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难嫁(GL)》 分卷(1) 《小姐难嫁》作者:原上光 文案: 江湖人称陈半仙的陈某人是一个三教九流无所不通的江湖神棍。 某日,秦大小姐:听说你是为了秦家的钱财假扮我未婚夫故意来接近我的? 陈某人:没,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我敢发誓,若是欺骗了你,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晴天一道霹雳 陈某人,卒。 天上雷公:睁眼说瞎话,还劈不死你了。 两主角一个狡黠圆滑锋芒内敛心良善,一个天资国色心高气傲小心眼。 本文he。前期两人爱的半明半晦,后期爱的死去活来。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青醁秦玉甄 ┃ 配角:很多 ┃ 其它: 第1章 陈半仙 这几天天气还算清凉,要是往年这个时候,天气还炎热的很,可自打前段时间下过几场雨后,暑气渐退,早晚都能感觉一丝凉意了。 现在时值正午,路上车仗人马来来往往,路旁摆满了摊子,做生意的人高高低低吆喝着,不远处还有人搭了台子咦咦啊啊唱着戏曲,弄的一条街市都闹闹嚷嚷的。 靠着城墙跟下摆着一张不大的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身穿皂沿边青衣宽衫的相士,这人面上白净斯文,虽然唇上留着一撮胡须,但是样貌却极为清秀,要是仔细看,两颊上还有一对浅浅的梨窝,他气定神闲,手里慢悠悠的摇着一柄川扇。旁边立着一杆镶白边的蓝布旗子,上面大大写着陈半仙三个字。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这个时候相士注意到打东边走来的两个人。走在前边那个穿着宽大的绸子长衫,圆脸大耳,一派富贵,后边跟随的人穿着一件青蓝外褂,两人面露愁容,慢慢吞吞的走着。看这样子,这两人应该是来京城不久的外地人。 离这里往东边不过半里路便是当朝吏部李尚书的府邸。这相士低头想了一会后,嘴角不可察觉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哎,来来来,陈半仙算命,能知前程婚姻,能算生死贵贱,不准不要钱。 等那两人走过时,这相士便唰地一声打开了扇子,阁下留步,我看你行步不稳,印堂发黑,想必是近来并非佳境。 这什么意思,穿绸衫的胖子明显有些怒气,你敢胡说八道,小心我砸了你的摊子。 后面那随从忙劝说:爷,理这些人做甚,咱们还是先回去要紧。 这个相士也不恼,他慢悠悠拈着胡子,说道:阁下是进京可是来问前程? 那胖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那相士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不但知道你来京城的目的,还知道你近来诸事不顺,前途堪忧啊。 两人听了,有些犹豫的对望了一眼。 阁下既然不信,大可以现在就走,不过,看您这般人物,必不是等闲之辈,听话听音,您可不要拿自己的前程作戏。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人想了一下,还是掏出了一把铜钱,我今儿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说出个子卯寅丑来,要是不能 话还没说完,这相士伸手便将桌上的钱挡了回来,这位爷,这钱您还是收好喽。 说着他拿扇子指了指旁边的旗子,瞧见上面那仨字没?本仙知生知死,能算皇极先天数,就您这点铜子,啧啧,实在是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当然了,你要是没银子,自然也可以走人。 没银子? 这人还没从没受过这般耻辱,我像没银子的人吗?这算命的也太看不起人了!一气之下,他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锭十两雪花大银拍在桌子上,狗眼看人低,看见了没,爷我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相士拿眼睛偷偷朝银子瞄了一下,脸上一本正经道:那就请坐吧。 阁下可是南方人? 那人咳了一下,回答:正是。 相士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说道:阁下五岳端厚,肩抱日月,看你骨骼相貌,本应是大贵之像,此生必然与功名有缘,只是我看你现在气短色浮,印堂发黑,只怕 那人愣了一下,他来了京城几个月,本来是想花钱来吏部托人买个官做做,没想到钱花了不少,事情却一直不甚明朗,他伸长脖子,着急问道:只怕什么? 那相士瞥了一眼他的神色,伸出五个指头算了算,这么跟你说吧,你那贵人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之前花的那些银子,就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这那人显然急了。这,大师,那我那钱还能要回来吗?难怪自己几次去那尚书府上都见不到人。 那相士看了看他的脸色,继续说道:当然,那银子事小,关键是你今年时犯岁君,正值恶限,不但有牢狱之灾,只怕你将来祸事临头,很可能性命难保,余生,就要断送在监牢里了。 这么严重?! 这人顿时脸色苍白,连他身后的随从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相士摇头道:恕我直言,阁下今年就不该进京来,要是再家里呆着,倒也能平平安安,坐享荣华,只是,你一来京城便冲撞了帝星,先前能帮你的贵人变成恶人,若是没人替你消灾解难,恐怕你难过今年。 冲撞帝星?贵人变恶人?这难道是说自己行贿的事被李大人捅出来了?行贿朝廷命官,轻则罚钱下狱,重则抄家砍头。 一想到这里,那人已经流了一身冷汗,怪不得自己这几天总是心慌意乱的没个抓寻。 虽然说买官卖官的不在少数,可到底是件见不得光的事,当今圣上严明,要是事发,说不得就真要抄家入狱,到那时候 啧,这事光想想都害怕。 大,大师,你,你能不能再说的明白一点。这人一脸焦急。 禅机法语不得随意泄露,刚刚我说的也够多了,我看你也是不是个糊涂人,难道你还想不明白? 明,明白,大师,那你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消解消解? 相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莫急莫急,所谓祸福相依,这世间的事风云变幻,万物相生相克,所以,你只要照我的意思去做,包你能一世太平。 那人忙忙点头,大师若是能替我消除这次灾祸,便是我的再生爹娘。 相士拿出一张黄纸,拿笔在碗里涂了些朱砂,接着龙飞凤舞画了一张谁也看不懂的符。 你呢,拿这张符纸回去,今天晚上沐浴更衣焚香静默,等到夜晚子时,你就烧了它,然后化在水里喝完,本仙保证符到灾除,过了这道坎,自此之后,我保你只行好运,终身荣华富贵。 那人喜上心来,伸手就来接: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诶。相士收回手,说:慢着,你想想,本来你这年命蹇滞,我替你逆天改命,便是再收你十两银子,应该不过分吧? 还要加钱? 二十两!那人举着两个指头,这也太贵了吧! 阁下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有人是舍财不舍命,有人呢,是舍命不舍财,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行行行,加十两就十两,符纸拿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到半个时辰,双方就友好亲切的达成了这场交易。 算命先生接过钱,客气地道一声:好勒!两位走好,慢走不送。 等两人一路走远后,算命先生这才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开张发市,大吉大利! 不过还没等他笑完,街市拐角处便来了一群人。 让开让开,别挡了大爷的道! 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五大三粗,一脸横肉,手腕上还卷着一条粗大的虎眼钢鞭。 但凡在京城这地界上混的,没有谁不知道这个人的,这人便是响当当的京师庞老虎,是这里的一霸。这些做生意的,除了要交给他们保护费外,还时不时要遭受他的欺凌,京城里龙鱼混杂,什么人都有,可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混蛋。 真是冤家路窄,趁那些人还没看见自己,这个陈半仙眼疾手快,没一会就收拾了纸笔旗子,一溜烟走远了。 日头已经出到了晌午,离着这里不远处有一棵大榕树,树的后边有几间破败的院子,这里住的都是些穷苦无依的一些人。 这算命先生进了中间一个院子,转身便关好了门。 进了东边一间屋子后,他便打了盆水,洗过脸,然后慢慢撕下粘在唇上面的胡须,重新绾了头发,等换了一身衣裳后,一个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已然变成了一个娇娥娘。 陈青醁翻出刚刚到手的两锭雪花银子,心情大好。 她哼着小曲,把东西一一收好,这才泰然自若的出了门。 院子的西边住着另一户人家,陈青醁刚走到院里,正好一个妇人端着个笸箩出来了。 哟,陈姑娘,你这是又要出去啊。 陈青醁笑得灿烂:可不是,出去吃点东西,这不都晌午了么。 那还出去吃干嘛,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些饭菜,你一个人也不打火做饭,好歹在我这里将就一下得了。 不麻烦了,徐嫂,我下午还有点事。 行行,那你去吧。 街市上依旧热闹,刚刚那几个搭台唱戏的哐哐哐敲了几声锣鼓,接着就喊到:各位大爷们,我们第一次来到贵宝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手到跟前,休叫空过。 下面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拿着一个掉了漆的盘子一路举过来,四周围着看的人陆陆续续赏了些钱。 谢谢,谢谢大家。 小姑娘转了半圈,刚好走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面前,这人正是恶霸庞老虎,他瞪着眼睛,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敢跟我要钱! 接着一手抢过装钱的盘子,大手一抓:来我这地头上卖唱,还敢跟我要钱,反了你了,这些就当你们孝敬大爷我了。 那几个唱曲的见遇到了霸王,一个个吓得连声也不敢出,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把钱抢去。 那个小姑娘瘪着嘴巴,看着那人把装进一个袋中,却倔强的站在那人面前不动。 庞老虎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举起手亮出了手腕上的钢鞭,吼道:还不快滚! 小姑娘吓得全身一抖,跟着就害怕的哭了起来。 那些远远围观的的人害怕惹祸上身,纷纷转身离开了。 不远处的陈青醁看到这一幕,她嘴角一抿,放下正挑着的几样点心朝着那几人迎面走过去。 哟,这个小娘子长的不错。 庞老虎看见朝他走来的人,一脸□□的调戏着。 瞧这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陈青醁低着头,一副羞羞怯怯不敢抬头的模样。 这谁家的小娘子呢,过来给大爷我仔细瞧瞧。 说着庞老虎伸手就要往她身上摸,陈青醁一扭腰,躲过了那双大手。 庞老虎哈哈一笑,看看,害羞了,诶,诶,别走啊,大爷我带你去吃酒,哈哈哈 陈青醁背过身便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将到手的钱袋藏进了袖中,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 第2章 君子爱财 围观听戏的人早已散开了去,那几个唱戏的无精打采蹲在地上收拾东西。 那小姑娘抱着那个空盘子,瘦削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哭的很是伤心。 陈青醁走到她面前,将刚刚得手的钱袋放进她手里:别哭了,看,这些钱是你们的。 小姑娘抬起头,眨了眨满是泪水的眼睛,陈青醁伸出手指嘘~了一声,把钱收好,别让人再抢了。 小姑娘终于展开笑脸,用力点了点头。 唉!这年头做坏事容易做好事难呐。 她刚感叹完,后面一双铁钳般的手便抓住了她的肩。 陈青醁心里一惊,不好。 来人手上劲道大,看来是个练家子。 不过陈青醁也不是吃素的,她身形一晃,似凤翻身,挣脱那人的手后立马回手就朝那人面上招呼去。 那人赶紧后退一步,急忙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停停停,我是你四叔。 陈青醁其实转身时就看清了来人,她险险收回了手,笑了笑:四叔,怎么是你? 冯老四有些讪讪的,刚刚差点被她废了一双眼睛。 青醁啊,走,四叔请你吃饭去。?? 陈青醁站着没动。 冯老四:瞧瞧,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这个做四叔的,难道请你吃顿饭都不成,走走走,咱们今天就去桂香楼。 冯老四一向抠搜的厉害,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不过,这送上门来的,自己不吃白不吃。 既然四叔请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青醁也不客气。 这桂香楼在京城里虽然算不上豪华,但里里外外布置的很是讲究,来这里吃上一顿,也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陈青醁跟着冯老四上了二楼,一个肩上搭着堂布的伙计招呼着:二位这边请。 冯老四拣了一个靠窗的僻静座儿,两人对面坐下。 二位,你们吃些什么?伙计擦着桌子殷勤问道。 冯老四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先上半斤炒猪肉,一盘素油拌豆腐,一碗青菜。 还真是抠门! 陈青醁微微一笑,问店小二道:听说你们这里烧鸭不错。 小二:客官好眼力,我们这里的招牌菜就是烧鸭。 哦。陈青醁道:那行,先来半只烧鸭,另外,卤鸭胗,拌鸭爪,糟鸭心,各一份,鸭肠要炒的,再来两个热菜,一条红烧鲤鱼。 分卷(2) 冯老四心疼不已:我说青醁,咱们就两个人,要这么多菜怕是吃不下吧。 这样啊,那就再来两壶酒,反正时间还早,咱们坐在这里慢慢聊。 冯老四无奈,只好对小二挥了挥手说:行行,你们快些上菜。 店小二下去了。 咳咳。冯老四清了清嗓子,开口了:青醁啊,是这样的,今天找你来呢,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您说。 冯老四倒了杯茶,四叔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外地人,这人来京城是寻人的,说是他伯父打发他来找一个姓容的老爷,这容老爷早年间是咱们这里的一个不大的六品官,这人和他伯父是几十年的老相与了,两人还因此定了儿女亲。 陈青醁边听边剥着花生,嗯,后来呢? 这个人姓秦,从江南那边来的,他那伯父是江南有名的大财主,听说六年前江南闹水灾,他家一家就足足放了三个月的赈,后来朝廷实在拨不下那么多银子,还是官府老爷去秦家借的银子,啧啧,整整二十万两雪花白银,你想想,这秦家该是多有钱。 陈青醁: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冯老四:你先听我说完,这个秦老爷呢,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和容家定亲的那个,那个容老爷子其实早几年就死了,剩下了这个容少爷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现在问题是那秦家小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这个秦少爷来一趟京城,总要回去交差的,可人没找到不行,所以他就想了个办法 陈青醁知道了。 狸猫换太子。 反正那秦老爷还是十几年前见过那容少爷,现在那人长什么样,谁又知道。不过,要想冒充那个容少爷,首先得会说中土官话,那秦老爷以前在京城呆过几年,不会说官话不行,第二,得要脑子活,心机要灵巧,不然很容易露馅,第三,年纪要相当,那姓容的今年十九 慢着慢着,所以~四叔,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冯老四看着她,还不明白,这个容少爷,就你了,非你莫属。 笑话,我可是个女的。 这冯老四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冯老四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这怎么了,既然都是假的了,那就再假一点又如何,况且你只要和那秦小姐拜完堂就行了,又不叫你真和她洞房。 陈青醁扬扬眉,既然这样,这事也容易。 而且,那秦少爷说了,事成之后,他会给咱们这个数。说着伸出手张开五指,又翻了一下。 一千两? 一万两!咱们两个一人五千,你想想,要是咱们有了这银子,谁还在这里混啊,到时候想要什么有什么。 一万两? 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吧?陈青醁可不傻,这个姓秦的另外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冯老四道:你管他干嘛呢,反正你只要和那个秦小姐拜完堂,剩下的事,自有秦少爷安排,咱们只管收钱就行。 陈青醁道:四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里面有什么事可别瞒我。 冯四见瞒不过,便压低了声音说道:秦老爷膝下无子,就这一个女儿,这秦少爷呢,虽然平常帮着秦老爷做事,可那秦老爷一直对他看不上眼,照这样子看,这秦家的家产,秦少爷怕是也分不到什么的。你想想,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眼看着这么大的家产拱手送给别人,搁谁心里也不乐意不是。 陈青醁懂了,意思是这个姓秦的想谋秦家的家产。 秦家就没别的人了?那秦老爷嫡子没有,庶子难道也没有?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侄子来争家产啊。 听说那秦老爷以前是有一个小儿子的,不过好像几岁上得病死了,秦家有钱是有钱,可人口却不旺,秦老爷一妻一妾,拢共就剩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这么个境况,这秦少爷也起不了这个心啊! 那倒也是,那秦少爷的意思是要咱们让那秦小姐人财两空? 人才两空算什么,你放心,斩草要除根,反正到时候,连那秦小姐也得死,等她魂归西天后,除了天知地知,保管谁也不知道这事了,神不知鬼不觉,这事便一了百了了。 果然好计谋!不但要谋人钱财还要害人性命,还真是个天衣无缝的好计谋。 陈青醁啧啧称赞道。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只是求财,还能管别人的生死。冯四不以为然。 这时店小二端了菜盘过来,冯老四只得闭了嘴。 店小二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将酒菜一一摆好了。 两位客官慢用,有什么事吩咐一声。 陈青醁拿起筷子,不紧不慢挑着菜吃着。 行了行了,你先下去。 冯老四一直看着店小二走远了,这才问:怎么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陈青醁拿筷子点点盘子,道:嗯,这烧鸭火候正好,外焦里嫩,香脆可口,四叔你尝尝。 冯老四着急,你倒是给我句话啊,去不去? 陈青醁看着他,说:这事,我不去,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冯老四眼睛一瞪,大声道:什么?这么好的事你既然不去?你想做什么,啊,去街上给人打卦算命?你也不想想以后,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在街上混饭吃! 陈青醁正色道:四叔,我有我的规矩,这事,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话说到这里就僵了。 你~好,好。冯老四气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冯老四见她无动于衷,气的眉毛胡子都差点竖起来。他那个徒弟倒一心想去,只是那小子心术不太正,人也不够机灵,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来找她陈青醁。 唉! 青醁啊。冯老四无奈,你就再想想好不好。 他伸手给陈青醁倒上酒,我这也不是为你好么,你是我大哥一手带大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死去的大哥份上,你就当是帮我了,唉!想当初,大哥领你回来的时候你才三四岁,他是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又来又来! 陈青醁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冯老四每次说不动她便要用这一招。 四叔,咱们在江湖上混,也要讲道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太伤天和的事情我是不会碰的。 有伤天和?冯四这回是真生气了,陈青醁,我告诉你,那姓秦的铁了心要谋秦家的家产,到时候那秦家一个人都留不下,我倒是还想着替他们留个全尸呢,我怕什么!这事要算起来,还真算不到我的头上,怎么着都是姓秦那小子在前面顶着!你不做,有的是别人做,到那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狗屁道义!什么是有伤天和! 陈青醁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第3章 下江南 冯四还在气:道上那些心狠手辣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什么事干不出?跟我讲道义,就算真要下十八层地狱,也还轮不到我冯四! 陈青醁放下筷子。 四叔,我们几号动身? 冯四大张着嘴巴,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是问你几号动身,我也好准备不是。 这是同意了? 冯老四那拧着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陈青醁笑了笑,笑得脸上一对梨窝都出来了,您别动气,我刚刚和玩笑呢,为利来为利往,咱们不就是为了钱财么。我就是再傻,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是不是。 冯四喜不自禁,好说好说,要不说你机灵呢,这回咱们两个联手,事情哪里还不能成的,来来来,吃菜吃菜 陈青醁也殷勤道:四叔,这鸭肠真是不错,脆,来,你尝尝看。 既然那秦家老爷小姐横竖都是一死,这生意与其让给别人,还不如自己接了。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陈青醁最后要是拿了这钱,再做个好人把他们父女二人性命救了,一举两得,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多赚不少银子。 陈青醁一想到这里,她简直就佩服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一来,这笔钱自己拿的是再心安理得不过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等结完帐出来,已经到了下午申时一刻。 出了西街门,陈青醁就看见有个穿格子布衫的人急急忙忙往一边跑去。冯四眼疾手快,几步跨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人。 你小子干嘛呢?急慌慌的跑什么跑! 没,没跑什么,师父,你怎么在这? 那人结结巴巴说完,又朝陈青醁喊了一句:师姐。 这是冯老四的徒弟阿顺。 陈青醁一向不参与他们师徒的勾当,便对冯老四说了一声:四叔,那你们忙,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还不等冯老四回应,她转身便走开了。 两天后,等冯老四约陈青醁再见面时,她就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秦少爷。 临江的一间茶楼,两人上去的时候,那秦少爷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秦少爷,久等了。冯老四笑着说道。 这个秦少爷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面白,方脸鹅眼,一身的锦衣绸服,头上玉冠盘金朱缨垂颌,一派富贵公子做派。 陈青醁心里暗道:高颧横眉,两目闪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她?秦天望眼睛看着陈青醁,问冯四。 正是正是,大家坐,小二,上茶。 几人落了座,既然是谈生意,陈青醁也不客气,秦少爷,既然价钱你和四叔都商议好了,我也没话可说,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按道上规矩,咱们该先收一成银子,你看你是付现银子呢,还是给银票 秦天望脸上一抽,什么?事都还没办呢,你就想先收钱? 冯四赶紧上来解释道:秦少爷,是这样的,要是赏金少的话,我们一般先收二三成,便是五成,那也是有的,若是赏金多的话,这一成已经是最低的了。 这一成就是一千两。 秦天望有些不信:你们该不是想讹我吧。 陈青醁皮笑肉不笑,讹你?秦少爷,这千里迢迢,万水千山的,光是这一路的费用得要不少吧,我们替你做事,难道还要自掏腰包?况且,去了江南,不说别的,平常一些零用你总得开销给我们吧。你要是不信我们的话,趁早说好,你也可以另请高明不是。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秦天望可不傻,他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甘心,一千两不是小数目,既然这样,那就先给五百两,再要多,我可没有了。 纹银一千两,一文钱也不能少。 陈青醁寸步不让。 你秦天望被她气的不行。 冯老四忙打圆场:秦少爷,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是钓个鱼也得用给几粒饵食吧,这点钱对你来说能算什么,况且,这钱你也不是白白花出去的,你应该往长远想想,自己将来能得多少富贵,是不是。 秦天望张着嘴,把刚刚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们可要把这场戏演好喽,要是演砸了 秦少爷,陈青醁打断他的话,拿人钱财,□□,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帮你做到,但是,你我只是合伙人,你也别在我跟前摆什么少爷款,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还有天理吗! 秦天望一脸扭曲:我可是出钱的主儿,你,你,你 冯四赶紧道:秦少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她这人说话就这性子,咱们商量正事要紧,毕竟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咱们都相互担待一些。来来,你坐,坐。 从京城下江南,路上万水千山,现在这个时候走,路上也好走不少,要是再过两个月,河里的水一上冻,船走不了不说,就连陆上也难走的动。 陈青醁带着包裹出城门时,那个秦少爷和冯四早已在路边等候了。 这天天气挺好,天上几行大雁,高高低低的掠过云层往南边去了。 一行一共九个人,八骑高头大马,一乘轿子。 一路上早起打火做饭,晚上找客栈歇息,晓行夜宿,这样一连过了十几个州县之后,到南京地头上,改坐大船,日夜兼程往江南赶。 有时陆路山路,有时水路,两个多月后,一行人终于进了江南地带。 贇州城地处江南富庶之地,虽然已经入秋,但气候格外宜人。城外四面是山,青山巍峨,但城外四周地面却广阔平坦。从翠鸣山蜿蜒过来的翠河横贯整个贇州城,这里风景优美,山川明丽美不胜收,除了偶尔有几伙不成器的草贼下山扰民之外,日子还算过的太平安宁。 现在正值午后,城内热闹繁华,人来人往。沿着护城河向南,离河湾不远有一座飞栋画云的大宅院,碧瓦朱檐,气派非凡,就连门上的铜环也擦的明光铮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 此时在这座宅子的后院里,一个穿着葱绿色裙衫的小丫头正端着一盘洗好的桃儿往里走。 一个年老的嬷嬷看见了她,便喊起来:哟,你这桃儿是才从王母娘娘那摘的吧,可不容易。 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道:嬷嬷,你可真会说笑,我还能上天去不成。 安嬷嬷作势扬起手来,你个死丫头,叫你去洗个桃儿半天不见人影,还回嘴,看我不打你。 小丫头笑着躲开,嬷嬷你别急,我还留了几个大桃给你,等会你吃的时候呀,可别把牙磕掉了。 好你个小丫头说着安嬷嬷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等我和你算账就是。 分卷(3) 秦玉甄今天起的有些晚了,早饭也没有吃几口。 小姐。小丫头卉儿打起帘子,说:这桃儿洗好了,你快尝尝。 秦玉甄云鬟半整,懒懒散散地躺在榻上,放那吧,现在又不想吃了。 卉儿:我的小姐呀,你看你,刚梳的头发,又乱了。 秦玉甄白了她一眼,伸手抿了抿头发,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出门。 卉儿赶紧找梳子,小姐,老爷不是说了吗,算着日子,姑爷好像就这两天到,你说万一姑爷来了,老爷叫你去见客,你要这个模样去了,那老爷还不叫人打死我呀。 秦玉甄扭过身子,什么姑爷,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这样上赶着叫人家去了,还知不知道羞了。 卉儿道:谁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那个容公子早就被指腹为婚的,这是天注定的姻缘,早叫晚叫又有什么差别。 什么天注定的姻缘,都没见人长什么样呢,要是本小姐看不上,就算是玉帝下凡也没用,等人来了,你可别乱叫,否则,看我不撕你的嘴。 卉儿没办法,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十里青松,一江流水。 进城没多久,日头也渐渐偏西了。 秦府正门前,有人远远看见了一行车马过来,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人立马高喊着:快去禀报老爷,堂少爷他们回来了。一边几个人赶紧奔了过来。 秦天望最先下了马。后面一匹青骢马,马背上是一个眉清目秀身穿锦缎长衫的年轻公子,这人气质淡雅随性,虽然衣着不是很华贵,但看上去斯斯斯文文天然一段风韵。 几个仆役机灵又有眼色,立马赶着上来行礼。 见过容少爷。 见过容公子。 陈青醁翻身下了马后,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堂少爷,容公子,老爷等你们几天了,今天早上才念叨着大概快了,果不其然,这不就回来了。 去禀报老爷了没有?秦天望问。 去了去了,老爷大概已经知晓了。 一行人才踏进前院,秦府已经得到消息的丫鬟婆子小厮就四面八方争着跑来观看了。 你们快看,快看,那个,就是那个。 让开点,我瞧瞧,啊哟,咱们府上的新姑爷长得可真俊。 是吗是吗?让我也看看! 哎哟喂,你们别挤啊,我的脚 一群丫鬟在假山后挤成了一团。 看到这架势,本来还想好好看看这庭院的陈青醁只好收回目光,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第4章 第一次见面 秦家老爷秦仲崑这时已经在厅里等候了。 秦天望进门后就去秦老爷跟前行了一个礼,伯父。 秦老爷点点头,然后看向陈青醁,这位定是 陈青醁上前做了一揖,晚生容醴,拜见世伯。 秦仲崑呵呵笑道:贤侄少礼,你们路上辛劳,先坐。 陈青醁直起身,秦仲崑便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时间过的真快,想当初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刚刚学走路的小童,没想到一晃不久,你就长这么大了。 秦老爷回忆起往事,声音就不觉带了点哽涩。 秦天望站在一旁,对陈青醁使了使眼色。 等秦老爷稍稍平静了一点,陈青醁这才开口说道:家父生前也时常念叨起伯父,只是山长水远,总不能见上一面,这也成了家父毕生的遗憾。 秦仲崑深深叹了一口气,眼角都带出点泪来,世事难料,谁知道你父亲竟一病去了,要不是今年派人去这趟京城,我还不知道我这个老兄弟已经撒手人寰了。 他自顾自的感怀了一番后,又问道:你父亲过世后,你一个人在京城独自生活,怎么也不早些过来找我。 陈青醁说道:晚生先是有孝在身不便远行,后来服满后又要处理家中事宜,所以总没有时间来。 秦仲崑点点头,说:这倒也是,你一个人,家里处处也要亲自去打点。 说完,秦老爷又接着问了些家事,这些都是秦天望早和她对证好的,所以陈青醁回答起来自然滴水不漏。 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后,秦老爷想起了什么,问:可有在念书?你考功名的事怎样了?我记得你六岁从师上学,十五岁时便补入廪生名额的。 那个容醴后来人都下落不明了,这科考之事肯定是没有以后了。 陈青醁想了一会,说:说来惭愧,晚生自从补入禀生后,父亲便渐渐病重,加上各种杂事缠身,所以学业就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话没说完,秦老爷已经心领神会了,这没什么,这功名之事本就没那么容易,你年纪轻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这贇州城里,我认识的大儒倒还是有几位的,你这几天休息好,改天我带你去拜访拜访他们,以后多少对你能有些帮助的。 什么意思? 秦天望抬起头,和陈青醁对视了一眼。 当年你父亲在时,便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家世代腐书网,入仕做官才是正途,虽然你和甄儿有庚帖媒妁之约,但我也不能耽误了你,算起来你们明年四月份才正式成亲,剩下这大半年的时间,你自可以好好用功读书,有了他们的指点,将来也好考个功名出来。 读书科考?! 这下不但秦天望急了,就连在门外头站着的冯老四也急了,这陈青醁虽然打小聪颖,杂七杂八的书也看了不少,胡说八道起来也头头是道,但是真要和那些大儒正儿八经讨论什么狗屁书画诗词经史子集,一次两次大概还能应付,但时间一长,那肯定得露馅。 两人正急得火烧火燎,现在就是临时抱佛脚也不灵了,百密一疏,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上面来呢。 陈青醁想了一会儿,站了起来道:世伯的好意,晚生心领了,只不过这事却不太妥当。 秦老爷不解道:成家就得立业,这有什么不妥的? 世伯,您也知道,家父自幼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辅国安民。可是事与愿违,当今朝中昏聩,贪官横行。家父感恨伤怀,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陈青醁一边在心里快速的组织着语言:他一介穷京官,独守清贫,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覆庇百姓,一直到死,他都没能施展半分抱负。晚生不才,当初虽有意考取功名,无奈家父已经心如死灰,他不愿意我再入仕途。所以,这么些年来,晚生一直不敢违逆他老人家的心愿。如今,晚生已是再无意富贵功名,若是世伯再提此事,不单是予我为难,只怕父亲在天之灵,也不能安心。 好!好! 刚刚还紧张不已的秦天望听到这里差点拍腿叫起来。 这招好,不但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还堵了以后秦老爷子让她考取功名的后路,一举两得。 秦老爷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那容老爷子一生郁郁不得志,想来也是怕儿子再走上和他一样的路。 既然,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我也不好再强求你,不过,好在那些事情也过去了,你也别太伤心。 秦天望和冯老四都松了一口气,气氛终于轻松了一点后,于是秦老爷问起了这一路的风土人情。 这边厅里热热闹闹,后院早有人报信去了。 卉儿那丫头早已急不可待,她急急忙忙给秦玉甄找鞋子找帕子。 小姐,你倒是快一点啊,人家都来半个多时辰了。 急什么,他来就来了,晚去一点,他难道还会长翅膀飞了不成,嗯,这簪子颜色不好,再换一个试试。 卉儿无奈,小姐,你是不急,可老爷还等着呢。 磨磨蹭蹭,好容易换了簪子又换了耳环,秦大小姐这才不紧不慢袅袅婷婷出了门。 前厅里,几个人正谈笑风生,管家何义过来低声说道:老爷,小姐来了。 哦,甄儿来了,快让她进来。 陈青醁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秦玉甄走到门口时便放慢了脚步,卉儿跟在后面,脖子早伸出老长了。 秦玉甄进来厅里,先去给秦老爷行礼,女儿见过爹。 秦老爷满脸笑容,指着陈青醁说道:甄儿啊,这位就是爹常给你提起过的容家公子容醴。 秦玉甄这抬起头,向那人望去。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窗外天气很好,满地的阳光明媚。陈青醁因为赶路赶的急,所以身上只穿了一件白罗圆领凉绸衫,腰间一条青鸾带,脚上穿一双薄底的京靴子。她五官清俊白皙,衬着这一身简单的装束,看上去倒更似一个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的少年郎。 秦天望向陈青醁使了个眼色,说:容少爷,这位就是我一路上和你提及的秦小姐了,玉甄,你看,人我可是给你带回来了。 陈青醁抬手作了揖后,客气地对着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秦玉甄一身银红绣的海棠裙,脸上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但然光彩照人。 她此时手里抓着一方绣帕站在那里,袅娜纤腰,琼姿玉骨,天生的一副美人姿态。 陈青醁心里想:先前就听秦天望说这秦小姐玉质娉婷,有沉鱼落雁之姿,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 秦玉甄见陈青醁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她便微微垂下眸光,曲腿福了一福。陈青醁见状又赶紧抬手还了半礼。 秦老爷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你们都坐下吧,都是年轻人,也别太拘着了,来人,快给小姐斟茶。 秦玉甄走到一旁坐下,卉儿忙递了茶杯过来。 陈青醁看了一眼秦天望,又看了一眼秦家小姐,心想,这两人虽然不是一个父母所出,但好歹也是关系亲近的堂亲,可这相貌也实在差的太远了。 秦玉甄捧着茶杯,余光见那人老是盯着自己看,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而陈青醁无视她的目光,她一向帮人看相多了,见了感兴趣的人总忍不住要仔细打量,她不单看首饰衣着,还看仔仔细细看她眉骨唇腮,头发肩膀,从头往下,一直看到脚。 被人这样肆无忌惮盯着,秦玉甄早已心生不悦,她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裙底的绣鞋,心里冷哼一声:这姓容的真是好生无礼! 其实秦老爷也察觉到了,他假装咳了一声,找了个话题问道:你们这次回来的路程有没有走奉州府过?我当年去奉州府的时候,那里有个高僧正打算在金垣山上建一座寺庙,也不知道当年那座寺庙还在不在? 秦天望一下来了兴趣:伯父,你还别说,我们这次正好从那里过,那寺庙好像叫作金光寺,对,就是金光寺,那家伙,比咱们这里的大圣庙可热闹多了,一天下来,少说都能收上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而这边陈青醁依旧盯着秦玉甄,她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心里想的却是:啧啧,虽说人生百年总归一死,但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要是就这样被人害死了,岂不太可惜 秦玉甄双手紧握着帕子,心里沉着气,虽说她和眼前这个姓容的早就定了亲事,但两人不还是没有拜堂成亲么,他这一副毫不顾忌的登徒子模样着实令人生厌。 她偏过头,迎向陈青醁的目光,杏眼一横,使劲瞪了陈青醁一眼。 第5章 洗尘宴 被人嫌弃的陈青醁尴尬的收回目光,气氛有顿时有些难堪。 虽说少年慕娇娥是人之常情,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这么着也不太像话。秦老爷转过头来:咳咳,贤侄,你觉得这金光寺如何 呃陈青醁听秦老爷问她,只好开口道:奉州府风景辽阔风物宜人,那金光寺香火的确很旺盛。晚生当时去的时候正是午后,上了山,只见那山门外云封山顶,一路上去,白石堎嶒,凿字做碑,寺里钟声杳霭,进门正殿上就是三尊大佛,连两边的十八罗汉都是塑金之身,阿弥陀佛,那藏宝阁,讲经堂,崇阁巍峨,高屋建瓴,确是块仙家境地 既然要假扮那个饱读诗书的容公子,陈青醁只好把这迂腐进行到底。 嗯嗯,不错,秦天望心中暗道,这姓陈的果然有一套,说起话来很像那么回事,怪不得那冯老四一定非她来不可。看来,这事不成都不行了。 秦天望得意洋洋,他看了一眼正喝茶的秦小姐,秦玉甄啊秦玉甄,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爹,要不是他一意要把家产留给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出此下策。 哈哈哈一想到将来秦家庞大的家产就要落到他的手里,秦天望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陈青醁说着说着,不由就说到了佛法上面,秦老爷听得入神,不时点头表示赞同,他秦家虽然富贵荣华,但到了这个年纪,他对这些佛事也格外上心起来。 当初晚生在善法堂里也见过大师一面,虽然时间不长,但晚生还是受益匪浅,不过正如大师所言,在佛前烧香静坐久了,也能明心见性,要是缘法凑巧,大概多少也能参透一些 陈青醁声音清亮动人,才思隽秀,清明流畅说的那叫一个风采飞扬,秦玉甄听了半天,忍不住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抬头朝那人看去。 陈青醁微微偏着头,认真的和秦老爷说话,她说话时神情专注,秦玉甄的目光落在她侧脸处。陈青醁的耳朵细软白皙,头上乌鸦鸦的一头头发用束发冠着,偶尔脸上的酒窝一动,便好似风扫薄云,云开万里见清光,秦玉甄一直看了她好几眼,才低下头去。 一晃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厅里厅外开始陆陆续续上了灯。算着时间,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候,管家何义进来,他低声问秦老爷:老爷,厨房刚刚来问,酒菜都已经预备好了,咱们是现在就摆席,还是再等一会? 时间也不早了,现在就摆吧。说完,秦老爷又想起什么,今天别的酒不要,你去叫人把窖里收的那瓮青花酒拿来。 这瓮酒是秦老爷收藏了几年上好的青花酒。平时就算府里有宴席,老爷子也舍不得拿出来,今儿怕是真的高兴了。 分卷(4) 何管家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没过多久,一桌丰盛的酒席便摆好了,百味珍馐,专为一行人接风洗尘。 秦老爷坐了上席,左边是秦大小姐,正对面是陈青醁。 对面的秦玉甄明媚娴雅地坐在桌边,旁边卉儿手脚麻利的给她布菜。 秦老爷招呼陈青醁,来,贤侄你尝尝我们这贇州府的青花酒,看看味道怎么样。 丫鬟倒上了酒,陈青醁端起杯子慢慢尝了一口后,说道:入口香醇,回味绵长,确实是好酒。 秦老爷哈哈一笑,好,看来贤侄也是懂酒的,来来,今天大家同喜同乐,咱们不醉不归! 陈青醁酒量一向不差,不过这老酒入口绵爽,可后劲大,要是自己喝醉了,怕是要坏事。酒过一巡后,她便趁着秦老爷不注意拿起杯子,向秦天望丢了一个眼神。 秦天望反应过来,忙举杯站起来道:伯父,侄儿敬你一杯。 伯父,侄儿再敬你一杯 有人在前面顶着,陈青醁便斯斯文文的坐着吃菜,一桌的珍馐佳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鹿肉熊掌应有尽有,南方的菜和北方不同,陈青醁除了不爱吃鱼,其他的菜肉蔬果都还适应。 贤侄,你也别光顾着吃菜,来,咱们再干一杯。 秦老爷已经喝的红光满面,秦天望拿起杯子,仰脖一干而尽,陈青醁眼观四路,只将杯子抿在嘴边沾了沾,便放下了。 秦老爷自然没有留意,而坐在陈青醁对面的秦玉甄却看的一清二楚。 陈青醁拿起筷子,突然见对面的人看着她,她一愣,随即便展眉一笑,对着秦玉甄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 秦玉甄收回目光,吩咐卉儿:这鹿肉怪腻的,先拿开。 陈青醁见秦美人没有拆穿自己,不由得又展开了笑颜。 秦老爷打了一个酒嗝,向着她说道:听天望说,你这次来,身边只带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家人来,可,你家中那些老家人,我之前都有见过的,怎么这个,我看着眼生? 秦老爷先前在京城时和容家来往亲密,容家的那些老下人他自然都是知道的。 怎么突然想起问起这号人了。陈青醁想了想,说道:是这样的,自打父亲过世之后,家里的仆役也散了许多,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也辞馆回去养老了。这个冯四虽然来容家的时间不长,但里里外外做事还算稳重,所以晚生想来想去,也只有带他来最妥当。 原来是这样。秦老爷点点头。 秦天望喝多了,他大着舌头说道:伯父,我,我这次去京城带的人也多,容少爷这边,多几个,少几个也没什么妨碍。 酒过三巡,连秦老爷喝的脸红脖子粗了,秦玉甄叫人熬了浓茶过来,她亲自端着茶盏过去,爹,你先喝茶,下回该少喝点酒了。 秦老爷笑呵呵的接了过去,我今天是高兴,难得喝的这么痛快,甄儿放心,你爹我还清醒的很。 说着他对着陈青醁说道:贤侄啊,以后,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这里虽然不比京城,但什么都是现成的。 陈青醁笑了笑,晚生不通庶务,一切由世伯做主,只是劳烦世伯操心了。 秦天望凑了过来,容兄说什么客气话,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嘛。 陈青醁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 一家人?谁和你是一家人! 秦天望一路上受够了她这种假笑,真是自讨没趣,他嗤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 这酒果然后劲大,不到一会儿,秦老爷就醉的不省人事了,秦玉甄叫人扶了老爷子回房歇息。 陈青醁酒没喝多少,所以只有她最清醒。 到这个时候,这酒宴也该散了。秦玉甄向何义道:何管家,领容少爷去南院歇着。 说完也不看陈青醁一眼,吩咐卉儿:咱们回去。 陈青醁看着她款款而去,不免嘀咕了一声,我还是客人呢,临走了,也不和人说两句客套话。 丫鬟们收拾了残席,何义叫人进来搀着喝醉酒的秦天望回房,然后亲自领着陈青醁往南院走去。 秦家的宅院修建的很是很气派,上了灯后,一色的水磨围墙,里面处处流光溢彩。 容公子,你留意脚下,这里石阶多。 走过一条长长的游廊,又是一道宽宽的青石板路,陈青醁一边走一边慢慢看,弯弯曲曲走了好半天,才来到了南院。 南院前面是一个大莲花池子,过了一座小小的石桥便到了。 一间大大的青墙院子,进去后正前面是坐南朝北三间正房。秦府人口不多,因为南院隔着花园后面的莲花池子,所以一直空着,前几天管家何义安排了人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又重新用油刷了门窗,添了箱柜日常用品。 进了院子,何义安排人手下去,拱手对陈青醁说道:容少爷,这里不常有人住,虽然都收拾好了,但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你见谅,有要用的东西少了,尽管和下面人开口。 陈青醁客气道:何管家费心了。 何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去了。 那个冯老四站在门外,等看见他走的远远后,这才进了屋。 屋子里面阔朗敞亮,靠墙立着大大的红木槅子,上面错落有致摆放着一些古董玩意,槅子两旁各摆放着一樽紫铜鎏金大鼎。 陈青醁正歪着头在槅子前一件件看着。 四叔,四叔你来看看。 陈青醁小心拿起一个玉磬。 冯老四凑过来,咂咂嘴,说:这可值不少钱。 还有这个,正德年间,素三彩的。 冯四接过来,嚯,还真是好东西,这细颈圆底瓶是青白釉的,看看这釉面,这成色,这要是搁在京城,不知得卖多少银子。 他拿着瓶子凑近灯光看了又看,啧啧,这么好的东西都随便摆在这,怪不得那秦少爷眼红这秦家的财产。 陈青醁又拿起一个碧绿的磁盘,说:四叔,今儿晚上那秦老爷问了一句你的情况,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但往后,你自个要要注意一点,千万别露出什么破绽了。 第6章 安嬷嬷 冯四皱着眉嘀咕道:这秦老爷好端端的怎么就问起一个下人来了? 陈青醁把今天进秦府后的事回仔细想了一遍,倒也没发现哪里出了差池。 四叔你也别担心,这主家要换下人也是常事,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他大概也就随口问问。 也是,那个秦天望从秦老爷子那里知道不少容家的情况,只要自己言行小心,事情应该也不会有差错。 冯老四暗自思忖了一会,刚要说话,只见两个丫鬟抱了几件衣裳过来,容少爷,热水都已经烧好了,请过去沐浴更衣。 这一路风尘仆仆,汗流浃背,陈青醁早就想好好洗个澡了,她把东西放回去,直起了腰,走吧。 这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房檐下亮着灯,这浴房在正屋后面,沿着左边的厢房一路过去就到了。 浴房外是两级石阶,进了门,正中是一副十六扇紫檀镶嵌的落地屏风,里边浴桶热水什么的都已备好了,墙角跟上还点着几支蜡烛。 陈青醁绕过屏风,刚要脱衣服,没想到两个丫鬟竟然也跟进来了。 陈青醁只好停下手,诶,我说,你们两个不出去,我,我怎么脱衣服?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丫鬟回道:容少爷,我们是专门伺候你沐浴的。 洗个澡还要近身服侍,这高门大户还真是讲究。 这水都倒好了,剩下的什么也不用管,你们先出去,在外面等着就行。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没动。 陈青醁没法,她总不能当着俩丫鬟的面真脱衣服吧。于是她故意板起脸来,有点生气道:哎,还支使不动你们了,叫你们出去都不行,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容少爷,这是咱们府上的规矩,要是让安嬷嬷知道我们偷懒,可是要挨罚的。 陈青醁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回:奴婢叫翠竹。 翠竹是吧,咳~你们也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既然你们是来伺候我的,那是不是就得听我的话,这样,你们先出去,别人要问,我替你们担着。瞧瞧,这通明透亮的灯光照着,你们两个四只眼睛盯着,我一个大男人要脱了衣服光着,你们不害臊,我还不好意思呢。 一席话说的两个丫鬟也有点脸红了,这容少爷虽说还没跟小姐成亲,但好歹还算半个主子,既然他发话了,两人也不好再呆下去。 容少爷,那你洗着,我们就在门外,要什么了,你就吩咐一声。 陈青醁道:诶,慢着,你们出去后关好门,从今往后,只要我要吩咐,你们进不能踏进浴房一步,听见了没有? 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才回道:知道了。 陈青醁总算松了口气,这说话累的。 洗完澡回房,一室光明,几案整洁,床上挂着印花绫纱帐子,里边床褥都已经整齐铺设好了。陈青醁倒在床上,然后对丫鬟翠竹说道:好了,我要睡了,你们也可以回去歇着了。 知道了,容少爷。 丫鬟几个道了福,陆续出去了。 陈青醁等她们都出去了,这走过去拴上房门,大约是路程劳累的原因,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早上,陈青醁醒来时,外面早已天光大亮,这一觉她一直睡到了辰时三刻。 陈青醁换好衣服后,这才去打开了房门。几个穿着半旧绸布衣裙的丫鬟在外面等了半天,见陈青醁吩咐,这才端着铜盆进来伺候洗漱。 窗外已经起了风,南方的气候比北方温润不少,即使到了秋天,也没有北方那样干燥,即使有风,也是和润细腻的。 洗漱完毕,一个穿素红细折裙的丫鬟进来,容少爷,今儿的早饭已经备好了,你去瞧瞧看,若是不合胃口,我再去叫厨房另做。 说话的是昨天那个翠竹,看她说话行事,应该是这院里的主事丫鬟。 外间一张红木圆桌,几张素椅,那早饭已经摆在了桌上。而且这早饭果然不出意料的丰盛,头盏便是一碗燕窝羹,每个菜虽然不多,但荤素点心都有,一小碟一小碟摆满了半个桌子。 陈青醁坐下,拿起筷子挑了几样菜,粥香浓郁,陈青醁胃口大开,几口就吃掉了小半碗。翠竹在一旁伺候,容少爷,这饭菜味道可还行? 陈青醁点点头,指着桌上说道:嗯,味道不错,就是太多了,我一个人怎么也吃不完。 翠竹抿着嘴笑了笑,说:何管家吩咐厨房一样做了一些,说是怕不合你的胃口,要是容少爷以后想吃什么了,只管吩咐我们叫厨房做就是了。 陈青醁想到了什么,问:你们老爷和小姐,还有那个堂少爷,早饭中饭都是各自在院里用饭还是? 嗯,每月的初一,小姐和堂少爷是要陪着老爷一起用斋饭的,平时的话,老爷每天都起的早,小姐和堂少爷常常是去请过安后便各自回去院里,加上中午和晚上,都不在一块用饭的,除非年节或者是府里来客人 顿了一下,翠竹好奇的问道:容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青醁笑笑,说:不做什么,就随便问问。 正说着,就听外边有人在喊:翠竹,你们往哪里去了?院里怎么也没个人。 翠竹应了一声,说:容少爷,安嬷嬷过来了,我先出去瞧瞧。 安嬷嬷?这是谁? 不一会儿,隔着窗户有声音传来:嬷嬷,你怎么来了。 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怎么外边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陈青醁吃了几口菜,打了个饱嗝,便放了筷子。 嬷嬷。外面翠竹的声音:刚杏儿去厨房煮茶去了,桃儿几个去抬水,这不刚好都忙着,所以这外边才一时没有人看管。 怎么才这几个人,顾到了这头顾不到那头,这可不成,赶明儿,叫那何管家多派两个人来。 知道了。 安嬷嬷刚上了台阶,就和出门的陈青醁打了个照面。 这位是容少爷吧。安嬷嬷笑着问道。 陈青醁道:正是,安嬷嬷好。 这个嬷嬷年纪看上去很老了,穿一件绣边蓝布衣裳,青布大脚裤子,手里拄着一支拐杖,背虽然微微佝着,但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了个髻子在脑后。 容少爷客气了。安嬷嬷一张干瘦的脸上满是笑意,连着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堆。 容少爷是北方人,现住在这里还习惯吧。 陈青醁:还行,衣食住行也方便。 安嬷嬷道:这就好这就好。她一边笑着说一边用眼睛打量着陈青醁:这后生长的倒是不错。 陈青醁:嬷嬷进屋来坐。 安嬷嬷笑着说道:我是来看看这里缺不缺什么东西,那何管家一天到晚的忙,这儿万一有什么想不到的也有,老身左右也没别的事,过来看一看也放心一些。 陈青醁:嬷嬷费心了。 安嬷嬷一脸笑容:容少爷,都是亲戚故旧的,以后就别说什么客气话了,说多了,倒显得生份。 陈青醁笑了笑。安嬷嬷拄着拐杖进屋,哎呀,这门窗倒是干净,就是这安嬷嬷伸手摸了摸门帘子,就是这帘子薄了点,翠竹啊,现在都起风了,该换厚一点的了。 翠竹恭恭敬敬,是。 进屋子后,安嬷嬷便踮着一双小脚满屋子转,嗯,该备的还算备的齐全,翠竹啊,库里还有几件织好现成的缎子,你去拿放到这屋里头,等以后要用了也方便 分卷(5) 是~ 翠竹跟在她身后,安嬷嬷吩咐一句,她便应一句。 陈青醁等这位老嬷嬷一一看遍了,这才坐下。 屋里屋外都转完了,安嬷嬷便对翠竹嘱咐道:你们多看着一些,这天也渐渐要冷了,该添的,也要留心添上,里外都要照应着,可别怠慢了容少爷。 说完,她慢慢走来陈青醁的身边,容少爷,都打扰了你这半天,那你歇着,老身这就先走了。 陈青醁道:嬷嬷慢走。 安嬷嬷点点头,又拿眼睛细细看了看她,这才走出了门。 陈青醁等她出去,便问翠竹:这老嬷嬷是你们府里的管事嬷嬷?怎么什么都管。 翠竹笑道:安嬷嬷原先是咱们太太的奶娘,太太过世前,一直是她在照顾太太的,后来太太过世,剩了小姐一个人,她之后便搬去了东院。 哦~这样啊。 听她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这嬷嬷在秦府的地位不低,原来还是秦太太生前的奶娘,这就难怪了。 翠竹一边收着碗筷,一边接着说:安嬷嬷年纪大了,老爷本来是让她在府里颐养天年的,可她老人家闲不住,咱们府里各处的大事小事她都要亲自过问才放心。所以,她要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其实,别说我们底下这些丫头了,就是老爷有时也要顺着她老人家几分呢。 看来这老嬷嬷果然是位高权重啊。 想起刚刚安嬷嬷打量她的眼神,陈青醁不由的笑了一下,这老嬷嬷一来是查看这院里的情况,二来怕是专程来看新姑爷到底好不好的。 第7章 逞一时口舌之快 初九一过,天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秋雨绵绵,这一下就是五六天,好容易等到十五,这雨才慢慢停歇下来。 外面不知道是谁得了消息,说是秦老爷的乘龙快婿来贇州了。于是,几个和秦家常常来往的世交忙摆了酒宴下帖子来请,这些人都是本州有名望的缙绅世族,和秦家都有着数十年的交情的。 秦家得了人家的人情,又要还席,一来一往,一往一来,便又是十天半月过去了。 秦太太过世的早,秦府一向的规矩是,若是有外客在,且有女眷同来,秦玉甄便会出门陪宴,要是没有,秦大小姐自然不用陪席。所以这些天下来,虽然在一个宅院里前后里住着,陈青醁却没再见过那位秦大小姐的面。 天气渐渐转寒,早起时冷风乍生,陈青醁只得回房换了一件厚点的衣衫。 吃过早饭没多久,有小厮进来禀报事情。陈青醁见是常跟着出去应酬的一个小厮,便叫他进来:有什么事? 那小厮行过礼,说:容少爷,老爷今天要去外庄一趟,这几天都没有空闲,老爷说了,你要是想在府里也行,想出去外面逛逛也行,要是容少爷要出去,只管和我们说一声就是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青醁这几天到处陪席喝酒,喝酒喝的那叫一个劳心费神伤肝伤肺,正巴不得躲两天呢,现在一听秦老爷要出门去,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既然闲着无事,陈青醁便想着出去随意逛逛,这秦家前院后院园子大,要是一个人慢慢逛,没一天怕是逛不完的。她走出了南院,园里已是满地的落叶。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容少爷,早。 两个丫鬟从游廊过来,笑着和她打过招呼。 早。 陈青醁收起酸秀才的装模作样,沿着游廊一路走过去。 现在已经是深秋,花草凋零,园子里除了一些山水石头,剩下的景色也其实没什么看头了,陈青醁转了转,便往前院去了。 大概今天跟着秦老爷去外庄的人不少,剩下一些婆子丫鬟各自忙着,秦家人口不少,但架不住前前后后宅院宽广,所以整个前庭后院显得很是空旷。 陈青醁出了穿堂,只见一个小厮正忙着整理满满一地精致的箱子匣子。 你们谁来帮忙搭把手,东西都送来了 这人一边整理一边乱喊道。 陈青醁见左右无人,便走了过去。 那小厮抬头看见她来,忙行礼道:容少爷。 这些,都是些什么?陈青醁问。 小厮:回容少爷,这些都是小姐叫人从扬州带回来的一些东西,刚刚才卸下马车。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帐册来,说:容少爷,真不凑巧,何管家今儿跟着老爷出去了,要不他抓了抓头,要不,你来点点数,我也好入账。 陈青醁有些好奇,我看看。 小厮递上帐册,您先过过目,都是些平常用的东西。 陈青醁接过帐册看了看,念道:秋季用上等新出丝绸两匹,彩缎两匹,织锦缎两匹,云锦三匹,蜀锦两匹,绢纱共四匹,各色绣花鞋十双、各色江绸绫袜十双、红蓝宝石、紫晶、蓝晶、青金石耳环各一对,翡翠长簪,白玉长簪、如意点翠长簪各一对,镶珠双喜钿、双如意银边钿、米珠花钿、玉珠花钿各一对,玉柄小如意一对,绣花镜屏一架 不说别的,就单她手上这一页帐上就不在少数了。 这么多,都是你家小姐一个人的?陈青醁问。 废话,秦家老爷不就这一个亲生小姐吗,不是她用还是谁用。 小厮恭敬回道:是的,这是今年入秋后小姐叫人买回来的,除了绸缎首饰镜奁外,还有一些时新的玩意。 陈青醁实在被震惊到了,这架势,看起来比宫里的娘娘还阔气! 这都哪里运过来的? 陈青醁眼睛盯着地上的箱匣,问。 扬州,咱们府上有专门的人在扬州那边置办东西,这些东西看着多,可要是小姐不喜欢了,咱们还得另去苏州那边买,反正一年四季,每季一趟,都是拿船运回来的,年年都一样。 你家小姐真是不怕浪费啊。 那小厮头也不抬,说:这有什么,听里面丫鬟说,去年运回来的几个箱子还有没开封的呢,反正,这些东西用不完就放着,像小姐穿的衣裳什么的,穿不到一季,要遇上她心情好了,随手就赏给那些个丫鬟婆子了。 敢情这秦家的钱真多的没处使了,陈青醁不敢相信的又往帐册上看了看,上面除了刚刚那些东西外,还有不少胭脂水粉,她边看边摇头,单单绸缎绢纱就十几匹了,啧,她是拿这些自己做衣裳还是打算开个绸缎店?瞧瞧,这么些手镯耳环,开个首饰店也凑合了,光簪子都有这么多对,戴这么多也不怕压着脑袋? 那小厮抬头,刚要张着嘴说什么,一见屋檐下的人,脸色立马变得苍白。 陈青醁继续大发感慨:这些深堂大院里的娇贵小姐们啊,就是不知道外面世道艰难,光是这些钱,怕是都能给普通百姓家过上几十年了 陈青醁说着说着见那小厮紧张兮兮的朝她眨眼睛,她背后一凉,下意识就转过了头。 嚯!陈青醁顿时吓了一大跳,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站在门檐下冷冷地盯着她的不是秦大小姐还能是谁! 这,呃她尴尬地笑了笑,秦小姐,你,你看你,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秦玉甄款款走到陈青醁跟前,容少爷,东西是我的,请问,有碍着你什么了么? 没,没有,我刚刚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哦,是吗?秦玉甄淡淡说道:刚刚听你义愤填膺的,我还当你要拿我兴师问罪呢。 陈青醁挤出一张笑脸:什么兴师问罪,您真是言重了。 容少爷还真是体贴人,是不是往后我要用银子,用多少,全该由你说了算。 不敢不敢,这该花的银子都是您的,只要您高兴,您这做衣裳,打首饰,便是花上万两的银子,那谁也没资格说不是。 陈青醁暗自叫苦,举头三尺有神灵,这不,撞刀口上了吧。 秦玉甄红唇一抿,脸上虽然带着笑,语气却冰冷:容少爷眼光高远,还真是麻烦你替我费心了。 说笑了说笑了,我刚刚那是吃饱了撑的才来管这闲账,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秦玉甄:容少爷抬举我了,我一个弱女子,可称不上什么大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养在深闺膏粱锦绣中不谙世事乱花银子的蠢人罢了,这以后要是传出去,只怕还会带累了容少爷菩萨心肠侠肝义胆的美名。 陈青醁笑得脸都要僵了,秦小姐,您真是言重了,是我见识寒酸,眼界低,眼里没有经过大世面,实在是有屈大小姐了,大小姐你蕙质兰心,温柔贤淑,为人又大量,今天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多嘴多舌,你就当看在秦老爷的面上,不要和我再计较了。 陈青醁阴沟里翻船,狼狈不堪。 秦小姐占了上风,她眼波一横,转身向那小厮道:你倒是有时间闲聊,既然这样,这些东西你便一个人慢慢搬进去吧,不过,要仔细着,碰坏了,有你好看。 啊~那小厮愣愣的张大一张嘴巴,这。 反应过来后他哭丧着一张脸: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可,可是这些东西件头大,份量重,我,我一个人就是搬一天也搬不完啊。 秦玉甄道:今天搬不完,不是还有明天么,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算,若是再有下次,你可给我等着。 秦玉甄说完,看也不看陈青醁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卉儿赶紧跟了上去,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陈青醁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这女人确实惹不起啊。幸亏自己是个假的容少爷,要是个真的,那成亲以后还不得整天被压迫的抬不起头来。 小姐。卉儿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这个容少爷管的还真是宽,小姐又没有使他家银子,现在就说上那么一堆话,等小姐你以后过了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有什么怎么样?你也闲着没事干了么?秦玉甄一张俏脸毫无表情。 卉儿知道自己也多嘴了,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出声了。 这边陈青醁一直看着秦大小姐走的远远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小厮垂头丧气的开始整理匣子。 陈青醁有点同情他,说:要不,我去叫几个人来帮你。 那小厮摇摇头表示拒绝:容少爷,还是不用了,万一被小姐知道了,我就在这府里呆不下去了。 陈青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事是她引起的,几句话就把人连累了,唉! 你叫什么名字? 陈青醁问道。 回容少爷,小的叫杨实。 陈青醁哦了一声,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等了一会,她只好说道:那行,你,你慢慢搬吧。 杨实: 第8章 招人喜欢 秦家除了在贇州城里有不少店面铺子外,在城郊也有不少田产庄地。这次秦老爷就是去庄里收秋季的租子,大概是今年收成不错,这秦老爷子一去就是五六天也没回来。 这天晌午,陈青醁出了房门后便看见冯老四坐在门槛外的石阶上。 四叔。 冯老四转过头,刚要开口,只见一个丫鬟撩了门帘出来,他把到嘴边的那句青醁咽下,恭恭敬敬道:少爷,外面马都备好了。 陈青醁:哦,那走吧。 说完她叫住那丫鬟: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跟翠竹说一声,中午饭就别留了。 知道了,容少爷。 自从那天得罪了秦玉甄后,陈青醁这几天在秦府的日子不太好过,一连几天下来,两人要是在路上或哪个地方遇到了,秦小姐对她都是一副爱搭不理冷冷淡淡的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次碰壁后,陈青醁要是远远见了她,便能躲就躲。 其实,两个人一个在东院住着,一个在南院住着,要遇见的几率不大。不过这几天秦老爷外出,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便要由秦大小姐出面处理,除了府里的一些杂事,就连外面一些铺子的掌柜进来请示,月中各店铺的账目清点,都是由秦大小姐亲自处理。大概是冤家路窄,这一天进进出出的,鬼使神差的总有几次会遇上。 这不,陈青醁和冯老四刚刚出南院,就看见秦小姐正好从东院那边过来,她身后的丫鬟卉儿和几个丫鬟怀里抱着一摞摞帐本,看样子这是要去书房盘账了。 秦大小姐目不斜视,衣裙飘飘的往前走,一边吩咐丫鬟事情:待会去请刘掌柜先进来,昨儿还有一张三百两的票据对不上,而且他那里上个月有个旧账里也不够数,今天先把他的账清点完,别的人让他们下午再过来,另外,齐管事那里你让他先把这半个月的银子结了,再打张银票给我 知道了,小姐,我等会就去。 她身后的丫鬟卉儿一边紧赶着跟上,一边说道。 一行人边说边走,陈青醁站在一座假山后面,等着秦玉甄先过去。 幸亏好,要是早来一会,说不定又要迎头碰上了,陈青醁一脸庆幸。 跟在后面的冯老四不由撇了一下嘴,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半仙竟然还有怕见人的时候。 咦,真是稀奇了,怎么你还就怕起这秦小姐来了。冯老四不怀好意的问道。 陈青醁道:我怕她干嘛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不是急着要出去么,何必上前客套浪费时间。 冯老四呵呵两声,是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哎,青醁,你瞧这秦小姐不简单吧,我听下面人说,这秦家的大半家业其实都由秦小姐在管,那个秦天望虽然也跟着秦老爷办事,但做的都是些场面上的零碎事,说好听的,他是秦家的堂少爷,说不好听的,他不过是个佐杂,这秦府真正拿权的,还是秦家父女。 这就难怪了,谁都有本难念的经,面上风光,不代表内里也体面。不过,这些跟她可没关系,陈青醁东张西望了一会,说道:行了,咱们走吧。 分卷(6) 贇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宽阔的翠河水横贯城中,所以从南到北有数不清的河道汊港。出了门往北,是一条宽广的青石板路,两边砖墙门楼,街市上人来人往,临河边酒肆茶楼客栈多不胜数。 陈青醁来了这里这么久,大略也逛了个几个地方,和京城比起来,虽然没那么气派,但是也自有它的富贵繁华。 两人骑着马慢慢溜达,这城里不光酒肆茶楼多,青楼翠馆也不少,七弯八拐的走了几里地,两人来到了一处繁华地,这里门阑结彩,两边楼上有不少倚着门廊打扮风骚的女人,她们不时挥着帕子招呼人:客官,进来里边坐坐呀。 久经江湖的陈青醁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又不是那酒色徒,对于这些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自然是置若罔闻丝毫无感。 一个站在门楼前嗲声嗲气女人冲她喊道:啊唷喂!这位俊俏的小哥瞧着眼生,要不要来姐姐这里,姐姐陪你喝酒唱曲儿。 这位少爷,来来来,你瞧瞧我这里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漂亮,你上来看看,包管你满意 连逛个街也不能安生,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陈青醁手里挽着缰绳,心里想着。 招呼声此起彼伏,跟在后面的冯老四吃吃笑了几声,青醁啊,看来你这张脸还挺招人稀罕,要不,咱们就随便上去坐坐? 陈青醁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手上拽紧了缰绳,就要拍马走开。 哎哎,别走啊,你瞧瞧楼上有个姑娘,打一开始人家眼睛就没离你。 真是个不好笑的玩笑,陈青醁嗤了一声,刚要开口嘲弄一下冯老四,只见上面突然迎面飘来一团东西,正好落到了她身上。 陈青醁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绣着交头鸳鸯的绢帕,帕子芬香柔软,右下角上还用红线绣了一朵梅花。 陈青醁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葱绿细折裙子的女子对她嫣然一笑,笑意盈盈的指了指她手里。 陈青醁尴尬的拿着帕子,收也不是,丢也不是。 冯老四笑的满脸生光,青醁啊,说你还不信呢,瞧瞧,这信物都送你了,你要好生收着,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还有完没完了,无聊! 她一抬手,提高声音大声说道:多谢姑娘雅爱,帕子我收下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一抖缰绳,纵马奔远了。 冯老四脸上一愣,忙拍马追过去,哎~你倒是等等我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白露后天气愈发寒冷,二十一日那天下午,秦老爷终于带着人回到了府里。 隔天下午家中小宴,陈青醁进内厅时,秦家父女正在说着话,那个安嬷嬷也在,当着秦老爷子的面,那个秦小姐好歹给了陈青醁一点面子,不咸不淡的见过礼后,陈青醁坐下。 大概是今年年成不错,秦老爷脸上一副喜悦的笑容,寒暄了一阵,菜肴上桌。陈青醁现在极有自知之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她一句也不提。 虽然一顿饭下来,那秦小姐没再看过陈青醁一眼,不过没有了针尖对麦芒,气氛总的来说还算融洽。 吃过饭,有丫鬟上茶。 秦大小姐起身回屋,秦老爷叮嘱了女儿几句话后对陈青醁说道:我这次出去带回了一些好茶,你尝尝看。 茶香缭绕,陈青醁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嗯,这茶不错,入口香醇,回味甘甜,有点兰花香气。她又仔细看了看茶汤,汤清茶绿,叶色苍绿匀润,应该是魁尖,可味道更甘醇。 秦老爷笑道:这是猴魁,一个世交友人送的。 陈青醁有些惊讶,这猴魁可是贡品,数量少之又少,一般的富贵人家难以得的到,就那魁尖,还是陈青醁上次在京城帮一个侯爵老爷看风水后才偶尔认识的,这上品的猴魁,就算在京城里,没见过的怕也多了去了。 陈青醁客气道:难怪了,这茶立夏停采,不会是今年的新茶吧。 秦老爷高兴道:正是今年的新茶,三月底开的园,上午采,中午拣,晚上接着制完 秦老爷就是这点喜欢陈青醁,和她说话,总能说到一块去。 秦老爷兴致高昂和陈青醁聊了一回话,又喝了一回茶,只见有丫鬟进来禀道:老爷,堂少爷来了,说是要找老爷你商量一点事。 有什么事?你叫他先等一等。 丫鬟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说道:老爷,堂少爷说是很重要的事,要现在跟你商量。 秦老爷挥手道:那去叫他进来。 丫鬟低着头出去后不久,那秦天望就进来了。 伯父。 什么事?这么急。 秦天望说:刚刚城东柳掌柜来找我,说是想借一笔银子。 借银子?多少? 秦天望回道:一万两。 秦老爷道:一万两?这样,你去和何管家说一声,利息按时限来算,半年之内,二分半的利钱,超过半年,按三分算。 秦天望踌躇了一会,说道:伯父,呃,这利钱咱先不管,年前的时候,咱们不是想盘下柳掌柜城东那几间铺子吗? 秦老爷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后来不是价钱没说拢,这事也就黄了么。 秦天望上前一步说道:现在好了,咱们的机会来了,那柳掌柜现在急着等银子周转,要是没有这笔银子,他怕是很难撑过去,要是咱们不借的话,这贇州城还真没有人能一下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来,所以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老爷看着他。 秦天望像是拣到了天大的便宜,他喜滋滋的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文钱也不借他,要不了几天,他肯定撑不下去,到时候,他那些铺子 秦老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混账,那柳掌柜和我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他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到我头上来,你想干什么?落井下石? 秦天望急忙道:伯父,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秦家,咱们一不偷二不抢的 为了秦家?你这分明是来败坏我的名声!这天下的钱哪有赚完的时候,你又何必急这一时,我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先做人后做事,难道你就不懂这为人处世的道理。落井下石的事我秦仲崑这一辈子都没做过,你去叫何管家来,这事我亲自处理。 秦老爷子气的胡子乱颤。 秦天望好话没捞着,还挨了一通骂,人说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什么朋友,都是为了钱,还管什么交情不交情,他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余光见陈青醁正看着他,便随即低下了头,说:是,侄儿这就去。 秦天望转身出去,青醁低头假装喝茶,连个招呼也没跟他打。 只听秦老爷骂道:目光短浅,难成大事! 第9章 捕盗官 这几天正是秋末冬初的小阳天气,虽然有点冷,但无风无雨,天色明亮,比起前段时间阴雨连绵,这天气已经很是宜人了。 时光荏苒,算着时间,陈青醁来这里也有有一个多月了。 这天早上,翠竹打了热水进来,容少爷,早饭已经好了,你先洗洗。 这个翠竹在屋里伺候有一段时间了,做事稳重精细,自从陈青醁跟她说了一些规矩后,她都是一应照办,像早上起来,要是陈青醁没叫她,她就绝不会贸然进来里间。 陈青醁在盆里洗过手脸,便坐下来慢慢吃饭,翠竹收拾好床帐,过来打开了窗户。 没想到早饭才吃到一半,冯老四便探头探脑的进来了,少爷。 陈青醁问:什么事? 冯老四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说道:城西葛家五少爷今天在凤喜楼摆了一桌子酒,说是请你中午无论如何要赏脸去一趟。 帖子红底黑字,上面殷殷勤勤写了一通客套话,下面落笔是城西葛家五少。 来了这么久,陈青醁也认识了不少场面上的人物,秦家大富大贵,生意也多,那些稍微有些连带的,一有机会就想向上巴结。这个葛五少家里开了几间青布店,算不上什么大生意,大概是够不上和秦老爷拉拢,所以他有事没事总来讨好陈青醁。 昨天不是才去过葛家吗,怎么今天又来请,不去。陈青醁一口回绝。 你们巴结秦家就去巴结秦家呗,倒让我跟着受累。陈青醁有些愤愤不平的想到,去了又要喝酒,推都推不掉。 冯老四:你看看,这人来都来了,不去不好吧。 我又没欠他什么,有什么不好。一大早的就来,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你去和那些人说,今天我没空。 冯老四劝道:这来的那人说了,昨天家里请酒不算,今天一定要在酒楼里摆几桌才像话,你看,人家帖子都来了,你好歹给人家一点面子,有人请,你就去就是了,反正一天三餐,在哪吃不是吃,又不用自己掏钱。 陈青醁刚要说话,突然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请客帖子好像都是冯老四拿进来的,无利不起早,他冯老四从来就不是个勤快人,稍微一想,她就立马明白过来了。 四叔,这段时间你捞了不少好处吧。 冯老四讪讪一笑,说道:说什么呢,什么叫捞了不少好处,我这不是怕你闷得慌吗,出去走走也好,这出去吃酒拜客,又没碍着什么。 陈青醁道:行了四叔,这事你也别瞒着了,只是,有些能答应的就答应,不该应的,你可别乱答应人家,别到时候惹出什么是非来。 这冯老四虽然在这个院子里伺候,但不知道具体要做些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些人想来巴结她,自然也不会怠慢跟着她的冯老四。 冯老四笑着说道:是,我有分寸,别的什么我也没干,就是递递帖子跑跑腿,赚几个脚钱罢了。 陈青醁没办法,以后这事你还是少做吧,我又不是天生的海量,要是哪回喝醉了酒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嘴,这翠竹还在屋里呢。 知道知道。冯老四心领神会,我有数了。 上午巳时,贇州城里开始热闹了起来,大约是快到年底的缘故,这几天街市上的人多了不少,一些周边四里八乡的人挑了担子,走街串巷的叫卖着。 时辰还早,陈青醁路过翠河南岸时,看见岸边停了好几艘大船。 冯老四眼尖,一眼就看到一艘大船上有几个熟人,诶诶,青醁,你来看看,那不是秦家小姐吗?那,那,站在船尾那个。 陈青醁仔细看了一眼,还果真是。 秦玉甄今天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袅娜纤腰,亭亭玉立的站在船尾上。船头是秦家几个随从,还有那个傻里傻气的丫鬟卉儿也在。 这有什么稀奇的,陈青醁移开目光,说道:这船倒是不错,船身应该有五六丈长吧,你看,前后各有一支桅杆,上面还挂着大帆,这翠河水和城外一水相通,乘驾出游,要是有风,不管去哪里都快的很 冯老四和她简直不能和她说到一块,人家说这她说那。 诶,青醁,你说说,这秦家小姐这是坐船去哪里?咱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陈青醁昨天就听翠竹说她家小姐今天要去城外的娘娘庙烧香还愿。不过她懒得和冯老四解释。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出个门还打什么招呼啊,她去她的,咱们去咱们的,昨儿那出《杨家将》还没听完呢,中午又要去酒楼赴约,咱们还是早点去才是正经。 冯老四哦哦了两声,只好跟着陈青醁走开了。 听书品茶完,午时一刻到凤喜酒楼。陈青醁一到,便有几个专门等在楼下的人便迎上来,容少爷,你总算来了,我们家五少爷正在楼上等你呢。 陈青醁客气了一下,甩甩袖子上楼去了。 楼上精致宽敞,那葛家五少一见她便满脸的笑容的站起来,容少爷,你可算来了,来来,请坐请上坐。你要再不来,我可要亲自去请你了。 陈青醁笑道,葛少爷太客气了,叫我怎么好意思。 葛家因为生意做的不算大,所以他们和秦家没什么生意来往,不过这个葛少爷会说话,脸皮也厚,每次见了陈青醁都要赶上来亲近,几次下来,陈青醁和不熟也熟起来了。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个干嘛,今天美酒佳肴,咱们不醉不归。 呵呵,这才见几面,都称兄道弟起来了,这姓葛的也太不要脸了吧。陈青醁笑而不语,在座的还有几个以前见过面的,大家客套了一番后落座。 今天的酒菜很是丰盛,主家周到,陪客的也殷勤,一桌人喝酒吃饭,热热闹闹。酒过两巡,有几个伶人过来唱曲助兴,又有小二上来添酒添菜,宾主尽欢,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未时初才散。 散席后,葛家少爷又出来送客,对着陈青醁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等陈青醁和冯老四回到秦府时,时间已是未时二刻。 要是以往这个时候,秦府门口的狮子旁应该闲坐着不少仆役,那些人常常聚在这里看门闲聊,要是没有别的事,他们要一直呆到晚上上灯才散。不过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除了一个管门的小厮,连守在门楼前的几个护院也不见了人影。 陈青醁一路回到南院时,院里几个丫鬟正在院里围着一起说话,见了她,便忙过来行礼:容少爷,你回来了。 陈青醁点点头,刚要上台阶,又转过身来问:外面是怎么了?怎么人也不见几个? 一个丫鬟过来说道:今天小姐去城外没回来,何管家不放心,已经叫了好些人出去打听了。 陈青醁抬头看看天,时辰还早,许是在路上耽搁了吧。 丫鬟回到:以往小姐出去,常常午时就会回来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回来。 陈青醁想了想,这青天白日的,想来也有什么大事。 翠竹去哪了?陈青醁一身的酒味,叫她找几件衣裳来,我先去洗个澡。 丫鬟几个应下,抬水的去抬水,收拾屋子的便去收拾屋子。 陈青醁刚洗完澡出来,就见有几个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个丫鬟看见她,便赶紧指着外面说道:容,容少爷,不得了了,小姐小姐被人绑去了。 分卷(7) 什么! 陈青醁一惊,怎么会?你是不是听错了。 千真万确,老爷也回来了,容少爷,你快去看看,都 陈青醁没等她说完,便几步跨出去了。这事非同小可,此时整个秦府上上下下已经乱成了一团。 陈青醁刚刚走出院门,就听见了安嬷嬷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些杀千刀的啊,一无仇二无怨的,我们也没得罪你啊 陈青醁赶紧过去,只见安嬷嬷瘫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几个丫鬟在旁边又是劝又是拉,嬷嬷,地上凉,你老先起来吧。 安嬷嬷摇着头不肯,一见陈青醁过来,更是放声大哭:容少爷,这可怎么好,玉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怜我这操了这半世的心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啊! 嬷嬷,你先起来,这事咱们想想办法,那些人只要钱,秦小姐肯定会没事的。陈青醁好言安慰着她。 容少爷,你可要想想法子,玉甄要一天不回来,我就要受一天磨难,那些丧良心的,怎么偏偏要绑了她去,她一个闺阁小姐,哪里能受得住惊吓,哎哟,我的太太啊,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玉甄吧 陈青醁吩咐丫鬟:先把嬷嬷扶起来。说完又劝了几句,这才赶紧往前厅赶去。 冯老四大概也是听到了消息,此时也正往这边赶,陈青醁远远见了他,一边走一边伸手打了个手势,冯老四见状便停下脚步。 厅里边已经站了好些人,秦老爷此时正坐在上首一鹅项椅子上,黑着一张老脸死死盯着地上跪着的人。 一旁的秦天望也在,底下那人一脸一身的伤,正说着:那些人先是伏在草丛里,因为那条路小的们是常常去的,所以一时也没防备,等我们一转过那道弯,他们便举刀冲了出来,山上山下一共几十个人,见人就砍。我们,我们护着小姐的轿子挡了一阵,见不是势头,便想回撤,可奈何他们人多,个个来势汹汹,我们连个退路也没有,撑了不久,就实在挡不住了,小的被人砍了几刀,一时晕了过去,等小的醒来时,车轿都不见了,小姐就,就 何义一脚踢上去,没用的东西,平时你们不是一个个英勇的很么!怎么一见山贼就成缩头王八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么多人跟着,竟连小姐一个都保护不了,还有脸在这里哭,来人,将他给我拖下去。 那人一身的血,挨了这一脚后爬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陈青醁把目光撇开,秦老爷见了她,嘴唇动了动,拿出一个金光灿灿的手镯子,这是甄儿戴的,他们绑了甄儿,要我明天拿五万两银票去赎人。 这帮恶畜,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陈青醁道:世伯且先放宽心,他们做强盗的,只为求财,没见银子,他们断不会伤害秦小姐。 秦老爷眼光一凛:伤害甄儿?他们试试,要是甄儿少一根头发,我定叫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天望,去,你去请府衙的赵大人来一趟。 何义赶紧上前劝道:老爷,万万不可,现在小姐在他们手上,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只要小姐好好的回来,以后的事,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秦天望也劝道:伯父,那些强盗既然能在路上设下埋伏,肯定是有备而来,既然他们是要钱,咱们给就是,那些恶徒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要是惊动了衙门,惹怒了他们,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秦老爷沉静下来,道:这些人,钱财他要,我给,可既然他们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自己也清楚的很。既然这样,这事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了,我现在怕就怕夜长梦多,天望,你去请赵大人,周大人过来一趟,这事我自有打算。 秦天望顿了顿,应道:我这就去。说完急匆匆跑出去了。 陈青醁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其实这样并不是一个好办法,那些人选择这个时候动手绑人,明显就是年底缺银子过年,只要银子没到手,那些人怕是也不敢杀人灭口。可现在一惊动官府,万一一个不妥,逼得那些人狗急跳墙,那秦小姐必定就是凶多吉少。 何义,你去找几个人来,现在时辰还不晚,你叫他们先上山去,好歹要摸清他们的一些情况,另外,城北有几个经常上山的猎户,你一并找来,钱他们要多少给多少,明天下午,我们会带人上去交赎金,记住,他们若没把握能救人,千万不要打草惊。秦老爷吩咐道。 原来这秦老爷是打算做两手准备,看来他还没有老糊涂。 何义出去后不多时,两个身穿飞鹰官服的人就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带刀的捕盗官。 见过秦老爷。 两位大人受累,请坐。 秦老爷道:小女现在身处险境,还望两位大人多费心关照。 秦老爷客气,缉捕盗匪是我们的职责,既然秦小姐出了意外,这事也该我们来管,还请秦老爷放心,有我们在,就算他们是哪咤太子,也难跑出我们的手心。 陈青醁出来时冯老四正蹲在墙角处等她。 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地,冯老四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听说秦小姐是被翠鸣山那伙匪徒绑去了,你说好好的,怎么就出这种事了。 陈青醁没回答他的话,反问道:四叔,你说,这事会不会是秦天望干的? 冯老四想了想,说:没可能,他要动手那还能等到现在,他秦天望要的是秦家整个家产,不见兔子不撒鹰,那成箱的银票地契房契要是没见着,这秦天望绝不会妄动,况且,秦小姐现在要有个意外,这秦老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时机不到,秦天望可没那么傻。 是了,要动手也早了点。 说完,陈青醁便快步朝外边走去。 冯老四忙伸手喊道:喂,青醁,你要去哪里? 去山上凑凑热闹。 啊,这乱信头上的你去凑什么热闹,喂,喂!你还当真去啊 哎呀!这事闹的,冯老四跟在后面喊她:你慢着,要去你也好歹拿个防身的东西去啊! 他边喊边快步跟上去,可到底也没跟上,才出正门,就见陈青醁扬着一支长鞭,飞马而去了。 第10章 上山 出城的正街道平整宽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陈青醁便快马出了西城门,出城门顺着驿道跑马过三四里地,便可以远远看见那翠鸣山,翠鸣山东西连绵几十里,西高东低,东面山峰低矮地势平缓,水绕峰环,是贇州城里贵人们常常踏青游玩的好去处。西山巍峨陡峭,大树丛杂,很多地方山峰陡峭,幽深绵长。 陈青醁顺着山底跑马快速前行,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处山脚下看到了秦府的几匹快马。 一个黑衣窄袖,一身猎户打扮的人正往树上系着马绳,陈青醁勒住马,跳了下来。那人一抬头,惊喜道:容少爷,你怎么来了。 陈青醁看见他,感觉很是眼熟,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那人指指自己,说道:小的叫杨实。 哦,对,杨实,我记起来了。他们都上山了? 杨实回道:才刚刚上去,容少爷,你怎么也来了? 多一个人也不是坏事,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先上山吧。陈青醁说道。 容少爷,容少爷~ 杨实赶紧跟上,这里地形你不熟,可要小心点。 陈青醁脚下踏着一个大石块,抬头望了望山顶,问他:你去过这山里没有? 杨实咧开嘴说道:去过,我小时候就常跟着我爹上山砍柴采药,要不是家里让我来城里当学徒,说不定我还天天在这山里头转悠呢。 行,那走吧,你在前面带路。陈青醁说道。 杨实哦了一声,等了一会,没忍住:容少爷,要是万一遇上了土匪,你也别害怕,只要不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拿我们怎样。 陈青醁想笑,要是土匪山贼都讲道理,那还是土匪山贼吗?这小子也太不会安慰人了。 两人顺着一条路径往上走,山路曲折难行,杨实背着一个箭筒,腰上挂着一把硬弓,他气喘吁吁的说道:容少爷,这会都快申时了,说不定,咱们今晚就要在山上过夜了。 陈青醁没有说话,远处冈峦重沓,松柏耸翠,一眼看过去好似无边无际。陈青醁停下脚步,说道:咱们先等等,杨实,你说,这山里哪座山头有溪水? 溪水?杨实想了想:南边的树林多,大的小的总有十来条,往北那边石山多,溪流好像也有,不过应该不多,容少爷,你是不是渴了? 陈青醁摆摆手,这起山贼有几十号人,既然都住在这山里面,那肯定会靠近水源处安营扎寨。不过,这水流这么多,找起来也就难了。 哦,确实是。 你刚刚说北边都是石山? 是的,那边山崖高,又陡,山上都是些荆棘,南边老树多,草药也多。 陈青醁: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些山贼? 小时候见过几回,不过,像我们这些砍柴的打猎的,他们一般都不抢,有时看我们一眼就走了。 陈青醁不禁一笑:你们那些东西人家也看不上好不好。 杨实不好意思笑了笑,也是啊。 这样看来,那些土匪应该不在北边,那里山崖陡峭,又都是灌木丛,要是官府追来,连个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南边树多水源多,想来这些土匪八成是躲在山的南边。 陈青醁远远望了望连绵起伏的山岭,说:这样,咱们就往这个方向去找找看。 两人定下路径,便赶紧赶路。刚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越到后面,路上越难走,渐渐的,就只剩了条砍柴的小径。 陈青醁一边走一边记下出入的路数。其实,这样满山里转悠,要找到那些人真的不容易,深山旷野,山路艰难,好歹还是入了冬的,走了几十里路后,陈青醁已经出了好几身的汗。 歇了一会,两人继续赶路,一气翻了几个山岭头,还是连个人影子也没见到,十月的天气,天光又短,转眼间天色就开始黯淡下来了。 为了不让山贼们发觉,两人连个火把都不敢点,只就着昏暗的日光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路,两人又渴又累,幸亏好这时找到了一条溪流,两人捧着水一气喝了个饱。 怎么办,容少爷,你看,这天就要黑了。 陈青醁喘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对面又是一座山岭,不远处有条两丈多宽的山沟,沟底密密麻麻都是乱石榛棘,要想从这里过去,要么先绕去山底,要么就从这山沟里过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陈青醁不得不打起精神,说道:先过去那边再说。 杨实只好听从她的话,为了节省时间,两人还是打算从沟底过去,陈青醁找来了一束藤条,将一头绑在树上,两人顺着沟沿慢慢滑了下去。 陈青醁将外衫脱下来罩在头上,小心翼翼的拨开棘丛朝前进。 这边岭上的柏树多,那些树木影影绰绰,似鬼魅招摇。 好在过了不久,月亮渐渐从东边升起,满地淡淡的银光,两人在山里又走了十几里路,可依旧毫无收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虽然有月光照路,可山路依旧艰辛,杨实一开始在前面带路,慢慢的就落到了陈青醁的后面。 前边瞧着好像有块磨盘大的石头,陈青醁刚要过去歇一歇,猛然发觉右边山后好像突然闪过了一点亮光。 她忙低下身,转过头朝杨实招了招手。 两人弯下腰,慢慢绕到了山背后,这里地势平坦,不远处隐隐现出了几个草屋顶。刚刚那亮光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杨实一手紧紧握着弓,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容少爷,你说是不是这里? 陈青醁小心翼翼往前走,低声说道:八成是了。 杨实抹了一头的虚汗,小声说道:他们人多,容少爷,咱们还是先回山下吧,大晚上的也看不清人,等明天一早,咱们就带人过来。 陈青醁头也不回,大晚上的多好呀,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要是等天一亮,那还不是明晃晃给他们做靶子吗。 可老爷说了,不能惊动他们,要有个万一,小姐就危险了。 陈青醁回过身说道:我会小心行事的,这样,你去刚刚那棵大松树下等着,要是过了亥时我还没有出来,你就立马下山。 杨实急得不行,这怎么可以,容少爷,你一个人 你放心,我去去就来,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杨实没法,只好慢慢往后退,容少爷,你可要小心点啊。 说话间,陈青醁早已摸过去了,四下里都是栅栏,她一个翻身越了过去。 西北方向上有一座草厅,里面灯火通明。东边一排低矮的草屋,外边杂七杂八堆着一些瓦罐木槽铁凿子之类,东北角、西南角上各有几间木屋子。 陈青醁不知道人关在哪里,正打算从西南那边木屋去,却不妨一个大汉迎面走来,她一闪身,赶紧藏在了一棵树后。 哟,二哥,你这是喝好了? 东边屋里走出一个人来。 喝他娘的,明天还有正事,老子能喝尽兴吗?哎,老六,这么晚了,你手里提的是什么? 那人道:去给那娘们送汤送饭呢,那娘们可不好伺候,一身娇惯的毛病,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这大晚上的,一定要给她煮粥熬汤! 那大汉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到这里还由的她,她不肯吃,你就不会往死里灌,要我来,先打她几巴掌,看她还犟不犟了。 二哥说笑了,那秦小姐金贵的很,要是真弄死了她,那白花花的银子就打水漂了。 大树后的陈青醁慢慢从身上解下了一条长绫罗纱,今天出来的急,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宽袖衣衫。 分卷(8) 她耳朵里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上一圈一圈的将手腕扎好。 行了,少在我这里叫屈,等明天事情办好了,你过来陪我好好喝上几壶。 好勒,那我就少陪二哥了。 陈青醁听了一会动静,小心翼翼探出了头。眼看着那人提着罐子往东北角上去了。 陈青醁仔细看了看四周情况,借着几棵大树,她迅速翻到了东边,东边草屋前面亮堂,人声喧哗,后面却昏暗无人,她低下头,顺着屋檐一路悄悄往北过去。 这几间木屋不高,但围的结实,上面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 陈青醁四处转了一圈,飞身攀上了屋子旁边的一棵大树。 屋里地面上铺了一层干草,可怜的秦大小姐双脚被绳索绑着,坐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那个男人开了门,将饭罐放到她脚边,秦小姐,你用饭吧。 秦玉甄看也不看,你们也是好汉?这样绑着我,我怎么吃? 你手不是好好的?怎么就不能吃了,来,筷子在这。 秦小姐冷哼了一声。 照大小姐你的吩咐,这汤熬的正好,没有一点肥肉在上面。 是吗?可这碗本小姐不喜欢,又黑又破的,我看了就没胃口。 