承认,还想狡辩一下:“一派胡言,这妓子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竟然这么攀扯本官,称本官插手人口买卖,来人!” 沈惟舟收了他这么多东西,怎么着也不可能过河拆桥吧。 于瑞仁惴惴不安,已经把自己私库内还有什么好东西都过了一遍,心下稍稍安定。 沈惟舟抬眼,看出了于瑞仁的那些小心思,轻笑着扔下一沓卷宗:“是吗?” “那不如知府大人看看这红袖阁的账簿……再问问这几个大人的得力助手再来谈此事,大人意下如何啊?” 随着一沓沓卷宗被抖落在地,于瑞仁睚眦欲裂地看见朱管家还有红袖阁的老鸨以及账房等一干人等都被神策军押了上来,而那些卷宗也恰恰是被他藏在书房里的卷宗。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沈惟舟为什么要挨个挑拍卖品。 “竖子诈我?” 借着贪污受贿的同道中人形象来拖延时间,实际上是去他书房和府邸搜他犯罪的证据? 好胆识,好心计,好手段! 于瑞仁气笑了。 沈惟舟见状也笑了笑,他接过燕无双递来的笔墨,当场给于瑞仁下了一道诏令。 “懈怠政务,玩忽职守,私交贼匪,亵渎朝纲,目无法纪,贪污受贿……” “数罪并罚,剥夺官身,择日问斩。” 于瑞仁面目狰狞地试图反抗,可是神策军在这里,他的私兵又都被沈惟舟控制,他哪来的反抗之力。 半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于瑞仁看着沈惟舟一身清贵的挺拔身影,突然大笑出声。 “竖子尔敢!你今日就算是将我拿下又怎样,别想走出这江南!你也要跟我一起死!” 秦随抬手捂着沈惟舟的耳朵,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吗?” “不用择日,现在就拉出去斩了,尸体游街示众三天。”秦随想了想,又扔下一句,“家也一并抄了吧。” 沈惟舟听到了秦随在说什么。 他温软地笑了笑,声音清冽悦耳:“抄都抄了,麻烦点。” “在场的人,都抄个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以为老婆是个乖软小白兔 后来的秦随:6 —— 二更没写完,我明天要去支教啦 第74章 一阵鬼哭狼嚎过后, 在场的人皆是神色灰败黯淡地被神策军押了下去,其中以童家兄妹尤甚。 童初尧显然是没想到沈惟舟这么雷厉风行, 秦随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说发落就发落这么多人。 他一直在试图向沈惟舟传达自己的价值:“我乃当朝进士,我今年才二十四岁,二十四岁的进士, 前途无量, 你何苦与我为难?” 沈惟舟见状并不言语,薄薄的双眼皮下那双剔透漂亮的乌黑眸子里满是淡漠之色,只是那殷红的唇角还噙着一抹温软的笑意, 似是无害, 也像极了耳根子软好说话。 因为秦随和沈惟舟都没说话, 童初尧又点明了自己的身份, 话里话外也像是认识二人,所以神策军过了好半天都没把人拉下去, 而是任由童初尧继续对着沈惟舟“苦口婆心”。 沈惟舟的耐心很不错, 但那也是分情况的。 比如说现在, 周围一阵乱糟糟的,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处理,偏偏还有个苍蝇不停地在耳边嗡嗡叫, 真是烦得很。 青年抬眸,唇边的弧度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归于平直:“带下去。” 童初尧闻言,原本还有几分把握的高傲姿态瞬间荡然无存, 他原本以为凭他的身份和能力定能让沈惟舟放他一马甚至与他交好, 可是没想到此子竟然是油盐不进! 莫非真是个迂腐的清流? 童初尧暗暗咬牙, 皱眉思索着对策。 他当然不能就这么锒铛入狱, 身为文人名声最为重要, 若是被安上了这种乌糟罪名,那他的青云路岂不是还没开始就要半途截断? 他绝不允许! 这边童初尧安静了下来,那边童月笙见沈惟舟不为所动,身后神策军又用力地箍住了她,让她在秦随面前狼狈万分,顿时委屈和羞恼交加,怨毒地咬住了下唇。 被沈惟舟这个自己所轻视的人“以下犯上”,被羞辱冒犯的感觉和在秦随面前丢脸的窘迫感让童月笙在稍作忍耐之后,直接按捺不住地开口。 “从红袖阁出来的妓子,也在这摆谱,陛下素来厌恶烟柳之地出来的人,你就算现在得势又如何,保不准哪一天陛下就会弃了你!” “钦差身份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我童家在京中有大把人脉,何曾听闻陛下曾派钦差下江南,某些人怕不是狸猫换太子,仗着一张狐媚脸行李代桃僵之事……” 感受着周围神策军越来越不善冰冷的眼神,童初尧连忙厉声喝止,却也没有责备自家妹妹的意思:“住口!” “先委屈笙笙片刻,待之后……” 话里的未尽之意在场之人都懂,童初尧显然是不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钦差就此“落网”,此时面上虽然还是笑着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透出几分阴冷之色。 对此,沈惟舟反应不大,秦随却微微抬眼,不冷不热地看向了童家两兄妹。 沈惟舟没什么反应是因为从不把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放在心上,而秦随……他是已经想好了某些人接下来的下场。 系统边看着弹幕边撇了撇嘴:不知死活的东西。 真以为秦随是个好相与的呢。 敢当着秦狗的面讲舟舟大美人的坏话,他们完蛋啦! …… 也没用多少功夫,在场的“买家”都被迅速收监,等候进一步的审查和发落。 至于那些被装在红木箱子里的拍卖品,名贵器物全都充公,由神策军运回京城,被拐卖的人则是由神策军送往周围的县城,暂时安置下来,再去慢慢找回家的路。 按理说这一系列流程都是需要先上报递折子层层审查之后再做定夺的,这也是于瑞仁和一众“买家”毫无防备,就被当场逮了个措手不及的重要原因。 但谁让沈惟舟有先斩后奏之权呢? 是夜,摇曳的烛火照亮了知州府的一处小小角落,装潢华丽舒适的房屋内,沈惟舟垂着眼,骨节如玉的修长手指握着朱笔,在卷宗上勾勒批画。 旁边的帝王一身玄衣,用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缱绻灯火下的美人,越看越觉得喜欢。 于是沈惟舟批着批着卷宗,就感到耳垂上有滚烫粗粝的触感撞了上来。 ? 美人下意识一躲,然后被秦随揽回了怀里。 “别动。”秦随声音闷闷的,听上去莫名让沈惟舟想到了耸拉着耳朵的大狗狗,“困了。” 沈惟舟抿了抿唇,不解。 “卧房就在隔壁,东西我已经让人都换成了新的,陛下。”沈惟舟对秦随耐心一向很好,“困了就去睡。” 秦随闻言难得有些沉默。 [我的崽啊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直男发言!] [小狗撒娇:我困啦!大美人沉迷工作:那你睡呗。] [秦狗不行,他怎么老是让舟舟给他打工,舟舟的手是用来写字的吗!] [是用来杀人的!] [不不不楼上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舟舟的手是用来rua狗头的。] 沈惟舟对弹幕上的言论一无所知,他看了看秦随,见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要再说的意思,就不管他了。 他自顾自地调整了一下窝在秦随怀里的姿势,就着这个最舒服的角度继续拾笔。 其实一开始沈惟舟也不习惯秦随这种动辄就抱抱的行径,但相处久了沈惟舟发现秦随这个人单纯就是喜欢抱着他,倒也很少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就任由他去了。 毕竟就像系统说的那样,拿皇帝当靠枕,听起来还是挺酷的。 秦随没有接去睡觉这个话茬,沈惟舟也没再提起。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偌大的屋内只剩下卷宗翻动的声音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蜡烛燃烧得越来越短,灯影渐渐偏移,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重合,然后化为一团朦胧模糊的阴影。 半响,沈惟舟住了笔。 “于礼不合?僭越法度?应当上报?” 青年偏头,乌黑的眸子里带着嘲弄,唇角温软地上扬。 “陛下觉得呢?” 秦随看都没看摆在他手边的卷宗折子一眼。 “扔了。”帝王言简意赅,“去睡觉。” 沈惟舟摇摇头:“还没看……唔。” 他们在此地已经驻足数日,处理于瑞仁需要时间,收缴抄家需要时间,去和神策军汇合然后返京,肃清江南官场也需要时间。 可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望京城内的权贵官员各自心怀鬼胎,边境两国以及蒙北部落还对着秦国这块巨大的肥肉虎视眈眈,所有人都想得到最大的利益,所有人都想秦随死……除了沈惟舟。 他深知,秦随一死,那乱起来的绝对不止秦王宫那处方寸之地,也不是一整个望京,而是整个秦国,整个天下。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5节 姬衡玉、云子衍乃至三国中老谋深算的那些世家权贵会不知道这一点吗? 肯定是知道的。 只是在他们的考量下,秦随死了他们能得到的利益比秦随活着他们能得到的那一丁点零碎更值得而已。 所以从拍卖场出来之后沈惟舟什么也没干,没有去听大牢里那些官员的哭诉陈情,没有抚慰犒赏远道而来的神策军部分人马,甚至没有清点一下抄家所得来的财物。 反正抄家有神策军盯着,也不用担心底下的人中饱私囊或者仗势欺人,沈惟舟就让秦随有时间看着点,自己则是去了于瑞仁最常去的书房。 他开始从一堆信件和卷宗以及账簿中寻找江南官场阴暗面的蛛丝马迹。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攸关千万大秦百姓身家性命之事,他不能不急。 然后秦随见他还要继续再拿下一本折子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按住他的手,伸臂一捞,把沈惟舟把打横抱了起来。 “……唔?” 没有防备之下的失重感让沈惟舟下意识抬手揽住秦随的脖颈,沈惟舟的体质偏寒,夜深时候双手都冷的冰凉,触碰到秦随的时候甚至像是被烫了一下,然后就是暖烘烘的一阵舒服。 沈惟舟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手有多凉,但是秦随眼皮都不抬一下,还把沈惟舟试图缩回去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放了放。 “夜里有些冷,卧房里有暖炉。” 俊隽修长的帝王微微垂首,一字一句,语气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意味,却让人感到一种像是烟花猛然绽开的热烈汹涌。 “你也很重要。” 沈惟舟原本要挣开的手倏地顿住。 百姓很重要,他也很重要。 “……” 秦随当然知道沈惟舟的想法。 他知道他是为了天下大势和无辜百姓才会在无数个深夜里点灯释卷,在无数个暗藏杀机的十面埋伏之下孤身赴险,甚至是冒名顶替那盛什么来到他身边。 只是于秦随而言,百姓很重要,他身边的人也很重要。 他大秦的百姓要居有定所,大秦要繁荣昌盛,沈惟舟也要平安顺遂,开开心心才好。 “不必太过挂心忧虑,”帝王的声音在夜色中淡漠低缓,“事情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朕还在。” 秦随还在。 只要秦随还在,他就有那个能力去完成他想完成的,保护他想保护的,得到他想要的。 秦随从来不做选择题,只要是他想的,他都能做到。 “所以不要急。”秦随笨拙地把沈惟舟往怀里又拢了拢,“先睡觉。” 沈惟舟感受着手掌下抵住的结实温热,低低应声:“好。” 也许是太过专注,又或者是对神策军足够放心。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冷硬的人影已经在暗处看了他们很久很久。 等秦随和沈惟舟走远后,那个人影才终于从暗处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这偌大的知州府最后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第二天,两条消息被递到沈惟舟和秦随手上。 “报——!犯官于瑞仁于牢中被杀!” “急报!扬州城叛乱,扬州太守……守城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江山和老婆当然都重要啊 (老婆跑了) 秦随:当然是老婆重要啊 恋爱脑味昏君 第75章 于瑞仁死了, 带着所有还没有说出口的秘密,死不瞑目地倒在了肮脏的牢里。被狱卒发现的时候, 甚至已经有饿的双眼冒绿光的老鼠在啃食他的尸体。 沈惟舟得知这个消息赶过来的时候, 秦随已经到了多时。见青年波澜不惊地就要往牢里走,秦随不动声色地拉住了他,让人安心的温热从抵住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传来, 沈惟舟止住脚步, 顿了顿,修长柔软的手指反握住秦随的手。 很暖和。 并不知道美人只是把他当成人形暖炉的秦随微微一怔,然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awsl这个笑, 这是心动了吧是心动了吧, 舟舟真的很会不经意地撩人。] [看沈惟舟这个冷冷淡淡的模样, 撩人我是不信的, 把皇帝当工具人我是认可的。] [秦随,自我攻略第一人。] [一个舟舟面无表情, 一个秦随还是面无表情, 你们哪里看出来这么多戏啊!] 简单把情况又跟沈惟舟说了一遍之后, 秦随低眸问他:“要怎么处理?” 沈惟舟没有看到于瑞仁尸体的惨状,但也听完了秦随并不委婉的叙述,他也没有什么别的过激反应, 只是平静地吩咐了一句:“烧了吧。” 底下的人接到吩咐低声应是,就手脚麻利地去收拾起了自己前任主子的尸体,面上看不出一点悲伤, 甚至隐约还带着一丝快意。 沈惟舟看在眼里, 没说话。 虽然并不惧怕这些东西, 但大清早的看见尸体, 尤其还是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人的尸体, 终究还是多少觉得有点晦气。于是确认前知府大人死透气之后,秦随就拉着沈惟舟出了那个脏污不堪的牢狱。 “你是说,除了于瑞仁,还有几个人不见了?”沈惟舟被秦随带着慢吞吞地沐浴着阳光,觉得身上暖洋洋的,顿时惬意地弯起了眼,“没有发现尸体……谁?” “童家两兄妹,还有……钟公子。”秦随唇边的笑容渐渐消散,眼底冷漠中带着一丝兴味,“昨天你说身份有问题的那人,今天就不见了,倒是敏锐。” 钟公子。 沈惟舟咀嚼着这个称呼,想到了之前谭文公说的话,若有所思。 会是梁王的人吗? 天阉夺权? 还是某些人打着正统血脉内斗的幌子,假意扶持梁王上位,实则伺机吞并秦国。 毕竟就事论事,梁王可比秦随好对付多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扬州发生了什么,然后赶紧去支援才是。 想到这儿,沈惟舟不解地看向了秦随:“为什么不去扬州?” 从清早起来得知了扬州城破这件事沈惟舟就打算动身前往,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延缓,反而是秦随出手阻拦。 “不必去。”秦随是这么说的。 秦随不打算去扬州。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秦随没告诉他。 沈惟舟停下脚步,仰头看向秦随,乌墨似的眸子漂亮清透,不带什么感情地审视他良久,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 在到秦国见到秦随之前,秦随的形象在他这里是模糊的,更多是别人带着讳莫如深低语的描述。面容丑陋,貌若恶鬼,暴虐残忍,阴晴不定……传言可怖,把秦随塑造成了一个可止小儿夜啼的鬼煞,沈惟舟都知道,但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一向不是个喜欢听信传言的人。 毕竟传言中的自己还是个嫉妒构陷同门,抢夺弟子机缘的痴情废物。 于是沈惟舟作为替身来到了秦国,并亲眼看了看那传闻中的秦随。等他真正见了秦随之后,那传闻中秦国帝君的影子才在他的心里由虚幻变成了真切,并且在后续的相处中逐渐完善立体。 能力强大,深不可测,这是当初沈惟舟对秦随的第一印象。 还有……恶劣。 但是他又不是盛空阳那种莫名其妙的恶,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那种毫无目的纯粹的恶,更不是芸芸众生或多或少都存在的贪婪之恶。 秦随的恶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逗弄,因为没什么能让他感到有趣的事物,也没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人,所以偶尔便会突发奇想,在棋盘上搅乱一两颗棋子,顺势看一出好戏。 ……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坏,但怎么看都不能算是个好人。 经过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甚至还有几次生死相付,沈惟舟虽然没有对秦随完全放下戒备,但也下意识觉得他们算是半个朋友了,更是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位秦国帝君的性子摸得差不多。 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 但……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是沈惟舟几乎要做下某种决定的时候,秦随就会展现出几分令人心惊的冷漠,让人再一次明白身份的巨大鸿沟。 沈惟舟是个无父无母即将连师门也没有的弃子,而秦随……是秦国乃至天下都要为之臣服叩拜的帝君。 所以秦随知道的事沈惟舟不知道很正常,秦随知道却不告诉沈惟舟……也很正常。 青年就那么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在发呆,又像是在确定一些东西。 带着凉意的日光照在他的眼角眉梢,给本就精致的容色镀了一层金光,修长的脖颈露出,瓷白的肌肤被冻得泛出一点微红,又长又密的睫翅像小刷子一样,勾人得厉害。 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威胁,甚至盛极的秾丽之下是一副病骨沉疴的身体,从他清瘦的手腕处就可见一二,好似一朵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精致华美富贵花,根茎细弱,一掐就断。 但偏偏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沈惟舟不是花。 他是一把剑。 一把能杀人的剑。 “……” 秦随收敛思绪,回视沈惟舟,见他这副模样没有多说其他的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又陈述了一遍:“不去。” 沈惟舟抬眸,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秦随注意到了这份来之莫名的情绪,应该说他对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敏感,轻而易举地就能看穿旁人心中所想。 虽然在沈惟舟这里时常猜不透对方想什么,但看出美人高不高兴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沈惟舟也很少在秦随面前遮掩。 秦随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因为占据了他全身心的是其他的事,也正是秦随不去扬州的理由。 ——白承喧他们联系上秦随了。 那份密报由暗阁的人亲手送到他手中,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于瑞仁横死和秦宫里的消息。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6节 秦随走之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自然也给自己留好了万全后路。早在秦随遇刺的那一晚,卫寻清联系不到自家陛下,就已经明白要做好最坏打算——这次的赴江南是个局,而且是多方联合布下要让秦随把命留在江南的局。 想起秦随离宫前一夜两人彻夜的长谈,卫寻清冷着一张脸,叫来了身旁的将领。 “传陛下口谕,”有些昏暗的烛火下,卫寻清的语气晦涩而生硬,“陛下身体不适,卧床不起,请左相和萧相出一人,代其监国。” “如果二位相爷都推拒了该当如何?” 传令的将领已经离开,卫寻清的对面,刑部尚书捋着胡子,手中端着盏泡好的君山银针,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卫寻清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冷肃,透着一股古板的执拗:“不会的。” “陛下说了,他……会同意的。” 空气中传来幽幽一声长叹。 “……” 两个时辰后,天色将明,一个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进了府邸:“萧相代陛下监国。” 屋内站了不少人,听了这个消息后却无人出声,恍若未觉。站着的人不少都身着常服,看不出身份,动都不动一下,模样像极了冰冷的雕塑。 卫寻清端坐于正位之上,原本是盯着面前已经冷透的茶,闻言竟扯扯唇角,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意。 要是系统在这里的话,少不得要说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狗皇帝真是像云云。 可惜无人抬头,也无人看见,众人只是听见一声低低的、甚至有些沉闷的—— “来了。” —— 白承喧派人送来的密报十分简单。 【扬州有诈,速来苏州,小心姬衡玉。】 虽然没有详细说明发生了什么,但也足够秦随做出大概的判断——姬衡玉在苏州。 在扬州布下天罗地网,然后在苏州操控全局,等着坐收渔利,且干干净净不沾染任何灰尘,这确实是姬衡玉的风格手段。 燕国七皇子和白承喧他们在一起,燕无双在自己这儿安安稳稳地待着,两名燕国皇室毫发无伤地在自己人手里,那扬州想必出现什么都只是吸引秦随过去探看的幌子。 除了被刺杀那夜的酒不在预料之内,差点让秦随真的丧命,还有与沈惟舟有关的都多多少少出现了变数以外,目前的情况大体都在秦随掌握之中,算不上能让他被牵着鼻子走。 擒贼先擒王,比起只是一群小喽啰的扬州,确实更应该先去一趟苏州。更何况姬衡玉受了重伤,比之前更好得手,只要拿下姬衡玉,云子衍一人独木难支,他二人一乱,剩下的人不成气候。 秦国内部那群蠢蠢欲动的废物,秦随还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只是…… 秦随低眸看了一眼因为受凉而轻咳的沈惟舟,还是没有把这些告诉他。 尽管这一路走来秦随明白沈惟舟不是柔弱无助的菟丝花,但想到青年无数次在他面前吐血的模样,帝王的眸中还是升起一丝戾气,又很快平静下去。 他是秦随,有无数人会挡在他面前,为他鞠躬尽瘁,前赴后继,乃至献出自己的性命。 不需要再多一个沈惟舟。 对感情一窍不通的青涩帝君姑且把这理解成一种报恩和对待美好事物的占有欲。 不可否认,秦随的确喜欢沈惟舟那张艷色惊人又透着冷清的脸,并无数次想过让这张漂亮的脸失神乃至哭泣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会……非常好看。 路上两人再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说,秦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部署,沈惟舟是懒得搭理这位忽冷忽热的陛下。 目的地到了,就在沈惟舟要转身进屋之前,秦随突然伸手。 沈惟舟一顿,微微仰头,强忍住折枝划开自家陛下喉咙的冲动,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怔愣。 没有注意美人的小动作,秦随修长的手指拂过沈惟舟的发梢,再拿下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沈惟舟:? 秦随还是没什么解释的意思,他微微俯身,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诱哄与妥协。 “等朕……等我回来。” 沈惟舟等着秦随的下一句话,但是没等到。 当天夜里,秦随还有几个神策军将领趁夜色而出,去往苏州的方向。 阶前月色如水,颀长的身影立在窗边,听着外面渐渐从有到无的动静,也不点灯,任由黑暗笼罩了自己。 系统不需要睡觉,只是偶尔会因为能量不足或者升级陷入休眠,因此现在也在陪着沈惟舟看哪怕是夜间也不显稀疏的弹幕。 虽然说是直播,但其实呈献给观众的都是经过一点小剪辑的精彩内容,很多隐私或者无趣的东西并不会直白地展现给观众,那样就少了太多的乐趣。 所以哪怕现在是三更半夜观众也都在,并且清晰地把他们上帝视角得到的信息反馈在了弹幕上。 系统有些讷讷。 沈惟舟平静地看着弹幕,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让系统把弹幕关掉了。 [蛙趣秦狗怎么丢下舟舟自己跑了!!] [秦随甚至带上了燕无双,为什么不带着沈惟舟离开?他们要去哪?让沈惟舟留在这里安全吗?] [不是把神策军留下了吗,应该还会回来的。] [神策军用来保护舟舟吗?那为什么不带着舟舟一起走?] [别想了,还能怎么样啊,被丢下了呗。] [燕无双可是长公主,沈惟舟算什么啊,只能带一个当然不带他。] [我猜是留下沈惟舟当靶子,秦随他们去找神策军剩下的余部,然后被掩护着回望京。] [有点可怜,就这么被抛弃了。] …… 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摸摸头 秦随:老婆等我回来 第76章 第二日, 沈惟舟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推开窗户,带着清冽草木香的空气拂面而来, 几只未曾见过的鸟雀啁啾, 停留在檐牙高啄之上,四下静谧安宁,风景如烟雨水墨画, 倒是真有了几分话本子里江南水乡的幽静味道。 只可惜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秦随和神策军的将领于昨夜离开了, 不知道去哪,反正不是去扬州。 本来以为只是带上了燕无双,待到今天沈惟舟起身之后才得知, 盛空阳、风九御、一些富商官员……都不见了。 不知是被秦随一并打包带走了还是被其他人钻空子救出去了, 不过沈惟舟眉眼淡淡的, 闻言只是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 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追究的立场和身份。 秦随临走给沈惟舟留下了剩余的人手, 应该是早就得了吩咐, 剩下的一小队神策军对沈惟舟言听计从, 哪怕面前的青年看上去是个再脆弱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也没有半个人有多余的怨言。 “但凭大人吩咐。” 沈惟舟又不是什么真正蜜罐里泡大的世家少爷,他没什么可以吩咐的, 刚想让这群人该去哪去哪,就有一个人神情严肃地从外面进来。 “大人,扬州急报!” 自然有很多人不信任沈惟舟, 但不知道为什么, 神策军这边好像都对沈惟舟的钦差身份深信不疑, 来人就是其一, 并且除此以外, 他也坚定不移地认为沈惟舟一定不是表面上这般孱弱简单。 所以接到飞鸽急报之后,常顺就不假思索地来到了沈惟舟面前,跪地呈上这份入手轻飘飘的传讯。 沈惟舟原本对这种情报一类的东西并无兴致,但秦随已经走了,这上面又明明白白地贴着蜡封,除了秦随以外现在也就沈惟舟的假身份可以打开看看。 半响,青年终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微微抿唇,骨节分明的手指拈开蜡封,慢慢展开薄薄的一张纸。 然后倏地捏紧。 系统和弹幕也惊了。 这剧情这走向,之前的剧本是这么写的吗?没见过啊。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沈惟舟收起手中的纸张,精致苍白的脸上满是平静,而后偏头朝那个递上情报的人看过去。 “秦……神策军还剩多少人?” 常顺看不出面前美人的喜怒,也不知道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因此如实回答道:“来禹城的时候有百余人,现在大概还剩半数。” “够了。”美人垂下长睫,将手中的纸条放在桌上,任由无数好奇的视线探过去,而后大惊失色。 “备马,去扬州。” —— 江南官场多贪腐,官商勾结相护之下是一张复杂庞大的利益网。 因为这张利益网,江南的官员敢欺上瞒下,贿赂杀害中央来使,而后让京城的官员给他们的后事扫尾,自己则是继续当着天高皇帝远的地头蛇。 也因为这张利益网,已经上了贼船的人总要拉岸上的人一把,不甘心让这片淤泥中存在清莲,试图让所有的人都因为利益联合起来。 但总有人不会因为利益而背弃自己的国家,总有人还记得自己当初读圣贤书的目的是造福百姓,安定家国,扬州太守杜允正就是其一。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自他来扬州上任,刚开始还未见什么端倪,但过了几年就有人明里暗里地给他送礼,透露出江南可自成一体,必要时需听从幕后那位大人吩咐的种种口风。 杜允正对这种小人行径嗤之以鼻,连人带礼让人扔出了太守府。 “金银珍宝,香草美人,加官进爵,荫庇子孙……与我何干?”满是书卷气的中年男子执起身旁夫人的手,乐呵呵地道,“能和夫人一直在一起,又能让扬州百姓过上好日子,这就是杜某毕生所求了。” 杜太守身边是一位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看得出是位大家闺秀的妇人,她容色温婉,闻言捧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嗔怪地笑骂了一声:“你呀。” 新官上任,因为摸不清这位杜太守的底细脾性,在暗处搞些小动作的人也不敢下手,所以扬州的百姓是切切实实的过上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具体表现在没有无缘无故的苛捐杂税了,不用动不动上供长相好看的妙龄女子和玉雪可爱的童男童女了,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多说句官爷的坏话被投入大牢了。 渐渐地,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然而永远是暴风雨前的天空最平静,激烈手段可能会收到更激烈的反扑,繁花着锦温火烹油,不动声色地筹谋之下,才是到了最为致命的时刻。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7节 很遗憾,杜太守到了最后关头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 “老爷。”杜夫人递上一盏热茶,清丽的眉目间带着忧虑,“如何了?” 杜太守摇摇头:“不妙啊。”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察觉到江南官场的种种暗潮汹涌,反而因为在其位时间久了,愈发能感受到江南这一滩死水的表象下隐藏着多么惊人的阴谋。 但他没有证据,也没有了一开始时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于是只能每年在上折子述职时隐晦地提一点东西,却也从未收到过帝王的召见和问询。 杜允正是京官外放,他之前跟过当今陛下,心里明白秦随不是个昏庸的,甚至这位陛下文韬武略,万世难出其一。用丞相的话来说就是,那位啊,天生帝命。 明白这些的杜太守自然不会怀疑陛下看不懂他折子里言辞的不对劲,那没收到回应的原因就很好说了——就是他的折子根本就没到过陛下手里! 内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这把老骨头,没有万全之策,杜太守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安慰着自己顺其自然,呕心沥血地继续发展扬州农工商业,眼看着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好过了起来,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秋,就在杜太守以为要一直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异变突生。 没有任何征兆,数月前,突然就来了一队私兵,大摇大摆地杀入了扬州城,并把城中重要商铺和太守府都给围了起来。 杜太守又惊又怒,看着被送到太守府门口的尸体当场就拍桌而起,要去找贼子算账,谁知连书房门都没出就被逼了回去。 来人笑吟吟地抽出长剑抵住杜夫人及孩子的脖颈,语气是恭敬的,但话里话外却都是赤裸裸的威胁,里面透露出的消息更是让杜太守胆战心惊。 他说他们是陛下的人,特下江南为陛下扫清逆党,而陛下不日将至。 他们是陛下派来的人马? 杜允正断然否决这个可能性。 如果他没见过陛下,没参与过朝会的话,那他确实有可能会觉得来人这种暴虐残忍的手段跟传闻中的秦国暴君如出一辙,杀人只凭喜好心情,不看缘由。 但他近距离接触过秦随,知道秦随纵然有时手段强势了些,也不是个滥杀嗜血的性子,更何况空口无凭…… 杜允正眼睁睁地看着代表秦国帝君的黑金龙雀令牌被来人拿了出来,胸口顿时一闷,差点就要吐血。 黑金龙雀令只有大秦历代皇族直系拥有,一人一块,身死后销毁,而本朝皇族直系只有当今陛下秦随一人。 更何况那龙雀令上明明白白地就刻着“遇安”二字,知道陛下名讳的人不多,但老臣多少都有所耳闻,杜允正也是其一。 这正是秦随的黑金龙雀令无疑。 此令一出即代表着天子亲至,就算杜允正有再多的不满和惶惑,也无法多说什么——他只能佝偻下一生清正挺直的腰身,让这些沾满扬州百姓鲜血的刽子手住进了太守府。 不过他们好像真的就此安分了下来,也或许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总之除了那日进城时肆无忌惮见人就杀的情状,杜允正没再明面上看到这群人杀一个人,这也让他稍稍按下了那颗愈发躁动的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杜夫人还在斟酌着用词,试图让近些日子来一直睡不好的杜太守安心一些,但很快的,这幅美好的画卷就被不速之客打破。 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出现在了太守府,如果沈惟舟在这里,那所有人大概会听他吐出两个字。 假的。 一个自称齐景轩的男人带着据说是陛下的圣旨,态度温和又不失强硬地“请”走了杜太守。他告诉杜太守,也告诉着太守府其他的人,他们需要去城门外十里处迎接陛下。 杜允正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于是只能轻轻拍掉夫人不舍的手掌,让婢女带着夫人下去休息。 杜夫人欲言又止:“老爷……早些回来。” 杜太守一身官服,姿态随意地摆了摆手,跟着这位“齐小将军”就出了府。坐上马车之时,杜太守似有所觉,撩起帘子又朝府门看了一眼。 刚刚还在门边目送杜太守的杜夫人和一众仆从都不见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取住了他的心,杜太守深吸一口气,刚要叫停马车,就听见骏马嘶鸣,马车以更快地速度行进了起来。 杜太守:…… 多说无益,看样子来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的。那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等见到那所谓的陛下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杜太守现在也不愿意相信自家陛下是一个昏庸残暴之人,他更愿意承认是有人窃取了陛下的黑金龙雀令,从而想利用他给陛下造成什么威胁。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样想倒也没什么错误。 只是他终究见识到的人心黑暗面太少,或者说在秦随即位之后,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嗜血的手段和风风雨雨都被秦随和一部分人扛下来了,他们这些清正廉洁的官员反而就成为了最天真的羔羊。 杜太守被带出了扬州城,而在他等着陛下到来的同时,扬州城里的人也在等着。 与此同时,一封急报被送到了沈惟舟的手上,或者说送信的人其实是想送到秦随的手上。 毕竟暗处的人没几个是傻子,秦随既然接触了神策军,那就必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那封急报上的字只有寥寥数语,表达的内容也十分简略。 “一日之内,扬州屠城。” 这是给秦随下最后的通牒,让秦随明知这是他们的计策,却又不得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77章 幕后的人足够了解秦随, 知道秦随不是传闻中那种不顾百姓死活的暴君,于是设下鸿门宴在扬州, 请君入瓮。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 秦随自始至终都有属于自己的计划,根本就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走,于是那份急报送迟了一步, 送到了沈惟舟的手中。 “所以……”所谓的齐小将军拉长了音调, 语气莫名,“陛下不会来扬州?” 当然不会。 来送信的人把头愈发低了下去:“……陛下离开了禹城,但是并未前来扬州。” 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秦随不会来, 他们妄图以扬州城的满城性命来要挟秦随……毫无意义! “齐小将军”闻言不怒反笑, 连声叫好, 阴鸷的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种堪称愉悦的情绪来。 主子早有吩咐, 如果秦随来的话,那就只杀秦随一人, 如果秦随不来, 那就让整个扬州城的血和怨以及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再为大秦的衰落添上一笔。 “既是如此。”他微微一挥手, 决定了这座城的命运,“杀。” 在帐前听到全过程的杜太守目眦欲裂。 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清楚这群人并非陛下派来的人,而是居心叵测的逆党一派那就真的是蠢货了。杜太守并不是蠢货, 但他也太小看了逆党的狠辣。 一城太守出府必不可能不带人,杜允正这次出城就带了百余府兵,几乎全是精锐, 也都有两把刷子。他明白当务之急不是清算逆党, 而是保全扬州百姓, 正要寻个办法借故带着府兵回城, 突然心头一寒。 只听见账内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差点忘了还带出来一个,那就先从外面的那把老骨头开始吧。” “油盐不进顽固多年,我家主子可早就烦透他了。” —— 沈惟舟从接到消息开始就往扬州赶,但禹城到扬州再怎么样也要足足一天时间,因此等他赶到扬州城外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暮色初上。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沈惟舟都记得那天的情景。 风很大,带着摧拉枯朽的姿态越过荒寂的山河,传到人耳朵里就成了万鬼同悲的哀号。夕阳如血裹挟着滚滚的黑烟,残破的营帐前是血肉和尸体浇灌成的河流,落日余晖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庄严肃穆感,为这处战场洒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此处距离扬州城已经是数里之遥,若是平日里,不管是骑马还是行路,进城都用不了太长时间。 可现在,一个浑身血色的人踉踉跄跄地,几乎是手脚并用,舍弃了所有尊严在地上爬着,执拗无比地向着扬州城的方向而去,可即便如此,漫长到让人心焦的时间过去,他也没能前进多少距离。 [那是扬州太守,杜允正。] [他带出来的府兵都死了,但也就为他拖延了一点时间。] [以有心算无心,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 [他想回扬州城。] 而在他身后,一小队人马单手提刀,边打趣边嬉笑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守如此狼狈,任由他无谓地挣扎,让他吃尽苦头,心力消磨殆尽,再轻轻动手把他打入深渊。 本来在折辱下保住性命也算一件好事,但也许是玩够了,也许是察觉到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沈惟舟苍白的手紧紧攥住马绳,眼睁睁地看见那队人马互相对视几眼,其中一人对着还在咬牙往前匍匐的杜太守举起了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刀尖折射出夕阳最后的血光,晃得人眼睛生疼,但沈惟舟却始终不曾眨一下眼。 快了,再快一点。 始终没停下的沈惟舟早已经甩了身后的神策军老远,青年昳丽的眉眼间充斥着冷冽杀气,衣袖在风中翻飞,三千青丝与束发带在疾风中张扬,愈发抿直的唇瓣看不见半点血色。 那刀并不快,并且在沈惟舟看来全是破绽,轻轻松松就能挡下那刀,救杜允正一命。 然后就在沈惟舟以为自己能阻止住那把刀的时候,“噗嗤”一声。 利器入肉的声响传来,滚烫的血四溅,分明没有沾染沈惟舟半分,却似隔空黏在了青年冰冷纤长的指尖,也让沈惟舟的一切动作成功顿住。 疾风呼啸,天地寂静。 夕阳彻底被吞入如墨的夜色。 …… 因为沈惟舟赶过来的时候没有半分遮掩,所以那群人也察觉到了什么,总之等沈惟舟来到杜太守面前时,这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遍地尸体残肢。 顾不上别的,沈惟舟俯身察看杜太守的情况,一双浑浊的眸子与他对上,暮色沉沉中带着浓浓的死气。 沈惟舟的声音有些涩然。 “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没救了。 刀入心脉,药石无医。 杜允正像是在反应面前之人在说什么,他没有问沈惟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他也看不清沈惟舟的样子,只知道自己面前有个人在问他而已。 “心愿……”意识已经弥留的杜太守双目无神地看向远方,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火光格外显眼,口中喃喃道,“心愿……” “一愿妻儿平安顺遂。” 太守府内,各种瓷器碎片随处可见,古籍书画付之一炬,地契银两不翼而飞。每间屋子的房门都敞开着,里面是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大部分是下人的,全都是一刀毙命,血液已经凝固多时。 正厅内,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是几位太守府女眷被吊起来的尸身。趁着无人注意,有受过太守一家恩惠前来帮忙的百姓双手颤颤巍巍地给饱受折辱的太守夫人阖上了眼。不远处,有人咬着牙把往日顽皮的小少爷头颅和身体拼到一起,两具尸身并排着被盖上了沾着血和灰尘的白布。 太守府满门无一幸免,尽数沦为刀下亡魂。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8节 “二愿扬州百姓免灾避难。” 扬州城此时已经是人间炼狱。 杜允正一直不愿意加入幕后之人的派系,那对于他们来说,就不算是自己人。既然不算自己人,又占着扬州这么大一块地不放,自己得不到,不如毁了它。 守城军久未见血,又哪里是这群死士的对手,更何况这群死士还是借着秦随的名义,堂而皇之地从扬州城内部开始瓦解这座古城。 有女儿的人家就把最漂亮的女儿交出来,不然就死;有钱的人家就把钱和宝物都交出来,不然就死。挨家挨户的搜刮压榨必然会爆发冲突,有冲突就会见血,就可以杀人,而他们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所有的阴谋最后都浮于最表层的罪恶,然后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扬州城乱套了。 “三愿……”杜允正突然一口气上不来,死死地抓住了沈惟舟的手,一双浑浊的眸子回光返照般露出鹰隼似的光。 在这一刻,众人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名满天下的探花郎站在眼前。 杜允正看着沈惟舟,一字一句:“三愿我大秦繁荣昌盛,绵延万世不乱于外邦。” “陛下圣明,定然会彻查扬州之事,定然会给那些死去的儿郎和妇孺一个交代,还我大秦海晏河清之景……对吗?” 杜允正抓的很用力,用力到哪怕沈惟舟已经恢复了些许内力,也会感到疼痛的地步,但沈惟舟并未出言。 青年目光平静,长睫垂落,莫名就带着让人信服的意味。他看着面前人执着的眼神,点头应是:“对。” “陛下知晓江南的情况,所以特意微服私巡,肃清江南官场,以正风范。” “他连夜行路,一接到扬州的消息就往这边赶来,但虎狼环伺,陛下屡遭暗杀,身负重伤,耽误行程,所以特意派我带着一小队人马先至。” 秦随不会来。 他知道扬州的情况绝对不对劲,但他两相比较,就像无数次放弃了沈惟舟那样,放弃了扬州。 “我们只是先行人马,后面还有大批援军。”沈惟舟低声承诺,“扬州城不会破。” “杜大人,你守住了。” “……” 杜允正听沈惟舟说,听着听着就放开了他的手,眼神也重新变得浑浊而弥散起来。 “……我守住了。”他喃喃道,瞳孔放大,好像真切地看到了扬州城内的一切,“我守住了。” 换旁人来只能听见几下咕哝的声音被沈惟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半跪于杜允正身前,抬手替这个中年却已经双鬓雪白的太守大人阖上了眼。 系统和弹幕都很沉默。 良久,弹幕上跳出孤零零的一条。 [沈惟舟撒谎了。] 是的,沈惟舟撒谎了。 没有援军,他们这几十个人就是全部的支援。 扬州城早就破了,甚至城内也被血洗,到处都是不甘的冤魂。 杜允正当了半辈子扬州太守,把整个扬州看做了自己的家,但碌碌一生到最后,不管是他的“小家”,还是他的“大家”,他都没守住。 什么也没守住。 什么都没了。 这一年的冬天仿佛格外的难熬,沈惟舟最后看了一眼面目安详的杜太守,最后独身一人朝着城内走去。 系统一反常态,没有任何劝告。 哪怕它知道沈惟舟不过是个炮灰,没有恢复武功,没有秦随在身边,好运不会眷顾他,剧情也不会向他偏移,沈惟舟这一去就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再也不能回来。 就像剧情中无数个没有名姓的路人甲一样。 【决定好了吗?】 沈惟舟点点头,清瘦颀长的身影始终笔直,长睫垂落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杀杜太守的人也进了扬州城,屠城是他们最后的任务。 “他们一个也走不了。” 长空无际,夜色渐深。 很多年后弹幕里都会有人记得,扬州城内满目疮痍,有个美人手提长剑,平静地走过黎明之前的废墟。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都给我死 —— 阳了之后脑子钝钝的 感觉怎么写都很怪,先发了以后可能修文 第78章 秦随离开的时候把他自己的佩剑留给了沈惟舟, 但沈惟舟离开禹城的时候也留下了这把剑。 他没有带走它,就像秦随也没有带走他一样。 所以沈惟舟现在手中只有一把神策军抄家得来的普通长剑。 外观漂亮, 剑身影若秋水, 剑柄坠着珠串璎珞,但也仅此而已了,观赏性大于实用性, 手感轻飘得厉害。 神策军过来还要几个时辰, 但就算是他们过来了,几十个人对上扬州城内数以千计的军队也是杯水车薪。沈惟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光明正大进入扬州城的,扬州城的守备按道理讲也不会太弱, 撑一下护住百姓还是没问题, 却不曾想现在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叛军直接从扬州城内部开始了屠杀。 比起这些受过训练和战场洗礼的叛军私兵, 百姓大多都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等不了。 所以沈惟舟甚至都没有等那一小队神策军过来,他把杜太守的尸身摆正之后, 把那匹漂亮的马也留下, 一人一剑, 孤身进了扬州城。 城门无人驻守,是开着的,地上乱糟糟的, 有散落的包袱,有跌入尘土的果子,有兵器, 有血迹。 往日喧嚣繁华的扬州安静了下来, 近乎死寂一般的环境下只有一个方向传来令人揪心的绝望哭嚎。 沈惟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又没赶上。 一家子人, 两夫妻浑身是血倒在了血泊之中, 到死还在看着屋内的方向。屋子的门大敞着, 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被一支箭钉在房梁上,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活活摔死。 然后是下一家,再下一家……沈惟舟一路看过去,有的人家里并无尸体,也没有打斗痕迹,兴许是躲起来了或者及时逃走了。 但凡哪户人家中有人,那便必然只剩下了尸体,皆是死状凄惨,无一活口。 弹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些的已经不敢看了,好一些的继续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看着,边看边咬牙,恳求沈惟舟去给他们报仇。 [肆意屠杀百姓,这还能被称之为人吗,这叫畜生!] [我不敢看了,真的不敢看了,刚刚那个是个孕妇吧,看上去要生了,被活活剖开肚子一尸两命啊。] [舟舟我求求你救救他们,舟舟救救他们呜呜...] [我一直不喜欢沈惟舟,但是凭现在他看到这些还敢继续往城里走,想为杜太守和百姓讨一个公道,我就欠沈惟舟一声对不起!] [不想舟舟以身犯险,但是这满城冤魂真的需要一个公道。] [刽子手和幕后之人都死不足惜!] 弹幕上密密麻麻,最后都成了一排又一排白色的蜡烛。 沈惟舟指骨捏得发白,漂亮的眸子里是再也遮掩不住的杀意。 终于从外城区来到了扬州城内城,沈惟舟顿住了脚步。 弹幕也都哑了声。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跪着的妇孺老人,他们的身上被淋了各种各样的烈酒,混杂的酒香弥漫在四周,而他们头顶上是随时可能会掉下来的火把。 在此地等候多时的叛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自称齐景轩的男人打量了一下沈惟舟,嗤笑着问城外折辱杀害杜太守的那几人:“就是他?” 那几人看清了沈惟舟的样貌之后也是一愣,随即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他。” 之前在城外的时候二者相隔甚远,他们根本没看清沈惟舟的样貌就匆匆离开,还以为是秦随派过来的高手。 不过现在…… 看着美人在夜色中更显朦胧清绝的眉眼,再想想自己就是被这么个病恹恹的美人吓了一跳,一个右脸上有疤横贯的粗壮男人“啐”了一口,就要来碰沈惟舟的脸。 “妈的,吓老子一跳,还以为……啊——” 几乎没几个人看清沈惟舟的动作,话还没说完,男人惨叫一声,伸向沈惟舟的胳膊竟生生被斩了下来。 剑已出鞘,沈惟舟没有把它收回去,而是冷淡地把剑抵在了男人的脸上。 那里有一道丑陋而狰狞的疤痕。 “齐景轩”看着沈惟舟骨节分明又白皙如玉的左手,翩若惊鸿的长剑配上容色绝世的美人,本该是一副养眼的画卷,却让男人玩味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看得出来,沈惟舟的手拿剑很稳。 沈惟舟没有看他,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那道疤痕上,若有所思。 “这个位置……是晋燕两国穷凶极恶之徒被行死刑之前刺字的位置。”不顾叛军骤然变化的脸色,沈惟舟长睫微垂,一字一顿,“姬衡玉。” “齐景轩”的嘲弄和笑意彻底消失殆尽,他看着沈惟舟,那双眼睛阴鸷得像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你是谁?” 沈惟舟没有回答他。 月光映着火光,当着所有百姓和叛军的面,沈惟舟手腕轻翻,刀疤脸男人都没来得及说句话,就一剑毙命。 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下来,青年漫不经心地在空中虚虚划了一道线,温温和和地朝“齐景轩”笑了笑。 “今日扬州之内非大秦子民者——” “杀无赦——” 空气彻底冷了下来。 刀疤脸被杀,其他人看沈惟舟的眼神顿时都变得凶恶了起来。本就是一群死刑犯,对美的破坏欲和对杀戮的渴求让他们不用人吩咐就纷纷冲向了沈惟舟。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89节 跪在地下发抖的百姓俱是死死盯着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他们知道,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可是他们又实在无法对沈惟舟抱有太大的奢求,毕竟叛军那么多人,而沈惟舟只有一人…… 这种想法不消片刻就被打破。 铁锈般的血腥气与酒香混杂,刀光剑影中掺杂着不甘的痛呼声与咒骂声,美人在数百人的包围下始终唇角噙笑,安安静静的模样像是在与人玩乐而已,只有一袭白衣生生被染成了红色,不过都不是他自己的血。 尸体越来越多,围着沈惟舟的人却丝毫不见减少,“齐景轩”则是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并不在意这群人的死活。只不过他看向沈惟舟的眼中浮现出越来越深的忌惮和越来越多的杀意。 沈惟舟没有刻意折磨这群人,也没办法。他的剑就是杀人的剑,既已出鞘,那就是一招毙命。 杀到最后沈惟舟甚至都有些麻木了,眼前鲜红一片,鼻腔也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青年昳丽的眉眼上也都是被溅上的鲜血,冷白与血红交织,从滚烫变成冰凉,衬得他容色愈发盛气了起来。 他说他不会左手剑,但是他的手始终都很稳。 清风朗月如远山雪般的人,明明看上去病骨支离又清冷易碎,却恰恰有着斩断一切罪恶与不公的能力。 既然没有人替死去的扬州百姓讨一个公道,那这公道,沈惟舟来替那些无辜枉死之人讨要。 脸上传来刺痛感,刀刃差点就要削去沈惟舟的头。沈惟舟轻轻舔舔唇角的鲜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口。 他只是偏头看向了“齐景轩”和他周围仅剩的几个人,倏地勾唇:“还有吗?” 幕后之人想要扬州城变成尸山血海,现在已经实现一大半了。 沈惟舟亲手把这里变成了不是夸张说法的尸山血海,只不过死的对象换了换。 系统呆呆地吞了吞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它感觉主角攻也打不过生气的舟舟。 弹幕上也是从一开始的各种担心变成了一溜烟的“我艹”“好牛”“最强战力是个病秧子”“爽死了”…… “齐景轩”,或者叫他宋少海见状,不怒反笑,扬声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原本快要喜极而泣的百姓顿时愣住。 沈惟舟不动声色地朝周围看去。 没有任何动静。 宋少海继续道:“他就是一路护送秦随来到江南的那个人,对吧?” “他死在这儿,秦随的伤还没好,主子的计划不就又多了几分把握?你还在等什么?” “杀了他!” 沈惟舟的右眼皮重重一跳,几乎是瞬间,他就地一侧身,抬剑想回击。 长剑如脆纸一样“啪”地断掉,与此同时,一支箭擦着沈惟舟的致命处把他掼到了地上。 “……” 沈惟舟没出声,踉跄着站了起来,疼得眼角泛起红,又很快地转为苍白之色。 钟公子把玩着一根羽箭出来,有些死板地道:“主子让把人带回去。” 宋少海嗤笑一声:“装什么,你不也是和我想的一样。” 钟公子没说话,表示默认。 “神策军要来了,我们该走了。”钟公子对着宋少海道,然后一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扫过沈惟舟,扯起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意。 “你比盛空阳厉害。” “但是很可惜,你不会比他活得更久。” 沈惟舟倏地抬头。 第二支羽箭脱手,直直贯穿沈惟舟的心脉,大口大口地鲜血涌了上来,沈惟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意识残留的最后,沈惟舟看见宋少海随手扔在百姓身上的火把,所有人一起置身火海之中,还有系统惊慌失措的叫声。 秦随会知道他死了吗? 沈惟舟迷迷糊糊地想着。 应该会的吧。 那他……会不会后悔没带他一起走呢? 第79章 系统快要疯了。 滔天的熊熊烈火照亮了扬州城的大半个夜空, 无数人影在火中痛苦地挣扎嘶吼,最终归于一团黑色的焦炭, 而后湮于尘埃。 沈惟舟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无知无觉,已经没了声息。青年清艳的容色哪怕沾染了血迹和伤口也十分漂亮,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他的身体在逐渐冰冷, 血液在逐渐凝固, 肌肤从病态的苍白逐渐成为一种灰白。 系统知道,沈惟舟已经死了。 因为他们之间的契约断了。 宿主死亡,系统自动脱离。 但凡沈惟舟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性, 这契约就断不了。 所以系统再怎么催眠自己也没用, 它的舟舟, 那个可可爱爱, 会害羞地和它说晚安,看上去温和其实很有原则, 说要带着它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大美人, 死了。 死在一个甚至在原剧情都没出现过的人手里。 死的悄无声息, 都没给它救一下的机会。 系统好恨啊,它第一次这么恨。 为什么舟舟不是主角,为什么他要替所谓的天命之子来秦国, 为什么他救了秦随秦随走的时候却不带他,为什么永远都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他明明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就因为剧情, 就因为那个狗屁的盛空阳姬衡玉秦随……因为他们这群主角相争所以要让它的舟舟去死。 盛空阳当着主角不干人事, 姬衡玉手段狠辣一心至舟舟于死地, 秦随更是数次让舟舟为他犯险, 却连承诺的一口酥都没有带舟舟去吃。 系统第一次感觉到, 原来有时候当反派真的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毕竟有些主角就是人憎鬼厌得厉害,坏透了。 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舟舟已经死了,主角的故事还在继续,死的人只是无关紧要的配角,很快就会被忘记。 甚至人们再提起来的时候,都不会记得沈惟舟当初一剑霜寒的少年意气模样,而是他的废物,他对主角的嫉妒与阻拦,他的每一句不实的谣言与谎话。 系统不甘心。 火舌渐渐舔舐上美人修长的指尖,沈惟舟的乌黑长发也被炙热的空气烧得蜷曲泛黄,系统咬了咬牙,正要违规动用一些手段保存下沈惟舟的尸体时,它突然停住了。 或者说不仅是它,确切来说,是这个小世界停住了。 一个虚影凭空出现在系统面前。 “时空管理局,工号013420798.”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和要求,但是在这之前,我想你需要先看看这个。” ? 系统呆住了。 权限解锁,它的面前出现三本书和一团光晕。 虚影耸了耸肩。 “你先看看。” —— 这个世界其实有三周目,而事情要从一周目开始说起。 在这个书中世界的一周目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处于大乱世的天之骄子们更多的是一种争霸的态势,而一周目的主角就是秦随、姬衡玉和云子衍三人。 至于天算宗、万劫谷等一系列江湖隐世势力,自始至终都是作为背景板的存在, 三国已经保持了太久的平静,谁都想打破它,去夺一夺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天下之争就这么尘埃落定,百姓本该过上和平富足、休养生息的日子,却没想到,因为天道的一时混乱,这个小世界出现了一个穿书者,也就是盛空阳。 于是世界重启,穿书人盛空阳拥有了混乱的气运,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带着他选定的男主风九御一起开始搅风搅雨。凭借着对剧情的把握和身怀大气运,假“盛空阳”成功做到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把整个天下把握在了宗派和世家手中。 大雍元年,天下一统,盛空阳废除帝制,世家宗派共治天下,国号为雍。 一周目的天命之子全成了他这个伪天命之子的附庸,至于没顺着他的秦随更是落了个自刎于城外的下场,本来天道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天道无情……无情他大爷的二舅。 任何有灵智的生物在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之时都不会无情,天道这种无限接近于规则的东西也一样。 因为盛空阳的做法并不符合历史发展的进程,也因为他本身就没有任何治国理政的经验,只是凭着莫名其妙的好运气和预知能力攫取了最后的果实,于是百姓就这么遭了秧。 世家林立,宗派横行,等级森严,阶级分明。 奢靡无度的世家可不管什么百姓死活,他们只要他们想要的,金银财宝,玉盘珍羞,妻妾美人,得不到就提高赋税,搜刮民脂民膏,强抢民女这事更是不稀奇。男丁都被拉去服徭役,女子就被抢入后宅,没什么姿色的就去为奴为婢,老人孩子就自生自灭。 乃至到了后来,普通百姓已经无人再想自家落下子嗣,不少人都痛苦又麻木地活着,却又无可奈何。 也不是不想去死,但因为有一段时间上报的死亡人数太多,世家下了命令:如果自杀的话,不管是什么理由,家中老小一律沦为人畜,供贵族射杀取乐。 毕竟如果低贱的人都死光了,那谁来凸显高层贵族的优越,又有谁能供养世家贵族们的吸血呢? …… 就这样,整个天下不堪其忧,民不聊生。 二周目的结束是因为一场战争。 昔日的边陲部落往日都没被盛空阳和他的后宫们看在眼里,如今却成了刺向大雍最尖锐的利刃。整个大雍几乎像纸糊的一样,这个小部落都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到了达官贵人们的家门口。 无他,因为百姓都反了。 有时候一把大火烧起来,只需要一点火星和一阵微风。 而这个小部落就是那一颗火星,全天下的百姓就是那一阵微风。 这个部落的人几乎被所有百姓奉为座上宾,他们每去一个地方,哪座城池的城门就会大大地敞开,里面的百姓换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拿着家中最锋利的农具,沉默地跟上这支队伍。 离开这座城池的时候,城里仅剩的人就会相互搀扶,站在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令人心惊的沉默从一座城蔓延到另一座城,最后心照不宣地烧到了盛空阳的面前。 从几百人,到几千人,再到百万大军。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0节 盛空阳被推出去当罪魁祸首,替罪羔羊。 跪在城楼上面对着黑压压大军的那一刻,昔日如玉的公子疯了一般地摇头,一直喃喃不可能,剧情不是这样的。 直到疼痛袭来,人头落地,被当着百万大军的面斩首示众,盛空阳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可是主角啊,他怎么会死呢? 盛空阳死了,但没用,一个被推出来的弃子,纵使是幕后黑手之一,也不足以平民愤。 但世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 血流成河。 一开始是世家豢养的侍卫军队和平民厮杀,局势一面倒,堪称一场压倒性的屠杀。世家大喜,然而这喜悦撑不过一刻。 这种情况持续到一个侍卫发现自己脚下踩的尸体是自己的家人之前。 非常好区分,侍卫有盔甲护体蒙面,而平民百姓只有粗布蔽体,脸上毫无遮挡。 后面的人见这个侍卫蹲下去,正想喝骂,就见这个侍卫俯身抱起脚下的尸体,对着这个瘦小的老太太轻轻指了指,脸色平静:“我娘。” 接着他又指了指不远处被肆意屠杀的平民队伍,语气同样平静:“你长姐。” “你爹。” “你夫人。” “……” 被点到的人沉默了,因为这正是他们家中仅剩的亲眷。在被贵人们打骂完养伤的时候,他们就经常互相讨论家里人,靠着这点慰藉让自己活下去。 而现在,他们没有把刀尖对准仇人,对准压迫者,却对准了自己日日夜夜思念、兄弟日日夜夜记挂的家人。 那侍卫背着自己老娘的尸体回头了。 周围的人沉默片刻,也握紧了刀,逆流而上。 不断有人质问他们为什么回头,不断有人沉默,不断有人跟着一起回头。 大雍,大势已去。 那名侍卫在这场大战中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战争结束了,会有新的统治者,会有新的侍卫,也会有新的大雍。 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他们一群小人物就像蝼蚁一样,改变不了任何事。 看着周围的断肢尸体,黑烟四起的富丽堂皇的宫殿,侍卫迷茫了一瞬,然后呆呆地看向了天空。 会有新的,都会有新的。 但他的家人不会再回来了,他失去的年少志气也不会再有了。 给娘整理好仪容,又把自己全是血的盔甲脱下,换了一身从死人身上扒的丝绸衣裳,小侍卫把瞎掉的一只眼用布蒙上,开开心心地躺在了娘的身边。 已经卷刃的刀插进自己的胸膛,他却好似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依旧只是傻笑着看向湛蓝的天空。 ……要是能重来就好了。 他稀里糊涂地想着。 他们家陛下虽然老被人说暴君,说脾气不好,但对百姓也不赖,苦头都是那些当官的吃。最重要的是,他家陛下最是骁勇善战,如果陛下还活着……如果陛下还活着。 …… 天道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自己世界的,于是当它感受到自己快要玩完了,这个世界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不想活了之后,出离地愤怒了。 它怒气冲冲地回溯剧情,发现一切转折点都从盛空阳开始,一抹游魂毁灭一个小世界,说出去都要笑掉其他天道的大牙。感受着自己的虚弱无力,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天道顿时急了。 然后它尝试回溯时间抹掉这个丑恶的灵魂。 抹不掉。 天道:? 自己的漏洞自己堵,没办法,天道又试图复活秦随这个它很看好的“亲儿子”之一。 复活不了。 天道:?? 天道开始无能狂怒。 但奈何它现在实在是太弱了,这种左右剧情重要人物生死的事它别说现在虚的一批了,全盛时期都不能明着来的。 于是它又伸出爪子把剧情人物比如姬衡玉、云子衍、风九御等等都“叫”了一边,试图唤醒他们让他们拯救世界。 结果告诉它,别想,p用没有。 天道彻底萎了。 大道三千,任何小世界的诞生都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能发展演化的小世界已经是凤毛麟角,能衍生出生灵并且逐渐进步的小世界更是被所有高等级存在看成眼珠子一样重要。 一方世界的非自然毁灭算超级大的事了,此间天道虽然爱面子,但也不是那种为了面子不顾自己死活的东西。没什么好犹豫的,它颠颠地给时空管理局发去了求助。 然后世界再一次重启,007被时空管理局送来了这个世界,天道用最后的力气给了它三个剧本和一团气运,就此陷入沉睡。 这个世界的气运已经被伪天命之子窃取得差不多了,每次重启世界都需要庞大的功德和气运,而天道给予007的是所剩无几的最后的气运。 三个剧本,前两本分别写了一二周目的故事,而第三个剧本,是一片空白。 天道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三周目就是最后的世界,它没有功德气运再去重启世界线了。把能给到的东西都给出去之后,要么三周目也救世失败,整个世界最后还是满目疮痍,那它也干脆不用醒了,睡梦中无痛去世;要么时空管理局选的人足够厉害,天道再醒来的时候,人间又是一个好天气。 这次的剧本,由007选的人执笔,铺整个人间一起书写。 系统此时醍醐灌顶,十分清醒。 它先是问了几个问题。 “舟舟是你们选的还是我选的?” 时空管理局的人有点为难:“这个……其实我们本来要派003过来,人选也已经挑好了,但是由于一点小失误,你和003的世界搞反了,所以你是没有任何指定人选和任务的。” 哦,舟舟是它凭借颜狗的本能自己选的。 系统高深莫测地点点薛定谔的头,反应过来之后觉得不对。 “这工作失误的……不会是你吧?” 虚影礼貌一笑,表示无可奉告。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晚了!世界观! 秦狗追妻火葬场要来咯 希望我的读者天天开心,舟舟也希望你们天天开心 第80章 纠结是谁造成了这个失误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系统早已经认定了大美人舟舟就是它的宿主。 境遇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编织着所有人的命运, 让人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 原来当初认为错误的路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想明白了这点,系统不再多言,而是认认真真地看向了虚影:“你既然来了, 那就说明舟舟的死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对吧。” 和沈惟舟在一起久了,系统的说话方式也逐渐从跳脱变得朝沈惟舟靠拢了过去,此时它虽然用的是问句, 语气中却带着笃定的意味。 “舟舟是我选定的人, 他死了, 这个小世界还是会无可避免地走向覆灭的结局。” “你既然来了肯定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啊, 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虚影似乎是有什么顾虑, 久久沉默不语。 系统见状急了:“不说话装哑巴?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个工作失误肯定是你搞出来的, 要不然时空管理局的家伙一个个都懒得要死,才不来加班。” “你帮不帮忙,不帮忙我就投诉你!这么重大失误起码扣你一年工资和三年假期!等着全年无休倒贴打工去吧!” “……” 没有一个打工人禁得住这样的威胁。 虚影闻言终于开口, 语气里充满尴尬的妥协:“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系统幽幽道:“我又不是人。” 虚影哽住了。 资料里不是说007号系统是个小傻子吗, 怎么这么难缠? 不过无论怎么样, 这件事确实是需要解决的, 所以虚影干咳两下, 正了正神色,虽然系统也看不见。 他说:“时间紧迫,扬州发生的血案必将引起天下动乱,所以你快去秦都望京,寻找一个名为齐景轩的人。” “他就是我们挑选的003的宿主,也就是三周目的关键人物。” 齐景轩是一个真正的将才,骁勇善战,并且忠于秦随。 而秦随作为气运极盛的关键人物之一,是天生帝命,千古明帝。 秦随当帝王,思虑缜密,顾全大局,虽然有时候过于专断,但也万不可能将黎民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那齐景轩就是他成就帝业载入青史最好的得力干将,帝王与将军只要得到了系统的帮助,以他们二人的心思手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所以虚影开始催促系统:“快去吧快去吧。” 耽误了一段时间也没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下轮到系统沉默了。 半响,有些艰涩的机械音在空气中响起:“这就是时空管理局的解决方案?” 虚影毫无所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本来就是找错了宿主,这样正好拨乱反正,一切恢复到正轨……” “工号013420798.”系统打断了虚影的自言自语,机械音少见的冷漠起来,“我再说一遍。” “齐景轩也许是003的宿主,但是我叫007,我的宿主是沈惟舟,也就是你面前躺着的这个人。” “我要他活着。” 系统的未尽之意很明显。 虚影闻言有点气急败坏,几乎是冷笑般的哼了一声:“他活不过来——”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1节 “——那就一起死。” 系统绕着沈惟舟开始转圈圈。昏暗驳杂的灯火下,美人恬静地阖着眸子,眼尾上扬,冷白细腻的肌肤被火光晕染成暖色,温柔得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虚影大骇:“等等等等!你他妈疯了吧!你要带着他脱离这个小世界去虚空???”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带着这个小世界最后的气运,你脱离了这个小世界就完了,这些全是人命……能救!” 没说几句话,见系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又眼睁睁看着系统身上的光越来越盛,虚影咬牙切齿地说了两个字。 “能救!” 不能不救。 要是不救沈惟舟,系统就带着气运跑了,系统带着气运跑了这个小世界就完了。 已经求助过时空管理局在那里备过案的小世界消亡,一定会有时空管理局的执行官来彻查消亡原因存档,等到那时候他就完了。 这不是重大失误,这是要命的失误啊! 系统停下了动作,但到了这时候虚影反而平静起来。 “我不是不想救人,但此间天道都无法直接干预剧情,可想而知救下一个原本就该死去的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应该知道的,他不是主角,命运并不偏爱他。” 系统晃了晃那一团光晕:“废话少说。” “……服了。” 虚影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救他的唯一选择就是用天道给予你的气运和我用职权暂时抽调的其他小世界的气运回溯时间,但是这样你就必须去那个被抽调气运的小世界承受世界意志的痛苦。” “救下他之后,他不会再是你的宿主。这个小世界的最后气运消耗殆尽,整个世界封闭,也不会再有人进的来干扰剧情……也就是说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大概率是三周目的结局依旧和二周目一样,此间世界彻底崩溃,到时候你就一辈子被束缚在另一个小世界,逐渐磨去灵智,用自己的生机去填补气运的空缺。” “编号前一百的每一个系统都是天生灵物,乘天地之造化,十分稀有,你的命比他的命值钱,让你再找一个宿主是最好的选择。” 虚影看出来是真的气狠了,最后做了一个总结:“不识好歹。” 系统听完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反而又傻乎乎地围着沈惟舟转起了圈,只不过这次是开心地转圈圈。 “舟舟舟舟,你听到了吗,我很厉害的!” “谁说你不是主角!你没有金手指,那我来当你的金手指,你都有金手指了,那主角就该让你来当嘿嘿嘿嘿。” 虚影看着这一幕,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你就这么喜欢他?” 系统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 系统不是傻白甜,它不是第一次出任务,沈惟舟也并不是它的第一任宿主。 但是沈惟舟是第一个没有把它当异类提防,没有把它当资源利用,而是哪怕知道它帮不上什么忙,却依旧把它当朋友的人。 “舟舟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就好啦,”系统笑眯眯地和沈惟舟告别,“因为007也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哦。” 发着光的气运团缓缓没入沈惟舟的身体,前两本书突然在半空中无风自燃消失殆尽,而第三本书几经踟蹰,最终变化成一柄泓如秋水的清冽长剑,落在了沈惟舟的身旁。 这是天道和007共同送给沈惟舟的礼物。 从今往后,所有的路都要他自己走过。 而他也再不会受到剧情的影响,盛空阳的气运不会再天然对他造成压制,他自己的命,彻彻底底地由他自己决定。 “请你为自己而活。” —— 沈惟舟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在梦里,他听见系统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舟舟”,听见系统扭扭捏捏地说它要走了,让他照顾好自己,听见系统说秦随其实也不错,让他可以先钓着这条帝王鱼,看情况选择要不要放生……还听见系统说,要他为自己而活。 所以沈惟舟骤然惊醒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叫系统,甚至喊出了声。 嘶哑到有些难听的声音吓了旁边的人一跳。 “二公子醒了?” 系统久未回应,但是弹幕依旧能自由开关,铺天盖地的问号,都在问为什么突然黑屏,怎么突然就过去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沈惟舟抿直了唇角,乌墨似的眸子里少见地浮现出了冰冷和戾气。 白皙修长的手握上了身旁侍卫的脖颈,侍卫连刀都没反应过来要拿,等到反应过来沈惟舟干了什么想去拿刀的时候,脖颈处有力的手倏地收紧。 侍卫脸上涨成了猪肝色,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孱弱甚至还带着病容的美人。 美人居高临下,有些嘶哑的声音带着死一般的平静:“我问,你答。” “有半句虚言,死。” 侍卫疯狂点头。 沈惟舟盯着他审视良久,松开了手。 …… 距离那日震惊天下的扬州屠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说秦国帝君秦随秘密私访江南,结果遭遇截杀险些丧命,幸亏齐小将军齐景轩带着黑骑卫及时赶到,与叛乱的神策军分部厮杀后救了陛下和谭文公,最终将叛乱镇压。 “那秦国陛下不知为何,得知扬州一事的当天就拖着重伤之躯带兵前去扬州,雷霆手段收拾好了扬州的残局,然后彻夜不眠地找人。当时扬州那场大火里被救下的百姓都说陛下要找的那人已经死了,他不信,自己带人花三天时间搜遍了扬州城大大小小所有能藏人的角落,连捧灰都没找着。” 侍卫砸了咂嘴:“然后暴君就疯了。” 找不到沈惟舟,又听所有人都说沈惟舟已经死了,种种迹象也都表明沈惟舟进了扬州城就再也没出去,秦随自己一个人在扬州城城楼上站了一夜。 谁也不知道那一夜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但从第二日开始,半个秦国都迎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洗,甚至比扬州一事还更令天下人震惊和恐惧。 从江南九州四郡十二城到望京,秦随带着黑骑卫和重新整编过的神策军,几乎是见人就杀,彻底坐实了暴君的名号。 “前段时间听说秦国的天都是红的,都不用刽子手行刑,暴君带人直接挨家挨户地抄家,几乎江南一带的所有官员都死了,亲族奴仆但凡是个活物连只鸡都不让留。”侍卫说到上头,啧啧了两声。 “有人说暴君在肃清江南,但望京也是血流成河,不少人都莫名其妙被诛九族,秦随连个让他们去死的理由都不给,这不就是单纯地想杀人吗!” 不过听说暴君也遭报应了,自从回到秦宫之后秦随就整夜难以入睡,经常头痛欲裂,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太医和民间有点本事的医师一个接一个地进宫,又都被下饺子一样扔出去。 秦随也不配合治疗,依旧我行我素,连太医说他长期如此可能活不过而立都不甚在意,活脱脱一副亡国之君的样子。 这些侍卫就没说了,因为沈惟舟打断了他,表示不想听了。 看着周围陌生的场景,沈惟舟垂下长睫,披好外衫下床后,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称得上好看的脸,但不是他的脸。 顿了半响,沈惟舟平静地抬起手,修长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顺着往上,摸索到一层薄薄的凸起。 “这是哪?” 侍卫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邺昌,宁阳王府。” 邺昌,燕国国都。 沈惟舟沉默片刻:“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大美人,我要走啦,再见。 系统:很高兴认识你,舟舟。 (秦狗很快就到,解锁新地图 第81章 侍卫像是觉得沈惟舟有病。 一开始还不太确定的样子, 到沈惟舟问出那句“我是谁”的时候彻底了然,眼中的惊惧转而变为了一抹同情之色。 也因此, 沈惟舟从侍卫这里得到了一个磕磕绊绊不清不楚的身世, 也就是他现在这张脸的身份——宁阳王府二公子,宁阳王外室所出的私生幼子,宁明欢。 宁阳王府从上一辈开始就是整个邺昌的笑话。 宁阳王混不吝地宠妾灭妻, 人到中年感觉自己遇上了真爱, 非要把一个青楼女子从侍妾抬为平妻,闹的整个邺昌都沸沸扬扬。 婆母偏心,丈夫无宠, 整日忙前忙后还要被背刺的宁阳王妃不甘受辱, 在又一次被别家夫人明里暗里地讥讽之后在自家祠堂悬梁自尽, 死时在列祖列宗面前咒骂宁阳王府不得善终。 真相几经遮掩辗转, 事实到底如何已经无人知晓,但有趣的是宁阳王妃的诅咒似乎成了真。 自从她死后, 府里的侍妾就再也没有被诊出过喜脉, 母凭子贵被抬为继室的新王妃也没什么动静, 宁阳王府就只剩下了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体弱多病的大公子和四位庶出小姐。 严格意义上来说宁大公子也是庶出,甚至生母身份比其他小姐们都要低贱,可偏偏有个手段不俗的母亲, 硬生生把他拉上了嫡出的位置,他自己也足够争气,凭借一副多病之身在世家里站稳了脚跟。 哪怕整个邺昌都知道宁阳王府有这么一段往事, 却也不得不承认, 宁思凡和他那个娘, 真是有点东西。至少整个宁阳王府是真真切切地把握在这对母子手里的。 那为什么沈惟舟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顶着宁明欢的身份? 侍卫不知道, 只说宁二公子从小被养在外面,近些日子才刚被宁安王接回来,更神奇的是继王妃竟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而是就这么接受了宁安王有个私生子的事实。 “也真不怕您和大公子争权夺位……”这话一出口侍卫立刻噤声,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失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二公子恕罪!” 沈惟舟垂眸,并未说什么责怪的话语,毕竟他也不是真正的宁明欢。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和宁安王见一面,看看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真正的宁明欢去哪了,然后……去拿回师父的遗物。 就像断定杜太守已经药石无医一样,沈惟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那天绝无可能活下来。 他的毒还没解,经脉还未完全恢复,其中的内力也是杯水车薪,再加上之前和数百叛军厮杀消耗体力,他能避开第一箭已经是极限,却怎么样也避不开钟公子的第二箭。 那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心肺,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现在,沈惟舟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不仅人没事,连脸上的疤痕都感受不到了。 甚至…… 青年冷冷淡淡地看向自己的左手,而后虚虚一握,整个人瞬间带上了一股凛冽的锋利感。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2节 他感觉自己的武功又进步了。 除此以外,冥冥之中,他感觉束缚他、压制他的那道看不见的枷锁好像消失不见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也淡了很多。 兴许是因为死过一次,一切都在变好,除了……他的007不见了。 沈惟舟并不笨,相反,他很聪明,只是大部分时候并不想把一些心思用在他不感兴趣的事上,所以偶尔有些迟钝。但更多的时候,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自己想要的。 比如说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死而复生跟系统的消失脱不了干系,而系统又跟盛空阳这个所谓的天命之子牵扯极深,甚至就是为了他而来。 他想找回他的007,他要去见盛空阳。 不过在这之前,该和一些人算的账还是要清一清,还有他的东西也要拿回来。 想到这儿,沈惟舟又偏头看向了侍卫:“我的剑呢?” “剑?什么剑?”侍卫下意识一愣,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尴尬起来,“二公子说的是陶夫人送给大公子的那把剑吗?那是二公子的剑?” 这下轮到沈惟舟愣住了。 因为他也是下意识问出去才想起来,秦随的剑被他留在了知州府,捡来的剑在扬州那晚断掉了,他现在应该是没有自己的剑的。 问出口的问题返还了一个与预想中截然相反的答案,按道理这个答案跟沈惟舟没有什么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惟舟还是又追问了一句:“那把剑什么样子?” 侍卫挠了挠头,犯了难,绞尽脑汁地开始回想兄弟们喝酒时说的小话。 半响,就在沈惟舟要说一声“算了”的时候,他终于一拍大腿:“都传那把剑是极美的一把剑,但具体什么样子俺还真不知道,不过俺有个兄弟说过,那把剑有名字。” 沈惟舟没当回事,温声应了,就要离开此地。 然后侍卫的下一句话把他定在当场。 “好像是因为剑身上刻着两个字,是什么……昭昭。” 昭昭。 昭昭。 昭……昭。 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沈惟舟。 那就是系统。 系统好像特别喜欢这么叫他,更多的时候叫他舟舟,偶尔严肃起来或者撒娇的时候就叫他昭昭。 剑名为昭。 007送给沈昭。 那是他的剑。 沈惟舟突然弯了唇角,乌墨似的眸子里露出一种极为愉悦的笑意,眉眼间的明艳之色看的侍卫生生呆住了。 007给他留了一把剑,那他是不是可以通过这把剑找到系统? 没有丝毫犹豫,沈惟舟就要出门去找宁思凡,拿回系统留给他的剑。 一看就知道沈惟舟想去干什么,侍卫犹犹豫豫地把他拦住了。 可能是因为刚醒的缘故,春日已经有些热烈的阳光下,青年冷白的肌肤几近透明,细瘦的手腕处清晰可见黛青色的血管和细小的绒毛,仿佛一碰就会留下痕迹。腰身更是笔直修长,贴身的长衫勾勒出腰线的轮廓,让人平白生出许多妄念。 侍卫选择性地遗忘了沈惟舟刚醒时那双手的修长有力,更是觉得自己一定夸大了,不然怎么会认为满身温和知礼的二公子能把他掐死呢,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对着沈惟舟正了正神色:“二公子,属下多嘴,大公子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简单,王妃更是手段果决,这剑陶夫人既然已经送出去了,是二公子的东西,那也便罢了吧。” “公子刚入王府,势单力薄,无依无靠。” “——请避其锋芒。” 沈惟舟怔了怔,像是没想到侍卫能说出这种话,然后又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吴恒。” “吴恒。”沈惟舟推开门,毫无遮挡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的一袭白衣衬得他气质愈发温和内敛,而这种如玉的温润之下,是最为冷冽锋利的恣意妄为。 “那是我的剑。”沈惟舟轻笑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让我避他锋芒?” “我曾经这么干过,但是很可惜,大家都喜欢变本加厉,捏软柿子。” “所以我接二连三地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以为自己稳坐高台,以为所有的人都要按他们的想法走。” “我不愿意,如此而已。” 所以…… 春日的阳光极盛,细碎的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斑斑驳驳,暗香浮动。 沈惟舟眉眼温和地走入庭院内,清瘦的脊背笔直,像是一株挺拔修长的青竹,无害的面孔掩盖住了一些属于剑的锋锐之意。 很是轻的一句话消散在了空气里,吴恒和沈惟舟听见了,弹幕也听见了。 “自今日起,天下避我三分。” 第82章 宁思凡的院子跟沈惟舟所在的院子相距不远, 就算是慢慢吞吞地散步一样走,也是不一会儿就到了。 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惊讶。 宁明欢是一个私生子, 宁思凡就算是生母出身不好手段令人不齿那也是光明正大在王府生下来的少爷, 可他们两个现在的待遇在王府中却是相差无几,甚至听吴恒说,宁明欢这边赏下来的东西还比赏给大公子院里的更胜一筹。 听到这话, 沈惟舟只是温和地一笑, 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现在的宁安王妃真的是一个连私生子都能寻常待之,甚至对待私生子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子更好的人, 那当初也不至于害死先王妃自己上位了。 更何况那陶夫人能在宁安王府的眼皮子底下瞒住自己爬上王爷的床并且有孕的消息, 还把孩子独自一人拉扯大, 如果宁明欢真的有可能跟宁安王府正儿八经的大公子争上一争, 哪怕有十之二三的机会,沈惟舟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儿, 青年神色淡淡地垂下长睫, 掩住了眸底的情绪。 如果是系统在这里, 一定会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现王妃害死先王妃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舟舟这是又易容了吗,虽然这张脸也挺好看的但我还是喜欢舟舟自己的脸嘶哈嘶哈。] [你们发现了吗?舟舟一直在时不时地按自己的胸口位置, 他是不是不舒服啊?] [不知道,但我总感觉他很难过,更惹人怜爱了5555] 不多时, 沈惟舟就来到了宁思凡的院里, 说明来意等小厮通报之后, 却对上了一双充满鄙夷与讥笑的眼睛。 这小厮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看笑话看得足够不动声色, 但他面前的是一眼便能看清旁人心思的沈惟舟,而不是初来乍到宁安王府应该小心翼翼暂避锋芒的宁明欢。 沈惟舟眉眼恹恹,整个人在烂漫的春光里困乏得厉害,懒得替宁明欢受这个气。 随手折下半截枯枝,沈惟舟看都没看那小厮一眼,枯枝脱手而出,擦着小厮的耳朵过去。 小厮愣了半天,不知道沈惟舟想整什么幺蛾子,他甚至想嘲笑一下沈惟舟毫无准头还学人家装腔作势,但毕竟是被王爷认回来的二公子,他不敢。 主奴有别,他就算再怎么为自己忠心的大公子打抱不平,也只敢在小事上使使绊子,暗地里说说坏话,明面上的礼数还是要齐全的。 等他终于察觉到耳侧一阵刺痛之后,手一摸,傻了眼。 “血……出血了……” 再看沈惟舟,不知何时青年的手中又多了几块石头,入手光滑圆润,在光下透着纵横交错的纹理,像是随手从地上捡的鹅卵石。 明明是比枯枝更像小孩子玩意儿的东西,但是小厮回头看了看没入地面三分的枯枝,是一点也不敢这么想。 沈惟舟脾气很好的样子,耐着性子语气温和地开口,又问了一次:“可以帮忙叫一下你们大公子吗?或者我能去见他吗?” 小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大公子不在。” “大公子在华春苑,听说……听说是来了贵人。” “贵人?”沈惟舟毫不在意地微微颔首,“无妨。” 系统留给他的剑必须要拿回来。 别说是一个宁思凡和什么贵人,就是姬衡玉和云子衍来了,他的也必须是他的。 “我也想见见贵人。” “劳烦,带个路。” —— 自从得知沈惟舟的死讯开始,秦随就常做一个梦。 在梦里,一开始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大片大片的雾气笼罩着他,让他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前路,只能凭感觉摸索着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会儿,也或许是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会一脚踩空,踏进一条无数次踏足过的河流。 河里不是清澈见底的水,而是鲜血。 是粘稠而刺鼻的血,是又滚烫又冰冷的血,是让他浑身凝固僵硬不能动弹的血。 因为有人在拉着他,有无数人在拉着他,不让他走。 秦随低头看过去,很奇怪,雾气突然就散开了,眼前也亮堂了起来,甚至不透明的血液也渐渐清晰,清晰到能让他看清楚每一张死死盯住他的脸。 身着玄衣的帝王赤脚踩在血里,面色淡漠,狭长的凤眸没有波澜,俊美的面孔上甚至带着点似笑非笑。 他认识这群人,认识脚下想要撕碎他的每一张面孔。 这些人有的是他亲手杀的,有的是他下令杀的,还有一些大片大片的灰暗面孔,他们是被连坐的。 反正多少都跟他沾点关系。 有血海深仇的那种。 按理说秦随应该感到害怕,感到惶恐,再不济也应该有点无助,甚至是不知所措。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秦随不怕他们。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3节 生不怕,死亦无惧。 看一眼都欠奉。 没什么别的理由,问心无愧而已。 “强占兼并土地。”秦随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丝毫看不出来此刻他身上有多大的压力,“致使三千八百七十一人成为流民和奴隶,背井离乡,家破人亡。” “该死。” “买卖人口,强占民女,偷盗拐卖婴孩。”耳边的咒骂尖锐而聒噪,秦随恍若未觉,又往前走了一步,“该死。” “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白银八亿两,该死!” “雇凶杀人,为包庇子孙无故取人性命,该死!” “……” “通敌叛国,该死!” 走到最后,秦随的脸上已经全是大滴大滴的汗珠,洇湿了额前的碎发,而后顺着下颔滚落滴入脚下的河流,溅起微不可察的一圈涟漪。 分明是极为狼狈的一件事,但是在秦随身上反而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与随性散漫,冲淡了他那股肃杀和暴虐感。 脚下的人脸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也从出场时的凶狠怨恨变成了消散时的心虚痛苦。 天下人都盛传秦随暴虐无道杀人如麻,他们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是等刀落到自己身上之后,才明白这个帝王自始至终都未愧对过天下半分……自始至终? 人脸几经变换,突然恶毒地笑了起来。 血河上凭空燃起火势浩大的红焰,来势汹汹的火迅速地朝秦随逼近,从他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秦随放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这一幕太熟悉了,这火并不会伤害他,而是…… 火焰中浮现出大量看不清面孔的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有的一家三口正在吃饭,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有的新婚小夫妻正在约会,甜甜蜜蜜幸福都要溢出;还有的书生正在苦读,夜以继日只差来年高中…… 然后他们都死了。 扬州城一场屠杀一把大火,人影们跪地求饶,拼命逃跑,东躲西藏,最终都被一一找出来,落得一个扭曲消散的下场。 耳边稚嫩的哭声和连天的求救声让秦随捏紧了手,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他依旧神色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渐渐地,人影越来越多,扬州城内的百姓,边陲部落里的小村子,敌国死于大秦铁骑之下的平民…… 他们一个个都上来问秦随,你问心无愧吗? 帝王的心,可有愧? 秦随不语,他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送入了不会主动伤害他的火海之中。 火势凶猛,剧烈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秦随站在原地,任由火舌一路舔舐上他的身体,将他吞没。他的喉咙越来越干,身体越来越疼,透入骨髓的疼痛也无法缓解他心口的沉闷半分,令人窒息的濒死感传来,又突然消失殆尽。 秦随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再一次看到了面前的人。 美人这时已经称不上一句美人了,原本吞噬着秦随的火焰尽数都转到了沈惟舟身上,冷白细腻的肌肤被高温烫的起皱皲裂,满头如墨瀑般的长发在秦随眼前被灼烧殆尽,那张姿容绝世的脸也渐渐蔓延上了可怖的疤痕,最后只剩那双温柔的双眸。 沈惟舟无声地笑了起来,对秦随说道:“不要看。” “不好看的。” 像是潮汐轰然落下,河岸决堤尽数侵入横冲直撞,秦随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彻心扉,深入骨髓,巨大的悲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 抱抱他。 秦随,抱抱他。 帝王小心翼翼地抬手,凤眸中满是祈求,穿过滔天的烈火要抱抱沈惟舟。 哪怕他每前进一寸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哪怕他伸出去的手在火焰中转瞬就化作森森白骨。 他不求很多了,能不能让他……抱抱他? 沈惟舟看着这一幕,后退几步让烈火远离秦随,乖巧地摇摇头:“不用这样。” “秦随,不要这样。” 沈惟舟很喜欢直呼秦随的名字,秦随也由着他,从来没说过帝王的名讳是不能随便叫的。 秦随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是颤抖的:“昭昭……”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他,却是他已经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次的叫法。 “昭昭,过来好不好?” “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们该回望京了,或者先不回去,我带你去吃一口酥,说好的要去……”秦随语无伦次,凤眸死死盯着面前的沈惟舟,浑身散发出的可怜气息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你不要我了吗?” “是你先招惹我的,你现在不要我了吗?” 沈惟舟平静地摇头:“不。” “秦随,是你不要我的。” 是你先不管我的,陛下。 第83章 听到沈惟舟说出那句“是你不要我”的时候, 秦随再也没法欺骗自己,生与死的纠葛浮沉之下, 帝王艰涩地辨别出自己被压抑在最深处的心声。 他想把面前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起初秦随感知到自己有这个想法是十分惊讶的, 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沈惟舟是谁? 一株千年冰魄花换来的相当于人质的一枚棋子,虽然秦随也没打算过利用他,但不可否认, 从身份背景人际关系来说, 原本要来秦国的盛空阳比孑然一身的沈惟舟更有用的多。 对,沈惟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在之前也有着不错的武功, 现在的身手虽然大不如前, 但也勉强不错。 可是那又怎样? 秦随见过太多的美人, 他本身也并不是个喜好美色之辈;武功的话他自己便是少有的天才, 无论是江湖上的刀光剑影还是战场上的无畏厮杀他都能应付,更何况他是帝王, 也不会缺武功高强的护卫。 那为什么会偏爱沈惟舟甚至是对他动心呢? 说实话, 秦随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记得他年少时过得并不好, 生母整天奢求圣宠,却在有了他之后被打入冷宫,因此怨恨于他, 天天对他非打即骂。下人克扣用度,到他们母子手中的只剩下扣扣搜搜的一丁点儿东西,因此他每天吃不饱, 半夜饿的睡不着, 饿的干呕, 只能去喝井水充饥。 他冬天的棉衣给了生母取暖, 自己叠穿着两件单衣, 屋里没有炭火甚至比屋外还冷。他还要给掖庭局洗衣换取他和生母第二日的烂菜叶当饭菜,每到冬天他的手就会生冻疮,冻得又红又肿,痒的让人只想把它挠出血。 就是这么艰难的日子,秦随还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里面省出了一些,拿去喂给冷宫里那只病恹恹的小橘猫。 那猫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某一天突然就出现在了冷宫里,瘦的脱了像,显出几分凶恶和可怖。 秦随一开始没想管它,那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沉默地看着小小孩童抱着一大盆衣服出去,又攥着半块馍馍回来。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那猫不见了。 秦随有些不习惯,在帮忙收拾库房的时候越想越觉得不对,放下库房的东西就往冷宫跑。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不理智,然后他收获了一只趴在他冰冷房间窗户外的小橘猫。 它快饿死了,所以没力气再去看着秦随出门又回来。 秦随当时犹豫了很久,但他还是留下了它。 一口饭而已,大不了再去多找点活做,反正那些小太监小宫女最喜欢偷懒。 那个冬天是秦随记忆里唯一有颜色的一个冬天。 生母的冷落斥责,父皇的忽略漠视,宫女太监的见风使舵阴阳怪气,没有同龄人的孤独……这些对他都不再重要了。 他给这只猫取名为小珍珠,希望它能吃的胖一点,不要再那么瘦,他看着担心。 还有就是,他觉得小珍珠是他的礼物。 是上天赐给他的,他有记忆以来的唯一一件礼物。 也是他最珍贵的伙伴。 次年春的一个午后,秦随得到了半条鱼,是去御膳房后厨帮忙打杂被塞的,他想拿回来和小珍珠一起吃,于是特意提前回来了。 他没有见到他的猫。 生母卑躬屈膝的讨好声中,如牡丹般娇艳动人的女人嫌弃地抬手,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在了他的面前。 秦随什么也没有说。 抱起小珍珠的尸体,跑了。 那一天,秦随的小珍珠和他的温顺懦弱一起被一簇小火苗烧成了灰烬,顺着皇城的风飞向了更自由的地方。 也是那一天,一粒名为野心的种子在少年身体里生根发芽,伺机蛰伏,只等有朝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秦随做到了。 从那天以后,秦随再没有养过什么东西,更确切地说是他再也没有什么想养的东西。 他的情感变得一日比一日寡淡起来,再也没什么能勾动他的心弦,让他细致认真地去对待。 直到遇上了沈惟舟。 世人待他或怨恨或爱戴,或憎恶或喜欢,但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长辈还是晚辈,他们都先考虑的是他的身份。 帝王之尊,高处不胜寒,很难有人对他毫无保留地交付出真心。 但沈惟舟那么蠢。 蠢到你对他好一分他就对你好十分,蠢到被轻轻摸一下就懒懒地露出最脆弱的脖颈放在天下最凶恶的猛兽眼前。 像秦随小时候养的那只小橘猫,但比它要更可爱。 也更笨。 笨到秦随仍有保留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以身犯险,笨到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表面冷漠内心却柔软得要命,笨到……赴死。 秦随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他自私多疑,冷漠自负,专断蛮横,脾气坏不听劝……没有人对他付出真心,付出真心对他的都离他而去,他活该。 但他的心也是热的。 他也会为一些哪怕是虚假的温柔和选择所心动。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4节 而这些他想要的,沈惟舟都能给他,都给了他。 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扰其一生。 但就在一个很平淡的日子里,突然有人告诉秦随,看,那份年少不可得之物,我送给你了。 在无数次生死交织险象环生的日日夜夜里,沈惟舟都坚定地选择了秦随,不声不响地把真心和信任交给了他。 在秦随不知道的时候,没什么征兆的,他也把他自己的真心和情感笨拙且生涩地交了出去。 但他没有说。 他从未跟喜欢的人郑重地说过一声喜欢。 也不是不想说,但他总觉得时间还长,他们可以再相处一下,再等等看。 只是现在他终于知道,有些喜欢当时不说,那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说出口了。 面前的沈惟舟还在温温柔柔地朝他笑着,没有丝毫对他的责怪,也没有追问什么。他像是真的累了,哪怕是在梦里都不想跟秦随多说一句话,漂亮的眸子里是难以察觉的倦怠和死寂之色。 视线渐渐模糊,周围的一切如烟雾般消散,秦随知道这个梦到这里该结束了。 他不死心地伸出手,试图抓住点什么,扑了个空。 寝宫内,秦随倏地惊醒过来,入目所及是一片漆黑。 他垂首低低喘息了几声,知道又是一个不眠夜,索性披上大氅下了床,点灯看起了奏折。 弹劾他的折子很多,总有些迂腐正直的官员看不惯他简单直接的滥杀做派,话里话外都是要当秉笔直书的忠臣,还说秦随如果降罪于他的话不要祸及家人,他自己一头创死。 往日里能让秦随觉得有趣的内容现在也勾不起他的丝毫情绪,秦随简简单单地写了个“已阅”,继续去拿下一本折子。 本来带着点困倦和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顿住,秦随支手快速看完折子里的内容,凤眸里全然是冷漠和杀意,半响,薄唇轻轻扯出一个弧度。 “黑金龙雀令?” “来人。” …… 宁思凡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不知是谁把他新得了几样宝贝的事传了出去,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回薛家探望薛夫人的薛……现在应该改口叫盛公子了,传到了盛公子的耳朵里。 传闻盛公子对他的这几件宝贝颇感兴趣,又恰好听友人说近些日子盛公子心情甚佳,宁思凡赶忙托人送去拜帖邀这位小少爷到宁安王府一叙,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直接拿走,再不济过来看看当个逗趣也是好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还真的应了下来。 更幸运的是,等人到了跟前他才发现,来的不仅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甚至还有风九御和云子衍以及其他几个世家嫡子。 宁思凡喜不自胜,努力压抑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云子衍,那可是云子衍,燕国可以比肩甚至越过皇室的云家嫡子,云家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权人,圈子里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宁思凡平时是见都见不到云子衍一面的,他虽然也是宁安王府的公子,但毕竟生母出身不佳,宁安王府又没什么实权,在世家圈子里属实是不尴不尬的一个边缘位置。 今天他本来只是想讨好一下盛空阳,毕竟盛空阳背后站着薛家和天算,听说连万劫谷都和他关系匪浅,更别说盛空阳自身也大有可取之处。 风九御跟着盛空阳一起来其实在他预料之中,毕竟早就听说这位少宗主对盛空阳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但没想到居然连云世子也能一并钓出来。 如果能得到云世子的垂青……宁思凡清秀的面庞上扬起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借着低头遮住了自己眼中的勃勃野心。 一番寒暄宾主尽欢,正当宁思凡要引着众人去华春苑设宴时,又是一道通报突然而至。 “长公主到——” 长公主?燕无双? 她来干什么? 众人神色各异地回头。 来人正是燕无双。她一袭浅蓝色宫装,其上暗绣着银线祥云纹,一双素手交叠,腰间挂着一串络子,头上的步摇珠翠随着走动摇曳生花,明艳姝丽的面孔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半分不曾为皇室丢了脸面。 “怎么,莫不是不欢迎本宫?” 燕无双的视线扫过众人,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在掠过云子衍和盛空阳他们时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有些淡。 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打心底里不想,燕无双已经在门前站了有些时候,却迟迟不见在场的人给她行礼。 气氛渐渐凝滞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拿下秦狗将会得到: 一个冷酷无情之人唯一的一处温柔克制。 运筹帷幄机关算尽之人唯一的一场无法掌控。 还有秦狗的天下和他的钱。(划重点) 第84章 就算私底下再剑拔弩张互相算计, 但只要燕国皇室和世家没有撕破脸皮一日,那世家在世俗礼法上就是要守规矩的。 不用燕无双吩咐, 旁边的大宫女上前半步, 不卑不亢地提醒了众人一句:“如此无礼可非世家的教养。” “纵然在外,礼不可废。” 没提醒还可以轻轻揭过,被提醒了还不做那就是不识好歹了。众人如梦初醒, 纷纷拱手低头:“见过长公主殿下。” 燕无双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毕竟是不问自来, 也不好借题发挥,没办法,这茬就算过去了。 不过…… 看着盛空阳和风九御极其敷衍的手势, 甚至连腰身都不愿意弯一下, 燕无双的笑意彻底消失, 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身后的几个人, 眼底的嘲讽之意渐浓。 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被引着进了华春苑, 来到一场并不算庄重的宴席之上。 进来的众人按品级落座, 宁思凡为主位, 客位依次是燕无双、云子衍、盛空阳和一众要来凑个热闹的世家子弟。刚坐下就有人催促宁思凡。 “快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就是就是,今天就是为了你那几件玩意儿来的,多余摆这么麻烦, 难道还要在宁安王府吃饭不成。” “……” 心思被戳破,宁思凡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不想这么早就把底牌用出来, 但也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几件宝物, 眼看着拖是拖不成, 干脆点还能搏个好印象, 因此他咬咬牙, 把东西都拿了出来。 盛空阳一眼就盯上了里面的那把剑。 “那是什么!”他紧紧地攥着掌心,眼神渴求而直白。 风九御的眼中也满是赞叹,但他听到这句话还是奇怪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语气中带着宠溺:“怎么这样问,一把剑而已。” 不,不止是一把剑而已。 盛空阳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眼睛就像是被那把剑黏住了,怎么也放不下,而且越看越喜欢。就像是……就像是那把剑天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一样。 他的心里在疯狂叫嚣着一定要得到这把剑,面上却愈发不动声色,移开自己视线后佯装好奇地问道:“如此好剑,可有名字?” 宁思凡只当是小少爷跟他的闲聊,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这……此剑上刻有二字昭昭……” 盛空阳其实根本不关心这把剑有没有名字,这么问只是屈尊纡贵地跟宁思凡套套近乎而已,于是他没有注意到这话一出席间几人突然看过来的眼神,继续道:“我虽不善剑,但师兄善剑,师兄生辰也快到了,这把剑送给师兄倒也不算埋没。” 说着,盛空阳自然地握住了风九御的手:“把它送给师兄好不好?” 风九御还在因为剑名怔愣,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传闻,眸中情绪几经变换,最终张口:“阿芜送什么都是极好的。” 燕无双听到“昭昭”二字也愣了愣,随后下意识转身,还没看到那人又生生止住,憋着气把自己的冲动按回去。 云子衍挥退了来伺候的婢女,正在给自己斟茶,听到“昭昭”二字也是一顿,随即又恍若无事发生,继续不紧不慢地斟茶。 宁思凡被权势冲昏了头脑,压根儿就没意识到在场的众人氛围有些不对,听到盛空阳那番话之后就开始赞叹他的心思细腻重视感情,言辞虽然尽量装的恳切,但仍然有种刻意的讨好。 盛空阳本来还是含笑在听,但听着听着面色就有些不耐了,对那把剑的渴求大过了一切,于是不等宁思凡说完,盛空阳就出言打断了他:“这把剑我要了,你开个价。” 宁思凡有些不舍,毕竟这把剑他也是刚拿到,还没捂热乎呢就要送出去,但想想宁安王府的继承权和未来的滔天权势,他还是点点头:“好……” 话音未落,燕无双身后的一名侍卫淡淡开口:“这把剑我家公主要了。” 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开条件,就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家公主要了。 燕无双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红唇轻启:“本宫难得喜欢一样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少来和她争了,在燕国的地界上总要给皇室三分薄面,天算又怎么样,闹的太难看照样惹人诟病。 盛空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虞起来,但是这还没完。 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云子衍突然端着茶微微一笑,语气轻缓,毫无商量余地:“我最近也缺把剑。” “望诸位,割——爱——” 盛空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云子衍,风九御也不悦地看了过去,燕无双冷“呵”一声,背后的侍卫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 半响,包括云子衍在内的众人齐齐看向了宁思凡。 宁思凡被一群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客们看着,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给谁都是烫手。 就在他急的满头冒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门外听完了全过程的沈惟舟推门而入。 虽然已经知道都是熟人,但看见这一屋子熟人,沈惟舟还是轻嗤一声,觉得有些可笑。 宁思凡看见沈惟舟进来,先是懵了一下,然后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你来干什么?” 一屋子人都没为突然闯入的陌生面孔分去半个眼神,只有燕无双身后的侍卫突然抬头,那双冷漠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了沈惟舟。 沈惟舟毫无所觉,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剑,修长白皙的手又不自觉地按上了胸口。 确定了,这确实就是他的剑。 是系统留给他的唯一一样礼物。 盛空阳没有认出突然闯入的人是沈惟舟,在他的认知里,沈惟舟早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也是他当初强硬地要求沈惟舟替风九御换血的原因之一,毕竟一个死人的想法是什么又有谁会在乎,死人也不会说出真相败坏他的名声,那多受一点苦也无妨,反正终归是早夭之相。 他也多少听说了一些宁安王府的腌臜事,此时略微沉吟便猜出了宁明欢这个身份,眉头紧皱片刻后又松开,并不想掺和。 宁安王府的家务事而已,与他无关。 想到这儿,盛空阳自顾自地起身走到宁思凡面前,竟是直接伸手要去拿那把剑:“宁公子今日该是没空了,这把剑暂且就放在薛府,待到改日再邀请宁公子去薛府商量一下这剑的归属,可好?” 燕无双快要气笑了。 这盛空阳真是没脸没皮,话说得冠冕堂皇,要是真让他把剑拿回去,他还有再拿出来的道理?这跟明着抢有什么区别?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5节 云子衍笑容未变,也不阻止,饶有兴致地看着盛空阳去拿那把剑,手中的茶冒着袅袅的热气,一口也未曾用过。 就在燕无双气得不行,盛空阳马上要碰到剑身的时候,沈惟舟突然开口:“盛空阳。” 盛空阳的动作顿住,转头去看沈惟舟,虽然不耐烦,但为了维持形象还是守礼地应了声:“有事吗?” 自从沈惟舟推门进来开始宁思凡就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生怕沈惟舟说出这把剑的来历,见沈惟舟直呼盛空阳的名讳之后霎时找到了发泄口,当即就要叫人轰沈惟舟离开此地。 “自小养在府外便如此毫无教养,直呼盛公子名讳,也不知道明欢哪来的胆子。”宁思凡边向盛空阳赔罪,边让人把沈惟舟带下去,行事看上去妥帖极了,“把二公子带下去闭门思过,不抄完五卷经书不许出门。” 盛空阳闻言面上表现出犹豫的模样,看上去十分不忍,但却没开口说一句话,默认了宁思凡说的结果。 燕无双又是恶心地咧了咧嘴,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暗骂一声,翻了个白眼。 沈惟舟根本没把宁思凡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剑上,越看越觉得喜欢,好像这把剑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处处都符合他的审美。 几步就到了宁思凡眼前,沈惟舟垂眸看向那把剑,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去拿,丝毫不把身后要抓他回去的侍卫放在眼里。 盛空阳没想到沈惟舟是来和他抢这把剑的。 见沈惟舟不是朝着宁思凡去,而是要拿剑,他下意识出手,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还加上了自制的剧毒药粉,朝着近在咫尺的沈惟舟而去。 宁思凡见沈惟舟直直朝着剑伸手也是脸上挂不住,他不会武功,身子也亏空得厉害,没法对着沈惟舟出手,眼珠一转,也去拿那把剑。 不是想要剑吗,那我偏不给你! 脸上露出自得之色的宁思凡下一秒就痛苦地嚎叫出声,被掼出两三米远,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昏了过去。 沈惟舟轻轻扫过一眼四分五裂的茶盏,神色平静,一只手按在了剑上,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盛空阳,眉眼冷淡地朝对方笑了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 盛空阳无暇顾及面前这个人给他的熟悉感,他先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失声道:“你怎么没事?” 他吃不了苦,武学上造诣平平,打不过宁明欢他认。但是宁明欢中了他的毒,怎么会毫无反应,他怎么可能没事? 他的毒从未失手过,难道是药材上出了问题? 看着盛空阳神情扭曲一瞬,沈惟舟放开了他,并没有给他一个解释。 [沈惟舟怎么这样啊?凭什么不回答小太阳的问题,看不起人是不是。]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舟舟是懒得解释。] [烙铁别太荒谬,能怎么解释啊,告诉盛空阳之所以不怕他丫的毒是因为沈惟舟身上本来就有天下奇毒?这奇毒还是盛空阳给他种上的?] [好骂。] [无人在意刚刚是燕无双身后那个侍卫帮舟舟拦下了宁思凡。] [对啊,为啥啊?燕无双是不是认出舟舟来了?] [自从黑屏之后舟舟的气质就有点不太一样了,感觉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跟之前差的有点大,所以认出来……不好说。] [就是没素质没礼貌还找补这么多,一群nt毒唯。] 眼看着沈惟舟拿起剑就走,竟是对屋里的人没有丝毫兴趣的模样,要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慌感和巨大的心悸感让盛空阳几乎无法呼吸,他厉声喝止沈惟舟:“站住!” “这把剑是我的,你凭什么带走它!” 沈惟舟停下了脚步,轻轻偏头:“你的?” 长剑出鞘,剑身如秋水清月,剑锋似流风朔雪,穿着一袭简单长衫的青年露出雪白的皓腕,有些氤氲的漂亮眸子透出一股坚韧的脆弱感,细细看去里面却是全然的冷漠与平淡。 简简单单的一招,甚至沈惟舟都没有靠近盛空阳半分,冷冽的剑意倾泻而出,隔空一剑,盛空阳束发的玉冠碎裂,几缕青丝被斩落在地。 盛空阳呆呆地站着,只觉得那一瞬间沈惟舟是真的想杀了他,而且巨大的压力让他根本无法动弹,他想躲却只能被迫站在原地,躲不开。 记忆里几乎从未出现过这种场面,他自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就算有麻烦也很快就会被身后的人解决,但此时此刻,心脏被攫住的恐惧和直面死亡的痛苦让他双膝一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阿芜!” 风九御和云子衍俱是起身,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也急忙去看盛空阳的情况,同时无数道不善的目光盯上了那个颀长笔直的身影,风九御的杀意在其中最甚。 “你居然敢——” 沈惟舟把剑归于剑鞘,尽管是孤身一人对上面前数人却也半分不显弱势。有些妖异的容色被他浑身的冷清气质压下去,整个人矛盾中又透着倦怠疏淡的美感。 他看着依偎在风九御怀里的盛空阳,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怨毒和杀意,也看见了对方那张苍白到像是大病初愈的脸,突然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一下。 沈惟舟温和地又问了一遍:“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废物话多 第85章 懒得和这群“天之骄子”们纠缠, 沈惟舟拿着剑不带什么感情地看了盛空阳一眼,转身就要走。 风九御神色一厉, 右手已经按上了身侧的佩剑, 但是还没等到他出声。 “拦住他!”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又是盛空阳第一个出言阻止,“师兄, 拦住他, 拦住他!” 他煞白着一张脸,因为过于激动连说话都有些颤抖:“……那,那是我要送给师兄的剑, 对, 要给师兄的。” “师兄, 那不是他的剑, 他抢我们的剑。”说到最后,盛空阳几乎是在恳求风九御和云子衍。 “师兄, 云哥哥, 帮我把剑拿回来好不好, 我真的很喜欢那把剑,我真的很喜欢。” 一边说着要把剑送给风九御,一边又说自己喜欢那把剑, 正常人都听得出盛空阳话语中的漏洞,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揭穿他,反而看向他的眼神更心疼了。 看着往日端庄自持的小少爷如此语无伦次的模样, 风九御把他圈在怀里, 边安抚着边连声道好, 云子衍被风九御有意无意地隔在外围, 看上去也十分心急焦躁的模样, 但无人看得见,男人眼中尽是满满当当的玩味与探究之色。 燕无双又是翻了个白眼,但她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因此尽管对盛空阳此人十分不喜甚至是厌恶,也没有出言多说什么。 身为燕国长公主,她所处的地位太尴尬,要顾虑的东西也要更多,风九御和云子衍还有几家权贵子弟都在这儿,她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盛空阳没脸。 她不行,但有人行。 本来沈惟舟都要走出门了,听到盛空阳的那些话之后顿了顿,但也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盛空阳想要与他何干? 沈惟舟又不会因为盛空阳装装可怜就把剑给他。 有些人和弹幕却不是这么想的。 弹幕上一半人觉得沈惟舟没问题,这又不是盛空阳的剑,就算是主角也不能看上什么直接抢,除非这个主角品德败坏。 另一半人则坚定地认为这剑就该是盛空阳的,沈惟舟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这是他的剑?陶夫人把剑给了宁思凡,宁思凡要把剑给盛空阳,那这剑就是盛空阳的,沈惟舟才是明抢的那个。 扫了一眼吵翻了天的弹幕,沈惟舟轻轻弯了弯唇角。 “我就道德败坏。” “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弹幕沉默一瞬,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语气词和各种标点符号。 沈惟舟其实很早之前就这么觉得了,他们大部分人可能都对他有什么误解,包括弹幕里的和沈惟舟这段日子遇到的。 事实上,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喜欢的东西哪怕是抢也要抢到手,而他的东西别人看都别想看,更别说碰一下。 当然,他对别人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相对应的,别人想动他的东西也要掂量掂量,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边回复着弹幕边往前走,就在沈惟舟以为自己可以离开的时候,熟悉又令人生厌的声音响了起来:“站住——” “谁让你把剑带走的?这又不是你的剑。”风九御站起身,毫不客气地道,“你的兄长已经答应把剑赠予阿芜,现在如此这般作态,莫非宁安王府是想和天算宗为敌?”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语气,丝毫未变的话术。 风九御还是这样—— 真烦。 沈惟舟停下脚步,眉眼淡淡地反问:“如果这是我的剑呢?” 记忆中的一幕与现在的场景渐渐重合。 容色秾丽的少年浑身狼狈,不甚完整的衣衫下有好几道伤口,此刻正在往外渗着血。 刚刚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打斗,他眼前有些发黑,手脚发软,但仍然咬牙坚持站在那里,颀长身姿笔直挺拔,像一把已经开锋的长剑。 少年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自己的大师兄:“如果是他先动的手呢?” “他想轻薄于我,仗着四下无人便……” 盛空阳眼角噙着泪从屋内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当即眼泪就落下来了:“单师弟不是这样的人!他自小流落在外,被天算收留后感恩戴德,知道习武不易每天勤学苦练,怎么会这样对沈师兄!” 风九御一开始有些犹豫,看到盛空阳的模样后脑海中就再也想不起其他,冷漠地看向了那个孤身一人站在门前,被所有同门指指点点的少年:“先不说单师弟不会如此待你,就算是单师弟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现如今你倒是没事,单师弟被你一剑废去双腿,整个人下半生都无法再人道……你可能承担得起后果?” “……” 时间转回现在,风九御听到沈惟舟的反问之后不怒反笑,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全是冷漠与不耐:“那又如何?” “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剑?” 你怎么证明是他主动轻薄于你? “就算这是你的剑又怎么样?”风九御朝着沈惟舟走过去,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这把剑给我。你想要什么?银子、宝物、权势、地位,还是宁安王府……都随便你选。” 就算是他一时昏了头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去跟他赔礼道歉,求他的原谅,他想干什么就顺着他点,单师弟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正是孩童心性。 沈惟舟半倚着门,长睫微垂,眼神有些放空,又很快地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往常一般的模样。他冷眼看风九御朝自己走过来,直接伸手要去拿剑,形容举止间没有丝毫他会拒绝的可能性,还是没忍住,漫不经心地笑了出来。 “蠢。” 跟盛空阳待在一起久了,他这位大师兄似乎也渐渐被同化,变成了曾经他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真是……蠢货。 眼看着风九御的手就要碰到他的剑,沈惟舟不紧不慢地侧身一避,同时回身拔剑,勾腕上挑,动作一气呵成。 冰冷的剑尖擦着风九御的耳垂而过,男人心跳漏掉一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居然敢……” 青年看似病骨沉疴,连长相都透着一股即将衰败的娇艳,按理说应该是养在宅院中最后凋零的花,但他那细瘦的手腕拿剑却极稳,招式也是一下比一下精妙凌厉,与他的容貌身段截然不符。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6节 更令风九御挫败的是,青年好像没出全力。 明明已经开春,春日的阳光也极盛,照在身上有一种温和的暖意,但风九御不经意地望进沈惟舟的眸子,却只觉如坠冰窟。 那里面有倦怠,有厌烦,有对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的冷淡,还有……怜悯? 他在可怜他? 风九御难得被真正激起了火气,他不懂一个宁安王府私生子有什么好可怜他的,但他此刻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沈惟舟没把他放在眼里。 风九御气笑了。 因为沈惟舟朝他出手的时候没有使用内力,所以风九御也下意识没有使用内力,二人现在是纯粹在比拼剑招,并且沈惟舟稳稳压住风九御一筹,甚至不止一筹。 但堂堂天算宗少宗主怎么可能这么丢人,还是在自己喜欢的人和几个情敌面前。 再加上沈惟舟眸中莫名透出的那份怜悯,风九御冷笑一声,下一次再出招时,就带上了蓬勃汹涌的内力。 沈惟舟面不改色地接下,又还了一剑,这次也添上了内力。 ——不比风九御逊色半分。 见状,包括云子衍盛空阳等在内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风九御的武功已经是极强,宁明欢看上去还要比他小上一些,打起来竟然跟其不分上下? “这怎么可能?”盛空阳喃喃自语,手指掐进了掌心都毫无所觉,只死死地盯着沈惟舟和他手里的剑。 云子衍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看着二人仿若行云流水般的打斗,低声道:“更胜一筹……不对。” 出问题了。 因为沈惟舟和风九御在这直接打了起来,所以众人都自觉后退,给他们二人留足了空间。但或许是因为在屋内太束手束脚,二人打着打着就去了屋外,在庭院内继续缠斗。 本来以为这场打斗必然要分个胜负才结束,到时候谁赢了这把剑就归谁,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没想到众人给写的剧本是挺好的,但沈惟舟偏偏不爱照着演。 在他面前,要走他的剧本,遵守他的规则。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沈惟舟在一剑荡起满树秋叶之后又给风九御加了点让人狼狈的小东西,并在对方双目短暂不能视物之际越过高墙,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比试,扬长而去。 沈惟舟的目的只是带走他的剑而已,至于打架那都是顺便的。 反正想打的话什么时候都能打,也不急于一时。 这把盛空阳气得几欲呕血,见叫了好几声风九御都站在原地未动,又把求助的目光转到了云子衍身上。 “云哥哥……” 云子衍叹了口气:“别急,我去帮阿芜把剑拿回来,好不好?” 见盛空阳欣喜地应下,云子衍勾了勾唇,正要起身去追沈惟舟,却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拦下了。 那侍卫嗓音沙哑:“云世子。” “请回。” —— 一开始沈惟舟以为会有人追上来,但是没有。 等他觉得自己应该没事了的下一秒,他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 两个人谁都没有动,就那么看着彼此,各自都在想对方的心思。 对峙良久后,见面前的人没有要动的意思,沈惟舟就明白,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青年微微抿了抿唇,宽大的袖袍下指骨捏得泛白,用冷淡掩饰了他的紧张。 秦随此时正姿势随意地抱着剑,懒洋洋地抬眸看他,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 那明明并不算一张多么绝色的脸,甚至秦随在此之前最是讨厌这种类型,因为他的生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所以后宫嫔妃大多是这种面孔,而秦随对她们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但就是此刻,青年站在初春抽芽的柳枝下,腰身被细细勾勒出挺直的轮廓,乌发如墨瀑垂落,冷白的肌肤细腻如瓷,瞳仁清透,看过来的时候莫名有几分冷淡意味,让他整个人愈发像高岭之花,引起人藏在心底的攀折欲望。 秦随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在青年那双漂亮眸子和殷红唇瓣上驻足良久,想起了四个字。 活色生香。 盯着对面的美人看了半响,就在沈惟舟以为秦随是看上了宁明欢这张脸的时候,秦随哑着嗓子开口。 “把剑交出来。” 沈惟舟:?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转角遇到爱(gou) 秦狗:我抢我老婆(bushi) 两个人都有易容,嗓音都有变化 第86章 如果沈惟舟没记错的话, 面前这个容貌普通,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的应该是侍卫的衣服, 而且这套衣服并不是宁安王府侍卫的样式, 而是燕无双带来侍卫的衣服样式。 和面前的侍卫对视半响,青年微微挑眉:“燕无双叫你来的?” 侍卫听主子的吩咐也很正常,但出乎意料的, 这侍卫闻言皱了皱眉, 一板一眼道:“不是。” “我,我家公子想要这把剑。”男人编理由的本事十分青涩,谈到利益交换的时候才算游刃有余, “我要这把剑, 你想要什么, 随你挑。” “天下只要存在的东西, 你说可以换,那我便和你换。” 