那人忍不住暴起,秦小姐,你耍我是吧,这饭菜来来回回我都做三次了!你也是遇上我,要是那二当家的,我看你能傲到什么时候! 我可不管你二当家三当家的,你要么拿走要么给我换个好看的白瓷碗来。 那人额上青筋涨起:你他妈的不吃拉倒,老子还不伺候了。 现在不单那人气的眼睛爆火,就连树上的陈青醁也不禁扶额:这不是为难人嘛,人家在山里当土匪的,哪里有那么精贵的碗给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摆什么小姐架子,你还当这里是你家宅院不成! 那人重重关了门出去后,屋里重新恢复了沉静。 过了好一会儿,秦大小姐才从地上拿起了筷子,可筷子还没伸到饭菜里去,那双眼睛便已搁了满满一汪泪水,接着眸光微微一垂,那眼泪便慢慢滴落下来,无声无息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那叫一个凄惨伤心,说不尽的凄凉婉转柔弱无助,叫人看了便怜惜不已。 陈青醁不由叹了一声,唉!这女人。 第11章 情愫 陈青醁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木屋前面,这时前面没人,可那门上却挂了一把大锁。 陈青醁掏出一把尖长刃薄的解腕刀来,三下两下,就把那锁打开了。 开了门,她赶紧侧身进去。秦大小姐一扭头,陈青醁上去一把就捂着了她的嘴,别叫,是我。 秦玉甄眼睛睁的老大,里面满是不可置信,陈青醁嘘了一声,我来救你回去。说完低下头快速给她脚上松绑。 那些人打的是一种脚铐结,平常人根本就解不开,陈青醁一边手法麻利的解开绳子,一边低声说道:等会出去的时候你要跟着我,千万别弄出声响了。 秦玉甄听话的点点头。 行了,走吧。 秦玉甄挣扎着站起来,大概是绳子绑的太久,还没站稳就身子一歪,差点就要摔倒。 幸亏陈青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腰搂过来,喂,你还行不行了。 秦玉甄瞪了她一眼,你放开,我自己走。 成,成,你可要跟上。 陈青醁小心放开她。凶什么凶,要不是看你两眼红红刚刚哭过的份上,我还真要和你说道说道了。 草堂外不时有人进出,陈青醁探头仔细观察了一阵,见没有了人,这才慢慢踏出脚去。 现在依旧只能往屋后走人,陈青醁在前面带路,秦玉甄就在后面慢慢跟着。 东边的一间草屋开了窗,里面有喊话的声音。 一个六,一个五,虎头!给钱给钱! 真是邪了门了,手气这么差。 陈青醁贴着墙往里边瞥了一眼,屋中墙上挂着几张狼皮,底下一共五个人正坐在一起赌牌九。 两人弯下腰悄悄地从窗跟下过去。山里的夜晚,远处寂静无声,风一吹,寒意森森。 陈青醁小心翼翼从屋后出来,正要翻过那栅栏,冷不防一个人撩着衣服踏过来,两人猛一对面,都齐齐愣了一下,好在陈青醁反应比他快了一步,她一跃过去立马用双手锁住了他的喉咙,那人不甘示弱,一把抓住了陈青醁的双手,两人你来我往扭在了一起。 这里离草屋太近,陈青醁怕他弄出声响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下一用力,掐的那人只翻白眼,跟着一扭他的脖子,咔嚓一声,那人便扑地上不动弹了。 草屋里有人听了一会动静,有人叫起来:老四,老四。 有另一个声音笑道:老四那小子也忒小气了,输了这么点钱,就躲着不来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陈青醁一把拉过吓呆了的秦玉甄撒腿就跑。 两人刚刚翻过栅栏,一个腆着肚子的男人就出来了。 老四,叫你半天也不应人,你小子是不是掉茅坑里去了~ 喂,你们两个快来人啦!那人跑了!人跑了! 那人一边喊,一边从草垛里抽出了一把长刀。 陈青醁拉着秦玉甄一路飞奔,身后那人大声喊:站住!别跑! 我傻啊,我不跑,陈青醁脚下生风,一到山前,她脚下一转便换了个方向朝另一边跑去,左边那条路杨实还在等着,既然惊动了那些土匪,总不能给他们一网打尽了。 前面山路七弯八拐,陈青醁回头一看,那些人举着火把一路追来,一面抡着刀枪大喊大叫。 可怜秦玉甄一个千金大小姐,哪曾这样不要命的狂奔过,她跟着陈青醁跑了一路,早已累得娇喘吁吁力不从心了。 转过一座山梁后,陈青醁见这里树木丛丛杂杂,到处是半人高的密密草丛,她心思一转,便拽着秦玉甄钻进了草丛里。 两人伏在地上屏住呼吸,看着一个一个人从眼前跑过去。 一直到人声渐渐远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歇了一会儿,陈青醁拍拍衣服起身,秦小姐,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咱们还是先下山吧。 秦玉甄忍着脚疼慢慢站了起来。 两人磕磕碰碰的往下走,陈青醁暗自庆幸,虽然这大晚上的路特别难走,可那些人要漫山遍野找到她们两个,怕也难。 只是,陈青醁高兴的早了点,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两个人才走到了半山腰上,那些土匪就往这边下来了,一路上火把乱明,眼看着越来越近了。 真是阴魂不散!陈青醁不禁骂了一句。 这时跑也跑不了多远, 秦玉甄急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可惜这半山腰上除了一些石头就是一些稀稀疏疏掉光了叶子的树木,要想藏人那是不能的。 正着急时,陈青醁发现不远处好像有几间房屋,她拉起秦玉甄果断跑了过去。 可惜到了跟前一看,竟然是座破败的寺庙,借着月色,只见殿宇倾斜,满地的荒草杂木。 陈青醁心一横,不管了,还是先找个地方先躲一躲。 踏进庙中,正殿前方是一尊泥塑的菩萨像,下面是一个土台修成的莲花宝座,前面只有一张低矮的供桌,两边各有几个木架,上面歪歪斜斜摆着几尊神像。而且后面是残垣断壁,连个稍微隐蔽的地方都没有。 这时外面渐渐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来不及多想,陈青醁拉了秦玉甄就藏到了供桌下,桌子不宽,两人要躺着挤在一起,才能堪堪遮住手脚。陈青醁将秦玉甄藏在身下,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握住了那把解腕刀。 她支起耳朵,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默默地算着来了几个人。 不大一会儿,那几个土匪举着火把就进了这间破庙堂。 去,去后面看看。一个声音吩咐道。 那些人四散开,庙前庙后寻人去了。 黑暗中,秦玉甄一双手紧紧抓着陈青醁的衣裳,陈青醁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在。 这个时候要想引开那些人是不可能的,来了一共七个人,若是单打独斗,陈青醁自然有把握胜他们,可他们要一起上,陈青醁大概再多两条命也不够他们砍的。 她正思量着对策,没想到那些人已经回到了这里。 二哥,没有人! 二哥,没找到! 他娘的,他们难不成还能张翅膀飞了,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一个声音说道:二哥,他们路途不熟,肯定没有跑多远,咱们再去找找。 找,今天晚上就是翻遍整座山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话音一落,铮的一声刀出鞘的声音,跟着一阵哐哐哐的响,他娘的,要我找到那小子,看我不一刀将他的头剁下来! 那个二当家一暴躁起来,三下五除二将一排神像砍了个稀巴烂。 供桌下的陈青醁不由的紧握住了刀。 二哥,二哥,你先消消气,这儿有菩萨看着呢,咱们还是别冲撞了菩萨才好 什么菩萨不菩萨,老子僧道都不怕,要是让他们跑了,看我不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精光!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从哪个墙缝吹来一阵冷风,那火光晃了两下,既然熄灭了。 整个庙堂里顿时一片死寂。 一个声音慌乱道:二,二哥,你看,菩萨显灵了,咱们,咱们还是快走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不要怪罪 他娘的,走。 听着来人渐渐远去,陈青醁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有惊无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菩萨慈悲,神明保佑,陈青醁在心里乱七八糟的念了一通。 回过神来,陈青醁这才发现和秦大小姐的姿势呃,怎么说呢,因为案桌低矮的原因,陈青醁整个人是压在秦玉甄身上的,刚刚事情紧急,陈青醁根本没注意道两人姿势是如此的不雅观。 温香满怀,月光淡淡的从断瓦上照进来,黑暗中,秦玉甄微露半面,肌肤如雪,两人姿势亲狎,秦玉甄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缭绕在她鼻尖,那气息也馨香撩人,一呼一吸打在她脸上,这令陈青醁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外面寂静无声。因为离得近,两人唇间欲即欲离,呼吸交缠,弄得陈青醁一时情思缭乱,几乎稳不住自己的心思。 秦玉甄微微偏过头,她红唇半抿,两人之间的气氛浮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这怪异在半明半晦中流转缠绕,让人神魂飘荡外,又有一种难进难退的踟蹰。 陈青醁身处其中,飘的身心俱忘,她缓缓低下了头。 可就在两唇即将碰触时,一阵北风带着寒意呼啸而过,陈青醁一个激灵,顿时回过了神。 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 秦,秦小姐,咱们快些出去,出去赶路吧。 陈青醁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刚刚真是见鬼了! 两人顺着桌边出来后,陈青醁显得有些手脚无措。 秦玉甄疲累不已,她靠着案桌,仰头望向那轮明月,月色之下,她凤姿舒展,一段玉颈莹润雪白,虽然是天然明姿秀色,却更有着不胜风情之态。 陈青醁偏过头不敢去看她,鬼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 呃,秦小姐,趁他们没发现,咱们还是先下山吧。 陈青醁话说的明显底气不足,刚才那行为,怕是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图。 秦玉甄静静的没有说话,外面山风呼啸,夜色如水。 秦小姐? 秦小姐? 你倒是说话啊。陈青醁着急起来,自己刚才也没把她怎么着好不好。 秦玉甄偏过头。 丹唇启秀:我脚疼。 第12章 阳春白雪 山脚下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凋孤零零的立在夜色中,这里是西山的西面,山脚下是连片的田地,路边的老树上,偶尔一只老鸹长长的一声啊之后,四周再度恢复了宁静。 十月份的田地早已收割完,四野空旷无边,远远望去,在田地的那头,隐隐现出了一个农庄。 现在什么时候了? 差不多寅时过了。 哦。 远远的地方传来几声犬吠,月轮西斜,月色渐渐隐去。 那现在呢? 应该快到卯时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城? 不知道,先找地方歇息一下,等天亮了咱们再想办法。 那边是棵什么树? 秦小姐,我背着你已经很累了,请你不要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好不好。 陈青醁一步一步在田埂上走着,明明那农舍看上去不远,这走起来都好半天也没到。 秦玉甄伏在她背上,一双手绕着她的脖子。 你真的累吗? 陈青醁一阵心塞,累?你信不信我一倒地上就能起不来! 秦小姐,我说累的话你能下来走路? 能。可是我脚真的很疼。 算了。 容醴? 陈青醁还是第一次听到秦小姐叫这个名字,她顿了顿,反应了过来。 干嘛? 秦玉甄把下巴靠在她肩上,为什么你还会功夫? 为什么? 这个,跟我来的那个老家人你知道吗? 跟他学的? 秦小姐果然天资聪颖。 难怪了,你连科考都不去。 分卷(9) 呵呵,是啊。 陈青醁的耳根处有些发热,秦大小姐把头靠在她耳边,一说话就弄得她左耳痒痒的。 眼见着离那棵大樟树越来越近,陈青醁强打起了精神。这时天色微明,远远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农庄里鸡犬相闻,几片竹篱茅舍,离的最近的那棵大樟树下面有一个低矮的土墙院子。 秦小姐,咱们到了。 秦玉甄嗯了一声,却没有下来的意思。。 陈青醁叹了一声,这秦玉甄是大小姐脾气,只有人来巴结她,哪有她来迁就人的。 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就好,我去看看有没有人。 嗯。 秦玉甄这才慢慢松开手。 陈青醁把她放下,你靠着树,我一会就过来。说完,她便伸了伸酸疼的腰,前去敲门。 等了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土布衣服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谁啊?这么大清早的。 陈青醁先作了揖,说道: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客人,正要赶着进城,这不,一路上实在是渴了,想来讨碗水喝,顺便歇歇脚。 那老妇人把她看了又看,大约觉得不像是坏人,便说:那你们进来吧。 陈青醁道了一声谢,便转回来搀着秦玉甄进院子。 小院里就几间瓦房,左边一间敞开着,那老妇人进了屋,招呼道:你们坐,我去倒杯水来。 陈青醁找了一张椅子让秦玉甄坐下。 不一会,那老妇人端来了一壶子热茶,你们喝点水,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陈青醁接过水壶:老人家客气。 老妇人打量了一回两人,对陈青醁说道:这是你娘子吧,瞧瞧,模样生的可真好,像个天仙似的。 呵呵 陈青醁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偷偷看了一眼秦玉甄,抿了抿嘴。 哎呀!老妇人看着秦玉甄脚下,多好的一双鞋面,可惜了,都破成这样了,姑娘,你是走了不少路吧。唉!你们也急了点,这么早赶路,那城门横竖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呢,去早了,还得在外边等。 陈青醁这才注意到秦玉甄穿的那双软底绫罗绣鞋果然擦破了不少。 这天也冷,我那有刚烧好的水,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来,泡一泡脚,去去乏。 陈青醁忙道:不劳烦老人家了,还是我去吧。 老婆子领着她去灶房,这里就剩了秦玉甄一个人。 不大一会工夫,陈青醁端了一盆子热水进来,放在秦玉甄面前。 秦玉甄抬起头看她。 看我干什么? 陈青醁脸上一抽,姑奶奶,虽说你一向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你该不会连个鞋也不会脱吧。 秦大小姐自然不是不会脱鞋,她弯下腰,伸出芊芊玉指慢慢捏住鞋口边,手腕微微一带,一点一点往下脱着。 陈青醁看着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心里急的一阵翻江倒海。 秦小姐,你也太矜持过了吧。 那老婆子拿了一块干净的巾子进来,朝陈青醁说道:那你们就先歇着,我那灶上还煮着粥,你们要是饿了,等会一起吃一点。 那就劳烦你了。 乡下的粗茶淡饭而已,二位不要嫌弃就是。 说着,那老妇人便出去了。 陈青醁垂头喝着茶,心里却算计着路上要走多久才能到城里。 这儿离贇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要是快马,左右也就用半个多时辰,可是这乡下人家,不要说一匹快马,就是一匹普通的马车都难找,不过,牛车或者驴车应该总是有的吧。 陈青醁有些犯难,是坐那慢的不能再慢的牛车驴车回城好还是叫人先去秦府送信来接好。 想了一会没想明白,陈青醁眼睛余光便瞥见秦大小姐已经自己擦净了脚。 秦玉甄撩起半幅裙摆,一层薄薄的轻绡衫裤挽在膝盖处,陈青醁的目光落在她露在外面那截素白莹洁的小腿上,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淤青一块就是青紫一片,衬着秦玉甄那如雪的的肌肤,遮掩不住的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心下才泛出几丝怜悯,陈青醁便动了一片好心肠。 她搬过一张矮杌子,在秦玉甄的面前坐了下来。 我瞧瞧。 秦玉甄的一只脚被她握在手里,便不好动弹。 容公子好没行止,这闺阁小姐的脚岂是你能随意拿捏的?看来~ 秦玉甄拉长声音:容公子也非正人君子。 陈青醁冷笑一声,秦小姐,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秦玉甄嗤嗤的笑了两声,你别生气,我是怕你累着。 陈青醁不再理她,端着她一双玉脚,细细查看起来,这些小腿上的伤痕是那些土匪用绳索绑的,几圈重重的痕迹,被勒成了整片的青紫色,脚腕上的层层淤青是被山石磕的,整个脚掌也虚肿了起来。 这个样子哪里还能走路,也真是难为她一个娇小姐还在山上跑了那么远。 陈青醁默默的把刚刚那句打脸的矫揉造作收了回来,她抬头问秦玉甄,:可还疼? 秦大小姐只看她,不说话,眼神里却满是隐忍的委屈。 陈青醁便低下头,亲自上手,她轻轻握着脚面,先把脚背从下往上推了推,然后再横着来回,轻轻缓缓反复按压脚底。 你忍着点,等一会就好。 秦玉甄琼姿玉骨,那十趾精致盈盈可爱,陈青醁心无旁骛,按完这只脚,再按另一只。 秦玉甄靠在椅背上,她一手支在下巴处,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陈青醁。 疼不疼?要是疼你就说。 陈青醁头也不抬,你说你有事没事在家呆着多好,外边那么危险,你一出事,该连累多少人。 秦玉甄听着她数落,也不作声。 唉!那个杨实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大晚上的,就光躲在山上也够受罪的了。 诶,你说,你家那些人,这会儿是不是该准备上山了? 屋子里面静悄悄。 陈青醁一抬头,瞬间撞进了秦玉甄如秋水般的眼眸中。 秦玉甄神色温柔,眉翠含颦,看的陈青醁一阵心惊肉跳,更可怕的是之前那奇奇怪怪的感觉又开始在她胸口萦绕,那感觉飘飘渺渺,或深或浅,或藏或露,一丝一缕,猗猗靡靡,曲曲绕绕,总让人抓寻不到。 秦玉甄那双眸子光华流转,两人对视良久,陈青醁就是再傻,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说起来,陈青醁对这种情爱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她之前多多少少也看过一些风月戏文,那些阳春白雪,浓词艳诗。台上唱的那些挑逗入骨的风花雪月,她也并非不看,可天理良心,看归看,她陈青醁对人一直都未有过任何歪心邪念。 可现在,这叫什么事?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来,这些暖粥小菜都好了哎呀呀,你看,我来的也不是时候! 听到声音的两人顿时回过神,同时移开了目光。 屋里,秦大小姐的一双**正搁在陈青醁的身上。那老妇人两手端着碗筷,站在门槛外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您,您进来吧。 陈青醁赶紧将秦玉甄的裙摆拉下,并放下了她的腿。 我去把水倒了,你们先吃。 陈青醁心慌撩乱的地端起水出去了。 真是,其实也没什么,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多好。 只听屋里那老妇人笑道:姑娘,我看呐,你家小官人真是不错,哪像我们这里那些庄户人家做丈夫的,吃酒,赌牌,一不顺心了,不是打媳妇,就是骂媳妇,哪里还顾得上疼媳妇。你瞧瞧,你那官人斯斯文文,长的又俊俏,心也细,重要的是,他疼惜你。 秦玉甄的笑声传出来,是么?听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傻姑娘,什么好像,本来就是 陈青醁站在窗外,简直有些欲哭无泪,自己要是男儿身也就罢了,可偏偏又不是。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这秦大小姐爱上自己。想来想去,大概昨晚在庙里得罪菩萨的不是那些土匪,而是自己。怪就怪自己不该爬到菩萨的供桌底下去,不该动了那不良心。 第13章 回城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陈青醁站在门外看着天,最终还是决定先进城。 那个老妇人去庄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满脸喜色:正好,今儿我那堂侄子要去城里,他那板车大,宽敞 等陈青醁搀着秦玉甄出来的时候,总算见到了那老妇人口里所谓的宽敞的板车。 这是一头老黄牛拉的木板车,宽敞是宽敞了,可是上面还捆着一些柴和几袋稻谷,只有后面堪堪腾出了一些空地。 二柱,这位姑娘腿脚不方便,你路上慢点。 老妇人叮嘱着。 行,好,好的。 这个叫二柱的年轻人看上去老实敦厚,说话也结结巴巴。 两个人休息了一阵,现在总算有了点精神,陈青醁扶着秦玉甄上了板车后便和老妇人道谢告辞。 牛车慢慢上了路,出了庄子,便一路往东而去。 牛车在路上慢悠悠走着,可即使再慢,也架不住在这条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的颠簸。 陈青醁还好,除了摇晃一点,倒也没什么,可秦大小姐不一样了,她哪曾坐过这种粗糙的牛车,一个颠簸,就差点将她晃到车底下去了。 陈青醁几次将她拉回来后,只好坐过去挨着她,你靠着我一点,别等会掉下去了,万一有个好歹,我就白费这番力气了。 秦玉甄嗔了她一眼,慢慢将头偎在她肩上。 陈青醁有些不太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道:那个,你身边那个丫鬟不是跟着你的吗?怎么她去哪里了? 秦玉甄:你说卉儿啊? 当时土匪劫走我们,可那丫头吓得叫喊不停,那些人嫌她聒噪,把她打晕后丢山底下了。 难怪了。 容醴? 你在京城有没有相好的姑娘? 啊! 秦玉甄从她肩上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 没,没有,我从哪里去找个相好的。 简直了,这秦大小姐想到哪里去了。 陈青醁道:我爹管的严,要有这事,他保管打断我的腿。 秦玉甄听到这句话,这才重新将头偎在她肩上。 陈青醁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和她说话了,谁知道这大小姐心里想什么。 一路过了几个山林,也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在这摇摇晃晃的牛车上,秦玉甄竟然睡着了。 她一把青丝缠在陈青醁身上,白皙俏丽的脸庞就近在耳边。 大约辰时末的时候,牛车终于进了城,从西城过来,一直往东,拐过几个街角后,就到了那座石桥。 秦府正门前,两个看门的小厮正靠着狮子站着。 牛慢慢停在石阶下,那两个小厮便赶紧走了过来,去去去,你眼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把个破车停在这里做什么,快点滚。 赶车的二柱忙道:二,二位,我,这,这有要紧的,事 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行,再不走,小心给一顿好打。 那人话刚说完,就见车后边下来两个人。 小心点。陈青醁扶着秦玉甄慢慢走过来。 小,小姐。 那两个小厮眼睛睁的比那老黄牛眼睛还大,小姐回来了! 一个伶俐的小厮反应过来,几步就跑进去报信去了。 一路劳顿,陈秦玉甄一下来就浑身酸疼不已,她脂粉暗淡,娇弱无力,整个儿一副楚楚可怜样,而陈青醁也好不到哪去,脸色憔悴,一套衣冠靴带就没一处干净的地,一身的狼狈不堪。 两人站在一起,便是活生生的一对苦命鸳鸯。 上了台阶,秦玉甄问:老爷呢? 小厮忙回答:老爷在书房正和几位大人说话呢。 陈青醁吩咐小厮:那牛车的主人你先请到府上喝杯茶,车上那些东西,你叫人收了。 小厮忙答应了。 两人刚刚进大门,秦老爷便从那边游廊快步走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官府的人。 世伯。 陈青醁拱手道。 秦老爷一脸严肃,他点点头,伸手在陈青醁肩上拍了拍,辛苦了。 爹。 甄儿。秦老爷一开口就是一声哽咽,回来就好。 缓了一会,秦老爷回身对那几个缉盗官说道:要几位费心,还请几位大人早些打点动手。 秦老爷放心,秦小姐既然平安归来,我们也就没顾忌了,那些山野草贼,一个也跑不了。 陈青醁:这是要下死手了。 说话间,只见一群人丫鬟婆子呼啦啦跑了出来。 小姐,小姐 神天保佑,可算平安回来了。 这些丫鬟婆子众星拱月般围在秦玉甄身边。 容少爷,请你来这边说几句话。一个缉盗官客气的说道。 陈青醁刚要走开,却见那个月亮回头看了她一眼。 陈青醁眼光一偏,头一低,便走开了。 来人问了一些山上的情况,便告辞走了,这边秦府人财无恙,皆大欢喜。 陈青醁回到南院时,冯老四正焦急的等在院门外。 冯老四一见她,便赶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把陈青醁从头到脚看了一回,生怕陈青醁少了哪条胳膊哪条腿。 没事,就是累,四叔,我先进去换身衣裳。 分卷(10) 陈青醁恹恹的没精打采。 冯老四一边在后面跟着她,一边不停的问东问西,问西问东。 直把陈青醁问得头疼不已。然后,陈青醁就真的头疼了,也许是劳累了一整晚又在山上吹了太久冷风,也许是思虑了太多事情,反正她回来睡了一天一夜的觉后,就真的病倒了。 三两天过去了,陈青醁虽然不至于卧床不起,但头疼鼻塞四肢无力,走几步便要停下喘两口气才行。 丫鬟翠竹端着一个银吊子进来。 哎,翠竹。陈青醁有气无力叫住人,你都给我喝的什么药啊,苦的要命,病怎么还好不了了,瞧瞧,这都几天了。 翠竹把剩的药渣倒了出来,容少爷,你别急,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就得好好歇两天。 陈青醁没法,歇着就歇着吧,反正自己也是闲人一个。 冯老四等翠竹拿了吊子出去,这才走进屋里,见陈青醁半躺在榻上,拿一个毛褂子盖在身上,便啧啧了两声:你说说你,自己找罪受不是,好端端的去做什么英雄,还能耐了你。 陈青醁闭了闭眼睛,然后招手叫冯老四过去,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子,说道:四叔,你去外面一趟,把这方子上的当归换成麻黄。 冯老四接了过去,看你焉了吧唧的样,我跟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大哥交代。 行了,四叔,你是怕我不死还是怎么的。 她支起身子,这药拿回来了就悄悄的换了,别让那个翠竹看到。 知道了。冯老四将方子放进怀里,我现在就去了啊。 陈青醁闭上眼睛,这难受的。 外边风生四起,刮的窗纸飒飒作响。 也不知大躺了多久,陈青醁半眯着眼睛醒了过来,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观望了几下,随后有人低了声音说话了:我看容少爷好像病的不轻? 翠竹的声音:比前儿好不少了,这病来得急,哪有那么快就好的,你去跟小姐说,就说容少爷没什么大事。 哦,这样啊。 不一会,就听到外面的人离开了。 陈青醁叹了一声,自从回来之后,她和秦玉甄已经几天没见了。 她怕见,也不敢见。 半个时辰后,小丫鬟桃儿刚刚端着吊子进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喊:翠竹姐姐,小姐来了。 小姐来了?屋里几个丫鬟乍一听,顿时慌作一团。 有丫鬟掀开了门帘,秦大小姐从门外进来。 小姐。几个丫鬟忙恭恭敬敬行礼。 陈青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等了好一会,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陈青醁微微动了动眼皮。 去,搬个椅子过来。 这是秦玉甄的声音。 不一会有人搬了椅子过来,放在了床前不远的地方。 秦玉甄慢慢悠悠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子里头只有呼吸的声音。 陈青醁依旧闭着眼睛,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一掌把自己拍晕过去。 有人轻轻的去关上窗户,听到动静的陈青醁这才睁开了眼睛。 哟!秦小姐,你怎么来了,咳咳,翠竹,来,扶我起来。 翠竹怔了一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工夫就虚弱成这样了? 秦玉甄今天妆容清丽,坐在那里一派明媚娴雅:容少爷病情还是没好么? 陈青醁挣扎着坐起来,没事没事,一点伤寒而已,咳,咳~ 她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好像多说一句话就要背过气去。 秦玉甄抿了抿红唇,等她喘匀了气,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道:怎么不去请大夫来? 翠竹慌忙回道:小姐,昨儿大夫才看过了,当时大夫说不是大碍,再吃几剂药就会慢慢好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好好的 没事,我就是好一阵坏一阵,大夫不也说了吗,再吃几次药就好,秦小姐,你看,我现在病着,你千金贵体的,万一把病气传给你就不好了。 秦玉甄一双美目淡淡的看着她。 你这是赶我走? 第14章 银耳莲子羹 没,没有。陈青醁把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说:秦小姐想哪去了,我这不是为你好么。 何况这是你家,我能赶你去哪? 秦玉甄轻轻抿着嘴,慢慢在陈青醁屋里扫视了一圈。 陈青醁爱清静,所以她这屋里摆设很是简单,左面靠墙是一排朱红衣柜,旁边一桌一椅,上面整齐的摆着几册古书,一些笔砚,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月窗半开,一室风雅。 秦玉甄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陈青醁忙把头歪在枕头上。 看来,容少爷的病的确实很重。 她回头吩咐丫鬟:去,叫何管家再去请个大夫过来。 陈青醁伸出手一连声:哎哎,不用了不用了 那丫头一径去了。 陈青醁看了看秦玉甄脸色,只好挤出一丝笑:真是太劳秦小姐费心了,我这其实也没病的那么重。 秦玉甄柳眉一动:是么? 言下之意:你刚刚那副要死要活的样,难不成是装的? 陈青醁只好重新躺下:怎么头有点晕,我歇歇。 翠竹小心翼翼端着茶过来,小姐,你喝茶。 秦玉甄瞥了她一眼:你是这里的管事丫鬟? 是,小姐。 秦玉甄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翠竹是在秦府应该几年了,从粗做丫鬟做起,她一直熬到了这个位置,只是这丫头嘴巴不灵巧,心夯口拙,不过人还算老实勤快。也难怪何义派她来南院管事了。 陈青醁看了一眼在秦玉甄面前缩手缩脚的翠竹,不免有些同情她。大概以前,这翠竹没少招秦小姐骂吧。 没多久,何管家亲自领着一个年迈的大夫过来了。 小姐,大夫请来了。何管家道。 老先生辛苦,病人在床上躺着,您给看看。 说完秦玉甄起身去书桌前一张椅子上坐下。 那个老大夫气喘吁吁的走了一路,他对秦小姐作了一个躬,这才去床边一个凳子上坐了。 陈青醁乖乖的伸出手腕,半刻工夫后。 大夫便开口了:嗯,你这病是外邪所致,邪郁于肺卫,你这右寸无力,肺经气分太虚,外邪乘入,肺经受风 大约是为了显示自己深通医学,这位老大夫从脉象开始细细说起,说到病因病源,一直说到症候,方子。一个小小的风寒,硬是让他乱七八糟说的人雨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最后,老大夫捋了捋一蓬苍白的胡子,说道:这样,我写个药方,开几副祛风散寒、宣肺止咳的药先给你吃着,平日里注意不要贪凉。 不管说了这一大篇有没有用,反正老大夫回去的时候,何管家是塞了一把又一把的铜钱给他。 老大夫千恩万谢,搂着铜钱喜滋滋的出去了。 现在,不单弄的陈青醁都搞不清自己病情到底是严重呢?还是不严重?不过显然,那秦大小姐更是一头雾水一脸不知所以然。 既然这样。秦大小姐起身,容少爷就好生歇着,等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完就起身款款去了。 陈青醁目送大小出去后,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一直在窗下蹲着的冯老四一脸笑意从门外进来了。 哟,歇着呢? 陈青醁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诶,跟你说话呢,青醁。冯老四笑意盈盈,我说,这秦小姐待你可真不错。 什么不错,我一病人,她来看看怎么了? 什么叫来看看,你难道还没看出来,那秦小姐可特别关心你。 没有,你别乱猜。 一提起这事,陈青醁的心情就不好。 冯老四:什么叫没有,她一见你病不好了,立马就去请大夫,这不,刚刚她们出去,那秦小姐就一直问翠竹,容少爷平常吃些什么?呀,容少爷一般什么时辰休息呀,容少爷屋里要不要添些什么?呀,你听听,这话问的,够体贴吧。 人家那叫客气,你想多了。 陈青醁毫不领情。 冯老四一脸不信:得了,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什么事不懂?她对你这么上心,我就不信对你没一点别的意思。 有什么别的意思?陈青醁一翻身坐起来:我好歹还救过她的性命,要搁在别人身上,还不得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说不定,那有晓事的,还得在真武帝跟前给我供上一个福德长生禄位,天天给我烧香祈福,让我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呢!她不过来说了几句话,就算什么了不得的了! 冯老四忙道:说就说,你别嚷嚷啊,古话说的好,美人爱英雄,这姑娘家家啊,谁不喜欢那些有才能,有英雄气概的,你想啊,你凭一己之力救了她出来,要是换了别人,怕是都恨不得以身相许了,我看呐,她早就喜欢上你了。 陈青醁嗤了一声,道:四叔,你好歹也是个做长辈的,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就算她秦小姐真要以身相许,我该怎么要?跟我说这个,你有意思吗?! 冯老四忙道:你看你,一说就急,我是说,既然这秦小姐对你好,那事情也就好办一些不是。 陈青醁偏过头去。 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了。 冯老四回头望了望门外,然后说道:就你这次擅自上山的事啊,我早劝你了,不该做的,咱们就别做。那秦少爷在我面前可是发了好一通脾气的。这次秦小姐被劫,对他来说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反正这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冯老四停了一下,那些土匪也是穷疯了,敢把主意打到秦家的头上,秦家手眼通天,他们就算收钱放了人,也难保自己能活,所以这秦小姐,横竖都要死在那些土匪的手里。 陈青醁想起那天秦玉甄在木屋里独自流泪,大概,她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处境的。 只要秦小姐一死,到时候,这秦家的家业,还不是迟早要交到他手里。可你这一去,坏了他的好事不说,怕是他以后想要做些别的都难了。 陈青醁冷笑了一声:管他怎样,反正到时候,我只管拿我的钱就是了,他的事成不成,和我何干。 冯老四:话是没错,可是 容少爷,水已经打来了。 冯老四陡然停住嘴。 外间翠竹的声音:容少爷,这要换的衣裳也拿来了。 行,我就来,你先把衣服放着。陈青醁起身下床。 在床躺了半天,陈青醁也该起来走一走了。 门外天清气朗,又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令陈青醁没想到的是,秦大小姐口里的晚些时候这么快就来到了。 陈青醁洗脸擦手,重新绾好了发髻,才换过一身衣裳,那秦玉甄就带着人一路进南院来了。 看来,容少爷精神好多了。秦玉甄掀开帘子,一双眼睛盈盈的看了过来。 陈青醁一愣,抬起头敷衍的笑了笑。 姑奶奶,你一天几趟的跑?也不嫌累的慌。 她刚刚换了一身衣裳,外边一件宝蓝色绣团卷云肩长衫,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罗中单,陈青醁身材清秀匀称,腰间再束一条文武腰带,整个人看上去端的是清俊无伦风采照人。 秦玉甄站在门口,看了她片刻,幔帘一晃,便微微垂了垂目光,跟着便袅娜娉婷绕过了她身侧去桌边坐了。 容少爷,这是小姐特意亲手给你做的银耳莲子羹,你尝尝看。 后面跟着的丫鬟把一个青花瓷盖碗放在了桌上。 陈青醁忙恭维道:没想到秦小姐金枝玉叶的,竟然还能上得厅堂下的厨房。 那小丫头接话道:容少爷,这可是小姐第一次给人做这个,你待会可要好好品尝。 第一次? 可不是,连老爷都还没尝过小姐做的东西呢。 难怪这银耳羹莲子羹怎么看都颜色有些古怪呢。 你这死丫头,乱说什么呢。 一旁的一个丫鬟骂到。 陈青醁这才看清说话的这个丫鬟是卉儿。 那卉儿站在秦玉甄身后,陈青醁一开始还真没认出她。 只见这丫头脸上打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整个人显得白的有些吓人,最可笑的就算再白也遮不住她眼睛四周一大圈的乌青色,嘴边上一整圈的乌黑,而且上下嘴唇肿成了腊肠,乌眉黑嘴的,活像个鬼一样。 陈青醁忍住笑,看来那些歹徒下手还真不轻。 秦玉甄看了她一眼,朝桌上一抬下巴:容少爷,你不是咳嗽么,这银耳莲子羹清热解毒,正好,你尝尝看。 哦,咳咳,多谢秦小姐美意。 陈青醁去桌边坐下。 这碗真是漂亮,白底青花,锦地开光纹饰,釉层细腻致密,口沿处一青花线圈,衬得这碗银耳莲子羹?! 嗯,好吧,陈青醁拿起汤匙,慢慢在碗里搅了搅,秦玉甄坐在她正对面,陈青醁搅了一会,抬起头朝她笑了一笑,看上去味道应该不错。 不错你就吃啊! 秦玉甄盯着她。 一匙羹汤入口,陈青醁便紧紧抿住了嘴,好一会,她才笑着说了一句:还行。 还行?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稍微甜了一点。 后面那句有点齁。她给硬生生咽了下去。 哦,是么,我才放了那么一斤糖。 分卷(11) 一,一斤! 陈青醁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敢情你家东西都不是钱买来的! 你慢慢吃,要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不少。 陈青醁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小姐,这东西出锅时你不先尝尝的吗? 我,我等会还要喝药,吃不了那么多,要不,你让丫鬟们一人分一点?呆会该凉了。 秦玉甄一张俏脸顿时晴转多云。 没事,你吃不完,倒掉就是。 第15章 做衣裳 因为白天睡的太久,到了晚上,陈青醁就一直没有睡意。熬到子时过了,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陈青醁醒来的时候,外面已天光大亮。 今年秋季还行,就是入冬后天色一直不太好,虽然没下雨,但一天到晚阴沉沉的,风也大,谁知道过了月初,天色反而好了许多,每到中午的时候,到处都有些隐隐淡淡的日光。 陈青醁穿好了衣服出门。 外间屋里,门帘子卷着,两个小丫鬟正挤在一起做些针线活。见了她出来,忙起身倒水伺候。 翠竹哪去了?怎么不见她? 陈青醁随口问道。 小丫鬟答到:不太清楚,好像是去拿什么缎子去了,她只让我们在这守着容少爷,这巾子放着我来。 这两个小丫鬟平时不过抬抬水打扫打扫屋子,或者跟着翠竹做些零碎事。今天还是头一次来服侍陈青醁。 小丫鬟去开了一扇窗户,外面天气好,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洗漱后吃早饭。 今天的早饭是一碗清淡的粳米粥,陈青醁因为昨天下午吃了秦小姐那碗能甜死人的的银耳莲子羹,现在一吃这厨房端来的稀粥,那感觉比山珍海味都鲜美。 容少爷,你慢点吃。小丫鬟杏儿道:翠竹姐姐叮嘱了,要是你起的晚了,这早饭就少吃一些,免得到时候吃中饭的时候又没了胃口。 看来你那翠竹姐姐还真是细心,连这个都想到了。 可不是,翠竹姐姐做事精细,又稳当,那些嬷嬷常常教导我们说要学她呢。 哦~ 陈青醁顿时起了促狭之心,我看未必吧,她既然这么好,怎么都去不了你家小姐院里当差?你看那个卉儿,年纪比她还小,怎么她就成了你家小姐的贴身大丫鬟? 小丫鬟撅了一下嘴,说道:那哪能比。 怎么就不能比了,都是这秦府的人,她们又没多长两只手。 陈青醁继续说着:听说在东院那边做事的丫头,一个月月钱都比你们多半吊,而且你家小姐动不动就赏衣服,赏首饰啦,她要去了,怎么着也比这里强不是? 小丫鬟道:容少爷,你是不知道,咱们这府里伺候的,除了那些家生的婢子婆子外,在外头买进来的,根本就难进小姐那院。 哦,这有什么说法? 这话说起来可就远了,当年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小少爷也还在呢,听府里的老嬷嬷们说,那小少爷生的乖巧伶俐,谁见了都喜欢。只是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小少爷总说肚子疼,有时夜里疼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老爷太太城里城外请了多少大夫,可就是查不出是什么病。开始的时候,小少爷还能喝一些汤药,可后来就不行了,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半口水都喝不进了,没两天工夫,人就瘦的脱了形,连那双眼睛都抠下去了。老爷急的头发白了都没有办法,太太整天烧香拜佛吃斋念佛,求祖宗拜菩萨,可最后到底没能挽回住,那天晚上,小少爷哭闹了几声,两脚一蹬,就死在了太太怀里。 陈青醁默默放下了筷子,这故事还真沉重。 后来,还是府里一个嬷嬷发现了一个丫鬟不对劲,大家一查,果然就是她,那个丫鬟平时是专门服侍小少爷的,没想到她竟然暗地里给小少爷的饭食里下药。先前谁也没察觉,到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天知道那人是什么黑心肠,连几岁大的孩子也下手。后来那人见事情败露,走投无路,夜里一条绳子悬梁上自己吊死了。 我猜猜,那人就是外面买进来的丫鬟? 小丫头点了点头,听说当年为这事,府里的老管家气的吐了血,这还不算什么,小少爷一去,太太哪里承受的住,她伤心的饭也吃不下,天天以泪洗面,后来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母死子亡,真是惨绝人寰。 陈青醁刚刚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那你家小姐呢? 小姐当时也小,才十一二岁呢,听嬷嬷们说,太太一死,小姐哭的那叫一个惨烈,出殡那天,她爬到太太的棺椁上直哭的撕心裂肺,一双手抠着棺材怎么也不肯让人抬走,那些来吊唁的亲眷和底下丫鬟婆子,个个泪眼婆娑泪水直流,唉!可怜小姐哭的嗓子哑了也无济于事,太太死了,她也就没娘疼了。 一家骨肉,就剩了父女两个相依为命,这也难怪秦老爷那样骄纵偏爱秦小姐了。 小丫鬟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着:所以,从那以后,咱们府里的不管进什么人,管你是好是歹,都只能在外面当差 陈青醁心里一阵怅然若失,她的神思还停在那场,小小的秦玉甄趴在那棺材上,那时的她该多么伤心。 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杏儿以为是翠竹回来了,她跑出去一会,又撩了帘子回来。 容少爷,安嬷嬷来了。 拄着一根拐杖的安嬷嬷一边走进来,一边念叨着:外面那回廊里积了些水,你们要拿东西擦擦,免得到时候走路摔了。 知道了,嬷嬷。 陈青醁起身,嬷嬷怎么过来了,你坐。 不忙,容少爷,你也坐。 安嬷嬷脸上虽然带着笑,可看上去精神不比先前好了,那天晚上她老人家吓得一晚没睡,人年纪大了,哪里经的起吓,才几天不见就连走个路也要拄拐杖了。 唉!容少爷,这回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上山救她回来,这事都不知怎么了局。 陈青醁谦虚道:哪里哪里,秦小姐福大命大,遇事自然能逢凶化吉。 容少爷。安嬷嬷拿起衣襟擦了擦眼角,你和玉甄将来是要成亲的,别的话我也不说了,老身心里一定记着这个情份 没事,安嬷嬷,人回来就好,你也别多想了。 陈青醁扯开了话题,免得再说下去又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 说了一阵闲话,安嬷嬷左右看了看,说:来了这么一会儿,怎么没见翠竹那丫头? 沏茶的小丫鬟回到:早起的时候,小姐叫她过去找点东西,谁知道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话儿还没落音,就听外面一阵嘈杂声。 你们两个,先把那些松花绸子放北屋去,东西太多,先一样一样来。 小姐,那这些呢? 这些先拿进来吧。 外面叽叽喳喳,不一会,那些丫鬟们便进来了。 这是干什么? 陈青醁看着她们手里抱着一摞一摞的绸布锦缎,有些吃惊。 秦大小姐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一身翠烟织锦裙,淡抹胭脂,看上去心情格外好。 嬷嬷,你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安嬷嬷道:容少爷不是病着吗,我得空就过来看看了。 那些丫鬟把那些绸子缎子摆满了桌子凳子。 小姐,你坐。 一个丫鬟端了一张圈椅过放好。 秦玉甄坐下来后,眼睛在那些绸缎里扫了一圈,然后伸出手指指了指。 一个丫鬟马上过去拿起了那块绸子,陈青醁还没反应过来,那丫鬟便站到了她身旁。 容少爷,麻烦起一下身。 陈青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干嘛? 见秦玉甄看着自己,她便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那丫鬟举起那块绸子放在陈青醁身前比划了一阵。 秦玉甄微微偏着头看了看,嗯,这颜色不错,又是亮花儿的,就做件袍子吧。 陈青醁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她挑料子做衣服呢。 那块拿来,对,就那块苏绣的缎子。 陈青醁只好傻傻的站着不动。 安嬷嬷在一旁笑着:也亏你这时侯想起来了,先前叫你给人好好给人置几身衣裳,你还嫌我嘴碎讨嫌,你瞧瞧咱贇州城,哪家姑娘出阁前不要给自己 嬷嬷~秦玉甄出声喊道。 好了好了,我又多嘴了。 这个石青绸子我看一下。 秦玉甄说完后眼睛转回来,正好对上陈青醁的视线。 陈青醁不知为什么,见到秦玉甄,她又想起了那个小丫鬟的话,想起了那个趴在棺材上的小人儿。 这绸子颜色暗了,再换一个看看? 嬷嬷,你帮我瞧瞧,这两个颜色哪个好? 我瞧着都好,容少爷白净,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看,这样多好,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要是见了面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倒不像话了。 底下几个丫鬟笑着低下了头,自从这次回来,小姐对容少爷的态度就变了许多。 等了一会,安嬷嬷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年纪也老了,趁着我还能动,你们成亲后便快些生个孙少爷出来,要是个孙小姐也成。我能帮着带不说,等我哪天去了,到了太太跟前,也好和她说说咱们的孙少爷长的什么样?乖不乖巧 两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朝对方看去,秦玉甄一抿唇,两朵桃花便上了脸,那神情,真是说不尽的温柔旖旎。 陈青醁脸上似笑非笑,一时尴尬不已。 第16章 小白脸 好容易将那些绸缎一一比过展示过,陈青醁这才得闲坐了下来。 天儿也冷了,那些袄子里要多掺些棉,那几双要做的鞋,鞋底也别做薄了 安嬷嬷看着丫鬟们把东西一样样抱出去,不放心的跟着后面叮嘱一番后,这才由一个小丫鬟搀着回去歇息了。 翠竹过来斟茶。 小姐,你要的龙井,水是早上何管家叫人从石亭那边挑来的泉水。 秦玉甄:罢了,放着吧。 这边陈青醁偶尔抬头看那秦大小姐一眼,便把目光低下来,然后又把手放在桌上轻轻叩着。 秦玉甄也偶尔瞧她一眼,打定主意要是她不先开口,自己也就不说话。刚刚安嬷嬷说什么孙少爷孙小姐的事,她到现在都感觉很不好意思。 不过她的心情依旧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中随风摆动的几竿青竹。 两个人都不说话,除了翠竹偶尔轻手轻脚的走动外,整个屋子里面静悄悄的。 良久之后,陈青醁终于开口了,呃,秦小姐。 秦玉甄假装没听见,抿着嘴没搭理她。 陈青醁咳了两声,等了一会,其实,秦小姐大可不必这样,我这次是救了你,可是,呃,其实我这人吧,就是见不得别人受难,这要换了别人,我也是一样会搭救的 秦玉甄一双美目看过来,你要说什么? 就是,就是秦小姐你太客气了,你看,这又是做衣服又是做鞋的,之前又是送那些什么羹汤的来,这,弄的我多不好意思。 秦玉甄: 你看啊,你天天往这儿跑,这孤男寡女的,未免不太好吧? 秦玉甄脸色微变,容少爷,你的意思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未免太不自重了,是不是? 陈青醁心一横:这话我可没说。 翠竹见两人说话不是势头,便忙低头拿着茶壶出去了。 秦玉甄冷冷看着她,两个都是聪明人,这话里的意思,两人都太心知肚明了。 要换种说法,那就是:亏你还是个名门闺秀,一天天有事没事就往男子屋里跑,这还成何体统! 陈青醁被她看的有些心虚,却又不肯退让。 这两天她也想明白了一些,就世间那些男女之事,都一时难以说的清楚。有那些那门不当户不对的,却偏偏你情我愿,恩恩爱爱,一双佳人一世良缘共天长,还有那门当户对的,到最后却偏偏成了一对怨偶。这些痴男怨女,可到底还是被世俗所容的。 而她们这又算什么,她本就不是那俏儿郎。秦小姐生来傲性,大约只盼着能嫁予那良人,郎有情妾有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陈青醁连男儿身都不是,两人既不能相亲相爱,也不能一世同枕共衾。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既求不得,那就该放下,况且像她这些走江湖的,能有几个能善终。既然这样,不如趁早对她的心思做个了断,也免得到时候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一想到这里,陈青醁一时恶从胆边生,她说道:虽说我在你家住着,可你若天天这般,这要是传出去了,不单于你秦小姐的声名有损,就是连我,也可能会背负那轻薄浪子的名声,所以,我想,在咱们还未正式成亲时,最好还是避嫌一点为好。 其实,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如今也没有那么多忌讳,何况两人不久就要正式成亲,只要不做那伤风败俗之事,就算平时走的亲密些,也并没有什么妨碍。 而陈青醁故意这样说,那明显就是在羞辱她。 屋里显得更安静了,安静的都不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陈青醁悄悄抬起头,秦玉甄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神色难测。 陈青醁又低下了头,那天晚上,她承认当时对她有过荒唐的想法,就是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动了心,想来想去,许是当时的月光太缠绵,许是秦小姐的美色太过动人。 容公子。秦玉甄款款站起了身,这两天真是打扰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陈青醁也不客气:秦小姐慢走,不送。 分卷(12) 古人说的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自然,反过来也成:儿女情短,那英雄气就长。 瞧,只要她陈青醁一抛弃那儿女私情,那腰杆子立马就硬了不少,说话那叫一个干脆,那叫一个英雄气概! 不多久,翠竹战战兢兢地从外面探进一个头来。 陈青醁大声问道:什么事? 容,容少爷,外面有人来拜访,说是城西葛家的五少爷,还拿了不少东西来,你看? 陈青醁:他?你叫他进来吧。 翠竹出去没多久,那葛家五少爷就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哟,容兄,好久不见,听说你病了,你看,我这一得空便过来看看你了。 陈青醁道:劳五少爷挂心了,请坐,翠竹,上茶! 葛五少笑着说道:亏的我还天天在家担忧容兄的身体,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容兄气血饱满,中气十足,看来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嗬!陈青醁道:我又不是那弱不禁风的娇娘子,怎么会吹吹风就病倒了。 葛五少爷笑嘻嘻:那是那是,容兄武功高强,胆色又过人,万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把秦小姐从那山野草贼手里救了出来,那真是何等的英勇。如今啊,咱们这贇州城里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这秦家的姑爷身手了得,又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才学出众,说你文武双全,将来前途无量。 呵呵,这些人还真是能说会道。 葛五少爷兴致勃勃:现如今外面那些官兵,正满山遍野的抓那些盗贼呢,听说啊,这两天已经抓了好几十号人了,啧啧,容兄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去看的时候,那些官兵把那抓的几个土匪,打的那叫一个惨,断手断脚,一身鲜血淋漓不说,有个土匪钻了一个空子想逃,被几个官兵抓住后,一顿乱砍,最后被人拿刀从耳根处齐脖子就这么咔嚓一刀,人头当场落地! 陈青醁不由噎了一下,诶,你来我这能不能说点别的,我这中饭还没吃呢。 行行行,瞧我这张破嘴,尽说些没用的。 两人便坐着扯一些杂七杂八的闲事。 下午吃过中饭后,陈青醁悠哉悠哉的看起了一本很久没翻过的古书。 门是关着的,没多久外面就进来了一个人。 陈青醁抬头一看,竟是冯老四。 四叔?找我什么事? 冯老四黑着一张老脸,站在门口处瞪她。 陈青醁把书丢到桌上:四叔,你这是怎么了? 陈青醁,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了?你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去得罪那那秦小姐做什么! 我又不疯,得罪她干嘛呀。 陈青醁心想他又怎么知道了。 你还不敢说是不是。 我那是实话实说,她一个大家闺秀,成天往男人房里跑算怎么回事,我又没说别的,只叫她注意一点罢了。 冯老四气的一脸铁青,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陈青醁一脸无畏,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反正,话我也说了。 你可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陈青醁:知道,反正到时候我和她把亲一成,咱们就拿钱走人。 冯老四气的原地打转,还成亲呢,看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一到要紧的时候你就傻成个驴样了。 喂,四叔,你老别骂人行不行。 我骂你还是轻的,你得罪那秦小姐,你能捞什么好? 冯老四今天真是差点气死了,好好的没招谁惹谁,他几十的岁数了倒被卉儿那个丫头片子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阵。 陈青醁,我实话和你说吧,你要是得罪了那秦小姐,这亲,你也别想成了。 为什么,我和她可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她想反悔就反悔啊。 冯老四恨的直摇头:可这秦小姐能一样吗?不要提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要不愿意,就是她爹求着她,她也不干。更何况秦老爷就她一个掌上明珠,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着也不可能委屈了她,到时候,她大小姐一句不愿意了,你还能奈她如何? 应该不会吧,这贇州城里,谁不知道她是许了人的,就是她想反悔,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呵呵,许了人家又怎么样,你还当真以为这贇州城就没有来秦家求亲的吗?我告诉你,就前几年,那些本地的官宦缙绅人家,来她家提亲的差点就踩断了门槛,就连那,那知府大人家的公子,那也是三番五次的来登门,要不是秦老爷推说京城有个指腹为婚的容家,这事还真没个了局。而且,我听说那知府的公子人长的好,学问也好,要不是那秦小姐不愿意,那两人也许早就成事了,哪还轮得到什么京城落魄的容家少爷啊! 陈青醁道:既然她连知府公子都看不上,那我总还有机会的嘛。 冯老四一脸鄙视:怎么着,你还以为秦小姐贪图你这小白脸啊,我告诉你,要是事情有变,咱们连一文钱都别想拿到,到时候,那秦天望翻脸不认人,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想逃都没法逃。 说了这么多,冯老四真是心力交瘁,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啊,你也不想想,咱们千里迢迢的来,不就是为了这笔钱财么,他们有用不尽的金银,享不完的富贵,可咱们这种人有什么?别看我们现在在秦府里住着,出去外面,风风光光有头有脸的,可咱们和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等到了时候,尘归尘土归土,天各一方,谁还能见着谁。 陈青醁直直看着冯老四,半天也没有说话。 冯老四摇摇头,心情郁闷的坐到一边去了。 久久之后,陈青醁开口喊道:翠竹,你进来。 不一会,翠竹从屋外噔噔噔跑进来了。 以后我和冯四爷说事情的时候。你最好站到院子里去,听到了没有。 翠竹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见陈青醁脸色很是不好,便低头应到:是,容少爷。 第17章 心情都不好 这里是一个园子,苍苔露冷,远远近近,薄雾缭绕,所以四周看上去有些朦朦胧胧。 看这些景致,有点像西园,又有点不像。陈青醁沿着石径曲曲折折往前走,边上的树枝上牵藤引蔓,远处松柏掩映,景色幽雅清致。 走了一段路后,云开雾散,满地的月光如银,前面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往林中深处蜿而去。四周寂静无声,连只叽叽喳喳的鸟儿都没有。 陈青醁一路顺着小路过来,转了一个弯后,便看见了前面好像有个人影。 她有点好奇,便趁着月色走了过去。 那人衣裙飘飘,背影窈窕,柳腰云鬓海棠姿,一看就知道是个如花似月的美人儿。 陈青醁一高兴,几步赶上去喊道:秦小姐! 秦玉甄回头,眉间似乎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陈青醁有点茫然,我也不知道,反正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秦玉甄道:咱们离得这么远,你怎么就走一走就到这里了。 陈青醁想了想,离的远?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算了。 秦玉甄见她不说话,便走去一块小山坡的草地坐下。 陈青醁忙跟上去,看着她的脚下说道: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光着脚不穿鞋。 秦玉甄嗔了她一眼,你管我呢。 这里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琪花瑶草,陈青醁过去挨着她坐下,然后偏过头看着她,秦玉甄面色白皙莹润,眉似初春柳叶,一双眼睛里柔情似水。 陈青醁看着看着,便心猿意马了起来,月光下秦玉甄的红唇诱人,一张一翕间,端的是风情万种。 陈青醁痴痴醉醉,神魂颠倒,她慢慢凑近了她,低头含住了那片红唇。 两人倒在花草间,唇齿相依,缠绵悱恻得难分难舍。 秦玉甄唇瓣张开,被陈青醁吻得微微气喘。于是难耐地推开了她,陈青醁见她眼神迷离,红唇微张,就连腮边也添了春色,那情景,真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陈青醁神痴心醉,她像个贪花的蜂蝶,待她稍稍平缓,便寻着那清香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 两人在草地上交缠滚动,正浓情蜜意时,陈青醁突然间从一块石头上滚下来,嘭的一声,她感到自己重重摔到了地上。 睁眼一看,四周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 容少爷,容少爷,你怎么了? 外面有人喊道。 陈青醁揉揉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容少爷,你没事吧?容少爷,你开开门。 外面是小丫鬟杏儿着急的声音。 原来竟是南柯梦一场,陈青醁缓了缓神,揉着腰走去开了门。 容少爷,你怎么了?小丫鬟杏儿点着了灯,问道。 她身上披个厚毛氅正冷的瑟瑟发抖,今天是她在外间守夜,没想到半夜三更嘭的一声把她给惊醒了。 陈青醁有些悻悻的,没事。 容少爷,怎么你一头都是汗? 没,没事,就是有点热。 杏儿: 你出去睡吧,我也困了。陈青醁擦了擦汗,催促道。 那行,容少爷,那你记着吹灯。 说着杏儿便缩手缩脚地出去了。 陈青醁关好门,有些无力的倒在床上,刚刚梦里的场景开始在她眼前浮现。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梦里那情形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翻腾,那滋味让她口干舌燥,浑身难受。 陈青醁无可奈何地捂住脸。 真是要了命了! 这两天外客多,那些和秦家有来往的没来往的,都借着这个机会来上门送礼请安。 不过秦府早已放出话去:因容少爷有病在身,不宜见客,各位心意主家心领了。 不过对于那些人来说,这见不见的无所谓,主要是让秦家知道自己有这份心就行,反正只要收了礼品,那这情份就算在了。 外边热热闹闹,加上这两天官兵到处抓人,这贇州城里大街小巷茶楼翠馆一下多了不少谈资。有添油加醋的,把那位秦家姑爷绘声绘色描述的是如何如何神功盖世,就差没长一对翅膀飞上天去了。 外面热闹,倒是秦府里面风平浪静,前庭后院,上上下下,该忙的还在忙,该闲的依旧闲。 南院本就是个僻静的地儿,就算加上那些做粗活的婆子和偶尔来禀事的小厮,也拢共不过七八个人。前几天好容易热闹了两天,可自打秦大小姐再也不来了后,这南院好像就更沉静萧条了。 今天天气依旧很好,除了晚上冷了些,白天的时候还算不错。 翠竹从外面端着药吊子进来,陈青醁听见动静,立马抬头看了一下,见是她,便又低头看书了。 容少爷,中午的药好了。她慢慢把药倒进碗里,这几副药刚好用完了,等下午我再去叫人抓两副回来。 还喝?除了早晚有点咳嗽,我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陈青醁伸手接过了碗。 大夫说没那么快好,这药还得接着吃才行。 陈青醁喝完这苦药后,手里的书也看不进去了。 我去外面走走,你等会把书收了吧。 哦。翠竹应着,她不敢像往常那样问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因为这几天谁都看得出容少爷心情不好。 唉!也不知道后来两人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反正自那天小姐一脸寒霜的从这里出去后,就再没来过一次。 陈青醁一个人沿着路径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一处长廊时,竟迎面碰上了何管家 哟,容少爷。何义打招呼道。 陈青醁问:何管家,你这是忙什么呢? 何义道:这不,正要去前厅呢,小姐也在,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青醁想了想,说:那就一起吧。 秦府前厅里,秦玉甄手里拿着几本账册看着,此时一个管事的伙计正扒着算盘与一个老头子争论着什么。 陈青醁进来的时候,那个卉儿见了她,便阴阳怪气地喊了她一声:容少爷。 秦玉甄手上一顿,却没抬起头来。 陈青醁有些不自在,却也厚着脸皮去椅子上坐了。 何义,来,你来的正好,你来看看这个,这账大前年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两年就对不上了。 说话的那个老头声音洪亮,看上去脾气很是暴躁,余下那几个人也围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怎么对不上,那年就说好了的,从癸未年开始,一亩上田要收五斗半,中田要收四斗半,你老算算,怎么就不对了。 何义过去把算盘拿过来,一阵扒拉后,说:除了那些该补的,还有历年你们欠的,数目上一毫不差。 秦家在贇州城外有差不多近千亩田地,除在山脚下的一些冲田坡地,在挨近翠河边的肥田就有几百来亩。 哎,我说何义,我那些田地的租子还是当年在太爷手里定下的,你又算老几,说加就加? 何义气的拿手指着他,你可别倚老卖老,现在是老爷和小姐在当家,你说了可不算。 趁着厅里吵吵闹闹,陈青醁便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了看秦玉甄。 才几天不见,这一见面,陈青醁却好像有种多年未见的感觉。 何管家,按平常的年份算,一亩能收多少粮? 秦玉甄抬起头,开口问道。 何管家回到:要是上田,一亩大概能收三石多一些,中田两石左右,小姐,这老张头租的是咱们祠堂那边的老地,当年太爷在的时候,给他定的是上田四斗的租,中田两斗半,比别处少了三成不止,可这都几十年过去了,多少也该涨一点了不是。 那老张头大声喊道:涨?你去问问太爷答不答应,何义,你也别再我面前逞能挺腰子,想当年你老子说话还要给我几分面子呢!你说涨就涨? 分卷(13) 就是,以前太爷怎么定的就怎么定 那些人纷纷说道。 整个厅里嘈杂不堪,吵吵闹闹,而坐在其中的陈青醁却满脑子不在状态。 秦玉甄今天的妆容很淡,她肌肤白皙,衬得那唇上的颜色更是红艳胜火,陈青醁盯着盯着,就把它和梦中红唇重叠了在一起,她开始口干舌燥,就连神智也恍惚了起来。 她这痴傻的样子,秦玉甄其实早就看在了眼里。 她把账册重重拍到了桌上,然后冷哼一声,狠狠地瞪向了陈青醁。 陈青醁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咳咳咳 她慌急慌忙的拿起手边的盖碗来喝水掩饰,却悲哀的发现里面连一星子茶水都没有。 好你个卉儿,竟然连茶都不给我倒一杯! 秦玉甄等这些人都说完了,这才开口道:刚刚何管家也说了,给你们的租少了三成不止,既然这样,我也不多收,就按现在的行情来,该多少就多少。 他们这些人顿时傻了眼,一下子鸦雀无声。刚刚何义跟他们说涨一成,谁知道秦大小姐一开口就给他们涨了三成。 我们秦家对你们一向不薄,这几十年也够填补以前的情份了,你们愿意签,便签,当然,如果你们不想签,我也不勉强。 秦玉甄今天的心情很是不好。 那个老张头显然是懵了,刚刚骂人的气势一下全无,大小姐,咱们们乡下人家,人口多,用度大,怎么着也不能一下涨这么多,而且,当初,太爷 秦玉甄冷冷道:既然你们把太爷搬出来,那你们就去跟下面太爷要张文契来,不管租额是多少,只要拿得来,我自然也认。 说完,她对卉儿道:把东西拿上,咱们回去。 说着便起身走了。 陈青醁眼看着秦玉甄从旁边过去,等一直出了大门,她这才如梦初醒,起身追了过去。 第18章 谁厉害 出了外厅,顺着一条青石板路往左,便可以往东院去。 丫鬟卉儿一边走一边不时往后面张望,过了一块山石后,卉儿悄悄说道:小姐,那容公子还跟着咱们呐。 秦玉甄脸色淡淡的,随她。 陈青醁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眼看这秦大小姐要进那座月门了,她终于鼓起勇气,几步追了上去。 秦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秦玉甄见她站在前面,只好停下脚步。 陈青醁踌躇了好一会,才说道:那天,我不该说那种话,我,我先向你陪个不是。 秦玉甄没搭理她,将眼睛看着别处,却问卉儿:刚刚容少爷说什么了? 卉儿傻愣愣的张着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小姐,容少爷说她那天不该说那样的话,她说和你陪个不是。 秦玉甄冷笑一声,你跟她说,赔什么都不必要了,那些话还是让她自个留着,我不需要。 卉儿听完,又转过头来,说:容少爷,我家小姐说了,现在赔什么都没必要了。 面对面的还要一个人来传话,这是有多不待见她啊。 陈青醁道:那天是我造次了,说话顾一不顾二,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的不是,请你不要将那天的话放在心上。 卉儿:小姐,容少爷说她那天说话造次了,说话顾一不顾二,请你别放在心上。 秦玉甄:也真难为她说了,什么顾一不顾二,她心里怎么想的,她自己难道不知道。 卉儿转过来看她。 陈青醁苦笑一声,我心里怎么想的?是,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不该,可是你听我说,虽然那时说了一些不该说的,可我当时确实没有恶意。 卉儿见自己小姐不说话,只好又传了一遍。 秦玉甄笑了一下,好一个没有恶意,你倒也知道自己不知好歹。 陈青醁心中有愧,在下不才,多感小姐那几日的厚待,那天是我一时愚蠢,伤了小姐的一片情意,现在说什么也无可补救,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来诚心来和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为这事再生气。 我生什么气!秦玉甄转过头瞪她:我不过是个愚昧不知礼数的人罢了,比不得你容少爷,有才学,知书识礼,又懂什么男女有别,就连糟践人,都是那般杀人不见血。 陈青醁听她这样说话,心里无比难受。 你别这样说,苍天可鉴,我便是糟践谁我也不会糟践你,那天我有口无心,说话不过脑子,才寒了你的心。自你走后,我就悔罪不及。这些天我几次想来见你,可都自感没有颜面,我这样的人,混账糊涂,有什么罪孽死活由我来受就是,可是,我不想你来受这个委屈。 秦玉甄:现在说这个能有什么意思,我好不好的,又和你有何干。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这事要认真说起来,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陈青醁语气低了下去:不论你原不原谅,我今天来,还想和你说一句我我 她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吭哧了半天,抬头瞟一眼秦玉甄,又把头低下。最终,那句喜欢你还是没能说出口。 秦玉甄冷眼看着她。 陈青醁磨磨蹭蹭,有些嫌恶的瞥了瞥傻站在一边的卉儿。心里骂道:没点眼力见,你说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玉甄最后看了她一眼,绕过了眼前人便径直朝前走了。 陈青醁转身看着她离去,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姐,你看那容少爷,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东西 陈青醁苦笑了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时间慢慢过去,陈青醁终于挪动着脚一步一步往回走。 过中庭时,有几个秦家的护院正拿着刀枪在操练。 因为秦玉甄这次被劫,秦府上上下下痛定思痛,本着亡羊补牢的策略,他们个个开始勤学苦练。不单是这些护院,就连那些打杂的小厮,扫地切菜洗菜的婆子,都时不时拿起手里的扫帚簸箕或菜刀擀面杖像模像样地挥舞几下,那架势好像恨不得立马遇上几个山贼,好给他们显摆一下自己的厉害。 容少爷。 容少爷好 那几个护院见了她,一个个练的更加卖力了。 嗬~哈~嘿哈~~ 陈青醁心情郁闷,看有几个拳脚功夫不错,便停下脚步观望了一阵。 最前面那个赤膊上阵的好像是护院头领,只见他手臂上肌肉暴起,手里拿着一把九九八十一斤的关王刀舞的虎虎生威。 那么重的刀,光拿在手上就够吃力了,也难得这人这么勇猛。 这个护院头领见陈青醁看他耍刀,便一心想在这位容少爷面前表现表现,那一把刀在手,横扫竖劈,舞的那叫一个撼天动地翻江倒海。 陈青醁呆呆地站着,直到那人把一套刀法耍完,这才挪开脚步继续朝前去了。 那人一见她转身,脚下顿时一个踉跄,手里的刀差点就飞出去了。 我的娘咧,可累死我了。 陈青醁回到南院,刚一进院门就看见了蹲在石阶上的冯老四。 陈青醁心里一堵,便假装没看见人一样昂首阔步从另一边上了石阶。 嘿嘿嘿,容少爷。 冯老四赶上前去,我们这有话和你说呢。 前几天冯老四苦口婆心的劝她早些去秦小姐跟前下个礼道个歉,谁知道这陈青醁软硬不吃,害的两人一见面就横眉竖眼,都几天没搭话了。 又是什么事?陈青醁有些不耐烦。 青醁,我刚刚听人说,今晚王知府要来秦家登门拜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官商一家,你来我往,又有什么稀奇的。 冯老四一急,说道:那王知府来便来了,好像听人说,那王公子也要一起来。 所以,怎么了? 冯老四:还怎么了,上次跟你说的你都忘了?那王家公子以前几次来秦府提过亲,现在他要来秦府,你现在听清楚了? 陈青醁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听说因为这次剿捕土匪的事,省里下了嘉奖,那些缉盗官个个立功升官发财,那王知府身为本州的父母官,这次来秦家登门拜访,就是要感颂秦府这次出人出力,除暴安良。 这不是好事吗?你又急什么? 陈青醁便说就边进了屋。 我急什么?冯老四道:你是嫌麻烦事还不够多还是怎么着,你要是和那秦小姐好好的,我还用操这份心么,我告诉你,那王公子现在还未娶亲呢,这秦小姐又没正式过堂,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你还问我急什么,我,我看你,还是长点心吧! 陈青醁脚下一顿,长心?我还有心吗? 秦府后厨里,那些个厨娘正忙着烧火炖汤,洗菜切肉,那些新鲜的菜蔬果子,肥鸡大鸭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果然,才刚到酉时,有就两个禀事的小厮急匆匆赶来了南院,说是请容少爷赴宴。 暮色苍凉,陈青醁披着一件大氅一路走去前院,远远近近的,从前院那边传来了几声轻挑慢剔的琴声。 看来今晚不但有宴席,还有戏可看。 秦府前院的一个大堂内,灯火辉煌,那些大小丫鬟们齐齐整整的站着。 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官衙中的人,也有不少本地有权势的大乡绅。秦府大筵席,整个大厅里足足摆了十桌。 来来来,贤侄,来见过王大人。 秦老爷伸手招呼陈青醁过去,道:这位就是王知府王大人。 这位王大人五十上下年纪,方脸黑髯,虽然脸上带笑,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官派的威仪。 陈青醁作揖道:晚生容醴见过王大人。 嗯,不错。那王大人看了看陈青醁。 容少公子果然有龙凤之姿,不愧是人中英杰,怪不得秦老爷待你青眼有加,执定要招你为婿了。 秦老爷哈哈一笑,王大人过誉了,那是小女福分浅薄,高攀不上王公子。来,王大人请坐。 秦老爷回头对陈青醁轻声说道:本来你病中不宜见客,可这王大人指名要见你,我也推脱不掉,等会你好生和人说话。 知道了,世伯。 听冯老四说,之前因为王家求亲的事被拒,两家虽然没有彻底翻脸,但是其中结下的疙瘩却不小。这知府王大人虽是这里的父母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权势一手遮天,但秦家也是本地一方富豪,在这贇州城关系盘根错节,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王大人大概也奈何不得这秦家。冤家易解不宜结,何况大家都是些面子上的人,不好为这事真正撕破脸皮。 哟,容少爷来了,来来来,兄弟我一来就想着见你了。 原来是李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陈青醁过去打招呼。 今天在座的人,有几个看着面生,有几个陈青醁却是见过的,这些人当中有一个面色白净,蓄着短须,穿着褐色绸衫的年轻人,自陈青醁一进大门他就冷着眼打量她了。 陈青醁笑容可亲。 周大人,张大人,几日不见,近来可好?陈青醁拱手道。 甚好甚好,我们加官进爵,还是托了你容少爷的福。 哪里哪里,那是各位大人胆勇过人,只要一出手,那便马到功成。 陈青醁一一打过招呼后,那个穿褐色绸衫的年轻人便站起来,一拱手道:容少爷,久仰久仰,在下王恩。 原来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王公子了,还真是个好名字,忘恩!陈青醁一脸笑容灿烂得快要发光了:久仰久仰,王少爷,在下容醴。 两人客客气气,一番热情的寒暄后,两人相让着坐下。 今晚宴席丰盛,一盘盘银丝脍鲜鲜香可口,一坛坛的金华美酒醉人心脾。 酒过一巡,那个王恩举起酒杯,朝陈青醁道:容少爷,你我初识,这杯酒我敬你。 陈青醁笑笑,把筷子放下,说:王少爷客气,既然这样,我也回敬王少爷一杯。 她偏过头对翠竹道:给我倒杯酒来。 容少爷,可是你才刚好,不能沾酒 叫你去就去。 哦。 容少爷,我再敬你一杯。 陈青醁笑意满满,一手举起了杯子,王公子客气。 这场酒宾主尽欢,隔着这里不远的一块空地上,也早已搭起了戏台,银光璀璨,灯花闪耀。 这里宴席才刚刚散,那边就开始打鼓开锣唱戏了。 伊伊啊啊,歌舞吹弹,铿铿锵锵,咦啊~~ 等秦老爷和那个王大人及几个官衙中人去了书房说话后,剩下的人喝茶的喝茶,看戏的看戏,闲聊的闲聊。 翠竹看到陈青醁耳根上一片通红,便去泡了一杯解酒的浓茶来,容少爷,你不该喝那么多酒的,这病才刚刚好 陈青醁:没事,这里太吵了,咱们先出去透透风。 外面搭着一张大戏台子,两边悬着大红软帘,台下一溜摆着七八张桌子,上面齐齐的摆放好了点心果子茶水。 快快快,戏就要开始了。 那些丫鬟们个个欢天喜地,挤在一起你推我搡着踮起脚尖往戏台看。 陈青醁站在门廊下揉了揉眼睛,一眼便看见那秦大小姐闲雅莹静地坐在台下。 也许是白天没注意的缘故,灯光下,秦大小姐一张脸看上去似乎清减了不少,侧脸有些苍白,发髻挽着乌丝,大约是夜间冷,她身上换了一件松花色薄袄,下面一条盘锦镶花绵裙,虽然穿的素净,却另有一番楚楚动人的模样。 分卷(14) 卉儿端来一盘金灿灿的枣泥酥,说:小姐,这是安嬷嬷刚叫厨房做的,你尝尝。 秦玉甄眼睛看着台上,淡淡说道:放那吧。 陈青醁站着看了一会,想着今天在她那里受尽了冷眼,为避免自讨没趣,想想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谁知她刚抬腿要走,却不防瞥见了那个王公子竟然也坐在不远处。 虽然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还隔了一个桌子,但陈青醁心里顿时就涌出了几丝不快。 这里秦玉甄看着台上,见旁边有动静,便瞥了一眼。 刚刚将桌前客人请走的陈青醁对着她微微一笑,撩开袍子就稳稳坐下了。 秦玉甄冷眼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了。 彼此见面又不搭话,也真是够尴尬的。 陈青醁又转过头去,那王恩扯起嘴角,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哼,陈青醁笑了一声,这姓王的果然还贼心不死。 一场戏下来,那王恩是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眼光时不时就往这边瞟过来。无奈他和秦小姐之间却隔着一个碍眼的容少爷。 第二场戏一开锣,王恩便叫了一个丫鬟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那丫鬟便走到了秦玉甄身边。 小姐,刚刚那王公子问你桌上的那盘枣泥酥还用不用了。 秦玉甄低头看了看那盘枣泥酥,说:不过是盘点心,既然王公子开口要,便给他拿去吧。 一旁的陈青醁可听的清清楚楚,她一回身叫住那丫鬟:你过来。 刚好我也饿了。她伸手把那盘子抢过来,想来王公子等一会让丫鬟去厨房拿也一样的,是不是啊?王公子? 那王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讪笑着说不出话来。 秦玉甄冷笑了一声,叫丫鬟:不必了,我这别的点心还有,你去给王公子送去。 陈青醁一张脸顿时憋的通红。 秦玉甄! 第19章 多少软话 陈青醁气急败坏,那张白皙的脸涨得一片通红,她瞪着秦玉甄,怔在那儿半天都喘不过气来。那样子气愤又哀怨,配上她那红彤彤的脸儿,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 秦玉甄不由地把目光移开,叫翠竹:容少爷醉了,你先扶她回去歇息。 回去歇息? 陈青醁心里顿时涌出一丝悲凉:这意思就是赶我走了。 陈青醁想要发作又发作不起来。她满心悲伤:虽然我是得罪了你,可我现在名义上还是你的未婚夫,这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向着别人,之前当着我的面送东西也就算了,现在你竟然还赶我走! 陈青醁喝了不少酒,开始时脑子是有些乱,可她这会儿却不傻了,脑子还出奇的好使。 是了,这个王恩什么不吃,就偏偏要吃那个什么狗屁枣泥酥,这不是□□裸向她示威么?想她陈青醁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她又何曾怕过谁! 她从头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难怪这姓王的早早就跑来外面东张西望,原来一直就没安什么好心。台下这么大地方,他却偏偏挑着在秦玉甄这边坐。她越想越气,越气又越想。 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秦玉这样对她,她就算赖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翠竹过来扶她时,陈青醁为表示自己很有气节,一把将把她手推开,扬声道:我自己能走。说着拉开椅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远了。 那个王恩伸出手哎哎了两声,身子却坐着没动:容少爷别走啊,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了。 一直见陈青醁走到不见人了,他才回过头来摊摊手,有些无奈道:这容少爷怕是真的醉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那脸上那副得意的神情早流露出来了。 陈青醁大步往前面走,翠竹一路赶在在后面追,她一手提着灯笼一边喊:容少爷,你慢点走。 这几天天冷,虽然影影绰绰有些月光,但稍微离得远一些,前面便看不清楚路的。 陈青醁心里气的冒火,一边气一边走,一边走一边气,连路也不知看没看,四周昏昏暗暗的,也难为她没有一头撞到那石头上去了。 冷风一阵一阵的吹着,走了一段路后,陈青醁那酒意渐渐被吹散了。走过一座小石桥后,陈青醁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无力的坐了下来,把事情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这才想这王家和秦家本来有隔阂的,那秦老爷早就交代自己要好生和人说话,不能失了分寸。那姓王定虽然讨嫌,爱往秦玉甄身边凑,可秦玉甄之前一直冷冷的,也没怎么搭理他的啊。 一想到这里,陈青醁就把刚才的气恨撇去了几分。 况且那王恩今天是来秦府做客的,就算再不满,这面上的客套自己总该做一做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没必要去争这一时闲气。谁知道自己会当场发那种酒疯。 她这样一想,顿时感觉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了支撑了。 翠竹提着个灯笼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她一手扶着腰,一边喘气,容,容少爷, 陈青醁坐在石墩上,幽幽问道:翠竹,我刚刚是不是特别丢人? 翠竹缓了几口气,说:没有,我瞧着那王公子就不正经,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枣泥酥嘛,又用不着补血,要换了我,我也横竖没句好话给他。 陈青醁一下笑出声来,这翠竹倒是不赖。 可是笑了一会,陈青醁又想起秦玉甄来,她抿了抿嘴,问:可是,你说,你家小姐会不会很生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我还差点吼了她。 这事翠竹就不知道了,她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又哪里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前院那边依然热热闹闹,那琴声唱曲声,丝丝缕缕飘荡在空中。 戏台上依旧伊伊啊啊,唱的正是《西厢记长亭送别》。 一个人哀哀凄凄正唱到: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饭怕不待要吃,恨塞满愁肠胃。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台上悲凉,台下坐着的王恩心情却好的不得了,他偶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秦玉甄那边瞄上几眼,偶尔跟着上面的唱词唱上几句,一段凄凄凉凉的唱词,硬是让他唱出了欢天喜地的效果。 自从三年前被这位秦大小姐拒婚后,几年来,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比起几年前的青涩俏丽,这秦小姐如今更出落得动人了。他打一见到她坐在这里,就移不开眼了。 本来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心上人,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个姓容的就来了,而且一来就挡在了他和秦小姐的中间,害的他连句话都没和她说上。 王恩又一想到这里,心里又开始有些忿忿不平起来,这秦大小姐一向眼光高,心气高,就连自己一个堂堂的知府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可就偏偏这姓容的小子入了她的眼。 要说门第家境,他可是甩那姓容的一条街都不止,何况那小子家境落魄,虽说是有些才学吧,可到底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要说这两人是指腹为婚的吧,可这门不当户不对,又不知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了,作不作数都说不准呢。哼,那姓容的小子除了长得有些俊俏外,还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把背挺得更直了,自己虽然没有那种玉树临风的气派,但也不算差不是? 尝了一块点心后,他心情就更好了,果然,这甜点都与别处不一样。 王公子,我家云片糕好吃吗?秦玉甄转过头来,笑着问道。 嗯嗯,好吃,甜,味道很不错,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饼。王恩极力夸赞道。 是吗?既然王公子喜欢吃,那就多吃一点,卉儿,把这桌上的点心都给王公子端过去。 是。 卉儿和两个丫头手脚麻利的将碟子一一摆过去。 一边说:王公子,请慢用。 王恩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糕饼点心,有些艰难的打了一个饱嗝。 多,多谢秦小姐美意。 不用谢,要是不够,那后厨里还多的是。卉儿,你去叫人把厨房那些点心都给王公子端过来。 王恩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刚才吃过酒,怕是,也吃不完这么多的。 秦玉甄微微一笑,没事,上门就是客,我这做主人的,怎么也不能怠慢了你这贵客,要真是吃不完的话,就让丫头们给你包起来,带回去,不是有句俗话吗?吃不了兜着走。我家里别的不多,这点心糖饼什么都还是管够的。 王恩张着嘴,艰难的吧喉咙里一块糕点咽下去。 那,那就多谢小姐了。 秦玉甄用余光眇了他一眼,吩咐丫鬟道:你们好生招待这王公子,那些糕点果子什么的,都给王公子包起来,等王公子回去时,就叫人抬到府上去,听见了没有? 众丫鬟齐声道:知道了,小姐。 卉儿,这天也冷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那王恩眼睁睁看着满满一桌子点心,然后再抬头望着秦小姐离去,再想象到把秦府点心抬回家时旁人看他的眼光,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 夜色一深,这园子里就寒沁沁的,风吹到身上,便是一阵寒意,秦玉甄不由裹了裹身上的毛氅。 几个丫头提着灯笼从仪门进去,下了长长的游廊后,秦玉甄便看见前面那座小石桥上的那个人。 卉儿嘴快,她咦了一声后就问:容少爷,怎么你还在这里? 陈青醁慢慢站起来。 站在桥边的翠竹忙过来行礼:小姐是,容少爷说要在这里等你。 陈青醁看了看四周,对秦玉甄说道:这晚上黑,我就想送送你。 卉儿咋咋呼呼:容少爷,也亏的你耐烦等,要是小姐把几场戏都看完,那还不得等到半夜啊!何况我们有手有脚,自个都能回去的。 灯光忽明忽暗,秦玉甄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就你嘴闲,快把灯笼拿着去前面去。一个丫鬟把灯笼塞到卉儿手里,便赶紧推着她走前边去了。 既然秦小姐没反对,那就应该同意了吧。 陈青醁这样想着,那腿就立马跟上去了。 一行人过了桥后开始往东走,几个丫鬟拿灯在前面照着。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的走着。 陈青醁看了秦玉甄一眼,在心里思忖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刚才那事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多喝了两杯酒,头脑发昏,才动手去抢东西的,对不起。 陈青醁今天一天下来也不知道在秦玉甄面前说了多少软话了,大概前半辈子没对人说的,今天都让她这天全说完了。 可天色黑暗,陈青醁看不清秦玉甄脸上的表情,所以也不知道她是接受这道歉还是不接受。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反应,她只好又接着说了:是,怎么说那姓王的也是客,咱们就应该热情些,管待周到些,我万不该去抢那盘枣泥酥,失了礼数不说,又显得自己小气,若是他要吃,就给他,最好让他一次吃个够,对,什么都给他,都让给他,撑死他 陈青醁脚下一顿,完了,怎么说着说着又变味了。 前面的秦玉甄也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抿着嘴,用力压下嘴角的笑:怎么不走了? 第20章 姑爷来了 这东院和南院不同,南院那边花草多,树少,靠围墙不远又是一块大池塘,白天展眼一望,平平阔阔,无甚遮拦。 而东院这边树多,青梧翠竹,杨柳山枣杏子树成林成片。 要是在夏季有月光的晚上,微风习习,衬着这些郁郁葱葱的树木,倒是个吟风弄月的好去处。不过现在是冬天,那些经了霜的树木在黑暗中显得萧条阴森,风一吹,就咔嚓嚓作响。所以现下的这种情况,实在不是一个花前月下,风花雪月的温存之处。 可今晚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不管是说话还是沉默,那气氛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丝丝缕缕,重重叠叠,好像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各不相识,总有些羞羞怯怯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 两人并排走着,离得不远也不近,陈青醁看着两边的景象,突然之间也不知是脑子中哪根筋搭错了,她一下想起那晚梦里面的事情来了。 梦里有树有石径,梦里也有秦玉甄。 陈青醁一颗心嘭嘭直跳,想的自己是浑身燥热不已。 她偷偷看了一眼秦大小姐,秦大小姐目视前方,眉眼间虽然含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诱人风情,但并没有梦中那种妖娆作态。 陈青醁深呼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然后没话找话问:今晚的戏可好看? 秦玉甄柳眉一动,戏?你说的是哪个戏? 陈青醁笑的很是勉强,她说的自然指的是台上。 秦玉甄没有回答。 陈青醁只好又找出一个问题来问:冷吗? 秦玉甄摇摇头。 好吧,陈青醁觉得今晚不该逞强来这里。 不过好在路程不远,走着走着便到了。 容少爷,我们到了,你先回吧。 卉儿提着灯笼过来说道。 陈青醁停下了脚步。 秦玉甄咬着嘴唇,往前走了几步后,这才转过身来。 陈青醁隔着一道曲栏,说道:那行,我就回去了。 有丫鬟过来,小姐,咱们也进屋吧。 直到那扇院门重重关上之后,陈青醁才转身往回走。 东院里,正房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纱灯,有丫鬟道:小姐回来了。 那边屋里怎么没点灯?秦玉甄边走边问道。 丫鬟回:安嬷嬷睡着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住冷,你们出去没多久她就回房歇下了。 说着便打起了帘子,秦玉甄进了屋里。 卉儿搓着手进屋,好冷,自从打了霜后,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小姐,咱们这屋里要不要烧点炭? 分卷(15) 这么点小事,还来问我? 秦玉甄虽这样说,这话里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哼哼,谁叫她今晚心情好呢。 先前那个叫卉儿拿灯的丫鬟过来说道:小姐,你别理她,今天我去问了,何管家说今年的新炭还没有下来,大概还得再等两天,等明儿我去库里看看,看有没有去年剩下的。 说话的这个叫秋纭,和卉儿一样都是秦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不过她年纪最长,除了要服侍这秦大小姐,还要管着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卉儿朝她撅了撅嘴,就你最能干。 秦玉甄懒得听这两个丫头吵嘴,她自己走到镜台前坐下,卸下了珥簪。 秋纭走过去伸手点了一下卉儿,说道:也就你了,刚刚姑爷要跟小姐说话,你还凑到跟前去,我可告诉你,等下回小姐要出去,你可别再跟着去。 卉儿嚷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没说什么。 秦玉甄把一支钗子丢在镜台上,你们倒有空闲着,我大冷天的,我还得坐在这里等你们得闲了才来打水伺候是不是! 两个丫鬟忙滚了过来,就来就来。 过了今天,明天就是二十七了。 再有三天,就是十一月了。 陈青醁昨天回来的晚,没想到早上却一大早就醒来了。 等翠竹打着哈欠,端着个盆子进来时,竟然发现一向晚起的容少爷已经起床了。 容少爷,你醒了。 陈青醁嗯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昨天和秦玉甄已经和好的缘故,她今天心情格外的得不错。 翠竹放下盆子,过来给她找厚一点的衣服。 一吃过早饭,陈青醁就不想在这南院呆着了。和翠竹说了一声,她就出去了。 不过她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前院这个亭子里。 既然没地方去,那就干脆就坐着别动,她就怕自己的双脚管不住就要往东院那边去。 算着时辰,大概也就刚过辰时,陈青醁坐在这四面通风的亭子里闲坐着。 哟,这不是容大少爷么,怎么了,一大早就坐在这里,等谁呢? 秦天望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 陈青醁看着后面跟着的冯老四,心想:这两人怎么凑一块了? 她和冯老四两个人,为了避人耳目,通常很少会和秦天望呆在一处。 秦少爷,我等谁也不碍着你吧。 陈青醁大概和秦天望天生不对付,也许是他那长相实在太碍眼,所以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每次一见到他,陈青醁一开口就没好声气。 秦天望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这才黑着一张脸道:姓陈的,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可是你也不要闹的太过了。 陈青醁眼睛瞪着他,一副我闹什么了?的表情。 别跟我装傻,你和秦玉甄的事,闹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 秦少爷,这事你也不用管,你在秦老爷面前管好自己就行,免得等不到那天就被人家赶出去了。 你 秦天望刚坐下,又气得站起来,一脸你有种的样子拿手指了指她,行,你的事你自己搞定,要是惹急了那秦玉甄,出了什么岔子,你就给我等着! 说完就甩甩袖子走开了。 那冯老四见人走远了,这才走进来。 青醁,一大早的,你和他置什么气。 陈青醁看着他,你们怎么在一起了? 冯老四道:昨晚上不是去送几个客回去么,那几个人拉着这秦少爷,硬是要来几圈。 你就跟他们赌了? 不是我,我哪有资格上台,就是替这秦少爷摸了两把。冯老四说着就来了劲,一翻一百零四两,两翻两百零八两,他最后给了我十两银子的赏钱。 哎,青醁。冯老四见她不感兴趣,便说道:我说怎么常常不见这秦少爷在府里,原来他在外面,不是喝酒打牌就是去青楼翠馆宿花眠柳,哪有时间回来这秦府 这事她也不感兴趣好不好,一大早的,就不能说说别的? 冯老四喜滋滋地拿出了一锭白花花的纹银,瞧见了没?足足十两,啧啧,还是本朝新制的, 陈青醁看着亭子外一座小石山,良久,说了一句:四叔,其实,我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子。 冯老四道:我还不知道?你一向把钱藏的严紧,又不肯透露一点口风,平时找你借两个铜子你都不肯,就是怕别人知道你有银子了。唉,算着日子也快,再有几天就是十一月了,等一过了年,二月三月,到了四月份,咱们就可以回京城了。 陈青醁脸上似笑非笑,说道:是啊,快得很。 诶,不对。 冯老四一皱眉,这事不对。他盯着陈青醁,问: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陈青醁回过了神,说:没事,我哪有什么事。 冯老四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跟我说起这个了?一大早的你也没喝酒啊,怎么就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陈青醁道:你瞧,我刚刚就是一时口快,你一下想到哪里去了,况且,这银子可是我的,就算告诉了你也没用,你就算想,也捞不着啊! 真的?你有事可别瞒着我。 四叔~咱俩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什么事瞒你干嘛呀。诶,你还别说,咱们来这这么久,我还挺想回京城的。等咱们回去的时候,是走水路好呢还是走陆路好? 冯老四笑了笑,说:回去当然是走水路舒坦,不过走陆路也行,路上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嘛 说着冯老四打了个哈欠:算了,我也不跟你说了,昨晚上一夜没睡好,我还要回去换身衣服呢。 他站了起来,我跟你说啊,秦小姐那里你也别拧巴了,像她这种千金小姐,你就得哄,多哄一下就没事了,你想想你自己也是个姑娘,怎么就不明白这姑娘家的心呢? 入冬以后的江南照样寒意森凛,天边彤云密布,看样子,再有不久就会下雪了吧。 陈青醁抬头望向天,无聊地想着。 安嬷嬷这几天一天到晚闲不住,从这屋转到了那屋,嘴里也絮絮叨叨念个不停:卉儿,叫你找那几把青绸子油伞呢?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叫你找出来好生搁在门后头,你就是不听 好啦好啦,嬷嬷,我就去。卉儿说着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诶,容少爷,你怎么来了? 卉儿一见着院里探头探脑的陈青醁,便扯开喉咙喊起来:秋纭,双儿,你们快些出来,咱们姑爷来了。 正心虚的陈青醁忙用眼睛瞪她,嘿,嘿,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卉儿喊完就跑开了:真是的,一天天的,就光我一个人跑腿了 不一会,丫鬟秋纭就掀了帘子出来了,容少爷,你来了,小姐在屋里呢。 第21章 浓情蜜意 陈青醁来贇州城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这东院里面。 这里可比她住的南院讲究多了,院里是一色的水痕白石,进了正院大门,当中三间正房,左右两边各两间耳房,朝北几间小南屋,连带着两边的厢房,从上到下,椽子窗棂门板都是清一色的黄松木。看来这秦家还真是舍得花银子。 容少爷,这边请。 陈青醁走了进去,屋里碧纱垂幔,当中一张牡丹花开的紫檀木边框屏风,地上都是桐油抹过的方砖墁地,东西两面窗户,微微开着。 容少爷,你先坐。 这个叫秋纭的丫鬟招呼她坐,又叫旁边的小丫头:快去倒茶来。 陈青醁在一张小木方桌旁边坐了。 秋纭撩了帘子进去里屋,没一会又出来了。 容少爷,你喝茶。这丫鬟脸上带着笑,说话也客气。 陈青醁没见着秦玉甄,不过她也没好意思问。 这茶清香,陈青醁喝了一口,觉得好像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想了一想,却没有想起来。 时间慢慢过去,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可这秦大小姐依旧没有出来。 难道来早了? 陈青醁心里思忖着,算算啊,应该也快巳时了吧,说早也不早了啊。 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倒是纹丝不动。 没办法,既然只能干坐着,她也只好一杯接一杯喝着茶了。 两个小丫鬟,一个在窗下站着,一个在门边站着,没有那秋纭的使唤,她们也不敢乱走动。 这时屋外有人说话,不一会,安嬷嬷就从外面进来了。 哟,容少爷来了。 陈青醁放下茶杯:安嬷嬷。 安嬷嬷见着她很是高兴,秋纭丫头,快,屋里冷,也不叫人多添点炭,容少爷,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才来。陈青醁违心说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安嬷嬷一脸的笑意看着她,我就知道你心里有见识,不像那些浮浪子弟,争强好胜,在女人跟前低不得头。 陈青醁笑笑不语。 这两个人啊,一个要强,一个就要让,平常过日子,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不过是今天争上几句,明天又恩恩爱爱和好了。你们两个年轻,偶尔争争吵吵也是有的,不管谁对谁错,有人退一步总是好的。玉甄从小被娇惯坏了,有时是任性了点,你知书达理,平时多担待她些,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其实她性情聪敏,就是口里不说,你要真的疼她,她心里又哪会不知道。 陈青醁:是是,嬷嬷说的对。 还能怎么着,要是她陈青醁敢说一个不字,怕是今天也难从这里脱身。 里面屋中,正懒懒对镜晨妆的秦玉甄听着外面的对话,把一个镯子戴上去又取下来,秋纭,去,我记得哪个箱子里还有几对新样式的镯子,你再去找找看。 小姐,这都多久了,要不,你还是去见见容少爷吧,人家都等急了。 秦玉甄眼睛一斜:我也没说不见,你急什么,叫你去就去。 秋纭无奈:哦,我再去找一找。 陈青醁来这里可不是和老太太聊天的,她一边听安嬷嬷唠唠叨叨说着,一边偷偷往里边门口瞟。 安嬷嬷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睛不花。 容少爷,你也别急,她今儿起得晚了点,姑娘家嘛,要梳头,要搽粉抹胭脂,怎么都得等一会才行。 陈青醁顿时尴尬不已,你老说,我听着呢。 安嬷嬷便接着说了:唉,就说上回那件事吧,那晚我是一宿没睡。我都上岁数的人了,能经得起几回吓,自那次起,我这精神头也差了,容少爷,你也别嫌我这老婆子话多,我这把岁数,离着老期也不远了 安嬷嬷别这样说,我看你身子骨还硬朗 安嬷嬷摇摇头说:我的身体我自个知道,容少爷的你听我把话先说完,我二十一岁上做太太的奶娘,一手把她带大 得,这倒越扯越远了。 等她嫁了人,生了一双儿女,谁知道她年纪轻轻的就遭了磨难,一病下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唉,可怜我是白操了一世的心了,可能有什么办法,人死不能复生,那时玉甄才这么点大,好容易捱到现在,眼看着玉甄也大了,我还能盼什么,就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少灾少难。 老人家的心愿是好的。 陈青醁点点头,正色说道:嬷嬷,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没人能伤到她。 安嬷嬷欣慰道:容少爷,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秋纭翻了几个箱子,好容易从一个匣子里找出几对镯子出来。 小姐,小姐,你看,我总算找到了。 秦玉甄坐在镜台前,一动没动。 小姐? 秦玉甄站起身,径直往外面走去。 秋纭忙喊:头发,小姐你头发还没梳呢! 陈青醁一抬头,就看见了秦大小姐披散着一头秀发出来了。 秦,秦小姐。 秦玉甄看了她一眼,然后冷着一张俏脸走去了一旁。 嬷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老少不得要活到一百岁的,人家比你老的还没嫌命长呢,你就一天天念叨这个干什么,没轮到你,你就是愿意去,人家阎王老爷也不肯收! 安嬷嬷见她发脾气,嘴里嗫嚅道:我,我就和容少爷随便说说话,也没说别的什么。 秦玉甄不依不饶:你老可不是老糊涂了么,以后再听见你说什么老期老期的,我可不高兴理你。 安嬷嬷无奈:行行行,你也别生气了,我下次再不说了。 看来这秦大小姐一发起脾气来,谁都招架不住。 陈青醁怕惹火上身,只好低着头假装喝茶。 安嬷嬷叹了口气,颤巍巍拉过秦玉甄,低声说道:都要嫁人的人了,也该收收性子,容少爷人都来了,你啊,就不要使性子故意撂着人家了。 秦玉甄瞥了一眼陈青醁,柳眉一扬:我就愿意。 说着就走到靠窗一张椅子上坐下,这个位置正好和陈青醁面对面。 安嬷嬷见她这样,立马笑的满脸褶子挤成了一堆:瞧瞧,这不就好了,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不比什么好? 说完后,又怕秦玉甄嫌她嘴多,自己忙叫丫鬟:双儿,来,快扶着我,我回去看看屋里窗子关了没。 秋纭人伶俐,见安嬷嬷走了,她便赶紧朝另一个丫鬟招招手,两人便悄悄地出去了。 分卷(16) 屋子里就剩了面对面的两个人,陈青醁见她一头青丝散在肩上,心想这么大半天了,连个头发都没绾起来,可见这秦小姐故意的多明显,要是安嬷嬷不来,天知道她还得等多久。 秦玉甄: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青醁笑了一下,说:没做什么,就来看看你。 看我?秦玉甄哼了一声:昨儿晚上不是才见过?我脸上又没长花,用得着你天天过来瞧。 呃,这个怎么回答,陈青醁只好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油腔滑舌。 秦玉甄轻轻横了她一眼:看我干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第一天? 陈青醁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的场景,她不由得又笑起来。 秦玉甄拨弄着胸前的头发: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陈青醁:我看见美人,心里欢喜,怎么就不给人笑了。 秦玉甄嘴边抑制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她把头扭去一旁:无聊。 她一双眼睛转盼流光,那嘴唇上刚刚搽的胭脂红润莹亮,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牡丹。 陈青醁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她心里有鬼,要是以前,她陈青醁坦坦荡荡,行得端坐得正,就算她秦大小姐打扮得再漂亮,她也起不了这种坏心。 自从作了那个梦之后,她一看见秦玉甄那红润的双唇,这心就控制不住会乱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不对不对,好像不是这句,到底又是哪句她又想不起来了。陈青醁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自己起了不该有的痴心就不要怪人家,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调戏人,这会儿自己却臊得差点抬不起头来了。 秦玉甄看着眼前这人面上一本正经,可那两只耳朵尖上却慢慢红了一片。 莫名其妙的,这气氛又怪异起来。陈青醁抬头看了一眼秦玉甄,却正好撞进了她的目光中。两人对望了一眼后,都不好意思偏开了视线。 秦玉甄: 陈青醁: 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一阵后。 刚刚,你和嬷嬷说的那些话是当真的还是作假的?秦玉甄问道。 陈青醁收敛了神色,当然,有我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她已经救过她一次了,她说没人能伤害她,那就一定是的。 秦玉甄先是定定看了她一会,然后嫣然一笑,说道:别动。 嗯? 秦玉甄慢慢起身,然后一步步朝她走来。 陈青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她到自己面前,然后俯下身时,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秦玉甄身上的气息在她鼻尖缭绕,她也想起了刚刚那茶的清香是什么时候闻过来。 秦玉甄低头看着她,慢慢伸出芊芊玉手,从她耳根处擦过,然后 然后在她衣领上捏起一片干枯的枝叶。 陈青醁看着那双白皙的手把枝叶举到她眼前。手指尖尖,腕白肤红玉笋芽,她的视线顺着这只手臂上去,然后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眉似春山,眼如秋水。 陈青醁一时被色迷了心,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秦玉甄的手腕抓在手里了。 秦玉甄微微挣了一下便不动了,陈青醁看着她,两人视线对上,交缠。那眼中有无尽的山光水色风情月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柔情缱绻让人心醉神迷,两人虽没有过那风月中的情趣,但这时的浓情蜜意早令人身心飘荡缠缠绵绵如痴如醉了。 正你侬我侬时,外边一个声音咋咋呼呼传来,人都去哪了,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话还没落,一把掀开门帘的卉儿顿时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拿手捂住眼睛,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22章 卖货娘子 翠竹看见陈青醁回来时已经是巳时末了。 陈青醁一直到进了院门,脑子都还有些晕乎乎的。 翠竹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容少爷? 嗯,怎么了? 陈青醁回过神来。 翠竹拿手指了指,容少爷,房间在这边呢,你,你走错地方了。 陈青醁愣愣地哦了一声,才发觉自己差点走到耳房里去了。 咳咳。她正了正神色,说道:无事,我在想些问题。 她现在满脑子还是秦玉甄那温柔缱绻的模样,怪不得人家总说色令智昏,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还好,幸亏当时那丫鬟突然闯进来了,要不然 陈青醁缓了一口气,不行,还是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为好。 翠竹感觉这容少爷总是怪怪的,不过到底怪在哪,她又说不上来。 她这里还没想明白呢,就听容少爷在屋里喊了:翠竹! 翠竹忙进去,陈青醁从桌上一本书底下抽出一张信封。 这是什么? 翠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说:这个啊,这是昨儿一个小厮送进来的,我寻思着大概又是请你去喝酒的帖子,就随手放那儿了。 陈青醁拿着信,抽出信纸一看,只见上面潦潦草草地写着一句话:请速来金福客栈一见。 上面不但没有称谓,就连署名都没有。 陈青醁把信又翻过来,除了这句话,什么都没有。 容少爷,昨儿府里客人多,咱们忙都忙不过来,你说这人也奇怪,明知道咱们府上请客,还非要那个时候来请。 陈青醁想了一会,问:这信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昨儿下午,具体时辰不太记得了 陈青醁收起那张信纸,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等会我要出去一趟,中饭就别等我了。 翠竹忙道:容少爷,这都快午时了,你吃了饭去也不迟啊。 不用了,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还有,我出去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翠竹哦了一声。 陈青醁刚走几步,又叮嘱道:就连冯四爷那里你也别说,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容少爷。 陈青醁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她进屋换了一身衣裳,便出门去了。 贇州城中南边这块是那些富贵官宦人家的聚集地。不过最繁华的地方当属城北,这里街道纵横交错,大小档铺交易繁荣,当中客栈酒楼、票号钱庄、当铺胭脂店、鱼店咸肉铺、米店绸缎铺数不胜数,就是大小巷道中也有不少挑了杂货担子吆喝兜卖的。 陈青醁赶到那个金福客栈的时候,正是中午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 这个客栈不大,门面也寒酸,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做杂货买卖的小生意人。 陈青醁因为换了一身极普通短打的蓝衫,所以站在这里也不算太打眼。 哟,客官,你来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一个伙计赶紧过来问道。 我来找个人,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阿顺的人? 陈青醁说着从手里拿出几个铜子。 阿顺?哦,是有一个叫这个名的人。这位少爷,你等一等,我去叫他出来。 说完那伙计拿到钱便跑进店里去了。 不久,冯老四那个徒弟就从里面出来了。 这人蓬着头,一身衣服破烂不堪,看见陈青醁,眼光躲躲闪闪,也不敢叫她。 陈青醁哼了一声,说:走吧。 陈青醁带他去了一个稍微好一点的酒楼,两人上了二楼后,阿顺才开口叫了她一声:师姐。 陈青醁自顾自在一张椅子坐下,问他:你怎么来了? 阿顺道:我,我就是很久没看到你和师父了,所以就来看看你们。 陈青醁倒茶的手一顿,看我们?顺子,我可没工夫在这里和你耗,你要不和我说实话,我现在就走。 别,师姐,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次你和师父来江南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你怎么会知道? 陈青醁有些不相信,那天除了她和秦天望、冯老四之外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 阿顺笑了笑,那天你和师父在桂香楼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果然,她怎么就没想到那天那么巧,两人一出来就碰上他了。 所以呢,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 阿顺笑了一下,在她对面坐下,师姐,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这次来江南,怕是赚的不少吧? 陈青醁也笑了笑:顺子,这事应该与你无关吧。 与我无关?师姐,怎么说咱们也是算是同门师姐弟,你们倒好,有了好处就把我一个人撇开,你们能做初一,难道还不许我做十五! 陈青醁冷冷看着他,顺子,那你想怎么样? 阿顺想了想,咬牙说道:我也不贪心,只要你们现在给我一千两银子,我立马就走人。 一千两?你倒是敢开口。 阿顺一下变了脸色,怎么?你们吃肉,难道连汤也不分我一点。 陈青醁把背靠在椅子上,说道:这事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一千两,你用脑子想一想,别说没有,就是有,你师父会把钱拿出来吗? 哼,你们不给也行,那秦家的大门在哪,我也是知道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那秦老爷面前揭穿你们,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 陈青醁摇摇头,你就不该来这里,你当这钱是好赚的么。 好不好赚我不管,反正,我千里迢迢的来了,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一千两没有,八百也成。 陈青醁冷笑,顺子,你信不信我今天回去一告诉你师父,你明天怕就没命活在这世上! 阿顺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好歹也是他徒弟。 徒弟?既然你是他徒弟,你怎么先来找我,你为什么就不去找你师父!你不敢对不对,你怕他,所以你只能先来找我。 阿顺不敢说话了。 陈青醁逼问他:你才多大,十五?十六?你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为什么你偏偏要来这里,这事他们就不会再让一个人知道,你觉得你能威胁得了谁?你能从你师父手里安安稳稳拿走一千两银子?他们要你死,那还不是跟捏死个蚂蚁一样。就算你师父不下杀手,那个秦家少爷会放过你?你还想去秦家,只怕你还没走进秦家大门,你就已经横尸街头了! 阿顺半晌没有开口说话,这事他肯定也想过的。 陈青醁看着窗外,想着这事该怎么做才好。 阿顺拿手擦了一下眼睛,低声说道:师姐,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在京城被那个庞老虎逼的没有了活路,这才想起来找你们的,我,我 阿顺低下了头,我知道,左右都没路可走,我就想拼拼运气,万一 万一?你倒是有这种好想头,我就怕你到时候有命拿钱没命花。 阿顺低着头,好半天才说道:师姐,我也不容易,我来的时候北边正下大雪,路上结冰不好走,有几次我差点就冻死在路边了,身上又没钱,一路上有的吃就吃一顿,没得吃就饿一顿,从京城来这里我也算是九死一生了。可是我现在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陈青醁把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她的心情坏到了极处,这人胆小做事却鲁莽,有点小聪明,本事却不大,又贪又蠢又贪生怕死。 顺子,你信不信我?陈青醁盯着他。 顺子抬起头,师姐 你要是信我,这两天你最好不要在贇州城露面,等我想办法给你筹点钱,拿到钱后,你有多远走多远,以后,咱们最好不要再见面。 师姐,我信你。 陈青醁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我身上就带这么多钱了,你先拿着,三天后正午,我在金福客栈的楼下等你。 陈青醁出来的时候,特意换了这身不招眼的蓝布衣衫。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是从秦府东南边上一个角门出来的。 从城北回来的时候,正是酉时初刻,陈青醁敲了几声门后,那个老花匠便给她开了门。 从这角门一路过来,这个时候,这里行走的人应该很少了。陈青醁穿过一片小树林子后便到了一条青石板路上。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陈青醁运气果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才走没几步,她就看见了游廊那边下来了一群人。 咦,前面那个人是谁?瞧着眼熟 可不是,咱们过去看看。 这边一双鹞子眼的陈青醁早已把她们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无奈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就碰上了这位。 哎呀,好像是容少爷 我瞧瞧,咦,还真像呢。 几个丫鬟大惊小怪,好像凭空冒出了一个长的和自家姑爷相像的妖怪。 还真像? 陈青醁心里冷笑了一声:你们眼睛都是瞎了的不成。 秦玉甄走到她跟前,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陈青醁笔直地站在那里,她头上绑着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身上是一件半旧的蓝色衣衫,腰里系着一条鸦青绦。脚上一双青布鞋,这身装扮,已完全没有那种风度翩翩的模样了。 秦玉甄嘴角那丝笑忍也忍不住,哟,容少爷,敢情你腰里还落掉一样东西没带吧? 陈青醁左右看了看身上,疑惑道:什么东西? 秦玉甄笑:你腰里不是该插一把串鼓儿么?要不举在手里也成。 说完便伏在一个丫鬟的肩上,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分卷(17) 陈青醁一张脸都要黑了,卖货郎就卖货郎嘛,你笑成这样是几个意思。 那些丫鬟也个个忍俊不禁。 陈青醁等秦玉甄笑够了,这才开口:秦小姐,你笑好了没,要是笑好了,我就要回去了。 秦玉甄抬起头看她,笑得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你这是从哪里来? 陈青醁道:不过出去随便走走。 秦玉甄抿了抿嘴,那就回去吧,下回,下回再让我看见你穿成这样,我少不得要替你找一副货担来配你。 陈青醁扬扬眉,和秦玉甄擦肩一过时开口道:我是货郎倒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我那卖货娘子在哪里? 秦玉甄娇哼一声:谁愿意做卖货娘子了 等秦大小姐回到东院时,已经刚好是酉时了。 秦玉甄进了院门,一边走一边吩咐丫鬟:等明儿出去问问,容少爷的衣服做好几身了,叫他们都上心一点。 知道了,小姐。 这个时候,要准备晚饭还早了点,几个丫鬟收拾好东西,便挤在窗下的矮榻上说话。 诶,你们说咱们姑爷还真有趣,怪不得咱们小姐这么喜欢她了。 秋纭笑了笑,可不是么,容少爷长的招人喜欢,嘴又甜,要是和小姐成了亲,那两人一准天天都是蜜里调油的。 诶,咱们小姐和姑爷还要等多久成亲? 一个丫鬟说道:明年吧,听何管家说,以前那片老宅差不多都重新修建好了,等过了年,再置办好要用的东西,咱们小姐就要出门子了。 要等到四月份呢,哪有那么快。卉儿插嘴道。 秋纭道:怎么就不快,一过了年就没剩多少时间了,要收拾房子,要办嫁妆,大事小事多的很,说是两三个月,真要忙起来,那眨眼就到了。 说完,秋纭点了她一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懂什么呢。 卉儿哼了一声:就你懂,就你贤能,我看你啊,比小姐还急,刚刚还说咱们姑爷长的招人喜欢呢,你莫不是想着小姐嫁了,你也好过去给姑爷做个姨娘? 秋纭一下涨红了脸,她一起身就扑了过去,你这死丫头,看我今天不揪烂你那张嘴! 卉儿惊叫一声,赶紧捂着头求饶。 旁边几个丫鬟吱吱嘎嘎笑的合不拢嘴,该,要是小姐听见你这句话,还打不死你这丫头了。 第23章 柔情(三合一) 第二天早上, 等陈青醁出大门时, 那个杨实正牵着马在台阶下等她。 这两天天气虽然冷, 不过好在没有刮风, 出去要是骑马,也就没那样难受。 陈青醁站在台阶上,挽了挽手腕上的袖子。 容少爷, 咱们今天要去哪儿?杨实问道。 湖西酒楼。 杨实哦了一声,说:又是那葛少爷做东啊。 陈青醁笑了一下, 既然有送上门来的好意,自己又何必不领情呢。 陈青醁上了马, 两人熟门熟路地沿着一条龟背大街往西南方向去, 大约走了七八里地, 便可以看见一条汊港, 这条汊港虽然不大,但是两边店铺酒楼却多, 白天热热闹闹,晚上歌舞升平。 陈青醁过来的时候, 那个葛五少爷已亲自站在门口等着了。 哎呀呀,容兄, 可把你等来了。 陈青醁翻身下马, 一脸的笑容,葛少爷客气,你几次三番地叫人拿帖子来请,我今天要不来, 就真过意不去了。 葛五少殷勤地帮着拿过缰绳,这说的哪里的话,是我叨扰了容少爷才是。没办法,我那有几个相识的兄弟,一定要见你,所以我也就烦兄弟你赏脸了。 陈青醁笑而不语,她又不是什么招财童子,谁见一见就能发财还是怎么着。其实就是这姓葛的在人前故意显摆,叫了她来,不过是拿她作面子,好让人知道他有门路巴结秦家。 两个人进了酒楼,楼上已经摆了一大桌席面,除了以前常常陪席的几个旧相识外,还有几个生面孔。 这些人一见她,便个个笑着过来寒暄,陈青醁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便落座了。这些人不是市井就是纨绔,她连名字也懒得记。 依旧是喝酒吃饭,侃大山,期间还有人喊人来唱曲子,席间有人不断过来找她说话,陈青醁有时就淡淡地和他们说上几句闲话。 那个拉琴唱曲的伊伊啊啊,一个圆脸大耳的胖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唱的都啥玩意。 容,容少爷。这人笑着转过头,这些哪里比得上春香楼那些姑娘唱的好听,要不,咱们去那里玩一玩怎么样?我做东,那儿的姑娘,我跟你说 话还没落,葛五少伸手一个暴栗钉在了他的头上,你小子喝酒喝傻了吧,叫容少爷去那种地方,要是给秦小姐知道了,我看你有几个脑袋给人砍的。 陈青醁知道河对岸有不少的青楼翠馆票号赌行,这些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整天不是吃酒赌牌就是逛窑子嫖姑娘。 哦,对哦,这容少爷是秦小姐的未婚夫,要是带她去那种地方,这秦小姐还能放过自己? 这人摸了摸自己的头,讪笑着说道:要不,去鸿升馆也行,现在还不到未时嘛,容少爷好容易来一趟 啥?葛五少抬手正要教训他,只见陈青醁脸上一笑,伸手止住了他。 我看这位兄台也是好意,既然这样,我今天也正闲着,要不,咱们就去玩几圈? 葛五少心中一喜,那还等什么,他忙忙安排了下去。平时这位容少爷除了喝酒吃饭外,再不肯跟他们玩在一块的,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竟然被这胖子请动了。 容少爷,兄弟我几次想叫你去的,就是不敢开这个口,你看,咱们等会是玩牌九还是打骰子?葛五少殷勤问道。 陈青醁笑笑,都可以。 一行人出了酒楼,连马都不用骑,过了河面上一座小石桥就到河对岸了。 鸿升馆是靠河口的一间赌行,一行人一到鸿升馆,那些个伙计就忙赶上来接待,几位爷,你们楼上请。 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们一来,这里的伙计自然就知道往哪里带。 容少爷,这边走。葛五少伸着手请她上楼。 陈青醁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观察。 这鸿升馆很大,分为楼上楼下两层,这个时候虽然还不到未时,但来赌钱的人早早上了局,楼下早已是一片人声鼎沸了。 一楼开的都是些小局,堆牌九,数仓,玩骰子,番摊。赌注有大有小,有十个钱一底的,也有一吊钱一底的。 上了楼,这二楼虽然才张几桌子,但布置的很是华丽,能上来二楼来的,不是老赌手便是那些个腰杆子硬实的豪客,一底起码一两往上。 几人坐定后,杨实便站在陈青醁的后面, 一个纨绔子弟说道:既然大家都是相识的,那就不玩太大了,一两银子一底,容少爷,你说怎么样? 陈青醁道:入乡随俗,我既是客,就按你们的规矩来。 大家说好,赌局便开始了,每人先下注,庄家掷骰子砌牌。 第一把,陈青醁翻开自己手上四张牌后,摇摇头。她把牌扣在了手里:出师不利。 杨实老老实实在后面靠墙站着,一开始倒没什么,等陈青醁一连输了十来把后,他已经急的不行了。这打牌讲究的是手风,要是这阵子手风不好,那是有多少能输多少。 牌桌上,赢钱的高兴,输钱的愁眉苦脸,陈青醁虽然输的最多,可她脸上依旧神色自若。 诶~梅花!通吃。 这一把又是庄家赢,陈青醁又输出去不少。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否极泰来,等陈青醁开始坐庄时,也不知是突然借到了哪路东风,她手气开始大好,押多少吃多少,不到半个时辰,就赢了不下百两。 不好意思。陈青醁往场上说了一句,就叫杨实,把这些钱替我收起来。 杨实喜的抓耳挠腮,伸出手臂将桌上的钱都扫了过来。 几轮下来后,陈青醁输少赢多,林林总总也一共赢了二百余两。 葛五少自己也输了不少,要照这样下去,只怕是越输越多。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钱袋,把手里的牌丢在了桌上,各位,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散了吧,容少爷,你看 陈青醁微微一笑,确实也不早了。 桌上那个胖子懊恼地摇了摇头,真是的,今儿也是走了背字了,输了我差不多五十两我就不该喝酒 杨实喜滋滋的将银子包好,对陈青醁说道:容少爷,咱们走吧。 马拴在楼下,一行人作别后,陈青醁便转身往回走了。 杨实一手搂着包,一手牵着马,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容少爷,没想到你那么厉害,一开始我还担心你输钱呢,这些人都是些老赌钱的,我就怕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嘿嘿,谁知道后面竟赢了这么多。 陈青醁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我来这里赌钱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杨实点点头:知道知道,这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事,给人知道了也不好,容少爷你放心,我嘴巴严着呢,一句话都不会说。 陈青醁自打从赌行回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好,一回到院里,她就不想说话。 夜色朦朦胧胧,陈青醁半夜里被一场噩梦吓醒,梦里冯老大那双血淋淋的断手似乎还在她眼前颤抖。 冯老大的手是被人砍掉的,临死前,他对自己说的话,陈青醁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陈青醁闭上眼,搓了搓脸,重新躺下。 第二天天光大亮,陈青醁从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 外面有好些人说话的声音,陈青醁躺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原来是外头几个婆子拿了几个包袱进来,说是上次给容少爷新制的衣服和鞋子有些已做好送进来了。 陈青醁穿好衣服出去,洗梳用饭完,翠竹和桃儿杏儿几个丫鬟便七手八脚的把那些衣裳翻出来。 这件不错,料子好,还是今年的新样式。 你们看看,还是咱们小姐眼光好,这硬面的绸子拿来做外裳最好不过了 陈青醁从一个屉子下面拿出了两张银票放在了身上。 容少爷,要不你试试这件衣服,这件是蜀绣的,绣工好,颜色也好。翠竹拿着衣服一脸喜悦地说道。 陈青醁回头瞄了一眼,先放着吧,我今天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翠竹愣愣地哦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这几天容少爷天天出去,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 陈青醁下了石阶,一路出了门,刚刚走到跨院时,却遇见了何管家。 容少爷,要出去啊?何义满脸笑容地打招呼道。 陈青醁只好下脚步,可不是,何管家又在忙啊。 何义:唉,别说了,瞎忙,我这还不是被那些人缠上了,一天到晚正经事做不了,还得好吃好喝供着那些大爷们。 大爷们?谁啊?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在这秦府里,陈青醁想不出有谁能让这个大管家头疼。 何义苦笑道:还有谁,就上次来交地租田租的那些人。 陈青醁有些好奇:不是都好几天了,他们还在这里? 何义道:要是走了倒好了,就那几个老柴头,固执的很,怎么说都听不进,他们天天吃住都挤在门房里,打不得骂不得,赶又赶不走,我还得管着他们的茶饭,还真是让人头疼。 陈青醁道:这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何管家说:容少爷,不怕你笑话啊,本来咱们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子租子和他们弄僵,不过两百亩地,多几成少几成也不在这上面,可那天你也知道的,小姐发话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陈青醁想起来了,这事要认真说起来,好像还和她有一些些关系,要是那天她不去秦玉甄眼前碍事,大概秦小姐心情就不会那么坏,心情要是不那么坏,大约也就不会对这些人不耐烦。 呵,陈青醁的自知之明让她突然很不好意思起来,她笑了一下,问何义:这事你们老爷不管? 管?这事是小姐才定的,老爷要是随随便便驳了小姐的决定,那小姐以后还怎么管事?反正啊,这事就耗着吧,这么大冷的天,我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说完后,何义想起什么,说:容少爷,你今天要出去,那马配好了没有?要不要叫两个人跟着去? 陈青醁道:不必了,路也不远,一会就到了。 午时一刻,陈青醁赶到那个金福客栈的时候,阿顺已经蹲在店门口的台矶下等着了。 他一见到陈青醁,就立马起身走过来,陈青醁也不等他,一路往前面走去,两个人顺着路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才停住脚。 陈青醁见四处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里是二百两,趁着今天天气好,你最好马上就走。 这是她昨天让杨实去钱庄换的,一张整整一百。 知道了,师姐,我等会就走。阿顺伸手过来就要接。 陈青醁把手一转,警告道:钱我给你,只是等过了今天,最好不要让我在贇州城里见到你,否则 阿顺一脸老实:师姐,你放心,我别的东西也不要了,我立马雇个马车就走人。 陈青醁看着他,好一会才说了一句:顺子,你可要好自为之。 说完,这才将银票递给他。 阿顺满脸欢喜地接过来,师姐,谢谢你,你就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长爹娘 走吧,我可没福气当你爹娘。陈青醁面无表情说完,转身就走了。 天色有些阴沉,那些云低低的压在天边,半明半晦。 下午未时初,陈青醁回到南院,她有些疲乏地仰靠在椅背上。 分卷(18) 翠竹抱着几本书籍过来,陈青醁歪着头,叫她:去倒些水来喝。 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冯老四就径直闯进来了。 怎么了? 陈青醁见冯老四有些阴阴地看着翠竹,便直起身,说:翠竹,你出去一下,我和四爷有话说。 冯老四等翠竹出去后,便去关上了门。 青醁。冯老四紧紧皱着眉头,你猜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陈青醁问:谁? 阿顺。 陈青醁拿书的手一顿,阿顺?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看错?那小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看错谁我还能看错他? 陈青醁脸色一凝,四叔,你在哪里见的他? 城北的一条街上,那小子刚好进一件估衣铺里,我看他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大概是拿钱进去买衣裳。冯老四冷笑一声,想不到那小子本事通天,一个人竟然从京城找到了这里,看来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陈青醁把书放下,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你和他见面了没有? 陈青醁问。 我可没那么蠢,这一打草惊蛇,事情怕就难办了,青醁,他既然能找到这里,怕是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来这里的事,现在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小子还真是一个麻烦。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人盯着他了。 冯老四是一只老狐狸,顺子来这里要做什么,他哪有不明白的。 陈青醁道:四叔,这事也别急,咱们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实在不行,咱们去见见他也无妨。 见?他现在怕是正四处找咱们呢,他要是一个老实的,自然不用担心,可这小子心术一向不正,保不住就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咱们来贇州城这么久了,要万一出一个什么节外生枝,这事肯定就没个收场。 陈青醁笑了一下:四叔,你也想的太多了,他毕竟才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咱们只要放仔细些,事情也不会那么糟,要是他真不肯放手,咱们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冯老四想了想,摇头道:你怕是给他想的简单了,他要不想在里面想好处,他会天南地北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我还不清楚,来都来了,他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陈青醁脸上神色不明,四叔,那你的意思? 冯老四目光一凛:既然这样,索性给他个一不做二不休,这事是他自找上来的,那就休怪我无情无义。 果然,这冯老四从一开始就存了杀心,他这人生性吝啬,多疑,眼里就见不得别人挡他财路。 四叔,都是为了钱财而已,咱们没必要做的这么绝,顺子那人虽然贪利,但是胆子并不大,咱们就算分他一点银子也没什么,要是他收了钱能答应放手,咱们也没必要让他搭上条命。 冯老四一脸不屑:青醁,你真是想的太简单了,咱们就算给他钱又能怎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给他尝到甜头,保不定还会再有下次,下下次,或者,你能保证他不会去秦家告密再捞一笔,这种好事他这辈子能遇上几回?他就能轻易放手?只要我们有把柄抓在他手上,这事就断非一时能了。 说来说去,这冯老四是一定不放过顺子了。 反正这事你不用管,夜长梦多,还是早下手为好,等会,我就去和秦少爷商量一下,要他派人过去。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慢着!陈青醁站起来,四叔,何必呢,他毕竟还是你一手带过的徒弟,这几年跟着你四处奔波,就算不念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父子情意,可他到底要喊你一声师父,终不成,你真的要杀他? 冯老四顿了一下,说:他要是个好的,我又怎么可能去杀他,可他现在已经是在逼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想想,他万一透露些什么出去,咱们几个都得完蛋,青醁,你说,到时候是你死还是我死! 陈青醁摇摇头,她叹人心似蛇,为了钱财,可以这样不顾一丝情义。 冯老四道:你也别怪我心狠,要是他不来,我依然还是他师父,他也依旧是我徒弟。你说像我们这种人,过一天是一天,又什么时候过过舒坦日子?我现在也一把年纪了,膝下无一子半女,将来没有这些钱财傍身,我还能落到个什么好下场?他既然要来断我后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完,冯老四转身便走出去了。 人到这一步,真是什么怪像都做的出来。 陈青醁冷笑一声,等他一走,便立马进屋开始换衣服。 守在院子里的翠竹先是见冯老四一脸急匆匆地走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容少爷随后也大步往外面赶去了。 她怔怔地望着门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这冯老四既要去找秦天望,那应该能来得及。 陈青醁出了院门,过了石桥,才到跨院就迎面碰上那卉儿丫头。 哎,容少爷,你,你卉儿伸着手叫她。 陈青醁朝前快步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去了前院。 卉儿悻悻地看着她走远,嘀嘀咕咕道:什么嘛,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容少爷也真是的,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小姐那里一趟也不去 陈青醁一路往前赶,快到正门口时,一个小厮赶上来问她:容少爷,你这是要出去么? 陈青醁道:去给我牵匹马过来,快。 哦,哦,知道了。这些在门上伺候的小厮还从来没见过一向斯斯文文的容少爷还有这么着急的时候,他跑到拴马石那边赶紧解下一匹黑马拉了过来。 陈青醁接过缰绳后一踩马镫跃了上去,然后勒转马头,扬鞭一甩,就一路飞奔远去了。 既然冯老四说还在这贇州城里见过他,这顺子应该还没有出城。 陈青醁飞马跑过几条街道。 金福客栈前面,那伙计一见陈青醁骑马而来,便迎了上来,这位少爷,你今儿是 陈青醁打断他的话,那个阿顺有没有在客栈里? 伙计说道:走了,他今天晌午回来过一趟,拿了点东西算了房钱就走了。 走了?你有没有见他雇马车出城? 这倒没有,您瞧,靠墙那一排都是等客的马车驴车,他要是雇车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 果然,这个顺子根本就没出城。 陈青醁冷笑了一声,看来自己是小看了他。 自古人心难度,毕竟心肠不同。 她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往回走,她想起了冯老四的话,有些人,为什么就是那样自不量力。 这条路边上歇着一些生意担子,卖什么的都有,有吆喝卖油盐茶叶的,也有吆喝卖一些吃食的。 陈青醁拉着马慢慢走着。 哎,这位公子,你看看要不要买些好茶叶,我这里有不少新茶 这位少爷来看一看,我这有本地最好的酿鹅肉,你要不要买些尝尝。 陈青醁看了一眼,拒绝道:不用了。 哎哎,这位少爷,我听你说话也不像这贇州城的,我跟你说,咱这贇州城里最出名的就是这酿鹅了,你来这里不尝尝就可惜了。 陈青醁哪有心情听他唠叨,她一拉缰绳,就要走。 真是不识货,半个时辰前,有个外地人一买就买走整整两只,要不是说路上不方便,可能三五个他都要了 那个卖鹅的把布一盖,抬头就看见这个年轻公子一脸严肃的逼视过来,你说,刚刚有个外地人,是不是说中土官话? 卖鹅的吓了一跳,这年轻公子虽然长的斯文,但那目光却太不和善,他生怕惹上麻烦,便老老实实说道:是,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这样子。 陈青醁想到了什么,她一跃上了马背立刻往回赶。看来,今天要是不死人,那就是上上大吉了。 既要出城回京,那就肯定要往北门那条路走,算着时间,要是顺子出城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城外了。 北城门,用条石砌成的高高城墙下已经没有了几个行人。 陈青醁拍马出城后,顺着驿道一路追了下去,跑过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座高高的山底下,绕过了树木丛杂的山峦,越过几座山岗后,再过去,便是一片荒凉径界了。 陈青醁正犹豫着该往哪条路走,就见那边有几个砍柴的人惊慌地跑了过来,快快快!咱们快去报官,好吓人,那里竟然死了一个人 陈青醁一听,立马顺着他们来的路跑过去。 这里是一个不高的土冈,上面是一片青翠的松柏林。 一个樵夫模样的人跌跌撞撞,一脸惊恐地拦住她,这位公子,你快别去了,那个死人一身的血,看着可瘆人了 陈青醁一把推开他径直走了过去。 前面一棵不大的松树背后,似乎站着一个人。 陈青醁慢慢走到树后,只见顺子就那样歪着头靠在树上,他双脚离地,除心口处插着一把短刀外,脖子上还套着一条绳索,那绳索的一头挂在树上,他那双眼睛暴睁着,脸上一片死灰,早已经没有了一点生人的血色。 陈青醁静静站着,久久也挪不动脚步。 这几天虽然还没有刮起北风,但这天气实在冷了不少。 翠竹缩手缩脚的从外面提了一罐热水进来时,小丫头杏儿正蹲在地下擦着一个铜盆。 翠竹放下罐子,轻声问她:容少爷还没起床? 杏儿道:可不是,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要不,翠竹姐姐你进去瞧瞧? 翠竹想了想,再等一等吧,自从那天容少爷从外边回来,我瞧着她心情就一直不好,常常连饭也吃不下,咱们几个好好伺候就行,别去跟前多嘴多舌的惹人生厌。 丫鬟杏儿点点头,说:那咱们慢慢等吧。 等陈青醁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巳时了。 翠竹正探手去看罐子里的热水有没有凉,抬头就见容少爷出来了。 陈青醁外面穿了一件绛红锦袍,上面绣着银丝边流云纹,这是前几天那些人送进来的新衣裳。 陈青醁在窗前坐下,叫她:先帮我把头发束了。 翠竹应了,忙去屉子里找梳子。 陈青醁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袭红衣覆身,翠竹拿着梳子替她慢慢梳着。 陈青醁这几天胃口不大好,整个人看上去清减了许多,现在就连肩上也单薄了不少。 翠竹看着手底下一截白皙清瘦的脖子,心里莫名就有了些说不清的感觉,这容少爷确实也怎么说呢,虽说容少爷长相阴柔了一些,可平时束着头发戴着发冠,看上去也就一文弱书生的模样,可是像这样把头发放下,再加上今天这般柔弱的样子,怎么看都感觉有点像女子形态。 一想到这,翠竹猛然回过神来,她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要死,好端端的怎么就把容少爷看成一个女子了。呸呸呸,翠竹打起精神,手上麻利地挽好发髻后再戴上了发冠。 陈青醁站起来,眉清目秀,宽袍大袖红衣,风雅翩翩。 就是嘛,翠竹放下心来:这容少爷本就是一个俏郎君,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瞎想些什么。 陈青醁洗梳完便要出门,翠竹忙喊道:容少爷,那早饭又不吃了么? 陈青醁一边走出去,一边说:先搁那吧。 从南院到东院,不过走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要是往那条偏僻一点的石子路过去,则更近。 陈青醁刚到东院围墙外时,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一个丫鬟看到她,便立马喊起来:容少爷来了。 陈青醁见几个小丫鬟搬桌子的搬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摆果子摆香茶,忙的不亦乐乎。 有几个丫鬟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几把细软的弓箭,嘻嘻哈哈你争我抢着。 陈青醁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丫鬟回到:容少爷,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咱们贇州城的习俗,等到了元宵节,那些小姐姑娘,要聚在一起比赛绣花绣香包香囊的,不过,这些年又兴起了射箭投壶,谁要是比赛赢了,就能拿到彩头的。 哦,原来是练习射箭。 陈青醁见这院里四处都收拾的干净干净,远处靠墙根下还扎着一个草人,看来这秦大小姐是打算大显身手了。 哟,容少爷,你今儿怎么来了。那个卉儿抱着一盘糕点走了出来,我还当你不来咱们这里了呢。 话刚说完,就见秦大小姐袅袅婷婷的从屋里出来了。 秦玉甄今天一身月白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天然的明姿秀色,和陈青醁身上的银纹云袖红衣一配,倒很显得相得益彰。 陈青醁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她这两天确实瘦了不少,穿着这件宽袍大袖衣裳,风度是风度翩翩了,可人却显得过于单薄了。 秦玉甄一双美目细细看着她。 我这几天有些事忙,也没空过来看你陈青醁慢慢说着:你不会怪我吧? 秦玉甄收回目光,说:我生什么气,你愿意来便来。 看来这秦大小姐说不生气是假的。 小姐,小姐。卉儿拿着一把鹊画弓一路跑来,邀功似的举起来:小姐你看,这把弓找着了。 秦玉甄看了一眼神色清淡的陈青醁。见她不说话,便接过卉儿手里的弓转身就走。 那几个丫鬟忙从箭筒里找出一支一尺来长的箭,小姐,你看这支行不行? 秦大小姐把箭捏在手里,左右比了又比。 陈青醁站在原地,看她那样,不由得想笑,看来这秦小姐虽然聪明,在这种事上却显然不在行。 秦玉甄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离着那草人一丈多远才站住。 这个距离?陈青醁的嘴角终于带出一丝笑意,这么远,怕是随手丢过去都能中吧。 秦玉甄吩咐丫鬟:把那草人再移过来一点嗯,再移过去一点。 分卷(19) 果然,这秦小姐射箭的技术真不是盖的,一连三支箭射出去,除了一支箭堪堪碰到了草人外,其余两支毫无悬念的地飘到了地上。 对,是飘到了地上。 也亏得那几个丫鬟还拍手叫好:小姐好厉害,这一支差点就射中了。 秦大小姐想了想,大约觉得这个距离还是稍微远了一点,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丫鬟递来的箭,刚要搭上弓,只见后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箭不是这样搭的。 陈青醁伸出另一只手,这样,把箭尾卡在弦上,把箭搭在弓的左边这样。 秦玉甄被她拥在怀里,她微微偏过头,眼光落在那人的手上,不同于她玉笋般纤细的手,陈青醁的手指白净,修长,指节精致秀气,此时这只手正半握着她的手,两人十指贴在一起,分明而又缠绵。 现在,用这个手指,和这个陈青醁用食指勾住她手指,交叉弯曲,钩住了弓弦。 她那手心上的薄茧微微擦着她的手背,温柔,有种无法言喻的酥酥麻麻,这让秦大小姐心神一时无法集中,陈青醁微微低下头,两人靠在一起,气息交缠。 对,现在慢慢往后拉弦秦小姐,注意看这里,箭尾用这两个手指固定,对,再往后拉。 旁边几个丫鬟虽然知道容少爷是在教小姐怎样射箭,但看两人的姿势,便都微微红了脸。 秦玉甄依在她胸前,耳边是她温热的呼吸,那气息钻进她的耳中,然后一丝丝一缕缕散发在她的体内,直到钻进了她的心里。 将弦拉满,靠近耳边,现在看准前面 陈青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转了一下头。 两人脸庞离得太近,秦大小姐看着她,眼中似有一泓秋水,陈青醁心神一晃,差点没能拿稳弓箭。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两人姿势是多么亲密,软玉温香在怀,手心肌肤柔嫩如脂。 陈青醁转过头去,现在,我说放,你就放手放! 拉满弦的箭哧地一声,在空中一瞬而过后直刺进了草人中。 几个丫鬟兴高采烈地跑过去了,真准,一箭就中了。 秦玉甄在她怀里纤腰一扭,转过身来,眉间柔情似水,你心里藏着什么事? 第24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陈青醁放开了她,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我能有什么心事, 没有。 秦玉甄定定看着她。 陈青醁扯出一张笑脸:真的, 我在这里吃得好住的好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真的, 没事。 秦玉甄转开目光,两人之间沉默了起来。 她既然不肯说, 自己也就没必要再问。 秦玉甄走到一张矮几旁,拿上了一块糕点, 这是普通的一块芋头糕, 虽甜, 却不腻人, 秦大小姐红唇轻启,咬下一口。 陈青醁怔怔地看着那块糕进了秦玉甄口中, 然后情不自禁的跟着咽了一口唾沫。 秦玉甄瞥见她这幅垂涎的模样,眉尖一动, 便问:早上没吃东西? 陈青醁有些慌乱地点点头,秦玉甄嫣然一笑, 招手让她过去。 桌上摆着几碟果子和点心, 虽然不多,但色色精巧,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陈青醁正要低头挑选,只见秦大小姐伸手过来, 尖尖玉指上捏着那块刚刚咬过一口的芋头糕。 陈青醁手上一顿,只见那糕点上缺的那一口似是一张小嘴,还微微可见上面残留的一丝红色口脂,鬼使神差地,她脑中一热,低头张嘴便咬住了那块点心。 秦玉甄的指尖微凉,带着那点心的甜味,一起卷进了陈青醁的口中。 陈青醁抬头,秦玉甄的手指从她唇间滑出,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后,秦大小姐脸上却连耳带腮红了一片,她咬着嘴唇,一下转过身去。 刚刚自己不过想开个玩笑罢了 一想到那人刚刚吃的点心是自己咬过的,她脸上更是红的滴血。 其实陈青醁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一张脸红了个透底,可是却觉得嘴里那口点心甜腻醉人,让她总舍不得咽下去。 从东院回来后,陈青醁沉闷了几天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那块糕点的甜味,似乎一直存留在她的口中。 翌日上午,几个丫头不在,整个南院里面安安静静,陈青醁随手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来,翻了翻,又不想看,便叫翠竹:你念给我听。 啊?!翠竹有些为难地放了手里的活计,她虽然认识几个字,但还远远到不了能念出这些书的地步。 她见陈青醁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想了想,只好扭扭捏捏拿着书,结结巴巴念道:好法而行,士也;马马志而体,君子也。 陈青醁听到这不由笑起来。 翠竹一窘,说道:容少爷,你看,我也不认得几个字。 没事没事,你念着,我听。陈青醁说道。 哦齐明而不,不,圣人也 陈青醁闭着眼睛,慢慢沉静下来。 这时冯老四探头进来,见翠竹捧着本书吃力的念着,他便找了一个地儿随意站着。 听到动静的陈青醁睁眼看了一下,又重新闭上,对翠竹说:接着念。 翠竹只好拿着书继续念。 冯老四等了半天,直到翠竹磕磕碰碰结结巴巴乱七八糟的念完了一整章,这才开口说道:你先出去,我和容少爷说两句话。 翠竹放下书低头出去。 冯老四走过来,叹了一口气,说道:青醁,顺子那里,我已经叫人备了棺材发送完了 别,四叔,这是你们的事,你用不着和我说。陈青醁打断他的话。 冯老四道:这事我也是逼不得已,刚刚我也去看了,他那个样子,我,我心里也不好受。 陈青醁冷笑一声:你跟我说不着,顺子的冤魂还没走远呢,你去和他说! 冯老四无奈,只好说:这事也过去了,再说也没有用了。 陈青醁:对,人死又不能复生,还能怎么样,四叔,你出去吧,我累了。 冯老四嘴皮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等了一会便转身出去了。 过了不久,翠竹在外面说话了。 什么事?陈青醁问道。 翠竹小心走进来说道:容少爷,老爷刚刚叫人请你去一趟书房,说是有几个客要见你。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她都差点忘了今天有几个客要来秦府。 陈青醁出去后不久,翠竹便忙开了,这两天陆陆续续送进来的衣服还没整理好,再加上今年的炭也下来了,她忙了外面又要忙里面。 翠竹姐姐,你看这几双鞋袜该放哪里? 桃儿蹲在一个矮柜旁边有些发愁,这里外屋子一共就三个柜子,这一下送来这么多东西,要放也放不下了。 翠竹过来看了看,又起身翻了翻两个箱子,先放着,你去看看里屋,那个靠窗的柜子好像还空着一点,你把里面一些不常用的拿出来,好歹把这些先放好。 哦。小丫鬟桃儿便起身进屋搬了一些东西出来,两个人便一个点数一个归置。 秦大小姐从东园走过来。腊月初的天气阴阴沉沉,寒气浸染着每一处地方。 小姐,你说容少爷会不会在南院,她这些天总是往外面跑,有时都见不着人。卉儿跟在后面唠唠叨叨说着。 不在又怎样,难道那里还没地儿给你站不成。 秦玉甄说完,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呆在屋里。 进了院门,上了台阶,屋中两个人才听到动静忙忙迎了出来。 小姐,你,你来了。 翠竹打着帘子,说:老爷刚刚叫容少爷去书房说话了,可能要等一会才回。 不妨,我等一等就是。 小姐。翠竹见秦玉甄四处打量这乱七八糟的屋子,不免有些难堪起来,这些都是刚刚送进来的,还没来得及整理。 不急。秦玉甄见小丫鬟桃儿拘束的站在门边,便转过头来问翠竹:你们容少爷这几天是怎么了? 翠竹生怕小姐怪罪她没服侍好,便赶紧说道:别的也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吃不下东西,不过今天好了些,早上也吃了早饭。 秦玉甄想起那人清瘦的脸,便转开了话头:好了,你去忙吧。 小丫鬟桃儿生性胆小,秦大小姐一来,她就慌慌张张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她抱起榻上的东西就要走,没想到一紧张,手上就没抱稳,那东西稀里哗啦刹时撒了一地。 桃儿哭丧着脸蹲下,在秦玉甄冷冷的目光下抖抖瑟瑟手忙脚乱的捡着地上的东西。 哼,还真是没出息。秦玉甄目光一收,却瞥见地上掉着一块绢帕,上面除了绣着一对交头鸳鸯,底下好像还绣了一朵梅花。 卉儿,去,把那帕子拿来我瞧瞧。 卉儿去地上捡了起来。 秦玉甄接过来拿在手里,脸上慢慢变了颜色。翠竹,你过来。 这块绢帕是谁的? 翠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小姐这会已经变了脸色。 她战战兢兢回到:这好像是?是容少爷之前拿回来的,我,我看容少爷也不用,就把它放在柜里了。 哦,是吗?秦玉甄一张脸此时已经冷成了冰霜。 小姐。卉儿奇怪的问:不就一块帕子么? 秦玉甄低头看着帕子角落绣的那朵梅花,心里已是一片冰凉。 梅、竹、兰、菊,贇州城里最出名的青楼,那些倚门卖笑的娼妓,手里最不缺是就是这种绣了自家图案的帕子。 翠竹,你说容少爷这几天出去做什么了? 翠竹低下头,轻声回道:小,小姐,我不知道。 不知道?很好! 陈青醁从前院回来时刚好是酉时,她踏进院里,就看到小丫鬟桃儿傻傻地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陈青醁问她。 桃儿不敢说话,只拿手指了指里面。 怎么了?陈青醁抬腿进了屋,只见秦大小姐端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一双眼睛便冷冷看了过来。地下几个丫鬟屏气敛声,连叫她都没敢叫。 这,怎么了?陈青醁心里有点发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恼了这位大小姐。 秦玉甄冷眼看她,红唇一启,说:我还当容少爷这几天忙什么呢?忙的饭都不想吃,原来是心里念着哪个相好的姑娘,所以相思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这是哪跟哪?陈青醁想笑,什么相好的姑娘,你 说到这,她停住了。只见秦大小姐轻轻拈起一块绣鸳鸯的帕子,一双杏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这陈青醁顿时尴尬起来,看来这秦小姐是误会她了。 她只好解释道:这是别人送的,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就想着丢了怪可惜的,于是就拿回来了。 秦玉甄冷笑一声,别人送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陈青醁说道:那天我只是从那里路过,谁知道那人就扔了一块帕子给我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事实就是这样子的。 我想到哪里去了?这难道是什么?郎有情妾有意,连这鸳鸯帕子都送给你了,你还好意思说没什么?呵,背着我的眼,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秦玉甄语气冰冷,却挡不住心里的的悲愤。 别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寻花问柳,可她不能忍受她也这样,她秦玉甄想要的是和她恩恩爱爱长相厮守,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屋里站的的几个丫鬟个个低着头,她们就算再傻,也从头到尾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青醁看着秦玉甄,秦大小姐偏过头去,脸上是难掩的悲伤。 她这副模样,看的陈青醁心中也难受起来。 她放软了语气,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决不会做那种苟且之事。 你要真不信我,我现在便对天发誓:神明在上,要是我真做过那无耻之事,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25章 几分坦白 几个丫鬟显然是被陈青醁这番赌咒镇住了。 桃儿捂眼:呜呜呜真是太感人了, 容少爷为了小姐, 都可以拿自己性命来证清白。 翠竹:不是就不是, 又何苦发这么大赌咒。 卉儿抬头一脸深思状:神明真的还管怎么劈人吗? 秦玉甄神色一动, 起身就往外走。 陈青醁眼睁睁看着她,想都没想就赶紧跟着出去了。 卉儿回过神来,刚要抬腿走, 翠竹一把拉住了她后摇摇头:你别去。 秦大小姐一路朝前走,陈青醁一直跟在后面。 秦小姐。 陈青醁简直拿她无可奈何, 这算怎么回事,信不信的, 你倒也给句话啊! 前面有几个婆子和丫头在打扫游廊, 见了两人一前一后走来, 便好奇地停了下手来。 小姐。 小姐好。 秦大小姐视而不见, 冷着一张俏脸面无表情地快步走了过去。 容少爷好。 陈青醁朝她们点点头,态度友好地笑了笑,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哄好这位大小姐, 陈青醁叹息一后跟了上去。 秦小姐 分卷(20) 秦玉甄! 陈青醁没法,她几步上去抓住了秦玉甄的手腕。 你先停下来好好说话行不行。 秦玉甄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终于开口了:你放开。 陈青醁老老实实放了手, 是,是我有错在先,是我不该把那东西拿回来。可是有什么话,你可以当面细问不是, 为了一块莫名其妙的帕子,你都逼的我发毒誓了,你还想要怎样? 谁逼着你发毒誓了。秦玉甄冷冷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这种贴身的东西,别人给,你就接,你可别跟我说不知道什么是以物送情,哼,你当时怎么想的,你自己还不清楚! 秦玉甄说完,又冷笑了一下,我猜那送帕子的姑娘应该长的不错,要不然她狠狠瞪了一下陈青醁,要不然你也不会把那东西当宝一样拿回来!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冤的陈青醁欲哭无泪,我能想什么,那人长的啥样我都没看清,当时不过被冯老四一激,她就随手拿着了,谁知道会有这以后的事。 秦大小姐说完就走,陈青醁只好又跟着去,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这事以后就没完。 到了东园,进了院门,秋纭正好看见了她们俩,本来满心欢喜的她看到两人神色不对后,便停住了脚步。 你这千金贵体的,气着自己倒不值得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就去问问跟着我出去的那些人,看我有没有去过一次那种地方,有没有相会过谁 陈青醁一边说一边跟着进了屋。 秋纭在这边看的真切,得,瞧这情形,两人是又闹上了。她想了想,转身走去旁边一间厢房了。 里面屋里,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动了真气,一个满腹冤屈。 这边厢房外,秋纭正扶着安嬷嬷急匆匆地往正房这边赶。 丫头,你刚刚说姑爷怎么了?两个人怎么好端端地又吵起来了。 秋纭说:我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好像是姑爷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小姐大概就为这个生气了。 安嬷嬷经的事多,秋纭这样一说,她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唉!这两个冤家,还真不让人省心。 秋纭搀着安嬷嬷进来的时候,屋中安安静静的。秦玉甄坐在窗前,眼睛看着外面,陈青醁看着秦玉甄,谁也没说话。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闹成这个样,成什么体统。 陈青醁:安嬷嬷。 唉,容少爷,我问你,玉甄气的事是不是真的? 陈青醁斩钉截铁:没有。 安嬷嬷听到这句话就放心了, 她拄着拐杖走到窗边,玉甄,你听我一句话,既然都说了没有,你也就别再气了,姑爷在外有交游,常常要喝酒应酬,只要能洁身自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呢,话说回来,姑爷年轻,见了漂亮的姑娘,就算有些手脚不稳,那也没什么 嗐!这老太太,陈青醁一急,这到底是来劝和还是来劝分的,什么手脚不稳?这不往我头上泼脏水么? 嬷嬷,你等等,你老是误会了。 安嬷嬷语重心长的说道:无风不起浪,这也怨不得她生气,现在你们好好处着,等以后成了亲,你就是想多讨个姨娘,那也不是不可以的。玉甄呢,虽然醋心重,但也不是那种心地狭窄安不得人的 秦玉甄听到这里,气的一双眼睛都红了一圈。 还姨娘呢,陈青醁急的肝火往上冒,她朝秋纭用力使了使眼色:还不快扶老太太走! 幸亏秋纭这丫头不像那个卉儿,一见陈青醁这样,她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嬷嬷,嬷嬷,姑爷在这呢,有什么话给她们自己说,咱们还是回去吧。 安嬷嬷点了点头,对陈青醁说:那你们就好好说清楚,这都快到年了,数着日子没多久就要成亲了,不要为一点子事就闹的不像样。 安嬷嬷说完,便叫秋纭:咱们走吧,留着她们好好想一想,这两个人过日子,又哪有不拌嘴的。 安嬷嬷和秋纭出去后,气氛便开始沉默了起来。 陈青醁慢慢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小小小花圃,几级石阶上摆着一些瓦盆,里面残留了一些花石,墙角处种着几株海棠,虽然是冬天,可这几株海棠树却依旧叶绿枝茂,让整个园子不至于那么萧条。 你喜欢海棠花?陈青醁没话找话问着。 意料之中的事,秦大小姐并不会回答。 海棠是花中神仙,我在京城的时候,那住的地方也有不少海棠花 陈青醁缓了缓,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人伤感的样子,她心里顿时难受起来,这难受,为她,也为自己。 玉甄。陈青醁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我们从开始到现在,算一算时间,也并不长 秦玉甄闭上眼睛,任她往下说。 其实其实我是不该来贇州的,我这一生虽然做了不少错事,可说起来,这次却是我犯的最大一个错误,虽说当初来的初衷并没那么坏,也,也情实可悯,可是,我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你。 陈青醁说的有些艰难,也许人的私心就那样,也许,我是着了魔,明知道不可以,却仍旧对你起了不该有的歪心,违背了伦理,自己却舍不得放下 秦玉甄心中微微触动,她睁开眼睛,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陈青醁平缓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我何德何能,能蒙你这般垂爱,现在想想,我其实真该死。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几次想要对你说出实话,可是想来想去,却总是两处为难,我既想周全你,又想保全自己。所以,才弄成现在这种局面。是的,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以为待你好,顺着你,便可以减轻一些罪孽,可我,还是伤了你。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秦玉甄蹙着眉,很是疑惑地问道。 陈青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也知道,非分的福求不来。天理昭昭,一冤还一报,不管怎么做,我也不能补偿自己所欠下的冤债,所以,趁着现在还不是无可补救的时候,我 说到这里,陈青醁有些哽咽难言,耽误了你这么久,我也很抱歉。 秦玉甄死死盯着她,什么叫耽误了我这么久?你说的这些指的是什么? 你先让我说完。陈青醁道:有些话,压在我心里太难受了。 虽然我并不想欺瞒你,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秦小姐,若是之前有冒犯你的地方,还请你看在我曾经真心待你的份上,能原谅我一二。虽然这份感情不容于世。可我对你这份心从不曾有过半丝虚假,即便有时是痴心妄想了些。 秦玉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对着面问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给我说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玉甄早已被她这番话弄的心神不安,要是为刚才那事,绝不至于说的这样哀切。 陈青醁看着她的眼睛,心生悲感:我一生孤苦无依,之说以放不下这份感情,是因为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苍天在上,要是,要是这样一定要遭报应的话,我也情愿受那万千的苦。 这茫茫沧海,我也不知何处是岸。不过,你放心,你我这辈子既然无缘,到时候,我会给你留个完名全节,待你以后有了知心知意的人,到时候夙缘已成,你们夫唱妇随,儿女双全 陈青醁说到这里,低着头几乎垂下泪来。 要是,那时你偶尔还能微微记起我一丝好,那我在这世上也算没白来一趟。 秦玉甄又气又慌,她红着眼质问道:容醴,什么叫给我留个完名全节?什么叫我和别人夙缘已成?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容醴?陈青醁一时悲从中来,是了,你只记得容醴,容少爷,又怎么会记得我。 陈青醁忍痛说道: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你什么都会明白的。我只求你记住我的这些话。 记住你什么话?秦玉甄摇着头,你今天这些胡言乱语,我一句都不会记,一句都不会记! 陈青醁终于流下了眼泪,好,你就当我辜负了你的心,你若是要恨我,你就恨吧。 过了腊月初八,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连着刮了好几天的大北风后,寒意日益森凛。 到了腊月初十天那天晚上,果然下起了雪,那雪花如同柳絮从天空上洋洋洒洒落下来,整个贇州城覆上了一片银白,远远近近的都闪着清冷的银光。 第26章 高傲的秦小姐 贇州城虽然地处江南, 但自从过了小寒节气, 那雪纷纷扬扬就一直没有停过。 陈青醁站在窗前静静地看院里的白雪, 外面寒风凛冽, 冰冷的风卷起大片雪花带着呼声在屋顶轻啸掠远,让人听了就觉心生寒意。 小丫头桃儿掀了帘子从外面提了一个脚炉进来,翠竹接过手看了看, 说:这大雪天的,也不知道多添点炭。 桃儿道:何管家说这几天河上都冻住了, 什么东西都运不过来,炭也短了, 说什么还得等几天才有够呢。 听到这里的陈青醁转身问道:翠竹, 你们这河里要什么时候才能化冻? 翠竹想了想说:往年冬天不冷的时候, 正月一过就会化冻, 不过,要是天太冷, 就是二月三月才化也是有的。容少爷,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青醁嘴角微微一勾, 没做什么,就随便问问。 腊月二十五这天, 虽然依旧雪袅长空, 但秦府上上下下从早上就开始忙开了。一大早,院里几个丫头就兴奋的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按惯例,秦府在这一天是要大摆筵席的,大家辛苦一年, 除了要犒赏那些外面铺子里的掌柜、管事、伙计外还要犒劳府里的一众仆役丫鬟和婆子们。当然,除了酒宴,年底的赏钱什么的也不少。有多少人一年到头就盼着这一天能得个好赏赐,所以每到这一天,秦府里里外外就显得格外热闹。 南院里,几个丫头也不例外,一得了闲,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每人兴高采烈地猜测着今年能得多少赏钱。 陈青醁系好一件墨灰色的厚氅后便出了门。 台阶下积了五六寸厚的雪,前面石板路扫出了一条干净的小径,她下了石阶便往前院而去。 这个时候片片细雪如游丝飘荡在空中,天边低低层层叠叠堆着一些浓厚的云,看样子,今晚又会是一场大雪。 前院门外,一个小厮远远看见她来了后忙迎了出来。 容少爷,你来了。 陈青醁一边走一边问:老爷来了吗? 小厮回答:老爷在里面呢,刚刚柳掌柜叫人送了一样东西来,这会还在厅房里呢。 陈青醁上了石阶,刚进花厅,就看见了正伸着手指清点数目的秦大小姐。 陈青醁一怔,连肩上的雪花都忘了拍,就那样愣愣地站在了门口。 秦大小姐微微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陈青醁。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会,她眼波一瞥,和旁边何管家说道:这些都齐了吗? 何义看了看册子,说:齐了,这里一共是七匹素绸,七匹燕青花绸,照你的吩咐,另外加了六匹云缎。 秦玉甄点点头,你去把银钱让人备好,等吃过了中饭,就叫他们都来这领吧。 何义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虽然在一处宅邸中住着,但两人自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这乍一见面,便有多少若有若无的情思在里面。陈青醁收回目光,脱下被雪润湿的大氅。 容少爷,你来了。何义出去时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陈青醁扯出一个笑脸,何管家辛苦。 秦玉甄静静地站在一旁,既没说话也没再看过来。 陈青醁踏进厅里,几个丫鬟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就见她目不斜视一径往旁边内厅去了。 被无视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这?这姑爷也太过分了,明明小姐在这里,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秦玉甄微微偏过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陈青醁过了内厅进了里面一房间里,那秦老爷手里正拿着一个白瓷瓶仔细地看着。 世伯,你找我? 秦老爷见了陈青醁,便招手道:贤侄你来的正好,来来来,你看看我这只瓶怎样? 这是柳掌柜早上叫人送来的,你看看。 陈青醁一看,原来是一只短颈小口的梅瓶。 这梅瓶虽然光素无纹,但胎壁薄而坚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陈青醁又仔细看了看,说:应该是定窑出的。 秦老爷点点头,把瓶子拿在手里又看了看,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看这个? 陈青醁笑了一下表示不知道,无端端的,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们秦容两家住在左右隔壁。有一回,你趁着我们几家大人不注意,你悄悄溜进我书房里翻箱倒柜,后来还把桌上的一样东西给我打碎了。 秦老爷笑着指了指手里的梅瓶,隔了这么多年,我也总算又找到了一只。 原来是这样。陈青醁有些尴,您看,我都忘记了。 秦老爷摆摆手,你那时小,不懂事,都那么久的事了,你不记得也是有的。 秦老爷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了看陈青醁,然后捋了一把胡须,说:光阴似箭,这时间过的可真快。 陈青醁一听,怕秦老爷又说起那些她不知道的事,便转开了话题:世伯,这梅瓶现在少有了,柳掌柜应该也下了不少工夫吧? 秦老爷脸上神色一动,把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的确不容易。 两人闲聊了一会,前院有管事的进来问事,秦老爷就事吩咐了几句后,便转过头来说道:贤侄,趁着今天大家都高兴,咱们也在一处吃顿饭如何? 分卷(21) 说完不等陈青醁回答,便问一个丫鬟:堂少爷过来了没有? 来了,正在外面和小姐说话。 那行,这天气冷,叫他们早点摆饭吧。 既然要一起吃饭,陈青醁免不了要和秦玉甄再一次见面了。 筵席是摆在当中的内厅里,一桌的珍馐美馔,几个丫鬟正在摆放碗筷碟子。 秦天望大概刚来不久,此时正站着窗下和秦玉甄聊着什么。 秦玉甄今天一袭杏红色捻银丝缎裙,虽然穿的不薄,但身段比起之前来,竟还窈窕了不少。 陈青醁过来的时候,秦天望脸上浮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哟哟,瞧瞧,咱们的容大少爷来了。 陈青醁看了一眼秦玉甄,没有作声。 来,你们坐吧。秦老爷落座后,几个人才一一坐下来。 今天的菜肴很是丰盛,秦老爷又叫人拿了几坛好酒上桌。 玉甄呐,来,你尝尝这菜,里面加了些果肉,味道不错。秦老爷关切地说道。 你们也吃,等会咱们再喝点酒。 秦天望道:伯父,这第一杯酒还是让侄儿敬你吧。 和往常一样,秦天望逮着机会便要敬酒,陈青醁虽然没什么胃口吃饭,但酒却不能少喝的。 一开始,气氛还不算太差,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不过时间一长,这气氛就渐渐不对了。 秦玉甄不用说了,自一上桌,她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平时傲气十足的大小姐此时一副天见犹怜的样子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只手拿着筷子,低头扒拉着碗里那几颗未曾动过的米饭。 而坐在对面的陈青醁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兴致显然不高,除了刚开始勉强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不作声了,除了偶尔抬眼瞥秦大小姐一眼外,就剩默默喝酒了。 当着大家的面,这两人一副萧郎陌路却又牵牵绊绊,似有千言万语又冷冰冰地相对无言,把好好的气氛弄得凝重又尴尬。 秦天望假装忙着喝酒吃菜,好像自己眼瞎没感觉一样。 秦老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两人。亲自夹了一块鹅肉放进秦玉甄碗里。 来,玉甄,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秦玉甄接了过来,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爹。说着就把碗放在了一旁。 看来这饭是没法吃下去了,秦老爷把筷子一放,沉着脸说道:玉甄,你来一下。 秦天望眼珠滴溜溜看着秦家父女走开后,便阴阳怪气地对陈青醁说话了,容少爷!你可真是不简单。 他还从没见过一向高傲的秦家大小姐受人这般冷落过。 多谢秦少爷夸赞。陈青醁毫不客气。 秦天望奈何不了她,看了看四周站着的几个丫鬟,只好放低了声音警告道:你眼里也不要太没人了,一次一次去得罪她,你是不是不想拿钱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陈青醁把酒慢慢倒上,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秦老爷进了隔壁一间房里后,便回头吩咐丫鬟:你们都出去吧。 丫鬟们陆续出去后,秦老爷开口了:甄儿,你说,你和这个容公子是怎么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玉甄偏过头,说:爹,这事,您别管。 别管?你们先前闹一阵好一阵也就算了,可这次呢?都快一个月了吧。 秦仲崑一口闷气堵在心里,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事在闹别扭,闹到了什么地步。可是,这还有多久你们就该成亲了,难不成要闹到正式拜堂那一天才算完?还说叫我别管,就上次王恩不肯罢手那事,你爹我不知道托了多少人情才把事情摆平,现在你们又这样,我不管你谁管你! 秦玉甄:爹,你说过这婚事由我自己做主的。 秦仲崑道:是,我是说过由你做主。这半年里,你和容醴接触得也不少了吧,爹也答应过你,这个容醴来,你若觉得人不错,那便好,明年四月你们就成亲。若你不愿意,我还是那句话,爹不会逼你。 爹,我并没有 秦仲崑摆摆手:容醴这人是不错,不过你们要是说不合拢,爹自然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父亲!秦玉甄脸色一变,她一般都不会称她爹为父亲,除非她真正生气的时候。 就像现在。 好不好的,女儿心中有数,这事,您还是不必操心了。 第27章 有情之人 秦玉甄说完起身就走了, 留下秦仲崑秦老爷一人坐在那里干瞪着眼。 他缓了缓胸口的气,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他这女儿还没嫁呢, 那心就向着别人去了,自己不过说了两句,她就开始摆脸色了。 秦老爷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真是女大不由爹啊。 秦玉甄出来的时候走得很急,陈青醁和秦天望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到了厅门口。 门外寒风呼啸, 空中飘下来的雪早已把地面打湿。秦大小姐一脚出去后身形一晃,差点就摔倒在地。 小心! 陈青醁一下站了起来, 一颗心差点吊到了嗓子眼。 秦玉甄一手险险扶着门框, 顿了一下后, 扭身便走了。 几个反应迟钝的丫鬟忙忙抱了厚氅追了上去, 小姐,小姐 陈青醁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 等她缓回过神重新坐下的时候, 却瞥见一旁的秦天望两目闪烁,笑的阴奸阳诈。 有意思, 有意思。秦天望啧啧两声, 我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陈青醁没理会他,刚刚秦玉甄那一晃,晃得让她心生疼。 容少爷,怎么样?这风月情场之事, 可比那卖卦算命强多了吧。 既然没有旁人在,秦天望说起话来也就毫无顾忌了。 陈青醁: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秦天望拿手指了指外面,看来我还是真小看你了。 陈青醁冷哼一声:秦少爷,你看出什么了? 啧啧,别以为你们不说话我就看不出来,我秦天望虽然别的不行,可这风花雪月的事,我可太在行了。刚刚在桌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了,我和秦玉甄长这么大,她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平日里心高气傲,对人颐指气不可一世,我还从没见过她在谁跟前这般柔柔弱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呵,瞧瞧你们刚刚那副伤感怀情的样,怕是瞎子也看的出来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闹的这么久,原来你们早有首尾了。一个使性,一个忍气,真是好一对有情之人。 陈青醁道:什么有情之人?我和她又能有什么首尾?秦少爷,不要以为自己长得黑,就认为别人都是老鸹子。 秦天望笑道:你敢说你和她没有什么,你别以为我眼瞎什么都看不到。怪不得你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不出你还是个乖觉的人,假戏都做的那么真,真的让她秦玉甄都爱上你了。 见陈青醁不理他,秦天望又笑笑:我之前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闹的整个秦府都沸沸扬扬,原来不过是些风情月债。这女人嘛,醋心大,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就是,看你刚刚那样关切她,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再去她跟前认认错,这事,说不定就有个挽回了。 陈青醁忍无可忍,姓秦的,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秦天望一副无所谓,好好好,我也不说了,反正,你们怎么着都好,只要不给我惹出乱子来,我还乐的看好戏呢。 说着他拿起一双筷子敲了敲桌子,得意洋洋唱起来:鸳鸯对对兮,并肩双飞;木名连理兮,擎结联枝;剑名双龙兮,匣配雄雌 最后俩字还没唱出来,只听哐嚓一声,秦天望竟连人带凳子四脚朝天翻到了地上。 你你秦天望指着陈青醁,背上疼的说不出话来。 陈青醁扬扬眉,哟,秦少爷,你唱就唱呗,敢情还带演戏的。你要演就演那鸳鸯啊,怎么还趴地上演起王八了。 秦天望一脸狼狈地爬起来,行,算你狠 这几天冷的要命,天光也短,有时还没到申时末,天色就黯淡了下来,雪飞风冷,冷的让人畏畏缩缩。 再有几天就到除夕了,每逢佳节倍思亲,陈青醁这么多年都没人可思,只是,现在她一静下来,无缘无故的,她就会想起一个人来。 就像现在,她手里拿了一本书,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了。 翠竹进来放帘子时,陈青醁才猛然回过神来。 容少爷。翠竹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 刚刚东院里来人说,说是小姐病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把底下那句要不你去看看?换成了刚刚还在请大夫瞧呢。 陈青醁:哦,是吗? 翠竹继续说道:也不知道病的严不严重,不过,今儿已经请了两次大夫了。 是吗? 听她们说是小姐前天下午急着回东院,路上受了风雪,回去后就有些不舒服了,没想到才隔了一天,竟一病不起了。 哦,是吗? 陈青醁好像就剩了这一句话可说。 翠竹不敢再多置喙,说完这些,她便开始收拾屋子了。 陈青醁低着头,把几书一本一本摆好,左左右右对的整整齐齐,又把纸页上上下下抻得平平整整。 好一阵后,她才开口道:翠竹,外面雪景应该不错,我,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翠竹抿着嘴,点点头,知道了,容少爷,你去吧。 翠竹又不傻,这容少爷要去做什么,她哪里就不知道。唉!这两人,何时才是个头啊。 陈青醁披了一件绒氅出门,外面风雪果然很大,寒风凛冽,那雪回旋乱飞,飞的人都睁不开眼。 左边一间厢房里,正笼着手烤火的冯老四听到动静探出身来。 陈青醁站在门前,把雪帽戴上,系好绒氅便跨步下去了。 唉唉,这大雪天的,你要去哪里去?冯老四起身追了出来,你容少爷,容少爷,好歹你拿把伞去啊。见陈青醁不理他,冯老四便一叠声地叫着:伞不带,你好歹把笠子戴上啊。 陈青醁出了院门,只见那路上又积了三四寸厚的雪,凛凛北风刮的人是透骨寒凉,过了半道,眼看着这雪越下越紧,她于是加快了脚步。 东院里,几个丫头正围在正房外间的火盆边做针线,一边低声闲话着。秋纭轻手轻脚进了里屋,没一会,又退了出来。 卉儿丫头问道:小姐还没醒么? 秋纭:没呢,再让她睡一会吧,你们好生把药罐子放火上煨着,别放凉了。 知道了。 这大冷天的总让人缩手缩脚,秋纭搓了搓手心,去把窗上的栓子一个个拴好。 卉儿看着那药罐子,一时就来了气,你们说,这姑爷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小姐都病一两天了,她来瞧都不来瞧一眼。哼,她倒好,一天天安闲快乐着,也不想想咱们小姐为了她,连饭都吃不下了,现在更好,把自个身子也弄病了,谁又来疼她。 旁边一个丫鬟悄悄拉了拉她,秋纭走过来,放低声音骂道:你要死了不是,瞎嚷嚷什么,还嫌不够乱的,小姐还在里面睡着呢,要是她听到这话,还能好是怎么着。 卉儿小声嘀咕着:本来就是嘛。 一个丫鬟插嘴道:也怪不得卉儿说,这容少爷的确是过份了点,这都一个月了,她也沉得住气一趟也不来这里。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和咱们小姐的婚约还摆在那呢,又不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小姐这样病着,她也狠的下心肠不来看一眼。 你这丫头,刚刚说了卉儿,你又开始在里面架秧子起哄了,这外面下那么大的雪,容少爷就是想来也不容易。况且,这容少爷看着也不像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她要不来,肯定有她的道理。这事啊,咱们说了也不算,你们也别瞎操心,自个把份内的事做好就成。 就你护着她,我还不知道。卉儿不满地念了两句,反正啊,这容少爷一天不来,我就一天在心里骂她一顿。 这雪可真是大,墙角落上那两颗海棠树已覆上了厚厚一层白雪,顶上那些细细的枝条被雪压得弯下了腰,若是今晚再下一场大雪,怕是会压断了吧。陈青醁背靠在墙上,心里想着。这窗户上面窄窄的屋檐根本遮不住飘雪,不一会,她的肩上身上就落了不少雪花。 里面几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刚停下来不久,她便听到了里间有几声虚弱的咳嗽声传出来。 卉儿,秋纭,你们几个都进来。说完,秦玉甄又忍不住嘶哑着声音咳了几声。 陈青醁仰着头,眨了眨眼睛。 小姐,你醒了。 小姐,怎么了。 刚刚是谁在外面乱嚼舌根的? 小姐,我卉儿怯怯地应着。 自己给我掌嘴 小姐,我是看容少爷总不来,所以才 这事该由不着你来说,下次下次不要让我听到你们在背后议论容少爷怎样怎样话还没说完,秦大小姐又是一阵咳,咳得人揪心不已。 否则,你们自己给我滚出去咳咳咳咳 知道了,小姐。 快,快给小姐顺顺气拿块巾子来。 分卷(22) 谁去把药端来。 里面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夹杂着秦大小姐虚弱无力的咳嗽声,让窗外的人又添了许多心痛。 第28章 结发成亲 把那碟子蜜枣拿来, 叫人把火盆也挪进来。 小姐, 再喝两口吧, 还剩不少呢。里面秋纭的声音。 拿走, 咳 里面窸窸窣窣,不一会,陈青醁听到两个丫鬟窃窃私语道:这才几口就不肯喝了, 要不,咱们去把安嬷嬷请过来劝劝, 好歹她老人家还能说上两句话。 唉!我看还是别去了,嬷嬷昨晚上也熬了半宿, 这会儿还在床上睡着呢, 叫她老人家来, 也不一定顶用,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一向来就这性儿,以前生病, 哪一回不是折腾一两个月才好的。 那怎么办?你算算,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咱们劝也劝不得,劝了她, 肯定又会发脾气。天这么冷, 又不肯吃药,万一再加重了病情怎么办,总不可能躺在床捱到正月里头去吧? 就是说呢,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外面的雪还在下, 那些墨黑的浓云低低压在天穹,一时半刻,这雪怕是不会停的。 卉儿端着一盆剩水出来,她刚刚挨了一顿骂,脸上也结结实实挨了自个一个大嘴巴子,到现在,嘴巴上还疼呢。 她把水放下,摸着半边脸嘀嘀咕咕道:我哪里说错什么了么,怎么就打我了。要是以前,就算做错事也没受过一句重话的,今儿倒好,好端端的,就挨了打。哼,要不是容少爷,小姐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对,要怪,肯定就怪那容容容少爷! 卉儿结结巴巴张着嘴,眼睁睁看着陈青醁从门外头走进来。 小姐睡下了没有?陈青醁问道。 卉儿巴眨了两下眼睛,总算反应了过来。这老天可真开眼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结结巴巴道:还,还没。 秦玉甄被折腾了一阵,刚刚在枕头上躺下,便听到丫鬟叫了几声容少爷。 没一会,她就感觉有人来到了床前。秦玉甄缓缓睁开眼,看了看来人,又疲惫的闭上了眼。 她真是累了,刚刚起来喝药那番折腾让她全身无力。 陈青醁在床沿坐下,满屋的锦绣温香,一个朱红描金架子上放着秦大小姐刚刚换下来的衣裙。 秦玉甄软软地躺在床上,一只手半露在被褥外。陈青醁坐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握住了那只手,然后顺着手指往里搭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她低着头,摸着她的脉搏,鼻子有些酸涩。 秦玉甄静静躺着,一头秀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眼睛微闭,眼角疲倦。被褥下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整个人已经是苍白消瘦的病态。 你怎么不肯好好喝药说完这句话,陈青醁的心肝五脏都疼了起来。 秦玉甄现在受的苦,都是她陈青醁给的。是的,都是她给的。那天他们父女进去说了些什么,她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她这些天冷淡着她,就是想慢慢疏远她。这么多天来,她没有来纠缠过自己,也不曾来质问过她一句。她本性聪敏高傲,自己想让她知难而退,她心里又何曾不知道。 陈青醁既折磨着她,也折磨着自己。为顾忌那些世俗礼法,她只想把她推开,想成全她一生姻缘美满,只是自己无能,弄到现在这种地步,既糟蹋了她的情意,又让她受这种罪。她一生自负,自觉能知天文地理六甲风云,能识五行术数阴阳八卦,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可是那又能怎样,自己这样千方百计算计她,可是她在人前还是那样维护自己。 一想到这里,陈青醁险些儿不曾掉下泪来,造化颠倒,自己何尝又不是对她徘徊眷念。她揉了揉眼睛,今天的她确实多愁善感了点,她从来没有这样伤感悲痛过,以前那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好似在她身上一下子荡然无存,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愧疚。人心天意,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早知道这样,她情愿一开始就好好待她。 陈青醁把她的手放进被中,在她耳根边低语道:你先好好睡一会。 秋纭手里拿着一块绢子进来,想了想,又退了出去。这容少爷看起来很是伤心,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的好。她暗暗叹了一声,明明容少爷是在乎小姐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秦玉甄一身虚弱无力,迷迷糊糊中醒来一会,又睡了过去。 外面天色渐晚,等她终于醒来时,屋子里面已经点上了灯。。 小姐小姐,你醒了。卉儿欣喜的喊道:秋纭,秋纭,你快来 秦玉甄的目光转了转,一室灯火辉煌。 秋纭从外面进来,一连声问:小姐,你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喝水? 现在什么时候了? 秋纭挂好床帐,看着秦玉甄微微笑了笑,小姐,都戌时过了。刚刚容少爷回去了。小姐你放心,容少爷临走时也说了,明天一早便会过来看你。 秦玉甄垂下目光,淡淡地说道:她来不来的,又有什么关系。 秋纭劝慰道:小姐,现在这外面的天也黑了,又下着雪,要回去也艰难。要不是安嬷嬷过来劝,她都不肯走的。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容少爷刚才有多伤心,她等在床前一两个时辰,走的时候,连眼圈都红了。 秋纭想让小姐知道容少爷心里有她。这两个人,一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念着希望对方来。一个呢,又不知道为什么藏着不肯见面。瞧着都快过年了,再这样下去那还怎么得了。唉! 几个丫鬟进来,倒了热水,帮秦大小姐擦过手脸。秋纭好劝歹劝,又总算让她喝了半碗汤药才躺下。 第二天,陈青醁果然一大早就来了,路上雪大,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就进屋。 容少爷,你来了,小姐还在洗漱,你先在外面等一会。一个小丫鬟笑笑着说道。 这次不像上次,陈青醁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秋纭和卉儿两个就出来了。 容少爷。秋纭用手指了指里屋,轻轻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陈青醁进去的时候,里边就只秦大小姐一人。淡淡的晨曦透过半落的垂帘照了进来,屋中燃着炭火,温暖宜人。 秦玉甄半躺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床锦被,大概是睡了一晚的缘故,秦玉甄现在看起来总算有点精神了。她头上松松绾着一个发髻,正将头靠在绣枕上。 陈青醁走到床前,四下里看了看,见旁边连个绣墩都没有,只好又在床沿边上坐了。 秦玉甄今天脸上淡淡搽了一层胭脂,看上去多少没像昨天那样苍白了。 陈青醁看着她,问:你,你今天好些了没有? 秦玉甄今天有了些力气,她张开嘴说道:托容少爷的福,总算没死。 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生气,可你自己的身子要紧陈青醁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 秦玉甄把头微微偏开。 