听起来和风九御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但是很奇怪, 可能是因为语气不同, 也可能是因为人不同,沈惟舟并没有对面前这个小侍卫生出太多恶感,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风九御的话里话外都是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轻视, 而这个小侍卫……真别扭。 好像是想放下身段请求却又放不下,只能用强硬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来试探,跟之前宗门里那只肥肥的大橘猫讨小鱼干的情态一模一样。 沈惟舟对燕无双的印象还不错, 因此也没有太过为难这个侍卫, 只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燕无双要这把剑干什么, 我记得她对剑一窍不通, 是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吗?” 侍卫沉默半天, 像是在思考如何编一个理由把沈惟舟骗过去,半响,他又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不是她。” 沈惟舟轻轻“嗯”了一声:“那是谁?” 侍卫不说话了。 他总不能说是他想要吧。 “……” 就这么你来我往地闲扯了几个回合之后,秦随原本毫无波动的凤眸微眯,眼中浮现出几分探究之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宁二公子在拖延时间。 废话太多了,跟刚刚在华春苑表现出的不是一个性格。 前后差距如此之大,这么短暂的时间总不可能是换了一个人,那就只能说明沈惟舟是故意的,他在演戏。 他在拖延时间。 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他在等谁吗?等救兵? 可是他明明可以直接跟他打一场,虽然秦随并不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但不可否认,能压着风九御打,这位宁二公子有点东西。 秦随没跟风九御正面交过手,不过就像他觉得自己能跟宁明欢打一架一样,他自信也能压着风九御打,只是能不能打得轻轻松松,他没法说。 君无戏言,帝王从来不会轻易承诺,也从来不会开口说没有万全把握的事。 比起说,秦随更喜欢用直接做的。 无论是什么。 所以秦随这次没再接“宁二公子”那些无聊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恰好停在沈惟舟要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乌黑细碎的墨发随风散落在耳侧,秦随易容出来的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孔,气势也刻意在收敛着,但当那双凤眸看过来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沙哑低沉的嗓音在空中响起,不带一丝情绪:“剑留下,你走。” “或者你和剑……都留下。” 沈惟舟闻言从善如流,长睫轻颤几下,眸底溢出几分笑意:“好的。” 这次轮到秦随:? —— 沈惟舟其实也奉行说不如做的原则,也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干脆利落地把人揍一顿然后离开。 但是不行。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好,不过是强弩之末,硬撑着罢了。 刚开始和风九御打斗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用内力,沈惟舟是没有,风九御是好面子。单纯比剑沈惟舟起码甩风九御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十条街,所以沈惟舟早就料到风九御早晚会用上内力和他打,把面子给找回来。 沈惟舟偏不给他这个面子。 于是从用上内力的第一招开始,沈惟舟就借着风九御的力,还有自己体内尚未催化、在经脉中流转的药力,一剑一剑地打碎了风九御引以为傲的武学天赋和自尊心,也一剑一剑地在帮体内的奇毒重创自己。 药力催化转为精纯的内力,内力又随着剑意倾泻一空,体内毒素无可压制,就只能任由它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所有人都看到沈惟舟几乎是碾压式地压着风九御,只有沈惟舟自己知道,他斩出的每一剑都像是斩在他自己身上,迈出每一步都要咽下喉间腥甜的鲜血。 他的内力并没有完全恢复,现在也就堪堪是十之二三的样子,而风九御有着天下最好的宗门和资源供养,无伤无难,正是全盛。 沈惟舟在拿命和风九御打。 沈惟舟就是要拿命和风九御打。 握上剑的那一瞬,沈惟舟耳侧响起了系统有点呆的机械音,他带着点不好意思但又十分严肃认真地告诉沈惟舟,请为了自己而活。 沈惟舟不能和系统保证他完全为了自己而活,但是正如系统所说,他觉得他可以活得自我一点。 比如和风九御盛空阳这两个天命之子打一架。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7节 这场架可以忍,也可以等。 但没必要。 因为他们两个每次说的话做的事都能蠢出新高度,让人看见就烦。 自私又愚蠢,这就是沈惟舟对他们的全部印象。 沈惟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清楚的,打到最后察觉到自己实在是难以为继之后,他也不强求,几乎是踩着风九御的脸面离开了华春苑。 除非是风九御再找他打一架而且赢得漂亮,不然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天这场单方面的比试风九御能记一辈子。 就在沈惟舟觉得他已经可以离开宁安王府的时候,兜兜转转,他转角碰上了在此处等着他的秦随。 他一开始以为是燕无双派秦随来的,可就算是燕无双,沈惟舟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让他们都以为“沈惟舟”在那夜的扬州城里死了吧,反正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牵绊,不会有人记得他。 然后聊着聊着沈惟舟发现,这侍卫好像有点笨,很好骗的样子。 正好他缺一个离开宁安王府的理由,燕无双虽然掌握的实权不高,但毕竟是皇室。 于是青年轻轻笑了笑:“好的。” 人和剑,都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其实我…… 舟舟:不信 —— 突然发现明天就除夕了 决定番外第二章 就是小情侣过年黏黏糊糊 第87章 燕无双来宁安王府的时候是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来的, 走的时候是带着一堆人偷偷摸摸走的。 不仅是因为他们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也因为此刻宁安王府内不管是主是客脾气都差的不行, 跟个炮仗似的, 一点就着。 当然,除了她。 她不敢着,她心虚。 回燕宫的一路上燕无双都在绷着长公主的架子, 一到自己的青鸾殿她就忍不住了, 屏退左右只剩秦随后,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对着这位陛下开口:“秦……祖宗!!!” “不是说好了我带你见云子衍你安安分分的不惹事吗!你那叫不惹事吗!要不是我在后面死死按住你你当场就能弄死那几个人然后拿了剑就走你信不信!” “去之前我就说了,你现在是个侍卫!侍卫!还是个有名有姓跟在我身边的侍卫, 一不小心就会露馅然后咱俩都完蛋的侍卫!” 燕无双说到最后已经忘记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了, 她只知道这一路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冷汗打湿了她厚重的宫装, 稍有不慎前方就是万丈深渊,她不敢赌。 敌国皇帝大摇大摆出现在他国皇宫, 还光天化日想着搞事, 论胆子大还得是这位举世闻名的陛下。 “不善言辞, 沉默木讷懂吗,古板严肃偶尔有点小结巴会装吗,就这么一个没亲人没朋友的身份, 祖宗您委屈一下成不成?” 秦随还是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但声音恢复如常,整个人的不协调感也消失殆尽, 又变成了那个秦国帝君。 他自顾自地找了位置坐下, 比燕无双这个宫殿主人还像主人, 凤眸里满是淡漠, 不置可否:“我没动他们。” 燕无双更气了:“对, 你是没动他们!” 可秦随给她又拐了个人回来啊! 宁安王府的私生子,还是刚被认回来不久的私生子,更是在刚刚把风九御和宁思凡的脸往地下踩的私生子。 都不用燕无双派人去打听,现在整个邺昌的圈子里肯定都是宁安王府的消息,其中的主角还是云子衍盛空阳这样的人物,而万众瞩目的另外一位主角,在她这里。 燕无双哪怕是再怎么大条也知道这是一件多离谱的事,她深吸一口气,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我谢谢您!” 秦随其实不太能理解燕无双这么生气的原因,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 男人把茶盏放下,抬眸朝这位燕国长公主看过去,这次不是以旧识的身份,而是帝王对人刻薄且冰冷的审视。 半响,秦随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珊:“你想当皇太女吗?” 燕无双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秦随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或者说在他的心里,坐上那个位子的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区别,唯一能让他侧目的只有能力,是否具备成为一个帝王的能力。 他不认为现在的燕无双拥有这种能力,但是无所谓,燕国其他皇子皇女也同样没有。 与其让一个蠢货上位给自己添堵,还不如让熟人上去,遇事还好把控一些。 比如他再来燕宫就不用扮演木讷结巴的小侍卫了,燕无双也不用因为他带个人回来就担惊受怕,时时刻刻担心被燕帝叫过去问话。 秦随面无表情地想。 但他想没用,这件事的实现与否,还是要看燕无双自己。 虽然是敌国,但秦随也不会扶持一个废物上位,去祸害燕国的百姓。 所以他只是又淡漠地提了一遍:“皇太女。” “看不惯世家,光凭一个长公主的身份可不行。” “你得先和他们平起平坐,也就是燕国最高的那个位子。” 言尽于此,再多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秦随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盏准备离开,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女子沉静的声音。 和之前的情绪化不同,此刻的燕无双冷静到了一种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听到自己有些艰涩的声音:“你要那把剑,是为了他,对吗?” 秦随没有回头,他沉默良久后,低声应是。 他早就注意到了,在秦宫的时候,沈惟舟几乎什么都没有。 没有几件自己的衣服,没有自己的琴,甚至没有自己的剑。 原本他是十分不解的,觉得这并不符合传闻中那位小少爷的性格,但等到后来他知道了沈惟舟的真实身份,那一切疑问都无需多言,顺理成章地迎刃而解了。 他是沈惟舟,不是那个天算宗的小少爷,没有受到那些明目张胆的偏爱与照顾。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 但他可以是他的小少爷。 “他应该有的,都要有。”秦随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把剑很漂亮,他会喜欢的。” 而且,那把剑的名字是—— 昭昭。 他的昭昭。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燕无双没有再继续问这个问题,她短促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秦随还是在笑自己。 然后她继续道:“你说舟舟的死跟云子衍和盛空阳有关,怎么证明。” 秦随没有回头,所以他看不到燕无双此时的模样,那张明艳俏丽的脸上是直白赤.裸的恨意:“那天扬州城那么乱,仅剩的一点证据都指向姬衡玉,你怎么向我证明那天的人是云家的人。” 秦随冷嗤一声:“朕不需要向你证明。” 让燕无双帮忙不过是更方便而已,有些事情没有她也同样能做,秦随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他的判断也不需要燕无双来质疑。 换言之,有燕无双没燕无双都一样,她不需要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秦随也不需要跟她解释秦国的情报网绝无可能出错。 燕无双平复了一下自己:“好,最后一个问题。” “你那天没有带他一起走,后悔了吗?” “你那天没去扬州而是去了苏州,兵不血刃地整合了苏州一带,却让扬州城的无数百姓无辜蒙冤而死,陛下,你会后悔吗?” 燕无双问出这句话之后就一直死死地盯着秦随,想从他的口中得出一个答案,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借着这个当口,她想问。 她想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但秦随没有给她答案。 空气静默良久,等燕无双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青鸾殿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没有叫人进来伺候,而是自己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那扇雕窗。 鸟雀的啁啾伴着初春的清风传来,细碎的阳光下花苞颤颤巍巍,满目新绿的繁荣景象让她恍惚以为正逢太平盛世。 ……和那晚刀光剑影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燕无双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暮色四合,天边燃起火红的夕阳,她整个人站在光影交界处,像是染了一身的血。 “皇太女……” —— 秦随从青鸾殿离开之后就去找沈惟舟,找了半天最后在一处无人打理的花园里找到了他。 至于燕宫里为什么会有无人打理的花园……想到刚刚那个宫女躲闪不耐的语气,再看看它所处的地理位置,秦随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 这是冷宫。 虽说无人打理,但这处花园到处铺满了野花野草,混着各种散落的名贵花种,反而比这时的御花园更多了几分自由肆意的生机勃勃。 所以秦随没有问沈惟舟为什么在这里,毕竟他对“宁二公子”的想法没什么探究的企图,也对他的私生子身份不是很喜欢。 秦随不问,沈惟舟当然也不会上赶着说他是因为迷路才乱晃悠到这里的,然后因为这里人少还风景好就在这里待一会儿。 两个人就这么错过了一次摘掉对方马甲的机会。 秦随过来的时候,沈惟舟正半倚在一颗三人合抱的古树上,单薄的身躯在初春的风中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宽大袖袍下露出的白皙手腕更是仿若一折就断,那双漂亮的乌黑眸子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这种破碎感在察觉到秦随过来的时候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攻击性极强的冷冽和审视之色,又在视线与秦随对上之后缓和下来,想了想,甚至附赠了秦随一个温软的笑。 像是天下最柔软的丝绸里包裹着天下最锋利的剑,冲突矛盾拉满,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8节 在燕无双面前秦随是没有承诺她什么,但是在外人面前秦随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于是在沈惟舟面前,秦随又成了那副木讷别扭的模样。 不善交际的小侍卫看见宁安王府的小少爷对自己笑应该是什么反应? 秦随微微一顿,朝沈惟舟过去的脚步不停,唇角同样浮现出一个笨拙且青涩的笑,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是意外地符合沈惟舟对这个小侍卫的印象。 沈惟舟见状,神色更自然了。 秦随在距离沈惟舟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再没有别的动作,其实他的本意是不想离沈惟舟太近,但在沈惟舟眼里却成了小侍卫局促的表现。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觉得对方还不算个太讨厌的人。于是过了半响,见秦随还是没有动弹的意思,沈惟舟招了招手,让男人坐到自己身边。 秦随看了看“宁明欢”,犹豫片刻,还是坐了过去。 小侍卫不应该拒绝沈惟舟才是。 古树下的空间不算小,但能坐人的地方并不大,秦随顺着沈惟舟的意坐在他身边,免不了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虽然二人都在尽力避免着。 衣料摩挲声在空气中响起,秦随面无表情地垂首,不出意料地看见衣摆被杂乱无章的枝叶勾起了丝线。 恰在此刻,一阵微风拂过,男人的长发就那么落在了沈惟舟抬起的脸上,然后顺着下滑,和对方的头发相互勾缠起来。 沈惟舟尾音上扬,轻轻“嗯”了一声。 秦随倏地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 —— 宝贝们除夕快乐!今年春晚更难看了(悄悄 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完结后中奖的宝贝们凭全订记录wb兑奖 和大家一起跨年很开心——!! 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变得更好,共勉! 第88章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秦随的动作不过是顿了一会儿, 而这一会儿也已经够沈惟舟察觉到什么端倪。 青年仰着一张精致而苍白的脸,眉头微蹙, 修长手指捻上秦随袍底被扯坏的丝线, 好似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又好像也没什么能入他的眼。 半响,青年轻轻开口, 温和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凉薄:“一个小小的侍卫用云阳天蚕丝织成的衣服……我怎么不知燕宫待遇这么好。还是你的背后有世家支持, 亦或是你格外讨长公主殿下的欢心?” 寥寥数语把秦随可以找的理由尽数堵死,秦随明白,青年这是在怀疑他的身份了。 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比较好, 秦随垂首, 并未言语。 空气安静下来, 沈惟舟似乎是觉得无趣, 也没再继续追问。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百无聊赖地倚了回去,并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可秦随看他这般模样, 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本来是他刚刚好像听到了记忆中的声音, 正怀疑面前这个宁二公子的身份呢,没想到被人反将一军,自己反而露出了马脚。 这么聪明, 更像他印象中那只小狐狸了。 会是他吗? 袖口之下修长的手指微蜷,秦随看着面前的人,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 凤眸中渐渐堆积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愫。 所有人都说沈惟舟已经死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种情况下就算没找到尸体也不可能活下来,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秦随不信。 他养的花是鲜血与厮杀浇灌出来的花, 不是蜜罐里泡大的娇弱不堪一吹就折的花。 他的舟舟那么厉害。 他不信。 但他依旧在害怕那么一个结果, 一个他不想也不敢承受的结果。 所以他整天用政务来麻痹自己,所以他看到了伤害沈惟舟的凶手的线索,所以他千里迢迢来到燕国,想用某些人滚烫的鲜血来压住他横生的戾气。 他好像来对了。 不过不是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杂碎。 秦随微微笑着,眼中冷冽疯狂的情愫愈发深沉,待沈惟舟看过来的时候又只看到小侍卫纠结万分的迟钝模样。 沈惟舟毫无所觉自己招惹的帝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把秦随放在一堆恶人之中,那他的疯大概能衬得其他穷凶极恶的人只能当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花。 众人皆是活菩萨,唯他好似一恶鬼。 但不是所有菩萨都能渡他。 恶鬼来找他的小菩萨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惟舟不说话,秦随也不说话。两个人一坐一站,一个闲适自在一个僵硬无措,像是在演什么荒诞的默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沈惟舟被春风吹过枝条的树叶摩挲声和带着暖意的阳光熏得昏昏欲睡,他终于听到面前的小侍卫开口,依旧是沉闷木讷的样子。 倒是没崩人设。 “因为我不是燕帝手下的侍卫。”给自己捏了个合理身份的小侍卫嗫嚅道,“我是暗阁的影卫,我叫十九,是负责刺探分析情报的。” 沈惟舟反应了一会儿。 等反应过来这小侍卫在说些什么之后,青年半阖的眸子睁开,唇角微微抿起,拿着剑的手也不自觉捏紧。 小侍卫没崩人设,不过他想崩人设了。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他不自觉地想到了某个人和某些事,厌烦的情绪涌上来,让他突然生出把这个小侍卫揍一顿的意图。 揍到生活不能自理,死了更好的那种。 影卫他是没听说过,但暗阁他知道。并且这个名字他只在一个地方听到过,重名几率很小,大概全天下也就那一个敢叫暗阁。 秦国帝君,秦随的暗卫。 直接隶属于秦随一个人的全能机构,杀人放火探听情报审讯刑罚……反正干的都不是能见人的事。 沈惟舟敛眸起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响,他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小侍卫,只觉越看越能看出几分秦随的影子,甚至有一瞬间沈惟舟怀疑他就是秦随。 但是不可能。 秦随不在望京待着处理政务平息朝政,反而千里迢迢来燕都邺昌当燕无双身边的一个小侍卫,按沈惟舟对秦随的了解,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他不会做。 在秦随的心中没有什么比秦国更重要,所以他不会出现在邺昌。 沈惟舟冷淡地勾了勾唇,朝着面前的小侍卫说了一声:“过来。” 小侍卫听到这话也没多想,呆呆地朝沈惟舟走了两步,然后就感到身体一冷。 那把众人为之争抢的长剑抵在了秦随脖颈上,并且沈惟舟没有丝毫要留手的意思,轻轻一压,猩红刺目的血就顺着男人的肌肤洇湿了衣衫。 隐在暗处的人呼吸一窒。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秦随漫不经心地放下了手,刚刚那个下意识要扼住沈惟舟脖颈的动作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暗处的人两股战战在心里喊“陛下”,两个当事人面不改色,秦随甚至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小侍卫应该有的反应,最后问了沈惟舟一句:“你想干什么?” 一句在秦随看来极其愚蠢的话,但是符合大部分人印象中被挟持人的反应。 沈惟舟没给秦随一个合理的反应。 他看着秦随,漂亮的眸子里情绪复杂,兜兜转转之后又归于平静:“你又不会说。” “秦随培养的人不会背叛他,背叛他的人不算是他的人。如果你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也就是说你的身份是假的。”沈惟舟不紧不慢,“你在撒谎。” “撒谎的人不会只撒一个谎。” 所以…… “死了比较干脆。”青年眉眼间透着倦怠,怎么看都应该是一幅尽态极妍的海棠春睡图,而不是现在手中拿剑三言两语就断人生死的阎王做派,“不管你是谁的人,秦随、云子衍、姬衡玉……对他们来说死一个侍卫不打紧。” “除非你不是侍卫。”沈惟舟言笑晏晏,“那更好了,死了谁都是我赚。” “都不是东西。” 秦随听到这个评价之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看着面前青年那双眸子,忽然道:“陛下让我等帮长公主登上皇太女之位,我观宁二公子的处境也并不好,不如加入我们共襄大业?” 沈惟舟刚打算杀人灭口,闻言动作一滞,视线又重新回到了秦随身上。 皇太女?倒是秦随的风格。 不过让他一个宁安王府的私生子加入计划,这秦随可是想不出来,八成是面前这个小侍卫的自作主张了。 沈惟舟不置可否:“说说看。” “……” 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本来就是秦随找的一个借口,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荒谬的借口,沈惟舟还信了。 ……信了? 秦随看着面前之人陌生的脸,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只是告诉沈惟舟,其实具体的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帮燕无双收集分析情报顺便收拢人心罢了。 小侍卫佯装很严肃,但沈惟舟可以看到,他的身子有些颤抖,像是害怕到站不稳。 哦,文职。 沈惟舟试探了一下,简单得出了小侍卫在暗阁的定位。 怪不得要当个小侍卫呢,早知道他不能打就不跟他回来了,他自己出宁安王府还更方便些。 沈惟舟兴致缺缺地放下了剑,告诉小侍卫自己没兴趣。 “秦随想帮燕无双?未必,他只是觉得燕无双上位会对他对秦国更有利而已。”沈惟舟长睫微垂,拭净剑身的血迹后便要离开,“长公主不适合坐那个位置,让你家陛下少费心思。”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99节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 沈惟舟转身的一瞬间,秦随脸上的无措立马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帝王令人心惊的平静之色。 恶鬼好像发现了自己的猎物,但他惯会伪装,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不想吓到他的小菩萨。 但是他的小菩萨或许也该明白,既然招惹了他,那便不要再想离开的事情了为好。 就在秦随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沈惟舟似有所觉,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向整个人沐浴在残阳下的小侍卫,眸子映出一片血色。 第89章 来都来了。 沈惟舟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小侍卫, 轻轻叹了口气,又折身返回, 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地让男人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包括燕国的情势和秦国如今的状况。 秦随收敛起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想法,回视着面前的青年:“那宁二公子是决定加入我们了?” 沈惟舟想了想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没有应承下来:“再说。” “先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青年语气极其温和, 眉眼间也带着秾丽的笑意, 只是手中的那剑却又不知何时抵在了秦随眉心,“你家陛下现在远在千里之外,救不了你。你既然想与我合作, 那便拿出诚意来, 拿不出来, 那便死。” 额间有些微的刺痛感传来, 秦随看得出来沈惟舟不会乱伤人性命,却也清楚他并不会留手, 哪怕他现在的身份是暗阁的人。 沈惟舟或许自己也不知道, 他现在的行为其实带着一点微妙的针对。 不过这份针对不是针对暗阁, 而是针对秦随去的。 秦随自然察觉出了端倪。 他的舟舟好像对他生出了不喜。 这可不行。 男人继续扮演好小侍卫的角色,道了声好,这次两个人相对而坐, 没再出什么岔子,在渐渐弥漫下的暮色里,开始了一场帝王单方面对天下形式的分析。 当然, 在分析之前, 狗狗祟祟的某人还不忘说一句, 他只负责最浅层的东西, 深层的东西都是陛下说, 他按例记下的。 换言之,真正厉害的是自家陛下,不是他。 弹幕一看,纷纷啧啧称奇。 [看不出来啊,这小侍卫还是个秦吹。] [秦随的人,觉得秦随好不是很正常,你问问姬衡玉手底下的怎么评价秦随。] [不过这个小侍卫不是想抢舟舟的剑吗,怎么又没声了?] [没人听他们说现在三国之间的形势吗,分析得好透彻啊。] 秦随现在说到了燕国世家。 燕国世家的情况倒是和秦国江南一带有些相似。 其耽于享乐,溺于权势,沉迷珍宝酒色,高高在上的感觉。于是所谓世家名流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大肆进行土地兼并,瞒报赋税,偷藏人口,让平民百姓流离失所,卖身为奴,以此进行利益交织,门阀垄断。逐年累积之下,所积累的财富十分庞大,几乎把控了大半个燕国的土地和经济命脉。 有了钱也就能养人,能养人也就能练兵,因此在心照不宣的含糊之下,整个世家都豢养着府兵,更有云家薛家之流,府兵拎出去几乎媲美燕宫禁卫。 世家强权之下,皇室如何敢吭声,单是维持着皇室的体面已经是年轻时的燕帝奋发有为了。 可惜似乎人老了都会多出些不必要的心思,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燕帝中年开始便对世家放任自流,自己也不顾燕国社稷,寻仙问道,大搞岐黄之术,脾气也愈发古怪起来。 沈惟舟听着秦随细细地跟他分析燕国情势,听久了便有些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连长睫上都沾了点晶莹。 险死还生醒过来,尚未修整便去与众人对峙抢回系统留给他的剑,又拼着透支自己与风九御大打一场,沈惟舟早就倦怠得厉害,跟着秦随来燕宫也不乏有这个原因。 他在燕国没有朋友,没有家,仅有的宗门也在那天与盛明儒谈条件时自请断绝关系,可以说偌大的一个燕国,他离开宁安王府后竟然也无处可去。 跟着来燕宫倒也还安分些,至少有燕无双的长公主名头稍微挡一挡,不至于让沈惟舟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太累了。 想了想,沈惟舟低声问秦随:“那你家陛下是怎么解决江南之事的。” 江南之事醒来他只是听了个大概,秦燕相距千里,大部分人也并不清楚其中内情,都是道听途说,问秦随身边的人或许得到的信息能更多些。 被无数人叫一声“陛下”的男人定定地看沈惟舟良久,而后在沈惟舟不知道的情况下,秦随亲口回答了他:“杀。” 秦随是怎么做的? 倒也没什么花里胡哨,传言与事实相符,唯杀而已。 秦国与燕国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那就是秦国出了一个反骨二五仔,他们大秦的陛下,秦随。 秦随的帝位可不是燕帝顺理成章继承上去的,也不是靠着大臣支持拥护来上去的,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玩上去的,而是真真切切一步一步杀上去的。 当年的秦随爹不疼娘不爱,姊妹不慈,兄弟更是暴虐残忍,满脑子都是至高尊位,走的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尸海血路。 秦随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提剑与他的兄弟厮杀,要么继续在冷宫里当他那个无人问津的皇子,或是死在波谲云诡的宫变中,或是被新帝赏口残羹冷炙了此残生。 秦随不喜欢被别人主宰命运的感觉。 比起仰人鼻息,他更喜欢让别人闭上嘴听他说话,看他的脸色行事。 所以他也加入了这场皇位之争,并且顺理成章,坐上了那个位置。 此后数十年之间,以一己之力,平内政,扫外敌,修律法,通商路,乱世重典,明理善纪,大秦日渐繁荣,以至于今。 秦随这个位置是怎么坐上去的,江南那些官员不知道,望京新的官员不知道,但望京那些旧人和秦随本人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江南诸官员效法世家做派,妄图用牵扯众多和利益纠缠来让秦随有所忌惮,做梦—— 十四年前他为稚子尚且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十四年后他大权在握,政权兵权钱权尽在他手,他还会怕无人可用官场动荡? 笑话。 就是现在把秦国的官员都拉出去砍了他也能用最短的时间再培养一批出来,那些官员的洋洋自得以为秦国没了自己不行在秦随看来都狗屁不通。 既然嫌命长,那就杀了便是。 利益牵扯? 没事,人都死了,秦随从望京调派人手去江南任职,挨家挨户地抄家算账,牵扯不明白的也得给他扯明白。 反对他?认为他如此弑杀暴虐有伤天和,遭人唾弃? 没关系,还想继续安安稳稳就把反对的话咽下去,想找点刺激也可以,那就带着全家三族九族一起黄泉无限游,跟他们支持的贪官污吏一起地府团聚。 反正秦随没素质,无所谓史书怎么写他。 说着说着,秦随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 面前的青年已经睡着了。 或许连沈惟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哪怕不知道面前的人是秦随,也不自觉在他面前卸下了防备,只保留了最微弱的一点警惕心,然后被大尾巴狼悄无声息地给消磨殆尽。 秦随垂下眸子看着沈惟舟,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把青年拥进了怀里。 “唔……” 似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沈惟舟在秦随怀里蹭了蹭,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却成功让某位陛下的动作都僵住了。 半响,秦随拍了拍沈惟舟瘦弱的脊背,神色闪过一瞬冷意,而后给怀里的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继续睡。 沈惟舟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软软的脸颊靠在秦随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 感受着那一处的温热,秦随的心里好像蓦然被填满了,凤眸里的情绪不自觉缓和下来,朝身后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一件用紫金裘做的大氅被轻轻覆在了沈惟舟身上,而他毫无所觉。 月色消融,今晚的风都显得格外温柔。鳞次栉比的连绵宫殿上灯火通明,不知过了多久又次第渐灭。 秦随就这么坐在树下,听了一整夜的呼吸声和夜风拂柳声。 他想,他可能真的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有的,真的有 第90章 沈惟舟是被一阵尖叫吵醒的。 身下的床褥柔软, 被枕都散发出好闻的皂荚香气,隐隐约约还掺杂着一丝别的熟悉味道。青年睁开眼之后反应了一会儿, 记忆停留在和秦随昨夜的谈话, 随后心口一悸,下意识去找自己的剑。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布置一切的人早就想到了沈惟舟的反应, 等他伸出手去就发现, 他的剑就在自己手边,甚至都不用起身就能够到。 沈惟舟唇角微抿,眸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雾气, 迟钝地意识到, 秦随不知道为什么, 又不想要他的剑了。 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 沈惟舟起身下床,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尽数被人换过, 如今只穿着一袭里衣, 且用料做工都比他之前穿的那身要好得多。 他微微蹙眉, 第一反应不是谁给他换的衣服,而是他身上的“黄鹤引”不能再拖了。 便是在刚开始习武的时候,他的警惕心也没有这么差过, 能在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更不用说能在睡着的时候被人换下衣衫,而他还毫无所觉, 继续安睡。 这也意味着, 如果秦随昨晚想杀他夺剑的话, 现在他已经成功了。 昨晚与其说沈惟舟是因为太累睡着了, 更不如说他是因为脱力而昏迷过去。安秋明的医术的确高超, 凭着他的医术和从秦随私库里拿来的药材,从离开秦宫到现在,一直把“黄鹤引”给沈惟舟带来的负面影响删减到最小,连嗜睡的症状也稍微减轻,更不用说每月痛苦无比的毒发时刻。 但沈惟舟知道,从他昨天倾尽全力踩风九御的脸开始,要么他尽快解决身体内的“黄鹤引”,顺带着恢复武功比之前的实力更胜一筹,要么毒素反噬加重,拖到他受尽苦楚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他彻底再无半分可蚕食的生机之后,解决他。 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毒就是存心折磨人且奔着要命去的。 也不知道风九御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能让对方下如此重手。 不过…… 想想风九御越来越离谱的作风和为人行事,沈惟舟恹恹垂眸,半是嘲弄半是冷淡地勾了勾唇角,不再评价。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0节 环视四顾,沈惟舟并没有发现自己昨日穿在身上的衣衫,但他发现了几件其他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为他专门准备的。 色泽只有红黑二色,用料做工与自己身上的里衣如出一辙。沈惟舟顿了一下,抬手拾起了那件黑衣,随意地往身上披去。 “……” 不远处的香炉萦绕着淡淡的青烟,殿内的陈设简单,但胜在雅致精巧,雕梁画栋,透着古朴厚重的质感。其间站着一个乌发垂落的青年,墨色鎏金的广衫逶迤在地,遮住了他的赤足,袖袍处宽大得不像话,哪怕青年伸平了手也只能看到冷白清透的指尖。 像是偷穿家里大人衣服的顽劣稚子。 沈惟舟冷着脸把衣服换了下来,又去试那件较之黑衣更繁复更华贵的红衣。 严丝合缝,尺寸恰如其分,就像是为沈惟舟量身定做的一样。 沈惟舟的脸色更差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明摆着让舟舟穿红色吗?] [这狗狗祟祟的做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但是谁我不说。] [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舟舟穿什么都好看,但是总感觉红色最适合他。] [因为热烈又张扬才是大美人的风格啊!芜湖!] 拢起长发,整理好衣衫,沈惟舟拿着剑正要出门时望见镜子中的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撕下那张面具。 他现在并不畏惧恢复自己原本的容貌,毕竟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对有些事情的执着竟是也没有那么深了,身份也不能阻止他去做某些事,从宁安王府如此直接利落的脱身便可见一二。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既然他现在用的是宁明欢的脸,那真正的宁明欢去哪了,陶夫人又为什么要把他当做宁明欢送去宁安王府,他自己又是如何从秦国来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国王都。 沈惟舟隐隐感觉到,这背后的事并不简单,甚至比他在秦国所遇到的诸事还要复杂。 毕竟秦国有秦随压着,上行下效,整体尚武,更喜欢用简单直白的实力去碾压一切,阴谋诡计也就那么些老狐狸翻来覆去,不费多少事。 但燕国皇室孱弱,世家林立之下各有各的心思,士大夫文人诸子更擅长清谈理政,力求兵不血刃,谈笑间生杀予夺,以至于整个邺昌更像是大型阴谋阳谋明枪暗箭交流场,每个人都恨不能装着八百个心眼,为自己和身后的家族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沈惟舟决定再等等。 等他拿回师父的遗物,等他找到陶夫人弄明白真正的宁明欢去哪了,那他就可以撕下面具离开燕国了。 或许也不用离开,他可以从燕国开始去看看他想看的山川风月,然后再去想办法解掉身上的毒,等老了就去找个没有人但依山傍水的好去处了此残生。 是的,沈惟舟还是没松口说要帮燕无双,也并没有向秦随承诺什么加入。 坦白来说,他还是觉得燕无双并不具备成为帝女的资质,拔苗助长可能会有一时的成果,但长远来看绝对是有害无益的,对燕无双本人和大燕的百姓都是如此。 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快。 这么想着的沈惟舟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因为随着他推开门,刚刚那发出尖叫的宫女又出声了,这次沈惟舟听得清楚,听明白了那话语里字字句句都充斥着的怨恨和不甘。 更重要的是,沈惟舟在里面听到了他自己。 “二殿下何苦要来为难我家公主,我家公主是先皇后所出,这些年来虽然无功但也没有大过,难道配不上长公主的名号,难道真的要逼死她不成?” 一个听起来轻浮油腻,有点像公鸭在叫的男子不屑地笑了一下:“为难她?怎么就为难她了。” “皇姐为了一个宁安王府的私生子与云薛两家结仇,还把宁安王府未来的世子给得罪了,这不是为难她,这是在为难父皇,在为难本殿啊!” 男子说到这儿,话音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边叹息边道:“更何况皇姐的事这段日子也已经传开了。” “身为大燕长公主,遭遇劫匪失去音讯有数月之久,听盛公子说她还曾流落青楼,最后更是落入秦国帝君之手,又被送回大秦,谁知道这其中经历了什么,她又做了什么有辱大燕先祖的丑事……” 燕无双气得发抖,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厉声喝止道:“你放肆!”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本宫说话,”燕无双努力不露怯,她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掌心,眼里噙着泪,气的连话都快说不出,“本宫是你的长姐!” “是是是。”男人连声应是,语气揶揄,“皇姐若不是本殿的姐姐,这桩美事可还轮不到皇姐呢,毕竟是燕国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皇姐不想嫁薛家,难不成还想靠这副残花败柳之身嫁入云家?” “二殿下!”燕无双的大宫女声音宛若啼血,字字血泪,“慎言!您今日这番话传出去,让长公主如何做人……” “啪——” 宫女的话还没说完,沈惟舟听到一声脆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陌生男子阴柔的声音:“二殿下和长公主之间说话有你一个奴婢什么事,真是不懂规矩,平白丢了长公主的脸面。” “杂家今天就代二位殿下教教你这个不懂事的贱婢,主子说话没有你这下贱东西插嘴的份!” “……” 争端愈演愈烈,沈惟舟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也凭这段对话猜出了七七八八。 无非是沈惟舟在燕无双这里的消息被云子衍他们查到了,盛空阳没拿到剑心有不甘,宁思凡被沈惟舟闹了个没脸也是心生怨怼,于是二人因为昨日之事联合起来向燕无双施压,试图让燕无双把人和剑交出去。 人不行,倒是挺会做梦。 沈惟舟给昨天那群蠢东西下了评价,随后就开始思考起了所谓的二殿下在这其中占得什么作用,又是如何把手伸到燕无双婚嫁一事上去的。 燕无双身为长公主,婚嫁一事自是该由帝后操持,别说尚未立储了,就算是真的立了太子,公主的婚事又哪轮得到一个皇子插手。 这么想着,沈惟舟渐渐走近了正殿,随手挑开珠帘翠幕,面前的场景让他的神色冷了下去。 大殿内站着不少人。 燕无双被两个太监和两个宫女死死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嘴被一块白布堵住,只能看着一处咬牙垂泪。 在她的不远处,她身边的大宫女被太监用一条白绫勒住脖子,脸色痛苦,嘴角溢出大片大片的鲜血,跪在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前。 那是她刚刚被割下来的舌头。 明明是燕无双的青鸾殿,可此时燕无双却坐在下首处,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男生女相看上去有些妖异的男子,只是一副好皮囊上却明晃晃地挂着令人厌恶不适的讥笑,眼底的青黑之色更是说明对方的品性有待商榷。 这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二殿下”了。 沈惟舟动静不大,但在此刻终究是显得过于突兀,故而一进来就被殿内所有人注意到,众人纷纷把目光投过来,其中尤以燕无双和坐在主位上那个男子为甚。 燕无双的眼神是欣喜而祈求的,她想让沈惟舟去找秦随过来,但无奈自己说不出话,只能那么看着青年慢慢走入殿中。 男子的眼神是惊艳而贪婪的,他看着沈惟舟,语气黏腻地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谁?谁看上我老婆了?? —— 还差一更,不会咕咕的但不要等了,明天再看吧(磕头 第91章 “你是谁?” 燕应恭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已经想好了无数个沈惟舟可能会有的反应,或惶恐或欣喜或惊讶或谄媚……想了很多, 但唯独没想到现在这一种。 沈惟舟无视了他。 身量颀长的青年一袭稍有些繁复的红衣, 走动间可以看到其上的蜀锦缎面闪出粼粼波光,金线被绣成云纹和竹节点缀其间,但丝毫不显得土气, 反而有种别样的张扬意味。 如墨长发被一根红绸绑起垂在身后, 细白的手腕上隐约可见青黛色的血管,修长有力的手中拿着一把漂亮的剑,满身的清冷气质冲淡了他容色, 让人下意识被吸引到的是他本身, 而不是那张算得上精致的脸。 就如燕应恭没想到, 燕无双也没想到。 被她视为麻烦的青年披着满室清辉, 穿过殿内的回廊,踏上铺着地毯的长阶, 越过一众神色各异的人, 平静地朝她走来。 他说:“自己能站起来吗?” 燕无双这才恍惚地注意到, 挟制住她的宫女和太监不知何时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她已经可以自己起来了。 燕无双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擦干自己的眼泪, 染着豆蔻的手指掠过双眸时,那里面的情绪渐渐变得坚定狠厉起来。 她胡乱地点点头,扶着椅子的把手, 站了起来, 走到燕应恭的面前。 燕应恭还在面色阴鸷地看着沈惟舟, 因此对燕无双的动作没什么反应, 甚至还有心笑了一下:“皇姐……” “啪——” 燕无双用足力气, 结结实实地给了燕应恭一巴掌。 燕应恭没反应过来,也就没有闪躲,被打得偏过脸去,不是很疼,但侮辱性很强。 他舔了舔腮边的软肉,竟是看着燕无双,极其畅快地大笑起来:“皇姐,皇姐哈哈哈哈……” 燕应恭把另一边脸也凑上去让燕无双打。 “皇姐,你以前可是最重规矩的,张口闭口都是大燕都是先祖,怎么今儿个不说了,大燕列祖列宗可曾教你掌掴兄弟……” “打。” 沈惟舟神情冷淡地打断了他,话却是对着燕无双说的。 燕无双犹豫了一下,素手已经扬起,思虑良久,却最终还是没把这巴掌打下去。 燕应恭不要脸,她身为长公主,燕国皇室的脸面,她得要。 刚刚的一巴掌说出去可以是情有可原,现在继续打就要背上罔顾亲情不睦亲幼不识大体的恶名了。维持了那么久的好名声,为了一个燕应恭而功亏一篑,不值得。 她盯着面前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子,冷冷道:“本宫会将今日之事禀明父皇,别说本宫没有做什么丑事,就算本宫名声有损私德有亏,婚事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燕应恭闻言停下笑,夸张地张大嘴,佯装疑惑地问她:“皇姐怎么会这样想,难道皇姐以为没有父皇的准许,本殿今日会来此处不成?” 燕无双的心瞬间如坠冰窟。 是了,她怎么忘了。 自从先皇后故去,后宫内就多了各种各样的美人,其中容貌和家世最盛的就是冠宠六宫的薛贵妃薛盼妙。 薛盼妙出身薛家,薛家就是她在后宫横行霸道的依仗之一,自然要多顾着点。燕应恭现在借着薛家给她施压,最低也是过了薛贵妃那边的明路,燕帝那边自然有薛贵妃去说,随便两句枕边风就能让老头子点头准允。 燕无双在燕帝那边……是枚用处不大的弃子。 让燕无双去秦国其实跟晋国公主姬兰若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让秦随注意到,进而联姻结两姓之好,以获取秦国的支持。但燕无双又是被贼匪劫掠,又是失踪数月,甚至最后被秦随毫无感情地派人送回来,都说明原本的目的达不到了。 既然如此,那最好的方式就是趁这朵花儿还娇艳,送出去搏个欢喜,也就是给燕无双赐婚,把她嫁给高门世家,巩固燕国皇室统治。 燕帝会同意的。 薛家也不会拒绝。 因为……这就是孱弱皇室中公主的作用。 做花瓶,当摆件,扮演金丝雀,囚成笼中鸟。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1节 不知道为什么,燕无双下意识去看“宁二公子”的反应,然后她望进了一双带着凉薄之色的眸子。那里面好像有失望,好像有怜悯,好像有果然如此的喟叹,又好像一切都是她想岔了,什么都没有。 燕无双张了张嘴,脸上浮现出如孩童一般的慌乱和茫然。 她做错了吗? 沈惟舟就这么看了她良久,而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要离开。 燕应恭拦住了青年的去路。 “本殿让你走了?”男人半是痴迷半是阴冷地看着沈惟舟,“不曾听说皇姐藏着如此美人,除了……你就是宁安王府那个小私生子?” 沈惟舟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低声喃喃了一句话。 燕应恭没听清,但燕无双和弹幕都听见了。 “本来就烦。” 本来就烦,还偏偏有不长眼的往刀口上撞。 正要动手,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人不少,而且来势汹汹,并未带善意。 沈惟舟收回了动作,侧身朝外看去。 是来宣旨的。 几乎没有思考,沈惟舟看到那为首的中年太监手中拿的金黄布帛转身就走,半点留下来听一听圣旨内容的兴趣也无。 他对这种你来我往的尔虞我诈实在是谈不上喜欢,来宣旨的太监多少也是皇帝心腹,到时候殿内的一切就会被如数传到燕帝耳里,免不了要调查一下他这个不应该出现在燕宫的人。 还有一点,接旨要跪下接,他现在不太想跪。 燕应恭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沈惟舟离开,他再一次伸手拦住青年去路,笑意渐深,眼底充斥着恶意:“你走什么……” “啊——” 尚未说出口的话被凄厉的痛呼声所取代,高高在上的燕国二皇子倒在地上,手臂扭成不正常的角度,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沈惟舟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他一眼,连绕路都不绕,径直从燕应恭身上跨了过去。 燕应恭见状气得几欲呕血,心中的凌虐欲和羞辱感交织,眼里攀上了几点血丝,阴冷更甚。 带着珠络的发簪擦着他的颊侧直直钉在地面,他不敢再拦沈惟舟,甚至连大声呼救都不敢,只能趁着青年注意不到他,暗暗把今日之辱记在心里,而后带着怨毒的视线隐晦地看向了燕无双。 可能是怕人多嘴杂,燕应恭此行并未带太多人,只带了几个从薛贵妃宫里要的宫女和太监,连侍卫也不曾跟过来,因此也没人能稍微阻拦住沈惟舟几分,让他踩着宣旨太监进入正殿的前一刻从侧门离开了此地。 几乎是在沈惟舟踏出青鸾殿的下一秒,一份竹简被送到了云子衍的手上,云子衍看完后又扔给另外一人。 暗香浮动的茶室内安静无比,只余煮茶的“咕嘟”声,云子衍也不催,就那么姿势随意地煮着茶,屋内很快就充满了茶叶苦涩留香的味道。 半响,站在云子衍对面的人放回竹简,复跪于他面前:“属下失职,观此人言行举止,的确并非宁明欢,而是另有其人。” 云子衍闻言不怒反笑:“所以你是承认你被一介女流之辈耍得团团转?” 那人沉默片刻:“属下知罪。” “查。” “三日之内,我要假宁明欢的身份,要真宁明欢的下落,还有是谁……是谁在帮陶夫人狸猫换太子,把人给我换走了。” “宁安王府的那一半钥匙,我必须要拿到手。”茶煮沸了,屋内水雾缭绕,云子衍的俊秀面容被映得有些模糊,“给我看住宁思凡那个废物。” “薛家有意尚公主?这个时候……去吧,帮他们一把。” “三国盛会两个月之后于秦国举行,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云子衍斟了一杯茶水,“越乱越好,水越浑,收获才能越大。” “秦随用雷霆手段肃清秦国,晋国那个老东西也已经放权,如今已经是姬衡玉的天下,那燕国为何不能是云家的,不能是我的?” 修长手指点了点滚烫的茶水,云子衍抬手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大致轮廓,到最后中间较少的水渍干涸,只留下外圈完整的一个圆。 “如果注定有人要青史留名,那人合该是我。” 云家数代人的筹谋,走到他这一步,也到了该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只要拿到前朝的那笔财宝,那整个燕国,就不再需要别的姓氏了。 “且看这天下到底是……鹿死谁手,帝号称何!” —— 燕宫按理来说并不好出,但沈惟舟习惯了秦宫那固若铁桶般的禁军,看燕宫的守卫只觉哪里都是疏漏,把沿途路线都做了标记之后,很快顺着防守薄弱处溜了出去。 他来邺昌的次数不多,但因为天算宗就在燕国的缘故,他对邺昌的了解比望京要多不少,因此看着面前陌生的景色,沈惟舟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往人比较多的那一方向去了。 找宁明欢的事不着急,他要去先拿回师父的遗物。 弹幕并不清楚沈惟舟要去做什么,他们只能跟着沈惟舟的所见所感展开剧情,想看其他的剧情得换频道,那样弹幕自然也到不了沈惟舟这里。 因此,沈惟舟这边的观众看着自家的大美人在一个地方打转良久,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崽好像是又迷路了。 [舟舟,别走了,你看你右手边的那家小茶馆,你已经路过它三回了。] [这算什么,照目前的趋势来看,我的舟舟宝贝还能路过七八回,你说是吧舟宝。] [这么蠢也能夸?一条街走三回猪都能走出去好吧?]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些小巷子是不是九曲十八弯,一模一样的建筑第一次来谁不走迷宫,到你嘴里就一条街了。] [哎哎哎,这次不朝左拐了,进去了哎哟。] 沈惟舟其实早就意识到了自己迷路,毕竟他一直在留意周围环境,连续三次路过同一间茶馆还认不出来属实是不太可能。但无奈这些巷子长得都一模一样,他又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挨条路去试,试到死胡同就原路返回,这才造成一直原地打转的模样。 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也许大概是走上了一个和既定目标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来到了城西的平民区。 根据弹幕的信息,沈惟舟在某个岔路口换了一个方向,从朝左换成了往右,走了一段时间,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不再是阴暗脏乱的死胡同。 周围没有人,沈惟舟也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想找个人问问路,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家看上去十分简陋的药铺。 药铺的门口挂着一块破布,上面简单地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药”字,直白地告诉来人自己这里是干什么的,只不过看着不太靠谱,像三无产品小作坊。 沈惟舟打量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危险,于是有些迟疑地推开门,走进了这家药铺。 一进门就被满屋的药香给呛了一下,沈惟舟轻咳两声,目光落在药柜前的一把躺椅上,听着上面如雷的鼾声,觉得自己刚刚低估那扇破门了。 那门少说值几十两银子。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这门它虽然破,但它隔音好啊!] [能不能卖给我一扇,我有点需要。] [妈的早就被熊孩子吵吵嚷嚷烦死了,卖给我!!我把这门焊我身上!!!] 弹幕也想到了这一层,开始现场抢门大战。而沈惟舟看着躺椅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那一个球,沉默良久,还是决定等他醒过来再说。 躺椅的对面还摆着一个椅子,也是这铺子里唯一空闲的椅子,沈惟舟环视一圈,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还没完全坐下就听到不甚清脆的一声响。 “吱哟——” 躺椅上的球一跃而起,手里拿着把生锈的菜刀大喊道:“谁?谁!呔,何方宵小……” 胖球说着说着渐渐消声,他努力把没睡醒的小眼睛睁开,仔细地看向了沈惟舟,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发面馒头一样的脸庞上露出不那么凝重的凝重之色。 就当沈惟舟以为他要说点什么重要的事之时,面前圆滚滚的胖球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这衣服挺好看,料子也不错,哪买的,值不少钱吧?” 弹幕刷过一片省略号,沈惟舟也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然后他看着面前的圆球,顺着他的视线抬起手,让对方看得更仔细些,同时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王大海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迅速从这三个字中提取出关键点。 穿着华贵,自己不知道价格,态度温和脾气好,不爱找事说话少。 俩字,肥羊! 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王大海的态度瞬间热络起来,菜刀一扔,罩衫一套,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收拾得像模像样,挂着弥勒佛的标准微笑站到了沈惟舟面前。 “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鄙人王大海,是这间药铺的掌柜兼店小二,专业抓药偶尔看病,医术高超出神入化,各位街坊邻居都叫我胖大海是也!公子您随便叫,叫我胖胖也行,嘿嘿。” [人才!] [刚进直播,实话告诉哥,这个沈惟舟是不是进了传.销窝?] [这胖胖的神态跟隔壁商场那个销冠一模一样,绝了!] [别怕,舟舟很聪明的,不会被骗。] 沈惟舟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对方过于热情,觉得自己问路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于是就要开口,好问完了路赶紧离开此地。 “我想……”问路。 王大海不容置疑地接上:“你想抓药!” 沈惟舟愣了一下:“不……”不是。 王大海又紧赶慢赶地接上:“不用我说,你想要抓的药已经都清楚了!就差从我胖大海这进货了!” 沈惟舟:“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大海一脸感动,热泪盈眶,扑过去就要抓住沈惟舟的手,被青年眼疾手快地躲开:“你不认命!你命由你不由天,不信阎罗不信仙!听我的!抓药!” “抓了药保准你平安无事事事顺利利要吃药药到病除除旧迎新新年快乐……” 弹幕静默一瞬,缓缓飘过一句话。 [这放到现在也是相当炸裂的……成语接龙。] 半响,后面有人扣了一个“6”,随后所有弹幕都铺天盖地地刷起了“6”。 眼见着不买药是不能干别的了,沈惟舟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却并不反感面前的掌柜,随口说了几种药材名,都是安秋明曾经交代过他要留意的。 本来只是说出来让掌柜的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个掌柜激流勇进,听到几株药材的名字后皱皱眉,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等着!” 这下轮到沈惟舟郑重起来。 “真的有?” 当然有。 胖乎乎的圆球当着沈惟舟的面,从药材柜子后面扒拉出一个机关,按下去之后另一扇墙旋转过来,露出里面的景象。墙里别有洞天,外表破破旧旧让人不愿靠近,里面其实是空的,有一个大得离谱的暗门。 王大海先是去规规矩矩地开锁,见开不开之后原地踹了一脚暗门,随即“咚”一下滚进了地库。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2节 一阵沉闷的“噗通”声和惨叫声掠过,沈惟舟等了一会儿,王大海顶着满脸灰尘和满头大包,衣衫不整地爬了上来,等快上来的时候一边狼狈地喘着粗气,一边扔给沈惟舟三个盒子。 “喏,接着,坏了三倍赔偿。” 沈惟舟伸手一接,三个盒子稳稳落到他手中,打开一条缝隙看了看,其中三株药材的品貌和安秋明给他描述的一般无二,从成色和气味上也能看出此药药效俱是上佳,绝非凡品。 和沈惟舟要找的解毒药材八九不离十,应该是真的。 青年难得沉默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运气是不是变好了一点。 迷个路就能天降药材?这不是盛空阳的待遇吗? 王大海可不管面前这个大美人在纠结些什么有的没的,他只知道这些药材都不便宜,可以狠狠宰面前的美人一顿了! 他就说嘛!肥羊! 想到这儿,王大海连身上的灰尘都顾不得拍,连忙跑到了沈惟舟面前,嘿嘿笑着:“怎么样?是公子要找的药材吧?” 青年点点头,微微欠身,朝面前的王大海行了一礼:“多谢。” “谢什么。”王大海兴奋极了,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做出点钱的手势,“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小本买卖童叟无欺,公子怎么付款,金子还是银子还是银票啊?” “钱庄的凭据也行,俺胖大海受受累,自己去把银子拿回来,只要给那么一丁点跑腿费……” 沈惟舟听到这儿微微一顿,下意识去拿自己的包袱,摸了个空,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尴尬起来。 “掌柜的,我……我没带钱。” “你说什么??!!” “你没钱???” 王大海闻言一张小肥脸接着就垮了,他看了看面前的大美人,实在不愿意相信这竟然是个穷光蛋,更不愿意相信到手的肥羊居然变成了一只没毛的鸭子,一点油水都没有。 于是他咬咬牙,视线游移半响,尤其在那把剑上驻足良久,狠狠心朝着剑扑了过去:“让我看看这把剑……” 片刻后,王大海抬高下巴,一边斜着眼看沈惟舟,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挪开指着他的剑尖,咂咂嘴:“不赊账。” 长得好看说话温柔就能看病拿药不给钱? 别想,想都别想。 他王大海只认钱,钱就是他的大美人,他的心肝小宝贝! 没钱,怎么会没钱呢,他到手的钱啊呜呜呜呜。 这么想着,王大海的视线又爬上了沈惟舟的衣衫,嘴角流出了可疑的痕迹:“嘿嘿银子,我的银子……” “这样吧,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你把这身衣服脱下来抵债,你的剑我就先不收了,怎么样?” 沈惟舟微微蹙眉,还没说话,门外,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难以忽视的凛冽杀意。 “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我都没脱老婆衣服 —— 第92章 这扇门的良好隔音功能对秦随来说作用不大, 他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了王大海那堪称调戏一般的话,右手按上了腰间挂着的短刀, 心里想好了里面那人的死法。 王大海被突然出现的秦随几人吓了一跳。 他先是一脸肉疼地看向了被一脚踹开的大门, 又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秦随可以说稀巴烂的脸色,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行人腰间挂着的腰刀上,声音响亮地吞了吞口水。 “误会, 都是误会。”弥勒佛一样的大圆球嘿嘿一笑, 朝沈惟舟手里的盒子看了又看,终究是咬着牙说出了那句话。 “这些药材……不要钱,送你们了!” 他大爷的, 这个钱他不赚了还不行吗!给他胖大海等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吃了他的迟早得给他吐出来。 王大海努力地洗脑自己别想那几株药材的价值, 越洗脑越想,越想越觉得亏, 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沈惟舟就是在这时候开了口。 “不用, 有钱。” 美人自顾自地在柜台找了个装草药的篮子, 把药盒放进去,然后打量了一下王大海,又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秦随。 秦随还是那副小侍卫打扮的模样, 他和他身后的两个人都穿着相同款式材质的盔甲,腰间的刀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也是如出一辙的普通平凡,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任何人看过去总是会下意识先看到秦随, 然后才是另外两个人。 王大海困惑地挠了挠头, 没有多想, 耳朵捕捉到“钱”字后,身子又转向了沈惟舟,那双不大的芝麻绿豆小眼闪着精光,激动地搓搓手:“哪儿呢?” 早说有钱啊,刚刚还装没钱,这可不厚道! 沈惟舟见状微微笑了一下。 美人修长手指屈起,袖袍上滑,露出一截细白的腕,轻叩着篮子里做工精细的药盒,不答反问。 “拾月草、点灯乌、天麻水……”沈惟舟把自己还需要的药材名都报了一遍,“你这里还有哪些?” 每一样药材都是珍贵且稀有,最重要的是有价无市,比刚刚拿出来的那三株更加难寻万分。 王大海摇摇头,毫不犹豫:“……没有了。” 沈惟舟也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不信。” 王大海若是迟疑一下那这个“没有”还有点可信度,但现在他想都不想就摇头,那肯定有,而且正如沈惟舟所说的,还不止一株。 “我知道你是怕我拿药便走不付银子,想着这三株药材送了也就送了,别把剩下的再赔进去。没关系,这样想也是正常的。”