看来现在并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 陈青醁见她一双手搭在外面,想把手伸过去,踌躇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你吃过早饭了没有?陈青醁看着她,问。 那吃过药了没? 玉甄。陈青醁黯然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是么? 秦玉甄回过脸,既然这样,那你和我便结发成亲。 时光易逝,过了年,到三月桃花开放的季节也不过眨眼工夫。 这年江南的春汛来的比往年早,过了三月初头,冬雪消融,加上立春后接连下了几场大雨,那翠河里日益水长,渐渐漫延下来,不出几日,那水渐渐汇成势头,前几年河口处大工才合的龙,不料堤坝挡不住汹涌的水势,一时竟被冲散开了。大水蔓延,一直到三月中旬,这场洪水才堪堪退去。 春回大地,秦家宅邸前庭后院一派春意盎然。 大家眼里的容少爷依旧如常,每天除了雷打不动往东院走一趟以外,偶尔也出门去外面应酬一阵。 十七日这天早上,翠竹刚刚洗漱完,陈青醁就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容少爷。 陈青醁看也没看她,嗯了一声后便直接回了屋。 翠竹有些纳闷,这么一大早的,去哪里了? 她把晾着的手巾收了起来,心里却直嘀咕,这几天她老觉得容少爷有些不一样,做事也好像不太寻常,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子午卯丑来。 翠竹刚想进屋去,却迎面碰上了陈青醁走出来。 此时陈青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深色的窄袖圆领衣,腰上一条青色绸带,外面是一件同色外裳,就连脚下的鞋也换了,换成了一双轻便的干黄鞋。 翠竹有些好奇,什么事这等忙,刚刚回来又要出去。 陈青醁见了她,便叮嘱道:你去收拾屋里吧。不过,我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你先别动,要是我晚上没回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要是我晚上没回来,你就把它交给老爷。 啊?容少爷你要去哪里?怎么晚上也不回来吗?翠竹有些着急。 陈青醁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在院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才低低地说道:你什么事都不要问,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陈青醁说完这话,便快步出去了。 快到巳时时,冯老四悠哉悠哉地从后院回来了。今天有些奇怪,整个院子里静悄悄,连平时坐在石阶上打盹的小丫鬟也没见了人影。 冯老四站在院里等了半天,才看见翠竹端着一个茶壶从屋里出来。 冯老四立马叫住了她,容少爷在里面房里吗? 翠竹道:容少爷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回呢,你有什么事么? 冯老四哦了一声,说:没事没事,你忙。 奇怪了。冯老四转过身嘀咕道:今天好像没客要见吧。 第29章 海棠花 秦府正门前, 一个管门的仆役有些无聊地守在门房里。他刚想坐下, 却看见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哟, 冯四爷, 今儿又出去啊? 冯老四笑了笑,说:可不是,今天天色好, 我出去外面转转。 门役拱了拱手,说:那行, 你老慢走。 等冯老四下了石阶后,这门役便走进门房寻了一炷香点好。 这冯老四他虽然在秦家底下做事, 可他是跟着陈青醁来的, 要论身份, 他又不算是秦家的仆役。况且秦家下人众多,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谁也不会那么没眼色来乱差遣他。所以这冯老四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要做, 他在秦府里又呆不住,一天总要出去一两趟。 今天外面的人多了不少。因为正值烟花三月花开的季节, 日长蝴蝶飞。这个时候正是那些太太小姐们外出踏青赏景的好时辰,所以这街上人来人往, 连马车都多了不少。 冯老四拐过一个街口, 刚要往前走,却看见陈青醁迎面走了过来。 四叔,你跟我来。 怎么了?冯老四见她脸色凝重,忙跟上去, 出什么事了? 陈青醁镇定道:四叔,咱们假冒容醴的事情已经被秦老爷知道了。 什么!冯老四一脸震惊,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陈青醁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不可能,要不是我之前留心,大概现在已经被抓了。 冯老四不相信,不对,刚刚我从秦府出来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凑巧。青醁,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弄错,趁着时间还早,咱们赶紧出城,要不然到时候城门一关,咱们就是插翅也难逃 怎么会这样?冯老四左右为难,青醁,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陈青醁道:这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我再慢慢和你细说。 那怎么办,秦少爷知道了没有? 他?咱们现在都自身难保,还能管得了他。四叔,现在事急,咱们还是先出城再说。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嗐,嗐,青醁,冯老四着急拉住她,这,这事情也来的太突然了,你,你让我再缓缓。 再缓?再缓咱们就别想出去了。陈青醁道:说不定,这会儿秦老爷就已经叫人去衙门里了。 冯老四又急又无奈:成成成,咱们走。 两人走了几步,冯老四不甘心问道:青醁,咱们就这样走了,那钱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钱,四叔,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若是还想要钱,你现在就去跟秦天望要。 那自然是命重要,命重要。 陈青醁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已经备好马了。咱们先出城,到时候要走水路还是山路再做打算 冯老四跟上几步后眼珠一转,假装捂着肚子喊道:慢着慢着,青醁,我,我有些不舒服。 陈青醁转过身。 你,你等一等我,我去去马上就来。 真是的,那你快点,我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处等你。陈青醁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冯老四说完后一溜烟往后面跑了。 陈青醁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路跑远了,嘴角这才露出了一丝笑。 这里离秦家也不远,要是从巷子穿插过去便更近。冯老四顺着一条巷子一路往回跑,一直跑到尽头,他才气喘吁吁的在一拐角处停下来了。前面不远就是秦宅了,从这里看去,刚好能看到秦家的大门。 他把头靠在墙上,慢慢探出头去。 每天辰时,秦家的大门便会准时开开,因为平时进出秦家的宾客多,外面各铺子来的掌柜管事也多,所以从早上辰时开始,秦家大门一般要过了酉时甚至戌时才会关。 分卷(23) 冯老四探出头看了又看,有些不相信的睁大了眼,因为刚刚不久还开着的秦家大门居然已经严严实实关上了! 他一直看了好久,这才认命地缩回了脑袋。 看来,果然是出事了。 冯老四一下子沮丧起来,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等了这么久,眼看着鸭子就要到嘴了,现在竟这样飞了。五千两雪花白银,五千两!就这样打水漂了。秦家那扇大门一关,就把他后半辈子的指望关没了。什么都没有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陈青醁就站在那个路口,等到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她才终于看见了冯老四一路跑了过来。 青醁,咱们走吧。冯老四虽然喘着气,但面色如常。 行,那我去牵马。陈青醁脸色也依旧。咱们现在就走。 秦府东园里,春光澹宕,花开遍地,一眼望去满园的姹紫嫣红。自从那场洪水过后,这天气已经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秦玉甄今儿起来的早,她披着一肩红锦慵懒地歪在一张矮榻上,左手拿着个绷着一块缎子的竹弓,右手拈着针线张着兰花指,正低头在上面绣着一朵看不出是什么花的花儿。 旁边卉儿手里端装满碎绸子碎缎子的针线笸箩百无聊赖。 小姐,我瞧瞧,都绣到哪了? 秦玉甄拿起来看了看,一副单面挑花图,上面是一朵歪歪扭扭的水仙花。 虽然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但秦大小姐自我感觉还算良好,嗯,瞧这针脚还算均匀。 卉儿有些失望地收回眼光,心里想到:小姐果然不是那种能描鸾绣凤的主。 其实对于针黹女红,秦大小姐一向不怎么能上手的,虽说现今推崇女子心灵手巧,要会针线,会绣花。不但要会挑花,纳线,就连盘金,锁丝都要样样精通。但秦大小姐不一样,她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又用不着像那些小门小户女子绣女红换银子,这些挑线引针的事,她不愿意做也就罢了。 不过先前安嬷嬷眼睛还看得清楚的时候教过秦玉甄几回,只是这秦大小姐总没有那个耐心,断断续续摸了几回,到后来连梯针都没学会就搁手了。至于别的那些姑娘小姐们,她们从小就开始学习这些,不但要学,还要学的好,一来省得以后嫁了人被婆家笑话自己闺房短处。二来也显得娘家脸上有光彩。 所以呢,这几天也不知道秦大小姐突然动了什么心思,有时一吃过饭,她就开始拿起这些碎绸缎子孜孜不倦地学起来了。 卉儿看着她挑了几针后,便起身去打开窗户,这春天一到,一开窗户,满屋子便格外香。 咦,小姐,你瞧。卉儿有些稀奇地从窗棂上取下一枝带叶的海棠花,这倒奇怪了,这花怎么跑到窗上来了? 卉儿把花伸过来,小姐,你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好好的来摘花干嘛? 这是一枝新摘下不久的花枝,春上树梢绿叶肥,那一朵一朵的海棠花正开的耀眼。 海棠无香,花也小,但秦玉甄拿在手里,却看了又看。许久后,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花瓣,娇俏着说了一句:可不是,这人还真是无聊。 在离城二十多里的一条道路上,两匹快马正往飞奔前去。陈青醁双手挽着缰绳,眼睛看向正前方。新春的日头虽然不大,但是一路跑了这么久,陈青醁里面的衣裳已经被汗洇湿了不少。 青醁,你看,前面有家客店。咱们先下马歇会脚吧。冯老四朝她喊道。 陈青醁回头望了一眼,说:不行,这里离城太近,再往前走十几里地就有一家客栈,咱们还是去那儿再休息。 冯老四在马背上吃力地颠簸着:不行了,跑了半天,我这腰背都酸了,青醁,咱们还是歇歇吧,再要跑上十几里,我这把老骨头非散架不可。 陈青醁拽着缰绳慢慢停下来,算了,跑了这么远,歇一下就歇一下吧。 前面那间酒家就开在路边,两扇对开的大门,门前挑着望竿,上面挂着一面酒旗。 两人下了马来,外面一个伙忙上来招呼。 小二哥,把马牵去槽上喂些马料,等会我们还要赶路。陈青醁把绳子扔给他,记着喂些水。 好勒,客官里边请。 这间店虽然不大,但是这远远近近就这一家,所以陆陆续续的,也有一些人进来歇脚。 两人进了酒店,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冯老四四处望了望,低声说:青醁,你说,咱们难道就真的这样走了? 陈青醁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不走?难道还等着人家来抓咱们。 冯老四咂了下嘴,说道:我是说,你难道就没有舍不得谁? 陈青醁手上一顿,我能舍不得谁,不过,那几千两银子我倒真的舍不得。 冯老四:咱们不说银子,你还真舍得那秦家小姐? 陈青醁抬眼看向他,四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老四见她目光不善,便嘿嘿假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不过随便问问。说完忙喊店伙计:小二,有新鲜的肉没有?有的话切两斤来,另外再来一壶上色的好酒。 来了来了,两位还要别的菜么? 再来一碗蔬菜,快着点。冯老四说完,转头过来,既然要跑远路,不填饱肚子可不行。 陈青醁沉默地喝着茶,不想说话。 不一会,伙计端来两盘菜,一壶酒。看着伙计摆上两个酒盏子,陈青醁放下茶杯,说:四叔,你吃吧,我去槽边看看马。 说完不等冯老四开口便起身走了。 呵,不吃就不吃,我还乐的多吃点呢。冯老四拿起筷子,毫不客气。 酒店的左边有一溜马棚,陈青醁信步走到马棚边,一个年轻的伙计正抱着一捆草过来。 这里没别人,陈青醁便静静地看着两匹正在吃草料的青骢马。 这位客官,这马是您的吧? 那个年轻伙计问道。 是,怎么了? 没事,我看这马挺健壮的,一看就是能跑远路的那种好马。 陈青醁笑笑没作声。 哎,听客官口音,应该是外乡的客人吧? 陈青醁看向他。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前几年上京去赶考,在京城里住过两年,听客官的口音像是京城的,所以就随便问问。 陈青醁可没有心情和人闲聊,她站了一会,还是走开了。 这个时候,应该快未时了吧。陈青醁想着。 等她走进店里的时候,那冯老四竟然还在悠哉悠哉地倒着酒喝。 四叔,咱们该赶路了。陈青醁不想再等了。 冯老四手里拿着一盏酒,摆摆手说道:别急,反正咱们都已经出城了,你先坐会,等我喝完了这壶,咱们再走不迟。 你要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现在也不早了,要是耽误了时辰 你别急嘛,真的要了我这条老命了,我现在一身真是疼的不行,咱们就再歇歇吧。 陈青醁无法,只得在一旁坐了下来。这冯老四可真是懒驴上辕。 时间慢慢过去,这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少,陈青醁算着时间,正要开口催时,却突然看见店门外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人锦衣华服,一派衣冠禽兽的阴险无耻。 秦天望! 陈青醁看看他,然后转头望向冯老四,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秦天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笑看着她摇了摇头,容少爷,别来无恙哦。 第30章 鱼死网破 秦少爷, 你也太客套了, 咱们不是昨天才见过面吗? 陈青醁看着秦天望身后面跟着的五个人, 这些人行走时身直步弓, 下盘沉稳,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身手不低。 秦天望可不想和她绕弯子,他阴森森盯住陈青醁, 容少爷,你本事不是挺高的嘛, 你不跑了?你跑啊!秦天望咬牙切齿,抬起脚来噼里啪啦踢翻了好几个桌椅。 店里几个吃饭的客人见来者不善, 一个个吓得连饭也不吃了, 赶紧丢下钱就跑了出去。剩下那几个店伙计, 也早已躲着不敢冒头了。 你他妈的倒是给我跑啊!敢跟我玩手段, 你当我是吃素的么。 陈青醁脸色平静,看来, 今天这事估计有些难办。 冯老四起身走过来,劝道:秦少爷, 秦少爷,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看, 我们不还在这里吗?这事,咱们再好好商议商议。 商议?陈青醁看着他们两个,脸上漾出一抹笑。 她这笑看在冯老四眼里,却是浑身不自在, 他有些气急败坏,陈青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把我骗走,你能捞到什么好处?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那还不上了你的算! 秦天望啐了一口,大骂道:姓陈的,你想害我是不是?想害我,你他妈的还够不着!我告诉你,要是我脾气一上来,我就 冯老四忙拦住他,秦少爷,你,你先别忙,这事我先问清楚,等会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陈青醁呵呵冷笑了几声:看来,你们的交情确实不错。冯老四,也亏得我叫了你这么多年四叔,看在我师父的面上,我也不和你再做计较了。不过,人在人情在,我师父走了这么多年,要是你以后对我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陈青醁!冯老四瞪着眼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我对你不仁?啊,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我们万水千山从京城来到这里,费了多少心,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你这个时候竟然撂挑子不干了,这到底是你不仁还是我不仁! 陈青醁道:我说过,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要是回到京城,你的钱我多少会补偿给你。 你能补偿的了么?你钱再多也不够五千两吧!冯老四呵了一下,说:难怪,我说那次你怎么突然和我提到这银子这事,原来那个时侯你就开始盘算了。陈青醁,你藏的也真是够深的了。 陈青醁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来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你们来这么大阵仗,不会只是和我说道理的吧。 冯老四道:这也是你逼的,青醁,只要你跟我们回去,今天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你还是容家少爷,我依旧是你的仆从 秦天望插嘴道:只要你照先前那样把戏演完,大家过个场就完事。到时候,该分你的钱我一文都不少你。 陈青醁一笑,听着还不错,不过,要是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冯老四一下变了脸色,陈青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天望也忍不住叫起来:你今天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你也不看看你今天走的了吗? 陈青醁看看四周,说道:秦少爷,这天下的事,谁又能做得了谁的主。我不愿意的事,你们谁也强逼不了我。我要走,你们几个就一定能看得住我? 秦天望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那你就试试! 冯老四忙伸手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冷静一点,这事还没到那种田地,咱们重要的是求财。冯老四可不想把事情弄僵,他放缓了语气,好声说道:青醁,咱们再商量商量,你看,你我都是十来年的情份了,真要撕破了脸,大家彼此也太难看了些。要不然这样,这银子呢,你六,我四,大家彼此都留点脸面。 陈青醁打断他的话,你也用不着忙了,这钱,你要有本事挣你就去挣,想要我再回秦家,那我还实话告诉你们:恕不奉陪。 冯老四顿时一脸铁青,哑口无言。 秦天望恨地咬牙,行,行,你有本事,你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什么良善君子。 你既然要走,随意!不过,你是你,你有本事走我也不拦着。只是,我倒很想知道,到时候那秦玉甄有没有你这等本事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秦天望一脸狰狞,姓陈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既然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她秦玉甄就是再厉害,我还怕她不死!等会我就回去杀了她。 你敢!陈青醁狠狠瞪向他。 秦天望可不怕她,你看我敢不敢,等我回去一进秦家大门,我头一个杀的就是她。呵呵,你们的事情,还当我不知道?你要敢走,我就敢杀! 陈青醁死死盯着他。 冯老四站出来对陈青醁说道:你又何必呢,当初你也是为求财而来的。要是你真的一意孤行,弄的我们什么好处都捞不着,那就别怪我们出此下策了。既然你不让我们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反正到最后,不过鱼死网破罢了。 鱼死网破,陈青醁慢慢冷静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冯老四见她这样,便松了一口气,看看,你也不是那迂腐不圆通的人,能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 秦天望看着陈青醁冷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不信你还能没块软骨。 陈青醁静静地坐在那里,然后伸出两只手看了看,失陪一下,我去洗下手。 不等冯老四他们说话,她便起身离开了。 嘁,我还以为她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呢,你瞧,一说到秦玉甄,她就得乖乖听话,哼,跟我斗 陈青醁慢慢走去后院,后院左边有几间客房,右边围墙下有口水井,水井的旁边便是灶房。 陈青醁径直走向水井,然后脚步一转,闪身就进了灶房。 这个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了,灶房里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靠窗下一张不大的条案上面,正挂着半扇猪肉。 不一会儿,陈青醁便走出来了,她云淡风轻地站在门口挽了挽袖子,手里却多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尖刀。 第31章 踏春 分卷(24) 通往前堂的那扇门关着, 陈青醁轻步上了一级石阶, 刚把手摸着门要推开, 却隐隐听到里面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 忙把耳朵贴在门上。 刚刚阿瑞说见到你的马,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秦天望的声音:嘿嘿, 真是巧了,我今天也是瞧着天气好才出门的,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了。 原来是这样,游春踏青。堂兄不是天天在莺莺燕燕脂粉堆里醉生梦死么, 什么时候也学的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样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咳咳咳, 我, 我这不是跟容少爷学的吗?有句话叫做近墨者黑, 不是不是,叫近朱者赤 她?我怎么没见着她? 秦小姐, 容少爷人刚刚上后院去了,等一会就会回来的。这是冯老四的声音。 陈青醁站直了身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该走的走不了, 不该来的全来了。 里面秦玉甄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这店家是怎么做生意?来了半天, 连个倒茶的都没有,卉儿,你去看看柜上有没有能喝的茶叶 好的,小姐。 站在门外的陈青醁拿着一把刀, 真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这事也太巧了点,怎么这秦玉甄也来了? 想想,眼下这种情况该怎办?现在动手是不成了,非但不能动手,还要先稳住那些人。不过还没等她彻底想清楚,她便瞄到墙根下一个木桶后躲着一个人。 陈青醁悄无声息的站着,那人见外面半晌没动静,便小心翼翼地起身探出一点头来。没成想,却正好和陈青醁目光对上。 原来是刚刚那个喂马的伙计。 那伙计看了看陈青醁手里的刀,然后假装没看见人慢慢往回缩下脖子。 陈青醁赶紧朝他嘘了一声,招招手叫他过来。那人顿时吓得不轻,这真是祸从天降,自己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让他遇上了这些人。他左右看看又逃不掉,就只好哭丧着脸战战兢兢走到了陈青醁跟前。 这,这位英雄,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你别怕。陈青醁把刀递到了他手上,我呢,刚刚只想借这刀用一下。现在还给你吧。 请问小哥高姓大名? 啊?免,免贵姓赵。 赵兄是吧,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店堂内,秦天望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等的有些不耐烦,对面的一张椅子上,正坐着一身光鲜亮丽的秦大小姐。 陈青醁推门进来时,店里面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瞧,这容少爷不就来了。秦天望松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却用眼睛狠狠盯着她,那眼里满是威胁和警告。 陈青醁眼光淡淡地扫了扫秦天望和冯老四,然后一路走到秦玉甄面前。 你怎么来了? 秦玉甄瞥了她一眼,道:我怎么不能来了?倒是你,一声不吭就跑来城外了。 既然不能说真话,陈青醁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刚刚堂兄说是同你一起出来游春踏青来着?秦玉甄道。 冯老四和秦天望快速对视了一眼,等着陈青醁回答。若是她现在就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就别怪他们现在就下杀手了。 真是个好借口,踏青。 陈青醁笑了一下,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秦玉甄,她不知道秦大小姐到底是真个出游还是自己的那封信落到了她手中。要是前者,倒也很有可能,自打过了春祭,这两天坐马车轿子出城游玩的姑娘小姐们络绎不绝。秦大小姐要是出来游玩的,那便没什么,不过,万一要是后者? 想到这里,陈青醁微微一笑,开口道:确实是这样,我们几个不过结伴来游春罢了,你也用得着这样盘问。 哦,是吗?秦玉甄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眸说道:我何时盘问过你什么,只不过你平时要出门,你都会来和我说一声的。 那神情委委屈屈,似是含着着无尽的幽怨。 秦玉甄说完,却不见陈青醁接话,她眸光一转,便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也不打扰了,卉儿,咱们走。 这明显是有些生气了。 不过陈青醁现在可没心情去理会,她站在原地,看着她款款而去。瞧这情形,秦玉甄不像是知道真相的样子。 陈青醁稍微放下心来。 啧啧啧。秦天望一脸惊奇,容少爷果然是天分高,才情远,没想到自己一个女儿身,却招的秦家小姐对你爱成这样。等哪天有时间了,我倒很想来向你讨教讨教。 陈青醁转过头冷冷盯着他。 秦天望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自己现在处于上风,她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道我真个怕你,要不是还要靠你这最后一把,我早就要和你动手了。我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不和你计较是我肚量大,你可别得寸进尺,如果你下次要是再敢跟我玩手段,我就对你真不客气了。黄泉路上无老少,姓陈的,你可要给我想清楚了! 陈青醁道:秦天望,你也别太得意,要是你敢伤害她,我也有本事让你生不如死。 秦天望道:行行行,我呢,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只要你帮我拿下秦家家产,秦玉甄那里我可以饶她一条性命。到时候,你们两个恩恩爱爱双宿双飞就是飞去天涯海角都成。 说着他看了看外面,桀桀笑了几声:容少爷?你看,人都走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要再不去追,搞不好,你回去后就难哄了。 可真是劳你费心了,秦少爷。陈青醁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不客气啊,容少爷,您慢走! 秦天望看着她出门而去,这才收回了目光。 冯四爷,以后你可要给我精细点,你今天差点坏了我大事,现在这关键时刻,要是再出一点错,你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秦少爷,知道了,你放心,你放心,一定没有下次了。冯老四赶紧道。 前几天虽然天气好,但是太阳大,要是出来游山玩水,总感觉太晒了一些。不过今天却好,风和日暖,过了晌午后,微风习习,连日头也被天上的云遮住了不少。 陈青醁骑马一路追赶过来,下了驿道望西走上十里来路,便是一片好山好水,这里四处春意盎然,满山遍野的树草中蛱蝶翻飞。 这一路上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嬉闹欢笑的贵家小姐太太。看来今天还真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陈青醁再拍马追上几里路后,便看见了秦家的马车。 那个卉儿横坐在马车的外面,一听后面响起疾马蹄声,便攀着马车使劲往回看。 小姐小姐,好像是姑爷追来了小姐,你算的可真准。 陈青醁一抖马绳,那马几个扬蹄后便追了上来。 透过马车上掀开的窗布,她终于看见了靠在车上晃晃悠悠的秦大小姐。 秦小姐~ 秦玉甄却好似没有听见,直到陈青醁叫了她第二声,她这才转过头来。 陈青醁对她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又不去。说完又转头回去。 陈青醁道:你看,我来都来了,咱们同路作伴如何? 秦大小姐这才偏过脸来,眼里含着柔柔水光,那,要看我心情了。 她轻轻瞥了一眼陈青醁,那眼里,早已生出无限柔情。 陈青醁最受不住秦玉甄这种俏生生的模样。 她忙岔开话题道:这儿风景确实不错。 嗯。 两人说到这里,就不知道再要说什么了。 你,你今天怎么突然想来城外了? 陈青醁随口问道。 秦玉甄眼神黯了下来,早就准备几天了,瞧今天天气正好,便来了。 哦,这样。 陈青醁终于放下心来。 没一会,马车到了一座山脚下,驾车的把马渐渐勒住后,卉儿便一下跳了下来。 秦大小姐伸出手挑开了帘子,一手提着裙角走了出来。 陈青醁正要上去打个扶手,却见卉儿屁颠屁颠伸出手去,小姐小姐,你要慢一点。 陈青醁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秦玉甄今天湘裙凤髻,花容袅娜,看着似乎比以往更加动人。 她走到陈青醁面前,一双杏眼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后轻轻开口道:路也不远,瞧你一身的汗,也不知道走慢一些。 第32章 风生袖底 陈青醁极少见这样温柔体贴的秦玉甄。秦大小姐一向在她面前强势惯了, 虽然这段时间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 但都是因为她在秦玉甄面前一直放低着姿态, 她心里有愧疚, 秦玉甄让她往东,她就绝不往西。 虽然她还是没有对之前那番话做过任何解释,但聪慧的秦大小姐并没有再拿这事来破坏两人的关系。她和秦玉甄之间难得这样心平气和, 尽管她也知道她心里仍旧存着疙瘩。可在彼此都心知肚明中,两人竟然相处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融洽。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走着, 这真是一段难得的好时光,陈青醁看了一眼身边婀娜美丽的人儿, 心思蓦地又百转千回起来。 不知道以后秦玉甄的这份难得的温柔会给谁, 谁又会和她共结连理将她护在掌心宠溺呵护相伴一生一世。一想到这里, 陈青醁心里就酸酸涩涩很不是滋味。 她一时有情无绪, 连勉强挤出一丝笑都难。 这里过去好像是有一个湖,我陪你过去吧。陈青醁低低说道。 秦玉甄目光盈盈, 好。 又是这样。 陈青醁不太自在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咱们走吧。 慢些走,这路上碎石多。 陈青醁无心赏景, 一颗心全都在秦玉甄脚下。 曲曲折折走了一里地后,便来到了山背后。 山背后这个湖很大, 水面波光粼粼, 岸边千树桃花盛开。从这里下去是一片青翠的草地,绿水逶迤,芳草长堤。看上去很有一番意境。 湖光山色,美景佳人, 本来应该是件美事。不过陈青醁心里还有事,几次和秦大小姐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小姐,你看那边有几只空船,咱们要不要上去玩一会。 卉儿迫不及待地指着远处叫起来,坐了船,还能到山那边去呢。 陈青醁觉得自己真是和这丫头天生不对付,她现在一心想早点回去,这山这水就在眼前,看了便走不好么。其实说到踏青,像秦家宅院里有几十亩大园子的人家,里面要什么奇花异草没有,到了这野外,其实也不过是些茅草杂树,乱石山木,大老远来这里坐什么船,不过看花看水应个景也就罢了。 陈青醁心里不满,面上却还是对着秦玉甄微微带了笑,你看 既然天气这么好秦玉甄弯了弯唇,那就去吧。 好,好,行。陈青醁无法,只好道:我先去问问。 湖边停着的船不大,看上去也很简陋,上面有几个艄婆正歇在船头等生意。她们都是附近乡里的妇人,因为这个时候来这边游山玩水的人多,她们每年都会撑着自家小船出来挣几个银子。 秦玉甄站在远处等着,她看着陈青醁过去和人谈价,虽然这和人谈价的举动有些市井,但那人举止舒徐,淡雅有礼,一言一行,落在秦大小姐眼里,却比那些所谓谦谦君子更风雅一些。各花入各眼,秦大小姐此时的眼里心里,好似就只容下了这一人。 不一会,陈青醁便走了过来。 走吧,要了两艘船。反正后面跟的那些马夫随从并不会无聊来坐这种小船。陈青醁道:这船小,除了撑篙的艄婆外,三个人是肯定坐不下的,要不,你和卉儿坐一起,我坐船在后面跟着。 怎么了?陈青醁见秦玉甄看着她却不说话,便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要不,我再去多雇两艘? 秦玉甄看着她脸上那对招人眼的浅浅梨涡,微微有些失神。这人在自己面前就是这样敏睿温厚,那一双眼睛看过来时温和如玉却灿然有光。 不用了,刚好。 哦,那,那咱们走吧。 横在中间的卉儿丫头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一向不太灵光的脑子突然间像被什么醍醐灌顶霎时开了窍,小姐,你还是和姑爷坐一起吧。 停在岸边的那两只船还未解开缆绳,那个艄婆起身道:这船窄,你们可要小心点。 陈青醁跨了一步上船,船底湖水荡漾开去,她转过身,等着秦玉甄上来。 秦大小姐明显不太习惯这种小船,她捏着裙角踌躇了一会,刚要跨腿,只见船上的陈青醁已经向她伸出一只手。 秦玉甄看着眼前白皙的手,抬眼望了这人一眼,接着也伸出了手来。 两人指尖相触,秦玉甄心也跟着微微触动了一下,她将手滑进了她手心里,风生袖底,纤指凝玉。陈青醁收起五指握住了她的手,一用力,便将她拉了上来。 船身果然窄,她一上来,那船便荡了一下,荡的秦玉甄脚下一晃,差点就扑进了湖里。好在陈青醁手快,把腕子一带,顺势就拉了她一下。 这一下倒好,秦大小姐没扑进水里,却扑到了陈青醁怀里。 小心些。 秦玉甄在她怀里抬起头来,她一手紧紧抓着陈青醁的衣裳,脸上已带出了一片绯红。 草木犹解醉春风,两人视线相交后,却都不好意思偏过头去。 你,你先去船中坐着。陈青醁轻轻松开了她,慢一点。 秦大小姐拢了拢裙子,低着头的在船中坐了下来。 那个艄婆子脸上带着笑,说了一声:两位坐好,我这就解船了。 分卷(25) 说完解开了缆绳,然后拿着长长的篙杆插进水底,木船便慢慢地向后退去。 江南的山水秀丽,湖水绕着山,山围着水,桃花流水,这春风湖上,上下天光一色。 秦玉甄看着水面,湖面缓缓晃荡。 对面的陈青醁心思全放在两岸的山上。那山真美,青的靛青,绿的翠绿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在这天光云影间一时相对无言。 许久后。 玉甄,我陈青醁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其实 秦玉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地望过来,你现在要是不想说,那就先别说 我会一直等着。 这湖弯弯绕绕,从这头到那头,来回加起来也有七八里长,等船回到远处泊岸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秦玉甄今天兴致很好,下了船,又要去附近山间游玩一番,要不是陈青醁阻挡,她怕是还要往山顶上走一遭。 一直到了下午申时,一行人才开始启程。进了城门,这时街市上人依旧多,马车一路慢慢悠悠过了城北来到城南,在将过河上一座石板桥时,陈青醁正巧遇上一行府衙中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衙门的安抚使司副使周呈周大人,后面是几个皂衣公吏,他们腰间都挎着刀,押着一些蓬头垢面的犯人慢慢走着。 哎唷!容少爷,我远远看着就像,没想到还真是你。 周呈老远便开始打招呼。 陈青醁对着马车里的秦玉甄说道:前面好像是府衙的周大人。 秦大小姐有些不屑:和那些人有什么说的。 陈青醁道:总要过去打个招呼,我去去就来。说着翻身下了马。 原来是周大人。周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这周呈去年因为剿匪有功,去年从兵备官升任了本地安抚使司副使,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周呈笑道:一天到晚忙公事。都抽不出时间和容少爷来相见一面。 陈青醁道:周大人日理万机,我等小民也不敢叨扰。 大家彼此兄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周呈爽朗地笑了笑。 陈青醁看了看那些人,有些好奇地问:周大人,你们这是? 周呈转身看了看,说:这不,前一段时间河里不是发了洪水么,本来好好的堤坝也让水给冲垮了。前几天上面来人查办河工,说是要重修河坝,这几百年没做的事,真的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要开山采石,要清理淤泥,单这前期招揽工匠就难上加难。这不,为了凑齐人数,上头发话将牢里一些囚犯拉上去凑数。反正好歹先应付着。 原来是这样,那周大人确实辛苦了,既然这样,我就先不打扰大人了,等哪回有了空闲,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行行,容少爷,那我就先去忙了,告辞。 两人告别过,陈青醁便转身回去了,她一手拽着嚼环,一手拉着马绳慢慢走着。 刚刚去和人说什么了,这么久? 秦玉甄从窗上探出头问道。 才说了几句话而已,没什么。现在快到城中那条河港了。陈青醁在心里算计着还有多长时间回到秦府。 秦玉甄见她不想说话,便垂了目光坐回了车中。 一行人回到秦府,几个看门的赶紧奔过来牵马拉绳。 进了前院,有几个等着的丫鬟忙上来道:老爷正担心小姐去了这么久,叮嘱小姐回来就让去老爷那边一趟。 秦玉甄回过头,陈青醁道:老爷子肯定也担心急了,你快些去吧。 秦大小姐见她总没有话说,便只好转身就走。 陈青醁等她一走远,便赶紧快步望回南院而去。 过来院门前那座竹桥,进院门,正在院里晾衣衫的翠竹见了她惊喜喊道:容少爷,你回来了? 陈青醁嗯了一声,一径走去了里屋。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那封信就放在案桌上,上面只用一个镇纸压着。 幸亏好,这信还在。 陈青醁把信拿出来,那跟着进来的翠竹欢喜地说道:容少爷,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回呢。 这屋里有谁来过没?陈青醁把信收进怀里,盯着她问道。 翠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陈青醁把镇纸放好,转身便走。 翠竹忙跟上去道:容少爷,容少爷,刚刚冯四爷来问了我几趟,他一直问你回来了没有,看起来好像有事要和你说 陈青醁头也不回。 我知道了。 第33章 玉鱼儿 南院这边靠着莲花池, 池中团团翠叶, 池边花团锦簇, 从园中那个大莲花池子引出的水顺着水渠缓缓流过墙外。 陈青醁出了月门, 刚要上游廊时,冷不防见冯老四从一座太湖石后走了出来。 你这是去哪?冯老四问。 陈青醁冷笑:我什么时候去哪里还要和你说? 青醁,你给我站住! 冯老四几步赶到陈青醁前面拦着她, 你想去哪?陈青醁,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咱们之间还有话要说?冯四爷, 咱们现在谁也不欠谁的,这年头, 大家都不容易, 你若是真惹急了我, 我还真个不怕你们。陈青醁已经被逼的戾气横生。 冯老四道:行行行, 就算我冯四这次对你陈青醁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去找秦天望。可是, 你一开始也不该骗我走!青醁,我一把年纪了, 膝下无子无女,不是我说句乞赖的话, 我冯四现如今就指着这笔钱当棺材本了。就算你不看在我可怜的份上, 你也该想想你自己,那么多银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那样做, 你又把我放在何处?你这分明是要绝我的后路了。要不是你这样做,咱们现在到不了这一步! 我断你后路?陈青醁道:要是我真有心不管你,我当时大可以一个人一走了之,冯老四,你自己评评良心,我陈青醁什么时候做过那背义之事,我说过,这钱我多少能补给你一些,虽然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也够你后半生能衣食无忧了。那秦天望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既然和他一起来算计我! 冯老四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青醁,事情不做也到这一步了,既然各自都有不对,先前的事咱们一总也不追究了。以后咱们好好的,不管是你要护着那秦小姐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只要咱们先把钱拿到手里,以后什么事都依你。 呵呵,咱们好好的?陈青醁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当初你收顺子做徒弟,不就是想着自己老了以后有个人依靠吗?可是现在顺子死了,你一个孤家寡人,举目无亲,不就是想以后靠着我来帮衬么?你现在急着在我和秦天望之间两面圆场,你想靠着秦天望赚这笔银子,又不敢跟我翻脸,也真是够难为你了。 冯老四讪讪道:青醁,你看,我自小就夸你机灵,又聪明,也难怪我大哥最疼你。 是,我当初要是脑子不聪明点,我师父早就把我卖到天南海北去了。陈青醁毫不留情道。 冯老四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说你好也不乐意。 我乐意有什么用,我这次还不照样栽在你手里。 冯老四道:姜还是老的辣,我都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了,你那些小伎俩能瞒我?你既想着自己能全身而退,又顾及着我,既想不让秦小姐知道真相,想着让秦天望的事情败露出去。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还给秦老爷留了书信吧。你左右顾及这顾及那,到头来,却一样没有顾全到。你这便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青醁,我实话告诉你吧,秦天望现在是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就连这秦府里面都已经有了他的人,你如今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只要你好好地把事情做完,咱们一切好说。 一切好说?你难道就不怕我去秦老爷面前告发你们。 冯老四摇头道你看,我刚刚不是才夸你机灵么,你不傻,要是能说,你早就说了,哪里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冯老四道:你心里清楚的很,这说出真相的后果会是什么。现在这贇州城里谁不认定你是秦家的女婿?你一来,那些人便家家家送礼,个个请酒,他们这样,那还不都是看在秦老爷面子上的,秦老爷一生富贵,银子什么的可以不在乎,但这外头的名声,他可是爱惜的紧,你要胆敢让他秦家颜面扫地 他激动地拿手指了指,就上回那些无一活命的山匪下场恐怕就是你的下场! 是了,所以秦老爷绝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江湖骗子一个江湖骗子?陈青醁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呵呵。 是我心软了,要是我当时心肠硬一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局面。 冯老四摇摇头,你说你又何必呢,我先前那样劝你你都不愿听,你说你和秦家小姐这事,你们若是真个彼此相好,我冯四倒也很想成全你们,咱们这些走江湖的,什么事没经过看过。可是,你陈青醁敢在秦小姐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么?你敢跟她说你是个女子么?你倒是心上爱她,可她呢,她喜欢的是容少爷,是那个和她早有婚约的容醴容少爷,不是你,不是你陈青醁! 陈青醁: 你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你还想着顾全了她,她秦大小姐便会感激你?你去试试和她说出真相会怎样?青醁,你能想想后果是什么吗?你和她这辈子注定无缘。既无缘,更无份。你放下她吧,不要再想着她了 三月的天气,虽然早晚有些凉意,但是白天要是没下雨,这日头就格外大。 翠竹今天收拾好屋子里头,正要出去,便见一个丫头顶着太阳从院门外进来了。 翠竹姐姐。 翠竹看了看来人,原来是东院那边的一个丫鬟。 怎么了? 容少爷在没在?小丫鬟问道。 翠竹道:容少爷一早就出去了。你有什么事? 啊。小丫头有些失望,小姐还想让容少爷过去一趟呢? 什么事这么急?要不要叫人出去寻她回来? 小丫鬟道:也不是别的事,就先前给容少爷预备的那套过大礼时穿的衣服已经送来了,小姐想让容少爷过去一趟,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翠竹顿时急道:瞧瞧我这脑子,之前好像有听嬷嬷过来说过的,昨儿却忘记和容少爷说了要不,还是叫人出去找找? 小丫鬟道:翠竹姐姐你也别忙了,小姐还说了,要是容少爷不在,等回来晚点过去也行的。 此时,城南的一家高大的酒楼上,秦天望正趴在窗上往下看,下面是熙熙攘攘喧闹不已的街市。 少爷,刚刚派去的人回来说,容少爷只在那茶楼里喝了几杯茶,然后,然后就回去了。 秦天望回过身,皱眉道:有没有见她和谁说过话?或者交给什么人东西之类的? 来人摇摇头,没有,我们四五个人盯着呢,除了喝茶,她什么事都没干。 是吗?看起来她还老实了。你再多叫几个人跟着她,反正她去哪,你们就跟到哪,万一有什么事,立马就来告诉我。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秦少爷,我这就去。 说完来人就噔噔噔下楼去了。 还算你识相。秦天望冷笑一声,也不看看跟谁斗,哼哼,早要知道这样,你还逞什么能! 陈青醁沿着河边慢慢走着,河岸边上歇着一些生意担子,陈青醁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 这位客人,你看看要不要买点什么? 陈青醁微微侧过身,眼光朝后面快速瞥了一眼。 果然。 这几天不管自己在哪里,她身后总少不了这些人的踪影。看来,这秦家少爷对她还是不放心的很。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随意从担上拿起了一样东西。 那做生意的见来了客人,忙招呼道:这位客人,这对是今年新样式的耳环,你买回去,送给你家娘子正好。 娘子? 陈青醁脸上动了动,不用了,我看看别的吧。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一表人才,想来你家娘子也个美貌佳人,要不然你看看这些胭脂水粉,这些胭脂颜色光亮又好看,你挑几样回去,保证你娘子喜欢。 这外面路边卖的胭脂水粉,不要指望秦玉甄收下了,只怕一拿出来,大小姐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陈青醁笑笑,这些东西,似乎没一样能配得上秦大小姐。 她眼睛在货担上扫了一圈后,正要走的时候,却瞥见了角落处一个小小的玉件。 陈青醁伸手拿起了这个小玩意儿。 这是一只用碧玉碾成的小鱼儿,不满半寸,虽然只是平常的一个玉件,但雕刻得栩栩如生,鱼儿张嘴摆尾,鳞颊宛然,看着极是可爱。 陈青醁拿在手里,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哎呀呀,客人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去年从一个外地客商手里进的,因为东西好,要价高,又碰不上识货的主,所以才一直留了下来。既然客人喜欢,我也不多赚你了,二钱银子,二钱银子您拿去。 陈青醁用手细细摩挲着这鱼儿,不说买,也不说不买,那贩子看得着急,生怕跑了这单生意,他连忙就说道:既然你喜欢,我就再让些价钱给你 不用了。陈青醁从怀里掏出两角碎银,就刚刚那个价。 那人愣愣地接过银子,等着这位好主顾一路走远了,这才回过神,好家伙,做这么多年生意了,头一回碰上这样的。 分卷(26) 东院里头,安嬷嬷拄着拐杖从外面进来,唠唠叨叨数道:怎么没见秋纭那丫头?都这个时候了,屋后头也没人打扫,一会又要去去厨房准备点心了,我两天没上这里来,你们一个个便懒散起来,连个地也不扫了 秦玉甄倚在长榻上,把个竹绷子小心取下来,然后拿着这块总算绣好的绢帕子左右瞧了又瞧。 卉儿瞅瞅门外,说:可不得了,这老太太记性不好,嘴也越来越琐碎了,前儿才告诉她秋纭去老宅那边了,今儿又来数落了。 秦玉甄眼睛看着手里,你在这里说什么,还不去扶嬷嬷先回去,再去把地扫了。 卉儿把手里东西放好,嘀咕道:屋里不过去了几个人,这里事事就落在我头上了,早知道这样,我也去老宅那边挑几样轻省的差事了。 秦玉甄今天心情好,她也懒得和这丫头计较,扫了地,再顺路去厨房把点心拿来。 卉儿憋着一口气又不敢声张,扭身噔噔噔就出去了。 这是一块荼白色的绢丝手帕,上面绣着两粒圆圆红红的相思子。 因为秦大小姐的绣工实在入不了眼,在几个贴身丫鬟温言婉述连哄带骗的劝说下,她才终于放弃了绣一枝并蒂莲的打算,转而绣了这两个实在没啥美感的相思豆。 秦玉甄亲手把它整整齐齐叠好,不论好歹,这可是她秦玉甄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里面有她一场女儿家的心事。只要那人不嫌弃,这绣什么的其实也没关系。 陈青醁进东院的时候,院里没人。她挑了帘子进屋,正好看见秦大小姐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出神。 秦玉甄听见动静抬起头,陈青醁对她微微一笑,秦大小姐叫我来有何贵干? 秦玉甄看了看她,说:这衣服好了,你去试试。 陈青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一个衣匣子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冠靴带,那最上面是一件缂金丝宝蓝色外裳。 这都是秦大小姐特意替她选的。 你现在穿的薄,就直接套上我看看。秦玉甄说道。 好。陈青醁低眉顺眼,展开衣服后慢慢穿好。 秦玉甄细细打量着这件新衣,她勾起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鬓发,起身走了过去。 袖子长短还行,刚刚过手,袖口我让人改成了七寸,看上去却好看多了 两人离得近,陈青醁静静地听着她说。 秦玉甄伸出手,将她身上的纽襻一个个系好,你觉得呢? 第34章 信物 陈青醁还能说什么, 左右就一个字:好。 秦玉甄给她系好了衣裳, 便退后一步细细端详, 别的都好, 就是这下摆稍微 陈青醁走过去,把放在手里攥了很久的小鱼儿递了过去。 嗯?秦玉甄看着她。 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也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陈青醁有些磕磕巴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若是,若是你看不上, 我陈青醁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竟然这样说不流利。 秦玉甄见她有些窘迫, 于是手伸过去拿起那小东西。她细细看着, 唇角不自觉泛出一抹如水的温柔来, 怎么想着送这个给我了? 陈青醁见她收下, 便露出一丝清浅的笑,也没什么, 就是看着喜欢,想着你大约也会喜欢, 所以 秦玉甄眼波流转,她把那鱼儿拿在手心里, 我很喜欢。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她把自己绣的那块绢帕拿出来。以后, 你可不能再去要旁人的帕子了。 陈青醁低着头怔怔地接过来,这是一块绣制并不精巧的绢子,不但样式不好看,就连针脚看上去不太均匀, 上面两颗红红的相思豆下还歪歪扭扭绣着一个小小的甄字。 这是秦大小姐亲手为她绣的。 陈青醁拿着这块绢子,心里某处柔软似给触动,她鼻子一阵发酸,这算相互赠送定情信物了吧。她抬起头,内心甜涩参半,甜的是秦玉甄用情至深,涩的是她情感所托非人。因为从一开始,她陈青醁不但要骗她的财,还要骗她的心。 两人四目相对,秦玉甄眼中有无限的缱绻情深,那眷恋过水有痕,一进她陈青醁眼里,便在她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把她的刚刚才起的徘徊和愧疚荡的无影无踪。 她被秦玉甄看的神思恍惚,一时就沉浸在了其中不可自拔,她心里忽而空茫忽而又悸动,秦玉甄只一眨眼,她的身体就像走了魂一样沉沉浮浮飘飘荡荡。而那颗心,也早已去了千山万水之外。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也不知多久之后,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翠鸟的啼叫。陈青醁一下子像是猛的被人打了一个闷棍后霎那间清醒了过来。 这,这衣裳试好了。陈青醁急急忙忙解开襻子,我,我该回去了。 有些东西太过遥远,远得甚至碧落从不敢去想象。 秦玉甄眼里的温情不变,她静静地看着她手忙脚乱脱下衣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春日里天色明朗,园子里的山石磊落,幽绿嫣红。陈青醁走了一路,一直走到那个莲花池边才停了下来。 她刚刚心慌意乱手忙脚乱,走的时侯却依旧不忘将那绢子拿着。 相思子,相见相思,相伴相依,地老天荒不愿割舍。 陈青醁脸上似笑非笑,她心中觉得难过,她想不要,却舍不得不要。这些酸楚和隐忍谁又会知道。 陈青醁左右挣扎,明知天命无缘,自己又能怨得了谁。 池子那边已经落了一地的杏花。前几天还开在枝头迎风摇曳的花儿,现在已经成了一片雪白。 树下,正有一个人拿着锄头在树根下翻着。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这是谁的诗陈青醁已经忘了,她收回目光,眼里的痛苦一闪即逝后慢慢恢复了平常的冷淡。 她转身走的时候,微微扬起了嘴角,只是,那嘴角下却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丝嘲讽。 树下那人瞥见陈青醁慢慢走远了,这才丢下锄头,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初一一过,秦府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了起来,这天早上,太阳才微微露出一点点头,秦府里面就开了大门。 前院里,几个粗做的婆子正抬了几担水打扫庭院,不但把门窗擦得雪亮,就连四周那水磨砖墙也拿水擦得干干净净。 何义今天一起床就开始忙,后天就该过大礼宴请宾客了,虽然前多少天就陆陆续续开始准备,但事到临头,却总还有不少大小事情要处理。 他刚从桌上拿了几本账册出门,外边阶下就已有几个人等着了。 何管家,何管家,今儿又有几家礼单送进来了,你看,这还礼的钱是现在去支取还是等明儿再取? 我看看,几家? 何义接过礼单说道:那就现在去,你们照着先前的贺礼钱还礼就是。另外打发那些轿夫马夫的脚钱,你都备好了没?要尽量预备点。 何管家,你放心,那些钱我都弄好了,只多不少。 何管家,老宅那边齐管事叫人来问,那对紫檀绣花镜屏怎么还没送过去? 何义解下一串钥匙,那镜屏就在库里,你去叫几个人用马车送过去。你们要小心着点。 知道了,何管家。 何义一说完,就拿着几本账册赶紧去了账房。 其实不单前院忙,这南院里边剩的几个丫鬟也忙,翠竹才收拾了桌子,又要开始准备收拾衣裳了。 本来这院的丫鬟婆子就不多,前几天把桃儿杏儿和几个嬷嬷都派去老宅那边,这院里的事虽不重,但七七八八的琐碎事却一件都少不了。 翠竹在屋里翻箱倒柜,又开了两个大衣裳匣子,冬天的那些厚的,夏季那些单的,再加上去年小姐给姑爷新做的那些还没来得及穿的,靴带袜子鞋子,林林总总,整出来的已经装满了两三个大箱子。 这些都就要先送去老宅的。 再有不久,等小姐出了阁子,姑爷和她在那边住下,以后还会不会经常回来了。唉!这日子,一日过了一日,便再不回头了。到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跟着过去。 翠竹感慨一声,刚要说些什么,一抬头,却见人已经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翠竹走过去,将飘在地上的绢帕捡起来,她心下有些纳闷:这上面不就两颗红豆么,这能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天天拿在手里不放。 第35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三月底的时候, 一连下了好几场春雨, 到了初六初七, 天色才稍稍有些好转。直至到了初九这天, 幸喜天色却晴,风扫薄云,土暖泥肥。 一大早, 东院里的几个丫鬟就进进出出端水端茶伺候了。秋纭洗了手从屋外进来,卉儿几个正准备衣裳头饰, 又要开匣子找钗子耳环珠花,找装着胭脂膏子的镶银边盒子, 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 今天秦府大开宴席, 凡贇州城稍有些头脸的都会赶来捧场。自辰时开始, 就陆陆续续有宾客上门了, 秦府门前,骏马穿梭, 彩车华辇来来往往。从前厅一直到后院,男宾女眷, 满满当当的摆上了上百桌酒席。 后厨里,满案的猪羊鱼鸡不说, 昨天上午又杀了两头肥水牛, 除了山珍野味外,又是美酒佳酿各色新奇的果子糕点。反正不论价钱贵重,那银子,真正花的像淌水一样。 前大厅里, 到处一派喜气洋洋,从上宾席数下去,就单单一个正厅里就足足摆了整整齐齐一十八桌,除了这里,左右两边跨院,后进的几个小院,也都安排了席面。来的客人多,不但秦府几个院里的丫鬟要忙着出来招待客人,就连那些稍稍体面的婆子都要出来端茶倒水。 陈青醁今天换了那身圆领蓝色缂金丝外裳,她站在那里,清秀淡然。 因为主家人口少,作为堂亲的秦天望也要忙着招呼来客。他见陈青醁脸上带着笑和人谈笑风生,便见缝插针地堆着笑走了过来。 恭喜容少爷,贺喜容少爷! 陈青醁收起笑容,淡淡道:秦少爷,你说说我何喜之有? 咳咳,秦天望讨了个无趣,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走开了。 这边又来了好几个客人,来人走过来笑着拱手道:容少爷,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请。 容少爷好福气,再有几天就该和秦大小姐喜结连理了,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双璧人。 陈青醁浮起笑意连连谦辞,几位客气,请,请。 此时大厅里的上宾席已经坐了大半,除了本地那些有名望的大乡绅,衙门里也来了不少人,那位和秦家有过龃龉的知府王大人虽然没有亲自前来,但还是托了安抚使司副使周呈带了贺礼过来。 秦仲崑秦老爷还在和那几个远道而来的贵客谈笑风生,不时捋须大笑,笑的满面红光。 张世兄过奖了,你可把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哪叫夸,我刚刚才和容家公子说过几句话,人看上去斯文俊俏不说,礼数周到,才学也不错,听说,还很有身手。你看,现如今这等天分高强的年轻人能有几个。 秦仲崑大笑道:承赞承赞。 你倒有福气,令千金既然都放了定,想来这拜堂成亲的日子也近了吧? 秦仲崑笑道:不急不急,二十二日才正式迎亲嫁娶,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 一定一定,算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天的事了,世侄女成亲,看来我得准备几样最好的贺礼才是。 哈哈哈,老世兄,我这半天就专等你这就话了。 说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老爷。一个常随过来低声禀道:老爷,小姐过来了。 秦仲崑连忙道:快叫她过来。 秦玉甄进来的时候,大厅里依旧热闹喧哗,那么多人,她进来第一眼,便看到陈青醁。 两人视线交汇,陈青醁隐去眼中一丝阴霾,弯起唇角淡淡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 看的出,秦大小姐今天精心梳妆了一番,淡银红色的罗绫裙,头上梳着芙蓉归云髻。脸上匀了一层浅浅的胭脂,红唇鲜艳,就连那双尖尖玉指上也用凤仙花汁染过。玉笋红芽,衬得美人格外明艳动人。 秦玉甄微微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去。 来来来,玉甄。秦老爷道:过来和两位世伯见礼,算起来你也有几年没见了。 张世伯,林世伯。秦玉甄微微曲腿福了福。 哎呀,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上下不过几年,玉甄就已经长大成人了。 是啊,另一位感慨说道:想当初我见她时才那么点高,昔年粉团儿似的,现如今都要嫁人了。 秦仲崑笑道:白驹易逝,要不然我们怎么都老了。 秦玉甄抿着嘴笑不露齿,一副大家闺秀的贤淑样。 她可没心思和人叙旧,隔着人群,她望向陈青醁,眼神柔和。过了今天,两人便只能在拜堂成亲后才能再见面了。那边陈青醁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和人交谈,一颦一笑,只叫秦大小姐移不开眼。 午时二刻,众宾客落座,酒菜也渐渐上完。 一直到了正厅的门,心有幽怨的秦大小姐却还是没能和陈青醁说上一句话。 这桌主席上,除了秦氏族里几位年高望重的长者外,就是秦老爷和几个世交官绅,陈青醁隔着秦仲崑坐在右侧,秦天望便坐了最下首。 按照本地习俗,筵席开始后,陈青醁便要起身敬酒,一盏一盅,也幸亏她酒量好,一轮下来,她还没有醉过去。 厅里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秦仲崑刚刚一杯酒下喉,就见外面跑进来一个管事人,那人一进来,便赶紧跑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秦仲崑听后,想了想道:那就让他进来。 正坐对面下首的秦天望见他伯父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那双眼里却闪过一丝愤怒。 分卷(27) 这么了这是? 这边人声喧哗,陈青醁依旧垂着眉眼,举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菜。 不久,便有人进来了,大家一看,来人赫然是本城知府王大人的公子,王恩。 那王恩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燕青夏季短衫的年轻人。 秦仲崑见厅外闪过几个带刀衙役,脸上便露出不满来。看来,这王恩今天怕不是好意思。 见过秦老爷。 王恩今天看起来意气风发,他过来拱手见过礼,便挺直了腰杆站在当中。 王公子,令尊的贺礼早送来了,你既然来喝酒,那便请坐。 秦仲崑淡淡道。 王恩笑了笑,说道:秦老爷,您误会了,我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喝这杯酒的。 不是来喝酒的? 秦仲崑终于沉下脸来,他指着外面的衙役质问道:王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大厅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秦天望微微冷笑了一声,心想这姓王的是不是疯了,这正厅里在座的大都是贇州城的,对于先前这王公子爱慕秦家小姐的事,大家几乎都有耳闻,看他今天这架势,怕是故意来闹事的了。 底下有人纷纷议论起来,这事怎么好相强,既然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来闹。 就是,王大人毕竟是本地父母官,他这样做,也怕不被人耻笑 王恩听人议论,脸色变了变。 秦老爷,今天我王恩来,并不是有意和您过不去,只是事情突然,我也只好冒犯了。 说完他转过头,眼睛死死盯着了正怡然自得的陈青醁。 容少爷? 陈青醁停下筷子抬起头,好像这才刚刚发现了眼前这位大活人。 哟,原来是王公子,失敬失敬。 王恩对着她这番假惺惺的做派冷嗤一声:容少爷,这良辰美景,看来你今天很是得意嘛。 周呈见势不妙,赶紧起来劝道:王少爷,今天可是容少爷的好日子,有什么事,你且以后再说,大家同在这贇州城里,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又何必来争这口闲气,坏了大家的情义。 秦天望这时也拿腔拿调地劝道:王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呢,当着这么多人面,你好歹也顾着点自己的颜面不是。 陈青醁嘴角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她望着王恩,开口道:怎么样,王少爷,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坐下喝一杯吧。 王恩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他拖长声音说道:秦少爷,容少爷,你们两个可别太得意,有句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的东西你们瞒得了,可有的东西可就难了。 秦天望脸色微变,王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恩皮笑肉不笑,看来你们今天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秦天望忍着怒气,说道:王少爷,这里可是秦府,你可不要仗着自己爹有个知府衔称就来这里随意撒野! 秦仲崑望着一厅鸦雀无声的宾客,脸色已黑成了锅底。 王恩看了看四周望过来的目光,抬手道:秦老爷。他对着陈青醁用力一指,大声道:这个人不是容醴!她是假的!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假的容少爷? 秦天望猛地站起来,你,你血口喷人。 王公子陈青醁慢悠悠站起来,你可不要恶意中伤,我容醴什么时候是假的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可不要讲鬼话。 我讲鬼话?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王恩一转身,叫他身后那人出来,来,你现在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而来? 那年轻人站了出来,他眼睛在厅里扫视了一圈,镇定地开口道:我叫容醴,京城来的。 第36章 不要跑了他们一个(改错字)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人话一出来, 在座的客人顿时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 两个容少爷,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我看这个是假的, 你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模样,怎么可能是真的容少爷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连个生人也明目张胆有人冒充了,你看看这人, 虽然长的不怎样,但看上去也像个读书人, 怎么做起了这种勾当? 我看, 这个可说不定, 之前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容少爷, 现在凭空多出了一个,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厅里的人纷纷朝这容少爷看去, 这人长相普通,瘦削的身材上一身燕青短衫, 腰间系着一条暗灰绫子腰带,大概是被这么多人看着, 他脸上虽然镇定, 但是微微握着的手还是有些紧张地轻颤。 酒宴上突然出了这么大变故,有几个伶俐的丫鬟早跑出去。 秦仲崑打量了一番来人,转头沉下脸色道:王公子,今天是我秦家大好的日子, 你就算要对证,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闹的尽人皆知吧! 王恩道:秦老爷,我这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有人既利用容少爷的身份,那肯定是居心不良,包藏了祸心。真金不怕火炼,趁着今天大家都在这里,也好有个见证。 秦天望愤恨道:王恩,你说清楚,谁包藏祸心了。 陈青醁道:王公子,你也别太张势了,无利不起早,你这样费心费力来管这个闲账,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为了谁。 就是。秦天望道:王恩,你是不是看着秦玉甄要嫁人了,你就着急上火,故意来血口喷人,呵呵,你可真是够卑鄙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看你才是那个意谋不轨之人! 周呈夹在当中左右为难,现在几个人闹成了这样,不管怎么都难以收场 王恩连连冷笑,容少爷,你可别岔开话题,咱们现在是讨论你身份真假,你管我是什么企图。 秦天望心中一把无明业火按耐不住:王恩,你凭什么说这个人就是真的?你现在随随便便找了个人来,就说是真的容醴,你把我们都当三岁小孩吗? 你们别急,是真是假,等一下一验便知。秦少爷,你说,这万一验出来是假的,你应该不会生气吧。这容少爷可是你从京城带回来的 他这番话话里有话,秦天望眼中闪出怒火,姓王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们都给我住嘴!秦仲崑阴沉着脸喊道。这事不管真假,反正秦家的脸面已经丢了不少了。 这时大厅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好端端的又扯上秦家堂少爷了? 这谁知道,怕是真有牵连也说不定。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知道谁的话更可靠些。 诶,你看看,连秦小姐也来了。 此时陈青醁背着门口站着。不一会,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青醁不必转头也知道是谁。 小姐小姐,你慢一点。 秦玉甄踏着轻柔的步子一步步走了过来,从酒桌间穿过来,从陈青醁余光中,一直走到了她正对面。然后,面无表情的在陈青醁正对面坐下。 陈青醁依旧保持着刚才站立姿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大小姐来的可真是时候。 秦仲崑看了看一脸冷漠的女儿,便转过头去盯着底下那人。 你说你叫容醴? 那人顿了一下,回道:正是,小子名叫容醴。 那你父亲叫什么?母亲何人?秦仲崑接着问道。 回秦老爷,家父容儆,丙戌年生人,天熹十四年进士,家母姚氏,天熹十七年冬病逝。 秦仲崑脸色变了变,那你家籍贯是什么地方?你父亲曾做过何官?家中曾有多少人口? 我家籍贯是奉州葵南县,乙巳年年家父考中进士后由吏部外放林县县令,天启八年调回京城,第二年补了国子监典薄,后来,后来,家父升任国子监监丞后一直就没有再上升。家里只有我一独子,先前祖公在世时曾与我们一起生活,除此之外,便并无他人 秦天望脸色有些苍白地看向陈青醁,这人讲的一字不差,看来今天是真有麻烦了。 王恩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怎么?秦少爷,容少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陈青醁嘴角微微一弯,王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个人刚刚那番话,我也曾经对秦老爷说过,这种不着力的空话能说明什么?你今天既然来了,那也该多拿出点证据才是。要是就这点本事,大庭广众之下,你到底也该替秦家留点面子才是。 大家的目光顿时看过来,不错,这倒是真的,空口说白话,谁又会相信,要是真就这几句话,那就摆明了故意给秦家难堪。 王恩看了看四周的人,冷笑道:我知道你智巧,可早晚都要有个水落石出,你今天想企图开脱也开脱不了。 是吗?陈青醁淡淡地道:那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把我拉下水了。 秦天望这时也转过一点弯来了,他对秦仲崑说道:伯父,你不要听信王恩一派胡言,他这明明就是怀恨在心,故意来秦家捣乱的。 秦少爷。王恩笑笑,我想问问,刚刚这位兄弟说的话,他是从何得知的?就是我要陷害你们,我也要知道这些话的来历对不对?可是,除了秦老爷和容家人,谁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秦少爷,你之前上京找人时,秦老爷必会将容家的情况都告诉你吧,所以,还能详详细细知道这些事的,没有别人,只有你! 秦天望脸色大变,他拿手指着王恩,你,你不要污蔑人,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敢陷害我! 王恩:我有没有污蔑人,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呵呵,王恩,你凭什么在这里拿腔作势说白道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你不就是千方百计想娶秦玉甄吗,只可惜,她就看不上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是够不着! 王恩被气的青筋暴起,秦天望,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你也不去粪缸里照照自己的嘴脸! 你你你秦天望气的说不出话来,好你个王恩,你且给我等着。 陈青醁垂着眼帘,冷冷淡淡一副无辜的正经模样。 秦玉甄那双始终定在她身上的眼眸一扫之前的温情款款,眼角上挑,眼中冰凉冷漠。 秦仲崑心里堵着一口气,这事太荒唐了,旁边几个世交忙劝解道:秦世兄,且慢慢来,这事到了这一步,总会有个结果的。 秦仲崑点点头,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沉声问道:你刚刚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那人道:回秦老爷,小子句句真言。 很好,你也看到了,这外面衙役都在,你要是有半点假话,你可知道自己的下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现在就走,我便不会追究,要是你 秦老爷。那人见他不相信,便开口道:我的确是容醴,当初你在京城时,我们容秦两家隔邻而居,有一年我太淘气,趁着爹娘和你不注意时跑进你的书房,打碎了你一个珍贵的白瓷梅瓶,闯了次大祸 你,咳咳咳秦老爷猛地站起来,他有些喘不过气。 爹,你先缓缓。 伯父秦天望已经开始有些心慌起来。 秦仲崑慢慢坐下,好,你们做的好事。 他死死盯着秦天望,天望,你再和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找到容醴的? 伯父 说! 秦天望一惊,差点跪了下去。 秦仲崑神色阴沉的可怕,他冷眼望向陈青醁,容少爷?不如你来说说,你是怎么假冒容醴的,你到底是谁! 当年打碎梅瓶的事她陈青醁说的是忘记了,而这个人,却轻易说了出来,显而易见,她陈青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对,骗子。 陈青醁一抬眼帘,就对上秦玉甄看过来的目光。 秦玉甄静静看着她,神情平静淡漠,陈青醁刚刚还平和的目光瞬间黯沉下来,话音里终于带出了涩意,玉甄,对不起。 众人哗然,没想到这个斯文标致的容少爷竟然是假的。 王恩此时得意非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看你们还横到几时。 秦仲崑盯着秦天望,痛心疾首:好,很好,你倒是出息了。 伯父,你,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还要什么好解释的!你们几个竟敢做联手骗我。 秦天望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地,伯父,我,我我不知道她是假的,我,我真不知道。 秦仲崑眼里怒火炽盛:你不知道?要是你不说,谁又能知道容秦两家的事?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抵赖,来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王八东西给我锁起来。 说完一指陈青醁:还有她!不要跑了他们一个! 第37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现在三家对证已分明, 既然有现成的带刀衙役在, 要抓人, 那还不是瓮中捉鳖。 几个衙役哐哐哐拖着铁镣和木枷跑进来时, 秦天望的双手攥的死紧,眼里已经满是恨意。 仲崑,这事还是先缓缓, 当着这么多人面,没到万不得已, 最好别太闹的太僵了。 是啊,你看, 他毕竟是你的亲侄儿, 万事以和为重, 大家再商量一个万全的打算, 总好过你们现在兵戈相见。 分卷(28) 别人有些事不知道,但是在座的张林二位至交可是知根知底的。 秦仲崑缓了缓, 站起来向众宾客说道:各位,今天真是对不住, 打扰了各位的酒兴,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等下次, 我秦某人再向大家赔礼。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怨词,大家纷纷站起来说道:无妨无妨,秦老爷不用这样客气。 好好的酒宴发生了这样的事, 众人连劝都不好相劝,大家客套说了几句后便纷纷告辞而去。 何义站在门口,一个个将人送了出去。 整个大厅里渐渐空了下来。 王恩占了上风,心情无与伦比的舒畅,现在的他,俨然就是一个盖世英雄。他上前一步,恭敬道:秦老爷,有什么事,但凭吩咐。 秦仲崑疲累地看他一眼,劳王公子费心。 王恩道:秦老爷不必客气。说着他愉悦地朝秦玉甄看去。 不过可惜的是,秦大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小姐。卉儿轻声喊道。她一张脸上满是惊疑,一双眼睛在秦玉甄和陈青醁之间来回探寻,刚刚他们的意思是,这容少爷是假的?她脑子乱的不行,怎么看这容少爷还是那个容少爷啊,怎么可能是假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玉甄看着陈青醁的眼睛,缓缓说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什么日子?陈青醁自嘲一笑。 四月初九,秦家小姐秦玉甄和容家少爷容醴的过大礼的吉日。 原来你还知道。秦玉甄的脸上露出无可抑制的悲伤。 不过,你那容少爷却不在这里。 陈青醁淡淡说道。 秦玉甄的目光陡然尖锐起来。 陈青醁扯出一丝酸涩的苦笑,看着秦玉甄眼里的悲哀和愤怒,她的心仿佛已经空了一块。 小姐。卉儿有些害怕这样的秦玉甄。 大厅里安静的可怕,秦仲崑嘴角那丝冷笑慢慢化为一种无奈的悲凄。 甄儿。 他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一种场面,他的颜面荡然无存,连自己女儿也受了这般羞辱。 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瞪向秦天望和陈青醁。 他秦仲崑一生讲究道义,生平最恶两种,一个是背叛,一个是欺骗。 可偏偏,秦天望和陈青醁一个一样都占全了。 天望,这么多年了,你说,我秦仲崑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何至于让你这样来算计我! 既然都揭穿了,秦天望也不想再掩饰什么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为财?你在秦家何时缺衣少食过,该有的,你都有,为什么你还不知足。 秦天望冷笑一声,抬起头,我为什么不知足?伯父,这事可就要问你自己了。这么多年了,你何曾真把我当嫡亲侄子看待,明里暗里,你又何曾正眼看过我,说的好听点,我是你的亲侄儿,说不好听的,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 秦仲崑听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我没有把你当侄子看待?从几岁上你就过来了,你在这里样样不缺,吃的是珍馐,穿的是绫罗绸缎,就连当初上学,我也是千里迢迢请了名家大儒来。我花了那么大心血培养你,这合族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秦仲崑曾拿你当亲儿子看待。没想到,我养你这么大,却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呵呵,这些又算什么,你也说是曾经了。你膝下无子,这秦家偌大的家产,你宁愿将家业当做秦玉甄嫁妆送给外人也不愿意留给我。我姓什么,我姓秦,秦家如今就剩了我一个后人,可你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 原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秦天望,你说我没看你在眼里,可你就不想想你自己,你从小就不肯服教,游手好闲。直至现在,你依然没有丝毫长进,不务正业,玩世不恭,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还整天和人在烟花地里喝酒厮混。但凡你能有一点出息,我也用不着这样劳心费神。 秦仲崑早该想到的,他这个侄子贪安好逸,只想过现成日子,心气又窄,要是没有如他的心愿,指不定就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他痛心疾首,天望,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贪得无厌,为了钱财不择手段,当年,你那几岁的堂弟,怀孕在身的姨娘,都是断送在你父亲手上,虽说父债子偿,但是我看在先祖的份上,我并没有将半点怨恨放在你身上,我之前将你视为己出,只可惜你自己总上不得台盘,不学无术,在外为了一点蝇头微利败坏我的名声,在内管账经手私肥。我不想为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教训你,没想到却因小失大,纵成你今天这副贪婪无耻样。 秦天望被揭了痛疮,一张脸从白变成青,从青憋成了猪肝色。 既然都说开了,那就怨不得他破罐子破摔了,伯父,那又如何,我秦天望就算再不成事,那我也是秦家唯一的后人,列祖列宗都在上,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秦仲崑怒不可遏,你,你 爹。秦玉甄起身过来,您先歇着,既然堂兄这般理直气壮,不如我来说几句。 她慢慢走到秦天望跟前,开口道:看在爹的面子上,我还是叫你一声堂兄。她轻轻款款说着:你既然把先祖都搬出来了,我爹是不能拿你怎样,可是,你若犯了十恶之罪,我看,便是祖宗也难保你吧。 秦玉甄,你什么意思?秦天望大叫道:我输了就输了,就算你们今天把我扫地出门也好,要杀要剐也好,我悉听尊便,成王败寇,但凡我秦天望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好汉! 是吗,看来堂兄还真是有骨气,不过,等一下你见到人后你还能这样硬气。 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玉甄叫卉儿,去,叫阿瑞把人带上来。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谋财的罪名,等你出去了,依旧能够局外翻更。说不定,你一狠心,我和我爹哪天就会死在你手里。但如果你犯的是十恶重罪中的恶逆,谋杀伯叔、姊妹。我看你还能不能有机会重见天日。 秦玉甄! 卉儿出去后不久,秦家几个护院就押了六七个人进来。 这些人全身被绳索捆住,嘴里塞了几块破布正伊伊啊啊。 秦天望一见这几人,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这是?秦仲崑见里面还有两个府里的下人,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护院上前一把扯掉那人嘴里的布,那人满口是血,张着嘴求饶道:老爷,求求你饶了我吧。 秦仲崑指着这些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院阿瑞上前拱手道:老爷,这两个是堂少爷收买为他做事的人,其余这几个是堂少爷在外面养的打手,我们跟了他们几天,除了这几个,另外的我们已经去抓了,另外 阿瑞拿出几张打了手印的青格纸来,这是他们的供词,堂少爷想要在小姐和姑爷成亲的当天劫财杀人,不但布置得周周到到,就连杀人的刀都已经买好了。 什么! 秦仲崑胸口愤怒直欲炸裂,他拿手指着秦天望,你,你这狼心狗肺之徒,竟敢使这种毒招,今天不但天理不容你,我也容不了你! 王公子先劳烦你了。 王恩看了这半天,就等这句话了,他一招手,几个衙役便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将秦天望连手带脚铐了起来。 秦天望逃脱无门,连自己的一番心血也化为乌有,他目光越过衙役盯着秦玉甄,里面满是绝望的恨意。 富贵自是福来投,利名还有利名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虽未有千全,但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便永远不会是你的。 妄想那些非份之福,到头来,不过还是那:冤债偿清好收场。 陈青醁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些人将秦天望拖了下去,她还依旧保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大厅里的人又去了大半,秦玉甄这才回过头,对着面无表情的陈青醁问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陈青醁神情一脉平和,该说的,我说了。该狡辩的,我也狡辩了,你还有什么想听的。 秦玉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陈青醁:你不是早知道了吗?那封信你也看了。 我等了你那么久,为什么偏偏要是今天? 为什么要是今天?你要说的,为什么不可以早一天,或晚一天。 第38章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假的, 却还依旧装作没事人一样?为什么你一直不挑明?为什么你对你父亲还要隐瞒着真相? 为什么? 我不这样做, 你还会这样恨我吗?为什么你还不肯放手? 陈青醁眼里的哀伤渐褪, 她抬起头, 脸上酒窝儿一动,说:还能为什么,左右不过是骗, 我难道还挑日子吗? 旁边嘭的一声巨响,秦仲崑阴沉着脸, 手边的茶杯险些儿被他一把砸烂。 好小子! 秦仲崑终于忍不住了,都个时候了, 你倒还拿架子, 等你下了监牢, 我看你能有多刚肠烈胆。 秦老爷。王恩凑过来说道:您老先消消气, 反正她也跑不掉,咱们先慢慢来。除了她, 还有那个叫冯老四的人,等一会抓到了人, 再一起押回衙门。 王恩洋洋自得,他看了看一旁的陈青醁, 笑的脸都要裂开了。 这个小白脸, 不过就仗着自己长的好看些才得了秦大小姐的一颗芳心么。这算什么能为,且等着,等把你们押回衙门后看怎么收拾你。 陈青醁迎着王恩那得意的眼光,淡淡勾了勾嘴角便望向别处了。 秦玉甄走到那个穿燕青短衫的年轻人面前, 坐下。 你说,你叫容醴? 我,我是叫容醴。 这人来了半天,自从那个秦少爷被那群虎狼般的衙役抓走以后,他这心就开始有点紧张了。 王恩赶紧过来赔笑道:秦小姐,这人确实是容醴,我当初也不信,可是他对容家情况知道的太多了,问什么答什么 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了,刚刚你也看到了,只要敢欺骗我,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要是你敢说假话,到时候要追究起来,你这罪名可不小。秦玉甄对王恩的话充耳不闻。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恩在一旁:你看,他连说话也是京城的口音,绝对错不了。 陈青醁看过来:秦小姐,既然这事已经摆明了,我看你现在还是了事为好。 秦玉甄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吗?那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贇州城的?坐的是哪家的大船?你来这里后,住的又是哪家客栈? 我,我是初四到的,住在城北一家客栈里。那人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一丝惊惶。 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因为我等一下便会派人去查,要是你说的有一句假话,我便不轻易饶你。 我,我真那人呼吸急促,手心里早出了一手的汗。 秦玉甄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现在招了,再向我磕头认个错,我便放了你,如若不然 秦大小姐话还没说完,这人便双膝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我说,我说那人拿手一指向陈青醁,是,是那个容少爷叫我来的,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是让我来秦家冒充京城来的容醴,只要事情成了,她便会再给我剩下的五十两。 今天怕是没完没了了,来一个假容醴不算,现在又来一个。秦仲崑心力交瘁,他拿手掐了掐额角,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王恩此时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不敢置信地向那人喝道:混账,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小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半句。 呵呵,假的,又是假的。 小的本是读书人,之前也去京城考过几年。因为家里穷,小的平时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客栈里做伙计。那天,店里来了两个骑马的客人,一老一少,老的不认识,少的,少的,就是这位容少爷。当时,我拿草料喂马的时候,正好遇上她来看马,我随口说了几句闲话,说自己去京城考过几年,又问她是不是京城那边来的 秦玉甄:后来呢? 后来,后来店里又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其中一个是刚刚被人带走的秦少爷,他们几个一进店就吵了起来,又是摔桌子又是扔凳子,看样子只怕会动手,我们几个伙计吓得躲的躲藏的藏,我那时刚好躲在后院的一个木桶旁,正好看见这个容少爷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出来。 接着说。 当时她拿着刀正要进去,可好像又听到里面有什么人在说话,她贴在门上听了一阵后,就发现了我。她叫我过去问了几句话,然后就和我说有个发财的东道。说,说只要我来秦家冒充什么容醴,就给我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啊,我,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妈的,叫你说重点!王恩现在很不爽,他心里堵了一口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容少爷要我把她说的话都记下,怎么问该怎么答,要是秦老爷不相信时,就把打碎梅瓶的事说出来。记下后,她让我初八那天来找王少爷,说只要告诉他我是京城来的容醴,他就会带我来秦家 听完这些话,王恩的脸已涨成了猪肝,搞了半天,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一颗被人利用的团团转的棋子。亏他之前还自我感觉良好的很真的,他现在看见陈青醁那张脸,就恨不得上去一把掐死她,掐死她,然后再用力踩上两脚! 分卷(29) 秦仲崑头痛难忍,他连连冷笑道:好,很好。 来人,先把她给我绑了! 爹 秦玉甄猛地起身,摇摇头,却什么话也不说。 秦仲崑脸色发白,他指着陈青醁道:甄儿,你看清楚这人是谁?到现在了,你还护着她。 秦玉甄声音低下来,爹,女儿求你。 你 秦仲崑还从没见过自己的女儿这个样子,她何时开口求过自己,为了这个人,她可以这样委屈自己。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神色里满是疲倦,他老了,秦天望的事情已经让他耗散了太多精神。 良久之后,秦仲崑无力摆手道:罢了,王公子,你请回吧。 王恩脸上止不住有些抽搐,他做梦都想让这个假容少爷落在自己手里,可是这秦小姐竟然强护短,她竟然这样维护那个小白脸。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陈青醁,虽然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秦天望,可该抓的却不能抓。除了给别人当了一回枪使外,自己什么便宜都没捞着,呵,这是何苦来着,也不知自己今天瞎跑什么,真是瞎跑他娘的腿子。 他垂头丧气,讪讪地说了一句告辞就走了。 厅里稀稀拉拉站的几个丫鬟惊魂未定:要不是小姐,这姑爷怕是要被抓走了。 秦玉甄款步珊珊地走到陈青醁对面,立住,从容又温婉地问道:你说,你当时为什么不进去了,你手里不是有刀么,你怕什么?要是我那天没去,你是不是什么都不顾了? 我怕什么?我还能怕什么?秦玉甄,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情愿那天开了杀戒也不愿意站在这里。 你不是容醴,你又是谁? 我是谁?陈青醁扯出一丝笑,秦小姐,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真要嫁给我? 秦玉甄怔怔地看着她。 秦小姐,这世上哪有真的好人,我不过就是一个混迹江湖的骗子罢了,像我们这种人,不是为财便是为色,所以,我平时对你好,不过是哄你玩的,你可别当真了。 秦玉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她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青醁无所谓:秦小姐,既然说都说了,不要说让我再讲一遍了,就算让我再说十遍八遍,那都行 啪!的一声脆响。 陈青醁的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秦玉甄的手微微发颤,看着那人白皙的脸上浮起红印,她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第39章 你情我愿(改错字) 整个大厅里只听卉儿惊叫一声后, 归于一片寂静。 陈青醁偏着头半天一动不动, 她从小过的艰苦, 一直以来颠沛流离四处漂泊, 她看过别人的脸色,受过别人的冷眼,甚至也挨过别人的拳脚, 可她还从没有这样被人打过脸。秦玉甄应该是气狠了,这一巴掌下去几乎没有丝毫留情, 重重的一巴掌打的她差点掉下泪来。陈青醁双眸低垂,眼中隐有泪光。 她此时心里五味掺杂, 各种滋味酸酸涩涩地充溢在心头, 打她这一巴掌不是别人, 而是她放在心坎上的人, 她的酸涩既为自己,更为身边的人。 卉儿捂着自己的半边脸, 看着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和一动不动的姑爷,呆愣在那里瞪大眼睛。 秦仲崑闭上了眼睛, 久久之后,又睁开, 甄儿。 随我去外书房。 他走到门口, 转过身,眼睛狠狠瞪着陈青醁,你也去! 这边厅里大事未了,那边早就出去的衙役还在满园搜找冯老四。 之前冯老四便已听到了风声, 他待要逃走,又舍不得自己床底下攒的那些银子,等他急急忙忙跑回房里收拾了一些细软缠在腰里时,差点就被破门而入的几个衙役一把抓住。 他慌慌张张攀着窗户跳出来后夺路就没命地逃。 那些衙役跳出窗户去追,冯老四在园里东躲西藏,几次要翻墙出去又被人打了下来。三番两次后,气喘吁吁的冯老四还是没能逃脱十几个衙役和护院的围追堵截。 那些衙役身强力壮,冯老四虽然手上拳脚还来的,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他赤手空拳打倒几个人转身要逃时脚下却磕到了一块石头,噗通一声,他就扑倒在了地上。待要爬起来时,哐嚓两把锋利的刀就架上了他的脖子。 哎哎哎,各位手下留情冯老四忙举起手,各位官爷行行好,我不跑了。 老东西,你倒是跑啊!看你还能跑多远。 那些人将冯老四反拽过来,捆上了绳子。有几个被打的几个衙役拖着脚过来,抡起拳头照着他身上狠打了一顿后才罢手。 走,回衙门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冯老四狼狈不堪,被人牵着绳子踉踉跄跄拉走了。 池子那边聚了好些秦家的仆役和婆子丫鬟,他们远远的看见衙役拖走了冯老四后,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道:可不得了,原来这冯四爷竟是一个骗子,幸好被抓走了,要不然啊,还不知道会怎样,平时咱们说话,也看不出啊。 那贼又不挂相,你哪里就知道人家是好是坏 就是就是,你们说说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先前连堂少爷也被抓了? 