沈惟舟边说着,边看向了秦随,面色自若地伸出了手去,“我没带银子,你可以先借我一些吗?” 秦随本来以为沈惟舟是受了欺负,但现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也够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按在腰刀上的手放了下去,听到沈惟舟向他借银子之后也是直接一颔首,言简意赅道:“好。” 沈惟舟笑意更深。 按理说没有见到银子的王大海是怎么也不应该松口的,但是他的视线隐晦地扫过秦随他们,又在对方银白盔甲腰间悬着的腰牌处略一停留,还是转过身朝沈惟舟嘿嘿笑了两声。 “最近记性不太好,好像是有那么一株,我下去找找,找找……” 半响后,灰头土脸的王大海气喘吁吁地拿着一个盒子上来了。 沈惟舟接过,看都不看就放在篮子里,那双乌墨似的眸子又盯上了王大海。 刚想喘口气的王大海:? 不顾屋内几人骤然变化的脸色,沈惟舟站在柜台前,不紧不慢地在自己的眉心处点了点:“掌柜的,你说你是个神医。” 看着面前大美人的动作,王大海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暗骂自己一声嘴贱,面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有有……有吗?” 沈惟舟弯了弯唇角:“有的。” “不知道神医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张脸是不是我自己的脸,如若不是的话,我脸上这面具又该如何摘下,最好还伤不到这面具?” 秦随和身后的二人闻言立马都看向了沈惟舟,一个一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讶色,不是震惊沈惟舟的身份,而是不敢相信沈惟舟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沈惟舟既然顶着宁明欢的脸和身份在邺昌,不就是为了方便行事吗,为什么要在这种稀松平常的时候自报身份为假? 秦随他们不理解,王大海也不理解。 弹幕更不理解。 [沈惟舟疯了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脸是假的?] [无恶意,问一下沈惟舟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提前换视角。] [舟舟有自己的想法吧,本来就不是他的脸,面具摘就摘啊。] [这不是摘不摘面具的问题,问题是他现在说出来图什么,没有理由啊!] 空气安静了良久,久到王大海实在是站不住,一屁股直接就地坐下了。 “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呀,俺家上有老下有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实在是经不起什么打击,”王大海的脸皱成了苦瓜,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沈惟舟让他别闹了,“几位看上去都是大人物,就别拿小老百姓寻开心了,要不我给公子抓药打个折?” 沈惟舟还是微微笑着,通身温和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但他身上的红衣太过热烈张扬,以至于一挥袖就能让人感到一股灼人的锋锐和恣意。 他说:“别装。” 美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长剑,剑身如雪,映出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沈惟舟拂过剑刃,隔空描摹着映出的眉眼,轻描淡写地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毕竟这面具就是您给贴上去的,怎么取下来,想必您比我懂,我说的是吧,掌柜的?” 身后的二人倒吸一口凉气,秦随的目光终于从沈惟舟身上分了一点给旁边傻了眼的王大海,狭长的凤眸里已经是掩盖不住的杀意。 王大海这辈子对俩事很敏感,一个是钱,一个是命。 于是他很不争气的,刚站起来的身子又“噗通”一下,坐了回去。 [妈呀。] [我说怎么自己不撕让这个胖子给撕,感情是这个胖子给贴上去的?] [真的假的,沈惟舟怎么知道的?] [那自报身份也很弱智啊,燕无双的人也不一定给保守秘密吧。] 沈惟舟没有管弹幕上的争论不休,对他而言弹幕可有可无,上面的言论不能影响他什么,只是偶尔当个乐子看罢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想要解释争辩的王大海,始终微微笑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平静,平静之下是令人心惊的冷漠。 他在等面前人的回答。 王大海不算是个聪明人,但是或许祖宗庇佑,他有点小运气,这么多年过去,那点小运气救了他一次又一次,这次也不会例外。于是他看着沈惟舟那张脸,脑海中不期然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一张比宁明欢的脸好看千百倍的脸。 他“咕咚”咽了一下口水:“能!” “能换!” 正如王大海跟沈惟舟承诺的一样,摘下来可比贴上去要简单多了,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沈惟舟拭干脸上的清水,再次抬眸时,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那张脸。 因为多日不见光的缘故,沈惟舟原本冷白的肌肤转为近乎透明的苍白之色,颊侧的软肉也消减了不少,看上去更加憔悴,但是看上去却丝毫未损那秾丽容色带给人的惊艳,反而更加有种病骨支离的破碎感。 王大海满头冷汗顾不得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拿盒子把宁明欢的人.皮面具装进去放好,又小跑着送到沈惟舟面前,双手呈递给看上去很好说话的美人。 很好说话的美人把盒子扔进装药的篮子,看都不看王大海求救的眼神和抵在他后腰处的刀,又轻轻叩了叩桌面。 [完了,舟舟怎么越来越像反派了。] [是有点,不过不觉得很带感吗,大美人反派。]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3节 [只有我感觉舟舟现在状态不大对?] [你不是一个人,不过反派都是这样子的。] 沈惟舟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胖球,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神医知道我身上的毒?” 胖球身子抖了抖,倔强地不说话。 “那不如神医猜猜我是怎么知道你给我贴上这面具的?” 胖球腿一软,差点跪下,但坚持扶住了身边的椅子。 最后一个问题。 “我需要的药材到底还有几株……放心,银子不会少你。”沈惟舟顿了顿,“还有,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吗?” …… 再走进这个恍若迷宫的小巷子时,沈惟舟没再去看自己留下的标记,而是跟着前面的人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篮子被另一个小侍卫提着,他们二人跟在后面,沈惟舟走在中间,秦随在最前面,错开沈惟舟半步,当那个带路的。 这次可谓是满载而归,解毒需要的药材一下子找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两株,逼得王大海都要撞柱子以死明志了都拿不出来,但好歹也给了一点线索。 其中一株沈惟舟知道,在秦宫,而另外一株,据王大海说,很有可能在万劫谷或者晋国皇室的手里。 麻烦了,这两家子势力沈惟舟都得罪过,而且也不像个不记仇的。 但今天的收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沈惟舟也知足,没再逼着王大海干什么,甚至都没问送沈惟舟来换脸的幕后之人,就这么离开药铺,不紧不慢地打算回去。 眼见着马上就要走出这条小巷子了,秦随想到沈惟舟现在的容色过盛,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刚想给他遮挡一下,就听见身后青年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陛下。” “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6 舟舟:别装 —— 第93章 沈惟舟说出那声“陛下”的时候, 一行四人的脚步就全都顿住了,不同的是沈惟舟是自己停下的, 而秦随他们是被沈惟舟那一声称呼惊住的。 坦白来说, 听到身后的人叫出那声“陛下”的时候,秦随脑中难得地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并且第一反应不是惯常的冷嘲, 而是下意识地逃避和嘴硬。 他听到自己若无其事的声音:“什么陛下, 哪里有陛下。” 沈惟舟长睫微垂,遮住眼底的情绪,平静道:“再装。” 秦随动作更僵了, 他的心跳漏掉几拍, 连转身都有些同手同脚, 但他依旧坚持自己的说辞:“你在说什么啊?陛下在附近, 我怎么没看见……” “再装。”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再装。” “……” 两个人像是杠上了,不管秦随怎么否认怎么嘴硬怎么找补, 沈惟舟永远只有两个字, 不冷不热地, 虽然听上去没什么攻击性,但连起来阴阳怪气效果拉满。 走在最后的两个人早就默默远离了这一对,捧着篮子站在墙角当蘑菇, 大气也不敢出,但耳朵都悄悄地竖着,听八卦听得一个比一个聚精会神。 他们家陛下认输比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也就沈惟舟说了三五次的样子, 秦随就没再否认, 而是转过身来, 干脆地揭下了自己脸上的□□。 随之而来的, 还有男人恢复了本来的音色后,低沉好听的一声“对不起”。 沈惟舟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能说什么呢? 既然发现身份了,也揭穿了,也承认了,也道歉了,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现在把剑架在秦随脖子上,告诉秦随现在他不高兴,想让秦随以死谢罪吧。 没什么意思,他也没有那么蠢。 如果沈惟舟想要秦随死,那不用怀疑,在沈惟舟完全恢复武功之前,死的肯定不是秦随。 所以沈惟舟听到秦随的话之后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越过秦随,自己走在了前面。 这里的路他都有点印象了,有没有人带路于他而言区别不大,反正迟早都能自己找出来。 沈惟舟一走,秦随也紧紧跟上,后面那两个人更不用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行人像是吊在一根藤蔓上的瓜,只是那氛围是越看越诡异。 见沈惟舟一直不说话往前走,秦随抿直了唇角,一边蔫哒哒地跟着,一边努力找着话题,把他和沈惟舟现在都不应该抛头露面的事忘了个九霄云外。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秦随的语气很轻,轻到能在里面听出一些小心翼翼。 沈惟舟头都没回:“很多地方,破绽太大。” 比方说秦随忘了掩饰音色的那一声喝止,又或者是明明是个小侍卫,但平日里不在燕无双身边待着当值,反而到处乱跑找不到人。沈惟舟是偷偷溜出来的,那秦随呢,应该在燕宫的侍卫出现在了那条平民小巷里,这本身就很违和。 还有沈惟舟对他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他对秦随话里话外的偏袒和辩解,沈惟舟醒后被放在床边的那两身衣服,明明应该和另外两个人同级但秦随每次都走在他们前面,而剩下两个人也永远下意识地错开秦随一步,保持在一个既能保护对方又能凸显对方地位的位置。 林林总总,多不胜数。 “还有,陛下难道不觉得,”沈惟舟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朝身后扫了一眼,“作为一个小侍卫,随手掏出白银万两而面不改色,未免有些太过荒谬了吗?” 秦随沉默了一下。 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时候沈惟舟会看他一眼,然后跟药铺掌柜说有钱。想来从那个时候沈惟舟就开始有意在试探他了吧,而他对沈惟舟毫无防备,于是把对方的陷阱挨个踩了一遍,还毫无所觉。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秦随没说话,沈惟舟也懒得主动说,一行人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走了一段,就在沈惟舟以为秦随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听到男人很小声地分辩了一句,语气有些委屈。 他说:“想着给你买东西。” 因为想着给沈惟舟买东西,买下他喜欢的和他需要的,所以秦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了那声“好”,甚至想了想自己身上带的钱够不够,最后还是找下属凑够了那万两银票。 要是换个人秦随不至于这么没有理智,至少让他掏出万两银子来付账是万万不可能的。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并不愉快的经历,秦随虽然坐拥一整个秦国,国库和私库的金银都不算短缺,但他平时还是能省则省,不喜欢铺张浪费的奢侈作风,连秦宫也是外人能进的地方最富丽堂皇,他自己的寝殿则是简简单单。 但是他给沈惟舟的都是最好的。 他想给沈惟舟最好的。 他所拥有的最贵的最漂亮的最珍稀的玩意儿都是他认为最好的,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想双手捧给沈惟舟的。 所以……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帝王微微垂首,耳垂通红,凤眸里满是局促,沈惟舟蹙眉盯着他看了半天,莫名想起了耸拉着耳朵的悲伤大狗狗。 “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昭昭。” [暴君这是在干嘛?撒娇吗?] [什么暴君,这是暴君界的反面教材,我们家陛下明明是老婆的大狗狗来着。] [沈惟舟花了狗狗的银子还试探他不原谅他,狗狗难过,狗狗委屈。] [别管,小夫妻的情趣你懂什么,这对cp我磕定了。] 沈惟舟向来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他承认,他确实还是狠不下心,不可自抑地对某位软下来的帝王减少了几分抵触情绪,但他同时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些东西并不是道个歉就可以弥补的,比如死去的百姓,又比如他失去联系的系统,还有他现在按上去都会隐隐作痛的心口。 所以听到秦随认认真真的道歉,沈惟舟也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那张俊美又熟悉的脸,认认真真地说了声没关系。 “没关系,身份而已,要是陛下认不出我,我也不会主动相告,本该如此。” 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秦随倏地抬眸,却看见沈惟舟去篮子里拿来了其中唯一一个简陋无比的木盒,又站在了秦随面前。 他牵起秦随的手,缓慢而细致地伸平帝王蜷曲的修长手指,珍而重之地把木盒放到了对方的手上,很是平静地道:“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两不相欠。 秦随没有先打开那个木盒,他甚至都吝于分给那破木盒半分视线,而是自始至终都看着他身前的青年。 沈惟舟恢复了他自己的容貌,听到秦随喊他“昭昭”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秦随本人都已经来到了燕国,真正的盛空阳想必早就被他查了百八十次,那知道沈惟舟的过往也不是什么令人费解的事,至此,沈惟舟所有的资料都在秦随面前过了明路,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他显得很是散漫了起来。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容色未变,气质也依旧一如往昔的清冽,像是孤山寺外挺立的青竹,幽涧流水旁衔山的霜鹤,又像是雾霭远眺中的一捧远山雪,但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红衣太过绝艳张扬的缘故,怎么看都怎么带着一股慵懒肆意的感觉。 如果系统在这里的话,大概会把这种感觉称之为——自由。 “……” 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好在周围无人经过,倒也没人看到这几人傻子似的行径,沈惟舟看了一眼天色,又见秦随没有要走的意思,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不打开看看是什么吗?” 秦随不置可否,表情淡漠地打开了盒子。 一枚精致的血玉凤凰扣完完整整地躺在里面。 “我本来没打算这个时候取下面具,毕竟宁安王府不太对劲,如果顶着宁明欢的身份还好调查一些。”沈惟舟慢慢地解释道,“但是就在王大海第二次拿药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东西……应该是你的,它本来应该在我身上,不过我醒来的时候,它不见了。” 沈惟舟在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上原本的东西什么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崭新白板。 他的衣服是宁安王府的,脚踝上的血玉凤凰扣不翼而飞,腰封里的小瓷瓶找不到了,至于剑更是不用说,身边连把剑的影子都没有。 往铜镜里看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要不是沈惟舟对自己的身体足够熟悉,他真的会联想到系统给他科普的魂穿重生,以为自己夺舍了其他人的躯体重活一次。 但好在,他还是他。 本来沈惟舟以为他身上的东西都像剑一样,在陶夫人手里或者是被陶夫人送给了宁思凡,但今天还就是这么巧,他迷路走进了那家药铺,又因为认出秦随存心找事所以数次让药铺掌柜拿药,进而发现了那枚没放好的血玉凤凰扣。 沈惟舟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王大海乍一看到他时脱口而出的“宁公子”和后来的不对劲。 那个“宁”字被王大海含混了过去,但他面前的不是旁人,是沈惟舟,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当时没说,等着他露出更多的马脚而已。 还真被他诈出来了,他昏迷的时候来过这间药铺,王大海给他换了脸,又因为贪财,借着职务之便把血玉凤凰扣给悄悄扣留下了。 不用说,肯定是陶夫人带着他来的。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4节 但是陶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用一个不知底细甚至不知死活的人顶替她亲子进入宁安王府,到底有什么好处,或者说她有什么计划? 这么想着的沈惟舟不经意地一抬眼,然后微微怔了一下。 “宁明欢。” 秦随没听清:“嗯?” 沈惟舟抓住了秦随的袖口,语气急促:“刚刚过去那个是宁明欢。” 不是他假扮的,而是和放在盒子中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的,真正的宁明欢。 “追!”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今日人设:得不到老婆原谅还要被划清界限的悲伤大狗狗 明天:偷偷摸摸使坏的疯狗 第94章 宁明欢并没有注意到沈惟舟他们。 一是因为秦随和沈惟舟都是极其谨慎的人, 就算是知道此处很少有人经过,他们也下意识地让自己站到了相对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除非是刻意打量, 不然大多数人都会直接略过他们,哪怕是他们看上去就不同寻常。 二是因为宁明欢走的很急,行色匆匆低着头, 却又时不时自以为镇定地朝后看一眼, 那惊慌模样,像极了在被人追。 沈惟舟就是因为宁明欢回头的那个侧脸,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并且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秦随见状对身后二人做了个手势, 也和沈惟舟一起去追宁明欢。而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分头往两个方向而去, 临走之前没忘了把篮子捂在怀里,生怕让药有一丁点损失。 宁明欢的速度不算慢, 但那仅仅是针对普通人而言, 毕竟真正的宁明欢自小养于深宅妇人之手, 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兵法策论,未曾习过武, 也没有见过血,自然就没法和沈惟舟秦随这两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相比。 所以沈惟舟和秦随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了他,并且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没有让宁明欢发现, 也没有让身后的那群人发现。 是的, 宁明欢确实在被追, 不过追他的人也和他一样, 没有武功,对他也不曾怀有什么杀意,比起沈惟舟一开始以为的追杀,把这种行为定成跟踪似乎更加合适。 不过让后面的人跟上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别的不说,沈惟舟很快就意识到,宁明欢因为想甩开身后的人一直在这个地方兜圈子,迟迟不肯回真正想去的地方,而身后的人也好几次差点发现沈惟舟他们,像是无孔不入的苍蝇,没什么杀伤力,但恶心人。 沈惟舟微微蹙眉,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太浪费时间了。 刚想转身去替宁明欢解决身后跟踪的人,手腕却轻轻被秦随拉住,男人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示意沈惟舟再等等。 “……” 沈惟舟不知道秦随要等什么,但出于对狗皇帝以往顾全大局的信任,他还是耐下性子等了等,然后他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的人没再跟上来了。 秦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借着沈惟舟不能太大动作,看似十分不经意地蹭了蹭青年的耳垂,成功看到那处冷白的肌肤染上了一点暧昧的水红,以及青年稍微有些错乱的呼吸。 弹幕沉默了一瞬,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磕到了”和“狗皇帝给我死”。 宁明欢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人替他解决了麻烦,他只是带着沈惟舟他们又绕了两圈后渐渐放慢速度,最后确定真的没人跟着了才松了口气,朝着一个之前从未走过的巷子拐了进去。 沈惟舟和秦随依旧是不远不近地跟上,始终让对方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最后跟着宁明欢来到了一家低调的小院前。 叩门声三短一长,足足敲了两遍,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才敞开一道小缝,把宁明欢迎了进去。 沈惟舟看完全程,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这应该是陶夫人平日居住的地方,我总觉得那个陶夫人不太对劲,要进去看看吗。” 虽然是问句,但沈惟舟没有什么询问的意思,他只是在告知秦随他要进去,而且默认秦随要和他一起进去。毕竟都跟了一路了不是,来都来了还不做事,不是他的风格,更不是秦随的。 但出乎沈惟舟意料的是,秦随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直接拒绝了他:“我就不进去了。” 沈惟舟微微怔愣,然后也十分干脆地点头:“好。” “陛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麻烦陛下了。” 说完转身就走,半点给秦随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 半响,秦随一个人站在角落,刚刚好能看到那小院的大门,从小院出来的人却一眼看不到他。 目送沈惟舟独自进了那院子,秦随唇边的笑意倏地淡了下来。 男人一身侍卫打扮,可那通体气质却半点也不像侍卫,反而带着一股矜贵和久居上位居高临下的傲慢。他一边身体隐在暗处,修长手指不紧不慢地轻叩着腰间刀鞘,一边身体暴露在光里,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简陋的木盒,狭长凤眸中带上了戏谑和冷漠之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安静地令人心惊。 终于,帝王想了想自家小少爷的时间,微微侧身朝某个方向看去,语气漫不经心,带着细微的杀意。 “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日常:给老婆扫清障碍/偷偷和老婆贴贴/挨老婆骂 舟舟日常:rua小狗 — 第95章 “现在怎么办, 那死胖子不是说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吗,怎么在医馆一个月都不醒, 偏偏去了宁安王府没三四天就醒了。” 宁明欢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 急得在地上来回踱步,面露焦色,话语中还带着未褪去的惶然。 “那个冒牌货醒了就醒了, 暴露身份也在我们计划之中, 不算什么,但他怎么可以直接离开宁安王府,还和长公主扯上了联系。”说着说着, 宁明欢的脸色带上了一丝阴郁, “早知道就该直接弄残他, 这样他也离不了王府, 严重点最好,反正也不需要他活很久。” 虽然燕国皇室衰微, 但毕竟在民众心里还是以大燕皇族为尊的, 他们的计划经不起太大的推敲, 把燕无双扯进来只会让他们更被动,事情败露也会死得更快。 都怪那个冒牌货,要是那个冒牌货安安稳稳地留在宁安王府, 再顺理成章地被发现是个假的然后去死,他也就不用像今天这么提心吊胆,连出个门都要小心翼翼, 还要被人跟踪。 宁明欢越想越觉得沈惟舟该死, 见陶夫人一直没说话, 不由得气恼地看了过去:“母亲竟是不顾明欢死活了吗!” 端坐主位的女子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她穿着一身桃红对襟宽袍, 头上带着红宝石金乌朱钗,长发绾做妇人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明明一身颜色都十分鲜亮,按理说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可她穿上去却仍不显怪异,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刚为人妇时的妩媚之色。 此时的她看上去颇有些无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喟叹摇了摇头,十分不赞同的模样:“你呀,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宁明欢不可置信地看她:“还要怎么沉住气?孩儿今天出门就被人跟踪了,好不容易才甩脱回来,若是那人存心要杀我……” “是。”陶夫人掩唇而笑,打断了自己这个傻儿子的话,“若是那人和他背后的人要杀你……” “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不早就死了,然后再来杀我,连尸身都没人给你收。” 听出来陶夫人在讽刺自己,宁明欢讷讷半响,却发现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把反驳的话都咽了回去,不再言语。 陶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端起那半凉的茶,顺着宁明欢的话说了下去:“我自然不会不管你死活,你以为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让人去替你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能平平安安活下去,然后顺利继承王府吗?” “不过那个冒牌货这么早就醒过来确实也不在我们意料之内,王大海说这个人是有一天早晨突然就自己躺在他铺子门口的,旁边还放着一百两银子,他拿了银子不好意思把这人扔门口,就把人接到后院养了一段时间,然后卖给我们。”陶夫人若有所思,“你说会不会是这人和王大海背后的人做局,知道了宁安王府的事,想借着这次机会……” 宁明欢皱着眉想了想,没有附和陶夫人:“那他不更应该待在宁安王府吗,为什么要去找长公主,还在府内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压宁思凡,他怎么敢的!” 虽然他也不喜欢宁思凡那个伪君子,但现在那个冒牌货可是顶着他宁明欢的身份,怎么敢那么直接地给王府嫡子使绊子! “怎么不敢,一个不干不净的庶子罢了,还不知道是那个贱人和谁生下来的。”陶夫人嫌恶地皱了皱眉,“你不用担心,就算那个假货捅破了天,他也得回到宁安王府,而且活不了多长时间,不会碍着你的路。至于你今天被跟踪的事,我会让你的父亲去查,你最近就安心待在我这里,不要再出门了。” “……” 屋内的交谈渐渐转移到了别处,内容从宁明欢近些日子的读书进度说到了薛家要举办的游园灯会,沈惟舟神色平静地听了一阵子,然后隔着窗纸向屋里扫了一眼,转身离去。 就在沈惟舟走后没一会儿,隔着窗纸传来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片刻寂静之后,宁明欢有些颤抖地声音响起:“可以了吗?” 屋内,陶夫人坐在主位,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刀身映出她眼中的景象。 她旁边站着一个婢女,手中的刀很稳,平日谨小慎微的脸上如今是一片冷漠之色,不远处坐着一个男人,一袭灰色长衫,神色古板严肃,手中把玩着一支发簪,而发簪的尖锐一端正朝着披头散发的宁明欢,四个人在屋内分处三方,暂时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灰衣男人不说话,婢女也不放刀,陶夫人继续端着那盏凉透的茶,和宁明欢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小小一个宁安王府的世子之位,怎么能劳烦那位公子出手,还一查就查到了她最隐蔽的这所住处,把她最放心的婢女悄无声息地掉了包。 是那个冒牌货的身份有问题? 还是……宁安王府有什么那位公子需要的东西? 想到了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个传言,陶夫人捏紧了茶盏,姣好的面容煞白起来。 终于,窗外传来“咕咕”的两声响,灰衣男人起身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天空中盘旋的信鸽,很有礼貌地朝陶夫人欠身告退:“多有冒犯。” “夫人想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就像您刚刚吩咐的那样,宁二公子最近就不便再出门了,您的孩子是宁安王府里的那一个,而不是其他的,您觉得呢?” 陶夫人看着灰衣男人手上的发簪,半响,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明白。” 她知道,这个她和她儿子一直在筹谋念想的世子之位,恐怕是拿不到了。 —— 沈惟舟听墙角没用多长时间,比秦随预料中结束的要更早一点。 所以见美人从院子里出来之后看都不看秦随所在之处一眼,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走,秦随很自觉地跟了上去,手里还拿着装药材盒子的那个篮子。 “怎么样?” 见沈惟舟自顾自地往前走,没有丝毫要搭理人的意思,某位陛下十分殷勤地开了口:“事情还顺利吗?有什么发现吗?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沈惟舟言简意赅:“没有。” “那现在要去哪,直接回燕宫可能会吓到燕无双,要不……” 秦随刚想说要不在附近先找家客栈住下,就想起自己在邺昌好像也有私产,好几处宅院呢,沈惟舟可以轮着住,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美人干脆利落的回答。 “宁安王府。” 秦随:? 秦随一时没反应过来沈惟舟在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聊着聊着话题就跳到宁安王府了,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才回过神来,沈惟舟回答的是他上一个问题。 “你要回宁安王府?”秦随的笑意淡了下来,和沈惟舟并肩走了一段路之后,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建议。” 沈惟舟“嗯”了一声:“理由。” 秦随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言不语地看着沈惟舟继续往前走,沈惟舟也丝毫没有停下来问一句的意思,就那么继续走着,很快就要消失在秦随眼前。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5节 就在秦随以为沈惟舟不会停下,沈惟舟以为秦随不会开口挽留的时候—— “昭昭。” 沈惟舟停下了。 说不清是谁先认输,好像是沈惟舟先停下,也好像是秦随先开口,又或者是两个人同时……但这些都不太重要。 沈惟舟回身,看着昔日冷漠傲慢的帝王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每走一步就解一下衣带,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盔甲尽卸,衣衫半褪。 修长有力的手拉上他的手,带着薄茧的掌心摩挲过美人手腕细腻的肌肤,秦随引着沈惟舟微微蜷缩的手指按上他的心口位置。 手底的触感是一片结实紧致,并不显得羸弱的身材穿衣好看脱下来更是让人垂涎欲滴,暗红的茱萸微翘,薄薄的肌肉顺着衣襟往下没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里有一道巨大狰狞的疤痕,还有无数道相对浅淡一些的纹路。 沈惟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因为他的心口处在数月之前也有一道类似的疤痕,并不比秦随的好看多少,只不过现在已经消失殆尽,看不出来了。 但尽管如此,秦随的身上还是让人触目惊心,沈惟舟顺着摸下去,入手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每一道都能看出当时秦随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秦随微微垂首,狭长凤眸里没有任何博求同情的意味,他并不把这些疤痕当回事。 他可以不当回事,但是他的小少爷不行。 所以现在,他看着沈惟舟,一字一顿。 “这场局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两个月前你以死脱局,再回宁安王府便是重新踏进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昭昭,”帝王的语气似是恳求,“你准备好回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狗:老婆摸我 舟舟:6 —— 第96章 秦随此时衣襟半敞, 没有一丝赘肉的精壮上身暴露在空气中,平日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狭长凤眸里带着沈惟舟看不太懂的东西, 触感极佳的柔软碎发从男人额前垂落, 莫名给这位风华隽秀的帝王添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但很可惜,沈惟舟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动摇的人。 所以他把手从秦随敞开的衣衫中抽离出来,又给秦随把衣襟拢了拢, 很平静地告诉秦随—— “两个月前我也不是以死脱局。”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脱局, 秦随以为他是在被逼着选择某些事,其实不是的,就算是身在局中, 怎么走, 朝哪走, 走不走也都是沈惟舟自己选出来的。 在天算的时候他被困在盛明儒的局里, 他不愿意,所以他答应了替盛空阳赴秦, 完成那个并不算平等的约定, 借此光明正大地离开他生活了数十年的宗门, 去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从离开天算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是由他自己决定,旁人看上去的困境和情不得已也是他愿意配合, 觉得有趣而已。如果他要走,秦宫困不住,姬衡玉云子衍也没办法, 甚至是秦随都不行。 没有人能左右他的决定。 秦随以为是他把沈惟舟扯进了这个天下之争的局里, 但帝王向来都有点自视甚高, 没有意识到沈惟舟想抽身离开的话之前有无数个机会:在秦宫无人在意的半个月, 那次夜里的追杀, 失散后的数天,秦随去苏州而把他留下的空隙……还有现在。 沈惟舟之所以还要回到宁安王府掺和这个局,不是为了任何人,暂时也没挂心黎民百姓,只是他想,他想这么做罢了。 [大家是不是都忘了,舟舟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没什么求生意志的。] [对,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值得他为之侧目的事物,所以觉得活着没意思。] [所以秦狗的出现还是给了舟舟一个求生的理由了?]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来看沈惟舟只是觉得和秦随在一起发生的事很有意思而已,而种种经历的事又挑动他的情绪,让他有了深入的兴趣,所以他自己由被动参与棋局变成了主观上的想做执棋之人。] [这不大美人的反派日常吗?遇到困难: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该说不说确实挺有意思,我刚刚切的是秦随的视角,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弹幕密密麻麻地掠过,沈惟舟没有在意他们正谈论什么,只是从秦随的手中把篮子拿了过来,翻了翻里面的盒子。 从中找出一个做工最精细也是最大的盒子拿在手上,沈惟舟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秦随也知道。 沈惟舟又等了秦随一会儿,见他好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之后,微微颔首,转身要离开。 就在这时,沈惟舟听见秦随笑了一下,很轻。 “哪怕可能会再死一次?” 沈惟舟闻言也笑了一下,语调温软,说的话却透着刺骨的凉薄:“那就死。”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天光透过阴暗逼仄的小巷,径直打到了乌发雪肤的美人身上。红衣在光下变成灼目的浅金,宽袖上的云纹荡起阵阵涟漪,秾红与瓷白交叠,衬得容色清绝的青年更加惑人,连被勾勒出的腰身都显得轮廓分明,挺直如竹节。 这次沈惟舟没有再回头,秦随也没有再开口追上去,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既然想,那不管结果如何,就是要去做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倒也真是天作之合,恰如其分,毕竟都是不把命当回事的疯子,所以可以旁若无人地从泥沼里爬出来,可以被碾碎了也意气风发,可以用萤火之辉与皓月争光,给所有人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划。 秦随听到沈惟舟最后那句话了。 “我知将死,仍愿赴死,如此而已。” 他知道宁安王府已经布下了重重杀局在等着他,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也知道无数人都在盯着他,以他现在的状况想死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 “不过一死而已。” 秦随低低笑出了声,若不是顾忌着可能会有旁人经过,他甚至可能在此地放声大笑。 “昭昭也发现了什么是吗。”秦随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几个蠢货自以为掌握了一切,其实还是……不过如此。” “想从邺昌开始这天下之争的最后一环?想得倒是美。拿秦国内部的动荡和出兵来威胁朕也是不错的想法,但还是有点可惜。” “朕从来不受威胁!” 身后听了自家陛下半天喃喃自语的两人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起凑到了秦随的跟前:“陛下,真的不回望京吗,可若是云子衍所言不虚……” 要是那个姓云的王八蛋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现在再不回去后方就要被偷家了! 另一人小鸡啄米般地疯狂点头:“是啊陛下,盛……沈公子已经找到了,目前一切都好,报仇的事也可以往后拖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若是让云子衍把事情做成,那我们的粮草军需可就断了,不可啊陛下!” 而且陛下你已经暴露了身份,八成还跟我们之前去搞的小动作有关,敌国皇帝孤身一人在自家王都,再加上咱们的搞事也很可能被发现,怎么想怎么人家也该用尽办法弄死你啊陛下!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能说的,只能自己在心里嚎一遍,然后默默憋回去。 其一是因为不敢,他跟着秦随血洗江南和望京城,一刀一个杀狗贼的时候是很兴奋,但要轮到他自己脖子上架刀他是不愿意的;其二则是因为,他觉得就算他说了自家陛下也不会听。 果然,下一秒,两人就听到自家陛下敷衍地开口:“哦。” 都不用问,这个“哦”字是什么意思懂的都懂,两人自动在脑海中翻译了一下,绝望地发现秦随说的是“不回”两个字。 但好在秦随也没想着便宜云子衍,于是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又最后朝着宁安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燕宫。” …… 沈惟舟再次来到宁安王府时是走的正门。 第一次入府时他尚且昏迷,出府时为了不引人注目和惊动旁人,燕无双是忍着怒气带随从和他们走的后门,因此沈惟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宁安王府的大门是何模样,并惊觉眼前的这座宅邸过去的辉煌与荣光。 朱红描就的大门前有四根石柱并立,两侧有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口衔宝珠,怒目圆睁,门钉上铺了一层金粉,上方有块“宁安王府”的匾额高悬,让人第一眼看上去感到古朴的沉淀与厚重的底蕴。 可惜,再夺目璀璨的朝阳也有落下的时候,就像积累深厚的门阀世家也会因为一个个小人物而渐渐变了滋味,最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自掘坟墓之后再给自己填个土。 在路上,沈惟舟已经戴回了那张被摘下的面具,现在他就是宁明欢,明明是宁安王府的二公子,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提着一个篮子镇定自若地站在王府门前,与一个不愿正眼看人的门房相对而立。 沈惟舟脾气很好地问了不知道第几遍:“请问可以帮我通报一下或者放我进去吗?” 门房态度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次终于换了一个说辞:“王府有贵客要接待,暂时所有人都不见,若是要见大公子就再等等。” 沈惟舟面色不改:“我是宁明欢。” 门房:“管你宁什么……王妃。” 紧闭的朱门突然打开,婢女安静地退到一旁,露出一个衣着雍容脸蛋娇媚的女子。 她冷着脸看向了沈惟舟。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老婆和我一起发疯(*^▽^*) 秦随:老婆真可爱 舟舟:工具而已 —— 这段卡文了很久觉得不太满意,后期可能会修文 第97章 眼前的女子应该就是传闻中那位手段不俗的继王妃。 她穿着一身碧绿色长裙, 腰身婀娜,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同色系的玉镯, 纤纤素手上还有精致的翡翠戒指, 臻首娥眉,珠圆玉润,斜斜挽起的云鬓佩戴着金镶玉的头面, 每一件都告诉着众人, 它很贵。 这位继王妃对沈惟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从见他开始就像这门房一样,嫌弃地打量了几眼就移开视线, 并不用正眼看人。但此刻即便是冷着脸也能看出其容貌娇媚, 岁月仿佛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老去的痕迹, 但留下了更多的高傲与刻薄。 毕竟她今时不同往日,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楼出身为众人所耻笑的侍妾,她是王府的当家主母, 有权利处置宁阳王在外面养的私生子。 又是意味不明地打量了沈惟舟几眼, 似乎是对青年的不声不响感到满意, 继王妃终于施舍般地开口:“让他进来吧。” 说完转身就走,隐隐有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寻常人可能听不真切, 但沈惟舟听了个一清二楚:“把这个小野种带到我院里。” 全程目中无人,连话也不直接对沈惟舟说,而是让门房和婢女转达, 用词也不甚好听, 把一个恶毒继母的角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当弹幕纷纷为沈惟舟鸣不平时, 跟着转身回来带路的婢女踏进王府的沈惟舟却轻轻笑了笑。 有意思, 这个继王妃很关注他。 而且她很急。 要不然凭她对他的实际厌恶程度和他前几天在宁阳王府大闹的一场, 晾他几个时辰甚至是直接把他拒之门外都有可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厌恶一边要亲自来见,最后还要不情不愿地迎他入府。 能让继王妃以现在的身份地位还做到这种地步的话……沈惟舟一下子涌出好几个猜测,最后一一否决,只留下最有可能的两个想法。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6节 而且没什么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穿过亭前的假山流水,再走过长而曲折的一道回廊,沈惟舟被引着进了继王妃的院子,最后站定在继王妃眼前。 继王妃没有让沈惟舟坐下,而是端起了茶杯,又一次从上到下细细打量起了沈惟舟。她的目光很奇怪,像是十分嫌弃,又像是十分满意,打量沈惟舟的时候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冷哼一声,放下茶盏问沈惟舟:“可有什么隐疾?” 沈惟舟微微一怔:“没有。” 继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出口的话又带着些许嫌弃:“瞧着是身子不太好的模样,太瘦弱了些,陶杏儿那女人亏待了我王府子嗣不成?” 陶杏儿想必就是陶夫人,沈惟舟从善如流:“不曾亏待。” “那也不行,”继王妃悠悠地给沈惟舟安排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府里补药不少,有需要就从账上支,把身子养好,可千万别出去说王府亏待了你。” “还有,你和思凡的事本王妃听说了,小打小闹而已,但是闹到客人们面前不好看,宁阳王府现在不比从前,你娘可能没有教你这些,本王妃得告诉你——薛家的人,你得捧着点。” “不要惹出什么乱子,闹到王爷面前谁都不好看,但让本王妃没脸,有些人没的可就是命了。”继王妃虚虚扶着额头,指甲上的蔻丹红得晃眼,“三日之后薛家有个灯会,听说就在玄武街上,长公主要与薛家薛六联姻,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那你的那把剑……” 沈惟舟平静地应声:“盛空阳想要?” “可以。”迎着继王妃那没当回事的笑意,沈惟舟慢慢补上了后面那句,“让他亲自来取。” “……” 虽然想回宁阳王府查点东西,但沈惟舟可没打算委屈自己,更没打算顺着这王府里的人的意思来。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计划,沈惟舟既然掺和进来了,那跟他有关的部分就得由他来写。 所以重回王府第一天,沈惟舟与继王妃不欢而散,准确的说是继王妃所提出的大多数要求都被沈惟舟给不冷不热地呛了回去,以至于到最后继王妃那张本来姣好的脸看着都苍老了几分。 但沈惟舟还是答应了几件事。 比如三日之后的灯会,再比如没事不要出宁阳王府。 回宁阳王府本就是为了查探王府里的秘密,在没找到答案之前,沈惟舟自然不会离开王府,至于薛家的灯会,听说有名有姓的世家高门都会派未婚小辈前去,皇室也将适龄未婚的皇子皇女都派了出来,看了弹幕的解释之后,沈惟舟觉得联谊这个词可要比灯会更加合适一些。 本来也要一起拒绝的,但想到燕无双,想到那个蜷缩在箱中眼神绝望的少女,沈惟舟还是答应了继王妃,那天陪着宁思凡一起前去。 宁思凡现在只有几个通房和两位侍妾,正妻之位空悬,要不怎么说人越没有什么越想得到什么呢,继王妃自己出身不高,但对儿媳家世要求甚高,直接让沈惟舟帮着留意一下云家和薛家的女儿们。 现在的燕国,除了皇室,云薛两家所掌握的东西最多,所拥有的话语权也就最高。毫不夸张的说,凭现在宁阳王府的光景,宁思凡若是能攀上云薛任意一家,那真可叫一步登天。 继王妃对自己的蠢货儿子很有自信,但沈惟舟想到宁思凡那天对盛空阳一行人卑躬屈膝予取予求的样子,只觉得血缘真是一个蒙蔽人判断的东西,按弹幕的话说就是这得加八百层美颜滤镜才能王八对绿豆互相看上眼吧。 总之,沈惟舟和继王妃达成了一点共识,但不多。不过拜这番谈话所赐,沈惟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继王妃如此容忍他的原因,跟宁思凡有关,更确切的说,是跟宁思凡顺利继承王府有关。 宁思凡继承王府,需要沈惟舟也就是宁明欢付出一点东西,而且最好是自愿付出,所以继王妃才对私生子的存在不闻不问,甚至让私生子跟她的亲生子享有王府的同等待遇,表面上还对“宁明欢”关爱照顾有加。 沈惟舟越分析越能感到一丝熟悉,他总觉得这种情况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最后只能压下这层疑惑,把思绪转到了陶夫人那院子里。 他感觉到了,当时在陶夫人屋里的,除了陶夫人和真正的宁明欢,还有一个人。 又或者说,里面不止一个多的人,而剩下存在的人,武功高于现在的他。 一边想着陶夫人的事,一边往宁明欢的院子走,沈惟舟很快就回到了熟悉的小院子,并且重新见到了那个叫吴恒的侍卫。 吴恒显然也听说了沈惟舟照着宁思凡和他的贵客们脸上踩的事,因此再看向沈惟舟的时候多了几分畏惧和敬重,少了几分随意,尤其是注意到沈惟舟手中的剑时,更是一下子低了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沈惟舟有些无奈,但没有解释什么。 他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同蜉蝣般朝生暮死,大部分人之间只有浅薄的一面之缘,随后便是活在记忆和坊间巷弄茶后闲谈中,能和自己走下去的人屈指可数,甚至……只有自己。 所以不需要解释那么多,不需要向每一个人辩白自己。 青年神色平静地回身关门,透过门的缝隙,吴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屋里又剩下了沈惟舟一个人。 沈惟舟没有拎着篮子去见继王妃,他在路上就找了一个婢女,拜托她帮忙把篮子送回了宁明欢的院子,吴恒刚刚也提过,篮子就放在桌子上。 吴恒没必要撒谎,可是现在桌子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套天青色茶具和一壶热茶摆在桌上,茶壶嘴还冒出袅袅热气,屋内仿佛也染上了淡淡的茶香。 弹幕开始给沈惟舟“剧透”,因为有不少从其他视角转过来的新观众,所以这次剧透十分准确,但与此同时贬低沈惟舟的弹幕又开始多了起来。 沈惟舟没管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他拿上剑,按照弹幕的说法,一步一步走向了里间。 长剑挑开里间的帘幕。 坐在桌前的人毫不避讳地给自己斟着茶,与他相对的位置,一杯清香四溢的碧螺春已经倒好了,就那么安安稳稳地放在那,等待着沈惟舟的到来。 桌子上有沈惟舟的篮子,除了这个篮子之外,还又多了一个看上去就很贵的盒子。 听到动静,坐着的那人毫不惊讶地抬头,看见沈惟舟之后便微微笑开,十分友善的模样:“坐。” “沈惟舟。”那人对着宁明欢的脸叫出了沈惟舟的名字,一字一顿,语气笃定,“虽然之前我们见过,但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沈惟舟打断了他,不紧不慢地坐到那个空着的位置,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被揭破展现出丝毫惊讶,“云子衍,我知道你。” “有何贵干。” 云子衍闻言并没有因为沈惟舟的态度而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笑了:“你比我了解的要脾气更坏一些,以前在天算和秦国的时候不是个软包子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变得硬起来了?” 话音未落,沈惟舟手里的剑出鞘,冰冷的剑尖抵上了云子衍柔软的脖颈,与此同时,原本空旷的房间里出现了五六人,俱是把刀对准了沈惟舟。 沈惟舟视若无睹,继续把手里的剑往前送了送。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p话少说,打一架看看谁软(bushi 第98章 云子衍的衣领处很快被血红洇湿, 他挥手制止了想对沈惟舟动手的暗卫,依旧稳稳坐在原处:“你不敢动我。” 沈惟舟轻轻笑了一下:“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人贪生怕死的本性……云子衍嗤笑一声, 正想出言,却突然顿住。 他突然想起了他调查到的沈惟舟,那个沉寂之前的少年天才, 那份被陷害之后的干脆利落, 那次扬州城内的以一敌百最后不知去向。 脖颈处传来令人清醒的钝痛,有温热的液体不断顺着流出,但还不至于让云子衍为之侧目, 换句话说, 这是沈惟舟手下留情的结果。 “因为, 因为本世子的暗卫在, 云家下一代掌权人若是出事,你出不了这个房间。”云子衍话到嘴边, 转了又转选择了相对温和的一个措辞。 他觉得他这样已经够给沈惟舟面子, 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云子衍的武功并没有秦随姬衡玉他们一样高, 若真要说的话,他也不如沈惟舟,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最多也就是比盛空阳那个绣花枕头高一点的存在。 身为云家世子,他自小身边就有云家暗卫相护,这些保护他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而且随着他的年纪也就是对家族的重要程度提高, 跟在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云家的人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是所有云家人都时刻铭记的一句话。 云子衍没把沈惟舟当“危墙”, 但即便如此, 他也带了足够多的人来宁阳王府。他这方面倒是没开玩笑,如果沈惟舟敢动他的话,就算屋里这五个人不是沈惟舟的一合之敌,沈惟舟也走不出宁阳王府。 大燕邺昌,是他云子衍的地盘。 沈惟舟闻言微微颔首,并没有反驳云子衍。 他把剑移开了一些,看上去像是服软,也似妥协,总之身周的暗卫都松了一口气,以为沈惟舟被自家世子说动,没什么要以下犯上的想法了,他们也放下刀来,听从云子衍的吩咐后退以示诚意。 云子衍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这样才对嘛……”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几乎是瞬息之间,如朔雪般凛冽的长剑从云子衍的胸口穿过,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沾了几滴在云子衍的眼角。 刀从前后侧方劈刺过来,沈惟舟一个旋身避开,抽出长剑挡住了从斜后方刺来的刀,又横扫开几柄系着白绳的飞镖。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在瞬息之间完成,青年的红衣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那露出的细白手腕仿佛是对暗卫的嘲讽,但他们却只能咬着牙忍下,不敢有丝毫异动。 无他,因为沈惟舟的剑又重新抵在了云子衍的眼前。 是的,眼前。 云子衍现在努力睁大着双眼,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流下,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溢出,另一只手拼命朝暗卫打着手势,告诉他们都不准动,也不要出声。他的嘴唇颤抖着,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觉锋利的剑气顺着剑尖灌进了他的双眼,让他几欲战战,眼前发昏。 沈惟舟见状没什么反应,唇角轻扯了一下,似是嘲弄。半响,见云子衍一副马上要晕过去的模样,这才温和地开口:“云子衍,或许你该明白一点。” “做客是要得到主人家的允许才能来做客。不问自来不是懂规矩的行为,世家最重规矩,云家世子应为各府各门表率,懂了吗?”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宁明欢,就也应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能牵制我的人。”沈惟舟神色冷淡,语气却像是在与老友喝茶谈叙,“如果你要拿你平日的那副做派来支使我,那节哀的一定不是我。” 云子衍不太敢说话,也不敢不说话,终于,他很小声地憋出来一个“嗯”。 沈惟舟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那抹杀意,平静地把剑放下。 云子衍马上踉跄地后退几步,半倒在一个暗卫身上,眼前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发黑。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站在沈惟舟右侧的一个暗卫就突然暴起,出刀快准狠地直朝沈惟舟脖颈而去,意欲斩首。 沈惟舟站在原地眼皮都不抬一下,以剑为刀,左手手腕微转,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收剑入鞘的动作,“叮——”的一声响后,他手中那把漂亮长剑划破了暗卫的喉咙,又顺着将另一个想动手的暗卫一剑毙命,动作间带出几分行云流水般的潇洒。 赏心悦目的一套连招,做的却是杀人的勾当。 偏偏那个看上去全场最像花瓶的人还不当回事,杀了两个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且平静。 云子衍制止了剩下的人动手。 “咳咳咳……打不过,别咳咳,别自取……自取其辱。” 见云子衍说话了,沈惟舟也不再多看他们,随手扯下一块布帛开始擦拭长剑:“带好你的人。” “不送。” 还剩三个暗卫,一个扶云子衍,剩下两个把尸体带走,刚刚好。沈惟舟随手把云子衍的盒子也扔过去,被扶他的暗卫一把接住。 云子衍勉强站稳,看着不远处仿佛蒙了一层雾的青年,狠下心一咬舌尖,终于混沌的脑子又清醒了起来。 他语速很快地把想说的内容一股脑告诉沈惟舟,也不管对方听不听:“沈惟舟,送你顶替宁明欢身份进宁阳王府的人是陶夫人,宁阳王知道并默许了这件事,甚至这件事就是他帮陶夫人扫的尾,让她成功狸猫换太子。” “别看宁阳王妃对你不错,其实她和宁阳王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送你心甘情愿地替宁思凡去死。你和风九御自小同门长大,以师兄弟相称,所以在风九御中毒需要换血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薛家这次故态复萌让盛空阳出手以换取和宁阳王府的交好,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有你又一次被牺牲,你甘心吗?” 似乎是感觉到沈惟舟愈发不耐,云子衍的语速更快了起来,很快说到了自己的最终目的:“跟我合作,本世子以云家下一任家主之位向你承诺,事成之后帮你报复宁阳王府和薛家,至于风九御和盛空阳也随你处置,秦随那边若是不放你本世子也可帮忙摆脱,如何?” 听完云子衍极速版的求合作,沈惟舟终于抬眸,打量了一下这位世子现在的状况,青年冷漠地吐出一个字。 “滚。” —— 云子衍那天到底没能坚持下来,在沈惟舟把他们和尸体一起扫地出门后,说完“回府”俩字就晕了过去。 接下来倒也没再找麻烦,就是锲而不舍地送了几次信,想再和沈惟舟见一面,最后那些信都被沈惟舟烧成灰洒在了花园里。 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秦随不知道和燕无双在准备什么,除了给他拎过来一个人之外就没再露面,也没听到什么关于他们的消息。 继王妃虽然是让沈惟舟回了府,但也不想整天看私生子在眼前晃悠,干脆也免了沈惟舟平日的请安,只在必要的时候派人来敲打一下,沈惟舟不咸不淡地都应下。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7节 宁思凡倒是有好几次都想强闯沈惟舟的院子,沈惟舟也没惯着,当着王府一众人的面打断了他们大公子的一根肋骨,不知道最后他们一家子说了什么,反正没人再来找过沈惟舟的麻烦。 听吴恒说宁思凡刚醒的时候还准备找回场子,扬言要宰了沈惟舟,继王妃和宁阳王相继去过之后宁思凡话里话外就对沈惟舟充满不屑一顾了,沈惟舟心知肚明什么原因,因此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这三天也没闲着,秦随给他把人送来了,他手里正好又有一部分药,因此外用内服足足折腾了三天,才勉勉强强把一株药材给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王大海听到沈惟舟的不满之后抹了一把汗,崩溃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干了不干了,给一箱银子老子也不干了!你居然还嫌我慢,你问问这邺昌哪个达官贵人没找胖子治过病解过毒,要不是邺昌这边人给的多,你这小兔崽子……”还不一定能在邺昌看见我呢。 看着坐在椅上的青年半抽出长剑,王大海十分从心,“咕噜”咽了下口水,顺便把后面的话也咽回去了。 他懂,他懂。 他大爷的这一个两个他都打不过,用毒一个还没机会一个还没作用。 一边在心里疯狂咒骂秦随和沈惟舟,一边谄媚地朝沈惟舟说着最近的注意事项,刚升起一点小心思又“啪”地被面前的美人按回去。 “我的消息是你透露给云子衍的吧。”沈惟舟端起一碗漆黑的药汁看了半响,又面不改色地放回去,“两边收钱,算盘打得倒是精。” 王大海瞬间噤声,忐忑半天看沈惟舟没下文又搓了搓手:“药苦吗?” 沈惟舟长睫微翘,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大海,坐姿端正不少:“苦。” 王大海撇撇嘴,当然苦,他为了折腾这小崽子在这味本来就苦的药里还加了点黄连呢,苦死他! 但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王大海还是试探道:“我给你加点糖?” 面前的美人又蔫巴巴趴了回去,半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白高兴了,还以为能不喝呢。 不过有糖总比没糖好,沈惟舟从此开始每次都要让王大海给他的药加全糖,就这么捏着鼻子喝了三天的药,顺便每天稳定呕两口血,全是黑红粘稠的一片。 就这样,时间一眨眼来到了游园灯会的这天。 一间暗室里,沙哑苍老的嗓音响起。 “给沈惟舟下毒没用,给秦随下毒。” “给沈惟舟——” “种情蛊。”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怎么这么苦啊qaq 某个不知名胖子(加黄连):给您加糖 第99章 游园灯会名义上是薛家的灯会, 可实际上薛家只是挑头的一个,来参与的人非常多, 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可以来凑热闹, 举办的场所也不是什么宫廷园林,而是在一条街上,这就更方便了大家四处流连, 挑一下自己心仪的人选。 正是夜幕降临, 一条街上都挂满了各色各式的花灯,把长街映照的如同白昼。沿街的摊贩正叫卖着糖葫芦和一些小玩意儿,不远处的潭面上有人泛舟湖上, 有少年鲜衣怒马的嬉闹传来, 还有令人如醉如痴的琴曲笛音交错交织, 人声鼎沸, 热闹极了。 因为这场灯会举办的目的就是为了撮合世家后辈,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 反正到了最后这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戴上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有的是半张面具, 只露出一个下巴,也有的只遮住了眼睛,还有的干脆就戴全脸面具, 哪里都不露出来,任由别人去猜自己的身份。 沈惟舟也有一个面具,是半张狐狸面, 临出门之前继王妃派人送过来的, 说是薛家专门定制, 他和宁思凡都有。 本来按继王妃的想法是让沈惟舟和宁思凡一起出门, 但宁思凡至今对沈惟舟当初的夺剑和下他脸面怀恨在心, 只是碍于继王妃和宁阳王才不来找沈惟舟麻烦,又加上看不起沈惟舟,因此一出王府大门就和沈惟舟分道扬镳,并且让沈惟舟有多远滚多远别给他找麻烦。 沈惟舟知道宁思凡大概是去找盛空阳那一群人,也懒得去跟,就自己顺着路慢慢走,一路走到了灯会举办的长街。 他本来没打算戴面具,毕竟现在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份,这个灯会的本身对他而言也没什么作用,但到了灯会之后他才发现,人们来来往往全都戴着面具,他若是不戴走进去的话,反倒显眼。 于是青年稍微犹豫一下,还是解开了面具的环扣,把它覆在了自己的面部,只露出下半张脸。 按理说秦随和燕无双现在也该到灯会了,但是他们都没和沈惟舟说如何联络,所以沈惟舟也只能顺着长街边的坊肆烟火与花灯,漫无目的地走着。 周围的人很多,很少有像沈惟舟这样孤身一人的。人们大多都三两成群,拿着团扇信手低眉的姑娘们不知说了什么事笑闹成一团,穿着学堂灰色长衫的学子们唉声叹气今晚又要写不完课业,互相有意的男男女女在人群中无限贴近着彼此的距离,大家仿佛都在过着一种很平凡又很幸福的日子,而沈惟舟平静地穿过人潮,背影无端有些落寞。 他很少有机会能这么松弛,虽然这份热闹并不属于自己,但处在这个环境下,沈惟舟还是不自觉温软了眉眼,也稍稍放松了警惕。 板栗甜腻的香气从旁边传来,青年微微驻足,听到老人有些讨好的问话:“公子要买些板栗吗?我家板栗加了糖,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尝一尝不收钱!” 沈惟舟本来要拒绝,但看着老人身上衣衫破旧,眼神里充满着渴求,想了想,还是迟疑地点点头:“这些够吗?” 他放下了几枚铜板。 老人忙不迭点头,给了沈惟舟一个草编的小袋,里面是热乎乎的板栗:“公子尝尝,下次再来啊。” 礼貌地应了一声,沈惟舟转身继续走,怀中板栗的热气氤氲了他眼前的所见,他拈起一颗板栗,轻轻一按剥掉壳后把它送入口中。 秦随找到沈惟舟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人潮如织,青年站在灯火阑珊处,冷白的肌肤被暖色的花灯打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腮帮一鼓一鼓地在吃着香甜软糯的板栗。 他一边吃还一边向不远处盯着他的小姑娘招手,盯着小袋里所剩无几的板栗思索了一会儿,就把剩下的全都给了那看上去瘦弱无比的小姑娘。 两人一起目送着那小姑娘一蹦一蹦地跑远,然后遥遥对视一眼,秦随朝沈惟舟走了过去。 还没等秦随走到沈惟舟跟前,刚刚那个小姑娘又跑了回来,这次还拉上了一个看上去更小一些的小孩子,两个小不点一起比划了半天,最后把手里的一束野花送给了沈惟舟。 沈惟舟不知道这野花的名字,但他见过这花,在灯会上到处都是,淡紫色带着点白的花瓣很好看,隔一段就有人叫卖,一大捧花只要一个铜板。 等秦随来到沈惟舟面前,沈惟舟已经吃完了自己口中的板栗,但浑身还是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花香掺杂其中。秦随轻轻勾了勾唇角,刚想说什么,沈惟舟先开了口。 “伸手。” 秦随:? 帝王很少被这么命令,但因为是沈惟舟说的话,所以男人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 修长有力的手摊开,掌心朝上,隐约可见一层薄茧。 沈惟舟长睫微垂,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他也朝着男人伸出手去,然后手指张开。 一颗带着余温的板栗落在了秦随的手心。 秦随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盯着这颗小小的板栗看了半响,仿佛要把它看出朵花儿来。 [哟哟哟哟,耳朵红了。] [哟哟哟哟哟哟狗皇帝也有今天,舟舟撩他干什么撩我啊啊啊!] [天太暗了我看不清,你们快看看舟舟是不是也脸红了。] [舟舟是1他脸红什么,等等真的红了??不是这也太红了吧?] [不对劲吧,舟舟他戴着面具啊。] 沈惟舟没注意弹幕,他也没什么害羞之类的情绪,但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脸有些烫,于是微微蹙眉,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秦随本来还在盯板栗,被沈惟舟的动作打断就顺着看了过去,这一看就发觉出不对劲,有些消散的理智顿时回笼:“脸怎么这么红?” 脸……红? 沈惟舟听到这句话后把狐狸面具摘下来,果不其然整张脸都透着暧.昧的薄粉,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无名火起,沈惟舟继续在脸上摩挲,竟是直接把宁明欢那张面具也揭了下来,露出自己秾丽惑人的本来面目。 秦随的神色更冷了。 大庭广众之下显然不是多言的好地方,秦随打量了一下周围,目光落在岸边空置的一艘画舫。 “……” 画舫里没人,但是内里布置像是房间,刚好方便了秦随和沈惟舟。 秦随把画舫划到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但是又远离其他画舫的一处地方停下,然后回到了船舱内,就看到沈惟舟半倚在床边,如墨瀑般的长发垂下,正在笨拙地解着自己的衣带。 “你在干什么?” 秦随站到了沈惟舟眼前,微微俯身。 沈惟舟茫然地抬眸,似乎是没听懂秦随说了些什么,呆呆地“啊”了一声。青年冷白的肌肤泛起有些病态的潮红,修长手指微微蜷缩着,又伸出去找到男人的衣摆抓住,揉皱了那块玄色。 “热……很热……”沈惟舟撒娇般地往秦随身上蹭着,似乎很喜欢秦随身上的温度,而秦随心提得更高,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沈惟舟现在烫得厉害。 中招了,秦随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明明沈惟舟刚刚还是正常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吗,又是谁会给沈惟舟下药,针对的是沈惟舟还是宁明欢? “……” 以前都是秦随自己被下药,忍忍就过去了,但现在轮到沈惟舟,他反倒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一个没注意,沈惟舟的鞋袜都被他胡乱甩到了地上,他赤着双足还是觉得热,于是又低头去解自己的衣衫,却被秦随反按住手。 美人小声抗议:“放开我。” 抗议无效,秦随微微使力,把沈惟舟手里的衣襟解救出来,握着他的手放回两边,认真叮嘱道:“不能脱。” 沈惟舟不想听,并且觉得今日的秦随实在烦得厉害,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管的也太多了。但他现在又打不过秦随,双手更是被箍住,浑身也懒洋洋的使不上力,只能听秦随的话乖乖坐好,不再想宽衣解带的事。 但他还是很热,热到越想越觉得委屈,热到漂亮的眸子里泛起一层勾人的水雾,眼角眉梢的薄红越来越深,沈惟舟试探性地想把手从秦随那边抽出来,却又被男人箍得更紧。 沈惟舟不高兴地垂下眼,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秦随微微松了一口气,按他对沈惟舟的了解,接连碰壁他应该就懒得尝试……杂七杂八的想法戛然而止,秦随停住动作,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后就仿佛是有烟花炸开一般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男人低低.喘.息一声,顿了半响后,舌尖碾过腮边的软肉,骂了一句脏话。 “沈惟舟,你现在清醒吗?”帝王凑近了面前的美人,狭长凤眸因为快.感微微眯起,冷漠俊美的脸沾惹上一抹欲.色。 被点名的美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反握住他的,面上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脚底却隔着布料又踩下去半分,成功看见面前这个讨厌的帝王微微失神,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沈惟舟毫无所觉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样有用,因为他能感觉到箍住他的手越来越无力,他很快就能摆脱秦随的禁锢。 所以他又是隔着布料碾了几下,听着帝王的闷哼仿佛找到了乐趣,没有注意到帝王的眸色愈发暗沉,也没有注意到脚底的触感逐渐粘稠潮湿。 直到男人松开他的手,转而捏上美人细白的脚踝。 “够了。”秦随沙哑着嗓音,眼角有些湿润,眸底是隐藏不住的占有欲和情.欲,“昭昭。” “昭昭不能对别人这么干,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脱衣服 第100章 秦随放开了沈惟舟的手, 沈惟舟就停了脚下的动作,又去伸手解自己的衣襟, 一来二去之下, 沈惟舟的衣领被扯开一个小口,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热……”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8节 任由美人跟个八爪鱼似的往自己怀里扑,某位天下闻名的暴君第一次没有让人把对方拖出去赐死, 而是轻轻碰了一下那张已经布满红晕的脸, 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秦随身为帝王其实中过无数次催人合欢的媚药,但他一般都是忍着,忍到药力消耗之后再找太医或者用内力催化, 再不济自己动手纾解一下再行其他。不过在他的印象里, 他中的药从来没有这么剧烈的反应过, 剧烈到真正的需要交欢才能解除药性。 他倒是没有怀疑过是因为沈惟舟定力和耐力不好, 不知不觉中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把沈惟舟放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其中也包含对他能力的认可。 沈惟舟已经不再撕扯自己的衣衫, 而是转为开始撕扯秦随的衣衫。美人轻阖着双眸, 殷红的唇微张,双手勾住秦随的脖颈,强硬地拉低男人, 然后吻了上去。 “唔。” 唇齿交叠纠缠,暧昧的银丝隐隐约约,随之传来的还有美人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和喘息声。被强吻的帝王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可以当个坐怀不乱的好人, 但是没有必要。怀里的这人本来就是他的心悦之人, 他也早就注定了会是他的, 早点吃掉晚点吃掉实在是无关紧要。 只是不能是现在这种情况。 又是一声轻哼, 只不过这次不是充满愉悦和餍足,而是带着些许茫然和委屈。 沈惟舟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漂亮却失神的眸子微微睁大,似乎要记住面前人的模样,但也没坚持多久,他还是困倦地阖眼,径直跌落在了秦随怀里。 秦随漫不经心地从沈惟舟颈侧收回手,微微使力,俯身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 画舫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但这份昏暗却加深了床上青年的秾丽动人。对方的样子就算在昏迷的情况下也显得十分糟糕,眼角不断渗出晶莹的泪滴,殷红的唇瓣偶尔张开,露出嫩红的舌尖,由于肌肤太过白皙,连指尖都漫上了薄红。 这些都在秦随意料之中,唯一有些出乎秦随意料的是,平时睡觉乖巧安静的沈惟舟在这种情况下,会无差别乱动打人。 “啪——” 清脆的一声响后,秦随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浅红的印子,帝王垂首看着床上的美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又俯下身把差点掉下床的美人抱回去,然后抽出美人用来绑发的暗红色云纹发带,把对方的细白手腕绑在床头。 结合着沈惟舟目前的状态,这无疑是一个极具情.色.挑.逗意味的姿势,但秦随却只是替沈惟舟整理好衣衫,而后轻轻在青年唇角落下一吻。 “很快的,忍一会儿。”秦随四处看了一下,实在不放心把沈惟舟放在这个地方,却又不得不去找人来解决现在的问题,“我马上回来。” 画舫没有靠岸,依旧在湖面上静置不动,就在秦随走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脚步声慢慢在甲板上响起,接着就是推门的声音。 来人一进船舱就看到了被绑在床头的沈惟舟,毕竟这画舫虽然是供贵族取乐用的,但布置也不算太繁琐,而是偏向简洁。在这种情况下沈惟舟就显得尤其引人注目,哪怕是烛火昏暗也丝毫掩盖不了床上美人的艳色,反而更给他铺上了一层朦胧神秘的面纱。 风九御呼吸一窒。 是的,来人正是风九御,而之前暗室里对云子衍说可以给沈惟舟下情蛊的人,是如今的天算宗宗主,盛明儒。 风九御也是前两天才得知宗主来到了邺昌,据说是为了探望病了的小师弟,但奇怪的是宗主来到邺昌之后先去的不是薛家,而是云家。 盛明儒去云家找到云子衍,两人交谈了什么不得而知,风九御唯一知道的就是盛明儒去薛家看过小师弟之后就找到自己,给了自己两个任务。 “那日在宁府伤你脸面的人是沈惟舟。”男人一身白袍,仙风鹤骨般的模样,眼角的细纹在说话时猛地颤动一下,“灯会那日,你前去,杀此子,取心。” 此时的风九御还在因为那日之人是沈惟舟而不可置信,闻言他下意识就反驳了一句:“为何要杀沈师弟?” 盛明儒的眼神冰冷阴鸷,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风九御马上躬身行礼:“九御僭越,九御的意思是宗主确定那日之人真的是沈师弟吗?沈师弟不是已经成为了废物,怎么还会有如此高的身手?” “况且,”风九御神色迟疑,“如果那日之人真的是沈师弟,那弟子……弟子怕是无法顺利得手。” 盛明儒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不算很好:“他已经自请出宗门,不再是你的师弟了,以后休要胡乱言语。武功的事老夫已经和云世子商量过,那逆子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并不是恢复了武功,就算真的要恢复武功也要先解了那毒才是,他找不齐药的。” “总之其他的事不用你担心,老夫自有万全对策,你只需要在那天诛杀此子带回其心即可。”盛明儒摆摆手,“记得取完心之后一炷香时间之内务必要回宁阳王府,宁家小子自幼体弱,有了这颗心就可以为宁阳王府繁衍子嗣被立为世子,那样东西也就能被我们拿到手了。” 风九御不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但他听明白了换心这件事。 他下意识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毒和换掉的那身血,又想起之前盛空阳对宁思凡和宁阳王府之事的含混其词,于是有些涩然地问道:“盛……小师弟也知道这件事吗?” 盛明儒皱起眉来:“什么事?” 风九御微微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又听到盛明儒开口:“不需要让阳儿知道那颗心是谁的,阳儿只需要负责……那叫什么,手术?对,只让阳儿负责手术即可,宁家小子的问题他都知道,无需多言。” “对了,记得把那剑带回来,阳儿病了就是因为那把剑是吧。” 在风九御浑浑噩噩地要退下之前,盛明儒沉声道:“你也真是的,阳儿想要什么抢来给他不就好了,他流落在外的日子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回了天算还要为诸多势力劳苦伤神,你切不可再给他委屈受,若是再有人敢抢吾儿心爱之物——” “杀之!” 风九御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反正等回过神来之后他就已经应下了这两个任务,恭恭敬敬地送走盛明儒,又假装没发生什么事的去哄盛空阳喝药。 直到今天,他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等到有人引他到此地,又终于见到了那个当日一剑斩他心气的人。 沈惟舟。 男人低声喃喃着这个名字,抬手掀起床边几乎透明的帘幕往里看去,而后微微失语。 比刚刚粗浅一眼更令人震撼的容色盛开在风九御面前,风九御从未见过沈惟舟如此虚弱动人的模样,似乎在他印象中,沈惟舟一直是那个倨傲冷清不爱说话,是浑身都带着刺的孤僻师弟,只是在武功尽废之后的那段日子才稍稍温和了自己的言行,收敛了自己的棱角。 但即使是武功尽废,即使是收敛半分,沈惟舟也丝毫没有弱势服软的意味。青年好像天生就不懂弯腰和退让这两个词该怎么写,他就像一把剑一样,美丽,但剑锋凛冽锋锐,触之非伤及死。 现在呢? 现在。 风九御看着沈惟舟那微微张开的殷红唇瓣和四散开的乌发,以及冷白肌肤上诱人的薄红,明白了盛明儒所言的手段是什么。 男人并不知道,他现在眼中除了对美的惊叹和痴迷,隐隐约约还生出了一种占有欲和施虐欲,是带着情.色意味的欲.望。 四下无人,喧闹声被隔绝在画舫之外,而画舫之内,只有他和面前昏睡着的美人。 “我该杀了你吗?”风九御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被缚住手腕的沈惟舟,“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师弟。” 风九御的情绪有些复杂,他过于专注自己的情绪中,所以没注意到被沈惟舟压在身下的剑冰凉刺骨,而沈惟舟的长睫微动,又归于沉寂。 “传言你已经死了,被秦国那个暴君拉去当了江南叛乱的替死鬼,就在两个月前。说来也奇怪,我明明在这之前对你没什么深刻印象,但就在听到你的死讯后,我开始频繁地做着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有你,有我,有师父,有大长老,但是没有小师弟。” 梦里大长老还活着,师父也不是现在这个阴晴不定的性格,而沈惟舟也没有记忆中那么孤僻冷清……他笑得很好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但在梦里,你好像很喜欢我。”风九御勾了勾唇,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对准了昏睡中美人修长的脖颈,“我也很喜欢你。” “但很可惜,梦就是梦,永远也不会成为现实。” “对了,你似乎一直在找大长老的遗物?”风九御的声音无波无澜,“师父应该告诉你存到了宋氏商铺,不用去找了,一堆废纸而已。” “真正的遗物小师弟想要,师父就都让小师弟搬走了,一箱旧书和一块玉佩,可能还有些别的什么,你也看不到了。” “下辈子当个普通人吧,别再来天算了。” “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往往给人选择的机会 舟舟(冷酷):有些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秦随:微笑点头 —— 第101章 秦随回来的很快,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两个侍卫和吓得屁滚尿流的王大海,本来是一件好事, 但秦随的面色却不是很好。 他本来应该更快地回来, 但就在他找到王大海要把人带过来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千方百计地试图拖延时间。秦随也不是等闲就能糊弄的三岁稚子, 他马上意识到对方的真正目的, 然后不顾对方对他身份的威胁,立马就要回来找沈惟舟。 但很可惜,对面也不是没脑子。见秦随的身份暴露无法给他造成压力, 他们以数十人的性命为代价, 钳制住王大海相要挟, 打定主意要阻拦住秦随的脚步。 秦随本来也不想管王大海, 在他的保护下还能主动卖破绽给对方的蠢货,死了更好。但或许是察觉到钳制自己的人并不把自己当回事, 主动投诚的王大海火速反水, 投靠了在他面前光明正大暴露身份的敌国皇帝陛下。 一片肃杀的长街内, 十分灵活的胖子一口一个的陛下叫着,表情狗腿,自带喜感, 语气比秦随自带的侍卫都亲切:“陛下,陛下你可不能不管我啊陛下,陛下的美人还等着草民去救命呢陛下, 陛下啊!” 王大海自以为自己叫得很甜, 实则一声比一声凄厉, 活像是招魂现场。不过虽然他的话和行为不招人待见, 但理确实是那么个理, 沈惟舟还需要他,他不能死。 秦随抿直了唇角,狭长凤眸里一片淡漠,没怎么犹豫,几乎是把去阻拦他的人屠戮殆尽,最后带着姗姗来迟的侍卫和已经吓到失语的王大海回了画舫,得到了空空荡荡的一艘船和已经冷下来的被褥。 巴掌大点的地方,有没有人看一眼就清楚,秦随看清画舫内的情景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边走还边让侍卫把王大海带回去:“齐景轩带人回燕宫,把燕无双也带回去看好,夜莺跟朕走。” 跟在秦随身后的两个侍卫之一,也就是齐景轩闻言微微一愣,显然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让自己跟着前去,但他并没有反驳秦随的决定,只是提了一句:“薛家的人看长公主看得很紧,而且他们今晚好像……” 秦随打断了他:“杀了。” 他让齐景轩带燕无双和王大海回青鸾殿,世家的手再怎么长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伸到燕宫,打燕帝的脸,打燕国数千万子民的脸,所以青鸾殿暂且还算一个好去处。 他知道今晚薛家会搞小动作,也知道从他们手中带走燕无双并不容易。世家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再执拗再不择手段能比得过他秦随? 论不择手段,秦随才是那个全天下最不择手段的恶人。 他们想算计想争权夺利是他们的事,但抢人抢到秦随的头上……秦随最后登上帝位可不是靠的阴谋诡计。 画舫很快人去船空,湖面上原本三三两两的其他船只也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盏亮起的河灯,映衬着灯会上喧闹的人群。 —— 沈惟舟其实一直都有意识。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动作像是踩在棉花上,梦里人的脸也不是很清晰,就更别提声音了,忽近忽远,时有时无,全靠他自己脑补对方说了什么。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自己结结实实地给了秦随一巴掌,看见自己上一秒打人下一秒对准那张薄唇吻过去,不仅拥抱的时候要用自己的脸颊蹭对方的,亲亲的时候也毫无章法地伸出舌尖,去勾秦随的。 像是得了什么皮肤饥渴症。 简而言之就两个字,丢人。 青年面无表情地想着。 但很快,更丢人的来了。 沈惟舟知道自己在秦随身上干什么,也知道脚下的黏腻潮湿代表着什么,透过几层布料轮廓硬度都清晰地传来,沈惟舟“看着”自己茫然的样子,微微闭了闭眼。 幸好目前他还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不然他立马就找块豆腐创死自己。 事情发展到这已经很明显了,沈惟舟想了又想,把板栗和野花在可疑点上圈出来,最后把画面定格在老人慈祥的笑容和小孩子天真的背影上。 他们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话不可能瞒过沈惟舟。 但板栗和野花中一定有一个有问题,或者说都有问题。 在他身上挺下功夫的。 沈惟舟冷淡地看着秦随把自己弄晕过去,又绑好自己,知道接下来马上就要有“黄雀”来“渔翁得利”了。他能想到的东西秦随不可能想不到,但秦随解决不了沈惟舟现在的状况,又不能放任沈惟舟这样下去,他就只能赌。 赌他自己回来得够快,赌背后的人不会伤害沈惟舟,或者还赌一把沈惟舟千钧一发之际能有自保的能力,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但是很可惜,没有。 沈惟舟看着秦随离开,看着风九御用剑尖轻佻地划过自己的下巴,看着这个昔日还算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抱起他,又拿上自己的剑回到宁阳王府。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09节 盛空阳穿着素净的白衣,脸色苍白得像是刚服完丧,看得出来病了一场,他被宁阳王府的人奉为座上宾,但他并不在乎宁阳王府对他的看法和评价,因此始终是有些屈尊纡贵的意味,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 直到看见风九御回来,他先是惊喜地站起身,然后就因为看到他名义上的未婚夫抱着旁人而脸色煞白,最后看到风九御怀里的人是谁之时更是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过去。 一场尚未蔓延的风波很快止息,只见风九御表情温柔地把盛空阳心心念念的剑递给他,而后又把沈惟舟放置在宁思凡隔壁的那间房里。 盛空阳拿着剑,神情痴迷,看到风九御把沈惟舟放进那个房间时才把视线从剑上移下来,语气似乎有些莫名:“师兄?” “那个房间不是……” 那个房间可是宁明欢的,是宁思凡替死鬼的房间,就这么把沈惟舟放进去? 风九御宠溺地摸摸面前人的头,轻描淡写地道:“沈惟舟在假扮宁明欢,师父说了,杀他,取心。” “陶夫人深得宁阳王的宠爱,若非必要的话我们也不用非宁明欢不可,阿芜去看看沈惟舟能不能救宁家大公子,能救的话就动手吧,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盛空阳还是在犹豫:“这样好吗,沈师兄他是自愿的吗,而且宁明欢和宁思凡的排异反应可能是最小的……” 风九御打断了他:“阿芜,这把剑是沈惟舟的。” 盛空阳知道风九御的意思,他沉默了下来,手里紧紧握住这把剑,始终不曾放手。 这把剑是沈惟舟的,沈惟舟这人最是小气,不仅睚眦必报,而且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会要回去,就算毁了都不留给别人,以前在天算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如果沈惟舟知道剑在他的手里,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像他连叛出宗门都要挂念大长老的遗物一样。 “沈师兄是受了陶夫人恩情所以来报恩对吧?”片刻后,盛空阳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要不然他一直想进宁阳王府,还冒名顶替宁明欢的身份,实在是说不通。” 风九御“嗯”了一声:“也许吧。” 似乎也看出了风九御情绪不佳,盛空阳没再多说什么,说了句要去看看宁思凡和沈惟舟的情况,就匆匆离开了。 大厅只剩下风九御一人,他知道,宁思凡和沈惟舟的情况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也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三国盛会即将召开,天下势力的会晤即将搅动风云,但燕国内部尚未统一,薛家生了外心想争一争那东西,云子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了。 今晚,沈惟舟必须死,然后就是赶在薛家尚公主之前请封宁阳王世子,宁思凡以世子之位前往宗祠,揭开宁阳王府世代守着的秘密。 天算与云家已经达成了合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做的都是为了宗门和未来,他是对的。 风九御努力忽略着自己的私心和亲手送沈惟舟去死的愧疚感,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忘了每次你参加的比试都是你压着我打,但是我忘不了,那种恐惧和无力,我忘不了。都说我是天下第一剑,但能碾压天下第一的你又是什么呢,师弟。” 风九御喃喃道。 “明明已经武功尽废自请出宗门了,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还是要压我一筹你才甘心,难道我们真的只能生而存一,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不,风九御是名门正派的少宗主,是风流潇洒的天下第一剑,向来只有别人避着他的份,何曾有人能让他退让闪避,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绕道走? “只要你死了,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风九御一字一句,语气冷静而坚决,内容又刻薄恶毒,恍若诅咒。话音刚落,他倏地睁开眼,右手下意识去拿放在桌上的剑,却又因为所见而僵在原地。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 一片断肢尸体中,身着玄衣的男人语气淡漠,狭长双眸泛着森冷的杀意,周身的血腥气毫无掩饰,锋利到仿佛看一眼都会被刀尖划伤的地步。 普普通通的腰刀在月色下折射出动人的光,流光顺着刀尖滴落在地,混入满地血色,与男人一起一步一步向风九御逼近。 “哦?是吗?” 第102章 沈惟舟不见, 秦随第一反应就是云子衍在背后搞动作。 他与云子衍本就不合,又在对方的地盘被发现身份, 先前在陶夫人院前发生的交谈也能证明对方有足够的动机, 因此几乎没怎么犹豫,秦随带着夜莺来到了云家,问都不问, 直接破门。 守门的家丁被打晕过去, 厚重威严的朱门“轰”的一声破碎,露出一个有些滑稽的洞口。秦随的视线落到府门高悬的匾额上,鎏金的两个大字在大红灯笼的光下被映衬得如梦似幻, 帝王微微冷笑一下。 “夜莺。”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 “拆了它。” 无人应声, 下一秒, 承载了云家百年荣光的匾额轰然而碎,成为几块烂木头跌落在云家同样残破的大门前。 已经入夜, 周围本来没什么人, 但秦随搞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 不少人都狐疑地从自家门后探出了头,然后就是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再去激动地找旁人来围观然后一起重复上述流程。 燕国第一世家云家何曾被这么当众打过脸, 眼看着围观的路人渐渐聚了上来,云家也涌出无数府兵,一个个精壮勇猛, 恶狠狠地看着擅闯云家的两人。 秦随看都不看来的人一眼, 垂首把玩着一个玉质的环状物, 言简意赅:“叫云子衍来见我。” 府兵里面没人有什么动作, 一个像是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来, 尽管极力克制,语气中仍然带上了几分薄怒和威胁:“敢问阁下是何人?擅闯我云家,毁我云家大门匾额,连皇室都不敢对云家如此不敬……” 管家的话没说完,一眨眼的功夫,夜莺面无表情地站回秦随身后,手中的短刃有血滴落,被他不甚在意地甩了甩。 在燕国有没有人对云家不敬他不管,但是无论在任何地方,有人对秦随不敬就是在要他的命。他很珍惜他的命,所以无关紧要的杂碎还是永远闭上嘴比较好。 秦随好像没有看到管家双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脖颈发出气音的模样,他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让云子衍滚出来。” 这下没人再敢拖延,府兵久未见血根本不敢靠近秦随二人,只能吞吞口水拿刀把他们包围起来,然后等着云子衍来主持局面。 从秦随砸门开始云子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他当时正在换药,因此只是摆了摆手:“让他砸。” 等到匾额被毁的时候云子衍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和秦随都知道彼此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砸门事小,毁匾额可就是撕破脸的做法了。但他依旧不相信秦随会为了一个天算弃子做到这种地步,因此按捺下怒气,淡淡道:“继续换药。” 管家当场毙命,府兵试图阻拦要进云家的秦随二人,凡动手者无一存活,暗卫第三次来递消息,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这次不用云子衍再做出什么反应,还没等暗卫站起身,房门应声而碎,秦随干干净净地踏进来,浑身也一滴血也不曾沾上。 男人轻拂了一下肩上的灰尘:“我的人呢?” 轻飘飘一句话,让云子衍刚挂起来的虚伪笑容顿时僵住。 他能感觉到,如果接下来的回答不能让秦随满意的话,秦随真的会杀了他。 可是这怎么会呢? 秦随这是在燕国,在云家,在他云子衍的地盘,而且云子衍还针对秦随在秦国做了很多布置,趁着秦随不在秦国这段时间,他和姬衡玉都在明里暗里地试探秦国边境城池,就差光明正大地宣战出兵了。 天下纷争在即,秦随不回秦国他可以理解,但是秦随敢在云家杀云家下一任掌权人? 荒唐,滑稽,天大的笑话! 云子衍面色阴晴不定,他死死地盯着秦随,秦随也平静地回视他,修长有力的手握上了腰间的刀。 云子衍深吸一口气:“宁阳王府。” 秦随转身就走,夜莺沉默地跟上,沿途已经没人敢阻拦了,俱是假装没看见一样地送二人出了云府。 人走了,没上完的药继续。 云子衍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浑身是冷汗,恍惚之下甚至微微有颤抖,引起屋内婢女暗卫的惊呼:“主子!” 云子衍摇了摇头,示意不碍事。 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给云子衍上药的医女突然开口:“要属下去解决……” 医女目光冷厉,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云子衍:“不。” 迎着屋内众人不解的视线,云子衍笑容越来越大,清秀的娃娃脸上渐渐显露出上位者如出一辙的疯狂之色。 “传信给宁阳王府,不惜一切代价拦住秦随,杀了沈惟舟。” 他本来只是想让沈惟舟为他的无礼付出代价,所以才和盛明儒达成约定,让盛明儒给他昔日的弟子下情蛊丧失清醒的意识,然后顺理成章地让沈惟舟代替宁明欢去死。 他之前没有和沈惟舟打过太多交道,对其了解只有那失而复得的内力和那惊艳惑人的容色,他也知道沈惟舟替盛空阳去了秦国和秦随相处了一段时间,交情可能会有,毕竟沈惟舟的容貌确实出众,连他看到了都要微微晃神,若是放下身段去讨好那暴君,说不定还真能保住性命。 但倒是没有情报告诉他,秦随对这枚天算弃子,竟然是这种感情。 竟然是这种感情。 “他有弱点了。”云子衍不顾自己刚上好药又撕裂开的伤口,状似疯癫地大笑起来,“他有弱点了,他竟然有弱点,天助我,天助我云家!” “要是秦随亲眼看到沈惟舟在他面前死,他会不会发疯,他会想报仇,会拿出所有底牌,会出兵大燕,说不定还会连晋国一起打,然后成为天下的众矢之的,唰——”云子衍夸张地做了个手势,“然后被万箭穿心,被天下百姓唾弃,被载入史册背负千古骂名——” 而他云子衍,他会拿到数代积累的那份秘宝,会有大笔的钱财招兵买马,燕国会尽在他掌握,与晋国联合瓜分秦国后,凭借着粮草兵马上的优势,生生耗死晋国。 天下他要,名声他也要,讨伐暴秦就是最好的筏子,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他就是民心所向,最后的赢家当然会是他!因为这天下最不可能有弱点的那个人,他竟然有弱点了! “杀人如麻的恶鬼也会把真心给一个人吗?”云子衍低低嗤笑一声,“笑话。” —— 宁阳王府。 整个宁阳王府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大部分人都被抽调去了后院,保证换心顺利进行,宁阳王和继王妃也在后院守着。 前厅只有风九御和一些最基本的护卫,婢女和小厮都退下了,众人对风九御也放心,或者说他们对云家和天算十分放心,因此秦随进来的比想象中更容易。 “哦?是吗?”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秦随和夜莺隔得老远就听见了风九御的自言自语,夜莺刚想说什么,察觉到秦随身上越来越低的气压,识相地闭了嘴。 秦随知道风九御,而且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思,他对风九御的了解甚至可以说比他本人都深刻一些,毕竟自己对自己都有滤镜,有些事还是旁观者清。 他知道风九御是个什么样的烂人。 而就是这么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东西,趁着他没守在沈惟舟身边的片刻间隙,堂而皇之地抢人,抢完人还大言不惭地要取代那个位置,成为什么所谓的…… “天下第一?” 玄衣微动,还易着容的男人面容平凡,偏生不管是那双狭长凤眸还是高挺鼻梁下的薄唇都十分好看,但人们还是下意识先看到他周身冷冽残忍的气质。 秦随冷漠地吐出三个字:“你也配。” 风九御本就因为秦随出现而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他定了定心神,握上自己的剑,微微一拨,长剑出鞘:“阁下……” 一把带着血的弯刀直直擦着风九御的脖颈过去,风九御下意识闪开一点,但还是见了血,颈侧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血线缓缓没入衣衫。 他的目光停在了秦随身后低着头的男人身上,刚刚这把弯刀是在对方手里的。 察觉到风九御的视线,夜莺敷衍地抬头:“天下第一?” 什么东西,他都不敢说天下第一,但他闭着眼睛都能削了这个又蠢又坏的天算少宗主。 风九御脸烧的厉害,他想要辩解,被秦随一句话打断。 “沈惟舟呢?”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像是做坏事被抓包,风九御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不动声色地把剑挡在了自己身前:“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随微微颔首:“那就不用懂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0节 “夜莺。”男人转身离去,冷淡地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杀了他。” 风九御意识到秦随要去干什么,更明白现在后院的换心大概率已经开始,绝对不能让秦随去破坏,竟是直接略过了秦随那句话,直接要去追秦随。 这个叫夜莺的男人刚刚是伤到了他,但那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交手的话风九御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夜莺,更别说死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夜莺手里。 就在风九御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夜莺举起了短刃:“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手里强。” 旋身一个错位,夜莺巧妙地拦在风九御身前,猫儿般亮的瞳仁中漫上残忍的杀意。 风九御没当回事,不耐地挥出一剑:“滚开。” “铮——” 清脆的一声嗡鸣过后是利器入血肉的闷声,风九御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朝自己左手臂的方向望去。 那里空空如也。 夜莺收敛了笑意,声音极轻。 “动我大秦帝后。” “——该死。” 第103章 沈惟舟越来越清醒, 与此同时,他也愈发能感受到自己处境的糟糕。体内的毒在这个时候发挥了那么一丁点作用, 本来沈惟舟身体和意识上的清醒都不应该有, 但蛊毒相冲之下,他靠着深入骨髓的疼痛保持了意识上的清醒,不过身体就没那么好运了。 简而言之就是情蛊未解, 他浑身发软没什么力气, 再加上体内的毒受到刺激开始凶猛地反噬,沈惟舟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命运向来不眷顾他,沈惟舟死过一次, 他以为自己会更加厌世更加不在乎生死, 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无力决定自己命运只能被迫躺在这任人宰割的时候, 他却突然想要活下来了。 他可以赴死, 也可以偷生,可以意气风发, 也可以蝇营狗苟, 为权为谋为名为利, 闲云野鹤江湖人间,青史留名也好默默无闻也罢,但前提都是他想。 扬州城那夜是他甘愿, 而今日,他不愿。 但可悲的是,他现在似乎没有任何办法脱困, 无数条方法计谋被他一一提出又否决, 最后还是落到了一个名字上。 秦随。 严格来说燕国也算沈惟舟的故国, 毕竟沈惟舟自小在天算长大, 而天算又在燕国境内, 盛明儒也因为种种缘故比较偏向燕国。 但沈惟舟在燕国毫无任何依仗。 没有父母亲朋,没有师长宗门,没有钱财府宅,什么也没有。 人生前二十年所有的轨迹都在天算,自天算离开之后就是在秦国。沈惟舟曾和系统说过自己在天算的记忆实在是贫瘠乏味,反而是来到秦国之后短短半年时间像话本子一样精彩。 在燕国,唯一勉强算是朋友的燕无双自身难保,而且也没有什么实权,救不了他。在晋国有个被他捅了一剑的姬衡玉,别说救他了,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姬衡玉还有那虚无缥缈的一点良心。 天下偌大,沈惟舟可笑地发现,唯一能被他信任而且能交付彼此的,竟然是人人得而诛之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还是敌国的。 时间的概念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沈惟舟感到自己的衣襟被粗暴地扯开,冰凉抵在胸口处,即将顺着骨血脉络剖开,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盛空阳令人厌烦的黏腻声音。 “活着取心效果更好。” …… 通明如白昼的卧房内,美人双手交叠平躺在床上,露出的肌肤上依旧是不太正常的潮红,殷红唇瓣微微溢出一丝鲜血,但因为与唇色太过接近,并未被人注意到。 床边站着一圈人,宁思凡被喂了迷药晕过去,此刻正躺在另一张床上,一圈人里面大部分都是看顾他的,只有极少数几个婢女会偷偷瞥一眼安静躺在床上的美人,暗叹红颜薄命。 盛空阳也站在床边,不过不是宁思凡的床边,而是沈惟舟的床边。 他太喜欢沈惟舟这把剑了,因此就算是接下来并不适合带着它,他也把剑带了进来,并且不知道出于何种微妙的心理,他拿着剑,边感受着剑在自己手里的踏实感,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美人安静的睡颜。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盛空阳喃喃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被宁阳王和继王妃听见,只有两个他惯用的小厮听了个一清二楚,但两人低头垂耳,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替我换了血,又替我去了那暴君身边,最后还要送我一把剑,还有用你的一颗心换来的无上荣华。” 盛空阳认出了沈惟舟的症状,知道这是中了蛊,更知道这蛊的来历,也就顺理成章地知道了给沈惟舟下蛊的幕后之人,所以丝毫不担心沈惟舟还有什么反抗的意识和能力,只认为对方必死无疑了。 对着一个将死之人,他很乐意说一些属于胜利者的“获胜感言”。 “你也不必心中不平,毕竟你早就该死,你可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盛空阳语气有些天真的残忍感,“你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白纸黑字上你占了短短几行,而我身怀大气运,世人会流传我的故事,史册会为我留名,受我眷顾的人都会活到最后,但是不包括你。” “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讨厌你了。”盛空阳摩挲两下剑身,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剑,“我身子骨弱不能习武,但你却非要说是我娇气不能吃苦,而且你和师兄走得那么近,又都有着一样惊才绝艳的剑道天赋,就好像……” 就好像他从未拆散他们。 虽然他们也从未在一起过。 书里风九御是很喜欢沈惟舟,但也仅此而已了。 沈惟舟那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谁靠的近谁倒霉,风九御好几次都为此险象环生,最后都是剩一口气被沈惟舟带回宗门,久而久之也渐渐疏远了沈惟舟,直到他死。 “你实在是讨厌,但现在没关系了。” 盛空阳拍拍手,小厮沉默地上前扯开沈惟舟的衣襟,另一个小厮在他手中放下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上辈子最爱你的人亲手送你死了两次,”盛空阳眨了眨眼,表情无辜而纯善,看上去充满着医者的仁心慈悲,“他的滋味确实不错,你的剑也很好……谢谢你啊,沈惟舟。” 弹幕已经沉默很久了。 从风九御带走沈惟舟的时候大家就开始沉默,但是这个时候还有人努力找补,主角攻万一是有什么别的计划呢?于是弹幕渐渐回温,只是省略号等表达情绪的标点符号含量显著提高。 等到风九御和盛空阳见面,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商量取心夺剑的虚伪话语更是震惊了弹幕,大家又一次沉默,这次是疯狂敲后台翻剧本,有弹幕发出灵魂提问。 [剧本也不是这么写的啊?] [这俩主角人设是不是……有点崩?] 何止是有点,在沈惟舟的视角从头看到尾的观众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俩主角的原人设可是切切实实的真善美,现在岂止是有点崩,早就崩得妈都不认识了就一群脑残粉还在那当狗护骨头一样护着。 等到盛空阳,这个原书善良积极像小太阳一样的主角受开始在沈惟舟面前自我剖析的时候,弹幕彻底震惊到无话可说了。 [这他妈是真善美主角?我上我也行我保证我比他真善美。] [辱真善美了。] [陛下怎么还不来呜呜呜呜陛下快来救救舟舟。] [不要急,让我们大声喊反派死于话多!] [可反派是舟舟宝贝啊qaq.] …… [上辈子?盛空阳重生的?] [剧本没有这个词啊???] 盛空阳看不见弹幕,身后知道自己真面目的两个小厮也早就被他喂了哑药和剧毒,只能靠他每月给的解药活着,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人淡如菊小天使的人设崩掉,甚至还很享受这种隐秘发疯的感觉。 天道偏爱于他,他从小就来到这个世界,靠着对剧情的掌握被薛家收养,成为薛夫人最为喜爱的养子,又因为一手不错的医术笼络了这个世界最为出色的一些天之骄子和各方势力,他一直顺风顺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想要什么都会到手,就算有点小波折,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 就像沈惟舟的剑和他的命。 宁阳王和继王妃看够了宁思凡,把注意力转到了盛空阳这边,继王妃还贴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把沈惟舟先杀掉。 盛空阳做出一副为难且怜悯的模样,半响,他还是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一切准备就绪,药材的味道熏得人下意识挪开了眼,盛空阳则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刀尖落在了沈惟舟胸口处,慢慢下按。 有些滚烫的血液溅出,刀尖已经没入胸口半寸。若是换个人说不定他还会犹豫一下,但沈惟舟已经被他利用过一次,也不差再来一次,盛空阳面色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冷漠,正要往下划的时候,一把长刀破门而入,直直朝着他而来。 “小心——” 继王妃和宁阳王愣在原地,被薛夫人派来保护盛空阳的侍卫厉喝一声,下意识把靠盛空阳最近的一个小厮推了出去。 长刀横穿小厮的脑袋,小厮当场毙命。因为盛空阳离小厮足够近,所以被溅了满身满脸的鲜血,此刻身上满是血污,整个人像是从血里捞出来,十分可怖。 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盛空阳脑子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劫后余生让他如同濒死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下意识就朝侍卫身后躲了过去,连沈惟舟身上的小刀都没有拔下,任由青年鲜血一点一点流出,潮红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摇摇欲坠的门被一脚踹开,秦随空着手进来,他的脸上沾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轮廓分明的侧脸被阴影覆盖,那双浅淡狭长的凤眸略过所有人,准确地落到了沈惟舟所在的位置,身上的寒意愈发凛冽。 似乎并不觉得会有人阻拦自己,秦随朝着沈惟舟过去,步伐在看清楚床上那人现在的情况时顷刻乱了,男人几乎是半跪到床前,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青年的呼吸后微微松口气,他又把视线移到青年胸口处,想拔出那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却不敢。 这伤不致死。 但是会疼。 耽误的时间越长沈惟舟受的罪越多,秦随没怎么浪费时间,打横抱起沈惟舟就走,还没忘了拿上被盛空阳放在一旁的长剑。 盛空阳被吓到一片空白的脑子在此刻稍稍恢复了些神智,他咬着牙:“给我拦住他们!” 沈惟舟不能被带走,剑更不能! 熟悉的声音让秦随微微一顿,他停下了脚步,任由侍卫对自己举起了刀,冰冷的视线直直落到了盛空阳身上。 帝王慢条斯理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你动的手。” 盛空阳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不安感愈发强烈,低吼着对侍卫道:“快杀了他!” 侍卫不止一个,闻言都抽出了刀,对着秦随就扑了上来。 秦随没有放下怀里的美人,他也没有看朝他冲过来的侍卫,长剑出鞘,似乎格外配合他,剑身映射出一点寒光,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 众人的视线如此明显,盛空阳颤抖地低头,触目所及是一片血色。 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的府兵和禁军从邺昌各个地方抽调而来,包围住了宁阳王府。 “秦国帝君秦随在此,重伤,封县邑,赐万金——” 第104章 卧房内依旧是一片寂静。 在场的人武功都不高, 稍微厉害点的都守在门外,早就成了满地断肢残尸中的一部分, 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看见秦随好像轻飘飘地抬了抬手, 然后朝他扑上去的侍卫就纷纷一剑毙命,鲜血如烟花般四溅,混入地面的血污中。 薛夫人给他的侍卫都死光了, 盛空阳低着头, 脑子一片空白,淡色的唇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男人那一剑其实是想冲他来的, 秦随真正想杀的人是他, 而不是那些试图杀秦随的侍卫。 没给盛空阳什么思考的空间, 秦随收回剑,转身就走。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1节 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而是再待下去, 他怕他忍不住杀了盛空阳。 盛空阳没感觉错, 刚刚那一剑确实是冲着他去的,不过距离稍远,秦随还是退而求其次, 杀了朝他扑上来的侍卫。 向来不把敌人的命放在眼里的帝王当然不太满意这个结果,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斩草除根最好,已经把人得罪死了, 再加上敢对沈惟舟出手, 还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是留着盛空阳反倒后患无穷。 不过毕竟盛空阳不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虽然秦随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他身后的关系网确实错综复杂,值得让他思量片刻。 可这些都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怀里的沈惟舟还气息微弱着,都不用权衡比较,盛空阳的一条烂命在秦随这里半个铜板都不值,还是沈惟舟重要。 那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折射出微弱的月光,帝王冷淡地垂首,已经把盛空阳划到了死人的名册里面。 夜风带来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眼看着男人要带沈惟舟离开,盛空阳心思急转之间,终于想到了一件先前被自己忽略的事:“你不能带他走!” 秦随恍若未闻。 “他体内有黄鹤引之毒,现在更是中了情蛊,你要是带走沈惟舟那他必死无疑!”盛空阳加大了声音,话里的急躁褪去,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笃定,“只有我能救他。” 已经站到门外的秦随停下了脚步。 男人微微偏头,修长挺拔的身形在月色下仿佛镀了一层秘银,狭长凤眸漆黑如墨,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底的凉薄与冰冷,连那有些平凡的面容都变得引人注目起来。 他像是被勾起了兴趣,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擅医?” 盛空阳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或许是因为秦随刚刚出手太过直接的缘故,他竟然也对这个男人起了一点异样的心思。 他不擅长武力,所以他对武功比他高的人都有着莫名的好感,而且现在薛夫人派来保护他的人都死了,师兄又要完成宗门任务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如果这个男人能跟在他身边的话……盛空阳呼吸乱了几下。 沈惟舟能给的价格他也能给,还能给的更多。 那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能跟着他? 想到这儿,盛空阳不退反进,竟然朝秦随慢慢走了过去,半点也看不出如旁人一样害怕秦随的样子。 盛空阳轻声道:“对,我擅医。” “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有七分把握能从阎王手里起死回生。如果你愿意的话,薛家、天算宗内我的资源你可以随意取用,云家和万劫谷也可以对你大开方便之门。”盛空阳见秦随没拒绝,又朝他靠近了几步,“你经常受伤吧,我可以无条件医治你,只要你答应我——” “保护我。” 秦随不置可否,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一样,朝盛空阳递出了手里的剑。 盛空阳有些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策反成功,抬头去看秦随。 男人唇角微勾,笑意未及眼底:“见面礼。” 什么? 盛空阳没明白秦随的意思,但也不需要他明白。 这次他和秦随的距离足够近,中间又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尽管盛空阳看到秦随抬手的动作就下意识后退,但还是晚了。 剑柄抵住盛空阳的手骨,秦随居高临下,干脆利落地一击,眼神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眼球瞬间充血,却又疼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盛空阳跌倒在地,左手想去触碰已经没有知觉的右手,又绝望地看见一双黑色靴子停留在自己手边,然后抬脚碾了上去。 盛空阳目眦欲裂:“不——” 任何人都可能会因为现在屋内之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而心悸,但秦随不会。 恶鬼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有所怜悯,更何况是另一个善于伪装的恶鬼。 盛空阳的这只手彻底废了,秦随似笑非笑:“只有你能救?” 弹幕鸦雀无声,连盛空阳的狂热粉都一句话也不敢说。 卧房内的其他人更是互相搀扶心神巨震,生怕被秦随注意到自己,要么死要么伤。 “先救救你自己吧。” “废物。” 秦随抱着沈惟舟转身离去,这一次没有人敢拦,也没有人可以拦。 大悲的刺激之下,盛空阳现在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似哭似笑的音节,眼前因为泪水而模糊,又因为恨意而渐渐清晰,不消片刻,他抬起了头,冲着秦随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他拼命地尝试发声。 “你是谁?” “我要。” “杀了你。” “沈惟舟,你一定……死。” —— 秦随是直接朝着出府的方向走的,不需要再特意去前厅,夜莺解决了风九御之后会自行跟上。当务之急是回燕宫,让王大海给沈惟舟拔刀解蛊。 不消片刻,秦随到了宁阳王府门口,在这里看到了风九御和夜莺。 “夜莺……” 剩下的话消散在空气中,秦随看着面前这一幕,眸中的凉薄愈发加深。 风九御满身血污,神情阴鸷,一条胳膊的袖管处空空荡荡,已经包扎好了。 夜莺被吊在宁阳王府的大门前,右眼被活活剜出,剩下一个可怖的血洞,口鼻处都不断往外渗着鲜血,看上去受了极重的伤。 听到动静,风九御转头朝这边看过来,目光略过沈惟舟,又看向了他,咧开一个笑:“秦随?” 他张开仅存的一边手臂,示意秦随再出来点:“看。” 其实不用风九御说,秦随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外面的情况,但他也没拒绝风九御,就那么毫不设防地走到了宁阳王府外。 面前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禁军,铺天盖地的火把照亮了这片夜空,也照亮了他们身上的盔甲和刀剑,以及在场每一个人明明暗暗的脸。 秦随没说话,火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静默的空气中蔓延,没过一会儿,禁军如潮水般退让出一条路,云子衍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拍着手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看着秦随,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陛下来救人?” 秦随没有答话。 众目睽睽之下,他看了一眼被吊在府门上的夜莺,又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把沈惟舟放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捏了捏青年的耳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云子衍没有催促的意思,风九御也没有,他们站到了秦随的对面,几乎是冷笑着看着眼前孤家寡人的帝王做着困兽之争。 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这种情况下还有谁能救秦随,远水解不了近渴,秦随今日要么死,要么被打个半死然后成为阶下囚。 如果是从前的秦随,云子衍倒是还不会敢这么直接冲上来,让自己暴露在台前。 秦随这个人是众所周知的很邪性,他是天下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无数次被追杀被暗杀,在战场上在府邸里在寝殿内,按理说早就该死了。但无数次险死还生,他依旧能好好地站在这,反而是每个想算计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不过那是以前了。 从前的秦随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所有人和事都是他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他自己的命。 他举目无亲,但是也没有把柄,没有可以被人利用的弱点。 而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病骨支离又虚弱易碎的美人。 这真是……太好了。 云子衍的全部心神都给了秦随,风九御森冷地看了秦随几眼,又把视线投向了一动不动的夜莺。 风九御完全打不过夜莺,夜莺所用的并非传统武学,而是暗杀。没有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极其质朴的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对着要害,每一刀都是出手必死的杀招。 一开始风九御还能勉强支撑,但因为他没有太多对暗杀技法的实战经验,没几下就又被刺了几刀,很快局势就一面倒,风九御被压着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咬牙狼狈地躲闪。 就在夜莺抓住了机会,要彻底结果风九御的时候,云子衍的人到了。 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数以千计的禁军。 性命之忧,断臂之仇。风九御亲手剜出了夜莺的一只眼,他本来想把夜莺做成人彘让他试试这腌臜滋味,但想了想,还是暂且留了夜莺一命,也留下了他另外一只眼睛。 他要夜莺看着。 他要夜莺看着秦随放弃他,看着他效忠的帝王被打碎一身傲骨,弯下那挺直的脊梁,看着秦随跪在地上向他们所有人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他要夜莺生不如死。 注意到风九御那阴冷的视线,无视云子衍胜券在握的笑容,帝王撕下用来伪装的面具,露出那张俊美的脸,而后平静地拿起沈惟舟的剑。 他朝夜莺走了过去。 风九御早有预料,他适时出声喊住秦随,语气是压抑到极致的恨与快意:“秦随!” 秦随顿住脚步,垂眸望过去,看不出喜怒。 正对着秦随的位置,云子衍身旁的侍卫举弓,风九御仅剩的胳膊抬起搭箭,箭尖来回晃动,最后对准了半倚在门边还未清醒过来的沈惟舟。 往日矜贵倨傲天之骄子的风范一扫而空,现在看起来就像个不要命的疯子一样的风九御歪头看着秦随,眼里满是冷意和嘲弄。 “选一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 要回秦国啦,差不多一个月就完结了,下章就有救场 第105章 风九御的意思很明显。 二选一。 秦随只能救一个。 要么救夜莺, 沈惟舟死。 要么转回去救沈惟舟,那风九御的箭矢就会立刻调转方向对准夜莺的咽喉, 一箭射杀这个贱.人。 秦随孤身而立,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地盯了风九御一会儿。就在风九御皱起眉来,要出言催促秦随快些选的时候, 他听见男人低低地笑了一下。 并不带善意, 而是透着一股冰冷的讥讽。 继续朝着夜莺走去,秦随不紧不慢地抬手,剑锋如雪映照出烈烈火光, 所有人都听见了秦随毫无感情的话:“朕从不做选择。”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2节 风九御不怒反笑。 从不做选择? 没关系, 既然秦随不选, 那他来替秦随选。 没有片刻停顿, 风九御拉弦对准沈惟舟,蓄力松手一气呵成, 箭矢射出去的那一瞬,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 遮住了眼底的兴奋。 秦随是为了救沈惟舟而来,他因为秦随失去了自己的手臂,秦随又因此而失去沈惟舟, 这位高傲的帝王会是什么表情? 他会后悔吗?会震怒吗?会失去那副理智的模样变得和他一样不堪吗? 风九御想到这里,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急切地睁开眼去看秦随的反应。 然后正好看见了秦随撤步回身。 曳地的玄衣沾染上尘土, 修长有力的手握紧剑柄, 反手封出一剑, 吊住夜莺的绳索齐根而断。夜莺还有意识, 但他双手被缚, 落到地上的时候只能勉强屈身护住自己的要害,沉闷的声响传来,他忍住剧痛就地一滚到了角落中,就着厚重朱门的掩护隐蔽了身形。 不过现在没人注意他,就连恨他入骨的风九御此刻的注意力也被秦随吸引过去。 风九御的箭没有射偏,位置正对着沈惟舟的心口处。 也没有射空,带着倒刺的箭勾深入血肉,引起男人的一声闷哼。 衣衫彻底染上了尘土和洗不掉的血迹,秦随背对着众人,眼帘低垂,高挺鼻梁下唇瓣紧抿,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在暗处,晦暗不明。 现场一时失声,众人屏住了呼吸,纷纷看向云子衍。 云子衍脸上兴味更甚,抬手压住了风九御的第二支箭。 秦随没有理会身后众人异样的目光。 他看着身前美人在昏迷中都微微蹙起的眉,好似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肩胛骨处插着的那根箭矢,喉结微微滑动,帝王抬手替美人抚平了眉梢的愁绪,声音喑哑。 “朕说过,这盘棋,会死人。” 会死很多很多人。 可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可能是兵马将领,也可能是高门百官,是云子衍,是姬衡玉,是秦随,是任何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 没关系,他承认这盘棋有算计的成分,也承认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执棋人动心入了这万丈红尘,那该有的后果他都会承担。 万顷山河他不会寸让,沈惟舟的安危他也会放在心上,如果注定要在生死之间搏命运一线,那他一定会比沈惟舟先死。 秦随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想过,如果沈惟舟来当这个皇帝,说不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你不会死的。”秦随说着说着,手掌覆上沈惟舟眉眼,细细描摹过,“朕死了的话,倒也不是些什么坏事。” “纵死生一遭,朕要与你——” “不能两消。” 云子衍没有阻止风九御太久,第二根箭矢如流星般划破空气,身前是沈惟舟,秦随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箭,然后起身,一人看着面前黑压压连成一片的禁军。 几乎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秦随抬手,手腕轻旋,干脆利落地斩下,两根箭矢杆部应声而断,只余带着倒刺的箭勾留在体内。 “大概还要……一刻钟。”走下台阶前,秦随偏头看了看远处,有些淡色的薄唇微微上扬,锋锐之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残忍,“一刻钟,要么朕死,要么——” 未尽之意消散在空气中,云子衍的不安感涌了上来,他总觉得秦随太过镇定,这不是也不应该是一国之君被逼到绝路所要有的从容不迫。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风九御看了一会儿秦随,视线又落到了夜莺待的那处角落。 夜莺还没死。 “我要杀了他。”风九御把箭扔回箭筒,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剑,眼神阴沉,“你还在等什么?” 云子衍收敛起了戏弄的意图:“不等。” “众将听令,重伤活捉秦帝,若有不从,就地格杀!” “杀——” 云子衍一声令下,黑压压的人头如潮水般向秦随涌了过来,秦随站在原地,挽了个毫无杀伤力的剑花。 银光闪动,一剑挥出,鲜血碎肉四溅,站在尸山血海中间的男人微微一笑,宛若地狱最深处的恶鬼。 “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没过多长时间,宁阳王府门前的路已经彻底被堆叠的血肉和尸体所覆盖,路旁的青石板被染成了血色,空气中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秦随的位置稍微后退了一点,但是依旧没人可以越过他。 以他为界,府门前后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 但秦随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蚁多尚且能咬死象,更何况是一个个手持刀剑出手不忌死活的人。 男人原本的玄衣几乎被血染透,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耳边渐渐出现了嗡鸣,有无数个瞬间周围人的声音好像格外遥远,眼前无数次摇摇晃晃,又无数次被刀剑钝入血肉的疼痛拉回来。 又是一剑斩出,滑腻滚烫的鲜血沾了秦随满手,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剑。再次出现一瞬间的失神,这次的他没有察觉到,侧后方有把刀直直朝他横劈过来,直取他的脖颈。 云子衍看到了这一幕,手指几乎掐进了掌心,似乎看到一统天下名垂千古的愿景在他眼前铺陈开。 不远处的沈惟舟眼皮一跳,指尖微动。 