谁知道呢,好像刚刚听人说,咱们府上那个容少爷都是假的,而且还是堂少爷叫他们来的反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们可不能胡说,那容少爷怎么可能是假的,小心小姐听到了叫人打断你的腿。 怎么不可能。另一个人说道:况且这冯老四不也被抓走了吗?要是这冯老四是一个骗子,那容少爷怎么脱得了干系。 说的也是,无风不起浪,都闹成这样了,肯定不是小事。 一个婆子插嘴道:你们还是别说了,现在事情没有定,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姑爷是真是假,能是你们说了算的?咱们啊,还是不要在这里乱嚼舌根。 也是,也是,这乱信头上,咱们还是少说两句为好。 今天秦府乱成这样,等过了今天,这外面的风言风语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外面飞短流长,里面要再不安生,这日子横竖都没法好过了。 一直到正申时,外面关了大门,秦府这才渐渐平息下来,那些婆子带着丫鬟开始撤席面,收拾桌椅。 前院外书房间壁的小花厅里,卉儿正规规矩矩站着,她垂着头,眼睛却时不时地瞄一眼离着不远的陈青醁。 她看一眼,便嘀咕一下:好端端的,这个容少爷怎么就是假的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叫了这么久的容少爷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别人。既然这个不是容少爷,那应该谁才是?她脑海里想到今天来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容少爷,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冷战。虽然她一向不太待见眼前这位,但郎才女貌,这位和小姐还是最般配。 里面书房不时有秦家父女的说话声隐隐传出来,要是仔细听,却总听不太清楚。 四月春景正好,满园的繁花丽色,陈青醁盯着那张镂空雕花窗桕外,直到日头落到那座阁楼后,里面才传来一声:你们进来。 里间这间书房陈青醁来过几次,里边宽敞明亮,两面是窗,墙上挂着几副山水大屏,那张紫檀桌上的笔架上,依旧还搁着几支狼毫。 秦玉甄微微偏着头,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半落的垂帘挡住了耀眼的日光,从窗格透下来疏散的日光映在她身周,她颈项嫩白修长,乌黑青丝下,低着的眉眼疏离又冷漠。 陈青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走到案前,秦老爷。 秦仲崑目光威严,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才开口道:你倒是藏的深啊。 实在对不住了,晚生也是身不由己,要不是为了心底那点良知,我也不想来淌这趟混水。 秦仲崑:说这些没用,我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不过看在之前你救过甄儿的份上。虽然你后来悬崖勒马,但是我却丝毫不会领情。 知道。 秦仲崑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是容醴,敢问阁下贵藉贵姓?我们也算是相识了,这真名真姓你也不必瞒了吧。 陈青醁神色平静:秦老爷,大家不过萍水相逢。这姓名知不知道的,实在没什么大干系。 秦仲崑脸色变了一下,之前看你斯文有礼,谈吐不俗,又有文有武,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材。 秦老爷过奖了。 呵,你倒不谦虚。 卉儿端过茶盘茶盅,拿着水壶倒了几杯热茶后便去门边垂手站着了。 事到如今,也到了这一步,你且说说,这事该怎么了局? 陈青醁道:蒙老爷抬爱,晚生在秦府这么久,虽然一直有所隐瞒,但也不曾对秦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是您看在过往的情份上,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晚生自然感激不尽。 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秦仲崑直视着她,那你说说,玉甄该怎么办? 陈青醁一怔,说:既然我身份是假的,这婚事自然不作数。 不作数?秦仲崑呵了一声,你说的轻巧,这酒宴也摆了,那喜帖也下了,就连那陪嫁的妆奁也都置办齐全了,现在你一句不作数就可以推的干干净净么! 陈青醁: 卉儿过去替秦玉甄换了茶,轻轻喊了一声小姐。 秦仲崑目光犀利,如今玉甄都已过定放了亲,再有不久就该出阁成礼了,现在这贇州城里,谁不知道她已许了婿家,之前我为全你体面,又把老宅上上下下重修了一遍,你随随便便一句不算就作罢,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陈青醁缓缓说道:虽是过了大礼,但我和她终究还没有拜堂过夫妻礼数,晚生自怀愧疚,只要她愿意,她大可以再另寻良人。 秦大小姐翘着玉指捏着茶杯口,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秦仲崑终于沉下了脸,你也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明白? 陈青醁神色黯然,她哪里是不清楚,她就是太清楚太明白了,从大厅过来,她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脱身。 陈青醁道:晚生不才,实在配不上小姐,这事虽然有欠通之处,但也没太大妨碍 开弓就没有回头的箭,配不配的上,应该由我秦家来说。 陈青醁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秦小姐蕙心兰质,又是名门闺秀,我不过一个四处漂泊的江湖子弟,我若娶了她,只怕会坏了小姐的名声。 我秦仲崑也不是那种迂执之人,三教九流,哪行都有好人哪行都有坏人,看你这般推脱,难道是另有隐衷?还是说,你早已有了妻小? 陈青醁一噎,没有。 秦仲崑逼问道: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青醁搜肠刮肚,刚要伸手摸脸,那句秦小姐比母老虎还利害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晚生一世潦倒,身上穷的一无所有,家中既无一亩半分肥田薄地,也无片屋茅舍。秦小姐门第高贵,我一介寒酸百姓,门不当户不对,只怕屈了秦小姐。 秦仲崑道:我秦家万贯家财,还怕少了钱用?要是计较门当户对,我当初也不会去找容家人了。我说了这么多,你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这意思是要逼婚了。 秦老爷。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陈青醁也不再拐弯抹角,多承秦老爷厚爱,只是我实在难消这天大的福分,况且成亲这事不好相强,既讲媒妁之约,也讲你情我愿。我既不愿,还请秦老爷再为小姐另觅佳婿 好个你情我愿!一直没说话的秦大小姐终于开口了,她柳眉若黛,眸中却冰冷,你既然这般不愿意,是不是因为你对我无丝毫情意? 陈青醁硬起心肠,是。 那好。 秦玉甄拿出一只小小的玉鱼儿,你瞧,这是你送我的,既然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我现在便就叫人砸了它。 她眼中暗淡下来,不过,你要发誓,若是你还有半点情意在我身上,那我便会像这碎了的玉石一样,粉身碎骨,永劫不复。 第40章 无缘便会分离 陈青醁死死盯着那只鱼, 好像生怕那小东西突然滑下来砸到地上。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敢发誓?秦玉甄把鱼儿递到她眼前, 你一心要走, 只要发誓完, 我便成全你。天涯海角,此生此世,如你所愿, 你我永不再见。 陈青醁心里难受的不行,她刚刚的硬气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秦玉甄, 我还能拿你如何,我要是咒你死, 你还不如让我先死。我到底哪里好了, 你就这样招了魔一样不肯放下我。要是哪天我不辞而别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等到死心塌地才会放手。 陈青醁想来想去, 想的万念俱灰。 我不会发这誓。陈青醁抬起头来,秦小姐, 你这又是何苦呢。 秦玉甄望着陈青醁的眼睛,那眼里有幽怨?有愤恨?此时的她脸上粉光惨淡, 早已不是早上那娇俏动人的样子了。 你心里知道。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秦仲崑耷拉着一张老脸半天没出声,他冷眼看着陈青醁, 缄默不言。他知道这人聪明伶俐, 却从没想过她会这样不知好歹又这样难以猜测,她自己处境如何她心里肯定比谁都清楚。如今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顾全玉甄,两人依旧拜堂成亲, 之前所有的事他秦仲崑一总不再追究。二便是即刻被押下监牢,拟妄图谋财害命之罪,与那秦天望一体同罪从重处置。 既然都没什么可说的,那就罢了。 来人,送姑爷回老宅。秦仲崑说完,又对卉儿道:这几天好生照看着小姐。过完大礼后,这新贵新人在正式拜堂前是不能见面的。 分卷(30) 你们都出去,我也累了。秦仲崑闭上眼睛,终归是上了年纪的人,他靠在椅背上,精神显然很是不济。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今天的颜面算是彻底丢尽了。 门关上后不久,外面轻轻传来几声脚步声。 秦仲崑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进来。 何义推了门进来,老爷。 什么事? 何义踌躇了一下,说:刚刚外面来了一个女的,正堵在门口大吵大闹。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义道:这女子是堂少爷养在外面宅子里的,她今天来,是要咱们给她一些银子安身。 说着何义顿了顿,据我所知,其实堂少爷在外面养的女人也不光是这一个,城里城外,算起来也有好几个,不过她们平时都是分几下里住着,堂少爷偶尔过去住上几宿,顺便也送点银子首饰什么的。 呵,又是风流债。秦仲崑冷嗤一声:他秦天望倒是有本事,正经良家女子不找,却总和这些下九流的女子混在一起。前几年一个两个还罢了,现在竟寸进尺了。去,你去叫几个人,把人给我赶走。 何义有些为难,老爷,今天这个应该是听到了风声,知道堂少爷下了大狱,所以就闹上门来讨银子。她现在还在外面跳着脚骂人呢,咱们赶她出去容易,可万一这女的再去满城嚷嚷,只怕到时候会弄的不好收拾。 秦家今天已经丢了大脸,要是这这时候再出点什么事,只怕更让别人耻笑。 秦仲崑无力站起身,挥手道:算了,你去安排吧。 知道了,老爷。 何义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这里陈青醁刚出秦府大门时,就正好碰上秦天望那个姘头,那女人蓬着头发坐在地上乱哭乱嚷,擤一把鼻涕抹一把泪,你们秦家太欺负人了,我跟了秦少爷那么久,算起来又得到多少好处?现在我不过来讨几两银子的体己,你们就这样不近人情 陈青醁嫌恶地看了那女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姑爷,你这是坐马还是乘轿子? 几个小厮赶上来问道,要是坐轿子,咱们这就去后院喊轿夫来。 陈青醁看看天:什么都不要,走着去。 秦家发生了这么大事,贇州城里各种流言蜚语早已满天飞了,街头巷尾茶肆酒楼,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秦家堂少爷心狠手辣做事刻毒的,从平时劣迹说起来,又扯到他父辈陈年一些旧事,秦家大老爷死的早,二老爷秦仲崑早年去京里发了大财回乡后,这三老爷就心里不平衡了。他们秦家几兄弟早早就算了分家账,这秦三老爷除了一些祖业外,什么都没有,眼看着秦二老爷飞黄腾达,他心里就开始想毒招了。虽然当年秦老爷小儿子死的蹊跷,但怎么也找不出真实把柄。不过,后来在秦老爷新娶的姨太太怀孕后又不明不白死在房间后,秦老爷这才找到空子把幕后凶手秦三老爷揪了出来。 原来这秦三爷早已做了打算让秦老爷断子无后,然后想着把自己的儿子秦天望过继过去继承那万千家产。真是人心叵测,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秦天望果然和他那死去的爹一个德性。 除了这些,又有人说衙门抓了秦少爷又抓了冯老四,而那个假的容少爷却依然安然无恙,不用说这明显就是秦家大小姐的私心,原来这秦小姐是早就看上了那个小骗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之前那些接了喜帖的人家,也不知道秦家这婚事是不是照前一样办,这贺礼到底是送还是不送,虽然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要说不办吧,秦家之前送出去的帖子又没收回去。现在秦家闭门谢客,谁也不知道后来的情况。 秦家老宅在城东,五进五出,连着前庭后园一共占了二十多亩地,这还是当年秦家太爷在世的时候置买的。从城南这里往北走上两里路,如果再转过一个街角往东边走上十来里路,就可以看到那座青瓦灰墙的大宅院了。 陈青醁一路走一路打算,她陈青醁既然惹不起,那总躲得起。既然打算要走,那便什么都不要了,一了百了。 她心口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她从城南那条河一路走过来,走的越快,痛的越厉害,沿河从城南走到那条龟背大街时,她几乎痛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她陈青醁就算要死,也不应该死在这里。 陈青醁喘了一大口气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紧紧跟着几个秦家的小厮。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青砖红泥的观音庙,陈青醁快速走了几步,一闪身就晃了进去。 姑爷,姑爷 后面几个人赶紧跟了进去,这间庙并不大,左边是几间客堂,右边是观音殿,再往后面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 几个人闯进来后就四处开始找人,从外面一路找进来,又从里面一路找出来,来来回回两遍后,却连人影都没见着。 怎么办?怎么办? 几个小厮慌作一团,那几个姑子都说没见到人。 该不会是从后墙翻过去了吧? 对对对,肯定是了,咱们快点追! 几个人慌慌张张,冲出庙后赶紧朝后面跑去了。 观音正殿上的一根椽子上,隐隐绰绰显出一个人影,那人影等外面几个人跑远了,这才一个鹞子翻身落了下来。 从城南到城北,要是骑马快跑的话,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了。但如果是轿子或驴车,那就慢很多了。 四月份的天气,除了渐渐有些炎热起来外,天光也长了起来。这个时候已经过了申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沉,但天色依旧很是亮光。 陈青醁靠在驴车的横栏板上,和一个年老的妇人隔着左右坐着。看着路程,再有不久就可以到城门了。山分南北,路列东西,只要出了那座城门,她想往哪里去都可以。 驴车颠簸坎坷晃晃悠悠,陈青醁收回神思,看了看四周。 她是在路上搭了别人驴车的,赶驴的那个男人一路说着话就没停过。 老婆子,我跟你说,这回咱们去,你可要好好劝劝女儿了,铁柱出去了那么多年,要回来早回来了,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哪里是想不明白,她心里清楚着呢,一年两年愿意等,三年四年愿意等,咱们就算再劝也没有用。 她就认死理!连亲家太太劝都没用,我看她啊,还真是打算守一辈子活寡! 知道了,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你去了,可要慢着点说。 这么多年了,那丫头还不一样倔犟,要是这次再不听讲,我非打断她脚不可 你少说两句吧,你到底还是她老子,难不成还真打?她心思挽不回来,实在要等,就让她等吧,唉。 有聚终会风雨散,无情何必梦魂牵。这世上,为什么还有这种痴心的人,有缘成佳偶,无福便分离。天下富贵才郎多的是,为什么非要等到死心塌地才甘心。 陈青醁的嘴角慢慢扬起来,她眼中有光,一边脸上也起了一个浅浅的梨涡,她轻轻柔柔地开口说道:劳烦停一下,我要下去。 第41章 你我陌路 酉时过后, 正是掌灯时分。秦府里外外已经点上了灯笼。 东院里, 一个丫头进屋后又在角落里添了几盏灯, 整个屋子顿时一派灯火辉煌。 秦玉甄拿着一颗珠子, 正放在一件红缂绣丝绸的裙子上慢腾斯理地比划着。离着她不远的妆台上,放着好几个精致的檀木匣子,里面都是年后从扬州那边过来的新首饰。 外面隐隐传来了秋纭和一个人低低的说话声。 那还不叫人去找! 小声点, 别让小姐听到了,等一下又是事。 真急死人了, 那你们快多叫点人去。 知道了,府里能派出去的, 都去了。 秦玉甄拿起旁边一个银香盒子, 里面装着一些小小的绿松石和红玉髓珠子。做这种细致的事, 真是要很有耐心。 秋纭端着温水进来后绞了一块巾子递过去, 小姐,这天热, 先擦擦手。 秦玉甄低头把一粒流光溢彩的红色珠子捏起来,外面怎么了? 秋纭伸出去的手一时停在半空, 没,没什么事。 是吗?去叫卉儿进来。 小姐。 秋纭收回手, 吞吞吐吐说道:刚刚, 外面的人来说,说姑爷跑了。 小姐,你别担心,这会儿他们都出去找了, 一定能找得到。 小姐 小姐? 前院的一间厢房外,杨实一手提衣服,一手抹着汗跑了过来。 快点快点。秦府几个下人急匆匆地往外跑,都仔细瞧着点,今晚务必要找到人。 知道了。 今天那几个人回来,一说把姑爷跟丢了以后差点被何义几脚踹死。 杨实跟着他们下了几级石阶,脚下一转,正沿着河边往西赶,却迎面看见了一个人。 他瞪大了眼睛,喊道:容姑爷?姑爷你回来了? 陈青醁看了他一眼,径直往秦府走去,随后便上了门前的台阶。 杨实愣愣地站着那里,这,这,大伙儿不都去找你了么? 陈青醁走过那座东西的穿堂,进了前庭的大院落。几个刚刚还急慌慌的仆役见了她,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 陈青醁顺着游廊一直往前走,过了中庭后往左转去不远,便进了东园。 正在院里抬水的几个丫鬟见了她,都吃了一惊。 小姐呢?陈青醁一边走一边问。 姑爷。一个反应快的小丫头忙赶上来,你现在不能去见小姐的。 陈青醁停住脚步。 你和小姐还没拜堂呢,这几天你们不能见面的 听到声音的秋纭忙忙走出来,姑爷,你来了。 小姐呢? 秋纭道:小姐在里面呢。 陈青醁正要上台阶进去,秋纭急忙拦住她:姑爷,这婚姻大事,可不马虎不得。你要实在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就在门外头说几句好了。 陈青醁站在门口,她知道秦玉甄在里面已经听见了。 玉甄,我有话和你说。 里间,秦大小姐倚在一张高杌子上,她手里拈着根长长的红丝线,正仔仔细细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缝上裙子的一处边缘。 玉甄 我真有话和你说。陈青醁的声音低了下来。 里面安安静静,从里面透出来的光半明半暗,将她的脸映照的一片朦胧。 秋纭伸出的手不敢放下来,要是今天两个人见了面,这亲事怕也结不成了。 陈青醁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便伸手推开秋纭抬腿走了进去。 秋纭一下愣在门口,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里间灯光璀璨,烛光灼灼燃烧,屋中绮罗绣帐,床帘半挽,满室香气氤氲。 灯下,秦玉甄柳眉弯弯,因为天气温热,今天的她一袭银红烟纱长裙,纤细的腰间随意束着一条葵绿轻绡。头上耳上素净,只有那白皙的手腕上带着一对宛如丝缎般莹润的玉镯。那玉镯随着手腕微微一转,便闪耀出一片冰冷的光辉。 她这身打扮虽然简单随意,却衬得人格外的千娇百媚。 陈青醁站在门边,眼神凝固了片刻后,才回过了神。 玉甄 秦玉甄转过脸,她拿起刚刚缝了几颗珠子的红嫁衣,朱唇一启:你瞧,好看么?这些珠子都是我缝的。 陈青醁: 秦大小姐把缝好的珠子看了又看:贇州城里那些姑娘都是自己绣嫁衣的,不过,你也知道的,女红我又不会,连一朵花我都绣不好。 陈青醁看着她手里那件光彩耀目的锦茜彩绣龙凤对襟大红嫁衣,心下凄然。 这荷花纹的鸳鸯霞帔我最喜欢,还有这件红底缎绣金纹的云肩,你看 玉甄! 陈青醁一下子抬起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娶你么? 秦玉甄手上一顿,不过,安嬷嬷给我做的红缎绣花鞋我觉得样式旧了点,可她一片好意,咱们也不能拒了她老人家的心意。要不然,回头她又该唠叨了。 陈青醁简直心如刀绞,玉甄,对不起。 秦玉甄垂下眼,看着身旁那些安嬷嬷为她准备的凤冠、天官锁,语气柔和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嫁给一个人,这样的朝思暮想,望穿秋水。 这些你知道吗? 陈青醁被生生逼出了眼泪,她这些话就像一把刀一样怨恨凄厉地直指自己。 玉甄,你看着我。陈青醁忍着眼泪,弯起嘴角给了她一丝微笑。 你看着我。 陈青醁取下腰带,慢慢脱掉了外裳,然后再脱掉月白色的中衣。 秦玉甄眼中的悲伤渐渐变成了疑惑。 陈青醁看着她,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脱了上衣,然后是裤子,鞋,就连脚上那双松江暑袜也都一一脱尽,从头到脚,赤身裸体,□□,她身材清秀,骨骼均匀,站在那里,便是一个皎然似玉的俏娇娥,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秦玉甄: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女子。 玉甄,你看清楚了吗?陈青醁哽咽难言,你让我怎么娶你? 秦玉甄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陈青醁只觉得自己全身冰凉。 玉甄,我先前说要保你一个完名全节,你看,这便是原因。 两人之前虽然情意绵绵,你来我往,但还是守住了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没到那种万万无法挽回的地步。 分卷(31) 秦玉甄的眼底浮现出难以置信的光,久久之后,她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她抬起头,慢慢地对上了陈青醁的视线时,那眼中依然还带着淡淡的迷惑。 陈青醁语气轻缓,说出来的话却特别残忍。她慢慢穿好衣服,所谓的两相情愿,所谓的深情难忘,该是多么讽刺是不是? 陈青醁心中悲伤,如今,所有的好都变成了虚妄。 秦玉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好似一下子什么都没了知觉。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任何话。 陈青醁心如灰烬,她缓缓说道:你我这世注定无缘,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秦玉甄摇摇欲坠,眼前一黑,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玉甄!陈青醁几步上前抱住了她,秦大小姐面容苍白瘫软在她怀里,之前的温情似乎还未消散。 玉甄,你醒醒。陈青醁心痛难忍。她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脸颊。 好一会儿,秦玉甄微微才转过气来,慢慢睁开眼睛。她躺在陈青醁怀里,那失去神采的目光在陈青醁脸上绕了又绕,她眼前好似有两重相似的幻影,一个是从眼角到眉梢都极其熟悉的人,一个却是全然陌生,迷迷惘惘看不透澈的人。 玉甄陈青醁的心既痛又涩,几乎要肝肠寸断。 良久后,秦玉甄终是起了一丝涟漪,她紧紧盯着她,脸色一点一滴冷了下来,爱恨流转,那眼里也渐渐起了浓重的恨意,那恨像一把刺骨的利箭,瞬间便刺伤了陈青醁。 陈青醁低着头,慢慢松开了手。 玉甄,我既回来,就不会再跑,我现在什么话也不会辩驳。你若心中有恨,你想怎么惩罚我都接受。这一世,我只愿你心中无仇怨,愿你能重觅良人。 秦玉甄眼中恨意十足,我过的好不好,与你无任何关系。今日之后,你我陌路,此生此世,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第42章 决绝 此生此世, 永远不见! 陈青醁今天之前, 就是刚刚来秦府之前, 这句话她已经在心里想过了无数次, 念过了无数次。可是,这话从秦玉甄口里说出来,她却心痛的无以复加。 从来没有什么两情相悦, 缱绻情深,她对她的那些爱慕, 她的眷恋,她眼里的柔情, 都是给那个容醴容少爷的, 不是她陈青醁, 除了容少爷那层皮, 她什么都不是。 既然这样。陈青醁声音有些哽咽,那咱们以后便不见这些日子, 多承小姐厚爱,不管以后怎样, 我都会一世铭记在心。 秦玉甄仰起头,脸上悲凄, 目光却似寒冰, 都到现在了,你还何必这样一副惺惺作态,假心肠的样子,你天天当着我的面作戏, 曲意逢迎是为了什么?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满意了吗? 她被眼前这人伤得这般彻彻底底,痛得这般肝肠寸断。她对她的顾盼多情,原来不过是她眼里的一场笑话。 陈青醁垂下眼,忍不住就泛起了泪光,玉甄,我从来就没有欺骗你的感情,要说笑话那大概我才是,我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明明知道只是一场虚凰假凤,可我偏偏就存了那些非分之想。明明知道付出多少真心都是枉然,可我可我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她无力地低下头,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这些,并不是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从无一丝虚假过。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也都是我的心底话。我虽然不曾想谋害过你,但是,我的罪业依旧深重 玉甄,要是能够重来,我情愿这一世都不要遇见你,这样你便可以好好的,到时候,你可以寻见一个疼你爱你的人,你们两个心心相印,相亲相爱,不用受这种悲欢扰攘 说到后面,陈青醁已经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一切能怨谁,造化弄人,这就是她陈青醁的命数,谁也不能怨。 外面隐隐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老爷。 人呢? 姑爷还在小姐房里呢。 她进去多久了?你们就没在外面问问? 屋檐底下,秦仲崑很不好,他径直走到门前,叫丫鬟:开门! 陈青醁看着秦玉甄,脸上终还是浮出了一丝释然的浅笑。一念起,不是缘便是劫,她害怕自己不辞而别后秦玉甄会死心塌地的等她,害怕她不肯释怀,一年一年的等,一年一年的盼,害怕她会一次次失望。所以,她不顾一切地转身回来,她知道回来的后果是什么,这一次,也许就生死难定,可她还是毅然回来了。 老爷,你且缓缓,这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先别动气。何义的声音:再有几天就要拜堂了,她们就算再年轻不懂事,也不会急于这一时的。 秦仲崑:你别打岔。 把门打开! 屋里依旧一片沉寂, 外面小丫鬟的声音:小姐,老爷来了。 陈青醁收起眼中的悲伤。 秦仲崑走了进来,甄儿,这是怎么回事? 满室的灯光里,秦大小姐面色苍白的吓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女儿一向自傲,自她母亲过世之后,秦仲崑就从没见过女儿这样伤怀悲痛,失魂落魄过。 秦仲崑看了一眼陈青醁,用手指着她说道:甄儿,我早就说过此人不善,可你还是一意孤行,你,你这是何苦为难自己。 秦玉甄凄凉地阖上双眼,默然无语。 秦仲崑转身瞪向陈青醁,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你当我秦家是任由你来拿捏的?要不是看在甄儿的份上,我早就不会放过你。 陈青醁垂下眼帘,秦老爷,对不住了。 父亲。秦玉甄睁开眼,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灯火,女儿不孝,还请父亲为女儿取消这门亲事。 甄儿,你,你说什么?秦仲崑转过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此人并不是容家少爷不过一个江湖骗子罢了,女儿之前识人不清,让您担心了。 屋里陷入了沉寂。 眼前这人自然不是容醴,这事秦家上上下下几乎都已经知道了,可你为什么昨天还求着自己同意这门亲事,今天又这样反悔。这人到底是怎样伤了你的心? 秦仲崑心中悲凉,甄儿,你可决定了? 秦玉甄眼神决绝:明日还请父亲收回喜帖,撤了这桩婚事。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真事了。 这当中内情到底是什么,秦仲崑已经不想再知道,看女儿这副被伤的样子,他已是怒火攻心。 既然这样,她就不该轻饶了,来人,去拿绳索给我绑人! 何义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两天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昨天的事还没了藤,今天又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多事之秋,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大事来才好,何义心力交瘁,他朝跟来的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快去。 那几个丫鬟站在那里屏息敛息,连大丫鬟秋纭也一声也不敢出。看这架势,今天是要一定要绑姑爷了。 陈青醁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她才眨了眨眼,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秦府前庭后院灯火通明,七八个护院也一径来了东院,他们拿着刀枪绳子齐刷刷的站成一排。 何义站在院里,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陈青醁挺直了背,她浅浅一笑,道:麻烦了,何管家。 何义有些不忍,他对走出来的秦仲崑小心说道:老爷,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仲崑一脸铁青,明日一早,便叫衙门里出票拿人! 老爷。这衙门的大牢容易进却难以出,姑爷和王家公子有过节,到了阎罗殿跟前,就没有放回去的鬼。要是落到他手里,那还能有好? 何义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多说,眼下这种情况,他是一点也做不了主。 几个护院拿了绳索,几步跨上台阶,在秦老爷威严的目光下,他们一丝不苟就地把陈青醁捆了个严严实实。 一个丫鬟探头探脑的在屋檐下看了看,然后一溜烟跑去后边厢房了。 这里秋纭小心翼翼收拾着东西,她还从来没见小姐这样伤心难过过,她想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好。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来一阵声音,安嬷嬷踮着一双小脚拄着拐杖急急忙忙从后面走来。 卉儿扶着她,一连声叫道:嬷嬷,嬷嬷,你慢点,慢点。 安嬷嬷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又出什么事了?两个年纪又不小了,隔上几天又要闹上一回,唉,也不知道她们是哪一世的对头冤家,都要成亲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一点。 秋纭听到声音出来,口里念了一声皇天菩萨,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她们是嫌事情不够乱还是怎么着,这时候还跑去安嬷嬷面前嚼什么舌根。 卉儿搀着安嬷嬷进了房门。 秋纭丫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姑爷呢? 秋纭只好扯谎道:嬷嬷,没什么事了,姑爷,姑爷回去了。 玉甄呢,我去看看她。 说着安嬷嬷拄着拐杖就进里屋了, 卉儿拉秋纭悄悄问:这到底怎么了?我刚刚听说姑爷被人绑走了。 秋纭有气无力,你可别问了。 秋纭往里探头看了看早已泪流满面的小姐,叹了一声:姑爷这一回,怕是会有个山高水低了。 第43章 恶人有恶相 四月十一日, 那些刚刚还在扳着手指算离秦家大喜日子还有几天的人家就见到了秦家人来访。 什么?这亲事取消了? 来人一脸客气, 不好意思, 府里有些事还没有弄清楚, 这婚姻大事嘛,毕竟马虎不得,所以, 还请老爷太太将帖子先还了,等我家小姐重新定了日子, 到时候再来请二位坐席。 你说蹊跷不蹊跷,这婚姻大事还有重新再定日子的。这秦家人可真有意思, 现在外面都疯传那个从京城来的容少爷是个假的, 可那天他们秦家不还是遮着掩着要把秦小姐嫁给那人,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 事情生生又有了变化。 这里秦家人帖子还没收齐呢,那边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 各种各样的谣言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反正这秦家大富大贵, 那眼睛盯着他家的真是多了去了。 不过,不管外面怎么传, 秦家依旧风平浪静闭门谢客着, 不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就连经常闲坐在门前那对狮子旁的门役小厮也不见了一个。 东园里,卉儿梳过头后就开始守在了门外。她有些无聊地支着头,往门里看了一眼, 然后又转回来。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没醒,怕是她昨晚一宿没睡吧。 屋外的树枝上停着几只翠鸟,时而叽叽喳喳叫唤两声,忽而又飞走了 秦玉甄缓缓睁开了双眼,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园子里,那几株月季正开的芳盛,她躺在床上,似乎还能闻到阵阵花香。秦玉甄心神不由恍惚起来。良久,她才起身,散着一头凌乱的青丝赤脚下了床。 屋子里面,她的那些嫁妆摆放的整整齐齐,除了外面摆的那些大匹的锦缎,正房的两边的耳房里还放着好几十担贵重的箱笼。 那件镶了宝珠的大红嫁衣安安静静摆放在那里,映着外面透进来的阳光,红的刺眼。 秦玉甄走过去,伸出纤纤十指,细细的把那件嫁衣里里外外抚摸了一遍。她神色温和,似乎昨天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了这件嫁衣,她这几天费了不少工夫。 她脸上慢慢露出几丝笑意来,旁边那个笸箩里是卉儿收起来的一些针线和碎绸子缎子,当然,里面还少不了一把锋利的剪子。 什么念念不忘,什么情意天地可鉴,从无一丝虚假。她秦玉甄一点都不需要。 窗外清风微微,一只翠鸟刚忽扇着翅膀刚刚落在枝头上时,只听屋里砰的一声,卉儿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小,小姐 卉儿张大嘴巴,瞬间呆在了门口,那满地的碎红绸布和披头散发光脚站在那里的秦大小姐显然令她更加震惊。 小,姐,姑爷被,被人抓走了。 翠竹焦急地站在阶下伸长脖子往里望了又望。 怎么还不出来? 再等下去,怕就来不及了。 这上午大日头底下站着,翠竹早已急出了一身汗,她虽然不知道昨天出了什么大事,可到底两人都有过情意,怎么着也至于就这样一刀两断了。 翠竹正东想西想着,只见门帘一掀,那卉儿就走了出来。 怎么样?卉儿姑娘,小姐怎么说?可要不要立马叫人去追? 卉儿神情冷冷的,不必了,从今往后,凡是府里上上下下人等,在小姐跟前,绝不能再提姑爷或容少爷几个字。否则,不管是谁,一概赶出府去。 啊?翠竹顿时感到一盆凉水从头顶心浇了下来,她呆呆道:可,可是 你也别可是可是的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卉儿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还有,你是南院那边的,以后,别有事没事往这边跑,你来这里,要是小姐看见了,她一准不高兴。 那,哦,那行吧。翠竹恹恹地转身出了东院。她来时还想着从中转圜一下,可现在这样子,等小姐回心转意已是不可能了。 她心里很不好受,姑爷这一去,就算死罪能免,活罪怕也难逃。她孤身一人在这里,以后下了监牢,身边就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之前两人还亲亲热热如胶似漆的,一时这样恩断义绝,就是她们这些旁人看了,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 翠竹心下凄然,那容少爷虽说是假的,可凭良心上讲,她也没有哪里不好,不但对小姐好,待她们这些下人也好。也不知这回到底是什么事,让小姐这样一丝情份都不留。她哀叹一声,一个人沿着石径慢慢走了回去。 分卷(32) 这四月的天色晴好,虽然傍晚时偶尔能见一些阴云沉沉地压在天边,但到了白天,依旧晴的很透彻,天空中连一丝云的都没有。 贇州府衙门内,巳时一到,知府王大人便正了正官帽,甩了一下袖子走进了正堂。 大堂里,两班衙役齐齐站立,堂下左边是一张黑色太师椅,一身宁绸衣袍的王恩正吊儿郎当的坐在上面。 爹。 王恩忙起来喊了一声。 王知府板着脸,迈着官步慢悠悠走过堂前那海水朝屏风,然后官架十足的在法桌后坐定。 一个师爷递上来一张纸,大人,这是秦老爷着人送过来的状子,您看看。 王知府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后,便坐正了身体,声音威严道:把人带上来。 陈青醁被两个衙役押了上来,站在堂下。她眼睛瞥了一下正满脸冷笑的王恩后,拱手道:大人。 王恩在一旁打量了她一番,笑笑道:容少爷?别来无恙,咱们今天又见面了。 王公子,承你费心,我一直都好。倒是你,那天丢了那么大面子,也不知你有恙无恙?心情可好?陈青醁道。 反正今天也逃不过了,她可不想让王恩太得意。 王恩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你今天可要看清楚了,这里是衙门,不是那秦家!现在可没有人给你仗腰子,你啊,就给我慢慢等着。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陈青醁垂下眼睛,默然不语。 咳咳!王知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王恩,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下来。 升堂!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大人,本人无名无姓,也不知籍贯何处。陈青醁淡淡道。 大胆!你竟敢藐视本官,本官再问你,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年纪几何?你给我一一从实招来。 陈青醁抬头,慢慢回道:大人,本人确实无名无姓,也不知家在何方。 王知府脸上一时挂不住,他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断喝了一嗓子:大胆刁民,本官问你话,你竟然敢一再当堂顶撞,来人,给我笞杖二十,这就打! 王恩赶紧朝那个师爷使了使眼色,那师爷立马上前道:大人,按律,藐视主审长官,该笞杖二十,可是,你看她,不但出言不逊,刁钻顽劣,还全不把本朝律法放在眼里,问她姓名都不回答,我看这笞杖二十还是太轻了,大人,不如判她罪加一等,从严重处,改为脊杖二十。 脊杖二十! 这姓王的果然心黑手辣,这完全是把她往死里整。这脊杖二十打下去,她陈青醁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别说二十,就是几杖下去,被当场打断脊背也都可能,这刑罚非死即残,就算背脊没断,这五脏六腑也定然会受到重创。 陈青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一抬手,大声说道:大人,不知这位师爷依照的是本朝哪条律法要断我脊杖二十?就算要罪加一等,也不过笞杖四十,王大人公正廉明,外面都知道我和王公子曾有过节,要是今天无故断我二十脊杖,或是故意加重我的罪名,这要传出去了,岂不有损大人一世清名。 这,这?那位师爷一下子无言以对,没想到这人一来就断了他们的后手。现在整个贇州城都知道这秦家姑爷和王恩不对付,今天要是他王知府手里稍微判重一点,他就免不了要背上徇私枉法的污名。 哼!王知府看了一眼陈青醁,收回了拿着堂木的手。 那王恩却一下子就像吃了一坨屎一样难受,他气的脸色发黑,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秦家的状子上告你谋财欺诈,骗财骗婚,你可认罪? 陈青醁低下头,半晌才道:我认。 很好,既然这样,加上刚才藐视主审长官,故意隐瞒姓名籍贯,三罪并罚,本官断你脊杖一十,即刻行刑! 来人,给我打! 王知府话音一落,旁边几个官差立马就赶去抬长凳了。 王恩嘴角勾起,眼里透出了一丝狠厉来。这人好容易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岂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他冷哼一声,心道:王八崽子,早晚叫你死在我的手里。 他朝师爷又丢了个眼色,没多久,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就拿了杖木过来。 陈青醁被那些衙役七手八脚摁在那条长凳上,半丝也动不得。 那大汉朝手里吐了一口唾沫,便高高举起了那根杖木。 呔!那杖木带着刺耳的风声划过半圈后狠狠砸在了陈青醁的背上,只这一下,砸的陈青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咳咳咳咳 随后再重重的一下,陈青醁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现在是四月交夏的时候,身上穿的不多,再加上陈青醁身材清瘦,那背上几乎都是骨头。行刑那人手上丝毫没松懈,第三杖狠狠打下来,差点就打断了她的骨头。 陈青醁紧紧蹙了蹙眉,那双灿然生光的眼珠随即黯淡了下来。 恶人有恶相,那王恩见她这个样,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是说身手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么不禁打。 第44章 心碎(再修) 嘭! 重重的一声后, 行刑那人抬手擦了一把汗。 被压在长凳上的陈青醁一动不动, 那一股股鲜血从她的嘴里、鼻子里慢慢流了出来。 大人, 这人好像不行了。 王知府站起来探身看了看。 爹, 这人一向狡诈,咱们不要被她骗了,我看她肯定是装的。 王知府又坐了下去, 喝了一声:接着打! 又是狠狠的一杖打下来,陈青醁已是全身瘫软, 四肢一丝都没动了,那流出来的血顺着长凳已经流到了地下。 行刑那人歇了一口气, 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 大人, 这人晕过去了, 但是还没有死。 王恩立马窜了起来, 没死你说什么,给我接着打! 那人举起杖木, 照着陈青醁背上猛地一下用力砸下来。 然后再一次高高举了起来。 慢着! 王知府伸手喊道。 先等等,师爷, 你去看看。 是。 那师爷哈了一下腰,几步走下堂。他过去蹲在长凳旁, 刚伸手探过去就蹭到了一手血, 他赶紧甩了下手,回道:大人,这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照这样打下去,怕是要把人活活打断气。 王知府沉吟片刻, 下令到:这人必要留下活的,剩下四杖权且寄下,来人,把她押下监牢。 爹,这王恩着急道:这事哪有半道上收手的。 王知府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犯的又不是死罪,我今天要是当堂打死了她,我这个官还做不做了? 王知府在贇州城任上已经四年多了,再有一年多他就要回京述职,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万一要真死了人,弄坏了做官的名声是小,万一上头追究下来,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前程。 既然都已经认罪了,这事也就没什么再审议的,一堂过审,当场结案。王知府一甩袖子,大声道:退堂。 两个衙差,一人一边,架上陈青醁出衙门大堂后便径直去了监牢。 这衙门里有两处监牢,一个在府衙三堂后面,专关一些普通犯人,一个是土牢,里面关押的是一些重犯,那两个衙差架着陈青醁,一路下了土牢。 一道道铁门开了后,一个禁卒开了一间牢门,陈青醁被人推了进去,一歪身倒在了地上后,哐啷一声,牢门随即便锁上了。 这里天地昏暗,日月无光。陈青醁一直静静地趴在地上,她的身子虚弱冰凉,不知道过了多久,渺渺杳冥间,她只觉得自己沉沉浮浮飘飘荡荡像是要随风而去,直到吐出了一口心头血后,她才悠悠转过气来。 地牢里昏暗又潮湿,大白天的,也只有墙顶一个小窗透进几丝微弱的光芒,四周冰冷阴寒。陈青醁微微睁开眼睛,她眼前是一片模糊,背上的伤痛的入了骨髓,她一点一点张开手,然后深深抠进了地里,她此时眼神恍惚,一张惨白的脸却异常平静。 这几天,贇州城里好像特别的热闹,像秦家这种大户人家最重声誉,可平时要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那立马就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秦家有钱也有势,不过,就算再有权势,也管不住世人那张嘴。反正这几天关于秦家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就一直没停过。 诶,你们说说,这秦家堂少爷前脚刚进了牢房,这秦家姑爷后脚也下了大狱,难不成,这秦家真就要绝了后嗣?有人说道。 你可不糊涂了,这秦家不是还有个亲生小姐么,我看呐,这秦家以后怕是要招赘。 那秦小姐长的貌似天仙,家境也是一等一的好,这天底下,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后生倒多了去,秦家要真是招赘,我看这贇州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要上赶着往她家去。 呵呵,说的容易,他们上赶着去,人家就看的上了?你们也不想想那秦小姐是何等样的人,就那些歪瓜裂枣,怕是秦家门槛都进不了。 就是就是,这要做秦家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一,至少要才学出众吧,第二,还得要人家那种好相,这秦小姐才看得上吧 就是这个说法,那秦小姐一向眼高过天,要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她还能正眼瞧你一眼?你当是个人就是那容少爷么?咱们别说旁人了,你看那王知府家的公子,出身官宦之家,人长得也不差,可秦家小姐还不照样瞧不上。 这边茶楼酒肆里人多嘴杂,飞短流长,就是过河离着这里不远的红杏坊街都不例外,这里莺声燕语纸醉金迷,到处都飘着脂粉的芳香。只是,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就绝少不了闲言碎语。 临河一座楼上,几个脸上打了粉的丰艳的女子正嬉笑打闹着陪一群浮浪子弟喝酒听曲。 酒过两巡,其中一人便开口说道:你们知道吗?昨天那秦家的姑爷差点就被人打死了。 怎么可能?众人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我有个兄弟在衙门里头做公差,他亲眼在跟前看着的,那秦家姑爷被押在公堂上,那几杖打下去,啧啧,当场就人事不知了。 桌上一个胖子忙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王大人的公子和她一向不对付,你想想还能怎么样?那些衙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收了好处还好,要是没有好处,他们就敢给你往死里整。 那这样说,这秦家姑爷光景怕是不吉祥了。 何止不吉祥,我看啊,她迟早都要死在监牢里头。你们想想,她在这贇州城里又没有什么亲人,这送汤送药,找大夫,衣服伙食什么的谁来理会。人生在世,生死最大。她这一次被打了个半死,要是没人送点好处进去,我看不出三天,保管她在里面一命归天。 不会吧,难道这秦家就真的不管了? 管?那人嗤嘲了一声,还管个□□,这状子都是秦家递上去的,你们且等着看就是了。 秦府前庭靠右边一个小院里有一排南屋,这里是秦府几个下人住的地方,吃过中饭后,几个小厮便脱了衣裳靠在几棵大榕树底下乘凉闲坐。 因为这两天秦家闭门谢客,所以每天吃过中饭,这些人就开始闲着没了事干。 院里最边上一个屋子里,有个人却急急忙忙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 哟,杨实,忙呢。外面一个人走进来,问道。 杨实头也没回,伸手从枕箱里抓出了好些零零碎碎的铜子。 诶,你这是干嘛呢?今儿要出去还是怎么着?。 杨实不答话,他皱着眉头数了数手里的铜板,又从身上掏出了几角碎银子。可数来数去,拢共也就这么些。 他把钱收了起来后,拍拍衣服就出门去了。 出了小院的门,还没等走到前庭,杨实就迎面碰上了几个人。 齐,齐管事。 齐管事上下看了看他,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杨实道:我出去一趟。 出去?你手上是什么? 我自己攒的一些钱。 齐管事嘴角向下一撇,道:小子,我可告诉你,你去做别的我不管,可是,老爷才吩咐下来,咱们府上,谁要是敢花钱孝敬监牢里那位,或者和她再有任何牵连,那就别怪老爷他不讲情面! 我,我杨实嗫嚅道:没有。 哼,没有最好,要是让我发现你去了衙门,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听到了没有! 知,知道了。 东院里,卉儿正小心翼翼拿了一个磁砚水壶走进房里,这两天秦大小姐睡的早,起的晚。除了一日三餐吃的少之外,她和平时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早上起来梳装打扮,吃过早饭后,便去前院请安。上午回来后,有时呆在房里休息或者看看账簿。中午吃过饭后,有时去后厢房和安嬷嬷说几句话,有时午睡起来,也去园里散散心。 交夏时节,天气渐热。此时秦大小姐懒懒地坐在镜台前,秋纭正拿了新捣的凤仙花汁给她染指甲。 小姐,今年这花开的大,又艳,等染好了,肯定好看。 是么?哪一回你都这样说。 卉儿放下水壶,便过来收拾妆台。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她在拿梳子时,却一下将梳妆匣子碰到地下去了,哐当一声响后,里面的金珠簪钗叮叮当当便撒了一地。 秦玉甄转身看向卉儿,卉儿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哀嚎道:老天,我这是做什么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捡起来。秦玉甄:总这么毛手毛脚的。 分卷(33) 哦。卉儿蹲下去,手忙脚乱捡着地上的东西,等收拾好后,一脸惊惶的卉儿简直要哭了,小姐~ 小姐,这,这块玉 秦玉甄回过脸来,卉儿手里捧着那只翠绿的小鱼儿欲哭无泪,小姐,都打碎了。 那便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卉儿呆呆地捧着那玉,转身出去了。 这里秋纭回过神来,细细帮她染好了每个指尖,秦玉的手纤细洁白,尖尖的手指配上那鲜红的指甲,更是妖艳夺目。 嗯,比之前的确实好看一些。秦玉甄说完,便站了起来。 这里秋纭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却见秦玉甄一把捂住了心口。 小姐!你怎么了?! 秦玉甄心口疼的不行,她把手紧紧压在心上,一张脸已经白的吓人。 小姐!秋纭一时急的要命,她大声喊起来:卉儿,卉儿!来人啦!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第45章 不关她的事 四周滴滴答答好像有水滴下来的声音, 仔细去听, 那声音却一会在东, 一会在西, 总没个抓寻。要是再仔细听一阵,却一点声都没有了。陈青醁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又迷迷糊糊醒过来。 这土牢虽然弯弯曲曲修的很大,可偶尔除了有狱卒走来走去巡查外, 其余时间都没有什么声响。这里一天到晚昏昏暗暗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陈青醁睁开眼睛好一会, 才清醒了过来。她慢慢动了一下, 试着把自己的头靠在了墙壁上。 黄泉路上无老少, 她陈青醁能算皇极先天数, 能知人生死贵贱。她知道自己没可能活到那长命百岁,但也不至于这么短命。 陈青醁抬头看了看顶上那个小窗, 那里有淡淡的光芒照了进来。这个时候,秦玉甄会在做什么, 梳妆?吃饭?还是懒懒地靠在窗上看园里的花儿? 陈青醁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自己这又算什么, 何必还把一颗心搁在她身上。也许, 不过一年半载,她有了一个可心如意的夫婿,便会忘掉自己吧。 又过了不知多久,牢门外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陈青醁仔细听了听, 好像是一个人的声音。未及良久,便有脚步声渐渐过来。 这位差爷,这些,还请两位收下。 呵呵,这,这怎么好意思。 些小薄礼,权当敬意。差爷公事辛苦,打些酒吃去去乏也是应该的。 果然是天不亡我。 陈青醁嘴角抿出了一丝浅笑。 这里面是我兄弟,以后,还请几位差爷多关照一下。 好说好说,我先开了门你进去,不过,时间可不能太长了。 知道知道,烦差爷费心了。 门上一阵铁锁响后,牢门便打开了。 容兄。来人语气有些急,容兄,你,你这 别动别动。陈青醁忙道:我背上有伤。 我的天爷,你,你怎么就到这种田地了。 葛少爷有心了,你今天能来,我就非常感谢了。 谢什么,我还能眼看着你这样不管么。咱们兄弟一场,你要说这客气话,就是坏了咱们的情义,要不是我听胖子说,我哪还知道你在这里。 唉,那王恩可真小人,除了妒贤嫉能,别的本事没有,就光会朝人下黑手。 陈青醁才开口说了两句话,就好像提不上气了。 她虚弱不堪: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 葛五少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唉!你说你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衙门的公堂上,那就是王家的地盘,你还去和他顶撞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陈青醁想笑又笑不出来,还能怎样,我说几句好话,他还就能饶我? 葛五少摇摇头,不过,这话说回来,就那秦小姐吧,呵,这女人,也太心狠了点。咱们不说之前那救命之恩,可好歹你和她也相伴过那么久啊,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是你看,你现在都死在旦夕了,她都不来看你一眼。 陈青醁喘了一口气,不关她的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不是我说啊,她到底还是没过门的,要真是你亲媳妇,看了你这样,那岂不心疼的。 葛少爷,你行行好,咱们别说这个了。 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她这五脏六腑却已经像被刀绞过一样了。 行行行,你们的事我也管不着,不过,你现在这样,我还真是管定了。你放心,等会我出去就给你找个好大夫来,另外别的事,我自然也会给你料理周全了,就是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撒手人寰了,我也会撮把土把你埋了。 陈青醁一噎,别,就冲你这番心意,我也不能够死了。 她慢慢呼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这大夫还是不用请了,你看,这地牢里也不是旁人能进来的 这有什么,那大夫也是靠替人治病糊口的,在哪里看病不是看,左右我再多塞几个大元宝给牢里那几个王八东西就行了,不过多花费而已,这点钱我葛五还是用的起的。 陈青醁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身上的伤我自己知道,等会我写张方子给你,你帮我去抓几贴药就可以了。 你还会写方子? 葛五少惊奇道:看来你还真是高人不露相。那,那也行,反正,你别把自己治死就行了。 陈青醁笑得无力:就你这番情义,我也不能忍心让你多费一副棺材钱不是。 葛五少自己也笑起来,诶,你吃过东西了没有?等会我去叫人送饭进来。 陈青醁点点头,从进来到现在,除了昨天晚上一个好心的老差役给了她一碗烂肉面外,她连一口水都没喝过。那些狱卒常年跟这些囚犯打交道,面目狰狞难看,别说问他们讨水喝了,就是和他们说上一句话,陈青醁都不愿意。 葛五少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那行,我去拿纸笔来,你这几天好好静养着,我要是有空闲的话,就过来看你。 就当天下午,便有葛家一个老婆子提了一罐子饭送进来。此后一日三餐,送汤送药,送衣服送被褥,尽心尽意照顾着她。 还是古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自从葛五少拿钱收买了牢里的几个狱卒后,这几个人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不但说话不再拿腔作势大声呵斥了,就连有时过来巡视,也会好心问上一句要不要喝水。 其实不管是歹人是好人,她陈青醁眼里实在是见的多了,有那仗义轻财的,就有那见利忘义的,更何况这些人本来就是吃这种炎凉茶饭的,有钱便好,没钱转眼便翻脸。 四月底的时候,风和日暖,秦家几个园子的花有些开始陆陆续续凋谢了,不过南院这边的池子里,那满池碧绿的荷叶上才刚刚打了花骨朵,再过不久,荷花次第盛开后,便又是一番好风景。 因为正是四月底,秦府外面那些地头掌柜每逢双月便要进府来交账。秦家除了田地等收入外,最大的收入其实还是城里城外大小几十间铺子。 前院西边那间大书房里,已经坐了十几个铺子里的掌柜,何义正翻着账本时,秦家大小姐刚好从外面款款走了进来。 小姐。 小姐来了。 秦玉甄淡淡地点点头,各位掌柜都到齐了? 何义道:都到了,小姐先坐吧。 跟在后面的卉儿忙过去摆椅子。 一张牡丹花开雕花屏风旁摆着一张檀木大案桌,上面早已摞着厚厚的几沓账本。 秦玉甄坐下后,说了一句:各位掌柜的辛苦。 小姐客气。 寒暄了两句,众人便归了座。 何义拿了把算盘过来,小姐,上次核查账目时,还有一笔旧账没销,咱们还是先把那些账清了吧。 秦玉甄拿起手边一本账册,一个身穿褐色绸衣的中年人忙过来道:小姐,那笔账我大概都算好了,除了一些零用账外,大致还亏空了三百两银子。 怎么这么多?才多久时间。 小姐,是这样的,李掌柜那边咱们去催讨过几次,可他们一直没有现钱,总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我只好叫人拿了他们去茶场拿了些茶来抵债,可这东西又不是现银子,等慢慢出了手,算下来就足足短了几百两银子的亏空。 是么?我看看细账。 严掌柜,我记得去年上等的龙井差不多有一两二钱银子一斤,那年底又正是好出手的时候,怎么你定的价钱却这么低,还不到一两? 这,我就是想快点把银子回笼回来,都是做生意的,这价钱人家叫让,我也没办法。 可是,你这价钱低了,左右还拖了好几个月才出手,严掌柜,大家都是情面上的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也不多说了,不管怎么样,下回对账的时候,这亏空你得给我填平了。 严掌柜一张老脸差点挂不住,小姐,这 话不言重,秦玉甄也没太为难他,这种往里面拿好处的事,再正常不过了,只要数量不是太大,不管是她爹秦仲崑还是她,都不会太去计较。等账填好了,叫何管家上账便是。 除了这一单,余下的都是这两个月的新账,除了有一笔利钱对不上外,其余的都还算顺利。 何义坐在一旁,拿着笔慢慢上账。 赵掌柜。秦玉甄拿起一本账册,我看你这账上看起来也大差了。 那赵掌柜站起来打开账册,慢条斯理却大声念道:三月初二,小姐着人过来柜上支取银子,用于给姑爷置办春上衣裳,其中衣料钱二百七十七两,绣匠工钱六十六两。三月十八日,小姐叫人来柜上支三百二十两白银,用于着人去普陀山进香替姑爷消灾祈福。三月二十二日,取银纹五百两给姑爷做用钱,四月 够了! 一旁的的卉儿吓了一跳。 秦玉甄一张脸冷似冰霜,这些银子,叫何管家从库里给你填上。 第46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几天, 街头巷尾烟花酒楼里议论秦家的流言蜚语终于慢慢少了不少。可是,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才消停了不到两天,又不知从哪里起了一些谣言。 沿河边一间茶馆里,一些人正议论纷纷, 唉唉,你们听说了没有, 这王家父子好像要对先前那秦家姑爷动杀手了。 你这打哪里听来的,人家要动手, 那天在公堂上就打她一个死了, 还用等到现在? 呵, 你懂什么, 就算是断了死罪,那也得上报刑部等秋后问斩不是?哪有在公堂上直接打死人的。这王大人又不是第一天做官的, 他能不懂这个?还打死,他难道不想官做了? 怎么说?难道这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了?那秦家姑爷不是下在狱里了么? 嗐,就是在牢里才好动手啊, 又没旁人, 人不知鬼不觉的,正好下井投石,谁不知道这王恩和人家有怨仇,现在逮着了这个机会, 还不往死里下手? 这还行?这王家父子也太不讲究了吧,好歹这王大人还是咱们贇州城的父母官,暗地里的事咱们不知道,可再怎么也不能这样明晃晃杀人吧。 就是,难道一点脸面丢不顾了么?那秦家姑爷又不是挖了他们王家的祖坟,为了这点小事,他们也犯不着这样吧。 呵,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真假,这秦家姑爷要是好便好,要是哪天不明不白的死了,那肯定就是王家父子干的。 这倒是,如今也太明显了,不说丧命吧,就是万一断了胳膊断了腿,那一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就是就是,人家孤身一人,又没有天符玉宝护身,万一有个什么,那不用想都是王家父子做的。 对对对,除了他们,还有谁干得出来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贇州城那间土牢里头却依旧平平静静。 陈青醁把头歪在枕席上,仰着头看着那个小窗,虽然这两天她背上依旧疼痛难忍,但终究比前几天好了一些。不说能动了,但至少现在喘口大气,那五脏六腑也不像之前那样扯着痛了。 那个小窗透进来的光照在她脸上,她眯了眯眼睛,这外面不知是哪里,要是从这里逃出去,应该要往哪个方向跑?要是出了城,该不该再往北走?她静静地想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像她这个情形,要说好起来,不说一年少也要个半载,只要自己能平安活下来,这地牢也不是那么难逃的。 门外有脚步声过来,陈青醁仔细听了一会,便微微撑起身子靠在了墙上。 门上的锁哗啦一声打开,葛五少爷弯腰踏了进来,就着窗外的光线,他看了看陈青醁,哟,容兄,今天瞧你脸色好多了。 劳你费心,今儿又来看我。陈青醁精神好了不少,说话也不用歇气了。 嗐,这些天我不是闲着吗?反正天天和那些人在一起,也没多大意思。 葛五知道她不姓容,可人家也不肯把真实姓名告诉他,所以他还是照前样叫她。 今天腰里还疼不疼了?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你瞧我不是好些了么,。。 葛五少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今儿我来啊,是要告诉你,你上次叫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 是吗?陈青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可不是,一共也花不了几个钱,就找了几个现成的人,半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你放心,现在这贇州城里头啊,恐怕是个人都知道王家父子要杀你了。 分卷(34) 陈青醁道:真谢谢你了。 葛五诶了一声,你看你,总那么客气。 陈青醁笑笑。 反正现在这事都摆明面上来了,大家就等着看王家父子怎么下手了。容兄,你这一计果然大妙。葛五钦佩道:你说你,脑子怎么就这么灵光,连这种点子也给你想到了,这样一来,我看那王恩还怎么对你下手。 陈青醁收起了笑意,要是不做点手段,她怕也活不长了。现在只要王恩不敢轻举妄动,她以后就有机会从这里逃走。 是的,她要远离这里。 贇州城内衙里,刚刚才和师爷说了几句话的王恩就看见了他爹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 爹。 老爷。 你们这是想去做什么? 王知府指着王恩,大声呵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现在是不是还想着怎样把人弄死?啊,你也不听听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孽障,我一世的清名就要被你败光了! 我王恩急道:爹,可是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当着你的面她就敢 混账,你就这样等不及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还有胆子去下手,你是不是要我头上这顶乌纱帽都赔进去! 可是,爹 没有什么可是,你要给我想清楚了,要是那人死在了牢里或者有个什么好歹,我就拿你是问! 你个混账东西,都到现在了,你还一心想着那秦小姐是不是?没出息的东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天下女人不多的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把她放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放下? 王恩一想到秦玉甄那张脸,这心就痒的不行,这天底下的女人是多,可有几个这样绝色的。 他紧紧攥着拳头,心里恨的咬牙切齿,自打那个小白脸来了以后,他在秦玉甄面前简直没有一次得脸过,每次开头还好好的,只要那小子一插手,到最后准没有一个好下场,每次都狼狈不行,每次都让他恨意慢慢加深。 本来这次自己可以派人去牢里一刀结束那人性命的,可还没准备好动手呢,劈头盖脸就挨了他爹一顿训斥。现在好了,新仇加旧恨,他王恩和那个小白脸的仇算是不共戴天了。 那个师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直到王知府发了好一顿脾气走了出去后。他这才上前道:少爷,你也别气,既然老爷说了不能在牢里动手,那咱们 咱们什么咱们,你倒快说啊! 王恩现在可没那个耐心。 那师爷凑上来,挡着手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王恩皱眉道:果然能行? 保管能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她关在地牢里,也不怕她走到天上去。那河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修好的,到时候,只要不死在衙门里头,就算她粉身碎骨,也干系不到咱们身上来。 天气渐渐炎热,秦府东院里已经早早吃过了晚饭。天黑后,几个丫鬟便开始抬水为秦大小姐准备沐浴了。 浴房里点着几支烛灯,一扇山水屏风后,水雾氤氲,影影绰绰。灯光下,秦玉甄一件一件脱下衣裙,慢慢踏进水里。 秋纭拿了一块胰子过来,蹲在浴桶旁为她散开了头发,细细给她沐发。秦玉甄疲倦地闭上眼,轻轻地靠在浴桶边沿上,一把凌乱交错的黑发就这样垂在了外面。 秋纭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下不免有些伤感。虽然这些天小姐在人前还好,可人后怎么样,她们这些贴身丫鬟可再清楚不过了。小姐心里藏着些事。而且是非常伤心的事。不用说,她也知道和谁有关,唉!真是造化弄人,本来好好的,现在竟变成了这样。小姐虽然外头看着还好,可人却眼见着一天天瘦了下去了,不说别的,就她那双眼睛,已早没了以前的光彩,有时静下来,偶尔便会浮现出几丝从不曾出现的难过。看的她们也心酸不已。 小姐 嗯? 秋纭有些难以开口。这两人之间,本来就要一情一愿的。可自从姑爷去了以后,小姐便再没有提及过关于姑爷的一句话。唉!这事谁也难劝,她生怕一提起姑爷,小姐又伤起心来。 话到嘴边,秋纭终还是暗叹了一口气,把话咽了下去。 小姐,我帮你把头发绾起来吧。 嗯。 五月初十边的时候,正值初夏好时光。 这天卉儿丫头一大早便起来了,她起轻手轻脚进了正房门,却见里边的帘子还放着,看来小姐还没醒。 这几个懒蹄子,一大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浪了。 卉儿嘀嘀咕咕,自己只好拿了一把银壶子出去加水。 她下了石阶,才出了院门,就碰上了安嬷嬷正从院墙那边过来。 你这丫头,你见了我跑什么啊?安嬷嬷赶上来道。 卉儿站住,撅嘴道:我跑什么,我这赶着去厨房呢? 安嬷嬷一把拉住她,你先告诉我,玉甄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五月又过去多少天了,怎么这亲事还没见动静? 卉儿就怕她问这个,现在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瞒着她老人家,别的不也敢多说,要是问,就说亲事要往后挪,反正到底什么时候也说不准。 你老人家也别急啊,这事也有个迟早,你就安心等着就是。 我哪里安的下心,问你们一个个也说不清楚,这日子怎么说推后就推后,都过了大礼了,照理说也该拜堂了。 卉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拜堂呢,要是告诉了你真相,只怕你老人家会厥过去。 我的好嬷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守着那些老黄历办事。就算过了大礼,这正式拜堂的日子也不得挑个好时辰?要是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咱们小姐又不是丑的嫁不出去。你一天到晚瞎担心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47章 我看见姑爷了 什么今天不行就明天, 以前那日子定的难道不是黄道吉日?安嬷嬷念叨了几句, 刚想问这姑爷怎么也没个信, 卉儿却一溜烟就跑远了。 安嬷嬷一个人站在那里无可奈何, 这丫头 她这些天问这个问那个,可是总没人肯拿真话告诉她。 唉!要不亲眼见着玉甄她成亲,我就是死到了阎罗殿也放不下心去的。 按嬷嬷摇摇头, 拿起拐杖走去院里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便三个月过去了。 陈青醁休养了几个月, 一个人呆着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现在能偶尔来看她的,除了那个葛五少爷, 就再没了别人。 这些天她已经可以慢慢站起来了, 大概是长期没站立的缘故, 刚刚扶着墙起来时她差点没一下倒地上去, 她脚下如绵。腰背上一动便开始疼。但她还是坚持着站了一会,才小心躺了下去。恢复不容易, 一直到半个月后,陈青醁才堪堪能够下地走路。 秦家的人没有来, 想念的人一直没来。陈青醁为了自己不胡思乱想,她开始念经参禅, 那些《金刚经》《华严经》《地藏经》只要是她记得一些的, 便都轮着念一遍。也许,等她出去后,万一哪天想开了,就是出家做个佛家弟子也不错。 这天是初二, 才吃过早饭不久,那门外便哗哗响起来一阵锁响,接着有人打开了牢门,来人用力打了几下墙,大喊道:喂喂,起来! 陈青醁:?? 叫你呢。来人不耐烦道:快点出来! 这位官爷,请问,这是?她陈青醁可不会认为是王家父子良心发现在就放了她。 问那么多干嘛,叫你出来就出来。这人极不耐烦,别磨磨蹭蹭的,大爷我哪有什么时间来等你。 陈青醁想了一会,说:官爷且稍等一下。 她弯腰从被褥上拿起了一件外衫。左手顺手便从被褥底下摸出了一块寸长的铁片,铁片的一端,已经被磨的锋利。 劳驾官爷了,走吧。 陈青醁被押进地牢时,才是刚刚入夏的四月,等她拖着脚镣走出地牢再见天光时,外面已经是金秋七月了,一阵秋风瑟瑟吹过,树上黄了的叶子便打着转飘下来。 陈青醁伸手遮了遮头上的光,往前走了几步。因为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呆久了,她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快点快点,从这里去河边,左右还得走上好一程呢! 和她一起出来的,还另有几个人。 去河边? 陈青醁终于想起来了,今年年初翠河河水决堤,为了加宽河水的过水宽度,贇州城衙门便开始在河岸一侧开挖渠道,重修堤岸。虽然过贇州城的河道并不很长,但这工程算起来也绝不小。对于州府衙门来说,像那些关押的犯人则是再好不过的劳力。 快快快,就到前面了。 那个押送的官差喝了一声,说道:你们从那边河堤上下去,都老实着点,别跟我耍花样啊。 一个年老的犯人稍微手脚慢了一点,被那官差赶上来就打了几个竹蓖,都给我快着点,这么慢,你是找死呢! 陈青醁慢腾腾地在后面跟着,那人回身看见她,刚要举起竹篾打下来时却正对上陈青醁那两道锐利的目光。 那人手一抖,竹篾就垂了下来。 他娘的,你还有几杖没挨呢,要你来这里,算是对你开了天恩了,去,下了河道,先去给老子挖淤泥。 几个被押来的犯人走的有气无力,可不是倒了血霉了。他们没想到蹲了大狱还不算,现在竟还要来这里受罪。 陈青醁慢慢下了河道,那河底中央只剩了一些浑浊的泥水,左边的河堤下,一些人正抡着胳膊费力地挖着淤泥。 去,那里有些锄头钉耙簸箕,你们手脚都给我麻利着点,干不完活,你们一个个就别想吃饭! 河堤下,有几个人听到声音转了过来,几双目光同时盯在了陈青醁的身上。 陈青醁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呵,原来那王恩就这样等不及了。 来,你拿上锄头去那边。一个监工的官差叫道。 陈青醁低下头,伸手便拿起了一把锄头走了过去。 一锄,两锄,三锄。 那个监工的见她拿个锄头慢慢腾腾,半天也挖不上几锹泥,一时火起,正要上前呵斥,只见旁边一个大胡子一把就拉住了他,随她去。 随她去? 那大胡子冷笑了笑,这人都没几天活了,你还管她这个干嘛。 横贯贇州城里的翠河是万里长江上一条支流分水而来经大岷山、翠屏山奔腾而下的天然河道,在途经大岷山时,另又有两支不大的江水汇入。河水在横贯贇州城后蜿蜒而下,要是在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时,翠河河水水流平缓,河道两旁的肥田良地可以从翠河里引泾灌溉。但是要遇上不好的时候,洪涝频繁,水势增大,那年久失修的拦河堰说不准就会崩坏。翠河两边的堤岸经过几百年洪水的侵蚀冲刷,这次洪水一来,那大部分河堤便开始损毁崩塌下来。 如今要清理淤泥弃土,又要开凿河道,还要砌石重修渠堤,虽然工程谈不上特别巨大,但整个修建下来,没有个一年时间绝对不成。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青醁出来了这几天,其实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好的是自己不用再整天呆着那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了。坏的是,在她偶尔不注意时,总有几道阴恻恻的目光朝她瞄过来。 七月虽已入秋,但在晴朗的时候,日头依不小。干了一上午活的劳役们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歇汗了,说是歇息,其实也不过随便找块平地席地而坐,喝口水,大家围在一起说些闲话。 陈青醁丢了手里的钉耙,找了一块阴凉的地坐了下来。 诶,你们早上在说什么?说的那么热闹。 这有什么,我之前听人说,说是咱们贇州城秦家秦老爷开始在城里招婿了。 秦家?哪个秦家? 还有哪个秦家,就城南秦仲崑秦老爷府上。 对对对,我也听人说了,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还有假,人家媒婆都已经上门了 不远处的陈青醁站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她连一口茶都没喝过。 她是真的渴了。 从这里沿着河道下一路走过去,原先一处有成片柳林的堤岸下临时搭着一排木房子,这里是为劳役们做饭的地方。 此时里面没什么人,只有有一个老头子正坐在灶边守着茶壶子。 陈青醁走进去讨了一碗水喝,出来后一转身便拐到屋后面去了。 后面不远不近走着的两个人见状忙跟了上去。 屋后杂七杂八堆了一些木块和杂草,上面悬下来的柳条儿密密麻麻遮住了日光。 那两人小心翼翼,抽出了尖刀便紧紧攥在了手里。 人呢? 刚刚才看到转进了这里。 其中一人仔仔细细地四处看了又看,又赶紧仰头看了看头顶那些柳树。等他刚垂下眼皮时便猛然看到了眼前寒光一闪,藏在一堆石头后面的陈青醁一跃而起,手起刀落,一扬手便干净利落地割断了那人喉管。 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双手还没来得及捂上喉咙便直直倒了下去。 后面那人一副吓傻的样子,手里拿着刀已经呆成了木鸡。 陈青醁收起了那片铁刀,从他身边慢慢走了出去。 杀鸡儆猴,她陈青醁可不是那么好任人拿捏的。他王恩想要她死可没那么简单。 既然来都来了,那这日子不过也得过了。慢也是这样过,快也是这样过,过了七月后,八月也一瞬间便也来了。 秦府正门前,从早上时便停者了一顶轿子,几个轿夫等了半天,才看见大小姐手里捏块帕子慢慢悠悠从门里走了出来。 分卷(35) 今年的秋风起得早,不过才到了八月初头,这天气便好像开始凉了。 秦玉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叫卉儿:还不过来打扶手。 哦哦哦,来了。卉儿赶紧跑过来,小姐,你慢一点。 今天城西一家铺子里新来了一批金器,掌柜的不敢擅自做主,一大早便叫人来府里请大小姐过去掌掌眼。 走吧,赵掌柜该等急了。秦玉甄说道。 轿子从城南这边往北走,过了一个街角转进那条龟背大街。等过了河上那座石桥,便可以一直往西到铺子里了。 卉儿已经好久没有出来了,这回一出来,就感觉什么都新奇起来了。 她跟在轿子旁,兴奋地喊道:小姐小姐,那边好像有人在耍猴儿,好好玩,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小姐小姐,我还看到有人在捏泥人儿,咱们等回来了也去叫人捏几个好不好? 诶,还不到中秋呢,那边都有人挂灯谜了 秦玉甄睁开眼睛,刚想让她闭嘴,就听卉儿说道:小姐。 我看见姑爷了 第48章 桥上桥下(修) 啊!姑爷在下面挖河泥呢卉儿话一出口, 她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了。这些天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在小姐面前提姑爷两个字, 这下可好, 她脑子可不是被驴踢了一脚么。 小姐 停轿。 几个轿夫慢慢将轿子放了下来, 不久,里面伸出一双纤白的素手拂开了轿帘。 秦玉甄轻轻款款冷冷冰冰地下了轿。 小姐? 秦玉甄从她身旁走过,几步就走到桥边上。从这里望下去, 干涸的河道下站了好些满身泥水的工匠劳役,那些人衣着破旧, 手里拿着铁锄簸箕热火朝天地搬石块淤泥。 而石桥底下,双手挽着袖子, 一身干干净净的陈青醁站在那里, 眉目疏淡。要是忽视她脚上那条长长的铁链, 倒像是一个闲雅清致立在一旁看风景的文人雅士。 秦玉甄立在桥边低垂着头, 衣领后露出的一段精致纤巧的脖颈。一双杏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桥下那人。 桥下那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在秦玉甄眼里, 便是锥心般的刺痛。那些压在她心口的痛楚和隐忍渐渐浮了上来,之前那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又开始席卷而来, 痛的令她喘不过气来,痛的她心碎肠断。她一手压在自己的胸口, 可眼睛却还死死盯着那人。那人曾经给的那些欢欣, 甜蜜,温柔早已变成了如今的悲痛哀伤和绝望,她的一颗心曾经全在眼前这人身上,可是到头来, 她所有的情和爱意都被这人无情地践踏碾碎。 也许是上面秦大小姐的怨念太深,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要拿起铁锹的的陈青醁手上突然一顿,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桥上那人倾国倾城,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一如初见时的风华绝代。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了,陈青醁静静地看着桥上的女子,一时恍如隔世,两人离得这般近,四目对望,那目光仿佛穿越了一场前尘旧梦,在回转曲折之间又忽而萦绕着相遇上。之前那些点点滴滴像是就在昨天,可一眨眼间,又飘散的无影无踪,消失在天涯远隔的苍茫之外。 陈青醁目光澄净,神情沉寂坦然,看着秦玉甄眼中依旧未消的恨意,她嘴角微微一勾,慢慢收回了目光。 小姐 卉儿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前些时候自己还在背地里恨恨地埋怨这姑爷无情无义,可今天她好像却有些恨不起来了。 底下那人转过身走远去后,她看见小姐眼圈已经开始有些发红。可是,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乱说话了。 秦玉甄袖中的十指深深抠进了手心,她站了一会,转身丢下一句话:回府! 那城西的赵掌柜到底没能等到秦大小姐大驾光临,等到下一批金器再进了铺子时,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几天色极好,秋日里的阳光淡淡的映照着院里的山石树木,看上去赏心悦目,可是秦府东院里的秋纭这几天过的却很是疲累,心累。 这天下午她等几个丫鬟轻手轻脚从正房里间退出来时,秋纭便悄悄拉了卉儿出了房门。 你给我说说,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小姐这不是好好的么。 什么好好的,你看看她,倒比以前更难过了,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坐在窗前流泪,再这样下去那还怎么了得。我前后想了想,自从那天你和小姐出去后又回来,小姐就越来越不对劲了,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到底怎么了? 卉儿吞吞吐吐,事情一说出来就干系到自己的身上了,她害怕秋纭听完后一激动就跳起来撕了她的嘴。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好,那我去问问那天抬轿子的人。秋纭说着就转身就要走。 诶诶 卉儿忙喊道:我说我说那天,那天咱们看见姑爷了。 什么!秋纭吃惊道:你们怎么就看见人了,她不是在大牢里吗? 卉儿道:本来是的,可是那些犯人不是要去修河吗?那天咱们刚好从桥上过,就看见姑爷了。 你是说秋纭不相信道:姑爷竟然在翠河里做劳力。 可不是,不但要干活,而且那脚上还拖着脚镣呢,也不知道姑爷这一天天是怎么过下来的 秋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影壁外伸出了一支拐杖来。 你们,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 安嬷嬷佝着腰走了出来,她刚刚在这里听半天了。 什么姑爷去河里做劳力了?你们先前不是告诉我她在老宅吗?现在又说她遭了事,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瞒着我!, 安嬷嬷越说越激动,啊,你们说说,这姑爷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关在牢里了? 秋纭忙道:嬷嬷,你老是听差了,姑爷还好好的呢,什么关在牢里。 你们两个安嬷嬷气的拿手指着她们,我还没老到那么糊涂的地步呢,你们不肯说,我就去外边打听去! 安嬷嬷这次是真的生起气来了,敢情这合府上下都合起伙来瞒着她一个人。 玉甄那丫头怎么安嬷嬷气的急了,眼圈一下子就泛了红,怎么也不该呀! 说完,她老人家立马拄起拐杖,哒哒哒一直往前院去了。 秋纭合卉儿无可奈何,两人怔怔地对视了一眼,秋纭叹道:罢了,随她吧,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安嬷嬷一径走到了前庭,有几个守在门边的小厮见了她,忙赶上来问:嬷嬷,嬷嬷你老人家今儿要去哪里? 我正要去找你们姑爷,你们叫个人陪我去一趟。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出去找姑爷?嬷嬷,嬷嬷,你先回去吧,这事咱们可做不了主。 安嬷嬷见不让她出门,一下就急了,你们不去,我自个去。 嗐,不是,嬷嬷,你好歹去和小姐或老爷说一声啊,你这样,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我现在就要出去了,你们让开。安嬷嬷拿起拐杖作势要打,你们今天谁要是拦我,我就打谁。 第49章 落难的姑爷 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却谁也不敢上前去。这安嬷嬷辈分在这摆着, 不要说他们了, 就是何管家甚至老爷来了, 都不敢拿她怎么样。 你们试试,我进了这门连头带尾也有几十年了,就是你们老子娘来了也不敢来拦我。 几个小厮哪里得罪的起她老人家, 一个赶忙说道:行行行,你老人家先别动气, 您老要实在要去,那便慢点走就是。 你们这些兔崽子, 我说什么也不听了, 看哪天我去找何义那小子算账。安嬷嬷把拐杖在地上点了两下, 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了。 快快, 快去里面告诉一声,你们两个先跟着嬷嬷。一个管门的喊道。 这边安嬷嬷才下了石阶, 那边早有小厮飞跑进去禀告了。 秦府前院的外书房里,正在会客的秦老爷坐在案桌后面的太师椅上, 对面下首正坐着来访的两位客人。 这里丫鬟的茶才刚刚倒上,外面就急急有人进来禀事了。 一个小厮进来后, 忙伏在秦仲崑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仲崑听完后皱眉道:你们怎么也不拦着? 老爷, 拦了,可她还要打人呢,我们哪里敢 罢了,随她做什么去, 你们只叫人好生跟着就是,出去吧。 是,老爷。 这小厮退出去后,对面的人便拘束的笑了笑,原来秦老爷这一天事情也不少呢。 秦仲崑道:咱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家是做哪个行当的? 来人道:秦老爷,这人是本地一个读书人,姓张,虽然家里财帛不是很富足,但贵在这后生才识出众,人品也不错,这回照您的意思,一丝不差,就连年纪也正和令千金相当。 说话的这人是贇州城里远近有名的一个媒婆子,能说会道,一张嘴就是一通好话:虽然那人家里不是名门望族,但好歹家里也是世代腐书网,而且这后生书读的好,行止也端方严谨,少年老成,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咱们贇州城今年的新科举人,前程远大。如今旁的事没有,只要您点点头,就是立即成亲都行。秦老爷,您看看,要是合适,我就先把他的年庚 秦仲崑道:不急。说完又叫丫鬟:怎么去请小姐这么久还没来? 丫鬟:老爷,小姐应该快来了。 那媒婆子八面玲珑,一看这样就知道这事还得看秦家小姐自己的意思,无妨无妨,咱们就先等等,毕竟这姑娘家也有自己的主意。 秦仲崑不置可否。 几人喝着茶,又等了半柱香后,秦大小姐才带了几个丫鬟珊珊而来。 父亲。秦玉甄从门口走了进来,父亲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秦仲崑招手让她坐下,先坐。 那媒婆子笑着站了起来,嘴里啧啧夸赞道:这位就是令千金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姿容可真是好,打眼一瞧,真个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秦玉甄面无表情在一旁坐下,卉儿,倒茶。 直接被无视的媒婆只好讪笑着闭上了嘴。 秦仲崑道:甄儿,这位是贇州城里的姚嬷嬷,今儿她来给你说媒,说是寻着了一个好后生。 那媒婆赶忙道:是是是,这位后生才学好,长的也不错,关键是品性好,人也老实,我看呐,你们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一双,真真难得的美眷良缘。 天生一对地设一双的美眷良缘?! 这话一下刺到了秦玉甄的心上,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别人都说,这世上最听不得的,就是媒婆的嘴,黑的能说成白,没的能说成有,你说我该信不信好? 小姐,你这话说的那媒婆子尴尬不已。这天底下哪桩婚事不是咱们这些人做成的,没有我们,这天底下的男男女女又怎么牵线成亲。 甄儿!秦老爷也变了脸色,不得无礼。 那媒婆挤出了一脸笑,说道:秦小姐,今儿我给你说的这人包管合你意,虽说他现今只是一个新科举人,但读书人鱼龙变化,万一以后高发得了个三二品的前程,到时候也是姑娘你的好造化不是。 不过一个举人罢了,又能有多大功业,三二品的前程?怕是要等到下辈子吧。秦玉甄讽刺道。 那媒婆顿时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 甄儿。秦仲崑见她越说越不像样,于是出声道:这人都没见面,你能知道到底好不好。 秦玉甄抿上嘴,便转过脸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仲崑终于意识到太骄纵他这女儿了。 不管合不合适,改天你把那人庚帖拿来我瞧瞧,这人怎么样,品行如何,也要等我见了以后再说。 那媒婆道:行行行,秦老爷说的很是在理,婚姻大事毕竟马虎不得,这人是一定要见的,我这就回去,过天就把庚帖送来,等定了日子再见个面,以后也好慢慢成事。 秦仲崑点点头,端起茶杯道:送客。 那媒人见事情有了进展,喜的无可不可了,不送不送,我们这就告辞了,秦老爷留步。说着就和陪同的那人出去了。 书房里面安静了下来,秦仲崑默不作声地喝了几口茶,才开口说道:甄儿,你先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秦玉甄垂下眼睑,端坐着一言不发。 你自己算算,这段时间你已拒了多少人家?现在你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别人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出言嘲讽,你也别折腾我了,现在你就和我说说心里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着秦玉甄身后的卉儿垂着头,心里默默念道:我都知道了,小姐是不愿意。 我心里还能想什么?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想?秦玉甄心情低落下来,一双眼里满是悲哀,既然爹要做主,那一切便全听爹的。 甄儿,你说你又何必,你现在这样,你还能让我怎么办?之前问你为什么你又总不肯说。可你现在就是不说,爹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父亲 秦仲崑提起这个就压制不住怒火,你告诉我,那个小畜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之前连她是江湖骗子都不在意了。可,可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她对你有过什么 分卷(36) 爹!秦玉甄自然知道她父亲的意思,女儿身子还是清白的。 秦仲崑看了看她,终是放下心来,可是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去接受别人,那个人就算再好,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旁人了么?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再拖多久? 说到了这里,秦仲崑不由就软下了声音,你母亲不在,有些事我这个做爹的不好劝,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我这个做爹的总不会害你。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又能有什么好,唉!如今我也上了年纪,这外面生意上的事,我也是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 父亲 秦仲崑摆摆手,说:你堂兄前些日子托人变卖了家产上上下下打点衙门那些人,现在人是出来了,可他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除了阴毒放话斗狠外,已经一无是处。现在我总算看明白了,这世上,除了嫡亲骨血外,就没有几个是真的。甄儿,我希望你能早些成亲,秦家份家业是我一生的心血,我一直希望后继有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为这秦家这么大的家业想想 这几天翠河底下的淤泥河土清理的已经差不多,与此同时,从山上采下来的石条和沙粘土和石灰开始陆续进场。 晌午过后,一些人开始被安排往竹笼往里面装卵石,因为整个堤坝连带河岸两边都用大条石砌筑,那些石条被抬了下来后,便整整齐齐摆放在河道两侧。 陈青醁坐在一块石条上,拿着一个竹笼慢慢往里边加着砂卵石。 这些抬这些石条的都是从山上下来的石匠,因为这些人的脸面太过陌生,陈青醁其实已经注意了好些时侯。自上次杀了那个人后,王恩已经好长时候都没有再派什么人过来了。不过,既然是要玩横的,久经江湖的陈青醁可不会那么容易放松警惕。 她暗中仔仔细细看过每张面孔,这才低头拣了几块砂卵石丢进了笼中。 安嬷嬷拄着拐杖一路从秦府那条大街出来,她走一路歇一路,那两个小厮就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从那个龟背大街那个路口拐过来,就到了翠河边上。 陈青醁装好一袋石头,刚一起身就看见了眯着眼在河下寻人的安嬷嬷。 嬷嬷?!她怎么来了? 陈青醁拖着脚镣迎上去,嬷嬷,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安嬷嬷一见她脚上的铁镣,一时急的老病都快发了,容少爷,你,你怎么在这里?这,这是怎么了啊!要不是凑巧听到那俩丫鬟的话,她是一辈子也想不到姑爷在这儿受这种劳苦。 嬷嬷,别激动,你先歇一会。陈青醁扶着她在一块石头边上坐下,这事,这事说来话长。 何止话长,就连她和秦玉甄之间的怨仇大概都是上辈子欠下的。 安嬷嬷着急道:你人好,我就不信你会犯什么大事,你和嬷嬷说说,你是不是招玉甄生气了?要不然,你落了难,她怎么着也不忍心不来管你。 这事该怎么说,陈青醁只好安慰她,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着么? 安嬷嬷摇头道:你也别安慰我了,你来了这里还能有什么好她掀起衣襟擦了擦眼睛,这一天天的,不过是挨苦日子罢了 第50章 跳梁小丑(修) 安嬷嬷越想越不由心里难受起来, 这世道都是怎么了, 那些坏人活的好好的, 这好人倒进了监牢。就算你招了她生气, 她也不该这样待你。 嬷嬷,没有,不关她的事。这事陈青醁怎么能和她说的清楚。 她的性子我知道, 有时为人行事是傲性了点,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可我知道你一向体贴她的心, 你对她的好,嬷嬷我都看在眼里, 你这回要是受了她的委屈, 我替她向你道个歉, 你呢, 也别怪她了。 陈青醁苦笑了一下:我不怪她。 那边有几个差役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眼,眼见着要往这边走来了, 陈青醁便说道:这里风大,嬷嬷你还是先回去吧。 安嬷嬷也留心看出来了, 她拉着陈青醁袖口,说:你一个人小心点, 这儿人多心坏, 可别叫人欺负去了。 您放心,我知道了。 你好好的,等我明儿再来。 安嬷嬷边说边起了身,拿起了拐杖慢慢走开了。 下午酉时, 河道上的工匠陆陆续续上岸时,葛五少瞅准了一个机会连蹦带跳的走下了河道。 容兄。 陈青醁见了他,便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转身走到了一个背静的地方。 这段时间王恩正找机会对付她,为避免牵连到葛五,她已让葛五尽量少来这里了。 容兄,你让我找周大人的事,我已经去打听了。 怎么说?那周大人肯见你了? 那个周呈虽然和陈青醁打过几次交道,但此人是官场上左右逢源的老油子,说话办事八面玲珑做人圆滑,自从陈青醁出事之后,他就没见现身过。 容兄,还真让你说对了,这周大人一开始就不肯帮忙,到后来我给他外面那个外室送了几次东西,他没办法,这才答应了下来。 这便好,这便好 陈青醁这些天以来终于从心底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河道边的石条是从城外几座石山上采运下来的,只要她能出了城上山,那脱身便只是迟早的事。 容兄,我昨天还听到了一件事。 葛五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之前跟你来的那个冯老四也在山上,不过,听说他先前在监牢时试图逃跑,被人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是么?陈青醁道:那可真是报应。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加上她陈青醁,这种报应就是两人该得的,自己的罪孽就该自己消受。 八月桂花开,还没到中秋,便已经夜凉透骨了。 这天一早,秦府后院厨房里的几个煮饭婆子才刚刚烧了两灶火,那安嬷嬷便踮着双小脚进来了。 几个厨娘停下手问道:嬷嬷,您老今儿这么早来后厨做什么? 安嬷嬷这两天一心记着那些人合起伙来瞒她,恨屋及乌,所以对后厨这些人她都不太理睬。她自个端着碗去锅里装了几碗菜,又盛了热饭,临了又掏出一块蓝布巾子包了几块糖馅的糕饼,一样一样,都整整齐齐放到一个藤条篮子里头。 旁人也不敢上前帮忙,直到她老人家颤颤巍巍提着篮子走出去了,这才纷纷议论道:这一大早的,嬷嬷是给谁送饭去么? 就是,东院里那么多丫鬟,怎么会用她来? 你们都别说了。一个切菜婆子道:这安嬷嬷指定是给河上姑爷送饭去了,往后啊,只要老爷小姐没发话,她老人家要怎么来都行,咱们就当看不见,随她怎么去。 这老嬷嬷也是的,那河上难道还没有饭吃么,用的上她老人家这么大远的送过去。 一个婆子道:呵,那地儿有什么能进口的东西,左不过是今天一碗冷米汤,明天一碗薄稀饭,只要没饿死,那就是好造化了。阿弥陀佛,也不知道姑爷到底犯了什么事,要去遭那种罪。 是啊是啊,现在咱们也就是在这儿说说,要是出了后院,可不敢议论这些了,前些日子,那个叫什么莕、莕什么的诶,就是堂少爷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 莕娘? 对对对,就叫莕娘,她挺着个大肚子,还想要来咱们府上讨银子,被何管家叫人几个乱棍就打出去了,现在别说要这个女人来了,就是堂少爷肯拉下脸面跪上几天几夜怕也未必中用。所以啊,咱们府里有两个人绝不能提,一个是姑爷,一个就是这堂少爷了。 唉,造孽啊,那堂少爷如今落魄的很,他以前屋里略值几个钱的,都当干卖尽了,别说风光了,听人说他晚上就连一碗灯都点不起了,唉,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前还能靠着列祖列宗的洪福过过现成日子,可现在呢 唉,可怜啊,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怂恿那女人上门讨钱啊 今年的秋风起得早,露水重,还不到下旬,就似乎有了冬天的寒意。 这里是已经是城外了,陈青醁静静地站在半山上,看着远处的荒山。她在山上已经是第三天了,这里远远近近都是凿山采石的山头。一眼望去,满山都是人。 喂,叫你呢,快点过来干活!一个差役用力挥了一下鞭子喊道。 陈青醁回过神来,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石块。 快着点,等会还要进城运送几趟呢,这么磨磨蹭蹭的要拣到什么时候去! 陈青醁在这里除了要抬拣石块,有时还要赶着驴车进城运送这些石条石块或者接替别人用钎子凿石头。 拣了不到一会,她便好像听到了有人叫她。 青醁? 青醁,这儿! 陈青醁直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冯老四。 许久不见的冯老四一脸沧桑,头上戴着一个破笠子,身上衣服东飘一块西飘一块,看上去简直连叫花子都不如了。他小心地看了看,见四处没人,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草丛。 哟,这不是冯四爷么?陈青醁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冯四爷近来可好? 冯老四尴尬道:好不好的,你也看见了,青醁,上次我听见你在公堂上被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陈青醁冷笑: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像咱们这种人,一千年活不到,但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 冯老四在狱中受过了不少磨难,最后还被人打断了腿,期间还差点客死他乡。现在见了陈青醁,那简直就像见到了亲人。所以,对于她的冷嘲热讽,冯老四已经毫不以为然。 青醁,你看他朝远处努了努嘴,过了那座山头,咱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这江南,我是永远不想来了。 永远? 陈青醁看着那遥远的地方,永远不来,永远不见,永远忘记! 这永远,到底是多长时间? 过了十三,离八月十五中秋便只剩两天了。 这几天贇州城里到处热热闹闹,因为临近佳节,人月团圆,街市两边早早就挂上了灯笼。 到了中秋这天,城里各处都张灯结彩,还没到酉时,天光依旧亮堂时,街上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 那些往城里押送大石条的几个官差为了早些交差,从申时便开始押着犯人往城里运送石块,那些大石条重重地压在驴车上,压的那些叫驴多走一步都喘不过气来。 陈青醁和几个人在前面赶驴,从城门进来后沿着城西那条大路一直向东走。 街市上熙熙攘攘,那些羞羞怯怯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趁着今天成群结队地出来瞧热闹。当然,那些已经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待嫁闺秀也能趁着这佳节和未来郎君相见一面。 满身汗迹的陈青醁赶着车刚刚拐过一个街角,便看见一间铺子前立着一位众星捧月的贵家小姐。满楼的灯光下,那人儿的容貌一点一滴那是看得清清楚楚。不但这贵家小姐看的清楚,就连她身边那位玉树临风清新俊逸风度翩翩才貌双全的青年男子也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无一丝一点模糊。 郎才女貌! 真是天造地设比翼双飞郎情妾意的一对才子佳人啊! 旁边一个丫鬟正捏起一块小小的月饼,惊喜道:小姐小姐,你看,咱们府上的月饼可没有这么秀气,你瞧,这皮色还是绿色的呢! 旁边那位才郎微微一笑,文质彬彬的指着月饼说道:秦小姐,说起这月饼,其实还有一段典故 丫鬟眼神无意中瞥过来看到陈青醁时,顿时张嘴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小,小姐,姑爷 秦玉甄转过头来,目光正好撞进了陈青醁的眼里。 她眼里的震惊、慌乱,已让陈青醁心如刀绞:难道你就这样等不及了么?难道你真的这样憎恶我? 什么求不得,放不下。原来她陈青醁不过是一个痴心妄想的跳梁小丑罢了。 一个无耻下流的跳梁小丑! 她用力扯出一丝客气的笑容,开口说道:前面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请让让路好吗? 第51章 晚了一步 她陈青醁并不是一个圣人, 虽然明明知道秦玉甄以后会嫁人, 自己也曾无数次想过她与别人共谐连理, 她要一心一意想着要忘记, 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以为自己是放下了,但是事实真正摆在她面前时, 她的心已然已经千疮百孔。 隔着上次两人见面已经过去十天,再见面时, 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上次的云淡风轻,两人隔的近, 除了一个知情的丫鬟外, 其余围观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们。 秦玉甄定定地看着她, 一眸春水照人寒, 她那弯弯新月眉衬着凝脂腻玉的肤色依旧风华绝世。 可陈青醁眼中只剩了黯淡和疲惫。两人视线交织,在这个不太适宜的时候, 陈青醁脑子却一幕幕回想起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想起秦玉甄曾经对她的柔情和爱恋, 想起她深情的目光,对她温柔的笑, 可是现在这些都已化作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刺得她千疮百孔。 这一世她陈青醁和秦玉甄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葬。两人今生注定无缘,秦玉甄的那些柔情和爱恋注定会给予他人。而讽刺的是,到如今, 她还依旧在徘徊眷念,眷念那些虚妄的,从不存在的情感。 挥剑斩情丝,只要这剑够锋利,又有什么坚韧不渝的情丝斩绝不断? 缘生缘灭,就在一念间。 秦玉甄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受伤慢慢转化成一种令她不安的坚定,紧接着,陈青醁眼神开始疏离冰冷起来。 陈青醁这种眼神是完全陌生的,秦玉甄还从来没见过这样陌生的她。之前那种说不清的疼痛又渐渐从她心底散漫开来,有什么东西在渐行渐远。眼前的陈青醁让她有些失神,她嘴唇轻颤着,似乎想解释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她只感到了一种虚无飘渺的无力,脚下一软,她身子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分卷(37) 小姐!旁边卉儿的一声尖叫声后,站在一边的那位才郎终于不负众望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秦小姐,秦小姐,你还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秦玉甄低头看着那人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然后抬起头看向陈青醁,陈青醁的眼中已经深沉无情,那深潭一般的目光让她觉得窒息般的痛苦,一股冰凉的寒意让她全身轻轻颤抖起来。 小姐?卉儿哭丧着脸,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 陈青醁垂下眼帘,转头,牵着驴绕过了旁边的压街石。在错肩而过的同时,秦玉甄的脸色瞬间转为灰白。 那些由犯人工匠牵赶的驴车顺着大道把大石条运往城中,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愈行愈远。 秦小姐?你,你可还好? 没事。秦玉甄那张苍白的脸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这位风度翩翩细心体贴的才郎终于放下心来,他恭谦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些犯了事的人一看就很粗鲁野蛮,都是些无礼蛮横的凶徒,你们这些娇贵的小姐姑娘见着了,难免会被吓到。不过秦小姐放心,只要有我在旁,便谁也不敢来冲撞你 一边的卉儿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过了中秋十五后,秋意益深。 为了赶在冬季下雪前多凿运一些石条,除了让山上的工匠犯人没日没夜的加紧干活外,又从山下新进了不少劳力。若是能在明年春汛前把城中这一段河堤河坝修建好,便可以不用耽搁来年的收成。 天气渐渐变冷,霜风乍起,要是穿的单薄些,早起的时候在这山上必会冻的瑟瑟发抖。幸亏之前安嬷嬷替陈青醁准备了两件厚衣裳上山,她早晚倒还不至于受冻。 晌午过后,劳作了大半天的人陆陆续续席地坐着休息。 陈青醁刚刚找了一棵树靠着坐下后,那冯老四便笼着半截袖子凑上来了。 青醁。 冯老四四处瞧了瞧,我和你说件事行不行? 不行。 陈青醁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树干上,我和你你冯四爷可没多大交情,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开口。 她这几天不想多说一句废话。 冯老四缩了缩身体,讪讪道:好歹你也顾点以前的交情不是,青醁,我 这冯老四要求她最做什么,她陈青醁心里自然清楚。来这山上劳作的人,除了拿银子的工匠外,还有不少从牢里拉来的犯人,山上的重活不少,可大部分粗重活都是由犯人来做,这些犯人,要是外面有亲友拿钱上下照应的,便还好,重活可做不做。要是没钱来照顾的,那不好意思,这些差役往往就会死里折腾他们。 冯老四便是属于后者。 青醁,那个姓葛的和你走的近,要不你和他说说,好人做到底,你让他再打搅几两银子给我说说情,这一天天的活实在是太重,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受的住几天折磨,可那些差役个个是无钱不应的,我要是事成了,青醁,我给你磕头道歉都成。 冯四爷。陈青醁睁开眼睛,你可别折死我了,这么大的礼我陈青醁可受不起,你还不如去给那几个差役磕个头,让他们高抬下贵手。 冯老四知道她陈青醁不肯搭理自己,可是自己脸皮再厚,也得人家答应才是,他现在早已不是以前的光景,又断了一条腿,要是再不想想办法,这一天天下去只怕会活不到来年。 二十日这天傍晚,下过了一场大秋雨。翌日早上的时候,虽然还有些墨云低低的堆在天边,但雨已稍停,天色也开朗了许多。 陈青醁拿着一支铁钎来到山边,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看到山底下一条隐隐显现的山路。 每过几天,便会有一个骑马上山来公办的文差。 那匹坐骑,看起来能跑不少远路。 上午巳时一过,那条路上便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陈青醁右手轻轻碰了碰衣袖,那里面有一个搭闩的铁钩子。她算着时间,当耳中马蹄声渐渐清晰时,她便起身,当她正要往那几个监工的差役走去时,却见冯老四一瘸一拐跳到了那几人面前,各位差爷行行好,我,我这憋不住了,要再不去小解,我怕真要要 他娘的,就你这老猪狗事儿多,大爷我没空,你先给我慢慢忍着。 各位爷,求求你们了,我这么大年纪,憋也憋不住啊,要是真现了丑,那还真不用做人了。 真他娘的啰嗦,走走走,就去那边小树林里,快去快回,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奸耍滑,看我不把你那条腿也打断! 是是是,几位差爷放心,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陈青醁在远远的地儿看着,面无一丝表情。 自己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第52章 回忆 果然, 没过多久, 那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差役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老东西, 怎么去了这么久? 管他呢, 这山上,难道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冯老四瘸了一只脚,还带着脚镣, 要从这山上逃走肯定不容易。 这世间,只要有心, 又有什么事是难事? 陈青醁望了一眼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岭,转身离开了。 等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后, 终于感觉不对的几个差役开始着急了起来, 快快快, 你们两个往那边去, 你们几个往这边去搜 不一会,那几个差役拿着刀三步两脚慌忙赶了回来。 怎么办, 那老东西果然跑了! 他娘的!那个文吏还没醒,你们两个先回衙门! 这冯老四只要从这条山路跑出去, 过了几座山后,这天南地北, 就是你再。。。也难追了。 陈青醁拿着一支铁钎用力插进一块石头底下, 然后双手用力,把石头慢慢从土里掀了上来。 她背上的伤虽然好了不少,但是白天干完重活,一到晚上必然会有些疼痛。 下午申时一过, 城内便来了不少武职衙门里的人,这些人一上山,便开始清点起人数来,上头有交代,山上这些犯人,一概都要重新押回城内。 一个瘸腿的犯人都能从这里逃跑,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发生同样的事。亡羊补牢,为时还不算太晚。 要回城里不难,下了山一直往东,只要不到半个时辰便可以到达,因为要押送一行犯人进城,这些衙役如今已是满心戒备。 还有你,把铁钎放了,快点!一个差役指着陈青醁喊道。 陈青醁看了看来的人,这里一共一十八名犯人,算上之前在在这里监工的七个差役,一共有三十三个挎着腰刀的衙役。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跟上跟上! 有几个犯人一边磨磨蹭蹭一边嘀嘀咕咕道:都什么东西,一时叫我们来,一时又来赶我们走。 陈青醁找了个机会,故意走在了最后。一行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下去。 周边山高林密,这些衙役个个提高了警惕,一个犯人不过往旁边多走了几步,就被一个赶上来的差役一棍子打在那人脚上,进去!给我老实点,要是想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都给我往前走! 陈青醁垂下手,跟着一行人往城门走去。 前面就是高达数丈许的西城门,那城门上方一块石匾上红底几个黑字,气势恢宏。陈青醁抬头,默默地看了几眼。 城门里面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正道,那些从周边乡里赶来的人正吆喝着马车牛车停在正道旁。 陈青醁停了一下,在将要进城门时蹲下去摸了一下脚踝,那铁镣勒的她生疼,起身时,她已抓了一颗石子藏在了手心。 快走快走! 一个衙役不耐烦道。 一行人进了城门,前面几个衙役正要擦身而过时,道路边一匹马儿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了眼睛,吃疼之下,那马儿长嘶了一声,一撂蹄子便疯了般乱窜了出去, 这一下好,旁边挤在一起的马儿驴儿一惊之下便跟着乱窜起来,那几个主人拉也拉不住,正擦身而过的几个衙役被这群马驴横冲直撞吓得和犯人挤成了一堆,后面几十个人惊慌下赶紧四散开去。那些马儿拖着木板车左冲右突,一眨眼间就狠狠撞倒了好几个人。 稳住稳住,别乱跑!一个衙役扯开喉咙大喊道。 马车驴车一顿乱闯乱撞,把刚刚那些刚进城门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你们,你们几个过来站齐。 这里怎么有条铁镣? 不好!有人跑了,有人逃跑了!一个衙役大叫着抽出了腰刀,快,快去叫人关城门!别让人跑出去了! 这几天秦府几个园里已经是一派深秋气象,南院前霜倒半池莲,蝉噤荷残,枯黄的枝叶看上去萧条不已。 翠竹关好了门窗后便出了院门,今儿前院里新来了些灯油,虽说南院里头人少,可几处地方用起来却不在少数。 她走到前院,还没下游廊的时候,便迎面碰上了来府里的一位贵客。 这个人? 翠竹停下脚步,曲腿福了一福,张公子。 嗯。在秦府,像这种没什么体面的丫鬟,好像根本用着多搭理一眼。当然,东院里那几个大丫鬟肯定除外。 这姓张的傲慢地哼了一声,眼睛望天扬长而去了。 翠竹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道为何突然间觉得有些黯然神伤,直等了好一阵,她才低着头走开了。 东院里,这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秦大小姐坐在妆台前自顾自地在银匣子挑着首饰。 卉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这几天她家小姐喜怒无常,连一向没有受过一句重话的秋纭丫头都挨了几顿好训,她要是再没眼见力,只怕下场会更惨。 这镯子怎么还是以前的样式?这次去扬州的人是谁?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小,小姐卉儿欲哭无泪,她哪里知道去扬州的人是谁。 小姐,张公子来了,现在在院里等着呢。 秦玉甄冷着脸把镯子丢进了匣子,叫他在外头花厅等着。 是,小姐。 秦玉甄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出了正房外间的门后便从右边游廊往前走。 走了不远,她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院中已到处是残花枯叶,墙上半倒的枯藤垂了下来,秋风也正萧瑟,这情景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凄凉,也不知为什么,秦玉甄突然悲从中来。她环顾了四周,眼神渐渐萧瑟落寞起来,那从檐下投下的光淡淡的照在她身上,让人不觉黯然悲怆。 那姓张的坐在花厅里,当秦玉甄走了进来时,他便赶紧站了起来打招呼道:秦,秦小姐。 秦玉甄进来后径直走去窗边坐下,张公子,请坐吧。 那人有些拘束地笑了笑,自从那天分别后,我就一直担心秦小姐的身体,不知道秦小姐 我很好。秦玉甄打断了他的话,张公子不必挂念。 是是,秦小姐若是身体无恙,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我见秦小姐的气色好像不太好,要不然,等回头我去寺里给你求个安康。 劳公子费心,这事就不必了。 呃。姓张的说了这么多,想想好像不太甘心,要不然,等哪天我陪你亲自去一趟寺庙也行。 听说城西大铭寺很不错,咱们就当散散心也好,那寺就建在山腰上,风景很是优美 上了山,只见那山门外云封山顶,一路上去,白石堎嶒,凿字做碑,寺里钟声杳霭,进门正殿上就是三尊大佛,连两边的十八罗汉都是塑金之身,阿弥陀佛,那藏宝阁,讲经堂,崇阁巍峨,高屋建瓴,确是块仙家境地 这些话好像突然间从遥远的地方传了回来。 秦玉甄渐渐地陷进那无边的回忆里,那还是她们的初次见面。那天下午,那人就坐在她对面,说话的声音清亮动人,问她的话,她都能侃侃而谈。而这些话,她到现在一字一句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她当时说话时神采飞扬的眉眼,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第53章 念想 小姐?小姐 卉儿在旁叫了几声。 秦玉甄从一种迷惘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小姐?张公子刚刚问你哪天能不能去? 秦小姐, 你觉得?张姓公子正襟危坐, 语气温和地问着。 秦玉甄盯着眼前的人看了看, 这个人, 并不是那人模样。 是了,比起他人,那人相貌确实秀气多了, 面庞白皙俊俏,五官细致, 清清秀秀的长相,坚柔并存, 眉眼间却温和, 看上去, 总是一副斯斯文文谦谦君子的样子。 就是这个伤透了她心的人, 如今却不知在何处。 秦玉甄瞥开目光,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人低首见过礼, 抬眼看见她时,眉梢一扬, 眼底渐渐蕴出了愉悦。窗外正值天色极好,阳光明媚。那人微微一笑之后, 一边脸颊上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那人眼中透出了洞察睿透的灵气让她一度以为她是一个正人君子, 可不过一时半刻后,她那肆无忌惮打量她的目光已让她全然不像个良家子弟。 嗬,明明是一副登徒子模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那般坦荡光明的。 秦玉甄的心口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一颗心像是在水里漂浮挣扎,上上下下,挣扎的久了,就连心跳也没来由地凌乱起来。 分卷(38) 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卉儿站在那里不敢说话,内心不安的张姓公子忐忑道:秦,秦小姐,要是你实在没有时间,那在下也可以代劳的 秦玉甄转过头,这人恭恭谨谨,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不过多看了几眼,她就没来由厌烦起来,既然公子有心要去,那就劳烦了。卉儿,送客。 啊? 人家才坐下,一杯茶都没喝完呢,这就下逐客令了?卉儿看了看满脸尴尬的张公子,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秦玉甄,便只好上前道:张公子,请吧。 那,秦小姐,那告辞了。 这几天整个贇州城里都已闹翻了天,府衙里的三班衙役全数出动在各处严行搜查逃跑的要犯。不到一天时间,竟然连跑掉了两个犯人,就算上头不怪罪下来,他们这些府衙的人又有哪个脸上有光。前一段时间河道里无缘无故出了一桩人命案子,案件还没查明白呢,现在又连续出了这种事,他们要是找不到人,只怕以后的使也别想得意了。 现在不单衙门那些人急的焦头烂额,就是王恩这两天也已经吃不下饭了,他自得到消息就开始坐立难安,老天弄人,怎么就让那个人跑掉了,他一时怨天一时怨地,一时又恨地咬牙切齿,要不是那个周呈从中横插一杠,事情怎么也不会到今日这个下场。 嘭的一声,王恩一把握着拳头重重砸在墙上,人都去了没有?怎么师爷还没来?王恩忍不住大吼道: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少,少爷,来了来了! 大门外,那个师爷一手捂着帽子一手提着衣襟从院外跑了进来。 少爷,你急着找我? 找你?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当时要不是你拦着,那人早就死去阴曹地府了,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可好,人都跑了,你倒是去给我报报看! 那师爷干巴巴笑了笑,这,这事也不能全算我头上不是,当时,当时要不是老爷下了通牒,要是能有别的法子,我,我 算了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王恩纯属有气没地出,他现在不光担心那人逃出城外去,更担心那个人会对他报复,如今他在明,那人在暗,神不知鬼不觉的,万一哪天自己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没的。 你说,这人会逃到哪里去?这贇州城这么大,要是真藏个人也不是难事。 师爷皱着眉头想了想,难说,这人不比别的人,她要是有心藏起来,咱们一时也难找得到。不过,现在咱们已经把周边四个城门都严严实实封锁好了,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她有本事上天入地,也别想从这里跑的出去。 王恩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之前对那人狠下毒手,自己现在就算再不想,也已经交恶到你死我亡的地步了。王恩吁了一口长气,要是那人不死,只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过的如芒在背了。 秦府东园里,入秋后换的那些菊花早已开的过了头,纷纷杂杂的开得满园都是,秋风过处,香气浓冽馥。 秋纭今天好容易得了闲,她陪着秦玉甄出了院门,来到园里闲走散心。两个人顺着园中一条长长的白石路往里走。 这些天丫鬟们都知道秦大小姐的心情很不佳,不但服侍时谨谨慎慎,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怎么这花也谢了?秦玉甄指着一盆凋谢的月季道:往年间还开到九月呢。 她看了看四周,说道:就剩了这些个。 秋纭道:今年天气冷的早,所以花儿也就谢的早了些。 现在别的花自然是看不成的了,不要说花朵了,就连叶子也看不着什么齐整的了。 秋纭说完,觉得自己好像说的不好,于是又补充说了一句:不过也无妨,再过不久,咱们就能等到冬天的梅花看了。 秦玉甄眼睛淡淡扫过那些将落的菊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个人慢慢走了一段路,还没下山石旁那几级台阶时,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一个老婆子的声音:你老腿脚不便,有什么事,叫那些小厮丫头们去就是了。 秋纭探着头往下面看,原来是安嬷嬷和一个打扫院落的老婆子坐在石头上说话。 我还走的动路,不过出去买点好香去庙里替人消灾解难求平安,能去麻烦谁?现在就是不知道容少爷怎么样了,那些人正满城找她 秋纭刚要出声,一见秦玉甄安安静静的眼神,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刚刚安嬷嬷说官府的人在搜查容少爷? 嬷嬷,不是我说,这个容少爷不是早被咱们秦府拿去官府了吗?咱们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还是别管了吧,你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府里的人,不管是家里外头的,谁还敢再提什么容少爷。更何况,那新姑爷天天往府里来,你老是好心我知道,可咱们做下人的,不管是谁做了姑爷,咱们不都一样看待?小姐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哪天生气了,咱们也担不起啊。 安嬷嬷叹了一口气,我这把年纪了,也管不了这些了,什么新不新姑爷的,都随玉甄她自己心意去,我虽然是她的老嬷嬷,可有些话,也未必好出口,只要她在心里看准了谁,那便是谁吧。 说的可不是,小姐自个喜欢就成,咱们这些外人,又哪里懂她心思。 安嬷嬷有些伤感:我也不为别的,那个容少爷来咱们秦府齐头也就一年多。承她出力,救过玉甄一回,我记挂着她这份情义,体谅她在这里举目无亲客乡难,大家相处一场,不说什么别的,至少她能落个平安就好。 唉。那老婆子说道:话又说回来,将心比心,那容少爷人是再好不过的,可万事不由人计较,谁能想到会落到这个下场。现在那么多官兵日夜搜索,包不严哪天就会落到官兵手里,到那时,便不是小可,只怕性命存亡也难保了。 安嬷嬷擦了擦眼睛,说的可不是,她身上虽然有些功夫傍身,可俗话都说双拳难敌四掌,何况她身上又有伤,天恩祖德,要是菩萨保佑,能逃出生天那便是天大的好了。 唉!这就要看她造化了,她也不算咱们府里的姑爷,这个时候谁又能出手去救她 安嬷嬷摇摇头,说起这个,她又有话说了:如今年时不同了,要是以前,两个人就算没有正式拜过花烛、处过洞房,可只要是过了礼,那便算是正式夫妻。要是搁在咱们年轻那会儿,玉甄便已经算是人家的人了。容少爷为人好处多磨,她也不是坏人,可最后,谁又知道是这个景况。 嬷嬷你也别太操心了,这姻缘之事,讲究的是个缘分,要是缘分不够,就算是正式拜堂成了亲,以后日久变心的也是有的,依我说,这事你老就顺其自然,更何况,这事还没有定呢,谁知道以后又会是什么。 罢了,我也操心不动了,该怎么着便怎么着吧,我只是心疼她们两个,但愿她们以后两处都好。玉甄要是想嫁人,只要合了她的心愿,以后两人相好便成。容少爷那里,我只期望她能过了这一劫,等以后回了故乡去,见着一个好人,娶个合意的小娘子,夫妻也是恩恩爱爱,太太平平度过这一生,那便也好。 秦玉甄静静地听着这些,有些话,她只感到似曾听见过。 我一生孤苦无依,之说以放不下这份感情,是因为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苍天在上,要是,要是这样一定要遭报应的话,我也情愿受那万千的苦。 这茫茫沧海,我也不知何处是岸。不过,你放心,你我这辈子既然无缘,到时候,我会给你留个完名全节,待你以后有了知心知意的人,到时候夙缘已成,你们夫唱妇随,儿女双全 原来这一切她早就算进去了。 给你留点念想?你想留什么样的念想? 秦玉甄无力地闭上眼睛。 你甘愿受这千万的苦,可我呢?我又该怎么办? 第54章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 卉儿站在树下晾几块巾子, 一转眼就看到了前院一个丫鬟进来了东院。 她探出身问道:有什么事么? 那小丫鬟走过去:卉儿姐姐, 小姐呢? 卉儿把巾子晾上, 小姐才醒来呢,什么事这么忙?一大早的就来。 小丫鬟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卉儿姐姐, 今天那姚婆子来了,老爷让小姐去前院一趟。 这个姚婆子就是帮小姐牵线的媒婆。 这媒婆上门, 还能为什么事。 卉儿想了想,说:你等着, 我先进去告诉小姐一声。她一说完, 便转身进屋去了。 卉儿进去后,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 新换了衣裳裙子的秦玉甄才迈着步子慢慢出了门来。 这秋末冬初的小阳天气,秦府几个园子里残荷萧肃, 虽然天气有些冷,但只要不下雨, 倒也没那么难捱。 从东院出来,过了几道曲折游廊便到了中庭, 等再穿过一个不大的小园子, 便走到了前院。 小姐。 小姐来了。 进了垂花门,几个前院的丫鬟便纷纷迎了上来,小姐,老爷正在外书房呢。 那几个做媒的婆子也在。 秦玉甄面无表情上了门前石阶, 才一进书房门,那眼尖的姚婆子就一脸笑意的站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秦小姐可不就来了。 秦玉甄进来后,一双眼睛看了看几个来人,便走去了秦仲崑面前。 爹。 她今天神色莹静,说话也轻轻柔柔。 秦仲崑看了看她,微微点了下头,说:甄儿你先坐吧。 秦玉甄今天脸上淡淡擦了些脂粉,柳眉凤眼,看上去虽依然端丽动人,但眼底却还是掩不住有些憔悴,她玉簪朱履,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那媒婆见秦家大小姐没有了上回那种待人盛气凌人的气焰,心里高兴的不行,看来这事十成八九能成了,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到底还是有些体统的。 她脸露喜色,立马就说道:秦老爷,既然小姐也来了,你看,这事,咱们是不是 秦仲崑伸手捋了捋胡须,好一会才开口:甄儿,你看,你和那张公子也见过几面了,虽说日子浅了些,但我见他为人谨谨慎慎,倒不是那种轻浮诈狂之徒。而且你们年庚相配、八字也无相尅,我这几天正想着是否挑个日子把这亲事定下来。 是啊是啊。那媒婆迫不及待说道:那张公子人才好,又有功名傍身,虽说家境一般,但人家好歹也算腐书网不是,秦小姐你天姿国色,要是和张公子结成了秦晋之好,那便真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千秋佳偶。 秦玉甄今年满十九在二十上了,要是房在平常人家家里,十五六岁都已经出阁了,要是等到十七八岁上亲事还不见分晓的话,那家里人大概早急的不得了了。这年头,年纪大的老姑娘不好嫁,只要不是瘸脚瞎眼的,怎么着也不会拖到那么晚才叫人说媒提亲。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秦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可秦家小姐就算要招一个入赘的夫婿,这时候也都早该定了。 秦仲崑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儿,只好放缓声音说道:不过,这毕竟也是终身大事,宜缓不宜急 那媒婆子听着很是着急,别的不怕,就怕夜长梦多,这事越早定下来越好。 秦老爷,大小姐毕竟年轻,经的事少,更何况姑娘家的脸皮薄,就算有了心意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咱们老一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该听听的,秦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说的也在理,不过婚姻之事总要两家情愿,秦仲崑想了想,还是问:甄儿,你认为如何?你看看,是否愿意和 父亲,我不愿意。秦玉甄抬起头,说完这句话,她的眼底涌出了许多哀伤,一张脸一瞬间就失了之前的光彩明润,父亲,女儿不愿意。 她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面色泛白不说,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弱了不少。 秦仲崑面色微沉,他压住心思缓缓说道:要不然,咱们再等等也是行的,若是你实在不愿意。 父亲。秦玉甄摇摇头,意思不言明了。 那媒婆专会看风色,看这样子,秦小姐是对那张公子看不上眼了,她一时有些沮丧,本来眼看着这谢媒钱就要到手了,没想到事情又变了卦。 来人,送客。秦仲崑沉声道:麻烦两位跑这一趟了。 那媒婆子忙说道:秦老爷客气,要是不嫌我这婆子多句嘴,我就再说一句,这贇州城里有的是才子俊杰 秦仲崑脸色阴沉,来人,叫何管家去取十两银子来。 那媒婆一听有十两银子的赏钱,话说到半截便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秦老爷真是太客气了,我,我这里谢过老爷了。 那媒婆笑的一张脸都开了花,秦小姐放心,以后我定会为你再寻一个如意郎君。 一个丫鬟皱着眉头上来道:走吧,咱们先出去。 如意郎君? 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如她的意? 秦玉甄心里有些酸涩。 几个人出去了以后,秦仲崑终于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气,甄儿,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小畜生! 爹,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秦仲崑满眼怒火:甄儿,我问你,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你到现在还这样想着她,这天底下的好儿郎多的是,你为什么偏偏就不愿放下她!秦仲崑越说越气愤,你先前那样哀求我,让我同意你们的婚事,可是到头来,你又得到了什么?我们秦家现在都被她搅得不得安宁,甄儿,我问你,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恋着她? 分卷(39) 爹。秦玉甄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双眼里溢出了泪水。 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玉甄哽咽着说完,便已泪流满面。 她这是招认了。 秦仲崑叹了一口气,久久才说出了一句:真是冤孽。 秦玉甄无声地哭泣着,她这些天感觉自己在深渊里挣扎,心里一时想着念着那人的好,想着那人温柔的眉眼,想着那天她背着她从山上下来的情景,想着两人以后相处的那些时光,可想的久了,她一时又恨的要命,恨不得见了她要扑上去咬死了她才算,可一想到那人入狱后的那副模样,想到她脚上那双沉重的铁链,她又心痛的无法喘息过来,自己一生一世所有的爱恋都给了她,而她的心却被她伤的支离破碎,碎的她自己再也攒不回来了。 她的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只要一想起最后那次见面那人绝望的眼神,那种陌生而又绝望的眼神就会像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口,她满腔的悲痛最后只能化作眼中的泪水。 城西葛家几代做着青布生意,生意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葛家太爷育有二子,底下孙子孙女却多,葛五行五,上有四个长兄嫡姐,下有六个弟兄姊妹。葛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能成器的算来算去也没几个,仗着旧日里的空架子,外头人看着好像也不差。可葛家每到月底各房分账,虽然不至于到等银子买米下锅的地步,但能实在分到手里的其实并不多。 葛五为人不算太精明,可也不傻,除了瞒着家人在外经营一些小生意外,自己也多多少少存了一点钱财。 这天戌时过后,灯火辉煌的鸿升楼外,一大群刚刚散场的纨绔子弟正闹闹哄哄的往外边走。 嘁,他娘的今天真是背,连场输了我一共一百多两银子了。 一个人接道:这算什么,我他妈输了快二百两了,要不是葛五那小子手气太好,我原本还是赢钱的。 嗐,说这些有什么用,谁叫葛五那小子最近踩了狗屎运,几场下来也不知赢了多少了。 就是说嘛,人家手气正旺,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这些人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葛五坐在桌边仔细算了算今天的收入,又把银子在赌行里换成了银票子,这才悠哉悠哉踏出了鸿升楼。 借着月光骑马回家,一路回到西街时,时辰都已经到了亥时初刻。 淡淡的月光下,路边都是一些树影子。 葛五在门前系了马,开了半间院门正要进去时,却冷不防旁边伸出了一只手。 葛五一个激灵差点吓得喊叫起来。 英,英雄饶命,我身上真,真没什么钱财。 是我。 葛五一惊,转过身来,容,容兄? 陈青醁淡淡道:我刚刚在外面等了你很久。 快,快进来先。葛五一把把她拉进了进去后关了门,容兄,现在外面官兵都在找你,你这些天都藏哪里去了? 陈青醁四处看了看,道:葛少爷,我今天来还是要拜托你一件事。 嗐,什么事你就说。葛五想起了袖中的银票,脸上高兴道:咱们哪里还用的上说拜托的。 陈青醁看了看他,意有所指道:有些时候,你要懂得见好就收,否则 知道知道,你之前说的我都记住了,容兄你放心,小心使得万年船,我葛五虽然爱财,但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陈青醁不想再多说什么,那你可要好自为之。 我知道的,容兄,你,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第55章 不便久留 前段时间为了避王恩的威势, 陈青醁早已不让葛五来公然照应自己, 不过这几天贇州城四座城门都由武职衙门的人重重把守, 就连城中也开始按户严查人口册籍, 她一时难找到好办法出城,只好行此下策再来找葛五一次。 现在进出城门者必须要有衙门里的通关文书,我现在不能露面, 你看,能不能找人帮我弄张通关文书?陈青醁问道。 嗯, 这事我可以试试,不过葛五有些犹豫道:容兄, 是不是等你以后出了城, 你就再不会来这里了? 陈青醁心思根本不在他话上, 她敷衍道:你放心, 山高水长,咱们要是有缘自然会再见面。 葛五道:不是, 我说的是,你, 你和那秦家小姐就真就这样了? 秦家小姐? 秦玉甄? 陈青醁清冷一笑,原来葛少爷还想着攀秦家的高枝。 葛五有些尴尬, 我这不是替你不值么, 虽说你们没有正式拜堂,可也是过了明礼,按说那都有个名分在的。这两天我听说那个什么新科张举人已经被秦家退了亲事。其实,你和那秦家小姐相伴过那么久, 就算她再恨你,我还不信她不会念着你们一丝旧情。容兄,要是,要是你再等等的话,你们也许有个挽回也不定。 陈青醁神色平淡:你的好意我心里知道,可是我和秦小姐的事已经绝无可能。不管她将来和谁成婚,都与我无半点干系。 葛五眼里满是失望,嘴上却还是说道:是,我,我这不是替你着想才说的吗,既然事情不可定,那兄弟我也不劝了。 陈青醁道:咱们相交的日子虽浅,可我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绝不是那种不顾兄弟情份贪财好利之人。所以,这回的事一定要借重兄弟你了。 嗐,咱们谁跟谁,容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这事兄弟我一准照办。今儿是初十,再等三天,我一准给你个回信。 陈青醁点点头,脸上漾出一抹笑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葛五什么心思她陈青醁一开始便清清楚楚。要说什么兄弟情义那纯属扯淡,葛五为她打点衙门那些人是花了一些银子,不过她陈青醁在他眼里自然有巴结的价值。一来葛五留心过,知道她在赌场上很有些手段,要是能在她手里学上几招,将来必大有好处。二来她和秦家毕竟有旧,万一她和秦家再和好,做了秦家那乘龙快婿。那他葛五便可以靠着她沾那秦家的大光。有这两面好处,就算一头不成,他葛五也不至于落到两边脱空。 不过这葛五虽然有些心机,但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这种人为人圆通,很讲面子,又极会卖好,只要对上了他的路子,相处起来便不是难事。 那便劳你费心了。陈青醁道:不过这外面人多眼杂,咱们下次见面,还是避开点好。 对对对,下次下次就去咱们以前去过的城西后庙那条街的一个茶肆,那儿人少僻静,到时候咱们不见不散。 初冬的天气,寒意渐至,初九这天晚上天色阴阴沉沉,隔天夜里下了场不大的冬雨后,到处便已是寒风瑟瑟了。 城西地势偏僻,后庙这条街蜿蜒伸展,路上清一色的麻石板,路面虽然不算宽展,但好歹还算齐整。虽然昨天的雨早已停歇,但因为清晨的露水重,这条石板上看上去依旧湿漉漉的,要是走的路远,指定会打湿了脚下的鞋。 右边一个岔道口上开着一间茶肆,这茶肆虽然破旧了些,但是前后地方很是开阔。正开门摆排桌椅的店家婆子起身看见一个身着天青沿边长外衣,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便说道:这位客人,你来早了,这茶还没烧好呢。 陈青醁开口道:无事,这外面天冷,我先进来坐坐。 店家婆子便招呼道:那客人你先坐,我去给你拿几碟果仁来吃。 这店中桌椅陈旧,有好几个桌椅板凳还脱了隼,陈青醁四周看看,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离着见面的时候还早,陈青醁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那店家端了两碟子果仁点心上来,茶还要等一会,客人你且等等。 陈青醁点点头,等店家婆子走了后才不紧不慢地捏起一颗莲子。 时间过的也不急不缓,等过了巳时不久后,陈青醁才看见门外有人进来。 容兄,容兄,久等了。 葛五提着衣摆匆匆走了进来,一边说:这一路可是让我好走。 陈青醁看了看他,说: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葛五摆摆手,容兄客气,我先喝口水缓缓。店家,店家!快上茶! 好家伙,这大冬天的,走了我一身汗。葛五絮絮叨叨的说完又大喊道:你们手脚快点行不行,渴死大爷我了。 陈青醁细细打量了他的神色,问道:葛少爷,那文书你带来了没有? 葛五顿了一下,依旧大声催着店家:都怎么做生意的,手脚也忒慢了。 说完后,葛五看了一眼她,笑着道:放心放心,文书我都带来了,容兄你别急。 陈青醁脸上微微一笑,那便好。 她垂下了眼帘,不动声色地喝完手里的茶。 呃,容兄。葛五见她不说话,想了想便掏出一纸盖过印章的文书出来,你瞧瞧,这东西我真带来了,你看看能不能行? 陈青醁眼睛在那张纸上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个东西?葛少爷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嗬,可不,托了好几个朋友,好容易才拿到的,有了这张文书,你想什么事时候出城都可以。 是吗?陈青醁目光犀利地盯着他,却不伸手过去拿文书。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葛五被她盯得很不自在,笑到最后连脸都要僵住了。 容,容兄客气了。 陈青醁站起身,此地已不便久留,她可没工夫在这里耽搁时间。 她一转身,快步走到了门口。 葛五伸长手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便见她蓦地停了下来。 门外有人慢慢走了进来。 陈青醁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时间已近午时,门外明光耀耀,秦玉甄背着光走进来,她一身绯红的裙装,柳眉若黛秋水如丝,拢在那件水红色对襟银扣大氅下的她弱质纤纤,略显几分单薄的身子平添了一种不胜风情的姿态。 秦大小姐眉眼沉静地凝视着陈青醁,一步步走了进来。 呵。 被人出卖的滋味并不好受。 陈青醁站在那里,脸上浮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秦小姐,可真是巧,你也是来喝茶的么? 秦玉甄眼中平静无彩,她双唇轻抿,四目相对间,眼里已没有了先前那种绝然的恨意,也没有了那种哀婉凄楚。此时两人见面,平静却凄凉,似有十年之隔的唏嘘,更有回首五百年般的沧桑。 卉儿和秋纭两个丫鬟心灵手巧眼观四路,她们搬了一张干净的椅子过来伺候秦玉甄坐下后,便垂手站去了一旁。 陈青醁移开目光,把眼睛看向了别处,既然秦小姐是葛少爷请来的,那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在秦玉甄深深的注视下,她还是止住了话,这种无聊的话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葛五不言不语顺着墙边默默地走了出去,而那个烧茶的店家婆子早已被秦家下人打发到街对面去了。 整个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陈青醁直直地看着脚下三尺之处的地面,想想也终无意趣,她挺了挺有些隐隐作痛的背,道:秦小姐,我还有些事要忙,就要先告辞了。 陈青醁说完正要走,秦大小姐终于幽幽开口了,难道你就这样走了? 陈青醁: 秦玉甄转头过来细细地看着她,良久之后,她眼中的怅惘一点点氤氲开来,千回百转,到现在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真姓。 秦玉甄的声音平稳,里面却有难掩的哀伤。 陈青醁莫名泛出一丝悲凄,都这个时候了,知不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两人相识这么久,就算不知道名姓,那不也这么过来了。 秦玉甄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陈耳东陈。陈青醁终于还是说道:那容醴并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每次听你叫容少爷,我都于心不安。现在,你既然想知道,我陈青醁便不再对你隐瞒。 青醁? 秦玉甄慢慢念出这两个字。 青,青色的青,醁,惜勺浆如醁的那个醁。陈青醁解释道。 青醁,陈青醁 秦玉甄念了两遍,抬起头依旧看着她。 陈青醁不想她再问出年庚两个字来,两人同年同岁,只是问了这个,又能有什么意义。 是啊,她要是恨她,只需要指姓道名咬牙切齿骂她陈青醁便行,其余的,又能有什么用。 秦玉甄既然没等到她的答案,便也不再问。 大堂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是这回没等多久,外面就有声音嘈杂起来,不一会,那葛五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容兄,容兄,外面有官兵过来查人口册籍,你,你还是先避一下为好。 这里虽然偏僻,但若有太多生客来此,那肯定会引起官兵注意。 陈青醁转身待走,秦玉甄一下站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秦玉甄朱唇微启:明日南城莲花亭,我在那里等你。 陈青醁低着头,眼中一抹如水光芒一闪而过,她走出了门后,便远远离开了。 第56章 人心险恶 眼见着那人渐渐走远, 秦玉甄脚下一动, 终于不由自主往前追了几步。 她一手抓住门框, 看着那人远去。 陈青醁走的很快, 不一会儿,便走的不见一丝踪影,秦玉甄死死抓住那门框, 眼中已是千般不舍。分别了这么久,这次两人见面还不到半个时辰却又要分开。 秦玉甄有些魔怔的在心里又把那三个字念了一遍。 分卷(40) 就是这个人带给了自己无尽的伤痛, 她恨极了她,之前那些怨念、恨意让她痛得肝肠寸断。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 却一再来招惹她。她看着自己沉沦, 看着爱她爱的越来越无法自拔, 她怎会不知道这样会毁了她, 可她却一再对自己好,让她一再深陷下去。有时一想起这些, 她就会恨得心疼痛难忍。她不知道她凭什么要这样来糟蹋她。 这一段无望的爱一直在折磨她,就像那人待她的那些爱意, 那些谎言,生生把她折磨的痛不欲生。 秦玉甄有些疲累地闭上眼, 她一心一意的想着要忘记, 想要解脱,她要忘记以前所有的那些往事,她要彻底忘记以前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要了。她有时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可每当两人见面,那人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时,她心头便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悲伤会让她流泪,会让她无力去恨,去怨。 她无法忍受她的疏远和冷淡,她那眼中的冷漠让她的心变得无比荒芜和苍凉。 原来,这段阴差阳错的感情里,那些爱恨总是牵扯不清,解脱不了,其实不过是自己不肯放手,是自己还贪恋着她。 卉儿见自家小姐扶在门上半天没动静,想了想正要上前,只见秋纭一把拉住了她,嘘了一声后摇摇头。 陈青醁道走了以后,一旁默不作声的葛五一直在察言观色,他看着秦大小姐这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声,唉!果然是情字难解,这秦大小姐一开始对人家不闻不问,可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对人家余情未了。这女人的心啊,可真是海底针,谁知道过去这么久了,她又开始回心转意了。 这里葛五还没想个明白呢,就见那秦小姐终于回过头来。 秦玉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秦玉甄转头叫秋纭,替葛少爷倒茶。 葛五一下子受宠若惊,他赶紧说道:秦小姐客气了客气了,我和容兄肝胆相照的兄弟,既然容兄有难,我这个做兄弟的,这个帮忙也是应该的。 要是放在以前,秦玉甄是再不会正眼瞧这葛五这种人的。不过,现在她必要感谢这人出力周全。 你和你和容少爷一向往来深厚,那这前前后后的事你也应该都知道不少。 这,秦小姐这是要过问陈青醁在牢里的事了。 葛五欣喜道:秦小姐要问什么,只要是我葛五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前前后后的事,我差不多都清楚。 他见秦玉甄在听,便说开道:自从,自从容兄遭了这场官司后,就没有一天平安的日子过,那天过堂审案时,王大人当堂量决了脊杖,那王恩借机想害她,特意使人下黑手想当场要了容兄的性命,当时那人几杖下去,容兄口鼻就迸出血来,连背脊都差点被打断,天可怜见,那人孔武有力,下手狠毒,谁还能架得住这样打,十杖不到,容兄当场就人事不省晕死了过去 葛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怕秦玉甄不喜这个死字,便赶紧跳过了说道:不过,幸亏好容兄福大命大,命到底是保住了。后来我暗地里买通了几个牢子狱卒进去看她时,她虽然还趴在地上一动难动,不过总算还魂了转来。 秦玉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要是她真的死在了牢里,自己该怎么办?好像有什么将她心口某一处割痛,痛的她心如刀绞。那王恩怀恨在心,怨仇相见,他定会痛下毒手。人心险恶,她知道她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可这个活罪,竟是这般残忍。 陈青醁,陈青醁,你会恨我么? 想起刚刚陈青醁挺直背脊时微微的皱眉,秦玉甄眼里已满是无法言喻的悲凉哀凄。 秋纭和卉儿两个听的心惊胆战,怪不得安嬷嬷天天拄着拐杖要出去看望容少爷。 刚进地牢头几天时,那王恩大概以为容兄会撑不过去会坏在牢里,唉!监牢这种地方,容易进的来,难以出的去。我当时也是担着血海的干系去牢里寻门路救人,幸亏好当时我去的及时,又是送药又是送汤送饭,容兄这才缓了过来。唉!秦小姐,这当中有多少难处,我就不一一说了,我这人仁慈,又重兄弟情义,且不要说王恩那王八羔子耀武扬威,便就是再难,我也不可能丢下容兄不管的。 葛五做人巧妙,现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就跟明镜一样。 只是那王恩哪能轻易放过容兄,说不定哪天就会暗中下黑手。不过容兄到底聪明,她让我在贇州城里到处放话说王家父子要谋害她,秦小姐,你想想,这事都到处传开了,那王大人怎么可能公然让他儿子杀人,所以,容兄好歹也平安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让容兄去河道里挖泥去了,既然在外面了,这王恩也就好动手了,那天有两个人故意接近容兄想趁机杀她,只不过容兄早有准备,到了一僻静处手起一刀就杀死了一个。唉,这些天杀的,怎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秦小姐? 秦小姐? 葛五喊了两声,秦玉甄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她悲痛欲绝,原来她那个时候活的那般艰难,自己还在满心怨恨她时,她已是早晚性命不保。带着一丝怨念,她偏头看了一眼两个丫鬟。 秋纭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这容少爷的事她们虽然也有些耳闻,但也不至于清楚的这么仔细。况且当时老爷也早发了话,她们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小姐面前提容少爷半个字。现在,现在又能怪她们吗? 眼见着多少天过去了,不但逃出城外的犯人冯老四无法追捕回来,就连依旧在城中容少爷也没能搜查出来。 王恩每天看着那些衙役空手而归,心中郁闷不已。 王少爷。 王少爷 几个衙役从外面走回来和他打着招呼。 王恩板着脸,心里骂骂咧咧道:都是些蠢货,这么多人找一个人都找不到! 今年流年不利,好像做什么事都不太顺。想他一个堂堂的知府公子,有仇人落到他手里的人却不能做什么,打不能打,杀又杀不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事事被动不说,到最后连人都跑了。 少爷少爷。 那师爷一脸喜色地赶上来道:少爷,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王恩没好气道:人你们抓住了? 师爷讪讪地摇摇头,我听说,那个想和秦家结亲的张姓举人被秦家扫地出门了。少爷,你看看,可不叫我说着了。 我早就说过那秦小姐眼高过天,那酸文假醋的新举人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我先前就劝少爷你忍耐几时,这不,不用咱们多费心思,这事也就这样散了。 呵,全仗师爷神机妙算。 王恩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那秦家老爷已决心要招上门女婿,他毕竟一官宦子弟,要是入赘秦家那是再无可能的。这边走了一个姓张的,那边说不定要来一个李的。这辈子,他大概都和秦玉甄无缘了。想他对秦玉甄痴情了这么多年,期间又枉费了多少心,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呵呵,造化,他王恩这一辈子难道就真没这个造化! 入冬后,天光短,有时才一过酉时天色就黑了下来。日短夜长,夜间的风凉的让人骨髓生寒。 第二天的时候,秦玉甄早早就睁开眼睛醒来了。 外间有秋纭和几个丫鬟说话轻声的声音。 秦玉甄起身,身上只着了件薄绡纱衣散着头发便下了床。昨晚上她睡得晚,一夜梦里,都是那人身影。屋中镜前摆着几个梳妆匣子,她缓缓在镜前坐下,背靠在了椅子上。 外间秋纭说话间撩起了帘子进来,小姐,你醒了! 卉儿,卉儿!快叫人打水进来,小姐醒了。 秋纭喊完,又忙找了件衣裳过来道:小姐,天儿冷,你先披上。 小姐,昨晚上你怎么又没睡好。秋纭寻了一把梳子替秦玉甄慢慢梳着头发。 镜中人脸色苍白,唇上也无几丝血色。就算再天姿国色,也掩饰不住眼角的憔悴。 秦玉甄看着镜中自己这个样子,心下凄然,也不知那人见了,会不会心疼。 她幽幽怨怨这样想着,便开口问秋纭:你说,我这个样子,她会不会嫌弃? 第57章 莲花亭 这个她指的是谁, 秋纭自然知道。 小姐。 秋纭用一根玉簪将她青丝绾了个小流云髻, 一边说道:小姐, 这些天你没有一宿睡得好, 人瘦成了这样,姑爷心里只怕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不好看。 是么?秦玉甄想起那人秀气的眉眼模样, 不由垂下眼眸。昨天晚上,她把两人之间的事想了很多, 有些该说的话,她已经在心里细细想过一遍了, 既然自己割舍不下这份感情, 那以后的事, 总要两人商议好。 东院里这几个大丫鬟依旧叫陈青醁姑爷, 因为一直没改过口,所以连带着下面那些小丫鬟小厮婆子们也都只认这容少爷叫姑爷。 卉儿和两个丫鬟提了水进来, 热水热帕子,秦玉甄洗漱完后, 再对镜理妆。 秋纭开了妆盒,替她轻描画眉, 又细细点了胭脂。 秦玉甄看着妆台上摆着的簪珥, 开口说道:这几支簪子看着素了点,去找那支镶绿松石的蝴蝶簪出来。 女为悦己者容,这秦大小姐今天要好好打扮了。 秋纭见她心情好了不少,便应了一声去屋里翻匣子。那支玉簪子贵重, 颜色雪玉晶莹,就是秦大小姐自己平时也不轻易配戴。秦玉甄想着两人见面后的情景,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温柔。 这胭脂的颜色也薄了,再重新匀匀 今天天气冷了不少,卉儿进来翻箱倒柜,找了件厚点的水红缎裙出来。 秦玉甄本来就天生丽质好身段,梳妆完,又换了衣裳裙子,从上到下,一身的光鲜亮丽明媚动人。 秋纭收着妆盒,一边说道:小姐,你瞧,这会可好多了,等会姑爷见了,肯定欢喜。 秦玉甄心中一动,她悠然转过身,眼睛一眇,要你多嘴。 卉儿在一旁高兴地问:小姐,等会吃了早饭咱们就去还是等过了辰时再去。 秦玉甄抚摸着垂在裙摆上的流苏穗,早去早回,也免得有人等久了。 知道了,小姐。 秦玉甄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又问秋纭:昨晚那封信你叫人送出去了没有? 小姐你放心,信我已叫人连夜送去了,从这里到连州,左右不过半个月就到了。 前院的小厮听说小姐今天要出去,还不到辰时便已经早早备好了一顶软轿。 辰时二刻,楚腰婀娜走出正门的秦大小姐款款上了轿。这回出去,除了几个轿夫和长随外,也跟了几个贴身丫鬟。 入冬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虽然没有起大北风,但寒意凛森,人一出了屋子手脚就冻的不行。 不过南城莲花亭离着这里也不算远,从这里望西南边出了街角后再走上七八里路,等过了翠河上游一座桥,再往东边走上几里,便可以看到一片不大的湖,离湖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叫莲花亭的凉亭。 秦玉甄被卉儿秋纭扶下了软轿。因为这个时候天气寒冷,所以来这里的人也稀少。 卉儿看了看四周,有些失望地说:小姐,咱们是不是来早了,姑爷都还没来呢。 秦玉甄看着空荡荡的亭子,咱们先等等。 进了亭子,卉儿勤快地掏出张绢子将里边的凳子擦的干干净净,小姐,你坐,我还带了些糕饼来的,等会你尝尝。 放这儿吧。 秦玉甄朝向湖面坐下来,此时面前的湖水清澄见底,要是在夏季,这里水面有荷花荷叶,岸边槐柳花草,好歹能有些可看的景色。可现在已经入冬,时候正冷,湖中残荷凋零,湖边草木凋谢,四下里就剩了些漫漫乱草,除了岸上斜生的一株老柳外,实在没有能入眼的景象。 不过这些丝毫不打紧,秦玉甄本就无心赏景,她眉目盈盈,娴静地坐在亭子里只待来人。 亭子外面,几个小厮和丫鬟在离着不远的地方说话闲聊。 这里地方有些偏僻,又是寒冷的初冬季节,除了偶然走过一两个挑着货担人外,路上根本看不到几个行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辰时来,一直等到了巳时都过了,却还也没见人来。 几个丫鬟小厮或蹲或站,虽然嘴里闲话着,却时不时的张眼四处观望着。 这姑爷,总该来了吧。 正午的时候,天上已隐隐地现出了太阳光。秦玉甄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卉儿给她摆在石桌上的糕点还纹丝未动。 又半个多时辰过后,四周除了风声,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厮实在忍不住了,他轻声问秋纭道:秋纭姑娘,你看,咱们都等了两个多时辰了,那姑爷怎么还没来? 秋纭心里也正没底,她看了看依旧望着远处的秦玉甄,只好说道:姑爷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这长天大日的,你又急个什么。 哦。那小厮讪讪地挠了挠头,一旁的卉儿不满插嘴道:还是呢,这里风大,天也冷。咱们就这样干等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秋纭忍住气道:你个死丫头,说了叫你别说话,免得又招小姐生气,你这会儿又来架秧子起哄了。 卉儿嘟嘟囔囔道:都什么时候了,那姑爷怎么着也该来了吧小姐早上连早饭都没吃几口,难不成连中饭都不用了。 秋纭无奈,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要是姑爷有心要来,这会也确实该来了。 可万一 秋纭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姑爷要是真不来,这事可就难了了。 分卷(41) 她想了想,走进亭子小声问道:小姐,要不然,咱们先回去一趟吧,这里叫人等着就是,若是姑爷来了,咱们也好知道。 冬日阴灰的天沉沉压在水面上,秦玉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湖面,脸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她现在哪儿也不会去,她就在这里等着那人。 秋纭没有等到秦玉甄的话,只好默默退了出来,几个人相对无言。 等待一个人是漫长而孤寂的,一个时辰过去后,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从早上到现在,秦玉甄已经整整等了五个时辰。整整一个白天,她一直等在这里。 凄风萧飒,周遭静寂无声,天上万里阴云埋日光,眼见着天色就要渐渐暗下来了。 亭外的几个丫头小厮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们默默等候着,却谁也不敢再说话,就连一向话多的卉儿,现在也闭着嘴巴一句也不吭声了。 因为谁都知道,这姑爷,是不会来了。 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那个该来的人,却始终没有来。 暮色苍茫中是一片沉寂。秦玉甄面白唇红,眼神却惨淡无光,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身处寒冷黑暗的冬夜,这冰凉刺骨的寒冷让她止不住有些颤抖地抱紧了手臂。 秋纭看的有些心酸,再等下去,怕是就要天黑了。她站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走进亭子小声说道:小姐?都这个时候了,要不,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秦玉甄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她坐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过了天荒地老。她心神恍惚,那人的绝情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她抬起头,眼中已经毫无神采秋纭,她没有来。 秋纭想起昨天那人转身离去的身影,心不由就冷下了半截。 那个人是不会来了,她不会再见秦玉甄。是了,昨天她又何曾答应过秦玉甄会来,这一切,不过是眼前这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小姐,咱们走吧,咱们回去。 自九月下旬开始,不过几天的时间,这天气就变得愈发寒冷起来。北风一起,那便是阵阵的寒意。就是没有下雪,那风也吹得人彻骨透心的寒凉。 这几天秦府上上下下着急忙慌了起来。 秦玉甄自打那天回来后,当夜就开始病倒了。许是那天经了风受了寒,虽然第二天早起喝了点汤药,但是,病来如山倒,不到两天时间,不但没有好转,她的病还越来越沉重了。 东院那条白石路上,卉儿急急催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大夫,您快点行不行。 你,你且容我歇歇,这大老远的,我也不容易。老大夫扶着腰直喘气。 卉儿哭丧着脸,您老可别歇了,我家小姐病几天了,你要再不快点,可就不好了。 行行行,姑娘你别急,咱们就走,就走。 老大夫无奈,这诊病救人又不是去救火,一时半会的,能有什么大碍。 东院那间正房内烧着一炉檀香,外间放着暖帘,秋纭和几个小丫头正守在床边。 一层大红云缎的被子底下,已病了几日的秦玉甄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睡着。 小姐? 小姐?先醒醒。 秋纭轻声唤她醒来,秦玉甄已昏睡了太长时间,从昨晚下午到现在,期间不但熬的药汤一口未喝,就连一口米汤都不曾进口。 听到声音的秦玉甄微微睁开眼后,一双眼睛在屋里缓缓扫了一圈。 小姐。卉儿挨着床沿边小声说道:大夫来了。 第58章 我怎么知道她的下落 秦玉甄抿嘴不言不语, 渐渐的, 她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秋纭叹了口气, 把她一只手腕从被子下拿了出来。 既然病了, 这大夫总要看的。 那个老大夫上前细细把了一回脉,沉吟了半天,才说道:秦小姐这是风寒之症, 风寒之邪入体。从脉象上看,左关沉伏, 气血凝滞、脉流不畅,肝家气滞血亏, 右关虚而无神。虽说不是大病, 不过 老大夫捋了一把胡须道:不过你家小姐思虑过多, 心中积郁沉重, 要是不好好调养,自伤贵体, 以后要是成了大症候那就难说了。 大夫,那, 那该怎么办?秋纭和卉儿还从没经过这种事。 我先开个方子出来,你们再早晚煎药调理吧。 大夫只管诊病开药, 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 若是心结不开,加重了病情,到时候,那就是神仙也不灵了。 秋纭和卉儿两个对视一眼后, 默然不语。 送了大夫出去后,已经憋了几天的卉儿终于忍不住唠唠叨叨开了,这下可好,小姐病成了这样,姑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秋纭你说说,那天小姐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眼巴巴的指望着她能来,可是,可是那天一直等到起更了都没见人,姑爷既然不肯见小姐,那也该来说句话不是,咱们守在那里一天不算什么,可这不是存心逼小姐伤心吗? 秋纭面无表情进了里屋,放下了床帐又走出来,卉儿,去叫人舀些热水备着,等会小姐醒了还要吃药。 哎哎哎,我说秋纭,你怎么就不急呢,我刚刚说的难道不对?不说这次吧,啊,就以前,姑爷假冒那容少爷骗了小姐不说,后来还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又伤透了小姐的心。你也瞧见了,这都大半年了,小姐为了姑爷,几乎一天都不曾好过,现在更好,不过见了一面,就把人弄成了病,你说,你说小姐这是何苦呢。 秋纭心情也不好,你嚷嚷什么,咱们能有什么法儿,现在说这个还能有用?你要有本事,你去找到那人说去。 哼,说就说,以后要是能见着她,我还敢骂人呢。她人有什么好,辜负了小姐的心,那她就是星宿下凡的都不成。 秋纭被她念叨的心烦意乱,好不好的,也轮不上你说了算,现在小姐这样,咱们谁也劝解不了,除了多用心伺候着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刚刚出去的时候,老爷正打发人过来问呢,我一天到晚没个停歇,等会儿,我还要去前院回话,有你这怄气的工夫,还不如去厨房多熬会药呢。 秦仲崑这几天也是寝食难安。除了早晚过来东院看视一遍外,一天至少也要叫人过来四五趟。 我,我这不是担心小姐嘛,你刚刚也听大夫说了,要是病情不好,指不定以后会怎么样呢!卉儿委屈道。 秋纭道:行了,眼下咱们好好把小姐服侍好就好,还有啊,安嬷嬷那里,你也要长点心,她老人家要问什么,能瞒着的就瞒着,要是实在瞒不住,你也往轻易里说,唉!这一天天的,可别再弄出别的事来了。 哦,知道了。 秋纭抽空去了一趟前院,也不敢瞒着什么,除了大夫的话外,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她都原原本本禀告了老爷。她现在也毫无主意,要是秦玉甄万一有个什么,她一个丫鬟就是填上命也担待不起。 何管家也在,秦仲崑黑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这些话,你怎么之前不说? 秋纭站在地下忐忑不安,老爷,不是我不说,而是,而是 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这事只要秦玉甄吩咐过,那这些丫鬟小厮必定不敢乱说话。 真是现世孽障。秦仲崑痛心疾首,何义,你看看,这事该怎么了藤才好?弯弯绕绕这么长时间,怎么还牵扯不清? 何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万事不由人计较,老爷,这婚姻之事也讲究个两情相悦,既然小姐心上有人,咱们也不能逼着她另嫁他人,否则 我就知道,除了那个人,她心里就没打算接纳别人,也罢了,这事情也急不来,等她好了以后,再做打算吧 秋纭低首不语,有些事情,她比别人再清楚不过了,她现在隐隐有些担心,就是怕小姐自己挽不过来,病情难好。 事实上,秋纭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 时间一天天过去,本以为病情能够好转的秦大小姐却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起色。药虽然没少喝,可病却一直不退。 才几天工夫下来,终日卧病于床的秦玉甄就一天比一天病重起来。她手脚冰凉,饮食怠进。就算那些医理再精的大夫怎么开药诊治都已经压不住病势。到了初十边,秦大小姐已经病的是药石无用,七魄悠悠,三魂荡荡,眼见着就要魂归西天去了。 东院正房里间。 安嬷嬷拿着手杖坐在床沿边上,秋纭再一旁喊着:小姐,小姐,你醒醒。 唤了她好一阵后,秦玉甄才悠悠转醒过来。 安嬷嬷颤巍巍问道:玉甄,你,你可好点了。 嬷嬷。病色恹恹的秦玉甄开口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你好生歇着,还早呢,安嬷嬷拿手揉着眼睛轻声说道:别的你也别挂念,咱们好好的把病养好。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若是一倒下来,那比草木还要脆弱许多。 秦玉甄一脸腊白,连喘口气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嬷嬷。 我疼。 这话听的安嬷嬷是心碎肠断悲不自胜,一双眼睛霎时就流出泪来:嬷嬷知道,好玉甄,等会喝了药就会好的,喝了药,咱们就不疼了,等你好了后,咱们再商量一个万全的打算,啊 一旁的秋纭也生生被逼出眼泪,小姐,咱们喝点药好不好?再这么下去,我,我 秋纭说到后面已经是哽咽难言,小姐,你光念着姑爷,你也该想想老爷,想想我们呐! 贇州城里生意最为兴隆的赌行鸿升馆从来不会缺少客人,不管是三伏盛夏,还是数九寒冬,这里都是宾客满座。 这天午时才过,打街角那边就晃晃悠悠走来了一个人。 进了鸿升馆后,一些熟识的人便喊道:哟,葛少爷,你又来了! 葛五满脸是笑,几位好,几位好。 葛五打着招呼,一边往楼上上去。才走到一半呢,就见几个眼生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葛少爷,请借一步说话。 你们? 我们是秦老爷派来的,只是想问葛少爷几句话。 葛少爷,你可知道容少爷现在在哪里?我们老爷有事要找她,若是葛少爷告知了我们容少爷再哪里,我们将感激不尽。 我,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我都好些天没见着她了。这位兄台,你去转告秦老爷,这事我真帮不上忙。 葛少爷,我们也不容易,你要是帮了我们这个忙,以后咱们老爷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位兄台,我确实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我葛五又不傻,我要是知道她的下落,我还有必要瞒着你们干嘛? 自从那天从城西分别之后,葛五真的对陈青醁的行踪一无所知。 那张假的通关文书还在我家呢,那容少爷都已经知道了我在骗她,她怎么还会再来找我。 葛少爷,你可要想好了,要是你知道那容少爷的下落却隐而不说 真的真的。葛五指天指地发誓道:要是我葛五有半句假话,就叫我不得好死! 来人对视了几眼后,拱手道:葛少爷,打扰了。 这年冬天冷的早,不过才十月中旬,那数九寒霜就铺天盖地的降了下来。每每一到下午,那天空就会变得越发阴沉起来,弄的人总以为药下起雨雪来。 贇州城里靠近西城门的一间客栈里,几个围在一起吃饭的客人不时闲话着。 离这张桌子不远的地方,正坐着一个头戴笠儿,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年轻人。这人面前摆着两碟菜,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酒菜。 瞧瞧今年这天,要是再刮上两天大北风,指不定就会起大雪。 谁知道呢,要是今年冬天太冷,我看肯定得冻病不少人。 现在是太平年月,只要没病没灾,老百姓的日子便可以过的下去。 就说是呢,不要说普通人家了,咱们贇州城里那秦老爷秦家千金不也照样病的要死了么? 诶,怎么说怎么说?那秦家小姐前段时间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 你才知道啊,都半个多月了,听说秦小姐那次去了南城一个什么地方等人还是怎么着,反正,自那天后就开始一病不起,到如今,那是病的人事都不知了。 这么严重?那秦小姐长的如花似玉的,要是真死了,倒也可惜了。 那能有什么办法,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唉!那秦小姐料是没指望了,这贇州城里最好的大夫已经是请过几拨了,可是都没用。反正现在那秦小姐不过是挨日子罢了,过一天是一天,听说,这秦家啊,已经连后事都备下了 那边留着胡子的年轻人把杯子剩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沉声喊道:小二,结账! 第59章 再相见 秦府这几天满府愁云惨雾, 秦仲崑悲伤焦急, 人瘦去了一圈不说, 不过几日光景, 他那鬓边的白发就多出了不少。 分卷(42) 秦仲崑刚刚从房中出来,没走上几步,背一佝, 人便无力在廊下长凳上坐了下来。 何义忙上前去,老爷? 秦仲崑摇摇手, 无事。 这边卉儿扶着安嬷嬷出来,一出门口, 安嬷嬷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昨儿还好一些的, 今天这病怎么就反复了? 安嬷嬷这些天过来一趟哭一趟, 大家除了担心秦玉甄的病情,又要忧心这老太太不要伤心过度哭的老病犯了。 何义只好上前劝解道:嬷嬷, 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先保重身体要紧, 小姐这病,或许挺一挺就过去了。 先扶嬷嬷回去。秦老爷抬起头吩咐道。 何义朝几个丫鬟挥挥手, 好生扶着去。 安嬷嬷擦着眼睛, 哽咽不止,老天爷,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你要是把她病死了, 我也不活了。 秦仲崑低首沉默着,该想的法子,他也想过了,要是玉甄命该如此,那就真没奈何了。他无力的靠着柱子,语气悲痛:想我秦家也算慈善宽厚之家,断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犯歹之事。神在心中,人心为神,玉甄也从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不应该是这种结局。天佑善人,我秦仲崑如今别无他求,只求老天爷凡事慈悲一些,看在我一世积福行善的份上发发怜悯,救我儿性命一回。 何义心里还有别的事,可现在老爷这个伤心的样子,他几次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秦家堂少爷秦天望自打进了监牢后,老爷便已和他恩断义绝了。秦天望为出监牢整尽了家财打点那些衙门中人,虽然最终出得狱来,但人早已成了丧家之犬一般落魄不堪,一天到晚,除了喝酒到处骂人外已经一无是处。大约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他常常怂恿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来秦府门口索要钱财,若是要不到银子,那女人便会倒在地上乱哭乱滚吵闹撒泼闹的尽人皆知。虽说老爷曾经吩咐过不理不睬,可毕竟堂少爷还是秦家人,来软的不行硬的更不行。所以那女人每次一来,何义便会烦不胜烦。 唉!人到这一步了,真是什么怪象都做的出来。今年这多事之秋,家宅不宁,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仲冬时节,冬至还没有到来,今年第一场雪便毫无声息在夜里落下。早起的时候,那些四散而蔓延交错的树杈上便铺满了薄薄一层细雪。 秦玉甄上午昏昏沉沉醒来一阵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守着她的秋纭和卉儿束手无策,秦玉甄除了昨天强撑着吃过几口素面后,今天是已经是连药都不肯喝一口了。 刚一入夜,秦家的婆子早早把廊檐下的灯点着了,四周寂静,昏黄的灯光映着地上一层白雪,显得格外清冷。 卉儿从外面倒了一盅温水进来,秋纭起身在水里绞了块手帕,默默替秦玉甄擦着手脸。 秦玉甄这几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弄的轮流守夜的几个丫鬟担忧不已。 卉儿看着桌上冷掉的药愁眉不展,灶上还煨着一罐子汤药呢,这上次的药还没喝一口。 她拿着药碗走出了门,下了石阶后,她正要把汤药倒去花根底下,冷不防就看见有人从围墙上翻了下来,卉儿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句快来人啊还没喊出来,就看见来人走到了廊下的一盏灯光下。 她见鬼似的把眼睛睁得滚圆,姑,姑爷。 陈青醁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小姐呢? 在,在屋里。卉儿磕磕巴巴,在床上躺着。 房内隐隐有灯,陈青醁径直走上了石阶。 卉儿端着个药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秋纭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正要起身时就看见陈青醁走了进来。 一见是她,秋纭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姑爷,你,你终于来了。 陈青醁轻轻一点头,便转身走向了床边。 此时躺在床上的秦玉甄虚弱不堪,一头秀发凌乱的散在绣枕上。 昏昏沉沉中,她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恍惚无边的黑暗之中,那黑暗时而支离破碎,时而一片迷蒙,时而寂灭虚无。秦玉甄感觉身子如同一丝微尘飘飘荡荡沉浮于这杳冥之上,到处是混沌一片,阴雾笼罩。 陈青醁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秋纭看不见她的表情。良久之后,她才见陈青醁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秋纭叹了一口气,便掀开暖帘走了出去。 屋里剩下的两人,一个沉睡不醒,一个静若石雕。 屋角的香炉上袅袅依依,新换的白梅香香气淡而飘渺。坐在床边的陈青醁眉梢间虽是疲倦,但神情不改温和如水。烛火灯影里,她侧首静静地看着沉睡的秦玉甄。 才多久没见,秦玉甄脸上没一丝血气,她之前的气色全无,一缕芳魂杳杳,人早已经瘦的不成了样。 陈青醁压下心中抑制不住的痛苦,可以前的事却一幕幕在她脑子里闪过。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两人之后的相识相知,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缱绻柔情,那些怨恨哀愁,她们相识不过一年多的时光,可是,陈青醁此时却感觉两人走过了大半辈子。两人的爱恨情仇,全都深深刻在了她们心底。因为,这一世,她们的情再怎么深,也抵不过缘分浅薄。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她和秦玉甄,到底要修的多久才能有那百年花烛之情。 玉甄,若有来世,三生石畔,你可会等我? 你不是想见我吗?玉甄,你看看,我这不就来了吗? 玉甄 深陷混沌的秦玉甄似是从遥远的天边缓缓归来,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人生似梦,刚刚在梦里,她再无离愁别恨,再无怨恨和伤害,再无爱恨折磨。那些错错对对,恩恩怨怨,都已离她远去。没有心痛的过往,没有纠结的情怨。所以,她才一直不愿意醒来。 陈青醁见她睁开了眼睛,这才微微直起身,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秦玉甄躺在枕上,静静地望着陈青醁那双清亮的眼睛,烛光下,两人静默无言。 窗外的海棠花,开了,又落了。烛光摇曳中,秦玉甄目光流转,一念缘起,她把心错与了她,自从后,两人便注定了会坎坷。她们都是彼此命中的劫数,那些了不了的恩怨,断不了的念想,舍不下的情缘,都变成了她一生的牵挂。 秦玉甄全身无力,那身体里的病痛让她羸弱不堪,身躯终于倒下,她神情痴痴地伸出了手,慢慢贴上陈青醁的脸颊。 你果真好狠的心! 陈青醁看着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内敛淡然,她就这样清清浅浅地看着她,既不承认,也不辩解。 半垂的纱帐遮住了几丝灯光,半明半暗间,秦玉甄的手抚过她颊边微现的梨涡,世上唯有人心最狠,这么久了,你要是再不来,咱们就再无相见之期了。 玉甄。陈青醁开口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还不愿放手?玉甄,你这是何苦,你若放下,又何至于这么痛苦。 你是再聪明不过的,这些为什么,你心里难道就不知道?陈青醁,我只问你,你你放下了么? 陈青醁呼吸有些滞重,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只要她秦玉甄能放下这些痴念,她陈青醁就宁愿一世孤寂。 乌鸦怎配鸾凰对,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若是姻缘颠倒,那还怎么度完这一生。我甚至,甚至什么都不能给予你。玉甄,这天底下的好儿郎多不胜数,我,我不过一流浪的江湖女子,我何德何能能得你所爱。我怕自己会害了你,我怕会折了你的福,你算计一下,我能有什么能值得你这样?以后还有这么多年,你又该如何面对世人? 陈青醁半生沉浮坎坷,尝尽人间辛酸,她不想秦玉甄受那种非议磨难。两人这一世,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葬,她又何必误了她的终身。 这世事茫茫,一辈子又能有多长?你问我想要什么。秦玉甄冰冷的手抚上她的眉眼,这天底下的英雄好汉纵然再多,那也该我自行情愿才是,陈青醁,我不是那鸾凰,你也不是那乌鸦。我只想要两心相悦,只想要那朝朝暮暮。你要我算计什么?算计我们天涯陌路再也不见?还是算计我们天人永隔你独留尘世日复一日?陈青醁,你告诉我,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我算计什么? 你说会折了我的福,你怕害了我,可是,现在你何曾不是在要我的命!陈青醁,你若是还不明白,这天长地久,我便留你一人去过罢。 第60章 那你可要等着了 陈青醁, 你今天其实大可不必来, 你放心, 就是我死了, 我也不会怪你,若是要怪,就怪我鬼迷心窍吧。这一切付出都是我一场心甘情愿, 又如何怨得了别人。 秦玉甄语气冰冷,说话间已经喘了好几口气。 玉甄。 你别这样说, 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来招你。其实, 早在我救你那一回陈青醁停了半天才道:其实, 那时我对你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 我心里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我的情。 她垂下眼眸, 一重日月、一重乾坤,天地阴阳循环往复。无极生有极, 有极生阴阳,阴阳□□, 本就是天地之道。 可她们这又算什么? 玉甄。陈青醁伸出手,将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握住。秦玉甄的手冰凉透骨, 她强撑着说了这一番话, 早已气力不支,她的手腕无力垂在陈青醁手心里。 玉甄,对不起。 陈青醁心里万千的话,最后却只说了这一句。 小姐 卉儿一手打起帘子, 一手端着碗汤药进来。 她见陈青醁手里还握着她家小姐的手腕,便低了头慢慢蹭到了桌子旁,小姐,该喝药了。 你都好几天没喝药了,这药刚刚好 她觉得很不好意思,秋纭这死丫头,自己不来送药,却偏偏支使自己进来。端着碗,卉儿只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先出去。秦玉甄说完后,又低低地喘了一口气,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人的一句对不起。 卉儿心里有些着急,眼睛有意无意往陈青醁身上瞧上几眼,心里嘀咕道:秋纭不是说姑爷一来小姐就会喝药么?怎么小姐还这样? 小姐,咱们还是先喝药吧,要不一会又该凉了。 卉儿不甘心就走,又站着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她家小姐开口。于是她哀哀怨怨地瞥了一眼陈青醁,默默地端着碗走出了屋子。 卉儿走后,屋里便剩了相对无言的两人。 陈青醁心生悲感,玉甄,你又何必这样糟蹋自己身子,你这样,我又于心何忍。 我死不死与你何干?陈青醁,我告诉你说吧,我秦玉甄就是做了那黄泉路上的阴鬼,那也是自作自受,你犯不上在这里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 陈青醁定定望着眼前那一片虚空,窗外霜寒月落,隔着影影绰绰的烛光,她心中更显悲凉,玉甄,那黄泉路上太阴森黑暗,那去往阴司地府的河川也深不可测。你,你要是真去了,我又哪里放得下心。黄泉路上好作伴,不如,我陪着你一起去,咱们先去那往生桥,之后我会再陪你慢慢趟过三生池,等到 你!秦玉甄气的差点背过去,陈青醁,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那这,世上你还怕什么?你不是自信厉害吗?可你现在这算什么?是不是,真要我死了,你才愿意善罢甘休。 陈青醁苦涩一笑,她陈青醁本就孤身一似无巢燕,身微命薄,就是死,就是死后再下那十八层地狱,下那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不翻身的血池狱、阿鼻狱和秤杆狱也可以毫无怨言。可是她却害怕世人加在秦玉甄身上的闲言碎语,害怕她以后的那些艰难,害怕自己这罪因连累她遭受阴司地狱报应。 玉甄,不要再说那个字了好不好。人生一世,咱们先好好活着,今生无缘,来生咱们便做一双比翼双飞无拘无束的珠鸟,咱们相伴相生,永不分离。 来生?秦玉甄嘴边浮现一丝冷笑,你这一世都不明白,却为什么去指望下一世?陈青醁,你待我如此狠心,若是真有下辈子,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永远都不想! 陈青醁眼神一黯,垂下了眼帘。 秦玉甄躺在床上心淤气滞,眼睛发涩,话也说的有气无力,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从今往回,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一刀两断,谁也欠不着谁 秦玉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陈青醁慢慢站起了身。不过才站了一会,便默默转身走出了屋门。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寒风,那风低低的穿过夜空,刮着窗户纸飒飒作响。 那人就这样走了,独留下一室的凄寂,到最后,她竟然连句临别的话都没有,此景同此情,令秦玉甄一时悲从中来。原来这人竟是如此负心薄情之人。她心头一片冰凉,眼中瞬间便搁满了泪水。 里屋中的人无比难过伤心,外间几个丫鬟突然见陈青醁走了出来,顿时都怔住了。 陈青醁环顾了一下四周,径直走到炭盆边,旁边小桌上有个现成的药碗,她伸手提起煨在炭上的药罐,自顾自就着药碗慢慢倒了一碗汤药。 卉儿忍不住张嘴正要过去说些什么,被一旁的秋纭一把给抓住了,她给了卉儿一个眼神摇摇头。 陈青醁倒好了药,无视几个丫鬟错愕的目光,放好罐子,然后伸出手一圈圈挽好了袖子。 几个丫鬟看着她挽好袖子后端起药碗,一言不发撩起帘子又走进了里屋。 卉儿傻傻地转过头对秋纭说:这些活难道不是咱们做的么? 秋纭忍无可忍的在她额上戳了一下,你,你就笨死算了。可别叫我再看到你这傻子样。 陈青醁端着药,等走到床边时,才发现偏过头来幽怨哀伤瞪向自己的秦大小姐。 陈青醁一顿,便在桌上放下了碗。 分卷(43) 玉甄,既然你下辈子不愿见我,那咱们这一世便好好的。毕竟是我招你在前,若是他日将堕入三途,那么这所有的罪业和轮回报应就该让我一人承担。她眼中目光闪过一丝温柔,口中却淡淡说道。 秦玉甄有些恨恨地看着她。 陈青醁心中平静,她动了动嘴角,一边脸上现出了浅浅的酒窝,既然这样,那咱们便试看天命吧,你,你若想怎么样,咱们便怎么样。 这药温的刚刚好。陈青醁道:来,我扶你起来,咱们把药喝了。 秦玉甄一双杏眼依然瞪着她。她全身虚弱,也没心思再说多少话出来了。 陈青醁把帐子重新挂了挂,然后弯下腰来,我把枕头给你垫高些,你也好靠着些。 她伸手绕过秦玉甄的脖子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正要腾出一只手来垫高绣枕,却冷不防自己脖子根上传来一阵疼痛。 秦玉甄的头靠在她肩上,既然就势,她一张嘴便咬在了陈青醁的脖子上,像是积蓄了所有的恨,她的牙齿紧紧咬着陈青醁不放。 玉甄? 其实这点疼痛对于陈青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秦玉甄病了这么久,体虚气弱,便是她用尽全力也没多大气力。 陈青醁收回手,静静地等着她松口。 陈青醁一只手扶着她的腰,秦玉甄微微温热的唇贴在她肌肤上,一头凌乱的头发缠在了她的身上。 久久之后,终于气力全无的秦玉甄才慢慢松开了嘴唇。 此时两人姿势亲密无间,秦玉甄软软地伏在她身上,已经虚弱到极点。 玉甄。陈青醁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将她轻轻放下,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你若是要恨我,等你病好了,你想怎么报仇都可以。你看,这样可好? 秦玉甄孱弱不堪,脸色苍白如雪,她躺在枕衾上,半垂的目光依旧粘在陈青醁脖子那发红的一块上。 是么?陈青醁,那你可要等着了。 陈青醁手上一顿,她将被子拢好后才把药端了过来,只是,咱们要先喝药,这样你病才能好的起来。 第61章 你刚刚去哪了,这么久? 屋中散发着一股清苦药香, 陈青醁坐在床沿边上, 一手握住勺柄舀了一勺汤药, 吹了吹, 便侧过身小心送到秦玉甄的嘴边。 这药味苦了点,不过温的刚刚好,你慢点喝。 秦玉甄靠在枕上, 见她这般殷勤,一双清冷的眼睛终于泛起了浅浅涟漪, 她张开唇,就着勺子缓缓将药含入了口中。 陈青醁一手执勺一手端着碗, 看着那黢黑的药汤一点一点的进了她的唇齿间。 她低头, 拿勺子在碗里搅了一圈, 然后一口一口喂着秦玉甄。 这药确实苦涩, 大概是长久没吃东西脾胃不适的缘故,秦玉甄蹙眉忍着苦味咽下了几口后, 生生被那苦涩逼的一双眼皆是濛濛烟水色。才喝了半碗后,她就怎么也不肯喝了。陈青醁无法, 哄着她又喝了两口,这才放下了碗。 她起身倒了碗水, 待秦玉甄漱完口后, 便慢慢扶她躺下,你先好好歇着。 她神情温柔,伸手拢了拢秦玉甄的头发,你放心, 我就在这里。 秦玉甄躺在软枕上,神思疲惫,她看几眼陈青醁,没多久,便阖了眼帘沉沉睡了过去。 外面风凛冽冰冷,夜色深沉如墨,那风从树石间呼啸着穿过后打在窗上沙沙响,屋内暖香氤氲,陈青醁静静地看着被下的人。兜兜转转,自己究竟还是放不下她。这一夜,十年,或是一辈子,岁月那么长,她会不会像这样一直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到老。 亥时正的时候,秋纭打了帘子进来,她见秦玉甄已经睡着,便轻轻地揭了火盆上的铜盖重新添了几块炭。 姑爷,你看,要不你去歇着吧 这里我守着就行。陈青醁轻声道: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哦。秋纭应了一声,端着那剩的半碗药退了出去。 床上的秦玉甄憔悴疲倦,她呼吸轻轻浅浅,四周一片寂静,陈青醁坐在床边,就这样一直守到了孤灯半灭。 这天晚上东院的丫鬟婆子知道了姑爷重新回到了秦府,到第二天一早时,这姑爷在大小姐闺房守了一夜的事,几乎整个秦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晓了。 第二天辰时还没过,前院一个通事小厮就恭恭敬敬侯在东院门外了。 秋纭早上打廊下一过,那小厮便赶着上来道:秋纭姑娘,姑爷可起了?老爷叫我来请姑爷去一趟。 秋纭昨晚后半夜在外间侯了半宿,这会儿精神很是不济,我知道了,我一会就去告诉姑爷。 她说完后,便叫住一个小丫头,你们谁去南院了,姑爷的衣裳怎么还没取来? 秋纭姐姐,卉儿去了,想来应该快了。 秦府依旧还是之前那样,曲廊华堂,亭榭廊槛,宛转其间,除了路边新种了一些四季花草外,其余的并没有多大变化。 陈青醁出了东院门,顺着一条白石路前往前院。熟门熟路的上了曲廊,走过一道拱门,没费多久时间就到了前院的正厅。 前院这边清幽静谧,秦仲崑焦灼在房内踱着步,身为人父,他这段时间心力憔悴,整个人看上去已苍老了许多。 陈青醁进了正厅,依旧一惯的从容道:秦老爷。 秦仲崑转过身,秦老爷? 是了,这人不是那容醴,那声世伯她也不可能再叫,秦仲崑的目光恢复了平静,你来了,坐。 陈青醁拱手道:秦老爷,先容我说声抱歉,之前在贵府多有叨扰,也,给秦老爷的声誉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损害。虽然一切的因缘起无常,有些事情我亦不由己,但我本身罪亦难免,实在是愧则有余。只是,一直以来,这都并非我本意,自我来江南后,素蒙秦老爷关照,相与一场,还望秦老爷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能够见谅一二。 秦仲崑摆摆手,沉声道:罢了,你话都说到这里了,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再提及也没必要。这天下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我也不是那执迷不化的人,以前之事一总不再追究。现在外面官差正在各处严行搜查,既然你这个时候还能来秦府,我想你也确实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 人生一世,生死最大。想他一个半世强人,自己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平时也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没想到这次为了眼前这人,差点连命都要搭进去。虽然这人也不是什么天上有世间无的人物,但是搁不住自家女儿愿意。要是这人不在,就怕她也活不得了。有些事情,他这个当爹的也毫无办法。两人既然断绝不了,那索性便由她去吧。 陈青醁拱手道:多谢秦老爷。 秦仲崑也不再故作狠心,玉甄的病,你也看到了她母亲去世的早,我自小是惯了她些,虽然她平素虽然傲性了点,可她并不是一个坏心之人,如今她病势不好,心气衰耗,药也不肯吃,我如今就是担心她再有个什么。既然你能劝着她,那不如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来,一来你可以好生劝她喝药。二来,你在这里,也免得她时时牵挂。 陈青醁想了想,道:秦老爷,我不过是一个避罪在逃的要犯,现在外面官兵正在到处排查,这样的话只怕不妥。 秦仲崑道:不妨,这事你也不用担心,我秦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但这贇州城里城外,我秦仲崑多少还能说得上一两句话。况且我刚刚叫何管家吩咐了下去,你在秦府之事,秦府任何人不得向外散布出去。那些人必不会向外面透露一字半句。只是,少不得要你在秦府委屈一段时间。玉甄身子虚弱,性子又拗。这事就算我向你相求 秦仲崑现在就怕节外生枝,要是这人在外逼不得已逃出这贇州城去,那这事只怕是难了了。 陈青醁出来前院正厅时已经是时辰已经过了巳时。 她沿着一座游廊一直往前走,过了西边一座跨院,脚步不由得就往南院去了。这里光景她依旧熟悉,路上一些丫鬟婆子见了她,忙笑着打招呼:姑爷,你回来了。 陈青醁微微点点头,便过去了。 南院前面那个大莲池里荷枝枯败,她在池边站了一会,便往院墙那边走去,院门是关着的,里面隐隐传来几个丫鬟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只听翠竹在里面喊道:那地上的叶子谁去扫去,你们都在干嘛呢? 翠竹姐姐翠竹姐姐!好容易姑爷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能见着啊?这都一天过去又多久了,姑爷怎么还没过来?这是桃儿的声音。 你急什么,早晚有你见的,小姐还病在床上呢,姑爷哪里就走的开,去,你去把那屋里再收拾一下。 我这不是高兴么。 你啊,一时高兴,也就不管有人没人了,咱们把院里的事做好,别姑爷回来了还嫌你手脚不勤快。 才不会呢,咱们姑爷斯文良善,平时连句重话也不会对我说的。 