千钧一发之际,骏马嘶鸣的声音凄厉响起,与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清越的厉喝:“大燕圣旨在此,谁敢妄动!” 那声音太过耳熟,所说的内容也足够分量,众人下意识停手,回过头去。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沿路溅起高高的尘土和细碎石子。 燕无双一身赤色轻骑装,乌发高高束起成马尾,一手紧紧拉着马绳,一手高高举起,手里是明黄的圣旨和半块铜制虎符。她强行押下颠簸带来的不适,半刻也不曾缓,明艳的脸上满是肃然:“燕国禁军听令!” “禁军听令——” 紧随燕无双而后的将军怒目圆睁。 所有还存活的禁军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声音震天:“在!” 燕无双依旧高高举着虎符,明黄的圣旨展开,一字一顿:“所有禁军即刻退回城外,无皇命不得进城。” “就现在,马上都给本公主收拾好队伍回营帐待命!”燕无双的视线扫过浑身是血的秦随,面色无波无澜,看到倚在角落的沈惟舟才微微一顿,眉眼中浮现出几分担忧。 云子衍神色一厉:“谁敢!” “圣旨是假,杀了秦随!” 秦随站在原地不动,颀长的身姿始终挺拔,没有一丝晃动。 听到云子衍的话之后,男人狭长凤眸微阖,动作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剑上的血迹,明明他和云子衍站在相同的高度,但云子衍却总觉得男人在俯视他。 没让他猜太久,秦随下一句话就证明他想的没错。 “一刻钟要到了。” 一刻钟一刻钟又是一刻钟,云子衍表情有些扭曲,猛然往前踏了一步,弯弓搭箭:“本世子说了,燕无双救不了你,燕帝那个老东西也不行!” “给我上!杀了秦随重重有赏!”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云子衍表情狠戾,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知道,他这次已经是彻底把秦随得罪死了。 今天要么秦随死,他大获全胜。 要么秦随全身而退,他狼狈退场,惶惶不可终日地等着这位暴君倾尽举国之力来报复。 人的贪欲在此刻战胜了理智,秦随现在在他们眼里不是那个名扬天下可止小儿夜啼的暴君,而是财富名望地位权势等一切人生梦寐以求的东西。 禁军不动,府兵都朝秦随冲了过来,风九御也握上自己的剑,混在人群中阴毒地找着机会,伺机将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拽下神坛。 秦随神色如常,手起剑落,唇角噙着一抹散漫的笑意,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残忍之色。 “报——” 西南方一人骑着马神色狼狈地奔来,到了跟前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跪倒在云子衍面前:“世子,家主让您即刻返回,不得延误!” “少宗主——” 又是一人从北处奔来,看到风九御的状况后表情一滞,但还是语气惊慌地说了下去:“宗主有令,让您带着小师弟即刻返回,不得延误!” “陛下——” “停下,都住手,都给我住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吃里扒外的废物!”几乎是同时,又一个不知何方势力的人带兵而至,一脚踢开一个府兵,从远处小跑着,讨好地来到了秦随面前。 通报声一道接一道,此起彼伏,每一道都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了云子衍和风九御的脸上,那么响亮。 “陛下,失礼了陛下。”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努力装出谄媚的样子,络腮胡在空气中抖动着,“陛下,都是一群小人冒犯您。” “让您受惊了啊,陛下!”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秦随拭掉溅在眼角的血滴,艳丽的红在眉骨留下一道逶迤的血痕,锋利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近乎妖异。 帝王持剑隔空与云子衍遥遥而望。 半响,他轻笑一声,眼底冰冷。 “一刻钟。” 第106章 云子衍不想听来人的劝阻, 但是他如今还不是云家家主,虽然很多事情都已经交到他的手里, 然而很多时候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 备受制肘。 比如现在。 跟秦随对视片刻,云子衍缓缓低头,语气森冷:“给本世子一个理由。” 一个足够让他放弃就地格杀秦随, 马上回云府的理由。 死死抱着云子衍大腿不松手的家仆闻言手下力道微微放松, 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孤身而立的秦随,低声向云子衍耳语几句。 云子衍听完,脸色阴晴不定变换了几下, 深深地看了一眼秦随, 而后咬牙:“走。” 同样听完天算宗弟子神色紧张的叙述的风九御也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秦随, 还有他身后的夜莺。 刚刚场面极其混乱, 风九御好几次都差点绕到夜莺面前,但偏偏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秦随总能从一堆人中精准地挑中他, 然后把他逼退。 夜莺还活着, 也没有变成人彘备受折磨,他实在是不甘心! 但秦随……风九御想到刚刚得知的消息,手上松了又紧, 终于还是妥协。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3节 “小师弟还在王府里,等秦随离开之后,和我进去寻他。” 另一位弟子忙不迭地应好。 燕无双也翻身下马来到秦随面前, 齐景轩拎着王大海已经去看沈惟舟的情况了, 她帮不上什么忙, 意思意思来关心一下她现在的盟友陛下。 看上去英姿飒爽的女子干脆直接:“陛下还没死啊?” 被挤到一边的络腮胡男子竖起耳朵, 听到这话胡子都是一抖。 他的姑奶奶啊, 这长公主到底知不知道她面前这个人是谁?怎么敢这么说话的? 秦随把目光从沈惟舟那边收回来,懒得回燕无双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寒暄。 燕无双也不恼,继续围着秦随问道:“我就知道陛下来燕国另有所图,但是没想到所图这么大,秦……陛下到底在谋算一盘多大的棋?” 本来想学沈惟舟直呼秦随其名,听起来比较有气势,但不知道为什么,秦随只是轻飘飘扫过来一眼,燕无双立刻就怂了,乖乖把想说的咽了下去。 秦随神色如常:“没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能悄无声息捏住大半个邺昌世家的把柄,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云薛两家? 没什么能让天算宗被打到家门口闹个天翻地覆,盛明儒还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腆着一张老脸给秦随卖好? 没什么能直接兵临城下三军直压两国边境线,一夜之间拿下一座城? 燕无双半点也不信,她又试探了两句,见秦随始终不接话,渐渐收敛了笑意。 “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退兵了吧,陛下。” 秦国大军趁着夜色骚扰晋国,消息传到燕国边境驻军处众将士都放松了警惕,以为还没轮到自己,结果先被秦国的暗桩在饮用水里下了微量的药,又被一把火烧了三个粮仓,趁着混乱早有准备的秦国大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打进了城,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了无数俘虏和一座城池。 “声东击西用的不错,但天下苦战久矣。”燕无双甩了一下马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先挑起争端的一方必定不得民心,若燕晋联合,秦国……必败!” 到时候伐无道诛暴秦的口号一出,秦随就好像是那话本子里的反派角色,劳民伤财战争连绵,有伤天和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虽然答应了秦随一些条件,但那是在不损害燕国利益的前提下,他们之间先有家国,而后才是个人。 秦随不置可否。 良久,燕无双听见帝王有些意味不明的低语:“你也觉得朕是一时冲动才出兵?” 燕无双动作一滞。 “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秦随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看燕无双,而是把视线转到了风九御身上,手中的剑微动。 齐景轩看完夜莺的情况,来到秦随身边,沉默地握上了腰间的刀。其实他更习惯用的是长枪,但身在异国他乡多有不便,也就不挑了。 燕无双看到齐景轩过来之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反应过来之后又羞恼地转回来,随即看到了君臣二人的表情。 深吸一口气,燕无双努力斟酌着用词:“暂时不能杀他。” 风九御毕竟是天算少宗主,还是盛空阳的未婚夫,如果他死了,薛家和天算都不会善罢甘休。 秦随可还没回秦国呢! 自第一次见面以来,齐景轩从未反驳过这位敌国长公主的要求,无论是合理还是不合理,无论是刁蛮任性还是难以实现,齐景轩都努力去做了。 这是第一次,小将军冷静而坚决地反驳了燕无双:“夜莺差点就死了。” “他肋骨被打断,左腿中了一剑,双手手筋被挑出来,眼睛被剜出一只,脸毁了,身体也毁了。”齐景轩没有看燕无双,“终此一生,他只能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活着,而且……活不了多久。” 齐景轩看着风九御,话却是对着秦随说的:“王大海说,用药材养着的话,还有不到十年。” 不到十年的寿命,可是夜莺如今也才十九岁而已。 秦随眸底浮现出冰冷的戾气,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王大海小跑着过来,不怕死地拉着秦随就往沈惟舟那边去:“陛下快点快点,您的美人快坚持不住了。” 闻言在场的三人俱是一怔,让齐景轩去看顾着夜莺,秦随来到沈惟舟面前。 “怎么回事?” 王大海面露苦涩:“这刀必须拔,而且必须马上就拔,但他失血过多,再加上没得到安抚的蛊虫和他体内的黄鹤引一直互相蚕食,这就又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生机。” 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沈惟舟的肤色愈发苍白,像是随时可能失去那微弱的呼吸。 秦随捏起的指骨泛白,冷静地问王大海该怎么办。 王大海欲哭无泪,刚想说他也没办法,血迹还未干涸的长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秦随很是平静:“他活,你活。” 言下之意沈惟舟死了王大海得跟着陪葬,那还得了。王大海马上点头如捣蒜:“能救能救,我有个办法。” 燕无双看了一眼秦随,说不清此刻的惧怕更多一些还是憎恶更多一些:“装什么。” “是你让舟舟又一次陷入了险境。” 如果不是秦随,舟舟根本就不会被风九御带走,向来运筹帷幄的秦国帝君在心上人的安危方面就没点脑子吗? 燕无双扯了扯嘴角,没把难听的话说完。 秦随垂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 “你觉得两个人三天时间策反半个邺昌快不快?” 燕无双下意识点头:“快啊……” 当然快了,快到根本没人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个人三天时间怎么可能……不可能? 燕无双愕然抬首。 秦随压下眸底的冷意:“当时画舫外朕留了人。” 所以他才敢去拎王大海过来。 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沈惟舟和他留的人都不见了。 现场没有任何痕迹,也就是说秦随带来的人里,有人背叛了他。 云子衍威胁的没错,秦国内部出了问题,他和姬衡玉以及秦国的一些杂碎,偷偷达成了什么协议。 “死的人还是不够多。”秦随微微阖眼,半边身子隐在暗处,“该回去了。” 剑身慢条斯理地下压,满头是汗的王大海咬了咬牙,决定用尽毕生所学拼一把运气。 “我有办法。” 正要开口的王大海愣住了。 不是,他还没说话呢,谁在这抢他活命机会啊!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个半面丑陋如鬼煞半面清秀如佛童的男子背着一个包袱,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 秦随看着那双眼熟的碧绿色眸子,若有所思:“姬兰若带来那个?” 安秋明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没指望秦随记住自己叫什么:“草民安秋明,略通医术,有办法救公子。” 本该在秦宫的人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燕国国都,谁都知道这不对劲,但秦随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帝王只是稍稍提醒了一下:“朕记得你有个妹妹。” 安秋明要凑上去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行了个礼:“草民明白。” 像是早有准备,安秋明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掏出几味草药和一套银针,随即一行人转移阵地,就近都到了宁阳王府里面。 风九御阴沉着一张脸,见门口的人渐渐散去,也进了宁阳王府。 盛空阳和宁思凡以及宁阳王夫妇不知道去哪了,燕无双和齐景轩带人去搜府,秦随留下守着沈惟舟。 王大海准备的药和安秋明准备的药都被一株一株扔进了药炉熬成刺鼻的药汁,秦随一身狼狈却没有去整理,任由两人忙碌,他站在床边,狭长凤眸低垂,视线正好落到沈惟舟脸上。 帝王抱剑而立,修长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的露出,整个人完全没有刚刚在府外算无遗策的模样,茫然无措的样子像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背影莫名带着一丝可怜。 安秋明转头看见秦随这副模样,难得气笑了。 “别闲着,陛下还是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安秋明不咸不淡道,“要不然待会儿需要您的时候可能不太方便。” 需要他? 秦随转过身:“朕不懂医。” 安秋明:“不需要你懂。” 男人侧面对着秦随,刚好是丑陋的那一边脸,说话似乎带上了几分阴冷意味:“陛下能为公子做到哪一步?” 秦随凤眸微微眯起:“有话直说。” 安秋明终于忙完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看向秦随,语气诡异。 “如果草民说,救公子的办法,就是用陛下的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风九御,算账噜 第107章 安秋明已经做好了秦随会拒绝他的准备, 他对这位恶名在外的暴君印象并不好,可能是因为每次两人相见时一方对另一方低下的头颅, 也可能是因为躺在床上唇色苍白的那个人。 秦随没有领会到安秋明的言外之意, 或者说他其实知道安秋明想表达什么,但是懒得搭理。 他需要考虑的人和事很多,但安秋明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想了想, 秦随把剑放下, 开始就地解开衣衫。 [???????] [狗皇帝在干嘛?] 安秋明眼角一跳,差点把手里端的药扔出去:“陛下这是在干什么?” 秦随面不改色:“收拾一下。” 被血污浸透的衣衫脱落在地,因为是玄衣所以肉眼并不能看出来上面沾了多少血, 只能从那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中窥探一二。 不顾安秋明陡然停下来的动作, 秦随继续脱下里衣, 露出精瘦的腰身。已经成了血衣, 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雪白里衣被扔在一旁,男人正要继续, 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很自然地吩咐安秋明。 “备水。” 纵横交错的伤疤有些狰狞, 旧伤叠着新伤,就算有天下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也无法抹去这些痕迹。最显眼的还是脊背上那两个还在渗血的血洞,木质的倒刺勾破丝织衣衫, 金属的寒光深埋血肉,看一眼便能想象到承受这些的人有多大的痛苦。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4节 安秋明有些微的失语。 他知道自己是一滩烂泥,在阳光照到他身上时偶尔也会恍惚, 但看一眼自己那张脸就会马上被拉回现实。 他一直觉得每个人的际遇不同, 人生并不公平, 事实也确实如此, 有的人生来就在云端, 有的人拼尽全力也无法从泥沼里爬起来。 而现在,他在他一直以为金尊玉贵的帝王身上看到了什么? 一团烂在泥泞里却始终洁净的白雪。 一具死去无数次却又活着、丑陋而漂亮的躯壳。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安秋明的态度肉眼可见的消极起来,对秦随的态度也成了大多数人应该有的随大流的平和,找了门外的一个侍卫让人去备水。 秦随没有问安秋明能不能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安秋明也没有主动提,二人心照不宣,明白现在救沈惟舟才是最主要的。 多受点苦而已,死不了就行。 再一次听见帝王要他寻一身衣衫的要求,安秋明面无表情,碾碎了手里的药材。 万事俱备,只差秦随给沈惟舟提供血了,蛊虫会被新鲜的血肉吸引,将蛊虫引出来需要血,给沈惟舟解毒也同样需要血。安秋明试了无数次,自认为可以把握好那个度,但秦随无疑会元气大伤,甚至养也养不回从前那般。 在施针前,安秋明又问了一遍。 “陛下确定吗?” 秦随半阖着眼,衣襟一路敞开到腰腹处,俊美中带着锋锐的眉目舒展,气质矜贵高不可攀,薄唇吐出的话却与表象截然相反。 “昭昭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 “极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秦随突然抬手制止了安秋明的动作:“齐景轩。” 在外间候着的齐景轩掀起珠帘:“陛下。” “把风九御绑过来。”帝王似笑非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漆黑之色,“有些东西也应该物归原主。” 安秋明似有所觉:“陛下的意思是……” “对。” 引出蛊虫又没说非要用秦随的血,风九御就很合适。还有沈惟舟体内的毒,原本就应该是风九御招惹上的,却要让别人来替他承受这无辜牵连。 听说黄鹤引毒发之时如万蚁噬心痛入骨髓,并且生机会不断被蚕食,最后成为一架不辨人样的枯骨? 那倒是也……极好。 …… 风九御很快就被找了过来。 燕无双能想到的风九御也能想到,如果说他一开始还在担心秦随会不会为了夜莺而杀他,那他现在就是完全的有恃无恐。 只要天算还在,只要盛明儒还在,只要盛空阳还承认与他的关系,那秦随就动不了他。 违背三国之间的协议擅自发兵压入大燕边境已是足以引起天下众怒的行为,秦随现在应该讨好他进而拉拢天算,要不然燕国的反扑,晋国的插手,再加上天算的倒戈……风九御不觉得秦随准备好了要与天下为敌。 所以听到秦随请他过去的时候,风九御想当然的以为这位尊贵的帝君意识到了现下的情况,要与他求好。 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与秦随谈条件,风九御想起夜莺那张面若好女的脸,神情有过一瞬间的扭曲。 所有的想法止步于风九御见到秦随之后。 几乎是见到男人的第一眼,风九御立刻汗毛倒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离开。 齐景轩早就等着这一刻,半点也不手软地一记掌刀,握住风九御的另一条胳膊狠厉一拽,生生把他另外一条胳膊卸了下来。 手中的剑应声落地,被一只穿着长靴的脚踢开,腿弯处一股大力袭来,风九御腿一软,直接摔了个脸朝地狗啃泥的大跟头。 很好笑,但没有人笑。 安秋明继续在白烛上加热着那一套银针,对眼前的场景视若无睹,齐景轩冷着脸寸步不离地跟在风九御身后,等着秦随的命令。 而秦随……秦随正在把玩着沈惟舟的手,两只同样修长漂亮的手掌贴在一起,沈惟舟的指缝被温柔而强势地撬开,秦随摩挲了一下青年柔软的指腹,而后与之十指相扣。 动作很轻,但不容拒绝。 他没有分给风九御半个眼神,在他的心里,很多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需要再去过多关注。 将死之人,不配被秦随侧目。 于是眼前一片漆黑的风九御听见了帝王冰冷而低沉的话语:“开始吧。” 开始?什么开始?开始什么? 虽然不知道秦随要干什么,但风九御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手使不上力气,齐景轩踹的那一脚让他的腿一动就有些阵痛,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像浅水岸边搁浅的死鱼不断折腾着,支支吾吾地发出威胁。 “唔唔唔…不…秦,秦随……不能动我……” “……师父…秦国…沈惟舟……不会放过…放过你们…” 看不见秦随的反应,但风九御隐隐约约地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旁边消失,秦随应该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意识到这一点,强烈的屈辱感和自尊心一起涌了上来,风九御努力地想要抬起头,鼻血在地上蜿蜒出一道红痕。 秦随淡漠地垂首,看到风九御的挣扎心底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看妄图撼树的蝼蚁。 他很耐心地等着风九御,冷眼看着他差一点就要把头抬起来,然后漫不经心地踩了上去。 “咚——” 黑色绣金云纹的皂靴踩在了风九御的脸上。 额头与木质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风九御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开始疯了似的挣扎。 秦随由着他挣扎,眸色凉薄,带着令人心惊的平静,一下又一下的踩下去。 “咚——” “咚——” “咚——” “……” 风九御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他把腮帮子咬破了,口腔里和呼吸都是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满眼恨意和屈辱,以为自己现在发出的声音是野兽的嘶吼,以为自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天命之子,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无数种让秦随和他身边的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秦随似乎察觉到了脚下这条臭虫的想法,但是依旧不在意。 他说过,他不会为将死之人而侧目。 声音太吵,闹得人心烦意乱。 安秋明选择去给沈惟舟喂药,争取眼不见心不烦无视那个吵闹的臭虫,但想想沈惟舟,走的时候还是特意绕路,“不小心”踩了风九御的腿。 他没有内力,不会武功,但自从被沈惟舟救下之后他就能吃饱了,瘦削的身上也有了点肉,不再是以前形销骨立的模样。 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完全压在风九御的其中一条腿上,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屋内,想动但没动的齐景轩赞赏地看了一眼安秋明。 安秋明回以一个沉默的点头。 秦随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齐景轩是。 似乎是知道秦随不会让他抬起头来,风九御这次被踩下去之后没再试图反抗,而是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秦随兴致缺缺地收回动作,平静地对安秋明道:“开始吧。” 安秋明干脆地点头:“好的。” 一切准备就绪,帝王安安静静地伸出手去,血液从身体内快速流失,尽数倾覆到另外一人体内,令人恐慌的虚弱感传来,男人却只是垂首低眉,把戾气隐于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天旋地转,意识昏沉之际,秦随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沈惟舟眼角的那颗小痣上。 沈惟舟好像一直都以为秦随不知道那晚是他,秦随也顺着他的意,始终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可是昭昭。 不管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他只吻过一个人,也只对一个人卸下了满身防备,交付了帝王从不轻易给出的信任。 秦随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渴求与另一人度过这漫长而短暂的余生,但是现在,他生平第一次开始相信天意。 天意要他投身这万丈红尘,坠入这喧嚣人间。 人间有他的小菩萨。 所以恶鬼也会爱上烂漫春光里的四月天。 借着最后的余光,秦随平静俯首,用力而温柔地吻了下去。 第108章 沈惟舟很渴。 全身筋骨仿佛被打碎又重新捏好, 五脏六腑透着火燎般的疼痛,嗓子里都是血气蔓延四散的味道, 恰在这时, 沈惟舟察觉到唇瓣有蜻蜓点水的一抹清凉。 他下意识张开唇,舌尖探出,触到一片柔软, 然后细细地吮吸, 轻轻舔舐,继而疑惑又委屈地轻颤一下长睫。 还是很渴,他的水呢? 身上还是很痛, 但沈惟舟已经承受过太多痛楚了, 所以竟然觉得这种程度的痛苦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而且除了痛之外, 好像还有一种久违的舒适感袭来,像是艳阳天里晒了个太阳, 浑身都懒洋洋的, 连骨头都松了。 喝不到水, 沈惟舟也就懒得费力气再去吮吸那已经温热的来源,但察觉到他想退回去,被他舔舐的那东西不乐意了。 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 沈惟舟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以及那深入骨髓的血腥气味。 沈惟舟想退,对方不让, 沈惟舟想进, 对方比他更进一步。 唇齿纠缠到难舍难分, 强势带着掌控欲的侵占那么明显, 青年有点恼了。 于是等到下次对方再来的时候, 沈惟舟几乎是发狠般地咬上了那处温软,有带着腥味的液体流进他的喉管,不太好喝,但有效缓解了一下那令人心焦的渴意。对方似乎是愣住了一瞬间,就在沈惟舟以为他会更凶狠地报复回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被轻轻吻了一下。 带着安抚与克制意味的一个吻,落在了他的眼角,有些痒。 沈惟舟下意识舔舔唇瓣,睁开了那双带着雾气的眸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高大的身影直直倒在他的枕边,微弱的呼吸烫了他脖颈上的肌肤一下。 沈惟舟微微偏头,看清这身影是谁之后,唇角瞬间抿直。 [好欲,亲晕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5节 [我也要昏古七和舟舟贴贴。] [有没有一种可能,秦随是失血过多晕过去的。] [6,一群恋爱脑hetui!] 看了一眼弹幕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的沈惟舟面无表情地关掉它,然后起身环视一周,发现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但留下了一炉正在煮的药材。 旁边桌子上就摆着一碗药汁,沈惟舟抬起来闻了闻,没喝,随手给自己倒了茶,一杯又一杯,直到茶壶见底。 又看了一眼倒在床边衣衫不整的秦随,沈惟舟抬起手,微微出神。 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正中是一颗纯金的转运珠,珠子上刻着繁复漂亮的图案,还有两个小篆。 秦。 昭。 谁给他戴上的显而易见。 坦白说,要不是沈惟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秦随,他或许真的会以为秦随是个恋爱脑味的狗皇帝。占有欲强爱吃醋,还喜欢给他身上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他一样他就再送一样,像是在圈定什么,又像是在绑定什么。 仿佛蠢呼呼又要佯装凶狠的小狗,在用一些很笨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欢。 摒弃脑海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沈惟舟把秦随扶到床上,手从男人背后拿出来的时候微微一怔。任由秦随的呼吸打在他的颈窝,沈惟舟垂眸朝秦随背后看去,眼底浮现出一抹冰冷之色。 恰在这时,外间一声厉喝传来:“不能杀!” 燕无双有些悲哀,但她想想燕国现在的形势,还是咬牙:“风九御身上已经有黄鹤引了,盛空阳手骨尽碎救不回来,状似疯魔,这些已经够了,他们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邺昌。” 齐景轩还要说什么,夜莺忍着疼拽住了他,沉默地摇头。 燕无双是对的。 现在云子衍和盛明儒以及燕帝之所以被牵制是因为秦随掌握住了他们的弱点,就像秦随在乎沈惟舟和秦国一样,他们也同样有他们在乎的地位权势金钱,而且他们自以为抓住了秦随的把柄,殊不知比起秦随,他们的弱点更多。 他们想用秦随的弱点来威胁秦随,但秦随先下手为强,打了个时间差,用他们的弱点逼迫他们不得不放弃针对秦随的计划。 他们现在是安全的,但是这个安全的时间随时随地都在缩短,而且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消失殆尽。 无疑,杀了盛空阳和风九御就是减少他们喘息时间的催化剂,他们若是出事,薛家天算宗会疯,云家和燕帝会浑水摸鱼,把秦随一行人都留在燕国。 夜莺不能因为报仇而让秦随陷入险境。 如果秦随出事,于君臣为不忠,于朋友为不义,那夜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齐景轩语气惨然:“可是看着你,我不甘心。” 夜莺只是沉默。 门边一个有些轻的声音传来:“他们人呢?” 齐景轩和夜莺神色一肃,下意识警惕起来,待看到门边倚着的青年之时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讶色。 燕无双被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舟舟?你醒了?” 安秋明站在一边,感受到青年冷淡又审视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调整好表情,朝他笑了笑。 沈惟舟收回视线,又问了一遍:“他们人呢?” 风九御和盛空阳人呢? 大秦帝后的思想根深蒂固,夜莺乖乖答话:“门外绑着呢。” 沈惟舟想了想,温声道:“带过来吧。” 其他人都不动,夜莺见状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又听到青年的制止:“你别动。” “齐景轩。”沈惟舟长睫微垂,看不出情绪,“你去。” “……” 燕无双有点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她打了个哈哈:“我去我去,找栾将军把人拎过来就好了。” 沈惟舟摇摇头,没应:“秦随应该说过,他如果不在,他的人要听我的。” 夜莺下意识点点头,齐景轩沉默片刻,看向了沈惟舟。 “你都不问问吗?” 问问金尊玉贵的帝王为何会昏迷,问问夜莺空空荡荡的眼眶,问问他们为了沈惟舟究竟花了多少工夫折了多少暗桩。 沈惟舟捻捻指尖已经凝固的血,眼底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殆尽。他平静地反问:“问什么?” “齐景轩,我不欠秦随的。” “至于他欠你们的,我管不着。” 没什么好说的,有人喜欢沈惟舟就会有人讨厌沈惟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效忠的帝王会为了一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人伤自己至此,齐景轩甚至觉得秦随的做法极为荒谬。 如果夜莺的牺牲是为了秦随,是为了大秦,甚至是为了天下的百姓,齐景轩都不会多说半个字。可若是为了一位美人,为了单单一个沈惟舟……齐景轩现在还不能接受。 对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这位小将军似乎是钻了牛角尖,想给自己的情绪找一个宣泄口,沈惟舟并不在乎秦随的人怎么想他,但他看了看夜莺,还是理解了。 不想来就算了,沈惟舟拿上剑,如墨瀑般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一身红衣如火烈烈,秾丽的眉眼温和动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养在珠翠罗绮里的美人。 夜莺不放心,还是跟了上去。 齐景轩板着脸,也跟了上去。 庭院里黑压压一片全是人,把王府上上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逃不出去,某些人更是一样。 盛空阳发了很久的疯,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他蜷缩在庭院一侧怔怔看着自己红肿发紫的手,清楚地知道它救不回来了,却又抱着那么一丝妄想,不肯让旁人靠近自己。 风九御更是狼狈。有些俊朗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全是血泥和青紫,牙齿好像缺了几颗,说话都漏风,吐字也不甚清晰,一只袖管空空荡荡,另一只胳膊绵软无力,应该是断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哪里还有昔日丰神如玉的模样。 他看到沈惟舟很激动。 “时惟邹泥介个见日和秦睡都不得……” 充耳不闻那些没有意义的狠话,沈惟舟打量了面前的师兄许久,想到自己梦里见过的那个话本子,轻轻笑了一下:“白承喧,你相信天命吗?” 夜莺一愣:“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朱红的门廊下,高悬的灯笼前,朴实无华的一剑斩出,除了那执剑的美人之外简直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却让在场的所有人眼角一跳。 感受到痛楚,风九御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左腿自膝盖以下齐齐断裂,鲜血喷涌而出,风一吹,很快凝固成暗红。他站不稳,摔在自己的血泊里,眼前是自己被砍下的小腿。 他目眦欲裂:“贱人——” 反手又是一剑,沈惟舟细白手腕轻旋,温和从容的模样应该与任何平淡或惊奇的场景相衬,但是唯独却不包括眼前这一幕。青年毫不在意众人变色的目光,唇角微弯,乌墨似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我不信。” 他不信天命,也不承认那所谓的—— 剧本。 把剑拔出来,在风九御衣服上擦干净剑上的血污,沈惟舟温温柔柔地站在那里,灯影下美人绰约。 他说:“燕无双,让他活着。” 燕无双怔怔地看着风九御被活活剜出的眼珠,胃里不断翻涌,想吐却又拼命忍住,最后讷讷如蚊蝇地说了声好。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沈惟舟,就像她一直也看不透秦随一样。 “原来你们才是……才是一样的人。” 绕开风九御,沈惟舟朝盛空阳走过去,速度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所有人心尖上,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起来。 还带着血腥气的剑尖抵在盛空阳眉心,沈惟舟微微俯身:“我师父的遗物在哪?” 盛空阳被迫仰起头看沈惟舟,他从沈惟舟脸上移开视线,有些心虚地避免对视,目光却又落在了青年持剑的左手上。 看到沈惟舟的左手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心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到化不开的阴郁和怨恨。盛空阳语气尖锐:“是你!是你让秦随毁了我的手,是你在报复我,是你!” “你的一切都是宗门给的,没有我爹你什么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报复我,你和你那个早死的师父都——” 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盛空阳的尖声,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脑袋嗡嗡作响,口腔里都是腥甜的血气,模样狼狈至极。 “砍了他的双手和舌头去喂狗。” “还有,”沈惟舟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以及手腕上被红绳遮住的那浅淡疤痕,对旁边突然出现的侍卫轻声道,“备马,召集所有在邺昌的人,即刻回京。” “不得有误。” 第109章 执笔 沈惟舟说话的时候没避着人, 所以他的话侍卫听见了,盛空阳也听见了。 他先是往后一缩, 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 看着沈惟舟挑衅般地笑了一下,语气极为笃定:“你不会动我。” “你不知道你师父的遗物是什么,那些东西只有我和我爹知道, 我爹不会告诉你, 你只能求我。” 见沈惟舟不说话,盛空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在沈惟舟面前站定:“没话可说了?我猜对了吧。” 沈惟舟比盛空阳高一头, 他没有阻止盛空阳的接近, 而是垂眸, 轻轻“嗯”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 盛空阳几乎是冷笑着抬起了手,对着面前那张看似温和实则目中无人的脸重重甩了下去。 “啪——” 空气中一片寂静, 盛空阳不可置信地抬眼,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你……你怎么……” 沈惟舟不想要他师父的遗物了吗?他怎么敢的? 没有再跟面前的蠢货浪费时间, 沈惟舟居高临下地看着盛空阳,似是怜悯:“风九御都告诉我了。” 意识到沈惟舟在说什么,盛空阳猛地转过头去看风九御, 只可惜现在风九御自身难保,根本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他刚想否认这个可能性, 就听到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开始补充。 “一箱旧书, 还有一个……” 沈惟舟的声音刻意放得很慢, 像是毫不在乎, 也像是想看到盛空阳失措的样子。 盛空阳从听到一箱旧书开始就死死把视线转向了沈惟舟, 他完好的那只手下意识想去扯衣襟,却又在最后关头不动声色的放下。 “还有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盛空阳努力让自己看着沈惟舟的眼睛,笑容有些牵强。 沈惟舟微微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顺风顺水活到今天的。”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6节 长剑朝着盛空阳的眼睛而去,剑意锋锐凛冽,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卷上来,他下意识尖叫一声,边后退边把双手护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那剑略过他挡住的地方,反而划上了他的领口,都不用使力,被掩盖住的玉坠就露了出来。 盛空阳一愣,立刻伸手去抢,可是已经晚了。 毫不犹豫地挑断悬挂玉坠的细绳,剑身一震,那玉坠就落到了沈惟舟的手中。 盛空阳不顾自己的伤手,失态地朝沈惟舟扑了过去:“还给我!” “还?”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玉坠,沈惟舟摇摇头,“不是你的东西,就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了。” 凭什么说那不是他的东西!大长老的一切都是宗门的,他爹是宗主,那大长老的东西就是他的! 一次扑了个空,盛空阳又要继续去撕扯沈惟舟,这次动手的不是沈惟舟,他被两个侍卫压了下去。 “沈惟舟,你不能动我,我若是出事你和秦随一个都别想跑!你们两个人早就该死,你会死秦随也要死,秦国会灭,燕无双会难产而死……放开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娘是薛茹,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沈惟舟没有开玩笑,也没有丝毫要改口的意思。他不打算招惹盛空阳和风九御,但他们却像狗皮膏药一样追着不放,非要让沈惟舟和一众无关人等为他们的“绝美爱情”添砖加瓦。 毁了他一只手又想要他一条命,只是要盛空阳的双手和舌头已经是沈惟舟手下留情的结果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念旧情,而是怕麻烦。 如果如今不在燕国,不在薛家和天算眼皮子底下,那风九御和盛空阳今天没的就是命。斩草除根,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真的要不留一点余地吗?”燕无双听着盛空阳的求救微微皱眉,她忽视了那句难产而死,权当是盛空阳死到临头发出的无差别诅咒。 沈惟舟:“不要多想。” 就在燕无双以为沈惟舟是想说事情不会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的时候,她听到青年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已成定局的事,就把它扭转到最有利于自己的那一面。” 秦随和云子衍注定只能有一方站到最后,盛明儒选择云家,那风九御和盛空阳自然也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新仇加旧怨,现在已经不是沈惟舟愿不愿意的问题了,而是所有人都在沿着命运既定的轨迹往前走。 不过似乎还是有人忘了,有命才有运。 眼看着盛空阳即将被拖下去,沈惟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盛空阳如遭雷击,瞬间没了挣扎的念头:“凭你提前知道的剧情吗?” 能众星捧月的活到现在,还被无数溢美之词所淹没,给自己安了一个多智近妖医术高超的人设,是凭他提前知道的剧情吗? 还是被天道所偏爱的命运? 到处犯蠢卖茶还能顺风顺水地活到现在,那所谓的剧情和气运都功不可没,更具体一点则是表现在与盛空阳亲近的人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地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制。 就像之前的沈惟舟一样。 但是很可惜,不管是沈惟舟还是秦随,又或者是夜莺,齐景轩,燕无双……甚至是安秋明,他们每个人的骨子里都不信命,他们都没有半点对命运既定轨迹的敬畏之心,他们只为自己而活。 “不,不可能,怎么会有其他人来到这本书,我才是主角,我才是……” 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的巨大恐慌从心底蔓延出来,如果现在有人能看到的话,就会发现有些细小如尘埃的金色微光从盛空阳身上流泻出,渐渐被庭院中孤身而立的青年吸引过去,有些还到了夜莺齐景轩等人的身上。 盛空阳从喃喃自语渐渐变得疯狂起来,他拼命地想挣开侍卫的束缚去找沈惟舟拿回自己的玉坠和那把剑,但肩膀处的手掌如铁厚实,让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被拉下去。 晚风拂过朱墙,裹挟着月色吹动柳叶,落在地上透成斑驳杂乱的树影。 盏盏灯火之下,青年平静到近乎冷漠,看着盛空阳消失在自己面前,一如角色对调后在天算的他们。 “……” 处理好这两个人,沈惟舟又转过来看燕无双:“去秦国吗?” 燕无双猝不及防:“什么?” “燕国于你而言并不安全,燕应霖没有成长起来,无法照应你,燕帝忽视你,二皇子对你虎视眈眈,”沈惟舟把当下的形势猜了个七七八八,“薛家想把你当成压制云家的跳板,云子衍知道你与秦随关系尚可,也不会偏向你,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说到这儿,沈惟舟微微一顿,乌眸里流露出几分笑意:“而且你不是知道吗?” 燕无双一直在极力制止他们对风九御和盛空阳下死手,看上去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实则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尚未成长起来的幼弟。 她并不在乎那两个人的死活,甚至也不太在乎秦随和夜莺的,她只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什么才是对她最有利的,什么才是最适合她的决定。 如果风九御和盛空阳死了,沈惟舟和秦随可以回秦国,要说有什么报复也要之后再说了,但是见死不救的燕无双就会成为薛家和天算最好的发泄口,承受他们所有人的怒火和手段。 燕无双想活着。 就如同当日在禹城一样。 “我没杀他们,但是也没留手,盛明儒和薛夫人不会放过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次联姻已经被秦随破坏掉了,这次呢?公主想要下嫁,把命运托付给豺狼虎豹?” 燕无双眨了眨眼,不答反问:“你说你没留手,那为什么不废掉风九御的内力?” 盛空阳也就算了,全靠世家和宗门的吹捧,离了光环纯废物,但是风九御能走到今天凭借的确实是出色的实力,沈惟舟只是以牙还牙替夜莺出了口气,但是就这么放走风九御,不怕放虎归山酿成大祸吗。 齐景轩和夜莺站在一旁,看似不在意,其实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尤其是齐景轩,他在沈惟舟替夜莺报了仇之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还是觉得沈惟舟不值得秦随那么付出。 沈惟舟没说话,只是轻轻抬手,挥岀一剑。 三人合抱的大树微微晃动,经冬未落的枯叶和初春新绽的青芽一同簌簌而落,月色与灯光交融斜斜打在沈惟舟侧脸,青年眉目如画。 就算不废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再给他一次机会,沈惟舟依旧会是那个站到最后的人。 世人皆知风九御是天才,但天才也是分等级的,风九御引以为傲的天赋和刻苦在沈惟舟面前,一文不值。 毒已经解了个七七八八,彻底恢复武功对沈惟舟而言是迟早的事,自己经历过那种浑身无力受制于人的痛苦,所以沈惟舟不会毁风九御的武学根骨。 毁了风九御太简单也没意义,要找就找罪魁祸首,也就是—— “盛明儒。”沈惟舟神色淡淡地收回剑,“下次再见他的时候,希望他还能保持住他那伪善的面孔。” 燕无双点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告诉沈惟舟:“这也是我的答案。” “我是大燕的长公主,皇权斗争和明枪暗箭的厮杀是我迟早要经历的,我能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吗?”明艳的少女好像突然沉稳了一般,“我想过很久,但是舟舟,我不能和你去秦国。” 她要留在燕国,哪怕是最后死在肮脏的争斗中,也要为这天下清平画上属于自己属于大燕的那一笔。 虽然大家都没说,但燕无双知道,最后那场决战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燕国腐朽至此,皇室已经无法力挽狂澜,秦随想尽办法为她谋划,最后却也只是告诉她,除非燕国改姓为秦,要不然只要世家还在一日,燕国皇室就只能当世家豢养的狗,成为蒙蔽民众的吉祥物。 日积月累,世家扎根名为权势的土壤太久了,燕帝或许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自暴自弃从韬光养晦的明君变为如今的颓废模样。 “父皇不想燕国就此覆灭,但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燕无双张开手,一片落叶打着旋,悠悠停在了她的掌心,她的声音很冷静。 “秦随给我看了很多东西。西南一带闹饥荒,百姓易子而食,吃观音土涨腹而死;临宁城瘟疫瞒报,当地的官员是世家后代,命人封城自己全家出逃,十万人活下来的不到一千人,还有……” 百姓过得苦吗? 苦。 跟世家有关系吗? 有关系,但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春江楼的饭菜依旧是吃一半扔一半,纨绔们依旧大把大把地给青楼赌场撒钱,千金难求的布料被小姐夫人们当垫脚,哪怕是这样,他们也依旧吝啬施舍给百姓一粒米,一口水。 说到最后,燕无双的声音有些迷茫起来:“可是不该是这样的,秦随带我从江南回到望京,他一直在杀人,可秦国的百姓……” 秦随一直被天下传闻成可止小儿夜啼的暴君,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甚至连秦国的百姓官员们也在咒骂他,说他不得好死,但是秦国的百姓偏偏都活的很好。 没有眼底青黑,没有面黄肌瘦,没有缺衣少食,什么都没有。 倒是也没有大富大贵,没有无忧无虑,但是百姓都在很平淡又很安稳地活着。 他们活着。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秦随带来的人不少,现在都牵着马候在府外,秦随被安置在了一辆低调的马车上,众人只等一声令下,便可护送陛下回京。 燕无双用力地朝翻身上马的青年挥了挥手。 “秦随给我留了人的,放心吧。” 若史书注定要翻过这一页,那就让他们共同来当这执笔之人。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燕无双应该也不会后悔。 她是大燕的长公主,她是大燕的子民,她应该像秦随护佑秦国的百姓一样,为了燕国的百姓不遗余力。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或许永远不会再见了。 隔着人群,燕无双看了齐景轩良久,久到眼眶都有些泛红,但那小将军却始终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故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黑夜里,燕无双带来的人水泄不通地围住这条街,给他们拖延着回家的时间。 拖不了太久,但能拖一点是一点。 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陛下。”低低的女声消散在空气中,“您可是答应我,等您大婚的时候要八方来拜,万国来朝,还要给我的随份子打个折。” 她等着那一天。 “来人,收兵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狗:我帮你拿下燕国,你随份子随多点 燕无双:成交 —— 第110章 沈惟舟带着秦随昼夜兼程, 沿途山高水远,幸好有人接应, 众人不停地换马匹换补给, 身后的包袱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几乎是一刻也不曾歇地回了秦国。 其实以沈惟舟如今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如此长途奔波, 但一来不知后方追兵何日会至, 继续留在燕国始终是不安全,其二就是……秦随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年轻的帝王一日比一日更困倦,明明刚走出邺昌不久就醒了一次, 却在短暂地进食和休憩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此后就一直是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有时候秦随醒来, 那双漂亮而凌厉的凤眸对上沈惟舟, 冷冽的杀意倾泻而出,会让沈惟舟生出一种难言的陌生之感, 但也不过就是一会儿, 男人就又恢复了那副湿漉漉的虚弱模样, 低声叫他昭昭。 半点也没有帝王的模样。 齐景轩和夜莺都没眼看。 当然,沈惟舟见惯了秦随这副模样,自然不会被他就这么糊弄过去, 他找来被自己强硬带上的王大海和不知底细的安秋明,可他们给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秦随没事, 只是身体比较虚弱, 心神劳累, 需要静养。 沈惟舟没有全信, 他始终忘不了秦随有一次醒来时那种冷漠又平静到极点的眼神, 连秦随快要死亡时都没有出现过的眼神,不是可以简单到用做了个噩梦来搪塞的。 但听了秦随的说辞之后,沈惟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就像他有系统和弹幕是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一样,秦随身为帝王秘密自然更多,他想说的时候自己会说的,不想说的话沈惟舟问也没用。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7节 沈惟舟并不知道其实自己问的话还是有用的,他的性子决定了他不会去做这种事,两个人就这么错过了一次互通有无的机会。 秦随没有骗沈惟舟。 他确实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又很熟悉,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的梦。 梦里的事醒来就已经忘的差不多了,秦随只依稀记得那个梦是关于自己,关于无数自己身边的人,关于天下苍生。 还有一个决定。 “老朽今日而来,只为一事。”苍老的声音语气沉重,“如今骨肉相食,饿殍满野,田地弃置,灾祸连年,又加之横征暴敛,战争兵乱,行数十里,不闻人声……” 天下将倾,无数隐世之人撕破誓言出动救世,却愕然发现竟然无力回天。 这盘棋已经是死局,无论落子在哪一个位置,都是必死的倾颓结局。 那这还有什么可救的? 大家一起等死就是了。 梦里的老者继续道:“如若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陛下可愿?” 秦随听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无所谓地开口:“不了。” 本就是局中人,再来一次也是重蹈覆辙,同样的过程加上相同的结局,可以,但没必要。 苍老的声音沉沉叹了口气。 “草民无能。” 年轻的帝王轻笑几声:“怎么无能?” “不必如此,若说无能的话,也是朕的无能。朕没能达成夙愿,朕也保不了这倾颓的山河,朕没能成为那个活下来的……主角。” 哪有什么主角,哪有什么天命所归。 权谋征战倾轧,明枪暗箭阴谋阳谋齐飞,活下来的才叫主角,胜利者才叫天命所归。 成王败寇,秦随从不吝于承认自己的失败与无能。 “如果真的能重来一次的话,让你那个小徒弟活下来吧,毕竟也跟朕有几分关联。” “天下子民是朕的责任,百姓也应该有百姓的责任,不必为朕忧心。” 老者沉默良久:“草民明白了。” 谁都听得出来,老者只是嘴上明白了,心里却还是有另外打算的,而这种打算并不在秦随所希望发生的范围之内。 重生?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秦随不信,也不觉得有用。 就算再重来一次,带着所有的记忆和那所谓的剧情再重来一次,秦随也不觉得能避免这场注定的天下变局。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往今来大势而已。 区别只在于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到底是谁,是否合适,是不是个把所有人往死路送的猪脑子,就像那剧情里所谓的主角一样。 老者似乎是要离开了,就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垂坐高台之上的帝王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 “魏老,要不要和朕赌一把?” 老者吓了一跳,但还是好奇心战胜了那丝不祥的理智,他谨慎地问道:“回陛下,赌什么?” 帝王十分随意:“就赌你那个小徒弟。” 魏老:? “又没人说过只有上位者才能执棋,棋子没有自己的想法吗?”帝王微微偏头,冕旒下的容颜模糊,只依稀听得出来,他好像在笑,“让无关紧要的棋子掌握自己的命运,反过来去影响棋局,众人皆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却不知道自己也是一颗棋子,身在局中,有趣,有趣。” 这次老者沉默了很长时间。 不知道是秦随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点,老者突然心甘情愿地俯身一拜,语气郑重。 “好!草民赌了!” “草民赌这条命,为草民的小徒弟和陛下赌一把,赌一个变数。” “一个变数?”帝王玩味地笑笑,“允。” 如果真的有来世,那就让来世的他看一看,这变数到底能变到什么地步。 登台唱戏已经开腔,你方唱罢我登场,等到散场且再来看,究竟有多少人能听到曲终。 —— 秦都,望京。 巍峨深宫内,长廊庭弄,檐牙高啄,白日里巧夺天工的盛景成了万籁俱寂的夜中猛兽,黑漆漆不见四周的永寿宫在一片连绵的建筑中显得格外高大,也显得格外狰狞。 一个眼角带着细纹的女人提着一盏宫灯匆匆走过,穿过朱红的宫门,掠过深碧的石板长阶,来到了一处不甚起眼的偏殿前,低声叫醒门口当值的两名宫女:“醒醒!” “给太后娘娘当值还敢犯瞌睡虫,不要命了么!” 两名小宫女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借着宫灯的光线认出了面前之人是谁,着急忙慌地就要跪下求饶:“仲姑姑饶命……” “好了,”仲姑姑打断了她们,“去通传,告诉太后娘娘——” 女人已经不复年轻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宫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映照的三人影子扭曲,形如鬼魅:“陛下回来了。” “……” 片刻后,原本漆黑的偏殿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紧闭的大门敞开一道仅容一人可进的缝隙,里面的人躬身请仲姑姑进来说话。 仲姑姑把宫灯交给旁边的婢女,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之后,双手交叠,面色严肃地踏进了门。 殿内只点了几根蜡烛,光线并不明亮,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昏暗。还在燃着的暖炉边轻烟缭绕,似有若无的熏香让人心旷神怡。 转过头去,低调却华贵的暗绿色帷帐旁,一个只着里衣的女人正在被服侍着披上外袍,明明年纪并不小,女人却执意要穿鹅黄色的外衣,发髻挽起,浓烈的妆容掩盖住脸上的岁月痕迹,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语气莫名。 “陛下回来了?” 仲姑姑低头:“是。” “现在已经到朱雀门了。” 女人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制止了身后婢女的动作,婢女猝不及防下手中力道偏离,硬生生扯下一根半白半黑的长发,当即就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婢女知道面前女子的忌讳,哪怕是请罪声音也不大,但即便如此还是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女人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依旧是含笑的:“太吵了,哀家不喜欢。” 仲姑姑没说话,只是把头低的更往下了些。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原本寂静的夜闹了起来。外面传来脚步杂乱的疾走声,可能是禁军,也可能是宫女和宦官。自最外围的白虎门开始,整个秦宫次第渐亮,所有的宫灯被高悬而起,帝王御令快马加鞭赶到内城,所有门禁解锁,以无可拒绝的姿态敞开,只为迎接那一人归位。 永寿宫也都点起了灯,不用女人吩咐,底下的人就手脚麻利地吹灭蜡烛,换上了更加明亮的油灯,整个偏殿顿时亮如白昼,周围的一切也都纤毫毕现,一如女人此刻隐晦的表情。 被骤然的光亮映得下意识闭了闭眼,女人再睁开眼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屏退众人,她缓缓开口:“陛下不应该回来的。” 仲姑姑犹豫了一下:“大人说,情况有变。” 有变? 女人冷笑一声。 有变没变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每次都是这样,明明万无一失的局面,秦随那小狼崽子偏偏能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高云娴已经数不清这十四年里秦随到底逃过了多少次明枪暗箭,若不是前朝有人替她遮掩,她又足够小心谨慎,怕是秦随早就找到由头杀了她。 这次也是一样。 明明把秦随的行踪都泄露给云子衍了,甚至连秦随带去的人里都威逼利诱掺和了一手,云子衍是死的吗,这样都能让秦随活着回来? “废物。” 阴郁覆上女人姣好的眉眼,她让仲姑姑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她,脑海中不断思考着应对之策。 “梁王那边怎么样了?” “陛下未曾起疑,梁王殿下是天阉,又不好政务,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户部尚书还是不肯松口吗?” “不肯,大人说他会想办法。” “暗阁的事有眉目了吗?” “不曾。” “……” “你说陛下这次去燕国带回来一个美人?”女子压下心底的沉沉郁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多美?” 仲姑姑谨慎道:“奴婢不知。” “听闻那美人喜着红衣,身子有些不好,一步三咳,待人接物还算柔顺听话。”想了想,仲姑姑又补充道,“深得陛下宠爱。” 都能为了美人调兵遣将威胁燕国,冲冠一怒为红颜,怎么不算深得宠爱呢? “哦?”女子冷笑几下,“秦随那种暴君也会跟宠爱这个词搭边?怕不是放出的迷惑之术罢了。” “哀家记得晋国那位九公主还在等着陛下?明天就召小九进宫吧,据说长相极好性子也不错,如果能入主后宫,也算是给姬衡玉一个伸手的机会。” 机会给出去了,秦随怎么样就看姬衡玉的手段了。 燕国终究还是弱势了些,那云子衍也是废物,不堪大用。 “哀家受够了。”高云娴站起身来,手搭到仲姑姑抬起的掌心,“这高处先帝能站得,秦随能站得,哀家为何沾不得?” “你看这大秦宫殿,多漂亮啊。” 这么漂亮,却只为秦随一人敞开,上上下下无数人的生死前程都在秦随一念之间,任由那个出身卑劣的稚子生杀予夺。 高云娴贵为太后,在这秦宫中却是半点实权都无,她甚至连给自家兄长塞个官职都没有资格,在最后还被秦随抓住把柄,高家男丁尽数褫夺官身贬为庶人,其父兄更是流放三千里,只有部分女眷免于灾祸。 每每想起来,高云娴都会恨,恨到发抖,却又只能打落牙齿,一颗一颗地再吞回肚子里。 这些年来无数人都想杀了秦随,但都无一成功,反而被以各种手段报复了回去。秦随上位手段不正,更是有无数人不服他,但那狼崽子硬生生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给坐稳了。 高云娴必须要忍,忍到秦随必死无疑,忍到她大权在握的那一天,为她父兄报仇。 流放之路艰难困顿无比,高家父子没等到流放地就已经病死了,高云娴连尸体都没能让人带回来。 “这偏殿人手本就不够,但那狼崽子回来,”高云娴眉头紧皱,半响,疲惫地摆摆手,“把人都撤了吧。”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8节 仲姑姑欲言又止:“娘娘。” 陛下不曾派人对娘娘出手,娘娘又何必委屈自己蜗居在偏殿,不去正宫居住,还在正宫营造出有人居住的假象。 但话在嘴边转了半天,仲姑姑还是应了声喏。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高云娴推开殿门,语气中听不出想法:“去见见陛下吧。” “看看这宫里,多漂亮啊。” —— 被无数人记挂的陛下正在“宠爱”新晋的美人。 秦随在进望京之前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还有些提不起精神,梦里的内容也忘了个一干二净,依稀记得自己在里面还是皇帝,而且还是亡国之君。 某位偷偷摸摸往旁边青年身上蹭的帝王:晦气。 这么晦气的事自然没必要跟沈惟舟说,秦随边想着回到秦宫之后的打算,边有些不动声色地装着可怜。 包括但不限于跟沈惟舟说“昭昭怎么不理我”,对沈惟舟假装无意地提起自己以前有多么凄惨,吃东西的时候会特意给沈惟舟留出一份他喜欢吃的菜,每天睡前还会主动给沈惟舟讲自己绞尽脑汁编的故事。 别说,睡前故事还挺有趣,就是里面的主角一成不变,都是沈惟舟和秦随。 一路上弹幕就没停过,全是整整齐齐的一句话,不要被狗皇帝的糖衣炮弹迷惑。沈惟舟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秦随多少有些讨好他的意味,他不知道秦随想干什么,但并不妨碍他陪着秦随演一演,权当是秦随救他一次的报酬。 秦随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神色如常,依旧会在沈惟舟心情尚可的时候把青年拥入怀中,下巴靠在青年颈窝,懒懒散散地让青年骑马带着他继续走。 红衣与黑衣在颠簸中交叠,修长有力的手揽住那截柔软的腰肢,感受到面前的人微微一颤,帝王安静地垂下眼睫,薄唇微勾。 谁能想到凶名远扬的暴君却有一张霞姿月韵般的俊美容颜,又有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张皎然清隽的脸上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秦随自己也想不到。 之前的马车在秦随醒来之后就已经弃用了,众人轻装上阵,速度比之前更快几分,朝着那熟悉的地方而去。 风雪不沾衣袂,春光浓烈,遍了人间。 马蹄踏过厚实的土地,踏过青石板,踏过泥泞,趟过河水,越过山林与川泽,时间在日夜流转中变得有些模糊,温柔的风拂过青年的发梢,沈惟舟遥遥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低声叫醒秦随。 “陛下,我们要到了。” 秦随没说话。 沈惟舟从始至终都看不到秦随的表情,他只能从那紧紧揽住自己的手臂上感觉到自家陛下的占有欲好像愈发强了一些,就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连睡觉都想抱着,不肯撒手。 所以他不知道,秦随在连日赶路之下那双狭长凤眸中满是倦色,脸色也苍白得厉害,只有那满身的气质一如既往的冷冽,透着帝王应有的高高在上与矜贵。 望京近在眼前,秦随靠在沈惟舟身上,细碎的发顺着青年的耳侧滑下去,有些痒。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悦耳的嗓音:“昭昭。” 沈惟舟微微偏头:“嗯?” 秦随听到沈惟舟的回应低低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开玩笑,语气带上了点漫不经心:“如果朕出事的话,你就离开望京,永远不要再回来了,知道吗?” 沈惟舟纵马的动作微微一顿。 “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朕给昭昭留了一笔钱,足够昭昭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生。”秦随声音含笑,“昭昭可以去看大漠的长烟落日,可以去观极北的雪,去攀昆仑的山,去赏幽篁的月,去游天池的水……” 去哪里都好,别再踏进这纷争的红尘人间。 秦随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些掌握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连他也护不住沈惟舟,那天下就无人再可庇佑他的昭昭。 沈惟舟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纵马前行,牵着马绳的白皙双手依旧很稳。 长风漫卷过荒野,也拂过青年秾丽的眉眼,他殷红唇瓣微弯,漂亮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如火烈烈的衣袂在空中四下摇曳,声线清晰而平静。 说的却是与前文截然无关的话。 “我的武功恢复了六成。” 秦随下巴蹭了蹭沈惟舟的颈窝,声音喑哑:“昭昭真厉害。” 见秦随根本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沈惟舟忍了忍,没忍住:“苦肉计?” 更不明白的秦随:? “但是成功了。”吃软不吃硬的青年轻笑一声,“陛下。” “你不会出事的。” 如果有人想让秦随出事的话,那先死的一定不会是秦随。 “我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11章 进了望京就是自家大本营了, 至少表面上是。 秦随表明身份之后不过一刻钟,卫寻清带着大批禁军前来接驾, 喧声在夜里简直可以说是人见人厌狗听狗嫌的巨大噪音。 帝王把美人拢在怀里, 接过了沈惟舟手里的马绳,脊背挺得笔直,那双平日里无人敢对视的凤眸带着点凉意, 面上是把该有的矜贵杀伐气质端足了, 丝毫不见那副一路上众人都没眼看的模样。 安秋明的笑意有些牵强,王大海边转着眼珠子看秦随的排场,边在那嘀嘀咕咕“不会要被灭口吧”, 齐景轩努力不把眼神投向自家陛下, 被包成木乃伊的夜莺就直接了很多, 仅剩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笑眯眯地看着那无比契合的一对身影。 沈惟舟……沈惟舟面上噙着温润的笑意,背后悄悄捏住了某人在他腰间作乱的手, 然后被反握住细细摩挲, 很快那有些冰凉的指尖就变得温热起来。 卫寻清对所有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自家陛下的。但他依旧面无表情,假装自己是个瞎子,带着禁军给秦随等人开了一条道, 顺着直达秦宫。 不多时,连绵不绝的宏伟建筑已经窥见了轮廓,秦随察觉到怀里的青年倦怠地半阖着双眸, 显然是生了困意, 于是叫停卫寻清:“不必再往前。” “时候不早了。”清楚禁军是轮值的帝王面不改色, “众卿舟车劳顿, 将士们尽职尽责, 想必都已经累了,有事容后再禀,都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话,齐景轩和夜莺倒是没多想,当即就要掉头各回各家各挨各骂。 尤其是夜莺,或许现在叫他白承喧更合适。 他爹光以为他是个遛狗摸鸡名满望京的纨绔,可还不知道自家整天没个正型的小儿子是那神出鬼没的暗阁头子。但是这次去邺昌差点丢命,脸也毁了,这些事肯定也瞒不住,不如早说早解脱说不定还能博老头子点同情心。 夜莺看得很开。 从他接手暗阁的那一刻就明白,生死这种东西,那都是小事,必须置之度外死而后已那种。 能杀进杀出燕国王都还能捡一条命回来,欧耶,赚咯。 俩人想走,马头都调转过去了,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动弹。安秋明是要跟着沈惟舟,王大海纯粹不知道去哪,至于原地不动的卫寻清卫统领,那个脸色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然,觉得卫寻清的脸色耐人寻味纯粹是因为他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多少能看出一点卫寻清的情绪,至于在外人眼里,卫寻清必然还是一副死鱼脸。 只见卫寻清抱着刀,身形笔直地站在秦随跟前,面无表情道:“来不及了,陛下。” “现在众位大臣应该已经在勤政殿等着陛下了。”顿了顿,卫寻清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平铺直叙,但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幸灾乐祸,“听说有几位大臣鞋子都跑掉了,披头散发就来面圣,想必是非常想念陛下的。” 秦随:呵。 明天就让钦天司把勤政殿那块破牌匾换了! 到底是哪个皇帝想勤政啊! 蠢货! …… 脸色烂烂的秦随还是来被迫“晚朝”了。 毕竟整个秦国兵权尽在他手,他下令攻打燕国边陲的时候甚至连知会都没知会这群朝臣一声,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要是秦随说声不见的话,有几个性子急的怕是当晚就能撞死在宫门前。 虽然在外秦随一直被称为暴君,秦随也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个好皇帝,但对于自己亲手提上来的朝臣他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他还想当个昏君,需要懂事的朝臣给他干活。 于是毫无防备的秦随就这么带着沈惟舟来到了勤政殿,并且还没等看清眼前的场景就先听到此起彼伏哭丧一样的“陛下啊你可终于回来了”“陛下你怎么又出去惹事了”云云,听得秦随的唇角愈发不耐地抿直了几分。 “都给朕闭上嘴。” 不大的声音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像按了什么开关一样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几个人敢抬头看秦随一眼,都各自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刚刚哭丧的不是自己。 被他们殷切期盼着的帝王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自拉着沈惟舟站在门边,抬眼朝为首的大臣看去:“有事吗?”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无数大臣身着官服,黑压压跪了一片。 那自然是有事,没事谁愿意大晚上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见这臭脸脾气还烂的皇帝,又不是来一次就给他们涨一厘俸禄。 当然,这话是没人敢在秦随面前说的。 为首之人是萧相萧靖修与户部尚书高明,萧靖修已经年过五荀,鬓边平白生出许多白来,高明要更年轻些,但也已经是个接近不惑的中年人。 两人是先帝在时的老臣,都算是秦随的长辈,十四年前那场宫变中明哲保身,没蹚浑水,事后迅速站队,不给秦随搞幺蛾子,这么多年算是兢兢业业地打工升职在朝堂上站到了现在,手段不可谓不高明,那话也不能说不好听。 很高明的高明先开了口:“陛下舟车劳顿回宫,臣等实在是不愿意叨扰陛下休息,可事关重大,臣等便不请自来,还望陛下恕罪。” 秦随眼角微微一跳。 果然,下一刻,这位今日看上去不怎么高明的高大人就又继续道:“陛下去燕国便去燕国,调兵就调兵,只是陛下知道这要耗费多少银子吗?微臣斗胆,今日便给陛下来算上一算。” “边境调遣大军万人,光是吃用就一日要花掉七百万两银子,再算上武器的损耗,还有补给的供给,还有后续的抚恤,死伤的兵卒马匹……” “臣再来给陛下算一算,以秦国边境最小的一县城为例,一县一年的赋税都不够大军吃用三天,国内如今还在休养生息,百姓才刚刚松快一些,北方前些日子地动,南方多发水患,春季疾病多发,台城似是有瘟疫蔓延,又花出去一笔银子……” 这么严肃的场合其实不该笑的,沈惟舟听着这一桩桩一笔笔的事件面色沉郁,不期然又想到了那所谓的剧本里一笔带过的战火与□□,弹幕也在感慨,而且还透露出了相当多有用的信息,但还有些弹幕侧重点根本不同—— [虽然但是,秦随这个面无表情还要继续听下去的样子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 [别管暴君,他已经非常克制了,他都没让人把面前喋喋不休的小老头给拖下去。] [秦随:我累了,但是还要被迫打工,啊更累了。] [好多钱啊.jpg] 顺着弹幕,沈惟舟抬眼看了一下秦随。 嗯,果然看上去比平时更像冰块了,还是黑着脸的那种。 虽然看上去并不想听,但秦随却罕见的没有打断高大人的话,而是让高大人一口气说了能有小半个时辰,引经据典甚至都扯到了上去八百年北齐的亡国,中心思想就一个。 秦随不能开战,因为太费钱了,秦国没钱,有也不给。 “臣之想法便是如此,望陛下听之纳之,方可光耀我大秦……” 这次没说完,因为有人打断他了。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19节 许是见秦随没反应,大臣们胆子便也大了许多,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开口制止了高明继续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大殿里开始乱了起来。 上一句还说“高大人所言极是”,下一句又马上接自己的理念,大部分都是“陛下你怎么可以开战呢”“你调兵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现在不能对晋燕两国出手”“你这样秦国的名声都要跟你一起坏掉了”云云,只有极少数才在赞同秦随的做法,甚至还跃跃欲试继续打,文武派系有别,争锋相对,说着说着就吵成了一锅粥。 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秦随还是没说话,就那么冷眼看着他们吵,狭长的凤眸微微上翘,透着刺骨的凉薄之色。只是双手却轻轻捂在了沈惟舟耳边,动作称得上一声温柔。 沈惟舟察觉到了秦随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安抚,微微有些哑然。 众人的争吵愈演愈烈,秦随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但却没有等到。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萧靖修,拉着沈惟舟,走了。 [??] [????] [揍嘛呀这是,就这么走了??] 沈惟舟也十分不解:“不说点什么吗?” 秦随平静:“不说。” 有什么必要说呢? 正如各个朝臣都有自己的政治思路和立场,不会轻易倒戈和被人说服一样,秦随也是不会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朝堂于他而言可能就和茶楼巷弄的说书人差不多,除了说的更古板无趣也更条理专业些,几乎没什么能让秦随做个参考之外的用途。 哦,还是有的。 给秦随卖身打工。 “现在除了中立派还不动声色以外剩下的朝臣大概还可以分成两派,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左丞为首的主和派,一派力主其他两国狼子野心,该打到他们服,能撕扯下块肉来更好;一派则是觉得秦国不应该成为众矢之的,最多防守再反击,不可主动进攻,必要的时候可以交好,甚至通商联姻。” 听着秦随的阐述,对此不是很感兴趣的沈惟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户部尚书是主和派?” “不,是中立派。” 那看出来了,高明的高大人就是单纯爱钱,想必和王大海很有共同语言。 “那萧相呢?像是中立派,也像是主和派,应该是中立派吧?”沈惟舟又随口问道。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是主战派。” 听到这里的弹幕和沈惟舟都是:? 那么心平气和的慈祥小老头,刚刚都没大声说话,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鸡飞狗跳掐架,哪里像个主战派? 而且主和派的领头人是正一品,主战派的领头人怎么才是个三品尚书?萧靖修搁里面当吉祥物? “没想到?”秦随牵着沈惟舟的手,似是没察觉到对方的抗拒,慢慢握得更紧,直至青年放弃般地反握住他的手,“昭昭觉得,除去中立派不谈,如果我要在剩下的两方人马中端水找到平衡点,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该如何论处?” 刚刚溜的太过出乎意料,不仅那些大臣没反应过来,跟在沈惟舟和秦随两个人身后的那群婢女侍卫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溜之大吉。 现在偌大的宫城里四周无旁人,明月高悬在天边,泛着暖意的风徐来,吹在人身上只觉得倦意更浓了些,两人就这么并肩慢慢走着,漫无目的,身后斜长的人影渐渐交织在一起,气氛安静地不像话。 周围沉默了片刻,沈惟舟反问:“陛下要达成什么目的?” 秦随想了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战争。” 沈惟舟没说话,他知道,秦随自己会继续往下说的。 果然,帝王继续道:“打来打去又有什么意思呢?江山?财宝?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要来何用。” 但是来人间走这一遭,重要的不仅仅是结果,还有那几十年真切而意义重大的过程。 “但是天下迟早要一统,战乱迟早要发生,”秦随的声音有些轻,轻到沈惟舟必须要很靠近他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朕能做到的就是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和损失,而且要最大程度地护佑……秦国的百姓。” 秦随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一定要有人死的话,秦国的人最后死。其他的百姓等天下一统之后才是他的责任,至于现在,都是叫不出姓名的路人甲。 “如果一味忍让的话,燕晋两国就会得寸进尺,与其让他们先出手,倒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朕的手里。”秦随很冷静,“再往后拖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也不是不能拖,但那种时候天下形势如何尚未可知,朕也不能确定秦国继任的帝王……” “——是什么货色。” 秦随没再往下说,但他的目的也已经昭然若揭了。 纵青史留下千古骂名,他要海晏河清,普天太平。 但挑起外患之前,要先解决内忧。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说,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终于,秦随听见沈惟舟开口。 “为什么要端水?”沈惟舟敛下长睫,冷白的肌肤上清晰可见细小的绒毛,说出的话无波无澜,“如果天平注定要偏向一端的话,那就打翻它。” 弹幕一惊,随即似乎是理解了沈惟舟的意思,纷纷抬头去看秦随的反应,却发现秦随好像早有预料,或者说本身他也是这么想的,神情比沈惟舟还要理所当然。 主战派和主和派处在天平两侧,各派都有各派的考量,各派都有各派的砝码。秦随是那个掌控天平,往其中投放砝码的人,但中立派漂浮不定,包藏祸心者虎视眈眈。 就算端水又如何? 天平两端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可笑砝码而全面崩盘,就像这朝堂一般,今日给秦随助力,明日就给秦随阻力,秦随被他们牵制,后方不稳,哪有心思去跟姬衡玉和云子衍对峙。 “自古以来朝堂都是制衡帝王专断,帝王又靠在朝堂上端水来平衡各方势力,以稳固统治。”沈惟舟不是很理解秦随在犹豫什么,“但是陛下,你不需要。” 秦随不需要。 他从来就不是依靠朝臣的承认而坐上的这个位置。 “……昭昭说得对。” “听话就用着,不听话的话……制衡?”帝王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喟叹道,“朕不需要制衡他们。” “是他们需要制衡朕。” ……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卖卖惨吸引老婆注意力,欧耶 第112章 太后没能如愿见到秦随, 因为秦随没有回寝宫,而是命人收拾了一下拂云轩, 厚着脸皮睡了沈惟舟房间的……地铺。 这方面上沈惟舟倒是没受什么委屈, 因为秦随之前就知道沈惟舟体质易寒,所以整个拂云轩基本都命人铺上了厚厚的地毯,赤着脚踩上去也没什么大碍, 只会感到温暖柔软。秦随直接睡都行, 更别说得知帝王要打地铺之后,不知道多少人急得上火,生生在最短的时间把地上铺成了比床还要软。 沈惟舟看着无处下脚的拂云轩, 一直噙着笑意的唇角有那么点垮掉。 他想拒绝秦随搞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的举动, 但皇帝这种生物是无法拒绝的, 尤其这个皇帝还觉得自己做法无比之正确且有必要的时候。 秦随很耐心地跟面前的青年讲道理:“昭昭你看, 我只是离开你一会儿都能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这说明你我二人最好能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这样才能避免不轨之人的……” 沈惟舟:“这是在秦宫, 陛下。” 已经不是在敌国了, 在自己的地盘能不能放心点。 秦随面不改色:“昭昭你听我说,虽然我们身处秦宫,但是秦国境内也不是全然一心, 多得是人想把我从这个位置拉下去,他们发现我不好对付之后就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沈惟舟面无表情:“陛下觉得我好对付吗?” 不说一剑可当百万,哪怕是六成功力, 一个打十个不是问题, 寻常人找上门来还真说不清是谁威胁谁。 秦随不动声色地扫过青年那白到仿佛一掐就能留下印记的雪肤细腕, 又落到对方因为燥热而微微扯开的衣襟上露出的精致锁骨, 嗓音有些哑:“昭昭很厉害, 但是……” 沈惟舟打断了秦随:“好了。” “陛下,我们睡觉吧。” [舟舟: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秦随是懂转折的。] [是懂不要脸才能有老婆的。] [可快去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弹幕上是难得的祥和,沈惟舟和秦随之间也是如此。 沉沉夜色里,火烛尽数熄灭,只留了一盏有些微弱的夜灯还在点着,只是让寻常人勉强能看清轮廓的光线却让秦随和沈惟舟彼此看清楚了对方现在的样子,胸腔伴着呼吸微微起伏,长睫垂下,哪怕是侧脸都让人忍不住心软惊叹。 沈惟舟无疑是个难得的美人,可秦随无疑也见惯了各色美人。 所以他的注意力很少集中在那张脸上,更多是注意到沈惟舟本身。 别人都会用漂亮去形容的一张脸,可他却只觉得对方乖乖巧巧的模样很可爱,使坏呛人的样子就更可爱了。 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占有他,却又真心实意地想让他继续高高在上,自由自在,不要跌落云端。 他的小少爷就该值得这全天下最好的。 最锋利的剑,最华美的衣,最潇洒灿烂的一生。 而不是…… 秦随收回视线,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安心充斥着脑海,甚至压过了他盘算的种种计划筹谋,还有曾经那怎么都驱散不了的孤独感。良久,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秦随呼吸变得平稳的那一瞬间,床上沈惟舟的呼吸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一夜无话。 — 接下来的数日里风平浪静,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去江南之前的那段日子,沈惟舟待在拂云轩,安安分分地等着安秋明和王大海轮番给他调养身体,而他自己则是慢吞吞地练着剑,以防用得上的时候手生。 秦宫的药材早已经任沈惟舟取用了,除了药材还有许多别的,只要沈惟舟要的,秦随就是没有也能让人给他找回来,就差摘星星月亮了,主打就是一个暴君爱上美人的话本子剧情。前朝对此好像颇具微词,但碍于还有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于是也就没人能管得着沈惟舟。 齐景轩领兵去了边境处理秦燕两国的纠纷,白承喧听说是被白大人好一顿打,然后就是被府里亲眷挨个抱着哭了一通,最后被迫躲到了秦随身边,让秦随给他应付家里人。 大家都很忙,除了沈惟舟。 秦随好像并不想让沈惟舟掺和进那些令人头疼的事,那一晚之后,某位传言中心狠手辣脾气暴躁能吃人的帝王就赖在了小小的拂云轩,平日不管多晚都会回到这个小房间打地铺,并且睡得很好的样子。 他一日三餐都会陪沈惟舟吃,虽然他自己不喜欢吃早餐,晚上也和沈惟舟一起睡,虽然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还会给沈惟舟搜集各种各样的睡前小故事,包括但不限于话本子,民间传说,奇闻异志等等。 但他不告诉沈惟舟任何关于朝堂以及当前形势的事。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0节 任何。 秦随瞒着沈惟舟包括沈惟舟身边的所有人,所以沈惟舟也是现在才知道,情况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啪——” 一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拂云轩,推搡开阻拦的人,呵斥辱骂着,然后让正在洒扫庭除的宫女带着找到了沈惟舟。 沈惟舟看那宫女捂着红肿的脸,愧疚地朝他看过来的时候,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你就是陛下新得的那个美人?”为首之人是两个有些苍老的嬷嬷,她们看着沈惟舟,眼里掠过一瞬的惊艳,又很快消失,转为审视,“带走。” 沈惟舟面色平静地闪开伸过来的手,并未拒绝:“我自己会走。”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似乎是不满沈惟舟如此做派,又似乎是在忌惮什么,最终还是没让带着的人继续擒住沈惟舟,而是敷衍地一抬手:“请吧。” “……” 沈惟舟就这么一路看似被簇拥实则被威胁着来到了永寿宫,沿途无数人看到了他,无数人的眼神奇怪,对着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沈惟舟没有特意去听,但是弹幕实时给他转播过来了。 “这就是陛下金屋藏娇的美人吗?” “整天用药材和银子养着的病秧子,真不知道除了脸还有哪里好,能让陛下为他责斥群臣,听说萧相都气病了。” “不知道陛下为何要拒绝太后娘娘,明明太后娘娘说的都有道理,就不能为了秦国忍一下吗?” “对啊,宠爱此人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让一个身份成谜来历不明之人当我大秦帝后不成?不喜晋国九公主又如何,九公主都说了,她只要后位,别的都不要。” “反正后宫里多一个不多,陛下荤素不忌,九公主背后站着的可是晋国,把这帝后之位给她又怎么样。” “边关都要开战了,燕国不足为惧,可是再加上一个晋国,怕是神仙都救不了我们。” “嘘,慎言!” “……” 大体意思说的明白,就是边境战事一触即发,秦燕之战势在必行,但也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晋国九公主已经在太后处待了许久,她代表着一国之尊,来和秦随做交易,或者是说,和现在的整个秦国做交易。 她要大秦帝后之位,要秦晋联姻,结两姓之好。 婚约若成,秦晋立约结为盟友,共击燕国而瓜分之,两国百年之内互不侵犯,和平相处,再无战乱;婚约若不成,那秦晋之好作罢,晋国会答应燕国的条件,二者合纵连横,伐无道,诛暴秦。 一边是含金量不大的帝后之位,一边是岌岌可危的秦国处境,要选什么似乎一目了然。九公主的目标很明确,她无意干涉秦国内政,只要秦随娶她,那秦随就可以获得晋国的帮助。 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在告诉秦随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道填空题,要写什么实在是简单极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或者说想到了也不愿意承认,秦随干脆利落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滚。” 晋国的来使和底下的大臣还要再说什么,那垂坐高台之上的帝王冕旒晃动,手上的扳指轻叩案几,语气漠然:“你也滚。” 这是对旁边的大臣说的。 那大臣脸色一绿,将出未出的话语就这么原封不动地咽了下去,但还是不甘心,遂拼命地对旁边的晋国使节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他不敢说,旁边还有晋国的人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他说! 晋国使节也不知道是看出了大臣的意思还是没看出来,正要拱手再说点什么,就听到秦随头都不抬地开口。 “拖下去。” 殿内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人,从背后捂住晋国使节和那大臣的嘴,卸了他们的关节,迅速地把人拖了下去。 秦随继续批阅着奏折,旁边借此观察秦随的臣子继续保持着沉默,殿内又恢复了宁静,一切不过瞬息而已,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所有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 借着弹幕和周围人的反应,沈惟舟把现在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也对自己接下来所要经历的事有了预估。 他面不改色地踏进永寿宫,高大的宫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整个宫城似乎在此刻变成了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只等沈惟舟露出破绽,然后将他拆吞入腹,吃的一点骨头渣也不剩。 沈惟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还是那句话,他和秦随在一起仿佛就安生不下来,解决了一件事永远还有另一件事等着,短短一年时间,过的比他前半辈子都要精彩纷呈。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日子。 相反,他觉得看这群人机关算尽却一无所获的样子实在是—— 有趣极了。 永寿宫里的所有人对他态度都不是很友善,比起外面那群肆无忌惮散发不喜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这个宫里叫得上名字的人看沈惟舟的眼神中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丝审视。 她们好像都不是很明白,明明这么简单的选择,自家陛下为什么就不愿意去做呢? 甚至都不用选择,秦随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很正常,九公主姬盈盈只是要当帝后,又不是让秦随遣散后宫只留她一人,大可以两个人都要,把陛下心悦的美人藏在深宫养着便是。 是的,现在秦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拂云轩藏着陛下心悦的美人。 外界的视线和言论并不能影响陛下什么。 陛下依旧每日都会陪美人用膳,在美人房中就寝,给美人开自己的私库,任由美人花钱如流水。 陛下什么好东西都先往拂云轩里送,南海的鲛人纱,北疆的白玉雕砖,东洲的绮朱兰草,西域的醉仙酿……太后都没有的东西,秦随也不曾自己留一份的东西,全都送到拂云轩,任美人赏玩之后弃之如敝履。 这让众人听了谁能不眼红,谁能不嫉妒,谁能不平白生出许多妄念,幻想那个人说不定是自己? 听说拂云轩那位美人无依无靠没有家世背景,身如蒲柳体弱多病,就是个用药喂起来的药罐子,除了脸好像没有什么别的优点。 当个玩物也就罢了,若是当一国帝后……不如姬盈盈。 沈惟舟迎着各色视线,昳丽的容色上不见丝毫慌乱,殷红唇瓣始终微微上翘,修长的脖颈处肌肤细腻如瓷,乌发如墨瀑垂落在身后,衣服上的金线云纹在阳光下似水波粼粼荡漾,美轮美奂。 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只有美貌还带着病气的青年,他的脊背始终笔直,走出的每一步也好像经过丈量一样。 那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中带着一层并不柔软的茧,漂亮的眸子里盛满的也不是恐惧,而是令他人下意识生出恐惧的,满满的兴味。 美人? 他不反驳。 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利用的美人? 呵。 引路的人放慢了步调,最后一扇门打开,沈惟舟终于见到了要见他的人。 满身珠翠罗绮,庄严华贵的女人坐在主位,正不紧不慢地闻着茶香。她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袍,姣好的面容上神色淡淡,眼角的细纹给她平添一份凌厉之感,举手投足都带着刻入骨髓的贵气与高傲,抬起的袖口影影绰绰,看不清绣的图案具体是什么。 这应该是本朝太后,高云娴。 稍下一点的位置坐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她的气质十分独特,一身浅绿色衣裙勾勒出少女动人的身形,朱钗盘发娇俏又不失端重,杏眼圆圆的,带着一股子水润的媚意,琼鼻朱唇点缀,面上带着一派盈盈的天真之色,纯洁中带着一点不自知的妩媚,让人第一眼就顿生好感。 这应该就是晋国九公主,姬盈盈。 门开,两个人都一齐朝沈惟舟看过来,然后俱是一愣。 不过两个人都非寻常之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姬盈盈继续保持着自己甜美的笑容,朝沈惟舟点了点头,而高云娴就更是直白,轻哼一声移开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中冒着袅袅热气的茶。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竟就是把沈惟舟晾在那里了,任由青年在门边站着。 沈惟舟看出了两人对自己的不善,但他本意也不是来听她们说废话的,他只是来看一眼而已,所以高云娴和姬盈盈对他刻意忽视的举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看完了,也得知了最近秦随的处境,沈惟舟最后习惯性地打量完永寿宫正殿的四周环境,而后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这下轮到高云娴和姬盈盈不知所措了。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她们二人是谁?竟然就敢这么直接转身走人?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成? 门外侯着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不知道拦还是不拦,高云娴没想到秦随对她不冷不热也就罢了,就连秦随养的一婢子也敢对她甩脸色,气得连手都在抖,当即就重重地放下茶盏,猛一拍桌:“放肆!” 沈惟舟眼皮都不抬一下,恍若未闻。 高云娴:“给哀家拦住他!” 这下不用门口那群人动手,沈惟舟自己停下了步子。 他使了个巧劲拂开朝他扑上来的太监,在外人眼里就是朝沈惟舟过去的人都像是踩空了一样开始就地打滑,一个连一个,摔了个结结实实。脚下的人哀嚎遍地,剩下的人迟疑着不再动弹。 沈惟舟站在原地,眉眼冷淡:“有事?” 高云娴见不得沈惟舟这副模样,她看到沈惟舟这样就想起秦随,正要发作,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意思稍安勿躁。 姬盈盈把高云娴劝下来,又笑着看向了站在那里不动的沈惟舟,语气娇俏:“哥哥进来坐呀,站在门外多不方便。” “安安,快去给哥哥看茶!”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姬盈盈身旁的侍女低着头应是,她手脚麻利地端了一杯茶来到沈惟舟身边,恭恭敬敬地给沈惟舟递上来:“公子请。” 翠色的茶水盛在白瓷茶盏里,几根茶叶飘在茶面,空气中好似都沾染了带着苦涩的清香。 沈惟舟接过了茶,婢女行了一礼,又退回姬盈盈身旁。 姬盈盈面上扬起更动人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还未达眼底,就马上凝固在一声清脆的响声里。 “啪——” 名贵的白玉瓷杯自手中掉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污渍,零星几根茶叶如烂泥般被碾在青石板上,沈惟舟神色温和地收回手,语气里没有一丝可惜:“真可惜。” “多好的白瓷。” 弹幕沉默半响,飘过一句。 [多好的茶啊。] [好茶。] 姬盈盈冷下了脸。 第113章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1节 姬盈盈不说话, 沈惟舟也不说话,太后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面上做出焦急的模样, 待旁人看不见时却隐秘地笑了笑。 闹起来,闹起来好啊,闹起来才能失去理智, 才能甘愿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 为她做她想完成的事。 早就听说晋国九公主聪慧过人,见识了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还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女儿家作态, 不足为惧。倒是秦随带回来这青年, 她有些看不出深浅。 看起来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莽撞草包, 姿容气质确实是世所罕见, 但秦随那个狼崽子会喜欢如此喜怒于形色之人? 高云娴若有所思,想到了秦随现在的状况, 用茶盏掩下唇边的笑意。 罢了罢了, 不管如何, 事情都不会脱离她的掌控。 这大秦的帝后之位,姬盈盈必须得之! 心中想了很多,其实时间也不过就是一瞬的事, 太后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姬盈盈,发现她还是神情莫测地看着沈惟舟,好像是在想要如何应对面前青年。 所有人都在等着姬盈盈下一步的动作, 连姬盈盈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当她们再一次看到沈惟舟轻轻扫过来一眼, 然后转身就走时, 饶是想把此事揭过的姬盈盈都忍不住面色阴郁起来:“诗雨。” 身侧刚刚给沈惟舟递茶的婢女似是明白姬盈盈的未尽之意, 她沉默地一俯身, 重新倒了一盏茶,明明是小碎步但是走的又快又稳,很快就来到了被侍卫拦下的沈惟舟面前:“公子,请喝茶。” 面前的青年垂下了长睫,他好像被什么事难住了,眉心轻轻蹙起,没有接那盏茶,而是突然开口:“安诗雨?” — 沈惟舟对太后和晋国九公主打的什么主意没有丝毫兴趣,除非她们的最终目的是杀了秦随,不然沈惟舟其实连看她们一眼都欠奉。 之前在天算也是如此,在盛明儒盛空阳和风九御他们面前他也照样懒得搭理,懒得对门下弟子多费口舌为自己辩解。他自己一直觉得这是不喜与人接触,但之前系统非说这是轻度社恐,沈惟舟听不懂,但明白了大致意思,也就默认了系统的说法。 弹幕上一直在刷着什么宅斗宫斗撕起来之类的语句词汇,沈惟舟用一盏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耐心地等了等,见姬盈盈没什么想说的,他又一次想离开。 不出意外的,又被拦下来了。 身前拦着一圈护卫,只要沈惟舟想,一息之间他们都会没命。 青年那双漂亮的眸子含笑看过来,明明他看上去那么温和,还带着病气的苍白脸上那么脆弱,但被他看到的那一刻,众人还是下意识绷直了身体,有几个甚至还咽了下口水,眼里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惧之色。 但下一刻,青年就掩下了眼底的情绪,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也消失殆尽。 这群侍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不过就算是告诉他们也没用,除非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下一刻就去死,不然他们还是要听从太后的命令,用来自保和保全自己的家人。 沈惟舟不想为难他们,毕竟这群侍卫严格来说都是秦随的麾下。 所以就只能为难自己了。 一盏茶被递到沈惟舟眼前,令人闻着有些熏然的茶香在空气中愈发浓烈,旁边闻到茶香的侍卫神情都开始有些恍惚,离这茶盏最近的两人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清醒。 见沈惟舟安然无恙的婢女十分不解,皱着眉又把茶盏往前递了递,差点就碰到沈惟舟的鼻尖:“公子,请。” 沈惟舟垂眸看着这个用厚重刘海盖住自己面貌的婢女,不久之前弹幕提到她时还是满屏夸赞之语,现在却全然只剩下贬低,何其可笑。 他微微偏头避开那盏茶:“安诗雨?” 安诗雨猝然抬头。 她看着面前的青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想问问沈惟舟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好像认识她一样,明明他们从未见过,为什么沈惟舟会对这茶毫无反应……但她什么也没说。 姬盈盈看上去娇俏可爱,平时待人接物也是十分讨喜,但不包括对她。 安诗雨就是姬盈盈从路边捡的一条不会叫但是能咬人的狗,她从不叫安诗雨全名,因为她觉得会给她招来晦气,平时就叫安安,有必须让她去做的事的时候就叫她,诗雨。 是不是很亲昵,听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如果不是每次一边叫她安安一边在她身上泼开水,不是用刀在她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撒上盐问她是不是真的疼,不是让她寒冬腊月只穿单衣去雪里跪着,如果不是每次叫她诗雨她就要杀好多人,那安诗雨也会觉得,这么叫真的很正常。 很多人都说安诗雨的名字好听,安诗雨自己也曾这么以为,直到每一次被叫名字都成为她日日夜夜挥之不去的噩梦。 安诗雨痛恨这个名字。 安诗雨更惧怕姬盈盈。 所以她就算不想给沈惟舟喂毒又怎么样呢? 她之前下毒下蛊害死的人,也没有一个是她希望去死的啊。 想到这里,安诗雨厚重刘海下遮住的双眼骤然一厉,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探出,看动作竟然是想强迫沈惟舟喝下这茶。 她毫无武功,只会用毒和蛊,按理说不应该如此莽撞。只是姬盈盈就在身后冷冷看着,沈惟舟又看上去毫无武功,再加上她身上就有让人闻到就神志恍惚的迷迭粉,因此她还是决定赌一把。 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惟舟身上,无数双眼睛盯着门口那个漂亮病弱的美人,抱着一点惋惜又无所谓的态度,他们俱是冷漠地看着安诗雨的动作,姬盈盈面色稍霁,那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重新绽放在明艳的小脸上,比之前更好看了几分。 沈惟舟见状,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冷淡地抬手。 黄鹤引的毒已经解了个七七八八,按理说沈惟舟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应该顺着消失,但很可惜,可能是之前中毒太深,也可能是这些日子喝药太多,安诗雨身上的这点毒,对沈惟舟依旧没用。 都不用碰到什么,少女黯淡的双眼暴露在沈惟舟面前,而她的手高高举着那杯茶,茶水渐渐变凉,香气愈发浓郁,却只能定定地止在沈惟舟唇边,再不能寸进一步。 按理说这个时候总该放弃了,但安诗雨还是执拗地不肯动弹,就挡在沈惟舟旁边,非要喂他喝下这杯茶不可。太后和姬盈盈的脸色已经有些僵了,沈惟舟退开一步,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到了不对,倏地抬头望去。 秦随不知何时来到了永寿宫,就站在一个视线死角处,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听到看到了什么。 无人通报,所有人都沉敛神色,低头跪了下去,然后眼前闪过一片黑色。 帝王绣着金龙的玄色长袍一角曳地划过,黑金的皂靴踩在地上毫无声音,修长有力的双手弯弓搭箭,男人狭长凤眸微微眯起,薄唇缓缓勾起一个有些漫不经心的笑。 沈惟舟发现秦随的那一瞬间,二人遥遥四目相对,谁都没看清彼此的神色。 玄铁制成的锋利箭矢在空中疾速而过,破空声伴随着惊呼声一前一后,沈惟舟只感觉到有阵风从脸颊侧生硬划去,然后白玉杯盏应声而碎,最后钉着太后华贵的云衫连人带衣服一起到了椅背上。 四下尖叫出声,安诗雨吓出一身冷汗,脱力地跪坐在地,姬盈盈紧紧握住椅背,琼鼻渗出晶莹的一点汗珠,好像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太后则最为狼狈,衣帛被撕裂出一个口子,脸上全是惊慌失措,正尖声让人赶紧挡住她。 永寿宫正殿成了一团乱麻,原本拦在沈惟舟身前的侍卫已经战战兢兢地跪到了一旁,沈惟舟孤身一人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事都影响不到他,又或者是因为太专注一件事所以忽视了其他所有事。 身后是滔天喧闹,身前是无边寂静。 有那么一瞬间,也或许没有,沈惟舟忽然觉得秦随似曾相识。不是现在,也不是第一次在秦宫那晚,而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应该有过一种联系。 沈惟舟看着秦随把弓扔给一旁的侍从,又看着那一身玄衣的帝王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过来,衣袍上的暗纹勾勒出厚重肃杀,金线却又平添上华贵,修长笔挺的身影逆着光,能看清秦随低垂的眉眼那高挺鼻梁下那淡色微勾的薄唇。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明明两人的身前身后都有无数人,可大家就是知道,秦随是来找沈惟舟的。 他是为了沈惟舟而来。 沈惟舟也知道,但是秦随没说,所以他还是这么看着,看着帝王踏过青石板长阶,穿过假山亭弄,带着一身春风,站到了他的面前。 走得近了,沈惟舟更清楚地看到了秦随现在的模样,和之前别无二致,只是好像更好看了些,更冷漠了些,更……更疲倦了些。 自从回到秦宫,秦随每次见沈惟舟都会带点小东西,这次也不例外。 没有解释眼底的倦色,帝王软化了棱角,神色自然地牵起沈惟舟的手:“甜的。” 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糕点被放到了青年摊开的掌心,然后秦随继续往前走,把沈惟舟护在了身后。 太后气急败坏地怒骂:“皇帝你这是要干什么,要杀了哀家吗!哀家是你的母后,你竟然敢如此行径,你真是放肆!放肆!!” 秦随把沈惟舟挡了个严严实实,闻言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放肆?” “那太后又能拿朕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一直用规矩来压秦随,但很可惜,秦随字典里根本没有规矩这俩字 一般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太后:皇宫是你家吗?你成何体统? 秦随:你不爽那你死啊,皇宫是我家吗?当然是啊要不然 —— 生日一日游,着急赶回来了,先把昨天的发了 第114章 秦随摆明了没把太后放在眼里, 更诡异的是整个永寿宫竟然对此习以为常,连太后自己也是一样。 但她还是感觉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让她恨不得现在就送秦随这个狼崽子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以消心头之恨。 太后想站起来,那根箭矢却随着动作晃动,凉意从箭身传来, 太后脸色难看, 又坐了回去。 箭矢深深地没入椅背,秦随不说话,没人敢动。仲姑姑也只是面色哀求地扶着太后, 咬牙忍下女人几乎要把她手臂掐出血的力道。 “皇帝大驾光临永寿宫, 想要如何?”太后忍气吞声地开口。 姬盈盈从秦随出现开始视线就一直黏在了男人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随本人, 以往只是听说秦国帝君面如鬼煞丑陋可怖,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见到一个丑陋平凡之人的准备,却没想到秦随居然与传言截然不同。 她有些痴迷地看着秦随, 从高束的乌发到微微上翘的狭长凤眸, 从挺拔的鼻梁到漫不经心勾起的薄唇, 清贵迫人的气质在一身黑金玄衣的映衬下多了几分厚重冷冽,完全符合姬盈盈的理想型。 看着看着,姬盈盈笑意更深, 美眸中浮现出一抹势在必得。 这个男人,是她的。 秦随目光不曾往姬盈盈那边投去半点,他不关心也不在乎这位晋国九公主在想什么, 听到太后的诘责之后, 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来接大秦未来帝后。” 比一石激起千层浪还要好的效果。 秦随一句话又把刚刚回暖的永寿宫气氛打入冰窟。 他和姬盈盈今日这是第一次见面, 也没有说要同意与晋国结两姓之好, 再加上他把沈惟舟护在身后的动作, 他口中的大秦帝后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沈惟舟正在慢吞吞地打开油纸包,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没否认,但是同样,也不承认。 太后铁青着脸,有些审视地看着秦随,似乎是在考虑他说出此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想用沈惟舟来做挡箭牌拒绝姬盈盈入主后宫,还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没有家世背景也不能给他任何助力的沈惟舟。 秦随平静地回视,低垂眉眼里满是淡漠之色,看不出任何端倪。 姬盈盈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这几乎是把她的脸按在地上踩,若是平日秦国强盛时也就罢了,可以秦随如今的状况,秦国内忧外患交加,他也配跟她如此? 当姬衡玉是死的不成? 她越过秦随看向他身后的沈惟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家的,见到本公主和太后娘娘至今未曾行礼,不给我们行礼也就罢了,陛下来了也不曾行礼,是不是太过僭越了些?”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沈惟舟身上。 沈惟舟正小口吃着手中的枣糕,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睑处投射下一片阴影,更衬得肌肤冷白如玉,让人想戳一戳手感是不是真如想象中一般好。 他看上去乖乖软软的,做的事却是实实在在的目中无人。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2节 明明知道姬盈盈在说他,但沈惟舟就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跟某些时候的秦随简直如出一辙。 而这时候的秦随也终于屈尊纡贵地把目光转向了坐在那里的姬盈盈,看着对方眼中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的算计,低低冷嗤一声。 如果姬盈盈刚刚说的是秦随,那秦随只会让人滚,但她刚刚说的是沈惟舟,于是满殿的人就听到了自家陛下像极了昏君的口谕。 “传朕口谕,即日起,昭昭见任何人不必行礼,一应待遇等同于朕。” “责礼部测算良辰吉日,拟婚书备六礼,嫁妆从朕的私库里出,按历朝历代最高规格置办。” 沈惟舟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停住了:? 秦随失心疯了? [来这套!先斩后奏还是皇帝玩得好。] [秦随,不愧是你,你是懂为自己求娶老婆的。] [舟舟老婆同意吗?怎么跳过恋爱求婚直接准备结婚了?] [万一是先婚后爱剧本呢?先把老婆绑上床再说!而且看舟宝那一脸懵的样子可爱死了。] “还有,”秦随语气带着点玩味,“若论品级,该是太后和九公主对朕和昭昭行礼,刚才的疏忽朕便不再计较了,现在行礼罢。” 这下轮到姬盈盈和太后一起面色铁青了。 她们今日的目的便是给沈惟舟一个下马威,告诉秦随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没想到自己这边下马威没下成,反倒被秦随给了一场下马威。 打脸不成反被打,一国太后和一国公主给一个不知身世背景的病秧子行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姬盈盈快要咬碎一口银牙,娇俏的面容都因为羞辱感显得有些扭曲,正当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太后先她一步开了口。 “是要准备大婚了。” 满殿哗然,太后竟然承认了? 然而她接着口风一转,语气凌厉:“不过不是和此子!” 秦随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听着太后的言论。 “一国帝后之位如此尊贵,家世才貌能力手段缺一不可,便是皇帝想,难道群臣就会答应你胡闹?” 太后说着说着缓和了脸色。 “盈盈是个好孩子,自然是配得上你。大秦如今的境况不佳,若是能得到晋国的帮助,那对皇帝对大秦都有好处,更何况你和盈盈若是成婚,很快便能诞下子嗣,两国交好岂不是一段绝世佳话?” 秦随慢条斯理:“一堆屁话。” 殿内众人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太后这次勉强压住了心中怒意,反问道:“皇帝可有不满?” “朕没有说过后宫不得干政,但是那个人不包括你,太后。”帝王居高临下,凤眸里带着漫不经心,“让敌国公主成为本国帝后,朝臣未必支持朕,但一定不会支持你。” “而且,谁说过朕要朝臣的支持?” “太后觉得朕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秦随拊掌大笑,“朕是在通知你们,亦是在命令你们。” “看不惯就递折子,就告老还乡,就撞柱子,朕也可以帮帮他们,一步到位拉出去直接赐死,若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可以子孙世代不得进朝为官,可以诛九族,看众位爱卿喜欢。” 秦随一甩衣袖,眉眼冰冷:“朕的后位不需要多嘴多舌的将死之人置喙。” “君无戏言。” 向来守规矩的太后应该比他这个不太爱守规矩的帝王更明白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你!” 太后一时语塞,被秦随气得说不出话来,佯装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殿内顿时兵荒马乱,一个个神色焦急地喊着太后娘娘,但不敢动。 秦随没兴趣也没时间在这看一出闹剧,见他转身牵住身后的青年欲走,视线落到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掌上,姬盈盈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该听见的人都听见。 “陛下明知道盈盈会带来多大的利益,为什么要拒绝呢?是因为陛下旁边的这位公子吗?”迎着秦随凉薄的眼神,姬盈盈笑得一派温婉,“盈盈需要陛下给的脸面,除了帝后之位,剩下的都如往常一般无二即可。” 意思就是她只要个虚名,秦随和沈惟舟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她不会做半点干涉,做足了委曲求全的姿态。 太后适时露出一抹心疼之色。 秦随油盐不进:“朕是没说明白吗?” 那他就说的再明白一点。 “大秦帝后之位不会做任何利益交换,就算是交换……你也不配。”秦随似笑非笑,狭长凤眸里带着嘲弄,“若执意交换?那便让姬衡玉亲自来。” 反正都是联姻,娶姬盈盈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娶姬衡玉,两国掌权人一步到位,看看到底是秦随生还是姬衡玉死。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众人心思各异,不知作何想法。 只有弹幕乐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以前就老想,反正都是表面工夫为什么不是皇帝直接把大臣放在后宫,晚上侍寝白天打工为皇帝生为皇帝死。] [007全年无休连工资都不用发,为什么不入后宫,爱卿是不喜欢吗哈哈哈哈。] [没错啊,让姬盈盈上位还不如让姬衡玉上位呢,一国太子肯定比公主管用(指利益交换)!] 姬衡玉肯定是不会屈身于秦随的,别说现在秦国形势不佳,便是如今秦国一家独大他成了阶下囚,他与秦随也只能是不死不休,宿命般的对手。 更别说如果让晋国朝臣听见这番话那都要痛斥一番秦随罔顾人伦,是不折不扣的昏庸之君,怕是直接能调转矛头和燕国联合攻秦,生啖其肉。 若是姬盈盈今日能有姬衡玉那般手腕和权力,她也不会在这里和秦随说这些,不管皇子公主,既然生在皇家,谁又没动过那点念头,谁又甘心屈居于忍下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得主? 但姬衡玉的光芒太盛了,盛到从出生开始就阻断了兄弟姊妹所有争权的路,除非姬衡玉死,否则晋国皇室其他人不会有出头的机会。所以这些年姬衡玉遭到了不少明里暗里的刺杀,绝大部分都是来自晋国内部,但每一次死的人都不是他,而是日渐稀疏的皇室子孙。 姬盈盈知道姬衡玉的手段,所以她从不与姬衡玉唱反调,安安分分地等着姬衡玉把她当个小妹妹养着,不掺手任何有关帝位的事。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蛰伏隐忍数年,以前没有机会,但是现在有一个天大的机会被递到了她的手里,只要她踮踮脚就能够到。 拿下秦随,若秦国胜,她为帝后;若晋国胜,她是为晋帝统一天下付出良多的公主,这两个身份无论是哪个都可以让她在权力的中心如鱼得水,甚至取而代之! 只要……拿下秦随。 想到这里,姬盈盈咬住唇瓣,状似天真地抬头:“真好,陛下一定很爱这位公子吧。” 爱? 还没等秦随说什么,太后先面色扭曲地大笑出声,笑到前仰后合不能自已,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才拭掉眼角的泪珠开了口:“帝王没有爱。” 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帝王怎么可能会有爱这种东西,别在这引人笑话了! “好了,明天,不,今日。”太后拼尽全力撕下了被钉在椅背上的衣帛,“哀家会下懿旨,皇帝与盈盈就挑个最近的好日子大婚,如果有人不同意,让他到哀家面前来说!” 秦随勾了勾唇,置若罔闻,转身就走。 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沈惟舟,似乎是在回答姬盈盈,也似乎是在回答太后。 见真的要走了,沈惟舟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安诗雨,轻轻扯了扯秦随的袖子:“我要她。” 秦随没问为什么:“来人,带走。” 姬盈盈想说什么,但是被泛着寒光的刀身逼了回去。她目光阴冷一瞬,又恢复如初,笑着对安诗雨说道:“诗雨去伺候公子几天,可不要忘了本公主,听说最近有你兄长的消息了呢。” 安诗雨身形抖动了一下,低声应是。 沈惟舟冷眼看着这一幕,什么话也没说。 反正安秋明就在太医署,等他们兄妹二人相见,一切自会明了。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无声,就这么退出了永寿宫,秦随和沈惟舟慢慢走着,身后传来二人故意说与旁人听的交谈。 “陛下重情重义,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姬盈盈似乎是在安慰太后。 “重情重义?重情重义可跟有情是两码事,帝王当然不能有情。” “古往今来哪个帝王能专情一人,自古薄情帝王家,你看看那些痴情种哪有一个好下场,为了一人葬送天下江山的例子还少吗!” 察觉到沈惟舟在听,秦随解释:“那是他们废物。” 因为废物,所以只能当大局的傀儡,只能用心爱的人当挡箭牌,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和失败。 “陛下只是跟这位公子两情相悦,没有那么严重的。”姬盈盈抿起唇角,“盈盈无意打扰,择日就离开望京回晋国了。” “没有那么严重?”太后冷笑,“如果就是这么严重呢?如果此子真心爱护皇帝,就应该知道八十万大军压我大秦边境,就应该知道国库空虚军饷不足,就应该知道帝王不是他一人的,而是这天下千万人的!” 沈惟舟停下了脚步。 秦随面色不改:“想听什么朕与你说,不必听她攀扯。” 认可了这个说法,沈惟舟继续和秦随往外走去。 最后几句话隐隐约约地传进耳边。 “这位公子也像是识大体知礼节的,必不会让天下苍生陷入战火之中,太后放心,盈盈会尽快修书皇兄。” 女子声音甜美而纯净,带着一点令人啼笑皆非的坚定感。 “大婚之日,就是晋国出兵相助秦国之时。” “这天下,秦晋平分之——” …… 片刻后,一辆貌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宫门,直直往城门口而去。 到了城门,秦随和沈惟舟在一众面色沉肃的禁军面前登上城楼,朝着远处眺望,将目所能及的山河胜景都收入眼中。 往东看去。 春风撞入万丈林涛,枝叶摩挲的沙沙声自远及近传来,根深叶茂的林间鸟雀啁啾,郁郁葱葱让人心绪一下子平静下来。 视线转向南边。 护城河折射出粼粼波光,炽热的太阳为河水添撒上了一层金辉,夕阳西下的时候水天一色,格外漂亮。 最后把目光投向西侧。 群山层层叠叠的深浅色勾勒出浓淡相宜的水墨画,遮天蔽日的险峻绝峰在远处看也不过就是小土丘,只有真正登上的时候才能察觉那崇山峻岭之下的幽暗深谷。 其实说要看也没什么可看的,天下风景千万般好,如诗如画,可若是没有那掺杂其中的那一个个被点成小黑点的百姓,那风景也就只是诗画,不是人间。 沈惟舟低眸看着城楼下的山河盛景,一身红衣灼目,手中拿着一个不甚起眼的玉坠。 他看向秦随:“说罢。”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3节 现在的情况到了何种地步? 秦随言简意赅:“最后一战。” 燕国举国兵力倾巢出动压在大秦边境,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攻入。晋国说是在等秦国的结盟请求,可燕国哪里来的如此多兵马,又是哪里来的粮草军饷,前线后方晋国早就插手其中,燕国引狼入室与虎谋皮,不管秦国是否与晋国结盟,只要秦燕两败俱伤,那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晋国。 秦燕两国现在都在悬崖边上,哪一国最先踏入深渊,掌握权似乎在姬衡玉一念之间。 没什么差别,先死后死的顺序而已。 秦随低低笑了一下:“朕倒是小看了姬衡玉。” 如此筹谋岂是一日两日? 怕是也和秦随一样,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日日谋划算计,只等一个契机,便可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云子衍自以为把姬衡玉的心思猜透,其实他才是最落后的一个,也是最没有希望的一个。 世家,终归还是心不齐。 沈惟舟没说话。 他现在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弹幕,似乎是时机到了,原本遮遮掩掩的剧本以弹幕之口向沈惟舟全盘托出。 沈惟舟看到了剧本中主角攻受的圆满,看到了满目疮痍的人间,看到了姬衡玉挟制盛空阳以行使权力,看到了最后结局的只言片语,并从其中推测出触目惊心的事实。 他还看到了秦随的死,看到了燕无双的死,看到了齐景轩的死,看到了…… [暴秦将覆。] 一盘对秦国而言已经到了死局的棋,棋子和执棋人都将十死无生。 有风动,吹散了城楼上高高挂起的旗帜。 沈惟舟和秦随并肩而立,轻声开口:“陛下,准备大婚吧。” 第115章 秦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惟舟又重复了一遍:“准备大婚吧。” 说不上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秦随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抱起小猫的那个午后,温柔的风拂过枝丫, 带着暖意的光顺着林间缝隙映在少年舒朗俊美的眉眼, 那个时候的一方天地和一只小奶猫就是少年的全部。 那个时候他拥有的最少,但也最容易满足。 时隔多年,昔日的少年背负着天下重任和尸山血海的命运登上高台, 成为人人见而避之的暴君,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以前,却在今日重新体会到了那种让人喟叹的满足感,甚至更加无措。 他的昭昭要和他大婚。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心爱的人拥入怀, 他们会共同走过群臣俯首的长阶, 会拜天地, 会敬百姓, 会饮下合卺酒,会同床共枕, 从身到心的互相交付。 百年之后, 他们会共同葬入皇陵, 生同衾死同穴,史书上他们的名字会并列在一起被后人铭记,秦随不信神佛, 却也愿意为了沈惟舟拜一次,求神佛保佑他们生生世世都不要分离。 帝王难得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地勾起了薄唇,他长相本就俊美, 只是平日性格恶劣积威甚重才被人忽视了容貌, 如今这么毫无防备的时候, 整个人都好似清贵温柔的世家公子, 就像春日长风卷过山顶连绵白雪, 让人心软得厉害。 秦随凤眸上挑,里面闪着细碎的光,看起来开心极了。 他俯下身,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用尽了耐心和温柔问沈惟舟:“昭昭想要什么样的大婚?” “……” 这种开心没能持续多久,因为秦随被沈惟舟的那句大婚冲昏了头脑,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沈惟舟现在的表现不对。 他太冷静了。 沈惟舟看着秦随的模样顿了顿,半响,吐出一句让秦随如坠冰窟的话:“不是我。” “和姬盈盈大婚,降低姬衡玉的防备,让他以为陛下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沈惟舟好像说了很多,但秦随一个字都没听,也完全听不进去。 他现在所有的心神全落到了他第一句话上。 眸中的欣喜散去,秦随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面前的人说。 他抬手覆上青年的眉眼,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眼尾,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期盼,重新问了一遍:“什么?” 短短时间里同样的两个字,截然不同的心境,从未向任何人露出过脆弱之色的帝王几乎是祈求地看着沈惟舟,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沈惟舟重复一遍:“大婚,和姬盈盈。” 秦随再一次听到这句话,仿佛整个人都被浸在盐水中千刀万剐,浑身密密麻麻地泛着疼,但他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那双漂亮而黯淡的凤眸微阖,没再追问,甚至没要一个理由,而是低低应了声好。 他放下了手。 沈惟舟没再多说。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 原本春光烂漫的景色变得寂寥起来,风吹的二人衣衫猎猎作响,柳絮在空中四散,像下了一场经年不化的春雪。秦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声音低哑地开口:“风大,回吧。” 沈惟舟没应声,秦随见状也不再勉强,他安静地又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自嘲地勾起唇角,转身拂袖欲走,却没防备身旁的青年倏地伸手,一下子把人拽了回来。 沈惟舟使的力气不算大,但秦随对沈惟舟毫无防备,就这么落在了下风。 失重感袭来,惯性使秦随下意识扶住什么保持平衡,他一只手揽住了青年劲瘦的腰肢,一只手按在城墙上,本来想马上放手,但沈惟舟不退反进,慢慢地把秦随逼进死角,让男人只能以一个暧昧的姿态被迫仰头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的上下对调。 沈惟舟居高临下地盯了秦随片刻,突然开口:“我让陛下大婚陛下就当真去大婚?” 秦随安静地反应了一下,然后点头。 沈惟舟:“若是我让陛下现在就从这城楼跳下去呢?” 秦随又反应了一会儿,抬眼看着面前有些冷淡的青年,语气认真:“这城楼虽高,但是朕跳下去也未必会有损伤,更别说死。” “昭昭如果想要朕的命。” 男人从袖口处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他把镶着宝石的外壳扔到地上,浑然不顾上面沾满了尘土,然后动作小心地把匕首放到了沈惟舟的掌心。 刀柄在沈惟舟手里,锋利的那端被秦随握着沈惟舟的手,抵在了他的脖颈。 帝王很轻地笑了一下:“别伤到自己就好了。” [受不鸟了,恋爱脑yueyueyue] [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并呸一口吐了出来。] [秦随,字遇安,暴君界的耻辱,老婆奴界的模范先锋。] [所以舟舟为什么不答应狗狗的求婚啊呜呜呜,人家要闹了!] [就要看小情侣大婚!] 沈惟舟眼角跳了一下。 想了想,他还是又把话题转回了最初那个:“我让陛下大婚陛下就真的……” “自然。” 沈惟舟:“不信。” “自然要大婚,但不会是除了昭昭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眼神有些晦涩地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青年,秦随第一次在沈惟舟面前说出那些隐藏在脑海深处日日夜夜纠缠的想法:“若是昭昭执意要朕娶姬盈盈,那大婚之日,朕会杀了她,然后把昭昭绑回去,和朕拜天地。” 见沈惟舟没什么反应,秦随仰头亲了亲青年的唇角,慢条斯理地补上了后面那句。 [……] [黄懵了。] [这是我能听的吗?这是可以放出来的?] [不亏啊家人们,狗皇帝身材嘎嘎好,焯老婆肯定能焯哭啊。] 沈惟舟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开始假装听不懂,但是没用。 秦随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轻轻道:“耳朵红了。” 沈惟舟忍了又忍:“……滚。” 既然秦随软硬不吃,沈惟舟也明白秦随的想法,逗弄的心思过去,他认真地看向秦随。 “陛下,其实你也明白的,我说的就是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秦随:“不是。” 他顿了顿,有些危险地看着沈惟舟,凤眸微挑:“你真要朕和姬盈盈成婚?” 沈惟舟抿直了唇角:“……胡说什么。” “我另有计划,需要陛下配合,陛下也总该告诉我,陛下的打算是什么了吧?” 见秦随不置可否,沈惟舟又冷淡地添了一句:“刚刚陛下是还没有难过够么,既然知道不该互相隐瞒,不如早些开口。” 