世事无常,可但凡天下的有情有理的事物,都叫人心存感念。陈青醁嘴边不由露出一丝笑,转身离去。 东院的几个丫鬟正站在院门口,卉儿一见她进院门,连个招呼都没打立马就跑去了里面。 陈青醁进来时,秦玉甄已经醒了,她洗漱完重新添换了衣裳,头发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她半躺在床头,许是昨晚睡了一觉的缘故,许是喝了半碗汤药的原因,她今天脸色虽然依病色未退,但看上去还算精神。 见陈青醁进来,她便抬头看了过来,两人眼神不过对视了一会,她便偏过了头,把眼睛看去了别处。 陈青醁轻轻抿了抿嘴,走去了床边。 卉儿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小姐今早吃了什么没有? 啊?哦卉儿才反应过来陈青醁在问她,小姐醒来后吃了半盏燕窝汤。 今早的药煎好了没有? 在厨房熬着呢,秋纭刚刚去,怕是快好了。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小姐,那,那我先出去了。卉儿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她刚刚是高兴过了头,这会儿终于也回过味来了。 陈青醁等她出去后,才走去床边坐下。 两人目光重新对视上。 你刚刚去哪了?这么久? 陈青醁:不过到处看了看,怕你还没醒。她柔声问道:今儿好些了没有? 这好不好的,哪有那么快。秦玉甄轻轻说了这句,眼睛又在她脸上绕了一遍。 你过来。 陈青醁看着她,慢慢挪了过去。 她一身深青色外衫,虽然素了点,但整个人宁静淡雅,眉清目秀,此时看起来,总有一种入骨的温柔。 秦玉甄目光有些痴痴的看着她,可我刚刚一直在等你。 第62章 我也喜欢你 我知道。陈青醁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我不会不辞而别的。 秦玉甄垂下目光, 无妨, 就算你走了, 我也会等你。 等你在人间,也等你在黄泉。 秦玉甄余下没有说完的话,陈青醁却已听到了。 她心中悲恸, 正要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嬷嬷, 你怎么来了?杏儿,还不快来扶着嬷嬷。 秋纭丫头, 现在外面天儿阴着, 又冷, 你们屋里可要多添些炭, 小姐还病着,你们该多找几个得用的人来。 知道了, 嬷嬷。 小姐醒了没有?刚刚卉儿来跟我说姑爷回来了。人呢? 在里间和小姐说话呢。 陈青醁耳中听着,她收回目光, 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站了起来。 丫鬟打起了两边帘子, 安嬷嬷跟着就进来了。 玉甄。 姑爷, 你可回来了。安嬷嬷一见陈青醁,一时喜得满脸皱褶都挤到了一块,她走过来一手拉过了陈青醁,玉甄, 你看,这回姑爷回来,肯定不会再走了,姑爷,你说是不是? 陈青醁只得点点头,对。 一段时间没见,安嬷嬷整个人又佝偻了不少,这人年纪一大,只要经点事,好像就老的特别快。 躺在床上的秦大小姐此时不满了:嬷嬷,外边这么冷,你也不在屋里不歇着,做什么这样劳神费力地跑来跑去。 我,我这不是过来瞧瞧姑爷吗? 安嬷嬷说着,又颤巍巍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你病着,先躺着养养神。今儿早上的药喝了没有? 还没。 安嬷嬷见她精神好了些,便放下心来。她拄着拐杖在床边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对着陈青醁唠叨开了:姑爷你是不知道,玉甄这丫头遭了这场病,可把人吓坏了,我这些天整宿整宿睡不着,生怕她有个好歹。 说到这里,安嬷嬷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只是,你不在,我们就是操心也不中用 安嬷嬷这话说的陈青醁羞愧不已,这事都是就因她而起的。 秦玉甄忍不住又开口了:你老人家少说几句不行?我还好好的,你在这里又伤心什么。 安嬷嬷道:你别打岔,我就跟姑爷说几句话。 前些日子咱们府里还请了僧道来替她保禳消灾祛病,现在她肯吃药了,那就可以望好了,姑爷,我知道她心里惦着你,要不然也不会病成这样。好事多磨,你也看在她这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以后,该多疼惜疼惜她。 分卷(44)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算算时间,陈青醁回到秦府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秦大小姐因为心气渐顺,情绪也好,这病情开始慢慢消退,早晚也能下地走动了。 仲冬天气,天气正是寒冷的时候。 初二这天自早到晚,天空上就密密布着灰暗的云层。这天晚上,天上开始刮起纷纷扬扬的细雪,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天地间已是一片莹白,地上已经下了一尺多厚的雪。 贇州城府衙三堂外,王恩正着急着忙朝这里赶来,上了台阶后正要进去时,他又往后退了步问门口的一个衙役:师爷在里面? 衙役摇摇头,没有,一早上就没见到人了。 王恩气急攻心,他很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三堂正堂里面,知府王大人颓然靠在桌旁,浑身上下早已没有了以前那种不怒自威的势派。 王恩跨进堂门,有些紧张地喊了声:爹。 王知府抬起头来,眼里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不长进的东西!都是你干的好事,现在上面要参了我的官,不但我,连你这辈子的前途都给毁了。 王知府越说越气,他气的顺手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孽障东西,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混账! 王恩赶紧缩头躲过了这一劫,他眼睛看了看桌上那封信函,低着头不敢应声。 今天早上贇州府府衙接到上宪行文,内中大概意思是京中几位监察御史大人联名参奏圣上,参贇州城府王盛王知府,贪墨国库钱粮,婪索属员,纵子为非杀人,参王盛名下师爷、家人皆鹰犬之徒,倚势害人。乞敕下法司严查严办,将王盛革职查办,一干人犯等,寘之典刑,以正国法! 王知府捶胸顿足,若不是你一意与人争斗,我又何败于此!何败于此! 其实当今官员贪墨成风,要是真查,谁也没有那么干净,所谓官官相护,只要不是得罪他人,谁也不会那样铁面冰心动不动就参奏别人,至于这纵子为非杀人,虽然这罪名很大,但若暗中操作好了,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 只是这回王大人显然是得罪了他人,要不然罪名也不会重至如此。王恩上回偷鸡不成蚀把米,人没害着,自己的人反被杀了一个,那人家属如今也向上递了供状,人证物证俱有。再加上那些监察御史个个一副铁面无私誓不罢休的样子,弄的王大人京中一干相好的同年都不敢出来照应。 而那个常常出谋划策的师爷见王家大势不妙,一大早就卷了铺盖跑的无影无踪去了。 上宪行文以雷霆万钧之势火速撤除知府王大人的职衔,命其将公事查办清楚,即刻回京待审。 另外,周呈是本地正六品安抚使司副使,朝廷也已同时下文,令他升补贇州城知府一职。周大人鸿运当头官运亨通,平白无故就拣了个知府要缺。 陈青醁这段时间依旧像之前那样住在南院。其实最高兴的还是当属南院几个丫鬟,前些时候小姐还恨着姑爷时,她们这些曾经服侍姑爷的丫鬟自然不得府里的人待见。现在好了,姑爷一回来,她们在府里总算能抬起头了。 翠竹端着一盘蒸酥果进了门,小丫鬟桃儿立马迎了上去,我来我来。 翠竹左右看看,咦,姑爷呢? 哦,姑爷出去了。 出去了?刚刚不是要尝这酥果么,怎么一会就出去了。 桃儿笑笑道:小姐刚刚打发了人来找姑爷,姑爷就走了。 哦。翠竹过去将盘子放下。 桃儿跟上来问道:翠竹姐姐,你说,咱们姑爷和小姐什么时候才正式成亲啊? 你个小丫头片子,好端端地问这个干嘛? 姑爷回来也这么久了,我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这喜事办完。 翠竹想了想,说:应该也快了,本来两人亲事就定好的,前边都过完礼了。如今,只等送妆过门就能正式拜堂的。 今天的北风依然很大,虽然下的雪不大,当陈青醁从南院走到东园时,经过长长的石板路,她身上已经落满了一身的雪花。 东院正房里间放着火盆,温暖如春。 病色已退不少的秦玉甄半躺在一个矮榻上,柔柔软软,虽无十分艳丽之色,却很有几分动人之处。 她见陈青醁从门口进来,便偏过脸垂下目光,卉儿,再加些新炭和松柏香。卉儿应下,出去了。 秋纭搬来一个绣墩在榻前,陈青醁便在秦玉甄对面坐下。 今天好些了没有?陈青醁问道。她这些天每天早晚都要过来,昨天晚上因为有事耽搁了半个时辰,这秦大小姐便见机使性子不肯吃药了。 秦玉甄抬眼,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她耳朵上,这一路过来风大,陈青醁露在外面两只耳朵尖被风吹的通红,衬着那一片白皙的肌肤,倒更显的玲珑可爱。 秦玉甄移开眼光,放轻了声音道:这么冷的天,病情没加重便罢了,还能指望好多少。 她病中纤弱,以往那种娇惯傲气的性子已消退了许多。她娴静虚弱地躺在床上,下巴尖尖,连带着说话的中气都不足,陈青醁不由心生怜爱,她自忖亏欠她太多,自己虽然不忍那样离去,可到最后,依旧还是踌躇到她病到无可如何才肯过来,现在想想,要是自己不来,她不知该带着多大的恨才能离开这个世界。想到这里,她心下一软,那目光便更温和起来。 玉甄 秦玉甄见她这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渐渐的,她的一颗心都乱了起来。 你看什么?秦大小姐语气平稳,话间却带出了一些含羞之意。 陈青醁老实说道:没看什么,就是看你。 听到这句话的秦玉甄脸上不由泛出了薄薄一层绯红,她偏过头去,我现在这样子能有什么看的她今天没有画眉,头发也没绾好,早知道,应该还搽些胭脂的。 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 陈青醁想到这里笑了笑,说:有句古话你可听过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 秦玉甄一下子也想到了,她嗔了陈青醁一眼,假装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青醁眼中不由带出笑,这句情之所钟,虽丑不嫌,我想确实很有道理。 你!秦玉甄没想到她说的是这句,她眼波一横,什么虽丑不嫌,谁又丑了? 秋纭在旁听的很不好意思,这两人分明就在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她低下头,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一个借口,小姐,那松柏香我先前收着呢,我先出去瞧瞧去。 说完也不等秦玉甄说话便赶紧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她们两个人,秦玉甄动了一下身子,躺的久了,她已一身酸软。 陈青醁像往常一样替她把那双红绸儿鞋拿出来,她收起了笑意,正经道:玉甄,你可听见前面那句了? 情之所钟。 秦玉甄当然听见了。 她还知道她对自己这份感情从何时开始,从何时慢慢加深的。 只是她这话撩人又直白,让秦玉甄一时心跳不已。 穿好鞋下了地,秦玉甄才说道:陈青醁,我也喜欢你。 两人对面站着,秦玉甄眼神脉脉温情,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在两人眼神中流淌,无声传递着两人的情愫。 看的久了,秦玉甄情不自禁便伸出纤长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耳尖,她此时的心仿佛风吹荷动,涟漪微漾,好像再漾开一些,就会融化开来。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的陈青醁能闻到她身上的缕缕幽香,玉齿珠唇,等秦玉甄稍微回过神来时,陈青醁已经低下头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两人都有些情难自禁,秦玉甄呼吸微乱,刚刚陈青醁的亲吻就像是吻在了自己心上,她此时心迷意乱,等陈青醁再次吻下来时,她已浑身软绵倒在了她的怀中,两人的唇终于贴在了一起,彼此缠绕中,她的唇被她含住,那温柔的吮吸让秦玉甄耐不住呻吟出声,她气喘不已,一双手不由就攀上了她的脖子,陈青醁在她唇间反复辗转,那吻悠长温柔,令她心醉神迷难以自拔 第63章 暗送秋波 秦玉甄脸色绯红, 面颊上了微醺的热意, 她一张红唇紧紧粘在陈青醁唇上, 陈青醁闭着眼, 感触着她的温柔。 其实这风月之事讲究的是无师自通,秦玉甄的唇柔软温热,亲了一会, 陈青醁忍不住就伸出了舌尖在她唇上轻轻舔舐,秦玉甄心中一颤, 情不自禁就张开了双唇,两人喘息渐渐急促, 她们舌尖甫一相触, 那脑海里顿时一片火树银花, 那满山遍野光彩绚烂的情花令人目眩神迷, 两人纠缠在一起,吻的难分难解, 谁也舍不得分开。 现在正是上午天气晴明的时候,东院里一片缠绵悱恻情意绵绵, 秦府前院却从远道来了几位客人。 正在房中对一些日常零用账的何管家见一个通事小厮进来禀告,何义问:什么事? 小厮道:连州林老爷派人前来拜访, 门上问老爷是否现在接见? 连州林老爷? 何义有些纳闷, 今年四月份小姐定亲宴时,林老爷才亲自来过贇州城一趟,眼下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个时候又派人来了。 他放下笔, 行了,你先出去。 小厮哦了一声,顿了顿又说道:何管家,外头那女人今天又来了,您看这事? 何义一时头大,那堂少爷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不露面,却常常指使这女人大着肚子三天两头往秦府跑。都是快要临产的人了,打不得骂不得。而且这女人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一撒起泼来,就没完没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我一会就来。何义要是不去,这事就别想了局。更何况,今天又有客人来,要是那女人不罢手,要真闹起来秦府的面上也不好看。 何义急匆匆去了一趟外书房后,又急急忙忙赶去了门房。 前面几个门役正围在一起,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叉着腰倚在门框上。 何管家。 何管家。几个人忙过来道。 何义点点头走了过去。 哟!何大管家,你倒摆架子的很,我在这里等你半天了也没见你来。说完那女人冷嗤一声,连半个主子都不是,摆这架子给谁瞧呢! 何义懒得和这女人计较,他上前问道:你今儿又来做什么?前几天不是说好给了你钱就不来闹了吗? 你也说是前几天了,你算算,现在哪样东西不要花钱,不说旁的,就是路边卖的馒头一个都要四个钱了。你给的那些银子,是能用一辈子还是怎么着?何义,这秦家家大业大,别说十两几十两了,我就是伸手要个几百几千两,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何义听的七窍生烟,这秦家银子就是再多,那也不是能随便乱散的,这女人常常死皮赖脸的来秦家讨银子,还真当自己是秦家少奶奶了。 我跟你说啊,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早就叫人轰你走了,你要再这样,我就真不客气了。 秦老爷早就下令不许理会秦天望这两人,这秦天望出监牢后日子过的是一天不如一天,甚至都到了晚上一碗油灯都点不起的地步了,他何义看在以前的情份上,自己都不知道贴了多少银子在里面了,可是这两人一直没完没了,简直就成了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唉哟哟!你敢动我一下试试。那女人一手托着肚子,一手差点就指到何义鼻子上来了,你何义算是老几,啊,你还真把自己当秦家主子了,我告诉你,这秦家的家产,将来指不定都是我肚里这孩子的,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说我这肚子里的还是老秦家的人,一家子骨肉,我还不信老爷子就真狠心不管!哼,到时候,要是我们回了秦家,我看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何义不由冷笑道:以后有没有好果子吃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你现在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来人,去拿棍子把这女人叉出去,以后,不要再给她近秦家大门一步! 是!几个门役齐声应到。他们几个看着女人不顺眼,早就想赶人了。 这女人一听他们来真的,顿时跳起来尖叫道:你,你们敢,我这孩子还是秦家人,你们,你们还敢反了天不成! 滚,再要站在这里,我们就要动手了。一个小厮从门房里举起根棍子过来,啪的一声敲到地上,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那女人顿时吓的退了几步,你们,你们且和我等着,我以后一定饶不了你们! 那小厮也不怕她,刚一作势举高了棍子,就把她吓得转身就跑,好,好,你们就给我等着,等着!那女人说完也不顾上再嚣张了,她双手抱着肚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狼狈地下了台阶。 何义站在大门处,等人走远了,这才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进去了。 仲冬过后,月底又接连下了两场大雪,秦府几个园里积了几寸的厚雪。一大早,几个园役就开始忙着打扫积雪了。 不过因为下大雪,陈青醁这两天也没出去,她呆在南院,而院里的丫鬟各司其职,依然照前样伺候。 下午的时候,天色放晴,雪已止住。翠竹从外面进屋时正看见陈青醁在屋里到处翻找着什么东西。 姑爷,翠竹忙问道:你在找什么?放着我来吧。 陈青醁这几天闷在屋里,除了几个丫头外,平时连个说话闲聊的人都没有。 我先前那些书籍哪去了?陈青醁从柜中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又丢下,就那些厚点有些旧的。 翠竹想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就那些翻开后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字的古书。 翠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姑爷爱看这些难懂的书。那些书都收在库房了,姑爷你若是现在要,我就给你去找来。她先前收拾屋子时嫌那些书又旧摆着也笨重,所以就给收到大箱子里去了。 分卷(45) 算了。陈青醁不过闲着无事,这么冷的天,出去一趟也不容易。 嗯,还真是陈青醁左看右看看了一圈,要想找到件打发时间的事做还真不容易。 翠竹见她无聊,便含笑着说道:姑爷,我刚刚就想和你说来着,今儿晚上老爷让你去前厅用饭。说完后,她才又补充道:小姐晚上也去的。 天刚擦黑的时候,秦府里里外外就已上灯了,晚饭就设在前院一个小厅。陈青醁到了的时候,秦大小姐就已经等在厅里了。 姑爷来了。 姑爷来了。 几个丫鬟见了她来,便忙请安道。 正在和老爷子说话的秦大小姐回过头来,她今天脸色好了许多,两人视线甫一交汇,秦玉甄便收回目光咬唇低下了头。自那回两人有过亲吻的事实后,每次见面,两人都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陈青醁平缓了下心情,走过去道:秦老爷。 秦仲崑伸伸手:你坐,今天有人送了一腿新鲜的麂子肉来,咱们正好尝尝鲜。 丫鬟们陆续摆上饭菜,那刚炖的肉汤才一摆上桌就鲜香四溢。 来,咱们俩先喝一杯,自从那回出了事后,咱们就没在一起喝过酒了。 秦老爷说道,语气间倒有几分感慨。 陈青醁看了一眼满桌珍馐,客气道:多承秦老爷厚爱,晚生先敬您一杯。 秦玉甄和她在下首对面坐着,陈青醁陪秦老爷喝完手里的酒,便抽空瞟了一眼对面的秦大小姐。 秦玉甄正拿着筷子细细品尝着一口米饭,她抬起头来,柳眉若黛秋水如丝,那目光落在陈青醁身上,就如一汪春水无声静流。 一旁秦老爷子开口说着:这麂子肉果然不错,你们都来尝尝看。 陈青醁只好偏过头笑笑,拿起了筷子。 这顿饭算是团圆饭,三个人难得这样坐在一起。吃到一半,秦玉甄想起了什么,她转头,吩咐了身后秋纭几句。 秋纭弯着腰,伸手接过一样东西后便慢慢走到了陈青醁的身边。 姑爷。 姑爷 秋纭轻声叫了陈青醁两句,然后把那东西递到她手上。 陈青醁低头一看,原来是秦玉甄带在身上的一张软绸帕。 这是秦大小姐给她等会擦嘴用的。 第64章 情意绵长 陈青醁伸手接过后放在手心里, 拿着筷子, 她便朝秦玉甄那边看了一眼。秦大小姐偏过头, 假装不知情伸手夹了一点子菜。 秦老爷关切地说道:甄儿, 你身子刚好,这麂子肉炖的烂,你可以多吃一点。 他言语殷殷, 一片老父心肠,自从秦玉甄病好了以后, 他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虽然眼角还残留了些憔悴, 但眉宇舒展, 神情也舒缓了不少。 谢谢爹。秦玉甄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爹, 你也多吃点。 秋纭舀了碗肉汤放在秦玉甄跟前,这父慈女孝, 席中气氛又温馨和睦,陈青醁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宽慰, 她收回目光,低头抿了一口酒。 这大冷的天气, 酒却是个好东西。陈青醁浅啜了一口后, 又忍不住喝了一口,她酒性一向不差,一杯暖胃两杯暖身,连饮几杯后, 对面的秦玉甄却忍不住了,她把筷子搁下,秋波一转,便向陈青醁望去,这酒小酌怡情,喝多了却伤身。 陈青醁见她一双眼睛盈盈盯着自己,便对着秦玉甄轻轻一笑,很是识趣地放下了杯子。 这两人情意绵长,一情一意往来顾盼间,倒把旁边的老爷子弄的很不自在。 三个人边吃边说些话,只是秦玉甄病情刚好,胃口总不是太好,不过吃了半碗饭菜一碗汤,便放了筷子。 秋纭端来了一盅温水,秦玉甄抬手拈指,沾水洗了手后,便静静陪在一边。 秦老爷不胜酒力,与陈青醁喝过两杯后便有些醉意了。 甄儿,等会吃过饭,你来我书房一趟,爹有话和你说。秦仲崑说道。 秦玉甄看了陈青醁一眼。 知道了,爹。 秦家内外共有几间书房,其中外书房最大,一般时候那些铺子的大掌柜进府回事或是月底盘账都是进外书房。若是秦府有贵宾来访或是秦家父女谈事一般便在前院内书房。 两边廊檐下挂着整整齐齐的灯笼,秦玉甄从游廊下来,便见一个常在内书房当差的小厮迎了上来,小姐,老爷已经在里面等了一会了。 嗯。秦玉甄上了石阶,等会叫人送姑爷回去。跟在后头的秋纭忙跟上去。这书房又分内外两间,秦玉甄进门后绕过一座屏风,便见她爹正坐在桌旁。 爹。 秦仲崑点点头,让她坐下,这才开口道:甄儿,前几天你林世伯派人来了这里一趟。 秦玉甄不语, 秦仲崑看了看她,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甄儿,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写的? 这张信封就是秦府常用的那种楮纸,秦玉甄甚至都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她的亲笔书缄。前些天连州来人的时候,她便猜到了。不过那时她还在病中,她爹也就没提。现在信都在这里了,父女两个不必明说,便都心知肚明了。 这信是你林世伯叫人带给我的,玉甄秦仲崑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自古穷不跟富斗,富不和官斗。你爹我虽然不忌怕这些当官的,可也一向不愿与他们结怨结仇。前些年那王家父子想仗势压人,你爹我费了不少心思才把事情圜转了过来,那王知府虽然官位不大,但他好歹还是皇帝家的官。如果事情能够宛转,咱们就不必走到这一步 连州林老爷子和秦仲崑是几十年的至交,秦家一有事,林家必不会袖手旁观。林老爷子虽然退闲在家,手里无权无职,不过他门生众多,光在朝中做官的三四品大员便有好几个,这次参奏王家父子的几个监察御史便正是林老爷子的几个门生。 父亲。秦玉甄黯然神伤,那王恩心狠手辣,要不是老天保佑,我现在大概连人都见不着了。 如今王家父子还在派人四处追捕她,我若不救她,难道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再次入狱不成? 秦仲崑见女儿伤心,便放缓语气道:这事我也一直在想办法,本来,我是想商议一个万全的打算,那王知府在任上不过一年半载罢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也没必要了。 也罢,你既然早有了打算,我也不再多说了。 对于女儿,秦仲崑总是慈和怜爱的,况且牵扯到这儿女情长之事,他一个做父亲的,也实难做的了主。 听说那周呈要升任本州知府,指日就要开印,他做了主事老爷,这事就好办了许多。 秦仲崑道:甄儿,你们二人毕竟还没正式拜堂成亲,这样下去总不是正礼,再等几天,我就叫人去周府,想来,我秦仲崑的薄面,他周呈多少还是会看的。 那周呈是营官出身,在此之前曾得过秦家不少好处,只要老爷子托情,那姓周的肯定会卖这个面子。 爹,谢谢你。 秦玉甄说完,却不由垂下了眼帘。陈青醁本来并无大罪,可她先在官衙门之中受了脊杖之刑,又在狱中关了几个多月后受苦行修了那么久的河道,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再背上一个逃犯的罪名。秦玉甄这段时间总是不由自主依恋着陈青醁,一方面是情不自禁的爱意。一方面却是患得患失担忧陈青醁会被逼的出走贇州城,那些官衙的人依旧在四处搜查,就是无半点意外,她都知道她绝不会以这逃犯的身份在秦府住上很久。陈青醁虽然性情淡泊,即使对她依顺,但在骨子里,陈青醁却不是一个能逆来顺受的人。她怕陈青醁离开她,怕自己空有柔情万万,那人却天涯远隔。多情自古伤离别,她现在,已百般不忍与她分离。 戌时二刻,秦玉甄出来书房,秋纭早领着几个小丫鬟提灯在廊下等着了。 小姐,这夜里冷,你先披上氅子。 秋纭替她披上氅子,秦玉甄自己伸手系好了带子,姑爷回去了? 秋纭道:回了,我就说小姐你不让等着,姑爷这才回去了。 这仲冬的夜晚,雪月交辉,可即便不再起风,那空中也带了丝丝寒意。一行人从这儿回东园,路过一个路口时,秦大小姐却停了下来,要是从这里往南,不过走上半里路便可以到南院。她立在路口站了好一阵,眼睫动了动,这才慢慢转身离去。 冬日冷在三九,虽然还没到隆冬,但天气却冷的不行。 离着西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片低矮的土墙院子,早上卯时才过,靠西北角落一个院里就有人走了出来。这人笼着手,顶着风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了下来。 这里临街摆着一个包子铺,早上刚做的好的包子热气腾腾。 唷,这位客人要不要来几个?一个打下手的伙计问道。 这人脸上不由抽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转头就走了。 真倒霉,一大早就遇上个穷鬼。 那穷鬼听见声音停下了脚步,要是以前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要是以前本少爷还能看这种东西一眼! 秦天望忿忿然呸了两声,他身上连个像样的外衫都没有,就穿了件破旧的袄子,现在这个样子,早没了先前那种阔少爷的派头,一身破衣,脚上鞋袜无根,整个人看上去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秦天望手中拮据,连坐个马车的钱也拿不出。他从城西沿城脚一路走到城南,一路上又冷又饿,要不是半道上从一户人家讨了碗热汤,他怕是会冻死在路上。 秦家正门两扇朱漆大门上的铜环依旧擦的光亮照人,旁边两个镇宅的狮子也依旧显得威武富贵。 秦天望蹲在秦府对面的一条街道边上,打量了半天,也没见大门打开。说来也奇怪,秦府除了不像往常那样大开正门外,连不时提着东西来探望秦大小姐病情的客人也都被好声拒之门外。反正这秦府里面,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景况。这外头都传秦家大小姐秦玉甄病的要死了,可这几天又几天过去了,这秦家却还不见办丧事,秦天望盯着秦府大门望眼欲穿,他在等着,他在等着秦府大门上挂上白幡。这秦玉甄要是不死,他就永无翻身之日,若是这秦玉甄死在哪天了,那他保准当天就能重回秦府,到那个时候,哼哼,他秦天望就贵盛了,保不定,那老爷子还要一把鼻涕求着他回秦府。 想到这里,秦天望心里就激动不已。他现在手里却一分银子也没有,他那姘头天天跟着他挨饿,天天指着他骂,要不是看在那女人要生的份上,他早两巴掌扇过去了。他饿着肚子,一直从早上蹲到晌午,蹲的两脚发麻,也依旧没见秦府有什么动静。 他奶奶的,我还怕你不死! 秦天望骂了一句,正要起身走的时候,却看见旁边那扇偏门里出来一个老婆子。 这婆子以前是在东院当差的,因为手脚不太干净,早年就被何义发配到后院做粗活。 这老婆子提着个竹筐子出了偏门,秦天望心里想了想,眼睛一转,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第65章 堂少爷 那婆子提着筐子, 才刚刚走到一条巷子口, 秦天望就赶上来了。 唷, 这, 这是堂少爷吧? 那婆子有些吃惊,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邋遢潦倒的人,还真是, 堂少爷,你, 你这是? 秦天望双眼无光满脸短髯,他拿手放在嘴边重重咳了一下后, 抬起下巴朝着秦府墙里问:你们小姐不是说病重了么?怎么, 还行不行了? 瞎说!那婆子一下提高了声音, 咱们小姐如今好着呢, 谁说不行了! 不是,现在这外头不是都说她病的无药可医?秦天望不信, 这人都一病几乎病死,怎么一转眼又好了。 堂少爷, 咱们小姐的病早好了,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 这外头的闲话,你听听也就罢了,那些个风言风语,又能有几句真正的。 你, 你说的就是真的?秦天望怔在那里差点喘不过气来。 那婆子道:千真万确,堂少爷,我骗你做什么,就前几天我还替东院熬过两回药,咱们大小姐不但病好了,指不定过些时候好事都要成了。 好事?什么好事?秦天望一听秦玉甄病好了就开始上火。 就是 说到这里,那婆子撇了撇嘴,把余下的话咽了下去,反正和你说了也没用,堂少爷,老身还有事要做,你先让让成吗? 秦天望心中一把无明业火顿时燃了起来,他眼睛一瞪,恶狠狠道:我叫你说你就说,她秦玉甄什么好事就要成了,那个什么狗屁新科举人不是早就退定了吗? 呃,这这婆子见秦天望暴躁起来,一时吓得瑟瑟乱抖,不是那个姓张的,是之前那个容少爷,也不是真的容少爷,我听东院的人说,好像,好像真实是姓陈的,哎呀,反正就是咱们府上以前那个姑爷 等等,你是说,是之前那个从京城里来的容醴容少爷,后来又被下了监牢的那个? 那婆子一拍大腿,可不正是,如今正住在咱们府上呢 哈!秦天望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他简直就不敢相信,那姓陈的怎么还敢回秦府? 堂少爷,你这话说的,那姑爷怎么就不能回秦府了,要不是姑爷回来的及时,咱们小姐只怕就不能够了,原先小姐和姑爷闹成那样,咱们还以为铁定不成了。谁知道,过了这么久,咱们小姐又回心转意了。自打姑爷回来后,那是日无一刻不陪在小姐身边,小姐的心情呢,也好了,药也肯吃了,病也慢慢好了。两人这般相亲相爱,堂少爷你说说,咱们秦府是不是好事要近了? 分卷(46) 是是是,好事,好事,这么一个可意的郎君,可不是好事。秦天望连连冷笑,我说呢,这人怎么就找不到,原来是在这里。 那婆子又想起来了什么,说:堂少爷,话我都和你说了,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出来的。 呵呵,你放心,要我不说也可以,不过,你还要替我做件事才行。 秦天望向她招招手,弯下腰小声说了几句。 啥?这可不行,我看何管家肯定不会通融,更何况我只是在后院做粗活的,你要见老爷,我,我也办不到啊。那婆子一脸惊慌说道。 秦天望撇着嘴笑笑,通不通融不用你管,你那后院不是有个角门么,到时候,你就给我把门开了就成。 那婆子无奈,想了想只好答应下来,那成,到时候你一定别和人说啊! 那是那是,走吧走吧。 秦天望不耐烦挥手叫这婆子赶紧走。 呵呵,秦玉甄啊秦玉甄,你倒是痴心,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秦天望按耐不住心里的兴奋,一双又小又圆的眼睛差点放出光来。老天助我,秦玉甄你且给我等着,我要是进了秦府,就叫你了不得。 哼哼,到时候,那秦老爷子知道自己女儿和那姓陈的竟是虚凰假凤,啧啧,一想到那场景,秦天望一张嘴就笑得合都合不拢。所谓乐极生灾,秦天望高兴地过了头,没留神上面阁楼有人吱呀一声开了窗,紧跟着,一盆冷水照着他头顶上呼啦一下倒了下来,湿淋淋的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秦天望瞪大眼打了个冷战,几乎不曾一下撅了过去。 谁?谁他妈的眼睛瞎啊,啊~没看到人在下面啊!秦天望狼狈不堪,他硬着头扯开嗓子骂了两句后,已冷的两脚抖个不停站都站不稳了,见没人应,秦少爷的脸气的简直比冬瓜还青了,有胆的就出来啊,看我不打你一个死! 他奶奶的,真冷死我了! 过了十九后,天气愈发寒冷,早上天色晦暗,上午连着下了一些雨雪后天气更显阴沉,风雪交加,寒湿入骨。 秦府东园里,除了左右厢房,连着两边耳房都烧了炭盆。 陈青醁这些天每天都要来东院一趟,无论早晚。 姑爷,你来了。 屋子里头温暖如春,秦玉甄靠在妆台前的椅上,这个时候,她刚刚吃过药,洗脸卸妆,再等不久就要歇下了。 屋里就秋纭一个丫鬟,她停下手道:我去叫人进来倒茶。 陈青醁在门边站着,也不进来。她和秦玉甄,一个站一个坐,隔着屋里的一张金丝檀木圆桌,两人在镜中远远对望着。 你去做什么了?这么晚还过来?秦玉甄镜中的一双明眸缱绻含情,这些话更是问的温柔似水。 陈青醁道:没什么,就跟何管家说了一回话,要不然,我也早过来了。 两个人见面,要说的话很多,可只要两人独处一室,有意无意中她们就会想起那次的亲吻,初尝情滋味,两人各自心中总是涟漪微漾,羞涩不已。 秋纭还没进来,秦大小姐卸了耳环,头上的几支珠钗却还没取下来。 陈青醁站了一会,一步步走了过来。 镜中的两人,一个花容月貌,秉倾城之姿,一个样貌清秀标致,温润似玉。 陈青醁站在秦玉甄身后,伸出手,慢慢取下她头上一支玉簪,她的手掠过她的耳边雪白的一片肌肤,轻轻撩起一丝她散落的头发,镜中两人四目相对,神气相依间,总有一种难言的销魂蚀骨。 第66章 你再吻我 进来倒茶的是卉儿, 这丫头一进来就瞪大眼睛打量着两人。 这个时候的陈青醁柔情款款, 手里还捏着一把素白的象牙梳子, 秦玉甄懒懒地靠在她身前, 一把青丝散在了肩上。 卉儿本能的张了张嘴巴,不过好在这丫头还算不笨,最终什么都没说, 倒了茶就默默退出去了。 等卉儿出去,陈青醁才转过头来, 此时镜中的秦玉甄笑靥如花,一双眼睛水漾动人。 你笑什么? 秦玉甄笑, 我知道那丫头刚刚想问什么。 什么? 陈青醁一下一下将她轻垂的发丝梳好。 秦玉甄抿嘴一笑, 转过身, 她大概想问, 姑爷你是不是还会替姑娘家绾头发。 陈青醁手上一顿,那可真问对人了。她微微一笑, 脸上浮出一对浅浅的梨窝,我不但会替人绾头发, 会画眉、还会替人搽胭脂。秦小姐,你若不信, 哪天倒可以试试。 她语气轻柔, 那种暖味的旎旖轻缠慢绕,暧昧或又狎昵,秦玉甄看着镜中的陈青醁,被她撩的心狠狠颤悠了一下。 是么?那我倒想见识一下了, 知道你别的本事不低,就是不知道在这上面在不在行了? 陈青醁笑的见牙不见眼,秦小姐既然这么说,到时候不现一手倒是不行了。 秦玉甄被她的笑搅得有些心猿意马,连带着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那我可要等着了。秦玉甄的目光一直望着陈青醁。 陈青醁替她梳好头,弯下腰将梳子放去妆台时,却被秦玉甄伸手勾住了衣领,随即,那双尖尖玉手便缠在了她的脖子上,似是绕在树上的藤蔓,温情柔软,不离不弃。秦玉甄只觉得眼前这人天生就是自己的,她是如此爱着她,爱恋执着,她只想这样永远缠住她。 陈青醁微笑着看她,所谓熟能生巧,有过上一次的亲昵,她这次自然也不再生疏。一切理所当然,她低下头在她唇间反复辗转,两人心神陶醉难分难舍。一直到秦玉甄快要喘不上气来时,陈青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 玉甄。 陈青醁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我之前在梦里就这样亲过你。 她说的真挚:几次三番,几次三番都想这样亲你。 此时秦玉甄被她亲的娇喘不已,连说话都带了丝丝柔媚。 可是真的? 灯光菩萨在上,我说的句句是实。 是么?秦玉甄嫣然一笑,点绛的红唇微微一启,那,你再吻我! ************************************ 算算时间,陈青醁在秦府时间也有近一月了,俗话说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要藏也藏不住。 这天一大早,天光微熹,秦府门房管门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开正门呢,就有人大喊大叫把门一阵乱敲,开门!里面的人快开门! 一大早的,嚷什么呢!小厮满脸不悦道。 他下了门栓下来,大门才开了一半,外边早已等着的十来个带刀差役呼啦一下就全挤进来了。那小厮吓傻了眼,忙忙伸手拦道:各位官爷,您,您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抓人!去,叫你们府里管事的出来。带头的是一个身穿公服头戴青帽的大胡子,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人。 小厮道:官爷,咱们秦府奉公守法安本份,又没听哪个犯了事,还不知道您到底要抓哪一个? 抓哪一个?你可别跟我装傻,哼,窝藏逃犯,到时候,你们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旁边一个小厮眼见着风声不对,趁着人不注意一溜烟跑进院里去了。 去,你们几个进去给我找人,余下的先把门守住! 官爷,官爷,什么窝藏逃犯,咱们有话好好说嘛。你们这样乱闯民宅也是犯了法的。 带头的大胡子就是府衙的一个捕头,他不耐烦道:什么犯法,你小子给我让开,我就不信大爷我今天拿不到人。 何义急匆匆从跨院过来的时候,几个官差已经到了中庭。 哟!原来是赵捕头。何义大老远就拱手高声道:失敬失敬!赵捕头别来无恙。 呵呵,何管家。 何管家好能耐,把个逃犯倒藏的严紧,害的我天天在外边没日没夜挨家挨户空搜查,没想到,那人竟然藏在秦府,何义,你这事可办的不妥当。 何义笑了笑,道:赵捕头言重了,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嗐,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呵,我可不管你什么得不得已,当初那状子还是你们秦府递上去的。我身为一府捕头,职责所在,今天带人来贵府拿人,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转告秦老爷说声对不住了。 赵捕头。何义满脸堆笑,赵捕头且慢慢听我说,来来来。 何义把他请到一旁,请问赵捕头今儿来是周大人出的票要拿人呢还是您自个带人过来的? 怎么?追捕逃犯本就是我份内的职责,那王大人还在时就是我在管,怎么,我是不能拿人了还是怎么? 不是不是,赵捕头恪尽职守造福一方百姓,我等自然敬佩不已。只是,只是,周大人那里,怕还没来的及和你通声气吧? 周大人?通什么气? 何义看了看四周,笑道:是这样的,昨儿,我才去周大人府上拜访过,你也知道,那周呈周大人一向和咱们老爷交好,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行了 何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大家都是场面上混的人,这余下的话不用再说懂的。 我也知道您为的也是有个交代,可这事毕竟不是什么十二分要紧的,所以周大人那里也说了,要办的以后自然会办。赵捕头,你看,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大家彼此都有仰仗的地方,何况这坐堂问审的事都是周大人说了算,这新官才上任几天,咱们也多少也得给他这个面子不是。 这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赵某人和知府还差着不知多少层呢,为这事,他一个捕头怎么着也不敢跟上头顶着干。逢迎上差,讨好上司官,官场上讲究的就是这个,他当了十几年差,怎么会不懂。 何义也不说话,这姓赵的想了好一会,才赸赸说道:既然老哥说到这里了,看来我今天不给面子都不成了。 何义忙道:赵捕头深明大义,我何某人就多谢了。 说是这样说,可姓赵的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何义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子递到他手里,区区薄礼,不成谢意,等过天何某再去府上回拜捕头。 秦家一向手笔开阔,姓赵的见钱眼开,不过假意推辞了一下,便咧开口收下了。 何义这才招了一个小厮过来,低声道:同来的几位差爷,每人去送一对元宝 ********************************** 那边南院里的陈青醁其实也早知道了消息,这事要瞒其实也瞒不了太久,秦府里里外外几百的人,人多嘴杂,能瞒下这么久也确属不易。 陈青醁今天还没来得及去东院一趟,她换了身衣裳出来,外面一个人就喜冲冲地跑进了院来。 旁边厢房里几个丫头还在梳头呢,翠竹忙掩了门喊道:你这小子,咋咋呼呼乱跑什么呢? 那小厮不好意思的朝陈青醁说道:姑爷,刚刚,刚刚那些官差被何管家打发走了。 陈青醁不由愣了一下,这么快? 那小厮兴高采烈说道:姑爷,你是不知道,那个什么捕头一来就气势汹汹,叫嚣着今天一定拿人,没成想何管家出来一说咱们有周大人仗腰,那人一下就变成了缩头王八,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了,后来何管家又拿出了不少银票,那个什么捕头立马就领着人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老古话还真是说的不错。想她陈青醁堂堂一个逃犯就在眼皮子底下,那官差还就是不敢来抓。以后只要秦家撤了状子,那周呈再重新坐堂问审,那她陈青醁的罪名只怕就会无缘无故销了。 见陈青醁要走,那小厮又赶忙上来说道:姑爷,你还是先别去哪儿,老爷刚才吩咐了,说是要请你去一趟。 ************************ 前些时候下过几场大雪,秦府各园里白茫茫的一片。这里地势僻静,进了院门,正前面是一条青砖大甬道,甬道尽头是一扇油黑的大门,门两边各摆着一个铜鼎,门上悬着一块大匾,上面用朱笔大写着几个字。 看着那几个字,陈青醁停下脚步,静静地站住了。这一路上雪霁未消,虽然已经扫净了雪,但从南院一直走到这里,陈青醁脚下的一双鞋早已洇湿了不少。 姑爷,老爷就在里边等着,你现在进去便成。小厮道。 知道了。陈青醁缓缓说道:你去东院一趟,就和小姐说我今天有些事情,就不过去了。 第67章 你叫她一辈子也别想了 陈青醁看着那扇大门, 一直等小厮走远了, 她才动脚往前走去。 这里是秦家的祠堂, 当中五间高大正堂, 左边半开的大门内,可以看到那高台香案上,林立着秦氏先祖的牌位。 秦仲崑早已恭恭敬敬在香炉里点了三支香。 秦老爷。 陈青醁并不好奇秦仲崑为什么叫她到这里来。 秦仲崑看着陈青醁, 他伸手指了指地下,这里是秦家祠堂, 凡秦家子婿都要进来跪拜祖先。 陈青醁当然不是秦家女婿,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能瞒骗世人, 却不敢欺骗神灵。 秦仲崑道:怎么?你不敢进来?你和甄儿早已定过了亲, 这秦家祖先, 你觉得该拜还是不拜? 陈青醁自然不能拜,不但不能拜, 就连走进这祠堂她都没有资格。她站在门外,脸上神色未明。 果然, 秦仲崑浮出一丝冷笑,古人道:经目之事犹恐未真, 这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你老实说说看, 有些事情,若是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说该不该相信那背后之言? 陈青醁也不逃避,既然眼见为虚, 那这背后的话也许就有一定道理。秦老爷,有什么事,你可以直讲。 分卷(47) 秦仲崑眼神凛冽,你也是个聪明人,也好,有什么事,咱们就公公道道说清楚了。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男儿身? 不是,秦老爷,虽然很抱歉,但我不求你能原谅。 好,很好,你藏的果然深,真假难辨,是我老糊涂了。 是我的错,秦老爷,我本不该隐瞒,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知道错又有什么用!我到了这把岁数,本应该是享儿孙之福的时候,可你却一次次来欺骗我,上一次你假扮容醴想骗钱财也就罢了,这次你竟连玉甄也不肯放过,你看着甄儿为你要生要死,你良心上又怎么能过的去,姓陈的,你做得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天理难容! 陈青醁垂首道:秦老爷,是,是我的不对,只是一直以来,我都是身不由己,一步错步步错,一直错到了我也无路可退。人说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在情之一字上,更是如此,玉甄为情所困,我亦心痛难忍,我欠了她的,就该还,我也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是,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那些权宜之计到头来却让她走到梦魂俱伤的尽头。秦老爷,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回头的机会,若是我辜负了她的情意,那一时的逃避恐怕就会变成一生的悔恨。我真的无能为力,因为,我不想将她一伤再伤。 不想伤她?要不是你,甄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姓陈的,你不要自以为的情意却坑害了她而不自知,你能负起多大的责任?你不过一女子罢了,你能给予她什么?之前我还当你们不过男女间的心心怨怨,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种见不得天日的私情! 见不得天日?有些事情,大概再不为世人所接受的。 陈青醁沉默不言。 不管你们之间曾经历过什么,要不是你勾着她,她能到这种田地,我之前是看你有几分人才,虽然不太愿意,但就由得甄儿去了,我总是朝好的方面想,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可悲可叹,想我秦仲崑活了这么些年,既然被你耍的团团转。 秦老爷,我无心这样,可是,事实又如此。 秦仲崑冷笑两声,有些事情,总归要有些规矩的。 老夫年逾六十,虽然家业富厚,但膝下就甄儿一人,自甄儿母亲过世之后,我对她说是爱若掌珠那都是轻的,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了,我这辈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就想着她这一世能平平安安,能嫁得一个好夫婿,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世上好人不缺,只要愿意,两人自然能够白头到老,可是世上最说不清楚的就是情意二字,若是不愿,那世上再好的人也入不得她的眼。秦老爷,不单玉甄,便是我,也经过了太多磨难,我虽然欺瞒了一些事情,可在对玉甄的心上,我敢发誓我绝非假虚情假意,我不是那种生性轻薄之人,我喜欢玉甄,即使我是女子,但,我也爱她。 呵,也难为你是个聪明人了,你这样心安理得,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喜欢她,我看你也未必真的懂得爱她。人生在世,可不只是那些卿卿我我。玉甄一向心性高强,你们要是真在一起,你叫她如何面对那些风言风语,她该如何面对世人那种异样的眼光?你难道就忍心她来担那种口舌,来让世人耻笑她!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若是共渡一生,除了爱,你还能许给她什么?你能给予她子嗣后代?你能让她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违逆阴阳之道,天地难容!你的喜欢你的爱,只会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境! 堂内香炉白烟渺渺,陈青醁脸上阴晴不定。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也不必拿你的情意来做幌子,若是你对她有一丝心疼和怜悯,你就该放手,你什么都给不了她,你只会误了她一生一世。若是,若是你能成全她,也算全了你喜欢她的心 秦玉甄急急忙忙赶来祠堂时,陈青醁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门外。 她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这才走了祠堂。 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秦仲崑沉着脸,我怕将来我都没有这张老脸出去。自己的女儿鬼迷心窍,天下那么多好男儿不要,却要死要活地缠上一个女子。 爹秦玉甄愕然。 甄儿。秦仲崑问她:她的身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秦玉甄无从辩解,她垂下眼眸,挨着桌旁,缓缓跪了下去。 怪不得,原来如此。你当初那样恨她,却还舍不得揭穿她。秦仲崑颓然闭上了眼睛,等再睁眼时,眼底已然多了许多憔悴,世上最大莫如孝字,甄儿,你还有一点一滴的孝心么?你看,你的这些邪心歪意,真是把先人的脸都丢尽了。 秦玉甄脸上有了泪痕,她声音悲哀道:父亲,我们是真心的。 真心?秦仲崑痛心疾首,玉甄,我告诉你,你是我女儿,我的女儿!你叫她一辈子也别想了。 第68章 她陈青醁能恨谁 父亲求你别这样说。秦玉甄哽咽难言, 我既然认定了她, 就再无后悔的。 秦仲崑气急攻心, 眼睛一时漆黑了一片, 他定了定神稳住了身体,无力道:你,你认定了她好, 甄儿,你可真给我弄了个好女婿来。 秦玉甄低着头: 秦仲崑摇摇头, 语气悲怆:爹之前疼你,有什么事都由着你的性子来, 先前贇州城里那些个子弟你一个个都看不上, 你不愿意, 爹怕你委屈, 也就由着你去了。及至后来,这个假扮的容醴来了, 爹知道你心上渐渐有了她,知道你情愿, 就是后来知道了她是一个江湖骗子,为她一遍遍恳求我。你爹我也不是一个迂腐不讲情理的人, 为了你, 我依旧还是答应了你们这门亲事。可是,甄儿,你明明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一个女子身份, 你还是那样一厢情愿。你为了她,几乎连命都不在乎了,为爹的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你这是拿刀子往我心口上捅啊! 爹,女儿不孝。秦玉甄跪在地上呜呜咽咽,任由眼泪滴滴落在地上。爹,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在意她,爱她,不想和她分开。 呵,老天弄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怎么就落在了我秦家,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秦仲崑的这张脸还往哪里搁,这列祖列宗的脸面还往哪里放!秦仲崑气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自己的亲侄子靠不住,就剩了你一个,谁知道又会是这种景况。甄儿,我这一世,还有什么指望,还能有什么期望! 执迷不化,甄儿,我不知道你到底图她什么,她不过一个江湖骗子,没有富贵功名,更不是什么封侯的骨相,你为什么就这样死心塌地 爹,我不图她什么,我就是爱她,我们两心相悦,我只想和她一生一世长相厮守秦玉甄无力辩解什么,她什么都不想解释,她只是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心上爱这个人。 站在门外的陈青醁看着泪眼婆娑的秦玉甄,心口似有芒刺般蜇扎。 长相厮守?甄儿,不但我,你看看这世上有谁会容你们?呵,不循礼法,违逆天地阴阳之道,你们还怎么长长久久厮守在一起。这回我要是再任由着你,我就枉为人父! 秦仲崑心中悲愤,自己女儿虽然愧疚不已,却一点也不肯退步,列祖列宗在上,你这个不肖女今天就好好跪在这里反省,什么时候反省清楚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祠堂里空荡森寒,那穿堂风顺着门外呼啸着刮进来,便是一阵刺骨的寒意。 秦玉甄脸色惨白,连跪在那块冰冷青砖上的膝盖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抬起头,对上陈青醁那双痛惜的眼。 秦仲崑现在不想看到这两个人,他起身欲走,一直沉默的陈青醁眼睛看着秦玉甄,此时却开口说话了。 秦老爷,你当我是好人也罢坏人也罢,可看在骨肉的面上,你也不该这样狠心,玉甄大病才刚好,要是染了风寒,那肯定不是小可。 姓陈的,你既然事事都明白,为什么就不会替甄儿想想,甄儿和你,到底能有什么下场! 秦仲崑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了四目悲情相对的两人。 看着娇弱不堪的秦玉甄,陈青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她曾经走过无数的坎坷,也经历了太多的无奈。世事消长盈虚,天地至理,她这一世,要想和秦玉甄相亲相爱,就必要伤到她身边至亲的人。人啊,世上就没有人能真正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佛说贪心、嗔恨、愚痴乃世间三毒,她陈青醁妄念太深,而秦玉甄执念太重,诸烦恼恶业便由此而生。 现在她陈青醁能恨谁?她谁都不恨,她只恨自己,恨自己此生为人却无能为力,恨她们的爱就像那花儿,开了,落了,却无法结出果实来。 辰时刚过去的时候,一直呆在前庭一个小院的秦天望开始不耐烦起来,这里除了一个服侍的丫鬟,竟连个问的上话的人也没有。 他满厅里转了几圈,大声喝叫着丫鬟:去,你去叫何义过来,你问问他什么意思,把我搁这里就不管了。 丫鬟很为难,何管家只叫她一步不离的在这里伺候着,别的什么事都不能打听,她又哪敢走动。 堂少爷,要不,你还是吃了早饭再说吧,你看,这菜都快凉了。 秦天望哪有心情吃饭,自从昨晚上他偷偷进秦府告诉了老爷子那些事,他就一直指着自己能仗着这次的事出把力重新回到秦府。可这一早上都过去了,外面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天望扬起手骂道:你这死丫头,叫你去就快点去! 小丫鬟怕他,一看秦天望举起手就吓得连连后退。 还指使不了你了!秦天望气的正要上前打人,门外就传来了重重一声咳嗽。 伯父 秦天望见秦老爷子缓缓从门外进来,忙缩回手换了一个脸色,伯父,你来了。 秦仲崑面无表情,伸手打发丫鬟出去后就走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秦天望规规矩矩站着,一对眼珠子却东转西转。 玉甄这事,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良久,秦仲崑沉声问道。 没,没有,伯父,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秦天望毕竟还不傻,这老爷子最顾颜面,要是他把这事一说出去伤了他的面子,别说他能不能回秦府了,指不定在这贇州城就呆不下去。 伯父。秦天望上前一步道:你放心,这事就连我外面那个女人都一句没说。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 秦仲崑这才点点头,你到底还不傻。 这句也不知是不是真夸他,秦天望想笑又没笑出来,伯父,你看,我这 等会何管家会叫人过来安排。秦仲崑看了看四周,站了起来,这大冷的天,你先把饭吃了。 秦天望大喜,连连道:知道了,谢谢伯父。秦家人丁不旺,他秦天望身上毕竟还流着秦家的血,秦仲崑就是再不认,他们也是一家子血脉骨肉。这不,老爷子竟然还关心他吃没吃饭。 秦天望心情一好,胃口也就好了,等他把桌上的饭菜吃的连汤都不剩的时候,那何管家终于来了。 唷,何大管家,你可来了。 何义扯出了一张笑脸,说:堂少爷久等了,咱们走吧。 秦天望哼了一声,摆上了少爷架子,没动。 何义干笑了两声,说道:堂少爷,请吧。 秦天望这才昂首阔步走到前面去了。 门外垂手等着几个护院,等何义过去了,才一步步跟了上去。 秦天望想着的是回之前的西院。 他一向就是住在西院的。 从前院的一个月门出来,刚走到墙角一带游廊时,他头上突然被人兜头重重打了一闷棍,秦天望还没来得及痛,翻了两个白眼后一头就栽到地上去了。 第69章 根本不信 一个晃荡, 秦天望从疼痛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这里好像是一个马车里面, 他后脑勺生疼, 除手脚被绳子捆死以外, 连嘴巴都被块破布堵的死死的。 呜呜呜 秦天望手脚并用,挣扎了半天,也没半丝松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秦天望筋疲力尽又绝望,他遭了何义的黑手, 还不知道有人要把他带去哪里。 他想的太简单了,早知道这样, 他就不该想尽办法回秦府, 他现在后悔的不行, 秦老爷子爱惜名誉, 要是自己先弄到一笔钱最好,若实在不行, 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 车外有人说话, 不一会,一人说道:先停停, 进去看看人还有没有气, 万一半路要是死了,咱们也不好交差 是是是,先看看。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掀开了帘子, 哟,堂少爷,你醒了。 秦天望瞪圆两只眼睛,狠狠看向来人。他内心咆哮:杂种羔子!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下手,看我饶得了你们! 刚刚说话的是秦家那个护院头领,他看了看秦天望扭成了麻花样,笑眯眯说道:堂少爷,得罪了,这是老爷的意思,你呐,就好生呆在这里。你瞧,这大冷的天,路程又远,我们几个也辛苦。 秦家城外的一处田庄离贇州城五六十里路程,虽然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是这片田庄地处偏僻,进出的路蜿蜒曲折延绵几十里,路上又崎岖不平。这一趟去肯定艰难。 唔唔唔唔唔唔唔秦天望的意思是:你们,你们放开我。 不过显然那护院头领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不是怎么的,我们太不容易了,等出了城,还要再赶几十里路。这一路风吹雪打的,哪像堂少爷你,呆在马车里风刮不着雪下不着的。 秦天望气的差点窒息:好,好,你们这些王八东西,早晚一个个都要死在我的手里! 分卷(48) 喂堂少爷,你可别拿这种吓人的眼光瞪我,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就不为难你,如若不然那护院头领从腰里抽出一把长刀,白刃一闪,那刀就贴上了秦天望的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秦天望不能说话,鼓着一对眼珠子一眨都没敢眨。 行,既然你没意见,那咱们就说好了啊。兄弟几个,骑上马,咱们走! 祠堂的正堂里寒冷空旷,秦玉甄在这里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她看着神案上的祖宗牌位,一身冰冷。 陈青醁站在门外,一人受罪,两处折磨。 丫鬟秋纭本是跟着秦玉甄一起来的,不过秦玉甄进祠堂时,她就留在院门外了。 她焦急地走来走去,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后来老爷怒气冲冲出来时实在把她吓到了,她还从没见过老爷为了什么事发这么大火。看来事情肯定非同小可了。 姑爷,姑爷你想想办法吧,再这么跪下去,小姐身子肯定熬不住的。 老爷要小姐跪祠堂,那是铁了心要治小姐了,可小姐性子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是老爷气没消,小姐指不定会跪到哪时去了。 陈青醁: 秋纭一面着急一面擦泪,这都是怎么了嘛,好好的,又出了事。 陈青醁定定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寒风彻骨,那些墨黑的阴云低低地压在天边,看样子,今晚又会有一场大雪。 姑爷秋纭哀哀道:该怎么办才好啊?小姐倘或再有个好歹,那,那还怎么得了。 陈青醁转过身,目光落在秦玉甄的身上,秦玉甄病愈后依旧瘦的厉害,在朦朦烛火下愈发显得单薄羸弱,怕是一阵风来,就能把她给刮走了。 陈青醁刚刚还悲怆的心渐渐柔软起来,她轻轻喊了一声:玉甄。 秦玉甄听见她这声温柔的声音,转过身来,四目相视,她忍不住眼里的泪珠又断断连连滴了下来。 秦玉甄这番柔弱的模样,看的陈青醁简直心如刀绞。 秋纭,你在这里看好小姐,我去去就来。 说完,还不等秦玉甄说话就大步朝祠堂大门出去了。 陈青醁迎着风一路来到前院。 姑爷。 姑爷 那些小厮婆子见了她还没来得及问好,就见她目不斜视一径走远了。 出什么事了,今儿一早就看见几个护院骑了马出去,姑爷去了趟祠堂没回来呢,小姐又去了,你们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一个婆子嘀咕道。 哎呀,这事你就别问了,老爷刚刚还在发脾气,主子的事咱们少管,有时见见了不该见的,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 一个小厮说道,早上堂少爷被打,他可是亲眼看见的。 是是是,咱们还是做事去吧,府里这段时间不安宁,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院里一个守在书房外的小厮远远见了她就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小厮又赶着出来。 姑爷,老爷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这里陈青醁来了太多次,她直接走进了门,进了内室。 秦老爷。 听到声音的秦仲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把手上的茶盏放在桌上。 你倒终于来了。 秦老爷。陈青醁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多谢秦老爷的庇佑之恩,我一个在逃的罪犯,劳您出手替我化解了牢狱之灾,这份恩德,我自然铭记于心。 陈青醁终是寄人篱下,怨是怨,恩是恩。我之前若是有什么言语上的冒犯,还请秦老爷见谅。 你这些话,我看也没必要说了。秦仲崑道:我也不想听。 陈青醁嘴边露出一丝苦涩,自然,我还有另有话和秦老爷商量。 午时刚过,天色又阴沉了不少,风吹着园里的枯树飒飒作响,上午还只是偶尔飘点雪花,等一过了午时,天上彤云密布,看上去好似马上就要降下大雪来。 秋纭着急又无奈,小姐,姑爷去了有一会了,我看再等等也许就回来了。 秋纭虽然这样委婉说着,可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老爷还在气头上,也不知道姑爷是不是有办法。 要是安嬷嬷在就好了,要不是怕她老人家禁不起不敢说,事情好歹都会好一点。 现在卉儿也不在,她想叫人去打听个消息都不行。都这个时候了,姑爷也该回来了吧。 秋纭正乱着,眼见大门外就进来了两个人。 那姑爷一开始走在前面,等进了大门,却不知怎么就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何义伸手让了一下后,只好自己往前过来了。 好一会后,陈青醁才慢慢跟了过来。 小姐,小姐,姑爷回来了。秋纭欣喜道:何管家也来了。 是吗?何管家也来了? 真的真的,这何管家肯定是老爷让来的,小姐,还是咱们姑爷有本事,才多久就让老爷改了主意。 跪在案前的秦玉甄脸色好像又白了不少,她眼里的泪渍已干,静静地看着祖上的那些牌位。 何义走进祠堂后连忙道:这,这,小姐受委屈了,快起来,秋纭,快扶小姐起来。 秦玉甄: 小姐,这是老爷的意思,你看,老爷毕竟还是心疼你,这地上凉,你快别跪着了。何义无奈,老爷这回真是下狠心了,这么冷的天让小姐跪在这里。 陈青醁默默走进来,玉甄,咱们先起来。 她弯下腰,搂住秦玉甄慢慢将她抱了起来,秦玉甄一双膝盖跪的太久,一双脚冻的几乎无法直起。 她无力趴在陈青醁身上,缓了好一阵后,才慢慢有了痛感。 陈青醁静静抱着她,偏过头在她耳边问道:脚还疼不疼了? 秦玉甄:嗯。 两人这样亲密,秋纭还好,可等在一旁的何义不免有些不尴不尬,小姐,这里离东院也不近,要不我去叫人抬个软轿来? 陈青醁道:不用了。 我背着她。 从这里到东院离的不近,出了祠堂外面那扇大门,再直直往东走大路就可以了。 外面风很大,秦玉甄双手搂着她脖子,把脸贴在她的脸上。 现在风大,你冷不冷?陈青醁问道。 不冷了。秦玉甄在她耳边问道:你还记得上回么? 什么? 上次你也是这样背着我。 陈青醁脸上不由露出了一点笑,这是她第二次背着她了。 都过去了,你还念那些旧事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就是你上次一路背着我,才把我们的感情弄成了真。 陈青醁道:原来是这样,我长的这么好看,也难怪你那么早就觊觎我了。 秦玉甄将双手搂紧了些,我是早看上了你,那你呢? 我也是。 现在呢?现在你还爱我么? 现在也是。 是么?秦玉甄根本不信,那你为什么还要抛弃我? 第70章 喜酒 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和我爹商量了什么? 陈青醁沉默向前, 这深廊太长了, 长的前面好似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你说话, 陈青醁, 你为什么不回答?秦玉甄厉声质问道。 跟在后面的秋纭见势不对,正要上前时,被旁边的何义一把抓住了。 姑娘, 你看,咱们还是回避一下为好吧。 秋纭也不是不知道避讳, 可她又怕两人有什么事,左右想了想, 最后还是跟着走开了。 陈青醁站在廊下, 低头轻声道:玉甄, 我先送你回去。 原来, 我在你心中不过如此。秦玉甄伤心欲绝,你放我下来。 陈青醁!你放我下来! 陈青醁放下了她, 转过身,玉甄, 你先冷静好不好? 秦玉甄已经没法冷静下来,陈青醁,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两人的感情原来竟这么经不起考验。 玉甄陈青醁声音有些哽咽:我累了。 我可能就是一个该死的人, 自从咱们相识以来,我带给你的,从来都没有什么美好,除了伤心, 欺骗外,我不知道还带给了你什么?玉甄,你爹说的对,你是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而我呢,我一无是处,什么都不能给你。就算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到时候世人知道了真相,你又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等你老了,就连陪在身边一子半女都没有。注定的祸避不开,非分的福求不来。既然这样,玉甄,不如,趁早吧。 趁早?陈青醁,你告诉我,还来得及吗?你当初为什么不趁早不来这贇州城?为什么你不趁早断了我的心思?我的心你最明白,可是你把我的心撩乱了,你就说什么福什么祸。你说的那些圣人道理,我一句都不要听,一句也不要听。你说你累,我呢?为了你,我煎熬了这么久,就只差命没有给你了。要来的是你,要走的是你,你还想要我怎样! 秦玉甄说到这里又是一阵伤心,你上次在狱中时,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是怎么煎熬的?就是现在,每每一想起你身上的伤,我就痛不欲生,我恨,我恨自己曾经那样对你,对你不管不问。陈青醁,你可以恨我,可是,你不该就这样抛弃我。 不是不懂,不是不爱,只是不能。陈青醁眼中早已有了泪水,却一直忍着没有落下来,玉甄,你别说了,以前的事我不怪你,我也不后悔。只是这以后的岁月里,又会有多少难处?你根本不知道,可我,我也不想你再受一点委屈,再受一点苦难。 可我现在受的苦难还少么?陈青醁,你告诉我,是不是我这次要不是病的要死了,你是不会来再见我一面的。有些事情,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两人面对面离得不远不近,陈青醁站在风口处,脚下的鞋已经被融雪湿透,脚底下生出的寒意,已经让她的心也冰冷了起来。 你要怎么想都可以,执念太深并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我走了,你就能心净了。玉甄,算我对不起你,负了你。你,你以后可以慢慢忘了我。 秦玉甄脸色终于渐渐冰冷了起来:说的那么好听,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的。这一切,不过是我一心情愿。她看着陈青醁,冷笑道:不过半辈子而已,你就这样等不及了。 玉甄你的真命天子并不是我。 秦玉甄眼里的恨意迸现,好,陈青醁,这可是你说的! 东院里,伸着脖子等了一上午的卉儿终于等到了人回来。 秦大小姐一脸的苍白,跟在后面的秋纭也没好到哪里去,柳眉双锁,一张脸看上去比那锅底还黑。 了不得了,我就说肯定出了事。卉儿嘀咕一声,连忙迎上去。 小姐,你,你回来了。 卉儿小心翼翼不敢和秦玉甄对视,嬷嬷也在呢,等了好半天。 她又听到什么风声了?那么大年纪了,总来操这个心做什么。 秦玉甄转头盯了卉儿一眼,语气冰冷,你要是再多嘴多舌的话,干脆自己就别进这院了。 我,我没有卉儿哭丧着脸,看着秦大小姐进门后才望向了秋纭,这是怎么了?我也没做错什么事啊。 秋纭自个正烦着呢,哪有空闲理她,你啊,这几天还是少说点话,说错了,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卉儿:我,我又招谁惹谁了? 正坐在外间里烤火的安嬷嬷眼见着秦玉甄进来,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这位大小姐一径走到里间去了。 嗳,玉甄。安嬷嬷忙拄了拐杖起来,玉甄,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今年天冷,安嬷嬷在屋里也裹着大厚的袄子,她心里急,走又走不动,打开了帘子,她一边喘气一边唠叨:才多久时间,终究怎样才好呢。你的病刚刚这几日才好,身子最要紧,就是你和姑爷再不和气,你也别气坏自己的身子了。 秦玉甄倚坐在一张靠椅上。 安嬷嬷劝道:玉甄,你们到底年轻,若有不和的地方,一人让一点就是了。 这老嬷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劝都没劝到点子上。 秦玉甄扭过头来,眼睛上依旧有些红肿,嬷嬷,你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安嬷嬷叹了一口气,说:事我不知道,可人呢,我是再知道不过了。你也好,那姑爷也好,你们两个都是好的。我也知道,你这回的病,就是为她病的。我看她更是真心待你,再无二心。只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顺顺利利的,有时一身难两顾,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这些天我看姑爷的心也重,谁知道她心里搁了什么事。你呢,平时也小性了些,她能为你着想,你也该为她想想,免得到头来,未免又自己伤心。 嬷嬷,要是她负了我呢? 她要是辜负了你。唉,那是命里应该,算她自作自受。放着这么好的人儿不要,那她就该孤独一世去了。 分卷(49) 秦玉甄眼里闪出几丝泪光,可不是,她陈青醁可不就该一人孤独终老! 安嬷嬷还要说什么,秦玉甄却开口了,嬷嬷,下回你去和爹说,就说之前姚媒婆要替我说媒的事,我同意了。 啥?安嬷嬷吃了一惊,玉甄,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这事,这事你可不要乱说,你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傻话,你都定与了姑爷,怎么还另外给你说媒。 秦玉甄脸上毫无表情,嬷嬷既然不愿意去,那我就自己去。 玉甄,这到底是怎么了?安嬷嬷急的站了起来,你们闹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你气是气,这要是弄假成真,到时候就真不值得了。玉甄,不是嬷嬷我偏心姑爷,我有句话问问你,你心里的人不是她是谁? 不成,我要亲自去问问,我就不信姑爷心里有了别人。 你也不必去了,这是我的亲事,和她无关。秦玉甄冷冷道:既然她想,那我就遂了她的心! 这天的下午下过一场小雪,下半夜里,紧跟着就刮起了大北风,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翌日早晨,秦府各园里一片寂静莹白,连着那屋檐下也挂上了重重的冰凌。 虽说天气不好,天寒地冻的,可秦府这两天却人来人往热闹了起来。 南院里静悄悄的一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该来打扫积雪的几个小厮都不见了人影,叫人去问,总说前院差使太多,顾不过来。 翠竹一大早起来,看着阶下积着两三尺深的雪愁眉不展。 陈青醁系好件厚氅子,伸手拿了个笠子就出门了。 姑爷,姑爷,这大雪的天,你是要去哪里?翠竹赶上来连忙问道。 陈青醁戴上笠子,淡淡说道:出去有些事。 哦,那早饭你还回来吃吗? 不用了。 这雪下的深,陈青醁踏着雪一路来到了前院大门。 何义已经早早在门房里等着了。 何管家。 姑爷,车马都备好了。何义笑道:没办法,碰上了这么个天气,不过姑爷你放心,这衙门里头,咱们上下都打点好了,你这回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陈青醁道:劳烦何管家了。 贇州府的府衙离着这里有十来里的路程,等陈青醁到了衙门,已是卯时二刻了,门上一个衙役见了,过来道:几位来得早,大人正在里面办几件公事,你们先随我去旁边厅房等一等。 陈青醁:劳驾了。 陈青醁进了衙门,在后边一个厅房里坐下。没多久,穿了一身崭新官袍的周呈就进来了。 周大人。陈青醁起身行礼。 唷,容少爷,哦哦,不对,应该是陈少爷。周呈笑道:好久不见了。 呵,这句陈少爷可真别扭。陈青醁也笑了笑,恭喜周大人高升荣任本州知府。 两人是旧识,寒暄了一番后,也不再客套,当即开堂审案。 因为秦家已经撤了状子,新任知府周大人重新调卷审理,判决了陈青醁即刻销罪,从宽释放。 外面风雪交加,出了衙门的陈青醁站在高高的石阶上,久久没有动弹。那冰冷的风带着雪花扑面而来,重重打在她身上。 她背负逃犯身份已久,此刻销了罪,从此以后,她陈青醁便可以远走高飞,天涯海角,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她可以远远离开这里,这里的种种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再无任何瓜葛。她已得偿所愿。 可是,此刻她的心却为什么这样荒凉,这茫茫天地,好像只剩了她一个人,她是孤单的,孤独的,她只是一个人。从前,以后,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秦府。 秦府前面大门大开着,门外停着几个青顶轿子,进进出出的也有不少的人。 姑爷,姑爷你回来了。门边一个小厮迎上来道。 陈青醁微一点头,进了正大门。 门边上一个进来的妇人声音尖锐道:哟,你们老爷只有一个亲生小姐吧,你都叫她姑爷了,那我们还做什么媒。 就是就是,等明儿男方那边来人,这听着也不好。 陈青醁戴上笠子,慢慢走进了庭院。 进外书房的时候,里面正有说话的声音,陈青醁刚要转身走,就听见卉儿大嗓门一声喊:咦,姑爷,你来了,小姐也在老爷这呢。 陈青醁只好转回身,上了石阶。 卉儿好奇地跟着陈青醁问:姑爷,我刚刚听何管家说你去了趟衙门,这大雪的天,衙门还开堂审案啊。 陈青醁: 屋内坐着两人,秦老爷子坐在书案旁,秦玉甄坐在靠墙一个椅上。 你来了,坐。 陈青醁:谢过秦老爷。 她取下笠子,放到了一边,再没往秦玉甄那边看一眼,然后选了一张稍远的椅子坐下。 你刚刚去衙门,那周呈应该没有难为你吧? 陈青醁回到:没有,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 秦仲崑点点头。 秦老爷。陈青醁想了想,开口道:我在贵府叨扰已久,实在不便,我想,等这场雪下完便告辞。 什么?你就要走?秦仲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要走。 一旁的秦玉甄抿着唇依旧端坐着。可底下一双手却死死攥紧了袖口。 秦仲崑看了看陈青醁,又看看自己女儿,咳咳,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走,那老夫也就不挽留了。到时候,我让何义去送你一程。秦老爷巴不得陈青醁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 陈青醁笑笑:不必了,这几天贵府也忙,就不劳烦府上了。 大家相识一场,陈姑娘就不喝杯喜酒再走?秦玉甄眼睛开口说话了,喜事就定在这几天,想来也耽误你不是。 陈青醁: 怎么说你在我们秦家也住了这么久,这眼看着我这主人就要成亲了,你难道就这么走了不成? 玉甄!秦老爷子喝道:你少说两句。 父亲。秦玉甄冷笑道:我是答应过成亲,可是,若是她不在,这亲,我便不结了。 陈青醁沉默不语。 我要让她看看,我是怎么和人拜堂成亲的,我要她看着我和别人怎么喜结连理共入洞房的 秦玉甄这些日子都是淡雅梳妆,可今天不同了,她脸上搽了胭脂,烈焰红唇,一双眼睛稍一瞪视简直摄人心魄。 陈姑娘,你意下如何?秦玉甄紧紧盯着她。 秦小姐。陈青醁道:我和秦家非亲非故,这喜酒我也犯不着一定喝吧?到时候,你们秦府贵客众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又何必这般执着。 秦玉甄冷笑:陈姑娘,我必要谢谢你的大德成全,要不是你,这亲我还真结不成,所以,你还非来不可。 秦小姐,对不起,刚刚你也听到了,我还要赶路,实在对不住了。 陈青醁! 秦玉甄双眼恨恨瞪向了她,那你就试试! 第71章 夜长梦多 秦仲崑沉着脸, 知子莫若父, 看来, 这亲, 想太太平平结,那是肯定不能的。要是不结,那更不能够。打铁要趁热, 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人, 朝外面大喊道:卉儿!卉儿! 一连喊了几声,正伏在栏上看腊梅的卉儿才反应过来, 她忙不迭地跑进书房, 老爷, 什么事? 小姐累了, 送小姐回去! 卉儿瞄了瞄秦玉甄。 小姐 陈青醁,你可要想清楚了。秦玉甄眼里的恨意未减, 你这样对我,以后, 你可别后悔就行! 这世上,什么都可能不缺, 可顶顶最缺的, 恐怕就是这后悔药了。多少人为事悔断了肠子,可是,偏偏就有一些人,明明知道自己会后悔, 却依然死不悔改。 秦小姐,我已经想清楚了。 寒风凛冽,雪片飞扬,这场大雪一下就下个没完,三冬瑞雪,天上那些细细的雪花无声地落下,地上已经渐渐积了七八寸深的雪。 秦府张灯结彩,因为是招婿,且秦大小姐早过了及笄之年,又要赶在年前拜堂成亲,六礼改作三礼,前儿送了庚帖,合过八字,挂灯花,扎喜轿,后天巳时大吉,那边亲眷会进秦府回礼并定吉日迎亲。 秦府上上下下急急忙忙,一些人就连那边到底是哪家都没弄清楚。 前院忙忙碌碌,这东院却安安静静,好像连飞舞的雪花都格外清冷。 秦大小姐每天一大早起来,换过衣裳,梳洗妆扮完,就一人静静地坐在窗前。好歹是要成亲的人,可她脸上哪有一丝喜庆的表情。别人不知道,秋纭哪会不清楚她的心思,这大小姐心里,只怕还等着那一位呢。 秋纭暗自叹了口气,这事,做拙了,看这样子,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秋纭收拾好屋子,打开帘子正要出去,就见卉儿从外边进来了。 什么事情?刚刚谁在外面说话? 卉儿道:刚刚前院来人,问小姐那些小金如意要打什么样式的,他们好照着办。 秋纭放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拉了她走去了院里。 秋纭恨铁不成钢,她拿手指头用力戳了下卉儿额头,你说你,光长了个脑子有什么用?你还当真要去问啊。 卉儿吃痛嘶了一声,什么嘛!你那指甲戳人很疼的。 还什么?你没看见风色不对么,小姐一天到晚不肯理人,你要是去问了,我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呵,就你能,什么风色不对,这可是小姐自个在老爷面前同意的婚事,我问问这事又怎么样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姐肯定是为了姑爷不高兴,要我说,姑爷就是一个没良心的负心人,要不是为了她,小姐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反正,咱们小姐也要成亲了,咱们该办的,还得办。你没看见,后厨房里都开始准备做喜馒头了,什么事还不能问了。 秋纭张了张口,想了想又不知说什么好,唉!算了,你去回了人,就说要他们看着办。以后,再有什么事,叫他们去问何管家去。 卉儿哼了一声,摸摸额头转身出去。 院门外那个小厮见卉儿出来,忙上来问话。 卉儿把意思给他说了,那小厮应下后,却不走。 卉儿姑娘,诶,小姐今儿还好吧? 小姐好着呢,吃的好睡得好,什么都好的很,你问这个干什么?卉儿额头上还痛着,语气就很不善。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问问,姑娘你进去吧。 这小厮见卉儿进去后,立马一溜烟就跑去前院了。 秦仲崑和管家何义正在归置一些账目。 那小厮一进来,秦仲崑忙直起身问道:怎么样? 回老爷的话,我问了小姐身边丫鬟,小姐什么事都没有,东院这两天风平浪静,连姑爷都没有往东院去过一回。 这就好,这就好,没什么事就好。秦仲崑挥挥手,你先下去。 老爷?何义在一旁道:东院那边,我又另安排了几个管事的婆子过去。 秦仲崑点点头,何义啊,你说,虽然风平浪静的,可我这心里,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太踏实。 老爷。何义有些踌躇,咱们是不是操之过急了点?这毕竟是小姐的终身大事,她心上肯定不愿意的,老爷,我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她什么性子,咱们都知道。这件事吧,要她死了心还好,就怕她是一时意气,过后又后悔。 后悔?事情都这样了,你说我还怎么操心?你也知道是她的终身大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知道什么轻重。何义,我现在不这样做,只怕她将来会落到一个凄凉的下场。 话是不错。何义勉强笑了一下,只是,小姐现在正赌气,我就怕,怕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到时候就不妙了。 由着她,只要不是天大的要紧事,她怄她的,做好做歹,我这当爹的难道还会害了她不成。她如今鬼迷心窍,我哪里还等得了那么多。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我就不信,我秦家还能坏到哪步田地去! 老爷 夜长怕梦多,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秦仲崑深深叹了口气,还有,外边的事你叫人加紧办,那些大件的,没全数的,等过后再置办都可以。 是,老爷。 这天上午,北风渐渐停歇,风一停,这雪也慢慢跟着小了起来到下午申时末,风静雪停,整片大地都是皑皑雪景。 东院里,正房的一扇窗户半开着,窗外是一片茫茫地白,四处杳无人声,除了墙边几株腊梅,园里的一些山石草木,被厚雪这么一盖,都不见了踪影。 秋纭 秦玉甄吩咐道:去,叫人把院里院外那些道路上的雪都扫干净了。 啊?扫雪? 这眼看着都快要天黑了啊,秋纭想也没想道:小姐,今儿晚上还不知道会不会下雪了,再说咱们也不用出去哪,要不,明儿再叫人也不迟的。 分卷(50) 秦玉甄偏过头,微微冷笑:我倒使唤不动你了。 哦,我,我这就去。秋纭知道她心情不好,低眉顺眼,应着后转身默默出去了。 东院里除了几个园里的仆役,有的是做粗活的婆子丫鬟,秋纭叫人收拾了扫帚木锹,沿着正房台阶下一路清理到了院外。 而此时南院里头,站在屋檐底下的陈青醁抬头望着阴晦的天空,慢慢把伸出屋檐下的右手缩了回来。 姑爷,姑爷,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冻着了可就不好了。 陈青醁笑了一下,这翠竹伺候了她这么久,在这秦府,她算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人了。翠竹站在门边上,一张容长的脸儿,弯弯的一对细眉毛,要是仔细看,她右边脸上还有一个不大的梅花斑。翠竹再普通不过了,就像陈青醁打小就见着的那些人,平平淡淡,每日里为了柴米油盐奔波着,陈青醁看着她,一颗沉郁的心好像突然轻松了不少。 冻不着,等会我要出去一趟。 姑爷,这冰雪寒天的,又快天黑了,有什么事,就是明天再去也不迟啊! 陈青醁没有回答,下了石阶,一径就往院外去了。 东院外面那条白石路上,几个婆子正吃力把雪铲到道路两旁。 打紧的,快着点!这天都要黑了。 一个婆子拿着铲子,一边干活一边嘀咕道:我还当是个好差使呢,谁知道来东院竟然还要做这种重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求着何管家来这了。 可不是,这时候,小姐怎么叫咱们扫雪来了? 这几个婆子都是何管家这两天派来的,她们本来还指望着东院人多活轻,说不定来了还有什么赏赐,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南院那边路难走,路上雪深,两里多的路,陈青醁硬是走了大半炷香时间才到东园这边。 姑爷。 那些婆子远远见了她来,都有些惊诧。 陈青醁看着地上那条扫净了积雪的路,脸上神色不明。 路上既然没积雪,从这里走到东院那座月门,也就一会儿的路程。 陈青醁进了院门,此时天昏昏暗,东院各房却已早早点上了灯。 屋里秋纭在说话:卉儿,再去烧点松柏香,这屋里潮了些。 外间就一个小丫鬟,陈青醁径直走进来,伸手掀开了里间的帘子。 姑爷? 蹲在火盆边的秋纭和卉儿面面相觑。 端坐在妆台前的秦大小姐朱唇轻启,卉儿,你们先出去。 陈青醁站在门边,屋内的明亮的灯光照在秦玉甄身上,映得她肌肤白皙如玉。 你早知道我要来?陈青醁问道。 这雪不是停了么? 秦玉甄看着眼前的镜台:你果然就这样等不及了。 第72章 你过来 这雪是停了, 可也快天黑了。 想起秦玉甄那天说的话, 陈青醁就不敢直接和她说告别。她也知道, 这两天秦玉甄一直在等着自己过来。 屋里灯光下, 两人陷入安静,一室灯光明亮而压抑,他们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光影。 你既然要走, 想必也想好了去向。 陈青醁看着她,见她神色还算平静, 这才开口:这雪停了,明天出城就不难 这隆冬季节, 河面被冰冻住, 路上雪大路滑, 再有不久就进腊月, 这天寒地冻的年底下,要想行走远路, 其艰难可想而知。 其实陈青醁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出城以后,若没什么别的事, 就照原路回京城。 秦玉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回京城以后呢?做什么? 做什么?陈青醁自嘲一笑, 不过和以前一样, 自己挣点钱,有时空闲了,和人讲讲经论论道,养花修树, 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呵。 秦玉甄冷笑起来,你都为你自己打算好了,陈青醁,那我呢? 什么相爱,什么情意,不过几天光景,人就可以变的。 玉甄陈青醁放软了声音:算我对不住你,费了你一片痴心,这些都算我欠你的。只要你以后过的好,我,我做的这一切也就值的,若是,若是你依旧恨我 陈青醁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落下来。她的满腔深情抵不住世俗的重压,到头来,她依旧没有能力来改变这一切,她只好向自己妥协。 玉甄,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人生在世,没有容易二字。 陈青醁一向自负,只是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懦弱。 我用不着以后明白,陈青醁,你觉得我现在是容易还是不容易?你是觉得我是咎由自取还是自作多情,你现在若还有一丝半点怜悯我,你就不该这样来伤害我。秦玉甄轻轻闭上眼,那触不及防的心痛瞬间蔓延开去。你说一句对不住,说一句欠了我,就可以心安理得撂开手,你为什么可以对我这样绝情,你于心何忍。还是说,之前你不过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陈青醁的心里突然疼起来,她对秦玉甄的感情,哪怕时至今日,都依旧没有改变半分。她的离开,何尝不是为了她好,只是她的这番心意,又能值几何? 玉甄,你这样说,叫我也没法回答。不过,话说回来,你要这样想也行。陈青醁抬起头来,你就当我不过一贪花浪子,当我一时觊觎你的美色,薄幸负心,根本不值得你留念半点。实在和你说了吧,你秦玉甄一个千金大小姐,就是吃亏太痴了,你也是一个聪慧的人,为什么却这样拎不清。 大家都不容易,你宽怀点,其实何必弄成这样。陈青醁不怕她发怒,她这两天不来,就是想让她慢慢死心,她心里痛,话却越来越绝情,秦玉甄,你也不用伤心,我走了,就没人拦你的好姻缘,到时候,你想嫁人也行,想招夫婿也行,你若安心有了人家,你们两人夫唱妇随,鹣鲽情深,还能保秦家一脉香火。 伤人之言,深于矛戟。 陈青醁!秦玉甄眼中的愤怒燃了起来,你说够了没有! 好,很好,我怎么样也用不着你管!秦玉甄道:这门开着的,你要走,我不拦你,不过,陈青醁,你给我记着,只要你走出这个门,你就不要后悔! 陈青醁紧紧抿了一下嘴,这话已经是秦玉甄第二次说了,她要她后悔什么?她陈青醁要此刻要是真的离开,秦玉甄又到底会如何? 陈青醁安静了下来,那些迷离的光与影,都流转无声。 呆在屋外廊里的秋纭听见里屋隐隐传来的声音,内心担忧不已,这事看起来轻易了不得局。 这时外面有人收好铲子簸箕陆陆续续回来了。要是平时还好,在东院里伺候的都是自己人,就是听见了什么话,看见了什么事,大家都轻易不会外传。可这两天又从外面进来了几个做事的婆子,人多嘴杂,保不严就会泄露一句半句相干或不相干的话出去。 秋纭做事一向稳重,她不动声色的走到门边扣上了门,又把门上那张厚重的暖帘放了下来。 病中的秦玉甄就能置自己生死不顾,陈青醁别的不怕,就怕她想不开。 玉甄陈青醁笑的苦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要怎样?你放手好不好? 我能要你怎么样,你要走,我也拦不着你。不过,之前我还要你留下来喝杯喜酒,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秦玉甄说到这里,凄然一笑,就是不知道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送我一程再走,或者,等我死了,记着去我灵前上炷香再走。她说完,伸出了右手,那手里,赫然抓着半把锋利的剪刀。 这番话,一字一句就像巨锤一样重重打在陈青醁心里,她呆呆的看着她手里那半把剪刀,半晌说不出话来。 玉甄 良久,陈青醁艰难才开口道:你何必这样 真是可笑,可悲。这一切原来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痴心罢了,可,就是这一番痴心,在你眼里却不过如此。既然这样,不如我把命也送在你手里,这样,大家都落个清平世界。这样正好,既能断了我那痴想,也能遂了你的心,咱们一了百了! 陈青醁心肝俱碎,玉甄,人生不过百年,你也曾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这样想不开,人生在世,生死最大,你,你又这是何苦呢。 说着说着,陈青醁终于落下泪来,玉甄,其实,我说的那些,你应该都懂,你其实什么都懂的,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 秦玉甄要的,是生死不负的感情。她陈青醁给的起她这份感情,却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人生。她也明明知道的,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 我又何尝不是在逼我自己,世间五味七苦,人生无常,心安即为归处。我所求无他,只想你守着我,可你,却总愿不成全我,陈青醁,你说你累了,可我又何尝不累,既然这样 说到这里,秦玉甄停了一下,你若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做到。我便放手,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 玉甄,你说的可要当真。陈青醁反应快,只要她答应不自戕,她陈青醁还能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自然。秦玉甄看着她,眸光一转,于眉间绽开媚而妖异的光华。她红唇微启:你过来。 陈青醁把耳朵凑过去。 我要你秦玉甄缓缓说道:要了我的身子 夜半梦醒,惊觉竟没有更新!啊啊啊啊半夜爬起来码字,悲催的我还能再悲惨一点么? 第73章 (再修)一日夫妻百日恩 眼前的那半把剪刀尖长而锋利, 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一丝瘆人的寒意。陈青醁怔怔地看着, 一言不发。 她陈青醁的耳朵其实很好使, 刚刚秦玉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她是一字一字听的清清楚楚。 玉甄,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秦玉甄冷然道:陈青醁,你没有听错, 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你这又是何必陈青醁心里翻腾着,想说些什么, 终是无力什么也说不出来。 呵,你是如此铁石心肠, 我之前那样求你你都不肯留下来。我不甘心, 你若对我无丝毫感情也便罢了, 可你之前那些算什么?你敢说你那些情意都是假的么?你明明亲口说的喜欢我, 你既然那样喜欢我,为什么你就不愿意为了我试一试, 陈青醁,这一世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秦玉甄平静了一会: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大家相处一场,临走了, 你总得给我留些念想不是。 留点念想?她陈青醁要留什么念想给她。闭上眼睛, 她一颗心不住地颤抖着。秦玉甄要把身子给她,她想让她在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秦玉甄已经破釜沉舟,这些就是她要的所谓念想。 她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玉甄, 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难道不怕自己将来陈青醁痛苦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今后几十年你该怎么过?若是让人知道了,那些闲言碎语你将怎么承受? 我连死都不在乎了,我又在乎什么?你也不用替我操心,你的这些好话,我一句也不需要。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于你。此时的秦玉甄放下了她所有的骄傲,你既有意绝我,一生至一死,你想撇清我们的关系,那就让我死。陈青醁,如果你今天走了,就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再回头! 陈青醁被她这番话搅的肝肠寸断,她自认为对她的好,却将她一伤再伤,逼着她一意走上绝路。 也许,遇上她,才是秦玉甄一生的悲哀。 陈青醁睁开眼,死死盯着地下。她想走,她想离开这里,可是,多情自古伤离别,这离别真是扯心扯肺的疼,先前那些被生生压了下去的情愫渐渐漫延开来。秦玉甄那不舍的眼神,让她心中如刀割一般痛苦,一旦放下那些思量,她才痛彻心扉的悔恨起来。那些压在心底的爱意和悔罪交织缠绕,丝丝缕缕,绞缠得她整个人都透出了一种凛冽的狠气。难道她陈青醁想要的,何尝就是这些? 伤透了心的秦玉甄望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悲伤。咫尺一步,就是天涯远隔,一切成风烟消云散,什么都不会给她留下。 陈青醁走到镜旁,声音有些沙哑:玉甄,我不该这样对你。一身难两顾,总要走一头的。与其以后后悔,我现在便陪着你,就算真有什么罪业要受,那咱们也永远在一起,一起同死同归,你说可好? 不等秦玉甄回答,陈青醁便手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微微一低头,秦玉甄那句好还没有说出口,便已被她封在了舌下。陈青醁这时才真正展露了难得的体贴温存。 此时大小姐闺房里那张雕花木床上,床幔只挂下了最外层的薄纱,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大红的锦衾绣枕。 秦玉甄好像掉进了一个迷幻的梦境中,梦里,只有她和陈青醁两个人。 陈青醁不是天生的圣人,虽然两人都都未经人事,但这房闱之事,只要情到深处,就可无师自通。 ********************************** 屋子外头,刚刚从安嬷嬷那边回来的卉儿有些好奇看着秋纭,咦,这大冷的天,你坐在外面做什么?小姐呢? 秋纭打了一个呵欠,里面呢。 嗬,那你还在外头做什么?里面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亏你还躲在外面偷懒。 姑爷也在秋纭还没说完,就见卉儿一手撩开了帘子推门就进去了。 分卷(51) 你,你这会进去干嘛?秋纭一把没拦住,忙跟了进去。 外间点着灯,里边的帘子也还放着,卉儿走到帘子边还没进去,突然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 青醁嗯~ 卉儿一头雾水的停住脚步,咦,奇怪,小姐这是怎么了? 好在后面的秋纭已经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了卉儿就往外走。她一张脸早已红了个透彻,自己恨不能现在就钻到地缝去。 嗳小姐,小姐她做什么了?卉儿一脸懵懂问道:小姐,刚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秋纭红着脸不等她说完,拉了她出外间后一把关上了门。 她自己臊的不行,一只手却还紧紧拉着卉儿衣袖,生怕这不长眼的死丫头一不留神又跑进去了。 要死了要死了。秋纭一手捂住嘴:幸亏好刚刚没进去,要不然撞见了姑爷和小姐的事,她大概在秦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什么要死了?你把手放开,袖子都给你扯坏了,问你话也不答。 秋纭好容易才平静了一点,吩咐卉儿道:你去叫厨房备些热水,等会小姐要沐浴。 卉儿不满,撅嘴道:你怎么不去?自个偷懒不进去伺候,却总支使我去干活,那么多丫鬟呢,偏偏就叫我。 卉儿说话口没遮拦,秋纭又怕她在这里坏事,只好狠狠瞪了她一眼,这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那么多,自己总不能明说要守在这里不让别人进去吧。 让你去就去,我再说你不听试试!让你做点事就啰啰嗦嗦,一天天都懒成什么样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卉儿扭不过她,去就去!谁还怕你么?哼!且等着,早晚我都要去告诉嬷嬷,说你压派我,什么活都使唤我做,自个倒好,尽挑些轻省的差事了。 此时秋纭哪里有空和她争嘴,小姑奶奶,你快些去,早点回来。 *************************************** 秦玉甄病势才复元,身虚体弱。