他知道秦随不想让他做那些沾满鲜血与阴暗之事,但秦随似乎忘了,他不是小孩子,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也有选择的权利。 他本就是一把杀人的剑。 这双素白的手上沾的血未必比秦随少。 有些事,只有他能做。 “……” 秦随安静了很久:“好。” —— 两人花了一个时辰,把所有形势和计划给通了个遍。 秦随说到后面一直在试图隐瞒危险的事,若是换个人说不定还真能被他天衣无缝的缺漏给骗过去,可惜他面前的人是沈惟舟,所以每次都能听见青年清冷的声音打断。 “陛下。” 秦随和他僵持一阵儿,不敌,不情不愿地继续往后说,然后就此情景周而复始。 说到最后,他和沈惟舟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去。” “你不准去!”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4节 互相对视片刻,沈惟舟长睫微垂,扯了扯秦随的袖子。 太后虽然别有目的,但说的话还算有几分道理。 高处不胜寒,走的越高就越是孤家寡人。坐在帝王那个冰冷的位子上想要随心所欲,谈何容易。既然选择了当个泽披苍生爱护子民的千古明君,那有取舍,就是秦随必须要做的事。 比如生前身后名,比如朋友,比如……沈惟舟。 “我去最合适,陛下。总要做取舍的,一人换千万人,如果是陛下的话,也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秦随闻言嗤笑一声:“取舍?” “昭昭,你错了。” 他很少说沈惟舟错,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告诉沈惟舟,这是不对的。 “朕是大秦帝君,要护佑天下百姓,可这份护佑,绝对不包括牺牲朕的身边人,不包括牺牲你。” “百姓要护,亲者和心爱之人也一样,你们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石子,朕会去做是因为朕应该做,而这份责任不应该在你身上。” “朕不会为了一人而杀万人,也不会为了万人而放弃一人,朕说过,若一定要取舍,那是帝王无能——” 秦随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漆黑之色,隐约可见其情绪的冰冷。 “世人不需要昭昭救,昭昭……” 昭昭来救朕便好。 未说出口的话被吞进唇齿,似乎是气狠了,望京最高的城楼之上,清俊矜贵的帝王压住怀中容色秾丽的美人,凶狠地吻了下去。 整齐的衣衫变得凌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金玄衣上扯出一个个褶皱。秦随的手掌插进美人冰凉如雪缎的发丝,二人呼吸沉重,额头相抵,唇齿交叠拉扯出靡烂的银丝。 “朕不无能,朕是最厉害的那个。”帝王跟小狗一样用鼻梁蹭着沈惟舟柔软的侧颊,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怀里青年的气息,“相信我,昭昭。” “好不好?” 沈惟舟被亲的有些喘不过气,他脑子有点空,没有应声,呆呆地点了点头后就把头埋进了秦随怀里,手里始终捏着那块玉坠。 半响,待脸上热意消散后,沈惟舟戳了戳秦随。 秦随顺从地俯首:“嗯?” 沈惟舟把玉坠递到他手中:“嫁妆。” “还记得云子衍在找的那份前朝秘宝吗,这就是其中一枚钥匙,另一枚钥匙……应该在你手中。”沈惟舟垂眸,“你去邺昌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秦随没有否认:“不全是。” 去邺昌一是为了这份前朝秘宝,二是为了那日在扬州埋伏沈惟舟的凶手,两者说不清是谁更重要,但和沈惟舟本人比起来,都显得无足轻重。 “国库亏空,若是开战兵马粮草都需要银子,前朝秘宝应该绰绰有余,位置的话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沈惟舟看向西面,“这枚玉坠是师父留下的遗物,本身不值什么钱,用完之后记得带回来。” 秦随应下:“好。” 沈惟舟不主动说,秦随也不问为什么沈惟舟会知道这玉坠的来历和使用法子,他把玉坠收好,低眸看向青年:“嫁妆?” 沈惟舟顿了一下:“嗯。” “三国都在找寻的一笔横财,不出意外的话谁拿到这笔秘宝谁在接下来的夺位之争中胜算就更大些,怎么,当不得嫁妆?” 当然不是! 某位帝王顺杆往上爬,语气诱哄:“嫁妆都给了,那昭昭什么时候和朕大婚?” 沈惟舟:? “安秋明被我师父救过一命,他一开始并未认出我,是在我告诉他真实身份后才明白此事,也想起了我师父当年的嘱托。” 魏长秋下山历练,救下年幼的安秋明,教他医术,授安诗雨毒术和蛊术,每当两人问为什么的时候,魏长秋只会乐呵呵地告诉他们,天命不可违。 两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自然不懂什么天命,他们相继试图医毒双修,每天被累个半死后还啥也学不好,遂放弃,又试图让安秋明去学毒蛊,让安诗雨去学治病救人的医,于是一个把蛊虫都养死了,另一个把自家后院的鸡都毒翻了。 就这么折腾了小半年之后,俩人终于意识到,天命好像还挺准的。 术业有专攻,自此两个人刻苦在自己的领域耕耘,终于一日千里,成为各自方面顶尖的圣手。 魏长秋带了他们三年,三年一过,他留下三封书信,告诉他们缘分未尽,不必担忧。 那三封书信,兄妹二人一人一封,而剩下那一封,是给沈惟舟的。 “……” “师父是前朝太子,那玉坠是他留给我的钥匙,他说让我别客气,就当自己的东西,随便拿。”沈惟舟说到这儿,不肯再继续往下说,“还有一些,很有趣的事。” “大婚?”沈惟舟轻笑一下,“可以。” “我很挑,想要名分的话,拿天下来当聘礼。”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落在青年冷白的肌肤,露出的手腕上青黛色脉络清晰可见,红衣在灼目的光下镀上了一层鎏金,站在高台之上,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帝王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占有欲:“好。” “……” 两人四目相对,熟悉感又扑面而来,好似两人并非此间的初见,而是生生世世的重逢。 “秦随,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对吗?” “如果昭昭想的话。” 他本不欲当一个被条条框框禁锢的明君,但若是心爱之人想的话,那他愿意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允朕的昭昭,心想事成。” 第116章 沈惟舟拿到那封信是在一个很稀松平常的午后。 那封信用蜡封着, 正面是歪歪斜斜的五个大字“沈惟舟亲启”,背面是行云流水般的书法—— 魏长秋。 看背面的字就知道, 魏长秋有一手好书法, 那他为什么要故意把沈惟舟的名字写的歪歪扭扭呢?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还是个小孩子的沈惟舟刚开始练字的时候,写其他字都是狗爬体,写自己名字是行书的故事了。 魏长秋本来以为沈惟舟写什么都一样, 还安慰小不点儿没关系慢慢来, 结果转头就看到了沈惟舟写他自己的名字,尤其是把他的名字和魏长秋的名字放在一起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惨绝人寰, 惨无人道……总之, 从这以后魏长秋写沈惟舟的名字都是狗爬字体, 而写自己的名字就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小不点沈惟舟:…… 见沈惟舟看着这封信久久沉默, 安秋明还以为沈惟舟不相信他, 于是花了一下午的工夫, 事无巨细地把他和安诗雨被魏长秋救下又放养了三年的故事。 他和安诗雨其实有父母,但天底下有的父母并不会做父母,有还不如没有。对他们兄妹二人来说, 魏长秋是一个如师如父的角色,尽管他并不承认他是他们师父。 他说,他的弟子只有一人, 那就是沈惟舟。 沈惟舟其实在这封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它出自谁手, 之所以没有阻止安秋明继续说下去, 也是为了多听听魏长秋在离开他的日子里都干了些什么。 听到魏长秋说此生只有自己一个弟子时, 青年唇瓣微弯, 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小老头虽然很记仇,但还算有良心,没把他是关门弟子这事给忘了。 把三人相处的经历从头听到尾,沈惟舟饶是知道没有什么希望,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师父有提起过他要去哪儿吗?” 自从魏长秋那年出宗,他就再也没回来过,连死讯都是别人代传,天算宗后山的坟冢也是衣冠冢。 那么突然,沈惟舟就没有师父了。 安秋明犹豫了很久,还是摇摇头:“没说过。” 沈惟舟注意到了安秋明的欲言又止:“你好像有话要说?” “……” 两人俱是沉默良久,一个是在等,一个是在想。 终于,安秋明留下一句话,端起用完的药渣离开了拂云轩。 他说,有时候不是你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你。 沈惟舟不解,但并未深究,而是拆开信封,开始阅读起了魏长秋留给他的信。 信里有魏长秋前朝太子的身份,有玉坠的作用,有那箱旧书的处理方法,有对沈惟舟的叮嘱和关心,还有……那所谓的宿命。 沈惟舟的宿命是早夭,就算不是死于去往秦国路上的山匪,也会被宿命安排着往既定的结局而去。天命之人的宿命是一统,分裂数年的九州大地终将走向合并,就像史书中的记载一样,只有一人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掌握那覆盖天下的权柄。 但很可惜,宿命不辨善恶是非,最后登上帝位的那个人,让天下民不聊生,天灾加上人祸,整个人间成为炼狱,尸横遍野,无人得以幸免。 魏长秋说,他无意做皇帝。 但他也不能看着百姓一个个死去,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为祸人间。 于是他找到一个人,打了一个赌。 “我赌他能对抗宿命,但他赌你能。” 于是,魏长秋以自身性命为筹码,给沈惟舟换回了一条命。 系统说过,在剧本里,沈惟舟应该在去往秦国的路上遇到山匪并因此死去,并没有真正的到了秦国,且遇见秦随。 也正是因为沈惟舟在剧本里没去成,才让盛空阳不得不去秦国赴约,进而和秦随有了接触却求而不得,最后因爱生恨,逼秦随自杀于望京城门外。 沈惟舟一直以为是系统的到来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原来不是的。 不是系统。 是魏长秋,是抚养他长大又授他文治武功的师父,用命替他逆转因果,去搏一个变数。 “这天下当初可是老夫的天下,你是老夫唯一的弟子,那当然也有你一份,所以这九州山河和百姓老夫可就要交给你了。” “老夫已经勇敢过了,你大胆去做,成功与否都没关系,对抗宿命本就是一件逆天之事,不是吗?” “舟舟啊,老夫知道此话太过沉重,但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的,不是你便是我,又或者是谁,都一样。” “唯责任二字而已。” “守住本心,守天下百姓。” “魏长秋,绝笔。” …… 自那日去过城楼之后,沈惟舟就没再见过秦随,两人像是回到了之前不熟时候的状态,除了每日都有新的糕点送进拂云轩,秦随再没有过只言片语。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5节 宫里小道消息传的最快,尤其是有关帝王和美人,更是流言满天飞。 一开始还是背着沈惟舟说,终于有一天,有人状似不经意地说到了沈惟舟面前。 “听说了吗?工部刘大人以死相逼,陛下终于松口,要考虑与晋国结盟之事了。” “早该考虑了,没见近些日子都有不少人变卖首饰准备攒点银钱吗,若不是陛下执意不与晋国联姻,又哪里轮得到燕国在这大小声。”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你。”婢女拼命使着眼色,示意另外一人看看沈惟舟,“看着呢。” “看就看呗,”另一人无所谓道,“谁不知道他已经失宠了,陛下都多久没来了,你还不明白吗?” “为帝君者,最是无情啊。” “这有什么的,我看九公主就很好,漂亮又大方,每次给她办事都有不少赏钱呢,哪像某些穷酸之人。” 沈惟舟神色冷淡地放下茶盏,骤然响起的声音把二人吓了一跳,她们连忙告退,沈惟舟轻轻颔首,并未多言。 次日,宫里就流传起了拂云轩的美人因陛下不复宠爱而摔杯的传闻。 许是觉得有些烦了,沈惟舟干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婢女仆从也都遣散去其他宫中,只让安秋明兄妹和王大海等人来往。 过了一段清净日子,他终于听到了他想听到的消息。 秦晋结两姓之好,晋国九公主择日与秦随大婚,秦国所有品级官员和部分世家到场观礼,晋国也会派使节前来。 与此同时,姬衡玉松口出兵,秦晋联合压燕国边境,形势顷刻调转。 沈惟舟拿好自己的剑起身,目光看向了西边。 是时候了。 第117章 西北, 宣门关。 庭院中被浓郁的春色覆盖,池塘里红鲤跃动发出声响, 清幽的香气浮动在花月之间。 一人独自半倚在湖心亭内的石柱上, 披散的头发杂乱结块遮掩住面容,身上的青衣像是刚从污秽里过了一遍,暗红发黑的痕迹在上面干涸, 还有数处破损于其上, 整个人都跟乞丐别无二致。 他手里拿着一壶烈酒,直接以壶口作杯,动作随意, 就那么一壶又一壶地往嘴里灌, 有来不及吞咽下去的酒水顺着下颔流到衣服上, 沾出深色的污渍, 他也当做感觉不到,酒壶空了就晃晃, 抬手扔到湖里, 发出“扑通”一声响, 溅起一池游鱼。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不胜酒力,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直起身, 整个人就在原地,“哇”的一下开始呕吐起来。 把所有能吐的都吐出来之后,他又干呕了一阵, 见到底是什么都吐不出, 男人终于抬头, 脱力般地倒向一旁, 直愣愣地倒在那堆秽物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 在微弱月色的映照下,那张可怖的脸和空空如也的手臂与大腿处展露无遗,弹幕也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 风九御。 昔日丰神俊朗的天命之子,人称百年剑道第一,天算少宗主,对旁人冷漠寡言,对盛空阳就是深情妥帖,是无数女子的深闺梦里人。 一连串的头衔和形容词,和这个死气沉沉倒在地上就像乞丐一样的人完全不沾边。 可他偏偏就是。 沈惟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此地。 他没有踏进这个亭子,只是垂眸看着躺在地上浑身糟污的男人,弥漫的酒气混杂着难闻的臭味,再加上风九御如今阴晴不定动辄暴怒的脾气,让方圆百米内都不见人影,所以沈惟舟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 但风九御只是躺在地上,毫无所觉,像是已经死了。 风穿过枝叶发出簌簌声,湖心亭上两人一卧一立,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像是两座亘古不变的石雕。 终于,沈惟舟微微一动,抬手拔剑。 风九御也顺势动了动,只不过是勉强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扶着柱子对着湖水干呕,狼狈万分。 沈惟舟见状,终于确定:“你知道我在。” 风九御没说话。 他其实一直睁着眼睛,但是他两只眼全瞎了,所以看不见。他的内力也被沈惟舟一剑废掉,现在连提起自己的剑也有些吃力,更别说对敌。 沈惟舟没发出什么动静,就算有什么动静以风九御如今迟钝的脑子也意识不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有种莫名的预感,有人来了。 侍女不会过来,盛空阳忙着讨好云子衍,盛明儒已经放弃他了,他在这秦燕边境又没什么认识的人,还有谁会专程来这里,来这里看他呢? 风九御想了半天,从记忆中拾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哦,沈惟舟啊。 “秦随明日便与晋国九公主大婚,你今日来宣门关做什么?” 风九御久未开口,就在沈惟舟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的时候,男人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他不是心悦你吗?” 沈惟舟闻言微怔,旋即轻笑一声:“如你所见。” 如风九御所见,秦随要大婚,但和他站在高台上接受万臣朝拜、承万民叩仰的人不是沈惟舟,而是姬盈盈。更确切地说,也不是姬盈盈,而是姬盈盈身后所代表的姬衡玉,是一整个晋国。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了。 得失未定,权衡而已。 本来以为风九御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下,竟是直接摇头否认:“秦随不是这样的人。” 这下轮到沈惟舟意外了:“嗯?” 风九御抱着柱子,因为酗酒而混沌的脑子难得清明:“秦随不是这样的人,我想想,让我想想……他不应该答应姬衡玉的条件,却又答应了姬衡玉的条件,你不应该在这里,却又出现在这里。” 前言不搭后语的嘟囔了半天,风九御突然笃定:“明天不会有大婚,秦随想借大婚拿下姬衡玉,而你,师弟——” “你是来杀我的。” 沈惟舟唇角噙笑,眸底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风九御嘶哑地大笑起来:“你是来杀我的,也不止是来杀我的,你还想杀那个贱人,但你杀不了他,我也杀不了他,杀不了他……” 沈惟舟开口:“为什么。” 风九御回答得很快:“盛明儒也在。” “秦随与晋国结盟,姬衡玉不会尽信,但云子衍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因为不管是真结盟还是假合作,燕国一定是最先败的那个,世家不相信云子衍,云子衍赌不起。”风九御这时候逻辑倒是清晰了起来,“所以他去找了盛明儒。” 这里是宣门关,是秦燕边境,是两国要塞,也是明日将会进行厮杀的主战场之一。 “他们都在。” 正面战场上燕国打不过秦国,但如果用点旁门左道的方法,凭天算和万劫谷的手段,这场战役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而沈惟舟今日前来很显然就是扼杀这些不稳定因素的。 风九御笑得古怪:“你若是杀不了他们,那死的可就是你了。” 沈惟舟并不接风九御的话,他对主角团中的恩怨情仇没有丝毫兴趣,这么久不动作,也只不过是嫌脏而已。 他看着风九御,很认真地想着从哪里下手会不弄脏他的剑,却没等他动作,风九御又一次开口。 “沈师弟。” 沈惟舟没应。 “我嫉妒你。”时至今日,风九御终于坦白自己隐藏在心中深处的想法,“我不如你。天门十二式我用了七年学成,而你仅用了不到半月便炉火纯青,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众人口中的天才,那段没有你的日子我受尽吹捧,但你出现之后,所有的目光却都聚集在了你身上,再没有人肯为我驻足半分。” “我曾说服自己要宽容待人,要接受自己不如你的事实,但我听师父口中对你的指导和夸奖,看同门眼中对你的追逐与仰望,再对比我自己……发现我做不到。” 沈惟舟终于找到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下脚,细细打量着风九御身上的致命处,剑身映照出水面波纹,也照出青年毫无波动的秾丽眉眼。 “我心态失衡,开始用尽方法打压你,引导同门孤立你,但你依旧我行我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活得永远干干净净又高高在上,七情六欲仿佛都与你无关,真的是让人想看看你跌下神坛到底是什么模样。”风九御恨声,“我不信,你当真就没有欲望吗!人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所以我看着他们废了你的经脉,毁了你的根骨,甚至把那剧毒都种在了你身上,让你没有还手之力却还要每日忍受痛苦,被送到那暴君帐下夜夜承欢,看你这白雪跌入污泥该如何自处。” 风九御呢喃:“你为什么还是能爬起来呢?” 沈惟舟还是没舍得用自己的剑。 一根纤弱的柳条被握在修长漂亮的手中,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柳条粗糙的表面,将其伸平,而后如一道青蛇吐信般嘶嘶而出,直接穿过了风九御的喉咙。 干脆利落,一击毙命,连句遗言都没让风九御留下。 [……好突然,我以为舟舟会心软。] [爽了,谁要听这傻逼叨叨,杀得好!] [为什么要心软,舟舟受苦他怎么不心软,涉及自己利益了就开始买惨了?hetui!!!] [可是柳条杀人真的很酷诶(对手指)人家也想学。] 人在死到临头之际好像大多都喜欢陈述自己的凄惨生平,沈惟舟不太能理解,并且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脚步声渐行渐远,意识弥留之际,风九御听到青年冷冷传来一句:“因为你废物。” 废物才会自怨自艾,才会不提升自己反倒打压旁人,才会做的全是利己的事说的全是利他的话,甚至连借刀杀人都说不到点子上。 是的,说了这么多,风九御不是为了忏悔,也不是为了反思,更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只是想利用沈惟舟杀了背弃他的盛空阳等人而已。 自私自利又冷漠狠毒的蠢货,到死都抓不到点上,也怪不得能被盛空阳盛明儒父子利用的彻彻底底然后一脚踢开,当成垃圾一样避之不及。 毕竟脑子坏是会传染的。 抱在柱子上的手臂没了力气,风九御不停冒血的喉咙处发出“嗬嗬”的声音,他不甘地试图抓住什么,却还是徒劳,最终归于宁静,直直朝着湖水栽了下去。 水面荡起一阵浓黑的波纹,片刻后,尘埃落定。 只剩月色依旧。 —— 秦历三月初五,大吉,宜嫁娶。 天还没亮,无数人就动了起来,纷纷开始检查今日所穿衣物,所备礼,并再三叮嘱家眷今日不要出错。收拾齐整之后,众人纷纷上了马车,往秦宫方向而去。 整个望京城都挂上了红绸,家家户户都把过年时才舍得挂出来的红灯笼给挂在了门上,沿途十里长街,入目皆是喜庆之色。帝王大婚,两国结盟,万民同庆。 姬盈盈在驿馆看到这一幕,躁动不安的心下稍静,但她还是皱着眉十分抗拒地看着那侍卫:“你再说一遍?” 卫寻清持刀站得笔直,身旁有人拿着托盘,托盘上是今日大婚所需喜服和头面,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是这喜服和头面都是黑色的话。 姬盈盈的大宫女强压下怒意:“哪有大婚之日穿黑色的,是结亲还是服丧?”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6节 卫寻清大拇指一拨,长刀出鞘,身后的侍卫也跟着抽刀:“放肆!” “九公主,您现在还非我大秦帝后,请让身边的人慎言。”卫寻清面无表情,“入乡随俗,更何况公主是嫁入我大秦帝王家。秦国向来以黑色为尊贵,陛下的衣服也尽数是黑色,今日喜服也是一样。” 见姬盈盈还是难看着一张小脸不说话,卫寻清收刀入鞘,拿过喜服在她面前“唰”一下展开。 料子华贵,制式精美,可它是纯黑色,没有半分点缀的黑,像极了明晃晃落在姬盈盈脸上的一记耳光。 自古以来便是正妻穿正红,她堂堂一国公主嫁于一国帝君为后,不能穿正红也就罢了,竟然要穿黑色大婚。 尽管听卫寻清解释了在秦国黑色为尊贵,但姬盈盈还是觉得这就是秦随给她的羞辱,因为她诱太后和她给秦随施加压力,因为她让姬衡玉继续逼迫秦随,因为秦随为了秦国不得已而娶她,所以秦随今日要如此羞辱她姬盈盈。 想明白了这一点,姬盈盈反而踏实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罢了,时间来不及了。” “给本宫更衣。” 还没想好用什么理由说服姬盈盈的卫寻清:? 姬盈盈自然不知道卫寻清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两国对外放出的消息是秦随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与她两情相悦,所以才会与她成婚,秦晋两国也顺理成章地结盟,共击燕国。 但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姬盈盈这些日子根本连秦随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要制造机会让他爱上她。 秦随突然松口让太后准备大婚,尽管符合计划和当前秦国危急的处境,连姬盈盈告诉姬衡玉都是笃定秦随对她有好感的口吻,但她其实直到现在都是脚步踩在空中不可置信的一种状态。 但是看看外面的布置,看看沿街而过络绎不绝的马车,再看看秦随明摆着不满意的黑色喜服,姬盈盈心定了下来。 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今日能坐上这帝后之位,那秦随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姬盈盈的目光扫过卫寻清和他身后的一队侍卫,对着大宫女冷哼一声。 大宫女立刻意会。 她接过装着头面的托盘和喜服,躬身行了一礼:“公主要更衣了,还请大人们回避。” 卫寻清也沉默地回了一礼,带人退出了驿馆。 之所以要在驿馆而不是在秦宫是因为姬衡玉坚持要秦随走完全部的册封礼,以示诚意。普通人迎亲也不过就是几条街,但若是姬盈盈的话,总不能让她再回晋国,让秦随去晋国迎她回来。于是就选了这晋国使臣临时居住的驿馆来当“娘家”。 换好衣衫,身侧的巧手宫女正在给姬盈盈梳发髻,冷不防外面传来了通报声,身旁的人骤然跪了一片,连姬盈盈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姬衡玉打量着屋内的布置和人,视线在落到姬盈盈身上的喜服上之时冷了一瞬,又落到那镶嵌着漆黑宝石的头面上,手中的折扇都不动了。 他今日穿着一袭暗红色长袍,长发被青玉冠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清隽的眉眼中带着矜贵之色,腰间挂着一个香囊,并不喧宾夺主,却也显示了对这场大婚的重视。 “没事,只是来看看。”姬衡玉不动声色地让众人退下,“孤与盈盈说些体己话。” 房间里只剩下了姬衡玉和姬盈盈,姬盈盈藏在背后的手死死捏住桌台一角,用疼痛逼自己冷静,面上却是笑容甜美:“太子哥哥,盈盈都好久没见你了!” 姬衡玉并未回答这些无谓的寒暄,他审视地看着面前的皇妹,这个他以为最聪明也是最懂事的小九:“秦随心悦你?呵——” 果然,他不信。 姬盈盈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反而放松下来:“都是放出去的假消息,但是太子哥哥,秦随……” 她把她的所作所为和太后的所作所为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姬衡玉,又加上了秦随特意给她送来的黑色喜服还有卫寻清等人的反应态度,自然地亲昵道:“太子哥哥了解秦随,他被逼至如此地步,其后位盈盈势在必得。” 然而姬衡玉只是微笑着看她,并不附和。 半响,等到外面小心翼翼地叩门催促时,姬衡玉终于开口。 “孤对秦随的了解就是,他不会与你成婚,哪怕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 能交代的都会交代的 不能交代的会在番外交代的 实在交代不了的之后会修文的 剧透一下结局很帅 第118章 姬衡玉的话很直白, 直白到让姬盈盈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认同?那这大婚还要不要继续了。 不认同?姬盈盈总不能一口咬死秦随对她是特殊的。 这种话别说姬衡玉不信了,她也不信。 房门外催促的人声音愈发焦躁, 姬衡玉却不紧不慢, 定定地看了姬盈盈的反应良久后,笑了:“小九不必如此紧张。”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没有人能改变这件事。” 姬衡玉抬手, 折扇挑起姬盈盈颊侧散落的一缕发丝, 动作轻而细致地给她别到耳后。扇骨碰到耳廓,冰凉的触感滑过肌肤,像是毫无温度的毒蛇。 姬盈盈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头, 正想开口说什么, 姬衡玉却收回了折扇, 笑着摇摇头, 扬声道:“进来吧。” 婢女鱼贯而入,里面多加了几个陌生面孔, 如果细细打量的话就会发现, 这几个陌生面孔的身量比普通的婢女更高挑一些, 连手也更粗糙一些。 姬衡玉最后看了一眼姬盈盈,没有告诉她身上这套黑色喜服与她是多么格格不入,就这么含笑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是这么云淡风轻, 哪怕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哪怕面前这个要在天下人面前被钉上耻辱柱的女子是他的皇妹,他也不曾提醒半分。 为帝君者, 无心, 无情。 可是, 执棋之人无情, 棋子却有情。 芸芸众生亦有心。 如是而已。 —— 沈惟舟没有在这座宅邸内找到盛空阳。 但他找到了云子衍。 已经很晚了, 云子衍所在的屋内却依然点着灯,并不是很亮,甚至称得上微弱。摇摇欲坠的灯火映照出纤细修长的影子,影子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似在出神,站了很久很久。 沈惟舟很有耐心地等在外面,不是因为对云子衍抱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他感觉得到,云子衍的屋内不止他一人。 若是贸然惊动对方,云子衍没死事小,影响明天的计划事大。 那就等等吧。 太近了会被察觉,所以只能离远一些,离远了又听不到云子衍的动静,沈惟舟抱剑倚在树后,感受着渐渐变凉的风,在月色下如霜雪堆砌成的肤骨更显出衣衫纯粹到热烈的红。 青年修长脖颈微微扬起,漂亮艷秾的五官在夜色下有些失真,他微微半阖着眼,有些不解。 杀人的时候不是应该穿黑色吗,为什么秦随再三叮嘱他必须要穿这件红衣。 想到某位帝王越来越熟练的撒娇,自己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又每次都应下,沈惟舟抬眸看着渐渐淡下去的皎洁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无奖竞猜,舟舟现在在想谁?] [当然不可能是秦随捏(狗头.jpg)] [麻麻落泪,舟舟宝贝好像有点恋爱脑,我恨,秦狗何德何能!]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嘶哈嘶哈,但是红色真的好显眼哦,为什么不穿黑色啊?] [谁知道狗皇帝想什么。]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将明。 云子衍屋里的灯始终没熄灭,他一夜未眠,不知道在和屋里的其他人商量什么,窗前的影子明明暗暗,像是在演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这一夜不仅是云子衍,不知在何处的盛明儒、西楼渡,远在秦国的秦随、姬衡玉、高云娴,已经在军营中和将士们大口吃肉眼神凶狠的齐景轩,燕宫内送走数位大臣的燕无双……许许多多的人,或是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或是不知道。 他们辗转难眠,他们焦躁不安,他们无数次反复推演,试图再算一算这局棋是否还有改变的可能。 他们清醒着度过了这看似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晚上。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为了欲望,为了信念,为了家国,为了活着。 命运给每个人都安排好了既定的道路,只是总有人不甘心被摆布,于是穷尽心力去赌,赌一个扭转乾坤的变数。 哪怕满盘皆输。 “……” 在庭院中枯站了大半宿,沈惟舟有些困,幸好内力不是之前那般稀薄,所以他穿的不多也不觉得冷,只是无聊是真真切切的无聊。 天边露出鱼肚白,如浓墨般的漆黑逐渐褪去,朝霞夺目璀璨,如金水泄下的天光乍破,新的一天已经到了。 云子衍的房中还是没有人出来,似乎里面的人已经打定主意要陪在云子衍左右,半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沈惟舟看了看天色,意识到现在秦随应该已经在宫里更衣,帝王大婚的流程繁琐,从早到晚走上一遍也要足足一天的时间。而这一天的时间,将会决定这个世界未来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命运。 长睫微微垂下遮掩中眸里的情绪,沈惟舟动作干脆地拿着剑,转身离开此地。 既然找不到突破口,那云子衍这里先放一放,去找找盛空阳到底在什么地方。沈惟舟没忘了盛空阳才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主角”,他的一个心思就能影响无数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也自然能影响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风九御说得没错,沈惟舟今天是来杀他们的。 主角,天命? 他不信命。 一个转身碰上一个人影,沈惟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下意识又转了回去,有些清瘦的身形被掩在层层假山后,没有引起来人的丝毫注意。 沈惟舟面无表情。 他突然觉得也可以信一下命。 说谁谁到,他刚刚还在想着去哪里找盛空阳,结果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不就自己送上门了吗? 看着盛空阳目的明确地直奔云子衍的住处而去,沈惟舟唇角微抿,认命地又开始往回走。 [舟舟:早知道就不挪地方了。] [气鼓鼓的大美人好可爱捏。]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7节 [所以盛空阳去找云子衍干什么?] [现在越看越觉得盛空阳不是我的菜,但毕竟真情实感爱过,希望我的前墙头不要做傻事。] 盛空阳的步伐较之往日显得十分急促,曾经刻意营造出的少年感一扫而空,在深青色衣衫的映衬下,勉强还能称得上一句翩翩公子。 云子衍的住处偏僻,但他似乎已经来过不止一次,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那处庭院,然后问都不问,叩门两下,径直推门而入。 无人阻拦,似乎这处只是一间普通的庭院,并无过多防守。 然而稍等片刻之后,几个面容平凡的男子自庭院中出来,沉默地各自离去,方向都不相同,似乎是被委派了不同的任务。 感知内的人数一下子少了许多,沈惟舟安静地继续等,等到又是几个人出来,而庭院再无其他动静之后,他抽出了长剑,落地无声朝着那院子而去。 同样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沈惟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云子衍和盛空阳的位置。 他们正在争执。 “为什么不能给我?”盛空阳面色难看,但还是强行镇定,“不管此役结果如何,你留着它都没用了,不如交给我,我让父亲保你一命。” 云子衍揉了揉眼睛,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制困意,对盛空阳的话恍若未闻。 “云子衍!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盛空阳终于忍不住了。 他恨极了,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转瞬之间变了一副嘴脸,明明之前对他还是任凭索求,现在就变成了他连小意奉承讨好都得不来他们的一个施舍,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事,盛空阳已经求了云子衍不下三次,云子衍竟然连态度都没有缓和一下! 他现在手骨尽碎需要帮助啊,之前但凡云子衍上门求助,他可曾将云子衍拒之门外一次? 一次都不曾。 那云子衍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恩将仇报不成! 云子衍听到这话之后终于给了盛空阳一个眼神:“条件?你确定要用那个条件?” 盛空阳见云子衍就这么应下,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咬着牙:“是。” 这个条件是半年前他和云子衍相交之时的玩笑话。当时盛空阳因为抢了一伙盗匪的药草被追杀,正好碰上云子衍路过相救,他为表感谢送了云子衍一瓶解毒丹,云子衍推辞不下,说算他欠了一次人情。 盛空阳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可他当时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半年光景,事情竟会演变到如此地步,逼得他不得不舍下脸面,想云子衍讨要这个条件。 云子衍因为长期不眠不休有些泛红的眼睛扫过盛空阳,半响,神情不明地点点头:“可以,黑金龙雀令可以给你。” 黑金龙雀令。 秦随被追杀之时遗弃的令牌,落到了云子衍的人手里,然后他们借着梁王与江南贪腐官员的大旗肆意笼络挤压官场,想在秦国内部形成足以抗衡秦随的势力,并在数月前意图将秦随引到扬州并围杀。 扬州的城门因为一块令牌而破,满城陷入屠杀,扬州太守一家壮烈殉国,被引去的沈惟舟落了个一箭穿心,葬身火海的下场。 那夜扬州城的景象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之中,沈惟舟握紧了手中的剑,恍惚中又记起了当时箭矢刺入身体的疼痛,像是钝刀子割肉,又像是粗暴地撕裂。 对话还在继续。 “给你可以,你至少要告诉我,你要拿它去干什么。”云子衍冷笑一下,“秦随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本来都做足了戏码,一丝一缕的线索全都指向了姬衡玉,指向了与秦国本就关系不明的晋国,可没想到秦随还是查到了他身上,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地跑去邺昌,给他设了一个怎么跳都是死的局。 想想世家临阵的倒戈和皇室中传来的压力和掣肘,云氏旁支也生了异心,云子衍脸色阴郁。 盛空阳含混了半天,见云子衍一直不松口,犹豫半响,终于说道:“我要……我要用它去拿回我的东西。” 云子衍又饮下一杯茶:“什么东西?” “我的玉坠,还有我的剑。”盛空阳语速越说越快,“沈惟舟抢了我的东西,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恢复了武功,若是单打独斗我没办法,但若是用黑金龙雀令,只要他与秦随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凭他一人又如何能敌过秦国兵马?” 云子衍奇怪地看了盛空阳一眼:“你的剑?” 盛空阳点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我的玉坠和剑。” 这下连云子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盛空阳,直接笑了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才顶着盛空阳羞恼的眼神止住了笑意:“黑金龙雀令在钟进那里,去找他要即可。” “钟进在哪?” “出门右转第三间房。” 盛空阳听完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走。 “本世子当初还觉得你与众不同,出淤泥而不染,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自诩清高。”身后云子衍的声音丝丝缕缕地传入盛空阳脑中,“其实干的全是连人都不算的勾当。” 听到这话,盛空阳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你不也是?” “云子衍,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宁阳王府是你派人灭的口吧,用继王妃逼死先王妃,又让薛夫人如法炮制逼死继王妃,最后把丑事揭露出去,让薛夫人自尽,又让宁家父子手足相残,最后宁家满门一个不留,就因为你没在宁家祠堂找到你要的宝物?” “秦国晋国都出现了良家人口贩卖,背后似乎都有一家青楼的影子,他们说那幕后主人叫什么,钟公子?不过是你云家养的一条会咬人的狗,竟然走出去也能被叫一声公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扬州的事你敢说你没有插一手?姬衡玉只想让秦随死,你呢,你要扬州城十万百姓给秦随陪葬,面上我佛慈悲背地里杀人放火样样都做,燕国世家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秦随说服,为什么就能这么死心地选择快要衰亡的皇室,去支持燕无双,别人不清楚,你云子衍还能不清楚?” 盛空阳笑得近乎扭曲:“谁愿意一大家子人都被喂毒药,每个月摇尾乞怜求那份解药,世世代代都给你云家当狗呢?” “云——世——子——” 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充满着最恶毒的嘲弄,每句话都告诉着云子衍他有多么失败。 云子衍语气森然:“你真觉得本世子不敢杀你?” 盛空阳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你敢杀我的话盛明儒不会放过你。” 空气中一片死寂,待到眼前再也看不见盛空阳的背影,云子衍红着眼放下了手。 他不敢。 重重的一拳砸在桌上,茶盏倾倒,一杯热茶顺着淅淅沥沥流下,洇湿昂贵的地毯。 云子衍只以为盛空阳去找钟进拿黑金龙雀令了,盛明儒也笃定云子衍不敢在这个时候动盛空阳,盛空阳更是有恃无恐,觉得没人知道自己在这儿。 谁都没有想到,一墙之隔的房门外,盛空阳刚走过转角的瞬间,一把剑抵上他的喉咙,微微使力深入,而后轻轻划过。 没有给人丝毫反应的机会,也不听他开出自己的条件,冰冷与温热相交融,盛空阳眼前出现一片血色。 不,不,他怎么可能死呢? 他可是主角啊,他怎么可能死在这里,死的这么悄无声息? 盛空阳捂住自己的脖颈,不可置信地回头。 一袭红衣的美人平静收手,眼前的一幕似乎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唇角噙笑,动作轻柔,眸底却是冰冷而残酷的杀意。 终于死了。 沈惟舟想。 在这之前沈惟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他,但每次都是临到最后关头就会发生什么,让人不得不放盛空阳离开,一次又一次地留下祸患。 如果系统在这里的话,大概能给沈惟舟解释一下。 毕竟是天命之子,就算是伪天命之子,气运毕竟也全被盛空阳薅到了自己身上。这个伪天命之子似乎是天生的掠夺者,对任何有关气运的人事物有着极为敏感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所以盛空阳会第一眼看到魏长秋留给沈惟舟的玉坠之时就想办法偷偷昧下,会想尽办法地去抢夺系统和天道赠予沈惟舟的那把剑。 还会无视甚至打压那些气运低于自己或者比自己高一丁点儿的人,会极尽所能的逢迎那些真正承天下大气运而生的天命之子,比如风九御,比如西楼渡,又比如姬衡玉,云子衍,秦随。 气运是支撑一方世界运转的关键所在,盛空阳这个伪气运之子作为一个十分成功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以爱之名窃取着他身边之人的气运。 薛夫人是第一个,西楼渡是第二个,盛明儒是第三个,风九御是第四个……气运丧失之后的原主们会失去天道庇护,甚至遭遇反噬,进而诸事不顺,表现为泯于众人的平庸或者自作聪明的愚蠢。 所以原本与云家不分伯仲的薛家最终落入下风,区别不过是薛夫人是真心偏宠盛空阳,而云子衍只是想借盛空阳达成自己的目的。 西楼渡在原本的剧情线里也算作威作福,但不知为何在沈惟舟这里存在感却并不高,平凡的简直像一个路人甲。 直到沈惟舟收到安秋明递来的那封属于魏长秋的信,他才明白为什么魏长秋会隐姓埋名带了安秋明和安诗雨三年,又是为什么兄妹二人在医毒一道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天赋。 他们二人都随母姓,安母是万劫谷上一任谷主之女,也是当时谷内天赋最高的弟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谷主。 但就是这个不谙世事的万劫谷大小姐,在一次外出历练之时救下了一孱弱书生,也就是西楼昱,并迅速与之相恋且坠入爱河,为他生下了一子一女,也就是安秋明和安诗雨。 中途发生了什么魏长秋在信中并未细说,但现任万劫谷谷主不是安母而是西楼昱,谷主夫人也不姓安,而是西楼渡的生母,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安秋明和安诗雨原本的下场都不算好,一个被欺辱致死,一个为了兄长的仇而被利用致死,他们和西楼渡天然处于对立面,此消彼长之下西楼渡愈发如鱼得水,很快将万劫谷收入囊中成为盛空阳趁手的工具。 但这一世,他们都被魏长秋救下,从根子上就没养歪,再加上遇到了沈惟舟,终于隐隐有了掌握自己宿命之兆。 而西楼渡还是和剧情中一样,跟盛空阳走得极近,被伪天命之子迷得七荤八素,那气运自然是不要命似的流给盛空阳。而且现在可已经没有安氏兄妹给他做对比,自然而然地,西楼渡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盛明儒和风九御这种几乎把盛空阳当眼珠子宠的更是如此,他们都满心要把最好的给看上去最无法自保的盛空阳,大气运之人最珍贵的东西又能是什么? 自然是气运。 至于为什么没有云子衍和姬衡玉以及秦随,这三个气运强盛脑子好,盛空阳看似舔了,其实没舔上。 白给这几个当了舔狗。 第119章 之前一直杀不掉盛空阳看似是因为各种考量和突发状况, 其实更根本的原因也是盛空阳身负气运,是此间世界支点之一, 没那么容易死。但随着剧情线偏移, 气运回归和重新分配,更多的气运回馈给此方百姓,秦随和沈惟舟也或多或少地收到了一些, 那伪天命之子的死活也就不在天道考虑范围之内了。 换句话说就是, 经过沈惟舟和系统的“补救”,天命之子已经可以死了,死一个不多, 死两个嫌少。 天道已经充分吸取到教训,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笼子里, 天命之人多多益善, 众生命数重新洗牌,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那个得天独厚的幸运儿, 全看自己的选择与机遇。 大气运者也有心性不佳之人, 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灾祸, 逆风翻盘还得看心好的,天道悄咪咪打量着下方的黑色小团子和红色小团子,越看越满意。 盛空阳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惟舟。 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从脑海里传来, 哪怕他死死地捂住了脖颈,但不断渗出的血也让他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生机不断流逝, 不消片刻, 他就会死。 可是他怎么会死呢? 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 盛空阳摇摇晃晃地倒下, 哪怕沈惟舟已经走远, 余光中只剩一片红得灼目的逶迤,他也面容扭曲,眼神阴鸷而怨恨。临终之际,盛空阳竭尽全力地说出最后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竟敢杀我…报仇…难逃……” 沈惟舟听见了,但是他并没有回头。 虽然没让盛空阳也试试风九御的痛苦,但两世擅医之人毁了最引以为傲的手,从此不能救人也不能再害人,算是全了当初沈惟舟右手再也不能提剑的因果。 至于剩下的,一命抵之,足矣。 不过盛空阳这一死只是还了欠沈惟舟的,他会因为自身遭遇而心生怨怼,又会因为被沈惟舟杀之而生恨意,那直接或间接死在盛空阳手里的人呢?他们便不怨吗?不恨吗? 从前沈惟舟并不信天道轮回之事,但自从遇上系统,沈惟舟于是也就知道,世间诸多轮回因果,得到了多少,便要付出多少。 天若有道,原剧情这群气运之子下场定然不会好。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8节 那群枉死之人的冤魂都在等着,沈惟舟也不过就是把这个过程提前了一些而已。 又一次走到熟悉的门前,沈惟舟推门,对上里面云子衍惊愕的眼神,温和地一笑。 “……” 长剑还没擦拭干净就又一次染上血色,云子衍只是手段阴险狠毒,但论起武功,十个他加起来也不过就是沈惟舟一剑的功夫。 但毕竟还是闹出了点动静,提着剑的青年半倚在门边,丝毫不顾周围仿佛突然出现的一群人,他只是眉眼温和地看向了为首的那个熟悉面孔,话语里是全然的叙旧:“别来无恙。” “钟公子。” 为首之人正是昔日在禹城被秦随和沈惟舟察觉出不对的钟公子,也是手持黑金龙雀令入扬州肆意屠杀纵火的恶贼,还是在背后放冷箭趁着沈惟舟力竭偷袭让他死过一次的黑衣人,再往前追溯一下秦随被追杀或许也有他参与其中。 毕竟他是云家历代家主给云子衍留下的最强的一支死士队伍的头子,本意其实是为了保护云家人的安全,但却被云子衍派出去干尽了各种见不得人丧尽天良的勾当,实在是称得上一句满手血腥,罪恶滔天。 钟进没有理会沈惟舟的话,他的眼神死死黏在沈惟舟的剑上,剑身如雪,滴滴血水顺着剑刃流淌下来,砸在地上,很快就溅成小小的一滩。 “主子呢?”他边问边朝沈惟舟靠近,手无寸铁,身上的杀意却明显得要凝成实质一般,“钟阿四和钟辉呢?” 云子衍这般谨慎性子,身边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但有些事也不适合让所有人都听,所以沈惟舟进去杀云子衍的时候,出现的人加上云子衍,也就四个。 他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毕竟他们杀人的时候也不会问他们顺手杀的人姓甚名谁,但前面那个问题他还是可以回答的。 沈惟舟微微侧开身,让钟进自己看:“里面。” 离得近了,钟进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满地血色,还有云子衍已经没有起伏的尸身,以及房间内所有人临死之前脸上残存的不甘与惊愕。 效忠的主子在自己眼前被杀,而自己却毫无所觉姗姗来迟,凶手甚至只是当初自己随手就能捏死的一只小小蝼蚁。钟进抬起头,双眼通红,神色狠戾而疯狂:“你怎么敢!” 沈惟舟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分不清形势,轻轻笑了一下:“人都死了。” 人都死了,说这些。 主角团脑子怕是都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被沈惟舟的这句话刺激到了还是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刺激到了,钟进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深切杀意。 这次没有用长弓,钟进拿出腰侧弯刀,脚步一闪就对着那看上去不堪一击的青年冲了上去,剩下的人紧随其后,目标也同样只有一个。 他们要杀了沈惟舟,为云子衍,也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沈惟舟终于直起了身,长剑微挑,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横扫出一剑,漫天血雨落下,青年那张秾丽的脸在钟进眼中愈发清晰。 恍若勾人心魄,却又言笑间生杀予夺的恶鬼。 不知道为什么,钟进莫名想到了那个盛名在外的秦国暴君。 没有时间给钟进分神。不消片刻,钟进弯刀脱手,重重跌落在地,五脏六腑如火焚的感觉痛入骨髓,呼吸之间都是血腥气,眼前灰尘和尸体挡住了视线,却也让他知道。 今日在此出手之人,一个都不曾活下来。 “盛明儒在哪?” 钟进还有一口气,但是他只是死死看着沈惟舟,不说话。 沈惟舟也不生气:“云子衍和姬衡玉达成的协议是什么?” 钟进瞳孔紧缩一瞬,又恢复原状,依旧是紧抿着没有丝毫血色的唇,不开口。 沈惟舟见钟进如此反应,对自己的猜测准确度有了个大概的估计,他也不需要钟进的答案,只要去外面走上一遭,便可以知道燕国和晋国到底想怎么让秦国在此战伤筋动骨。 姬衡玉聪明一世,他以为他是怎么想的,别人便也是怎么想的,他想逐步吞并秦国,消磨秦国的实力,可他不知道,秦随早就做好了一战定天下的准备。 此一战,秦随没有任何留手,若燕国和晋国都各自遮掩各有打算,那—— 胜败已定。 不再多提这些,沈惟舟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自然也就没必要在此耽误时间。 “衣服弄脏了。”沈惟舟声音冷淡,没有多余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欠我一条命。” “今日,两清。” 没有再补刀,沈惟舟下手自己心里清楚,钟进是他特殊照顾的一个,四肢尽断,脊骨碎裂,一剑穿透五脏六腑,今天就是大罗金仙来此也是无力回天。 没直接死已经是钟进武功高强的结果了,然而就是这么武功高强之人,在沈惟舟刻意放水之下,也不过就是坚持了半刻钟。 庭院静谧无声,唯有青年不紧不慢地走过石板长阶,衣料与花草勾缠时的窸窣动静。倒在地上的钟进目眦欲裂,看着眼角余光里的红衣青年渐渐行远,还是不甘地闭上了眼睛,临死之前的神情与他看到的云子衍等人如出一辙,异曲同工。 无人在意,那块曾经众人费尽心思也要拿到手的黑金龙雀令就那么摔落在地,风吹过,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一如崩到天涯海角的剧情,还有剧情里满目疮痍的苍生。 —— 第120章 民间大婚也是诸事繁琐, 更不用说帝王,而且还是代表两国邦交的联姻。 一天的工夫, 从早忙到晚, 姬盈盈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竟然也浑浑噩噩地来到了最后一步。 而直到此刻,她担心的事始终都没有发生。 高高的长阶之上铺了大红绣金的长毯, 有品级的大臣身着官服分立两侧, 雄浑苍劲的秦字旗帜在风中烈烈,姬盈盈看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朱红金玉连绵宫殿,目眩神迷。 转瞬间, 吉时已到。 恢弘的奏乐起, 群臣遥遥侧身, 向帝王俯首而立。 司礼官手持金黄锦帛, 声调抑扬顿挫地开始宣读誓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冷肃中, 姬盈盈面色骄矜, 拾阶而上。 “皇天在上, 承运后土。” “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匹配同称。” 姬衡玉冷眼看着自己派给姬盈盈的人恭敬地提着女子的裙摆,低头缓慢地跟随而上。 本来计划并非如此,但秦随一整日都不曾出现, 甚至并没有下来陪着姬盈盈走一遍这长阶, 所以只能等姬盈盈走到最高点之后才能真正看到候在那里的秦随, 也只能走到最高点才能实施计划。 倒也不会妨碍什么, 只是这批人应该都要折在这里了。 姬盈盈要等, 姬衡玉也只能等。 前线战况如何,云子衍是否在按计划进行,盛明儒那个老不死的有没有信守承诺……一切的一切都因山高水远,不得而知。 最快的情报也要三日之后才能传来,等消息传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想必秦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答应大婚,要把他拖在这里。 姬衡玉想到此处,脸上的温润笑意不由得又盛了几分。 若是不知情的怕当真就把这笑当成两国结好的欣喜了,知情者却是迅速低下头,不敢再往自家殿下那里投去一眼。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前方消息不明,眼前的计划又不顺,姬衡玉难免心思烦躁,听着司礼官那抑扬顿挫的腔调更是吵闹无比。 他忍不住偏头,视线落在秦随身上,看到他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模样,微微眯起了眼。 他有后手,秦随必然也有后手。他不敢赌上所有的筹码,秦随必然也不敢赌上所有的筹码,来试一个不是必赢的结果。 秦随的后手是什么呢? 不管他的后手是什么,最后这盘棋赢的都会是他姬衡玉。 众生都是棋子而已。 听说秦随格外宠爱一个美人?等秦随落败,倒也不是不能让那个美人给他殉葬,还有沈惟舟……姬衡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因为格外紧绷,反而忽视了一些最为寻常的举动。 虽是大婚,但场内也少不得有人走动服侍,只是众位朝臣和来客都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处,等候着大婚典礼结束而已。 白承喧戴着特制面具,仗着无人敢动,状似无意地游走在朝臣和来客之间,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丢点东西,最后再由宫女将这些乱掉的地方重新布置,来收拾的人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一众大臣后面。 有些人还心怀警惕,尤其是晋国来的使节团。但看到一整天的流程也没出什么岔子,留在身后的更是平平无奇的宫女,原本提起的警惕之心也在让人昏昏欲睡的奏乐中消沉下去,只是少不得嘟囔几句穿黑色大婚成何体统。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司礼官倏地没了声响。 即便是再不知事,他也知道今日与自家陛下成婚的人是晋国九公主,姬盈盈的姓名也自然早就牢牢刻在了自己脑海中。 然而此时,他手中拿着的这份婚书上面的名字一个是秦遇安,另外一个却是沈昭。 沈昭是谁? 想起之前宫里传闻的那位被帝王藏于金屋的美人,司礼官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当即在心里深吸一口凉气。 自家陛下这是铁树开花了啊。 开花就开花吧,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不过这份婚书可是要交于礼部封存的,这这这,也不能如此李代桃僵,直白地把名字换上去吧。 那姬盈盈可怎么办? 这大婚? 到底成还是不成? 司礼官没有停顿很长时间,台下众人的视线不敢看秦随,已经快把他盯出一个洞来了。 就在他要这么糊弄过去的时候,异变陡生。 彼时姬盈盈离秦随只有几步之遥,她都已经可以看到帝王那颀长身姿和冕旒下带着冷冽的俊美容颜。 但司礼官突然停下了言语,姬盈盈也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以为还有什么礼节要完成,比如秦随此时是否应该从高台玉阶上下来,二人执手共上。 姬盈盈等得了这一时半刻,她身后之人却是等不及了。 生怕有什么变故,更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筹谋,几个扶着姬盈盈裙摆的宫女对视一眼,竟是直接从婚服裙摆之下掏出匕首,身形迅疾地朝着秦随冲了过去。 “暴君,拿命来!” 场面静默一瞬,而后乱成一团,铺天盖地的“抓刺客”犹如浪潮般汇聚在一起,瞬间成为排山倒海的声浪,将姬盈盈吞噬其中。 不断有人冲上来,也不断有人从席中跳出来,向身边的大秦官员挥动屠刀。姬衡玉这一招不可谓不狠,突遭刺客,正常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刺客冲秦随去,大部分人都去救秦随,那无人护着的孱弱官员就成了最好下手的对象。 姬衡玉就是要趁大婚血洗秦国朝堂,哪怕秦随不死,也要因着这一次元气大伤,方便他侵吞燕国之后再吞并秦国。 结盟? 不止秦随不想,姬衡玉也从未想过。 从一开始,结亲联手就是一场骗局而已。 想通这一点后姬盈盈茫然地转头看向姬衡玉所在的方向,却发现那处早已经人去席空。 病美人在线改剧本 第129节 不知道是哪边的人上来时推了姬盈盈一把,半刻前还满目野心的姬盈盈就这么狼狈地跌落在地上,像是一只滑稽的黑蝴蝶。 两边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动姬盈盈,他们都清楚,不管哪边胜利,姬盈盈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谁会相信刺杀秦随的事姬盈盈不知情呢? 秦随活着,姬盈盈必死。 姬衡玉赢了,姬盈盈也是他堵天下悠悠众口的替罪羊。 姬盈盈不愿意嫁给秦国的暴君,所以她选择了刺杀这条不归路。 姬衡玉说的。 没有人不信。 …… 与此同时,宣门关。 一望无际的战场恍若人间地狱。到处都是血,到处都可见死不瞑目的尸体和被践踏成肉泥的断臂残肢。长矛和断刀被压在尸体和泥土里,被斩断头颅的战马仰倒在地,火光烈烈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不远处还有马蹄声在不断地逼近。 齐景轩率兵一马当先,手执长戟,冷眼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敌军。高大的城墙之外,天地间仿佛都充斥着肃杀,天色暗沉,所有人都穿着甲胄,披坚执锐,目光永远向前。 眼看着已经逃不出敌军的包围圈,齐景轩眼神冷厉地转过身,看着面前大大小小身上都挂着伤口的将士。 “怕死吗!” 众将士举刀,振臂高呼:“不怕!” “想活着吗!” 众人又是一声,威震天地:“想!” 齐景轩抢过副将手中的旗帜,展开,大声喝道:“你们想活着,我也想活着,但是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身后的大秦百姓,他们都想活着,他们都应该活着!” “我们可以活着,大秦的边关不能破!” “我们可以死亡,大秦的边关不能破!” “宁可奋战而死,绝不为奴而生!”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杀——” “杀——” “杀——” 厮杀再一次开始,这一次,每个人都已经心存死志,宁可抱着对手一起死,也绝不让一个人越过自己守的这条线去。 杀声震天,齐景轩已经记不清长戟挥动带走多少人的性命,也数不清自己身上被砍了多少刀,中了多少箭。 密密麻麻的箭雨劈头盖脸而来,打到人身上就是白进红出,根根力透胸腹,一个又一个将士倒下。 齐景轩咬着牙,红着眼,拼了命。 “杀——” 以秦国的实力,就算晋国反水与燕国联手,也不至于成如此境地,那这样的唯一原因就很明确了。 盛明儒。 连着解决了不少秦国将士的险境,沈惟舟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盛明儒再一次转移阵地前找到了他的所在。 长剑“唰”的一声出鞘,剑身如秋水惊鸿映照出男人惊恐的脸庞,沈惟舟动作轻盈而果决,转瞬之间那剑尖就已经抵上脆弱的咽喉,甚至都没有时间发出多余声响,鲜血溅出,数人毙命。 一击得手,沈惟舟没有浪费时间,继续往内里走去,沿途阻拦之人悉数被斩于剑下,动静不算大,但那丝丝缕缕蔓延开的血腥气却是隐藏不住了。 终于,沈惟舟想见的那个人主动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的老者。 而刚刚也正是这个看上去不问世俗的老者,虽然不能亲上战场屠戮,但一字一句地用了数条毒计,为燕国打开缺口,在战场上扭转乾坤。 沈惟舟看着他,没说废话:“我来杀你。” 盛明儒也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良久,他看看沈惟舟的手腕,又看看沈惟舟的剑,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在与家中后辈闲聊:“早知今日竖子坏我大事,老夫早该杀你。” 长刃挥动,点剑而起,风吹过,漫天柳絮纷飞,如同暮春纷纷扬扬落下的一树梨花雪。 沈惟舟语气冷淡:“那就试试。” 长剑刺开遮天蔽日的白纱帷幔,水袖宽袍带起染血的鲜红衣袂,青年抬起的眉眼冰冷而锋利,一跃而起,一剑斩出。 盛明儒从来就知道沈惟舟在剑道上天纵奇才,也知道他比风九御更强,更适合当天算的少宗主。 但很可惜,盛明儒不需要少宗主,他需要的只不过是听话好用能随时推出去的傀儡。 所以他看着面前的青年,一边笑呵呵地摇头,一边目露凶光,眼神狠辣,以掌为刀劈出,一下一下全都冲着沈惟舟的致命处而去。 沈惟舟面色不改地迎上,剑锋闪过微光,招式好像平平无奇,又仿佛蕴含着万千大道。 满堂花醉三千客, 我有一剑,斩不平—— 世界寂静无声。 —— 秦都,望京。 来刺杀秦随的刺客一个不留,悉数就地格杀。去浑水摸鱼刺杀秦国大臣的也没捞着好,就在那群武将奋起直追,文官呆在原地之时,站在众位大臣身后的宫女突然出手,三两下就拧断一个刺客的脖子,然后神色冷凝地去救下一个。 一举一动像极了秦随留给他们的后手。 明明是秦随最倒霉,但身为皇帝还能想着臣子,最重要的是秦随这个暴君居然没有暗下毒手排除异己!无数人大喜,觉得秦随又可救药了几分,于是当即就有不长眼的跪下来,大喊陛下圣明,又被宫女不客气地打晕,冷厉地呵斥剩下的人别给陛下添乱。 朝臣自找了个没脸,摸摸鼻子悻悻地退了回去,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大方便了稳定场面。 没过一会儿,一场□□就解决了,秦随毫发无损,有几个大臣倒是当场毙命,户部尚书老神在在地瞧了一眼,捋着胡子笑了。 太后的人。 发生了这种事,结盟自然作罢,而且还要反过来追究晋国的责任。姬盈盈失魂落魄地被压入天牢,一干晋国使节全部陪着姬盈盈一起进去,只有姬衡玉不见了踪影。 但秦随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此人。 有大臣隐秘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卫寻清卫统领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心里顿时了然,同时也对自家陛下浮上更深的忌惮。 天生的帝王脑子,得罪不起啊。 线香燃了大半,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好时辰了。 就当众人等着秦随说两句就放人走,然后大家回去一起彻夜朝议商量如何拿下晋国时,秦随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被吓得两股战战的司礼官,语气不容拒绝:“继续。” 继续,继续啥啊? 都这样了陛下还想着走完大婚流程? 司礼官欲哭无泪,但屈服于自家陛下积威,还是咬咬牙,准备继续这场荒唐的、没有帝后的大婚。 正要开口拜天地,旁边的白承喧悄悄扔了张小纸条上来,司礼官展开一看,脸色登时五彩缤纷,不过私底下还是偷偷松了口气。 联系一下那婚书上的字,他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皇室秘辛,还是带桃色那种。 想必他那个编撰史书的老友一定非常感兴趣。 又可以敲一顿好酒咯。 “众卿,请正衣冠——” 虽然都不明白秦随的用意,但毕竟是自家陛下,群臣与来客还是整肃仪容,重新站位,再一次对着秦随俯首。 这次没有嘈杂的奏乐,也没有纷至杳来的刺杀,天地之间只余一片恢弘沉肃的静默,似乎是在哀悼一个帝国的陨落,也似乎是在庆祝另一个帝国的新生。 远处焰色升腾,城墙下的百姓熙熙攘攘,沿街十里点起如潮织的大红灯笼,与此处的氛围截然不同,却是真心实意期盼秦随与心上人长长久久的万家灯火。 恰在此刻,吉时已到。 “铮——” 高台之上,帝王一袭华丽繁复绣着金线的黑衣,冕旒下的俊美容色被微光映得温和,狭长凤眸里冷冽尽褪,遥遥向一方俯首,虔诚地拜了下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年似有所感地抬眸,一袭红衣绝艳,剑尖上的血滴落在地,蜿蜒着流向远处。 一行白鹭越过千帆穷尽的夕阳,耳边的喧嚣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遥远而又模糊,沈惟舟静默片刻,突然垂首。 微风穿过青年修长的脖颈,侧颊柔软的黑发落上一层瑰丽的金光,瓷白的肌肤上那一抹殷红刺眼,鸦羽般的长睫垂下,秾丽得惊心动魄。 两个人相隔千里,遥遥而立,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对拜——” 拜什么? 拜这世间无妄因果与枷锁,命运终会被自己掌握。 拜山河浩荡,四海晏清,万邦来贺。 朝野纲顺纪明,天下百姓安乐。 众生情仇皆泯,不再重蹈覆辙。 花会开一季又一季,倦鸟会归巢一程又一程,枯叶由绿变黄飞落在地,又由黄变绿重新挂满枝头。 拜此后,你与我。 月时有缺,今朝月圆。 年年岁岁不相负,长夜有明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