对于娇弱的她来说,这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 青醁。秦玉甄轻轻唤了一句。 屋内红灯摇曳,床上的帐子一半挂在帐钗上,一半散落了下来,屋里的桌椅屏风都被灯光温暖地照着,宁静又迷蒙,一切似幻似真。 嗯? 你过来躺着。 陈青醁伸手过来替她勾了勾耳边的几丝头发,然后在她旁边躺下。两相爱悦后,两人的对视总有那说不尽的浓情蜜意。 现在到了这一步,两人都没有了已经没了退路,陈青醁看着她的眼睛,玉甄,等明天,我就会去和你父亲坦白我们的事 反正,这都是迟早的。她想要和你秦玉甄在一起,老爷子那里是绕不过去的坎。虽然不知道秦老爷知道了会怎样大发雷霆,不过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陈青醁至少也要跟老爷子有个交代。 有些事,该要她陈青醁承担的,她就必要承担。 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以后再说。秦玉甄偎进她的怀里。 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和他商量。可能,可能开始会有些难但是,咱们可以慢慢来。玉甄,往后,我会待你好的。 陈青醁想的是比一时风月更长远的事,这一辈子那么长,她要和秦玉甄长相厮守。 是么?秦玉甄在她怀里抬起头,望进了她近在咫尺的双眼,陈青醁,你记着,这可是你说的,将来你可不能反悔。 我不会反悔。陈青醁认真说道。 她不知道这一世,除了秦玉甄她还能再爱谁。等了一会,她想到了什么,便低了低头问:你你那儿还疼么? 那儿?秦玉甄自然知道她问的是哪,她顿时两朵桃花浮上了脸,这叫人怎么回答? 她动了动腿,脸色更红。 她不说,陈青醁也知道了答案,她只好伸手默默抱住了她。此时外面夜幕已经降临。这个冬天,也许真的很冷。 *************************************** 大寒季节,大雪时下时停,那些从屋檐滴下来的雪水早已变成了长长的冰棱。 城内西南角一颗老树下,靠南屋有两间冷冷清清的屋子。傍晚还没上灯的时候,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外面是白皑皑的一片雪地,上面连个人迹都没有。秦天望那混蛋出去这么久,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音信。 这女人皱着眉头,又愁又气。这一天天的,也没一点音讯。要是以前还好,横竖可以自个出去打听打听,可现在下着大雪,自己又怀着身孕,实在没有一点办法可想。她扶着门框望着门外等了很久,才看到一个穿了身粗布袄子,头上挽着花白髻子的干瘦老妇人推开院子门进来。 这女人一见来人大喜,连忙问道:大婶子,怎么样了?你去打听到什么没有? 那老妇人朝外看了看四周,然后关上了院门。 大婶子? 老妇人走过来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打听到。 欸,可不是我说,这事就不是对头,你说你那男人秦少爷那天去了秦府,可是我打听了一圈,愣是没有人说见过他。 难道是见鬼了不成,那天可是他亲口跟我说要去秦府的。而且还说这回一定能捞到一笔大好处,等银子到手,就立马来接我。 哎唷,我还骗你干什么,你看,这一晃都多少天过去了,怎么可能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那怎么办?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焦急道:现在要去哪里找人?那么大一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剩下我可怎么办才好哇! 莕娘,不是我多嘴啊,你说,那秦少爷会不会捞了银子就自个跑了。 哎呦!那黑良心杀千刀的啊,我都快要生了,他不顾我,难道连他亲生骨肉都不管了吗?天杀的秦天望,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啊你! 别急别急,你也别喊了,这人都没回来,这事是好是歹也说不准。既然这样,你不如先安下心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再慢慢做打算。 还慢慢来,阿弥陀佛,婶子,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钱。不怕你笑话,现在我家里头该当的都已经当尽了,但凡他还在这里,总还有办法可想。可是,可是我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别说以后孩子生出来了,就是现在一天三顿都摸不着,你叫我怎么慢慢来! 这女人说着说着就抹开眼泪哭天喊地嚎开了,天杀的老天爷,你这是要逼着我走上绝路啊! 哎呀,莕娘,你这样哭闹也不是办法,这日子啊,还总得过不是。 呜呜呜我还能怎么办?那秦家老爷不顾亲戚的名分,对我们娘俩是不管不问,现在倒好,连那个死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这女人嚎一阵,乱骂一阵,把个秦家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 旁边妇人嫌弃地撇了撇嘴,行了行了,你也别哭了,要是动了胎气,那就更麻烦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这事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起来两家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不过同在一个院里住着,谁还能帮谁多少。 这好端端的一个人,也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啊,呜呜呜我就不信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这女人拿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不行,我要去衙门里报官去,我找不着人,那官老爷总有法子吧! 那妇人撇了一下嘴,报官?报官有什么用,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现在身无分文,这冰天雪地的,谁会冒着大风大雪给你找人去?我看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年头,什么都非钱不行,没有钱,寸步难行。更何况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那,那还有别的办法没有?婶子,你可要帮帮我啊。 那妇人笼了笼手一脸不悦,她原先还以为好歹能捞点好处,现在看来,自己算是白费一番心了。 莕娘,我也尽力了,为了你的事,我上上下下也跑了好几次,到头来,什么好都没捞着,现如今这大年下的,谁还有那种闲空儿。 也是。女人脸色有些讪讪起来,婶子,你看,我这段时间也确实遇到了难处,手头紧是紧了点,不过你放心,要是秦天望那混蛋一回来,我一准少不了你的好处。 妇人嘴边压不住露出一丝讥诮,我知道你手底下不宽余。可是我也不容易,该帮的我也帮了。我那老头子这些天都数落我好几次了,吃力不讨好,再帮下去,我两头都要落埋怨,我看啊,这事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别,别别,婶子,都是邻里邻居的,你老再帮我这次吧,等以后有了好处,早晚少不了你老人家的。 这女人赶紧翻起衣襟,四处寻了一番,最后还是从头上抽出一支钗子塞到老妇人手里,婶子,也劳烦你跑几趟了,别的事我也不求你,以后我这里万一有什么事,还请你们多照应着点。 她摸了摸肚子,自己在这里无亲无故,现在连秦天望也找不着了,这要是有点什么山长水短,她还能依靠谁? 妇人看着她手里的钗子,虽然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她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那,成吧,东西我就先收下了,你也先进屋歇着吧。一说完,这妇人拿了钗子便转身走了。 剩下这女人抱着个大肚子,心都沉到了谷底。她忍气吞声这么久,原先还想指望着肚里的孩子生下来后母凭子贵进秦家享福,就算进不了秦家,她也能凭着秦家的这个种捞上一笔银子。可是看如今这情形,只怕她饿死冻死在这里,那秦老爷怕也是不会叫人过来看上一眼。 人算不如天算,那秦天望果然不是好东西。 ************************************** 冬天的天光短,一个白天不过几个时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一霎天又黑了。 有人日子好过,有人日子却难熬。 在那座偏僻的山庄里,秦家曾经威风凛凛的堂少爷秦天望被软禁在这里已经五六天了。 今天也不知是哪个瞎了眼的奴才在当值,这外面天都黑透了都还没人来点个灯。 秦天望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战战发抖。 人都死哪去了,盆里也不来添点炭,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是想冻死我不成! 秦天望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他实在冷的受不住了,与其冷死在这里,还不如想想办法出去。想到这里,他便摸黑站了起来蹑手蹑脚蹭到了门边。 门里面没有上闩,可外边却挂着几把大锁。秦天望用力拉了拉,门却纹丝不动。 呸!把我关在这里,等少爷我出去了,叫你们晓得我的厉害! 秦天望一面骂,一面狠狠踢了墙一脚。什么东西! 这处山庄还是秦家太爷在世的时候砌的,一色青砖大板石,虽然年岁久远了,可却依旧坚实厚重。秦天望靠着墙来到了一扇窗边,这窗户也坚实,连窗框窗棂都是坚硬的杉木。 秦天望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四处摸索了一阵,终是泄了气。看样子,自己是逃不出去了,他喘着粗气从窗上爬了下来。 秦仲崑啊秦仲崑,你个老狐狸,竟敢这样来暗算我,我好歹还是你的亲侄子,你叫人把我关在这里,分明是想要谋害我的性命。 秦天望低声骂骂咧咧,那老狐狸可能是怕自己死在秦府里头招了晦气,要不然,他早就叫人动手了。 其实刚来这里头几天还好,有人一天三顿送饭送菜点灯伺候。可是,今天就奇怪了,一个人影不见,而且怎么骂都没个人来。看样子,他们是想要对自己下手了。 秦天望越想越绝望,再逃不出去,自己就会真的没命的。他心如死灰,欲哭无泪。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天爷!难道我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不成! 秦天望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许是命不该绝,他竟发现地上的一块石砖是松动的。他心里顿时一喜,一个激灵爬起来掰住石砖两边,双手一使力,那砖果然就弄开了。 好家伙,一块砖两块砖,等秦天望搬开了四五块砖后,里面就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哈哈,天不亡我,还是太爷保佑的好! 原来这是里面是一个狭小的通道。以前这一带常常遭遇土匪,有些大户人家就会在屋里头挖一条通道,从里面出去外面,从外面进来里面都可以避人耳目。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竟然没人记得这间屋子正好就有这么一条通道。 秦天望大喜过望,趴在地上用劲一窜,就下了通道里面去了。 这条通道正好通到了院子外面。秦天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顶开上面一个压了石头的木板后,就听见院子里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秦少爷人不见了! 不一会里面火把乱明,快快快,快去找去! 秦天望可不是个傻瓜,外面正映着雪光,东南西北,他随便拣了条路撒腿就开始跑。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他可不想现在就英年早逝! 从院里追出来的人不一会就发现了正在雪地里奔跑的人。 堂少爷,堂少爷,你回来! 堂少爷!前面是个悬崖,太高了,你快回来! 呵!还当我傻啊!要我回去讨死,你们可真有好本事。 秦天望拔脚狂奔,一会儿工夫就跑出去了一里地远。他跑的气喘吁吁脚酸腿软,往前面看去,前面好像是有块大平地。夜里的风呼啸着吹过,那声音便呼呼啦啦地在人耳边呜呼作响。 秦天望不知道那些人在后面大喊大叫些什么,他心一急,死撑着跑了几大步,不过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前面的景况。 这里到处白茫茫的一片,路的尽头没有路,底下就是高高的悬崖。反应过来的秦天望想用力将身体停下来。不过可惜的是,脚是停下来了,可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啊 天旋地转,几声惨叫之后,堂堂的秦家堂少爷就这样扑下了悬崖。 分卷(52) ************************************** 山庄里灯火通明,最后披着衣服赶来的护院头领对着那些人暴躁如雷,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吗?这么多人看一个都看不了,你,你过来,今天不是你在当值吗?人怎么就跑出去了? 护院头领气急败坏指着那个小厮大声喝道:问你话呢! 那小厮唯唯若若磕磕巴巴回到:堂,堂少爷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洞,他,他就从那儿跑出去了。 人都跑出这么远了,你才发现,你到底是眼睛瞎还是耳朵聋了?看不见么?听不见啊?! 我我,那些放在外面的炭被雪打湿了,等我重新找了木炭回去,就,就发现堂少爷跑出去了。 那还不快下去找,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快点去! 这天寒地冻的,一个大活人就是没有摔死,在雪地里冻上一夜不死也死翘翘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找不到人,你们一个个看有什么下场! 那几个小厮连滚带爬,一路绕着近路转下了陡崖。 这崖高有五六丈,除了几株碗口粗的树,下面重重叠叠都是乱石,要是平时有人摔下去,那肯定尸骨无存。 不过,这几天雪下的大,地上厚厚积七八寸深的雪。人掉下去,要是运气好的话,除了断几根肋排骨腿骨外,性命或许还能拣回来。 除了几个护院和小厮,秦家那些守山庄的也都赶了出来。因为风大,这时连火把也用不了。一起人就着雪地的光一边乱喊一边四处找人。 也是秦天望命不该绝,他掉下山崖后重重砸在一棵树上,然后再摔到了一块石头上。 一个时辰后,一个小厮终于发现了埋在雪里的秦天望。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从雪里扒拉了出来。人还活着,但是怎么叫他都昏迷不醒。不过好在性命无忧,大家也总算放下一点心来。 快快快,把人先抬回去。 慢着点慢着点 一群人抬的抬手,抱的抱脚。弄了半夜,终于又把秦天望给抬了回去。 ************************************** 秦府东院里,那些做粗活扫雪回来的人略略吃过晚饭,然后换了衣服。 有两个外来的婆子东张西望一番后,便悄悄在一旁说话了。 你瞧,现在都快戌时了,咱们府上的姑爷好像还没走呢。 可不是,这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这么久到底不像话,姑爷来这么久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前院一趟告诉老爷? 一个道:这院里那些上房的老妈子丫头刚刚还在前面看着呢。我看,咱们还是谨慎一点好,这万一没什么事,倒伤了大小姐颜面。要不,咱们还是先悄悄去探探风声,有事再说事,没事更好! 也是,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办! 不久,卉儿就回来了。她边走边埋怨这天气:现在就这样冷,要是等过年了,还不知冷成什么样呢。 秋纭此时还挨着门边站着,卉儿等走到跟前,不禁撅了撅嘴,秋纭,好歹你也让我进去吧,这走了一路,我都快冷死了。小姐还在里头呢。 就是小姐在才不好进去。 秋纭道:再等等,小姐没有叫,咱们啊,就在外面先等着。 第74章 交杯酒 卉儿看着秋纭, 咦, 你脸怎么了?还不等秋纭回答, 又皱着眉头自顾自说道:你说, 咱们小姐没事吧?姑爷和小姐说什么话呢,都半天了。 秋纭脸上又是一红,姑奶奶, 你别问了行不行?你什么都不懂,往后要是姑爷来, 你最好就别进去。另外,今儿的事, 你谁也别告诉, 知道了没有? 卉儿想了一下, 又想不出什么, 只好说:知道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 秋纭猛然发现一个婆子站在那边回廊下探头探脑往这里看。 秋纭心里一惊,忙出声道:谁在那里? 那婆子见人发现了她, 便堆了一脸笑走来这边,两位姑娘好, 给姑娘们请安。 卉儿嗤了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这会请的哪门子安。 秋纭脸色很不好:刚刚谁让你站在那儿的?你是往哪院里调过来的? 婆子回道:北园那边来的。 呵,真难为你是怎么当差的了,连不能在主子院里偷听的规矩都不知道! 那婆子道:姑娘误会了, 咱们小姐病情才好,我看这天儿太冷,才想着过来瞧瞧。 幸亏好刚刚没说什么别的,秋纭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这东院可不比别的地儿,规矩大,以后不让你进来,你就不能进,知道了没有? 那婆子讪讪的:知道了,知道了。 这婆子一看就是故意来探听什么的,要不是小姐之前打发她们去外边扫雪,姑爷在里面这么久,这会儿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秋纭想到这里,不免又忧愁起来,前边老爷还在张罗着给小姐找新姑爷,这里两人竟有了鱼水之欢。阿弥陀佛,神天菩萨快快保佑,这生米做成了熟饭,到时候小姐该怎么和老爷去交代 这里秋纭愁眉不展,里屋中的人却依旧浓情蜜意爱的难分难舍。 陈青醁看着眉里眼里都是倦意的秦玉甄,她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心里想着不好,手却还是伸进了锦被之中。 玉甄 陈青醁想起她刚刚在自己身下的那种媚态,不由的,呼吸就乱了起来。 秦玉甄被她的手温柔抚摸着,还残留高潮余韵的身体禁不住就微微战栗起来。她喜欢她的爱抚,喜欢她在自己身体深处那种放肆。这种恣意的放肆能让她得到心灵的慰藉,可以让她和她毫无保留的融为一体。 陈青醁低头吻住她后,秦玉甄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吻,情到深处的缠绵让两人如醉如痴。 屋里温暖融和,窗外却寒风呼啸,外面已经全然暗了下来,那寒风打在窗上飒飒的响。 久久之后,陈青醁才微微抬起头,恋恋不舍放开了秦玉甄的唇。她目光明亮,白皙的肤色上透出了几丝红云,就连耳尖上也早已红透了一片。 玉甄陈青醁内心柔软,大概是有了这一次的肌肤之亲,她比之前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秦玉甄躺在枕上,深深望着她。 陈青醁五官生的精致,天质自然,一张清秀的脸孔,两道略显弯长清清淡淡的眉毛,那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目光不经意流转间泛起的柔柔涟漪,总能撩动秦大小姐的一颗芳心。 是了,自己早该猜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清秀俊俏的少年郎。要说文弱,陈青醁其实并不弱,第一次在山上的时候,秦玉甄就见识了她不凡的身手。可她性子淡然似水,明明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却斯文坦然,从容的好似自己比谁都清贵。 这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啊。 秦玉甄全身无力,她思绪转过来后,幽幽说了一句:外面天都黑了 陈青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户,可不是,都快戌时了。 陈青醁明白过来了。 玉甄,你放心,以后,若有什么事,我来担。 若是此刻她陈青醁再没有一些担当,那就真该天打雷劈了。 你不走了? 陈青醁认真道: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的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好像一错再错的总是她陈青醁。 你也知道,那你说说,你可该不该打? 该。 该不该向我认错? 该。 秦玉甄眸光潋滟,她伸出了手,而陈青醁反应快,一下便闭上了眼。 秦玉甄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带着爱意,细细在她脸上抚摸着。 ? 陈青醁睁开眼,对上了秦玉甄一双含笑的眼睛。 她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上一次她挨过秦玉甄的耳光,这回在她面前,自己未免太露怯了。 怎么了?秦大小姐盈盈问道。 这是明知故问! 陈青醁呵了一声,你要打就打,又不是没挨过。 秦玉甄目光温柔,那你还疼不疼了? 这都多久了,还问疼不疼。 脸上是不疼了,可是,还疼在心里。 陈青醁,你有没有恨过我? 陈青醁摇摇头,既然心甘情愿,怎么可能有恨?恨意有时候就像一把刀,她又怎么舍得将刀刺向她。 陈青醁撩了一角帐幔坐到了床边。玉甄,世事无常,可不管之前还是以后,我宁愿恨自己,也不愿恨你一丝半点。 秦玉甄听完,没有说话。她坐起来,一件件穿好衣裳。 陈青醁,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记着,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恨我,你不能恨我。 外面寒风凛冽,屋里烛光微动。秦玉甄起身下了床,瘦长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窗户之上。 陈青醁怔怔地看着秦玉甄走到桌前。 咱们婚书媒证定过了亲,圆过了房,却连杯交杯酒都没有喝。 秦大小姐拿起桌上一个瓷砚酒壶,一倒两杯,这会正好可以补上。 倒上了酒,她转过身妩媚娇慵的靠在桌边,一行一动,简直勾魂摄魄。灯光下,秦大小姐顾盼动人,她腰间松松系着裙子,颌下露出的一截雪白纤巧的脖颈,一头秀发缭乱地披散在肩上,一缕一缕,像要缠上人的心头来。 陈青醁的心又乱了起来,喉间也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 秦玉甄抿着嘴轻轻笑了一下,她伸手端上酒杯,一路袅袅婷婷的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嗯,怎么,你不愿意? 陈青醁咳了一声,一本正经接过去,怎么会,这酒我可是不怕喝的。 秦玉甄微微笑了一下,递了一杯过去。 交杯酒,顾名思义,新人新婚燕尔时的合卺酒,这酒杯不大,即便满上,左右也就二两。 两人伸手相缠,仰头,酒尽。 陈青醁虽说不是天生的酒量,可平常大小也难喝的醉。两人分开时,陈青醁已经晕晕乎乎有些上头了。 玉甄,这酒这酒 话还没有说完,她两眼一闭,就倒在了秦玉甄怀里。 秦玉甄无力放下酒杯,眼中隐忍着几许的黯淡和疲乏,她伸手紧紧抱住陈青醁靠在她胸前的头,默默垂下了眼泪。 这年的冬天虽然来的不算早,但天气确实比往年冷了不少。 清早,穿着大袄子的卉儿提着一罐热水走进了正房里。 平常这个时候,秦大小姐应该还没有醒。 卉儿打着呵欠,才刚掀了帘子,就猛然发现她家小姐已经坐在妆台前了。 小,小姐,你怎么就起这么早了。 卉儿惊奇不已,因为秦玉甄不单起的早,就连自个衣裳裙子穿戴整齐好了。 卉儿倒了热水,梳洗完毕。秦玉甄便起身道:走吧。 啊,去哪里?小姐,早饭还没吃呢?要不,咱们再等等秋纭? 不用了。 咱们这就去祠堂。 祠堂?小姐,咱,咱们去那里做什么? 秦玉甄面色平静无波。 你去叫人请老爷。 第75章 一梦随风 早上辰时还没到, 一个小厮行色匆匆地往前院赶。 前院北书房那个小院里, 几个年老的嬷嬷正忙着指挥几个丫鬟打水端茶, 这个时候还早, 平时外面进来人禀事,一般都要等到辰时老爷子吃过早饭后才能进院。 这小厮进来时,秦仲崑秦老爷子还正在厅里洗脸。 这一大早的, 有什么事?秦老爷擦净手脸,有些不悦地问道。 小厮请了个安, 回道:老爷,小姐她刚刚去了祠堂 祠堂?她去那里干什么? 小厮道:这, 这小的就不知了, 刚刚卉儿姑娘叫人来, 说是也请您去祠堂里一趟。 知道了, 你先下去。 昨晚大雪已停,此时园里到处是白雪茫茫的一片。 秦老爷披了外衣, 等他赶到祠堂的时候,秦玉甄都已在正堂里面跪了半个时辰了。 秦仲崑上了门前台阶, 看着门外一脸无措的几个丫鬟,又看了看正堂里跪着的女儿, 一时有些愕然, 甄儿,你你这是做什么? 秦玉甄闭着眼睛,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你们几个这好好的,又是怎么回事?秦仲崑转头黑着脸问丫鬟。他心里动了疑猜, 只怕,又是和那姓陈的有关。 卉儿见老爷发问,心里慌乱不已,小姐一来就跪下了,她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玉甄睁开眼,对着先祖牌位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父亲,女儿不孝,列祖列宗在上,若要罚罪,我都情愿接受。 甄儿,你起来说话! 好,甄儿,你糊涂,可你爹我不糊涂。你别以为你跪在这里,我就会答应你什么。现在我不管你心上的人是谁,你情愿也好,不愿也罢,这回的亲事定了就定了,再等几天,你就给我去拜堂成亲。 可我已非完璧之身。秦玉甄凄然一笑,也不知道和我成亲的人介意不介意? 分卷(53) 什么!秦仲崑不敢置信,甄儿,你你难道你是和 这事根本无需隐瞒,秦玉甄低了头,默默承认。 秦仲崑心里顿时腾起的一股怒气,这股怒气堵在他胸口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你你必要气死我才罢手是不是!甄儿,你还未出阁,就和人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秦仲崑一时觉得眼前发眩,世人一向讲的是男女大防,他万没料到还会有这种荒唐的事。 来人!来人!他又气又恨,一连声向外喊道:去,去把那个姓陈的给我押来,她不死,我秦仲崑难消心头之恨!去!快去! 外面一个小厮应了一声后捂着帽子连跑带窜地一路跑远了。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秦老爷子痛心疾首,甄儿,什么规矩礼教,什么闺阁严谨,你难道都忘记了?但凡你还能自重一点,你就做不出这种违背伦常的事来! 秦玉甄长这么大,秦老爷子对她别说出言骂她,就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现在这样训斥秦玉甄,足以见的他是如何愤恨。 那人,那人秦仲崑肝火难消,是了,你的心病可不就在这里了,要是没有那人,索性你也就死心了罢来人!来人! 外面听到消息的何义此时已急匆匆赶了过来。 老爷这? 何义喘着粗气一边说,一边挥挥手叫廊下几个丫鬟先退下。 老爷,你先息怒,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何必要这样大动干戈。 秦仲崑脸色铁青,何义,这事不比别的事,那姓陈的没有一点好歹,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你去多叫几个人来,之前那些山匪都可以一个不剩,那就不怕再多她一个! 这意思是要把人弄死了才算。 何义踌躇了一会,才道:老爷,人好像已经不在府里了。 不在了? 人呢?秦仲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信。 何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秦玉甄,思忖了半晌,才如实回道:老爷,刚刚我去问了,好像昨天晚上就有人连夜将她送出了城,现在这个时候,怕是早走远了。 只要出了城,这天南地北还有谁能知道去了哪个方向。 秦仲崑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明摆着,这是他的好女儿让人做的。 好,好,甄儿,原来你早就打算了,你为了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你,你就不为自己想想将来!你以后还怎么安生! 说到这里,秦仲崑更加伤感,家门不幸,他已经心灰意冷了。 甄儿,我就是把你养的太娇惯了。你这样,叫我死了,该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秦玉甄低垂着头,心内痛得如斧锯刀割一般,父亲她哽咽难言,这事都是女儿一厢情愿,要是父亲觉得女儿罪孽深重,那,不如我就自行了断,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甄儿,世上至大莫如孝字,你这样自干罪戾,分明是在剜我的心 秦玉甄闭上眼,眼里终于淌下泪来,父亲,人生一世,要是可以,我也不愿这样。女儿不孝,让您日操心,忧愁不已。可是,可是造化弄人,若我与她注定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葬,上天又何必让我只钟情在她身上。痴心也好,妄想也罢,父亲,我也是没有了退路可走,这一生一世那么长,要是没有这些念想,我这日子,是一天都不能过了 ******************************* 虽然还没有进腊月,但今年冬天冷的早,不要说那些高门大户人家,那些小门户的人家也早早备好家中物事过冬。所以白天黑夜,各处的大路小道上,也常常难见几个行人。 离贇州城西城门百多里外的一条道路上,一个披着蓑衣的马车夫用力甩着一条鞭子往北赶路。 眼前是混混沌沌一片,四周也没有一点声响。陈青醁有时浅浅的有些意识,可不到一会,又陷入了沉沉浮浮的昏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路的摇摇晃晃中,陈青醁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吁~驾! 驾 这马车里头光线混浊,陈青醁等了好一会脑子才渐渐清明起来。 她看了看身边四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那个马车夫正扬着鞭子赶马上坡,冷不妨后面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吓了一跳,一转头,就见车里那人正眼神凌厉地盯着他。 说,你是谁?陈青醁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了不少。 这,这位小兄弟,我,我只是受人所托,送你去京城。 受人所托?陈青醁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还在秦府,就在秦玉甄的闺房里。 对,她还和秦玉甄喝了一杯交杯酒。 是了,就是那杯交杯酒。 她被秦玉甄下了药。 这场大雪虽然已经停了,可那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亦是透骨的寒凉。 陈青醁冷笑一声,跳下车,迎着寒风往回走。 那马车夫连忙勒住马头,一叠声喊道:慢着,慢着,小兄弟,你可不能回去。说着他跳下车,追了上去,这位小兄弟,你,你听我说 陈青醁置若罔闻,一步一步踏着雪往回走。 秦玉甄,你可真行! 小兄弟,你也别让我难做,这忒大的雪天,我跑一趟不容易,要是你回去了,我这银子可就泡汤了,哎,哎! 陈青醁不想说话,许是那药的作用,她现在口干舌燥,连嗓子都快冒烟了。可她不想停留,那狠心的女人竟然给她下药。她秦玉甄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马车夫紧紧跟在后面,这位小兄弟,你先听我说,我,我这里有一封信,那人说等你醒了就交给你 陈青醁停下脚步,看着那马夫掏出一封信纸来,那人把你交给我时,还托我带了几句话给你说,说什么秦小姐不久就要成亲了。 那寒风贴着人呼啸而过,陈青醁一头乱发随风卷起,她紧紧抓着那张不大的信纸,上面是秦玉甄的亲手笔迹,仅仅两行秀丽的行书,却令人怵魄动心。 自此以后,爱恨两清,断发铭志,立此为证。 呵,断发绝情! 恩断义绝! 信封里面,是一缕乌黑的秀发。 陈青醁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些,她只感到呼吸滞重,耳鼓生痛。 原来如此,现在她要成亲了,她也就该走了。可是,她让她别恨她,她那些柔情还历历在目。 陈青醁脑子混乱起来,这一切都搅在了一起,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恍惚杳冥之中,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哎哎,小兄弟,你小心点,嗐,不是我多嘴,既然别人都要成亲了,你要真回去见了人,那能有什么意思?这马车夫自作聪明的劝道。 是啊,能有什么意思? 陈青醁用力攥紧了手里的信纸,那低低的的天边处渐渐昏暗起来,远远的山坳里,露出几间荒凉寥落的草屋,寒冽的风一刮过,就地生云,眼看着又要下起雪来。 第76章 相思不相思 外面渐渐卷起了大北风, 那风带着雪粒呼啸而过打在屋棱上, 让人只感到刺骨的冰冷。 正堂里, 秦玉甄双膝跪在地上, 心里想念着那人,神色凄楚。自此后,两人天涯远隔,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的过去, 这世间就是这样残酷,容不得她这样的情, 容不下她对那人的爱。这无望的爱把她逼到了这一步, 她只能让陈青醁记得触碰她的感觉, 让她永远记得她。 秦仲崑依旧没从震怒中平静下来。父女两个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何义垂手站在一旁,想劝几句, 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事,本来就不好劝。 秦老爷子望着秦家祖宗的牌位, 心里悔不当初,自己之前到底是心软了, 早知道这事不是对头, 就不该让人留在府里。一错再错,错到现在已经再不可收拾。 一个小厮冒着风雪从外面一路跑了过来。 老爷,回禀老爷,刚刚齐管事叫人打听到昨晚有一辆马车连夜从西城门出去了, 齐管事让我来请老爷的示,是不是立马派人去追? 现在正是隆冬季节,路上雪深风大,行走艰难,即便连夜赶了一路,算起来也走不了太远,要是现在快马去追,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老爷?何义劝道:事已至此,咱们就是追上了人,那也于事无补,这大年下的,再闹下去也不好看,要不,人都走了,不如,就放了她吧 放过她?她都已毁了甄儿名节,这事叫我怎么忍?忘恩负义!要不是我看在以前的面子上对她留有几分情义,只怕我早就同她不客气了,哪里还容得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欺辱秦家! 是,是是,可何义有到底有些不忍,他看了看秦玉甄,长叹一声,他还从没见她这样为情所伤,老爷,你看,小姐又整整跪了两炷香,这万一再熬出个什么病,就更不好了。老爷,咱们也是为了小姐好,就是看在她的份上这,这事也别闹的太僵了。 父亲。秦玉甄开口了,若您执意要对她下手,女儿就只能一死解脱。 以死相逼,好,好,你倒是愿意和她同生同死!秦仲崑一时心痛难当,世上那么多好人,难道别人都死了,就剩了她一个不成!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就这样凭她糟蹋了,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你也不想想你以后的处境,你如果能想的明白,你就该体谅你我的心,甄儿,你自小就聪明,我只望着你能自己想清楚,可是你却给人迷了心窍,中了邪病。到现在了,你都执迷不悟! 秦玉甄垂下眼睑,语气凄凉:父亲,无论对错因果,我已万劫不复,这事是我心甘情愿,以后要生要死,都该由我一人承担。我不期望您能理解我,只求您看在她曾经救过我性命的份上,能饶过她这回。 事到如此了,就算真把人抓了回来当场杀了也无济于事,这真是命中的劫! 秦仲崑痛心疾首,甄儿,你和她这一世天命无缘,你又何必这样执着,我一个当父亲的,无非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今后若和人成亲拜堂,你在夫婿面前,这种事情又如何能遮掩的过去! 秦玉甄沉默不语。 你,甄儿,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打算再成亲?真是孽障,你,你 外面几个丫鬟低着头,一句也不敢作声。 这事千万急不得,何义忙上前劝道:老爷,你先消消气,只要她们两人不在一起,这事总还有一丝寰转的余地,至于以后的事,咱们再慢慢来商量。 这事哪里一下子就说的清楚,眼这情况,已不容再出岔子。秦玉甄大病才愈,这严寒的天气,要是再跪下去,人指定熬不过去。况且那人都被她大小姐送走了,一时半会,两人也难见面,其实又何必急于一时。 老爷,这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小姐执意如此,咱们也不能真逼死了她,就算看在死去太太的份上,您就高抬贵手一回吧。 话都说到这个田地了,秦仲崑气是气,心里又心疼女儿,他现在就是再硬起心肠也无能为力,罢了,这些是是非非已多说无益,就随你说的,看着以前的救你的情分上,我今天就放她一马,可从今以后,不要让我再在贇州城里见到她一面,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心慈手软! 秦玉甄抬起头,嘴睫毛一颤,那眼中汪的泪水也终于滴了下来。 ****************************** 再有几天,就要进入腊月,岁尾时节已是大寒天气,风大雪大,除了雪花飞舞的时候,偶尔雪停,也有几天晴好的日子。 初四这天,趁着大雪初晴,一些心急的人就已开始上街采买办年货。城西南一个不大的巷子里头,几个女人正坐在门口,一边绩线一边闲聊。不大工夫,就见十几个人抬着几个大箱子陆陆续续从眼前经过。 这些女人停下话头,好奇地看着那些人进了东头那座院里。 咦,这些不是秦家的人么?这是哪里的礼数,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抬了这么多箱子来?一个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忍不住问道。 这谁知道,瞧那些箱子都挺沉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人说防火防盗,可就是不能防人口舌。在秦家人走了以后,这闲言碎语油开始慢慢散布出来了。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那秦家又退亲了。 不该吧,这是怎么回事?本来不是说好年前成亲的么?秦家怎么就退了?一个嘴碎的妇人连忙打听到。 嗐,还能为什么,那秦家小姐眼光高,看不上人家呗。说退就退,这事立马就黄了,秦家那天不是派人送了好几箱东西来么,我说呢,要是秦家为了亲事陪送的,怎么上面连根红绸子都没捆一根,光秃秃的几个大箱子,悄没声息的就抬进那家院里了,原来啊,那是私下里赔给人家的几箱子大元宝。 啧啧,秦家手笔还真是开阔,为了堵人口舌,都几万几万的银子砸。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人也没气性了,一个大老爷们,给些银子就被退亲,以后被人说起来,还有什么脸面。 一边有人嗤笑道:那还能怎么办?秦家家大业大,别说什么大老爷们了,就是堂堂一英雄好汉,那秦家都可以势压。我看呐,这秦家小姐八成是还惦记着京城来的那个小白脸,要不然,她也不可能连着退掉几门亲事,这个不行那个不成,难道她是想嫁给天上的玉皇大帝不成! 对对对,我前些日子还听一个媒婆说,那人就住在秦府里,你们想想,这都不避嫌,藕断丝连,谁知道两个人是不是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这可说不准,这深宅大院里的事,咱们谁知道怎么样呢。 别的事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不过,没一两天,秦家取消婚事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了。秦府之前准备的红柬都还没发出去呢,这事就已尘埃落定了。 分卷(54) 腊月初九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那雪纷纷扬扬,铺的大地是一片银装素裹,再有不久,就要到年了。秦府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洒扫掸尘,请香祭灶神,腊月二十四,灶王爷上天,二十五开始打糕蒸馍,杀猪宰牛,置办各种年货,从腊月初头开始,一直要忙到除夕才算完。 这个时候,东院里一片静谧。秋纭提着手炉从后厨沿着围廊一路过来,转了个弯子,迎头就看见一个请安回事的小厮正从月门出来。 哟,秋纭姑娘,忙着呢? 秋纭好奇问道,你这是打哪里来,回的什么事? 那小厮道:秋纭姑娘,刚刚外头来了一个马车夫,说是给小姐带了一样东西回来。 马车夫? 那人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恩,也没别的什么,好像就一块绢帕子,说是要还给小姐的。小厮认真答到。 一块绢帕子?还给小姐的? 秋纭心里一惊,没事了,你先出去。 一块绢帕子,该不要是小姐送出去的那块吧,皇天菩萨保佑,千万不要是那块。 秋纭慌慌张张一路担心,就连进个门也小心翼翼。 外间几个丫鬟都在,秋纭放下了手炉,蹑手蹑脚掀开了里间的暖帘。 屋里头,秦大小姐正轻闭着眼睛安安静静靠在椅背上,她唇染丹朱,神色安宁,看上去整个人淡雅的宛如江南四月的烟雨。旁边一个小红木桌子上面,赫然放着一块荼白色的绢子,上面绣着的两颗鲜红色的相思子。窗外隐隐的几丝日光从窗外映照进来,仿佛整个冬天的孤寂就沉淀在这里。 秋纭看着此情此景,却早已忍不住泪从中来。 第77章 独根孤种 秋纭一向心重, 见小姐如今这样, 心里止不住就伤感的不行。她在小姐跟前这么多年, 眼里看的听的, 小姐何尝受过这么多委屈。唉!这事情到底有什么缘故,她一个做丫鬟的也不好问。 现在外面都说姑爷忘恩负义,辜负了小姐, 实在算不上什么谦谦君子,之前和小姐恩恩爱爱, 鹣鲽情深,到头来, 受苦的却是小姐一个人。不过仔细想想, 姑爷品性还是端正良善, 就算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对人却总有一种回心的好处,要不然, 小姐也不会这样痴心痴意地思慕着姑爷。 秋纭站在那里久了,秦玉甄便缓缓睁开眼。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秦玉甄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 没事。秋纭闷闷道:小姐, 这天气冷,嬷嬷叫我来问你想不想吃些什么药膳, 她好叫厨房做。 不用了, 那东西我也不吃,以后嬷嬷要是再问,你别应她就是。 哦,知道了。秋纭一边说一边看着她把搁在桌上的那块帕子收起来攥在手里。 老爷回府了没有?秦玉甄问。 秋纭道:老爷还不曾回来, 听何管家说,昨儿又请了一个大夫出城去了。看样子,堂少爷那里只怕不太好。 自那天庄里来信又多少天过去了,秦天望到现在还没清醒的过来。看样子情况确实不太妙。老爷子虽然软禁着秦天望,但也不至于真想要了他的命。 何管家还说了,老爷出门出去了,有几个管事的人跟着,小姐有什么事也不用担心。 秦玉甄走到窗边,外面天寒地冻,园子里已是厚厚一片白雪。 倒为难他操心了。 虽然平时何管家也掌事,可这年下的事情却多了不少,除了府里各种事情要安排,外面那些铺子到年底了又要进来盘账对账。老爷子出城后,别说何义年岁也大了身体吃不消,就是他有三头六臂,怕是也忙不过来。 秦玉甄心不在焉,话虽这样说,却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要认真算起来,为情所困秦大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出府了,自过了初冬以后,她就连府里也没出去过几回。 她也不想出去。 哪儿也不想去。 这天晚上,秦老爷子依然没有回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一向不来东院的何管家却急急忙忙赶来这里了。这外面天气寒冷,何义却走了一身汗出来。 秋纭亲自过来倒茶,何管家,你先喝茶,小姐都等会就来。 何义拿起杯子又放下来,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来喝茶。 一等等了半炷香,秦玉甄才姗姗来迟。 小姐。何义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何管家辛苦,你来是有什么事情么?你坐。 秦玉甄一袭素白衣裙,款款走来,她素颜不着脂粉,下巴尖尖,头上也只簪了只芙蓉缠枝玉簪在发间,身形比起病时还瘦减三分,看上去弱不胜衣,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何义眨了眨眼睛,怔了片刻才放缓了声音说道:小姐,这事本不该来找你,不过,老爷这几天不在,我实在是做不得主 到底是什么事情? 秦玉甄不明白能有什么事让何义这样为难。 何义道:小姐,是这样的,堂少爷之前不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么,那女人怀了堂少爷的种,现在都生下来了。 哦,是么? 何义还等着秦玉甄问下去,谁知道大小姐连多余一句话也没说。 谁都知道小姐和堂少爷不对付,这好好的又要提起那些糟心的事,也难怪小姐不喜了。 何义讪讪地接着说道:孩子是生下来了,不过,那女人恐怕是不行了。她无亲无故,就她独自一个人住着,屋里没有一个稳婆在,要生不要生的,谁也不知道。大概是疼叫的厉害了,她隔壁邻居一个老婆子才过去帮的忙。好巧不巧,昨儿晚上又下了场大雪,这半夜三更的,就是叫大夫去也去不了,等早上稳婆赶过去的时候,那女人血流不止,口里就只剩了一丝气,连脸都黄了。 这些你都听谁说的? 何义道:今天一大早,那个帮忙的老妇人就来了,说是那女人快不行了,人死在那里晦气。只是那孩子毕竟是秦家的种,秦家的子孙,她也找不了别人,现在人还在门房里等信呢。 小姐,说起来,这事咱们也该出面安置,就算死人不管,那活人总得 现在那孩子在哪?秦玉甄问。 这大冬天的,那妇人一路抱着就过来了,虽然惊了点风,但现在府里几个嬷嬷在屋里带着。 是个小子。何义补充道。 所以小姐,你看,这事该怎么收场 毕竟是一条人命,既然人都要死了,之前的事又何必计较。何管家,你派几个人去安顿一下,若是那女人死了,也好生安葬了吧。 秦玉甄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那个老妇人想要什么? 何义反应了过来,忙道:不过是一个穷婆子,别的她也不敢想,只说要些银子,拿点好处就是,我等会叫人随便打发她几两银子就是了。 既然这样,你去叫人先取一千两银子出来。 何义:这?给那老妇人? 钱我可以给,不过,她要对一些事守口如瓶,等过完年后,她想去哪里就不要再让人在贇州城里看见她 这年底腊月里,什么生意都好了起来,大家要置办各种年货,缝制新的衣裳帽子,城里的糕饼铺,咸肉铺,布店粮店,金器银器店前人来人往,就连寿材铺里生意也不差。 一大早上,铺子里就卖出去了两副棺材,一大一小。说是一个女人生孩子时死了,大人没保住,小的也死了,一尸两命。可怜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这大年下的,连年都没过去,也叫人唏嘘不已。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外面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整个城里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过了年,到了正月,初一,十五,拜完年后就是元宵佳节。 冬尽春来,化了雪,漫天遍野便全是绿树红花。 今天正好是初一,秦府正门前,正摆放着一顶精致的青幔翠顶轿子,后面是一色齐整的马车。没过多久,卉儿就和几个小丫鬟嘻嘻哈哈就从门里出来了。 秋纭跟在秦玉甄的后面,跨过门槛,出了大门外。 小姐,你小心点脚下。 秦玉甄站在门前,初春的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人间四月天气,蝶飞燕舞,花开草长。 秋纭,叫人把东西带上,咱们走吧。 知道了,小姐。 一行车马软轿出了城角那条龟背大道,一直望西走,出了城门,便有一座娘娘庙。 不过辰时才过,现在贇州城里便已人声鼎沸,路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行人。 等秦家大队车马渐渐走远,路边一个人便好奇地向人问道:才刚刚过去的是不是秦家小姐的轿子? 可不是,除了秦家,这贇州城里还有谁家有这等势派。 一个人道:秦小姐这又是去庙里烧香呢。 有人插嘴道:还真是稀奇,你们说,这秦小姐年纪也不小了,不想着好好找个好夫婿,倒常常往庙里去逛,这算什么事么? 闲着看热闹的人就是多,这人话音才落,旁边有个人就凑上来说话了:你这话说的,人家连孩子都有了,还找什么夫婿重婚另嫁。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那秦小姐嫁都没嫁,怎么就连孩子都有了?小心秦家人听到了,打你一顿死! 嗐嗐,我还不知道,我问你们,现在那秦府不是有个几个月大的孙少爷么? 是,好像那是秦家抱养的一个小孩,不过听说底子弱,大冬天里惊了风,可怜见的,一生出来就得了童子痨,我看啊,活不活的长久都是问题。 正是这个了。 这人四处看了看,悄悄说道:有人说,现在秦家那个孙少爷,其实就是秦小姐和人生下的私生子。 啊!这,这可不能胡说,你是越说越离谱了。 我胡说?你去问问别人,就去年的时候,秦家就时不时的请大夫,对外说是秦小姐身子不好,给大夫看病呢。我猜啊,其实是那秦小姐有了身子不好往处说,要不然,秦家哪能那么着急选女婿呢?更何况那秦小姐天天呆在府里不出来,外面说孩子是从别处抱养的,可这深宅大院里的事,谁还不知道一些啊。 诶,你还别说,之前秦老爷相好了几个人选,蹊跷的是每次临到要和秦小姐拜堂成亲了,事情又变了,难不成?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照这样说,这事还真有可能,那你们猜猜,这孩子的亲生父亲会是谁啊? 嗬!这还用得着猜?那秦小姐就没断过念想,天天还望着京城那小子回来呢? 对对对,保准就是那个小白脸了!你们说,秦家那个什么堂少爷差点就摔死了,平生万幸,一条命虽然保住了,可人傻了,以后肯定难以传宗接代。如今这孩子成了秦家的独根孤种,也难怪那秦小姐这么上心了 第78章 京城 既然人一直在秦府里住着, 在旁人看来, 这孤男寡女, 一个有心, 一个有意,两人难保不会做出有违。。的事来。说不定,有些事情都是秦老爷子允了的。 人说防火防盗, 就是不能防人口舌。像秦老爷子这样有名望的人,也拿此毫无办法。说的多了, 假的都要变成真的了。 光阴荏苒,鱼鸟沉浮, 云烟变灭。 曲尽后, 人亦散。须臾间时光如梭, 刹那便是岁月经年。一年又一年, 秋尽冬来,又有多少花开花落。 三年后。 当今天下四方太平, 昌明隆盛,只要不是灾荒年, 这里便是盛世。 城繁华,十里长街, 那些坊巷市井, 酒楼歌馆重檐鳞次栉比。 这里离着西城门不远便有一处新砌不久的宅院,屋顶上青瓦翘脊,金檐玉窗,一看就是个大户的人家。 这家正门底下, 正站在一个身穿皂沿边青衣长袍年轻人,这人头发整整齐齐地束起,上面一顶红绢抓鬚儿头巾,面色白皙,虽然唇上只留着少许胡须,但其背挺腰直,神态潇然,端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大师。旁边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等了半天,问道:你瞧瞧,我这宅子可有什么不妥么? 这个么?年轻人转过身,说道:您这宅子,后有高靠,前有秀水,这选局立向倒还不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大师,你就实话实说吧。 那,您看看,贵府这大门上头不是有条横梁么? 正是。 这所谓旺宅,首重大门,以大门为气口,纳气旺则吉,衰气则凶。这横梁压门,主人一进大门即受压制,主家中人丁无法出人头地,一世仰人鼻息、郁郁不得志,压抑终生,此乃大忌。 这风水讲究阴阳、五行、八卦的,这么明显的错误,这户人家要么得罪过别人,被人乱指点了风水。要么就是遇上了个学艺不精的菜头。 那中年男子惊出一身冷汗,难怪了,自打建成这座宅院后,我这是年年拜佛年年不利,原来还是家中的风水不利。 还有,这院墙不可太高,您瞧,您这院墙的高度都比配房的檐口高了,这叫过头院,犯了此煞,主家必定官运不通,功名不济。 原来如此,那,大师,这可有什么化解没有? 这倒不难,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用麒麟一对,头向外摆放便可以了。 哦哦,那大师你再看看,我这南边的院子可有什么不对? 年轻人笑了笑,从进门到现在,说了这么久,自己连口茶水都还没喝上。 张老爷,您也别急,我看前面路边就有个茶水摊,要不,等我先去喝碗水再回来替您瞧? 分卷(55) 中年男人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哎呀!你看,我这一急,就什么都忘了,失礼失礼!大师先请里面坐,贱内也准备了一桌酒席,等中午吃过饭,咱们再到处看看不迟 从上午巳时到下午申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那位年轻的风水先生出来时,外面天色还正好。 虽是天子脚下,可因为这儿挨着西城门,要是从这里去城东,算起来多少也有一二十里路。 年轻的风水师谢绝了主家的好意,自己搭了一乘轿子一路到了城东。这一路车水马龙,尘世依然纷扰熙攘,外面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沿河不远处,一个瘸了腿的人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下。好半天过去后,他才看见那个身穿皂沿边青衣长袍年轻人慢慢下了车轿。 旁边一个伶俐的小贩忙挑了笼子上去,这位爷,刚刚出炉的干肉烧饼,要不要买个尝尝。 这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城根脚下的人。 不用了。说完,回身就走。 唉唉唉!你别走啊!那瘸子忙扶着地站起来。青醁,你,你等等我。 冯老四一瘸一拐,奋力追赶着上来。 青醁,你等会我,我有话跟你说。 陈青醁面无表情。 冯老四拖着一只脚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青,青醁,咱们好好说两句话行不行? 陈青醁看着眼前的冯老四,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也该有些分晓,咱们早已经两清了。 冯老四讨好道:青醁,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几天都没吃过饱饭了,如今我脚也疼,身上连个请大夫的钱都没有。 冯老四,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一把年纪了,不要连那张老脸都不要了。 冯老四脸色苍凉,青醁,我都这个样子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有十几年的交情,就算不看在我们先前的情分上,你也该看在我大哥的面子好歹帮我一把,难不成你还真狠心看着我走上绝路啊! 冯老四从江南死里逃生回到京城后,这几年为了治腿病花了不少银子,他孤身一人,拖着条断腿一年一年坐吃山空。日子越到后面就越来越难,逼不得已,他也只能来找陈青醁。 之前就算我对不住你,别的好处我也不敢想,要不,你给我点散碎银子也成,就当我借你的,等我以后有了钱,头一注就还你。 陈青醁摇摇头,冯老四,这点好处你也不用想。不过你放心,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等你病老归天那天,我陈青醁一定会好好替你发丧,让你死有葬身之处。 冯老四: ******************** 京城西南角有棵大榕树,这个时节,大树上长着郁郁葱葱的枝叶,树下一座青砖院子的院墙不高,上边长着一些藤萝,从这头一眼望到那头,上面虽然绿葱葱的一片,却没有一朵半朵的花儿,倒是院墙里头伸出几枝海棠树枝,上面一两朵海棠花开的正艳丽。 东头一间屋子里,陈青醁换了衣裳,倒春寒过了以后,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镜中人脸庞清秀,眉眼舒展。若是嘴唇轻轻一抿,一边的脸上便会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明镜催人白发多,何用人间岁月催。 陈青醁莫名说了这么一句,便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院里有个头上绾着纂儿的女人正站在院里晾衣裳。 哟,陈姑娘,你这是又要出去呐? 是啊,徐嫂。陈青醁打了个招呼。 那女人脸上挂着笑,一边晾着衣裳,要不,晚上等你回来,我们一家子也请你吃个饭? 徐嫂不必客气。 陈青醁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出门了。 哎那徐嫂还想多问两句,一转头,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第79章 久别重逢时 嗐!这人, 每次都还没说什么呢, 她心里倒事事就明白了。 徐嫂一边晾衣服, 一边唠唠叨叨着:这一个人也不容易, 想替你相个人吧,你还总不愿意我也是白张罗了。 ******************************** 今天街市上人来人往依旧很是热闹。此时已是初夏时节,沿河边上的草木历了暖风润雨, 郁郁葱葱苍苍翠翠地舒展开来。 陈青醁出来的时候还不到未时,顶头上日头很大, 照的人几乎都睁不眼睛。君子固然爱财,但这种天气, 陈青醁一般出来的少, 就算有时出来, 也不过打个转身就回去了。 哟, 六爷,忙呢? 小陈子, 又出摊呐? 陈青醁礼貌地笑笑,可不是, 这逢五逢十的,我也该来一趟的。 和附近几个相识的人打过招呼后, 陈青醁这才收好油纸伞, 摆好算命摊子。 但凡世间的人,只能在世上走上短短数十载春秋,且还受种种命格所困。对于算命之事,虽然有些人不信, 但有些人则深信。今天虽然热了点,但过来卜卦算命解签的人却不少,其中有生人,也有不少熟客。 时间还不到未时,可这会儿前面已经等着好几个人了。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才调入京城不久官员的夫人。其实真心来这儿算命的,除了那些言语慌乱,神色急躁的人多是有灾殃难事的外,十有七八是迷途不知前路来问前程的。 陈青醁把手上生辰八字贴叠好,然后细细观察了来人一番。 以面相上说,眉为两目之华盖,眉长而绣者贤妇,眼绣而清者贵阁。夫人一看就是大贵之相。 大师,果然是真的?这妇人眉开眼笑,伸手摸了摸眼又摸了摸脸,还别说,像我这样的富润的,肯定是大贵之相。 夫人日元五行为水,而贵府老爷日元五行为木,水生木,木水相生。此乃大富大贵之象,贵府老爷有您这位贤内助,他年必会高发,到时候,您两位便可共享太平之福 陈半仙儿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这些官家夫人最关心的,其实也不过是些富贵荣华,一生禄食无忧之类。只要说的好,这些富贵太太们听了自是满心欢喜。 妇人听了,果然喜不自禁,借你吉言,等来年发达了,我一准会来重重谢你。这些银子,先权表谢意,还请大师收下。 客气客气夫人慢走。 陈青醁微微一笑,收好了银两。 下一位! 大师,你给瞧瞧,我这八字如何? 陈青醁接过生辰贴,男命,癸巳,乙卯,癸未,乙卯要解一个人的命数,便要用生辰八字进行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的推算。 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不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驾马车慢慢停在了路旁。不一会,车中伸出一双尖尖玉手,轻轻拂开了软帘。 陈半仙正拿笔用工楷誊写着一张生辰八字。这样的天,虽然只穿着一件单袍子,但时间久了,她背上不免就有了些汗意。 但凡这世间的事情,总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或许是心有灵犀,或许是顿开了一道迷障。写着写着,陈青醁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收,然后缓缓抬起头。 人生种种,最不易的,就是久别后重逢。 秦大小姐静静站在远处,仙姿窈窕。 仿佛前世今生,两人隔着一条道路,遥遥对望。有的人,只轻轻一瞥,就落入彼此的眼眸。 陈青醁回过了神,她收回目光,依旧攥着笔在纸上写着字。 一个温柔貌美的女子久久站在那里,不一会,旁边有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咦,大师,怎么你和那女子不认识么?她怎么还一直看着你? 是啊,那么一个好看的人,也不知是哪家宅眷? 陈青醁只好停下笔,朝秦玉甄望去。 看的久了,秦玉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下一刻,她便径直走了过来。 跟在后面的是秦家几个护院,这几个人,陈青醁是再熟识不过的。她看着眼前一步步走来的人,面上平淡如常。 旁边一位等候的人见来了客,忙热心道:诶,这位姑娘,你也是来找大师算命的吧,来来来,坐,我和你说,咱们这位大师一手的好本事,看相、算命都灵着呢! 后面几个护院对视几眼,面面相觑。 哦,是吗?陈半仙?秦大小姐看着旗上那三个字,幽幽道:原来我都不知道。 何止半仙,咱们这位风水算命大师就是个现世的活神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位姑娘,你今儿可算来对了。 既然天命无缘,又何必有这种相逢。陈青醁眼睛盯着桌面,她脸上冷然一笑,这位小姐,我这里正忙着,若是没有别的事 话还没说完,只见秦大小姐已拈出了一张银票,既然大师这般厉害,那就烦请大师你帮我算算了。 陈青醁一噎,看着秦玉甄手里那张银票,脸上不由就抽搐了一下。 那,请问小姐具体是想问什么? 问什么?秦玉甄垂下眼帘,自然是问姻缘了。 陈青醁脸色一变,请问小姐的年庚? 秦玉甄盯着她,我的年庚?我的年庚你难道不清楚么? 咳咳 陈青醁重重咳嗽了两声,正经道:我看这位小姐行止不凡,眼神清朗,目下润泽,生平多福而富贵,若能高山遇流水,必是好景佳人共白头。 陈青醁硬起心肠,继续道:既然是难得的美眷良缘,若是婚后,必宜子多福 呵,好一个宜子多福。秦玉甄冷笑道:原来这世间,最听不得的就是算命先生的嘴,姻缘随口定,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也不知你何时是真情何时是假意,陈青醁,若是我真与别人高山流水好景共白头,是不是你心里就愿意了? 第80章 风月债 这话说的, 我愿不愿意好像还碍得了谁似的?什么真真假假, 这算命之事, 你若相信, 那就是真话,你若不信,那就是假话。秦小姐, 我也知道,你不就想自己嫁个好夫婿, 你情他愿,两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么?难道我还说错了? 陈青醁, 你, 你是真心这样想我么? 呵,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秦小姐, 这姻缘之事可不是我定的了的。不管我算的如何,你不愿意听, 那就请便。 秦玉甄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陈青醁, 你这是要赶我走?时隔多年两人彼此见面,竟是这种情形。 既然咱们都已经恩断义绝了, 现在又何必爱恨牵扯不清。秦小姐, 你看,我也正忙着,若是没有别的事,还烦请你走开行不行? 陈青醁以前还从没这样无情的和她说过话, 秦玉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脸色变得苍白。 陈青醁也毫无畏地回视着她。时隔几年,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了过往,就算再度相见又怎样。蝴蝶飞不过沧海,两人之前的恩爱缠绵,终敌不过红尘中的无缘。 三年了,秦玉甄依旧还是那副令人心动的容颜,粉黛双蛾,冰肌无瑕。两人之间离得那么近,近的陈青醁能细细看到她眼里的风华和她精致妆容下的憔悴。 陈青醁,我知道秦玉甄神色凄艳,我之前给你的那封信 别说了,秦玉甄,你不用再说了?陈青醁不想记起那个让她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冬天,那年的冬天是那样的冷,冷的她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把心给捂热过来。 无论对错因果,那些往事就让它全部过去吧。 最好是忘了彼此的曾经,形同陌路。 心上人这么绝情,绝到令秦大小姐黯然神伤,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京城么?她望着陈青醁,神情凄艳,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算知道又怎样?世道叵测,人心易变,两人就算共枕欢娱了又怎样?不管是之前、现在、还是以后,不该在一起的,终究不能在一起,无缘、无份。 人心易变?那你变了么?秦玉甄追问着,声音有些发颤:陈青醁,这么多年,你变了没有? 陈青醁垂下眼帘,许久后才冷淡道:呵,这世道,还有什么是可以长久到底的。秦玉甄,你走吧。 秦玉甄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人,果然都是会变的。 起先周遭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情形大概也猜出一些了,有人簇簇私议道:原来两人早认识的,我说呢。 看样子是风月债了,这年头,负心的人可不少见。 人呐,要是一旦变心,那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点情分都不留。 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温婉的一个女子。 小姐。 那三个跟来的护院各自对望了一眼,又沉默下来。 喧嚷的街市中依热闹非凡,有人来有人往,这里还僵持着说不清楚,那边就有人慌乱地喊了起来,皇天菩萨,庞老虎又来了,大家快走快走! 果然,从街市拐角处走出来几个张牙舞爪的青皮棍徒,横在最前面手里缠着一条虎眼钢鞭的,就是这地界恶霸,庞老虎。 路边几个卖货的人见状,连忙七手八脚挑了担子就往巷子里钻。这里还没等秦家那三个护院反应过来,刚刚还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已散了无数。 来不及走开的陈青醁垂下目光,然后慢慢地收拾着手边的东西。 而秦大小姐显然还没从情伤里走出来。她望着陈青醁一举一动,眉里眼里除了痛楚,还有这掩不住的倦意,这一路千里迢迢来京城,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 分卷(56) 嗬!好你个老小子,叫你交钱不交! 那庞老虎怒目圆瞪,一身的蛮肉,一来就劈手将个货郎担子夺了,再不把银子交出来,我今天索性就打你个半死! 我,我真没钱 没钱?庞老虎一下暴起,抡起拳头就照着他的头砸了几下,那人惨叫一声往后躲,庞老虎又赶上去狠狠踢了几脚,一面骂道:没钱!没钱!没钱还敢来这里摆摊,还打不死你了! 那几个人狐假虎威的混混见势也冲上去狠狠跺了那人几脚,跺的那人口鼻都滴滴沥沥流出血来。 庞爷,这老小子明天如果再交不出钱来,我们就把他的腿脚给卸了! 走! 看完这一切的秦家护院被震慑的不轻。看样子,这人在外面行走,要是遇上这种硬茬,最好还是避开为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庞老虎是出了名的既贪财又好色,但凡见了有些姿色的,就两眼放光。 秦大小姐坐在那里一朵娇花似的,他远远一搭眼就瞧见了。 哟哟哟,瞧瞧,那儿有个美人呢。 庞老虎一手拨开身边的人,一边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那几个混混起哄嚯嚯嚯怪叫起来,庞爷艳福不浅,今儿遇上个仙女了。 陈青醁手上一顿,轻轻闭了下眼睛。 秦玉甄身边几个护院对视一眼,然后挺直了背脊跨到前面来。 哟,还有帮手,就你们几个,我看还不够我一鞭子抽的。告诉你们,趁着大爷我这会心情好,你们把美人留下,然后再麻溜地给我从眼前滚蛋!大爷我就饶过你们。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这地头蛇也太欺压人了。三个护院忍无可忍。 听见了没有,叫你们滚!庞老虎双目一瞪,呼啦一下抽出了鞭子,大喝道:我看你们是嫌命长了,敢来这里讨死,给我打! 但凡这种市井上的青皮混混,其实最不讲江湖道义,一旦和人打起来,不管对方三个五个还是单打独斗,他们人多势众,一声令下,一伙人乱窜着就全扑上去了。 刚刚还沉浸在悲痛里的秦大小姐惊的一下站了起来,小心!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掌,那庞老虎扬鞭狠狠抽在一个护院肩上后,余下两个格斗了没过多久,便陆续被打倒在地了。 几个护院趴在地上满嘴是血,小姐 庞老虎哈哈大笑了两声,怎么样,美人,大爷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啊。说着一双脏手就抓了过去。 秦玉甄啊了一声,慌乱后退了两步,眼看着那只手就要碰到她,只见旁边一把扇子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挡在了他手上。 庞爷! 刚刚收了摊子的陈青醁微微笑了一下:庞爷好威风啊! 第81章 (改错字)她不理我 庞老虎看了看挡在前面的扇子, 脸上的肉颤了颤, 什么意思?没看大爷我忙着呢, 识趣的, 就赶紧滚开! 庞爷。陈青醁把手收回来,侧身挡在了前面,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 你这样恐怕不妥吧。 不妥?庞老虎满脸横肉,一副凶相, 算命的,平时看你神出鬼没, 见了大爷我就溜, 怎么?今儿倒长胆子了, 敢来管这个闲账! 庞爷, 这天下姑娘多的是,您何必费这劲, 改天我请庞爷去风月楼喝酒,那里的姑娘多的是, 莺莺燕燕,庞爷喜欢什么样的就叫什么样的, 你看如何? 秦玉甄静静地看着陈青醁的背脊, 目光幽怨。 呵庞老虎把嘴角一撇,看把你乖的,那些烟花娼妓有什么意思,你瞧这美人多漂亮, 长的娇柔妩媚,身段也好,腰又细又软,等上了床,不知道是怎么个销魂入骨的滋味,大爷我今儿兴致好,等大爷我上了手,以后玩腻了,让你也尝尝滋味怎么样,哈哈哈哈 陈青醁站在那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下来。 你别杵在这里扫了我的兴,大爷我今晚一定要好好疼一疼这美人 陈青醁死死盯着庞老虎,眼里渐渐泛起了寒意。 嘿,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庞老虎腾地一下瞪大眼,你找死是不是!说着举起拳头狠狠打过来。 陈青醁眼疾手快,侧身一避开后,一掌击在他手臂上,庞老虎大一声大吼,回手成爪以龙威虎势极速扫来,那力道霸道凌厉,带着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后面的秦大小姐眼见着那爪就要劈在陈青醁身上,她不由失声尖叫了一声。躲也来不及,陈青醁当下横着扇子扛住了庞老虎下劈的一爪,一个踉跄,手腕被狠狠地一震后扇子脱手就飞了出去。 青醁! 秦玉甄惊吓得花容失色,一颗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 风驰电掣间,庞老虎抡起胳膊又是狠狠一扫,陈青醁赶紧退后一步险险避开,接着虚晃一招,一脚踹在了庞老虎腿上,就在庞老虎倒地的一霎那,陈青醁手腕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就抵在了他的咽喉间。 没料到这算命的出手如此迅速。庞老虎一脚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那冰冷锋利的刀刃就紧贴在他脖子上,要是一个不小心,他的喉管就会被深深割断。 他眼睛使劲往下看向那把刀,你敢动手! 陈青醁冷笑一声,不瞒庞爷说,我这别的不会,但是惯会用刀,是死是活,就要看你自己了。 说完手一划,那刀口处就现出了一道血痕。 庞老虎浑身一僵,咽下一口唾沫求饶道: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刚刚还揣着手看热闹的混混们一见势头不妙,怪叫几声就摩拳擦掌就就要围拢来。 别动!你们胆敢再向前一步,我就了结了他!陈青醁手微微一动,你们敢试试? 别别别,你们都给老子走开!这命在别人手里,庞老虎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样?庞爷,都是在道上混的,你讲信用,我就讲道义,只要你放了这位小姐,咱们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好说好说,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早点说是你的人,咱们也不会有这么大误会了。 陈青醁也不跟他啰嗦,你叫那些人都先散了,不要我见到他们一个,否则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这性命交关的事。 成,成!你们,你们都散了,都给我滚回去! 那些混混面面相觑,磨蹭了一会,只好陆续走了。 除了那些远远站着围观的人,当场就剩下了秦家几个护院。 秦玉甄心中大恸,她看着陈青醁,秋水般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爱恋。 她终究还是见不得自己受委屈。 青醁 陈青醁默默把刀收了起来。 庞老虎望了一眼一旁亭亭玉立的秦玉甄,目光中透出一丝诡谲。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慢慢站了起来。 陈青醁冷冷盯着他,嘴边慢慢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庞爷,好走。 呵,庞老虎哼了一声,看了看四周那些瞧热闹的人,然后昂首挺胸走开了。 那几个护院擦了擦嘴边的血,然后相扶着站起来。 事已结束,陈青醁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青醁秦玉甄看着她的背影,你可不可以不走? 陈青醁没转过脸来看她,不过一个停顿的工夫,她便迈开大步一径走远了。 秦玉甄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明明两人都相爱过,明明那些温情还在,你为什么就不肯再回头看我一眼。 ********************************** 四月间的天气,日长蝴蝶飞,天光也长,到了傍晚酉时时,天色依旧还光亮着。因为春祭才过,街面上还满满挂着不少灯花。 京城西南沿河一座酒楼的阁子里,几个青皮光棍正吵吵嚷嚷着喝酒划拳。 上坐的是一个额宽唇厚,面相很是的凶恶的大汉。 侧座一个人举壶替他斟了一碗酒,庞爷,你再喝碗酒压压惊。 庞老虎望地下啐了一口,今天我是一时轻敌,没想到竟着了那小子的道。 就是,庞爷,要不是那算命的扮猪吃老虎,你也未必输。 呵,我还真小看那小子了。庞老虎一气喝光了碗里的酒,然后粗声问道:我叫你们去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这人回道:庞爷,都打听好了,今儿那美人小姐听说是从江南来的,身边带了几个随从和丫鬟,就住在城南一间客栈里,他们来京城大概有五六天了,好像,好像在找什么人。一同来的那个丫鬟大概水土不服,一直在客栈里病着,除了今儿那三个随从外,另外还有两个在客栈里守着那丫鬟和行李。 哦?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京城。 庞爷,既然人还在京城里,咱们便从长计议,反正也不怕她走到天上去,到时候,庞爷便可将那美人掳来好好享受一番,也好叫她知道庞爷你的利害。 啊哈哈哈哈庞老虎大笑着摸了摸上面油腻的脑袋,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她又怎么逃的出我的手掌心去。 是是是,庞爷威武。几个混混赶忙过来敬酒。 庞爷,小的也敬你一杯 一直到晚上戌时二刻,一伙人酒菜吃饱,这才散了场。 离这里不远的地有条巷子,过了一道红墙后,就可以看到一个院子。 吃饱喝足的庞老虎酒意上来,顶着一张关公脸一步三晃地朝前走去。 这院子不算偏僻,院墙外还有一条长长的水沟,此时月亮上来,满地都是树影子,沟中波光粼粼,银光闪耀。 庞老虎睁着一双眼,脚下还没走几步,冷不防看见从一棵树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背上还背了一把黑色的刀。 庞老虎一惊,酒都一下吓醒了大半。 来人也不含糊,一来就直取面门,庞老虎醉酒后反应迟钝,还没来得及躲开,那人便举起那黑色刀柄重重敲上了他那颗庞大头颅。 庞老虎猝不及防,顿时站立不稳朝下栽倒在地。来人抓住他衣服就势一拖,就把他拖到了水沟旁,紧接着那人把他压在一块大青石上,抓了他脑袋就往水里摁。 原来这人是想溺死他,这水沟两边长满了杂草,虽然不宽,但沟里也有四五尺深的水,要想淹死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庞老虎奋力想扭身起来,他身躯庞大,臂力也大,挣扎不过后,他趁一个回手抓住了那人一只手腕,接着用力咔擦一扭,那人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放手。 月光下,这一切被早已藏在草丛里的冯老四看的一清二楚。 看来还得我出手了。 冯老四朝黑衣人嘘了一声,青醁,是我。 不等人回话,冯老四赶紧从草里一路爬过去,两手重重压住了庞老虎的脑袋。庞老虎被压在水里,渐渐的,他两脚开始乱蹬,连眼睛也开始浸的泛白起来。上面两个人却丝毫没有一点松懈,没多久,他双脚硬挺挺一个蹬空,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第82章 我的心 庞老虎终于死的不能再死了, 陈青醁拉下蒙面的一块布, 手腕处一阵阵刺痛袭来, 疼的她嘶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一个人搞不定冯老四摆将庞老虎身体重新摆弄好, 我今天在街市上都看到了,你啊,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这家伙。 陈青醁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刀, 没有说话。 诶,你手怎么样了?冯老四问。 这手怕是被扭断了筋骨, 陈青醁弯着手,我明天找个大夫瞧瞧。 冯老四点了点头, 我看那秦小姐倒是有情有义, 人家千里迢迢来找你, 你也不能待人家不理不睬的吧!在家千日好, 出门万事难,她如今在这里, 地面上的人也不熟,这早晚再有个什么事情, 难道你还真就忍心了? 这事用不了你管。陈青醁不想和冯老四说这些事,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 咱们等会就走, 千万不要给人看见了。 ****************************** 当天晚上,就有人发现了倒在水里的庞老虎。很不幸的,等人过来施救时,人都已经死透了。 第二天一早, 这事就迅速传遍了几条大街。 一群看热闹的人威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昨天还看见这庞老虎在楼里喝酒呢,不过才过了一个晚上,这人竟死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庞老虎在这里横行害人,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平时见他喝醉酒还能好好走得了路,谁知道昨儿竟栽到沟里,一下淹死了。 淹死活该,这庞老虎欺行霸市,又专做那邪淫下流之行,他不死,都没天理了。 就是就是,那伙人欺压别人惯了,这下群龙无首,我看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谢天谢地,咱们呐,以后就能过清静日子了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恶人死了,除了遭旁人几句唾骂之外,什么好都没留下。 四月的天气,和煦中也有了一丝丝炎意,路边翠柳黄槐成荫。只要过了巳时,半掩在那棵榕树底下的院子里就被遮住了大半阳光。 院子里头安安静静,西边一间屋子敞开着,屋檐底下摆放着一张黄竹做的睡榻子。闲着无事的陈青醁已经在上面躺了半个多时辰。 住东屋的徐嫂进出了几趟。 陈姑娘,药我已替你熬好放在桌上了,等会可要记得吃。 分卷(57) 谢谢徐嫂,这几天真是劳烦你了。 还说这见外的话,都十几年邻居了。 陈青醁伤了手腕,虽然有些事勉强可以自己做,但一些事情总还是不方便。幸亏同住这院里的徐嫂是个热心肠,全靠她每天来照应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当年我丫头她爹还在世的时候,有一回摔断了手,足足等了大半年才好全。不过你放心,你年轻,只要好生养着,你这手啊,过不久肯定能好。 陈青醁举起自己的手,笑笑道:借嫂子你吉言,要是早好的话,我一准去桂花楼办桌酒席好好谢你。 嗐,瞧你说的,我还真记惦那些不成。 时光悠闲,徐嫂到底是持家的妇女,说了一阵后,话题便又开始扯到了东家长西家短上。什么城南钱家老爷又讨新姨娘了,什么隔壁周家娘子又生了个胖小子了。陈青醁这几天又不能出去,一个人闲的无聊,所以也只好洗耳恭听这徐嫂说些家务人情之类的话。 两人对坐,徐嫂正说的起劲,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咦,这会儿了,是谁来了?你等着,我去看看。 说着她就起身去了。 不一会,大门处有声音传来,徐嫂问:娘子是哪家宅眷?到这儿找谁来了?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陈青醁的人? 门外那人的声音温柔清雅,这声音不知曾在陈青醁梦里出现过多少回。却轻易地缠绕上她的心口。 你是哪位?找她有什么事情? 徐嫂!陈青醁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 陈姑娘,正好,你来瞧瞧,这位小姐说是来找你的。 陈青醁抬眼望去,门外那人娴静地站在阳光下,一袭飘逸轻灵的色柔纱长裙,乌发柔顺如丝,那背后透进来的柔和的光映的人温婉明丽,那目光转到她脸上时,掩饰不住的温柔几乎要流泄出来。 陈青醁不由使劲眨了眨眼睛,这四月天的阳光就是太好,银光雪浪,晃得人眼睛都有些迷离。 怎么?我不可以进去么?秦大小姐幽幽开口道。 你进来吧。 秦家几个护院远远站在门外,直到看见大小姐进了门,这才各自找块阴凉地歇了下来。 这座院子年代有些久远,看上去多少都有些陈旧。 秦玉甄一边走一边慢慢看着,陈青醁跟在后面,几次张口后,才问了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玉甄停下脚步,良久没回答却问:你住哪间屋子? 西边这一间。 陈青醁的这间屋子收拾的窗明几净,里面一些简单的台椅屏风,一桌一柜一床,床上挂着纱帐,靠墙是一个大书架子,上面叠着满满的书和一些残画。 这里是陈青醁一直生活的地方,她站在门边,不知道秦玉甄此时在想什么。 秦玉甄转过身,目光从陈青醁脸上慢慢落到了她手腕上。 你的手还疼不疼了? 呵,陈青醁终于知道了秦大小姐怎么找来的这里。 这冯老四! 秦小姐,坐吧。 陈青醁自己在桌边一椅子上坐下,桌上那碗药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她拿着勺子慢慢搅了搅,垂下头说道:你看,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手疼一阵,也就过去了。 秦玉甄走过来,伸手将药端了起来,可是,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 陈青醁怔怔地看着桌面上一动不动。 秦玉甄在她对面坐下,舀了一勺汤药递在她眼前,你又知道我这心疼了多久吗? 陈青醁看着眼前的人,再看看这勺药,她此时也别无选择。 药已过半后,秦玉甄终于忍不住把剩下的药放回了桌上,她一下倒在了陈青醁怀里,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 青醁,咱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第83章 秦小姐,你许了婆家没有? 这么久的牵挂和思念最折磨人, 在陈青醁怀里的秦玉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倦。 光阴荏苒真容易, 回首沧桑五百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我都已各自安好, 又何必要这样藕断丝连。陈青醁见她这疲惫的模样,只好任她靠在自己怀里。 藕断丝连?陈青醁,既然你对我余情已断, 那天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要去杀了那人? 我 事实摆在眼前, 这话不太好否认。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依然在意我, 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和欺辱。要不是因为我, 你也不会去杀人。 秦玉甄轻轻抓住她的衣袖, 仰起头, 而且也不会受伤。 陈青醁避开秦玉的目光,你想多了, 我只是看那人不顺眼。 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我不来找你, 你情愿自己这样独自一人孤独终老? 这世上孤独终老的人多了去了,人活一世, 到头来都是要归天去的, 管你一人还是两人,到时候,还能差的了天上地下去? 秦玉甄垂下眼眸,有些伤感, 青醁,要是我们不曾喜欢过彼此、不曾认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磨难?若是,咱们能回去四年前,你还愿意遇见我么? 陈青醁微微冷笑一声,好没意思的话,如果能回到先前,说不定你早早就能遇到一个良人,两人做成一对好夫妻,你们夫唱妇随,恩恩爱爱,何必定要遇见我。 秦玉甄黯然,你别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是怎么了?三年了,我已经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怕一时的错过,自己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可是,那天你为什么不肯听我把话说完? 秦玉甄,这事还用得着问为什么么?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断发铭志,逼的她悲痛地离开,逼的她选择成全。行,她陈青醁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恶人,好聚好散,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去拦了她秦大小姐的好姻缘。可是到这个时候了,这女人既然还来问她为什么! 呵,咱们的事都已经过去几年了,都说明白分开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挽回些什么? 秦玉甄仰头看着她,柳眉双锁,一双秋水眼中满是难过。 陈青醁,如果当初我和人成亲了,咱们两个是不是这一世真就两下绝交,永无相爱的可能了? 听到这话的陈青醁心里终于忍不住疼痛起来。她颤声一笑,这一世,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喜欢她了,一辈子还有这么长,事已过去了,可人还在,那心底里的疼痛还在,她一再不肯记起那个冬天的绝情,其实不过是害怕自己会恨她。 青醁,不论来生,这一世,你来度我可好? 秦玉甄早已陷在这份感情里不能自拔。她望着她,眼中是无尽缱绻深情。 陈青醁闭上眼,这一切,短得像她们之间所有的过往,又长得像耗尽了余生。 只不过一霎那间,她陡然想起了什么,怔了怔,她睁开眼缓缓问道:玉甄,你刚刚说了什么? 秦玉甄看着她,目光盈盈。 如果当初我和人成亲了。 陈青醁想起来了,秦玉甄之前就是说了这一句。 如你所想,青醁,我并没有和谁成亲过。秦玉甄道: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两人目光对上,秦玉甄那眼底的深情款款简直能让人沉醉,原来,终归在她秦玉甄心底,她竟是这样深爱着她。 所以陈青醁说道:信里的那缕头发,其实根本不是你的? 既然她不想真和自己了断,那那缕头发自然不会是她秦玉甄的。 嗯。 秦玉甄嗯了一句,依然不舍得离开陈青醁的怀里,她的这个人,在这上头果然是再聪明不过的。 不过,我也不知道秋纭那丫头是去铰了谁的头发。 呵,还真难为了这个聪明人了,这么多年,她陈青醁一直没有想到。 一物降一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概,这秦玉甄天生就是要压制她的。 一别几年,你就不怕我日久变心? 不怕因为,我知道,除了我,你谁都不会再喜欢了。 陈青醁轻轻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见外面徐嫂的声音传来:陈姑娘,你们还在里头说话呢? 这徐嫂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陈姑娘? 你先等等,我这就来了。陈青醁说道。 玉甄 秦玉甄这才依依不舍的和她分开,陈青醁起身,开了门。 徐嫂。 陈姑娘,没打扰你们说话吧,我想着你手不方便,茶炉子也没生火,这不,我刚烧了点茶给你送过来。 秦玉甄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秋水明润。 那徐嫂脸上带着笑,手里端了一个茶盘子走进来,这位小姐,你先喝碗茶水解解渴吧。 秦玉甄说了声谢,两手接过了茶碗。 哎呀。徐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秦玉甄,这位小姐生的可真精细,一看就是一个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小姐你和陈姑娘是什么关系? 这位秦小姐是我一个故旧。陈青醁道。 原来这样,怪不得呢,秦小姐是哪里人啊?是就回家去呢?还是留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是江南那边的人说到这里,秦玉甄不由咬了下唇,若是要留下的话,陈青醁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嗐,这江南的姑娘就是水灵。秦小姐,陈姑娘自受了伤后就天天呆在这院里,日子久了,肯定闷,秦小姐你要是留在这里,就是陪着她说说话也好。 这徐嫂怕是热情过头了,陈青醁刚张口还没搭上茬,就听她又说道:唉!陈姑娘一个人在这里,现在又伤了手,可怜没父母,到底没有个亲人,如果秦小姐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好歹也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才是。 这都哪跟哪,陈青醁叹了声气,还没说点什么呢,就听秦大小姐开口了,既然这样,那我便留下来吧。 哎呀,那可再好不过了。徐嫂一时喜上眉梢,你们先聊着,我那灶上还炖着鱼,等一会啊,咱们就一起吃顿午饭。 说完,便赶紧起身去了。 陈青醁倚在窗边看着秦玉甄,其实,你也不必的 我愿意。秦玉甄道:我只想陪着你一起。 此时已经是午时初了,果然没一会,那徐嫂就手脚麻利在当中一间屋里摆好了一桌饭菜。 来来来,你们过来坐着,今儿这鱼新鲜,你们看看味道怎么样?要是菜不够吃,我就再去做点。 这徐嫂三十多年纪,丈夫死的早,自己带着一双儿女在这京里生活,女儿今年十四了,年初的时候给一户人家当丫鬟去了。一个儿子九岁,在城西一家私塾念书。她自己平时就给人家做些针线过活。这徐嫂为人亲厚热情,就是话多,上桌吃饭,她一边招呼着两人,一边不停问这问那。 秦小姐,江南离这京城隔着这么远,你一路上应该很辛苦吧? 秦玉甄不失礼节地笑了一下,还行。 这一路万水千山,其中辛苦自不必说,陈青醁默默的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秦玉甄碗里。 秦小姐,你长的这么好看,许了婆家没有? 秦玉甄拿筷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抬眼看了一眼陈青醁,眼波清眸流盼,早定过亲了,不过,还没有送妆过门。 第84章 我在椅子上看会书。 咳, 咳咳陈青醁被呛了一下后, 止不住就咳了起来, 没事没事, 被鱼刺卡了一下。 秦玉甄脸上浮出微微笑意,这事,青醁也是知道的, 是不是啊? 陈青醁:是,是, 知道。 秦玉甄是和她定过亲摆过酒席,没过门也是真的, 现在有人在这, 当面也撇不清, 陈青醁只好低了头认真吃饭。 徐嫂笑道:我就说呢, 像秦小姐这样花容月貌的人物,那肯定能嫁一个可心的夫婿。也不知道哪个人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能娶了秦小姐你。 咳咳,徐嫂, 今儿这汤好像咸了点,你尝尝看。陈青醁打岔道。 啊, 咸么?我记得放盐放的不多啊。 咸, 是咸了一点点。 秦玉甄幽幽的盯了一会陈青醁,便垂下目光,慢慢夹了一丁点蔬菜。 经过陈青醁这一下,等徐嫂再问时, 问题就变成了:秦小姐家里事做什么生意的?府上有多少人口啊?这一路上可是辛苦? 碍于情面,秦大小姐还是客气的回了一些问题。 ************************************** 京城里街市繁华,往南的正安大道车水马龙,道路两旁楼房重檐鳞次栉比,因为从南边过来京城的人都在这一片落脚,所以就有了不少客店和酒肆。 此时,临街一座大客栈的楼上,焉了吧唧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的秋纭正靠在窗前往外看。 她这一路上水土不服,路上又失于调养,反反复复,总没个好的时候。 昨天睡的早,今天气色看上去稍微好了一点。她靠在窗子前,远远就望见了那几个人回来。 这间客栈很大,没多久,就听见一行人陆续上了楼。 秋纭姑娘 秋纭姑娘。 分卷(58) 秋纭看了看,问:小姐呢?找到姑爷了没有? 一个小厮道:找到了,小姐说姑爷受了些伤,这几天就先住那了。 姑爷家住的远么?小姐还说什么了? 远倒不太远,出了前面这条街,往北沿河再走七八里路就到了。另外,小姐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都要送过去。 既然姑爷找着了,这事少不得能安下心了,从连州一路往北风尘仆仆来京城,路上舟车劳顿,大家着实很不容易。来京城后打探姑爷,又连着好几天都没个讯息,要不是那冯老四暗地里找上门来,这事断非能这么容易。 秋纭姑娘。一个小厮问道:咱们从连州过来,路上也走了快一个月了,往京城里跑一趟,这一来一回说不得要几个月时间呢,你说,老爷要是知道咱们来了这里,以后会不会责罚咱们? 这事小姐自有安排,到时候,有人替你担着。而且咱们也并不是出来玩的,有些事你们不该问的就别问。这京城里人多事杂,你们只要把小姐护好就是。 一个护院道:知道了,秋纭姑娘,不过小姐特意说了,她这些天在那边住,不用咱们去跟着。 秋纭姑娘你放心,其实咱们去不去都无妨,咱们姑爷身手不凡,而且在这里地头也熟,要真是遇到什么事,姑爷可比我们这些人好使多了。 也是,有姑爷护着,倒也好。 秋纭说完,自己进屋替秦玉甄收拾了一些细软行李,等他们拿行李走出去以后,秋纭这才暗自叹了口气。 连州林家和秦家一向亲厚,几个月前,连州林老爷来信,信上说林老夫人自今年年初以来就开始生病卧床不起,老夫人年纪老了,总爱记挂人。大小姐小的时候,林老夫人在身边带了她几年,感情深厚。自接了那封信后,大小姐就梦寐不安。等过天老爷安排好她们一行人赶到连州后,林老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没过几天,林老夫人终于撒手人寰归了西天。大家痛哭伤感,等林家发丧,举哀祭祀完,又住了一段时间,大小姐这才和林家告辞启程。 按原来的路程,是要即刻回贇州城的。可那晚大小姐做梦醒来以后,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心。第二天一早就执意要来京城。 其实,小姐就是不说,秋纭也知道,小姐其实早想来了。多情自古伤离别,她和姑爷两个分别了整整三年,小姐却没有一刻把姑爷忘记,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隔着山高水远,但秋纭一直在想:小姐要来这,大约也是迟早的事。 ************************************** 暮春四月,依旧还是盛春时景,天乍暖,春云映绿,满城的繁花占尽了春风。 中饭之后,三人搬了竹椅子坐在屋檐下说话,闲聊了一阵后,那徐嫂便要进屋绩线。 秦小姐,你和陈姑娘先聊着,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好了。 烦徐嫂费心。 徐嫂走后,这儿就只剩了两人。 你也累了,先去歇歇吧。陈青醁道。 秦玉甄确实一身疲乏,刚刚就连饭也没吃几口。 这外头热些,你先进屋歇息。 见秦玉甄依旧坐着没动,陈青醁又说了一句。 ? 两人对视,目光纠缠了一会,陈青醁只好伸出一只手去,走吧。 秦玉甄这才把手给她。 陈青醁掌心贴上了她的手指,轻轻握住,纤指凝玉,陈青醁不由把她的手牵在手心里,攥紧了点。暖风拂人面颊,微醉熏人,秦玉甄跟在她身后,眉目踏实安宁。 西屋就在间壁不远,两人走了几步,便进了屋。 屋中两窗通明,当中那张书桌上摆的几本书被风一吹,便哗啦啦翻过了好几页。 靠里边是一干干净净的床帐,陈青醁放开她,边收拾着书籍边说道:你去上床歇会。 等陈青醁放下窗帘子以后,屋里的光线便稍稍暗了下来。 你好好睡一觉,等晚点我再叫你醒来。 陈青醁说着转过了身,见秦玉甄正床沿边上坐着。 那你呢? 我在椅子上看会书就行。 秦玉甄于是没再说话,她解开腰带,伸手拔下一支簪子把一头束起的头发散了,顷刻间,那一头柔顺的青丝便无声地覆落下来。 第85章 一言为定(改错字) 秦玉甄今天穿的是一袭雪锦月华裙, 她低首轻解罗衫, 玉笋纤纤, 翠袖半拢无限意。 古话就有一句:酒乱性, 色迷人。陈青醁本不像那种贪花浪子一见美色就稳不住手脚。只是她们两人毕竟有过了肌肤之亲,秦玉甄的身上,都曾留下她的印记, 及至秦玉甄一展现出这种温柔软软风情万种的模样,她的心就抑制不住泛起了几丝涟漪。 这里是陈青醁睡的床, 里面一床软褥,幽香脉脉细细, 秦玉甄轻轻闭上眼睛枕在枕头上, 这里有她熟悉的气息。这一路来鞍马劳倦, 就是住进了客栈里面, 她都没有睡过一夜好觉,周遭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秦玉甄就沉沉睡了过去。 陈青醁正襟危坐,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过去,她放下书起身后一步一步来到床前, 窗外日光隐现, 半落的纱帐里,秦玉甄睡的恬淡安宁。 陈青醁就这样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睡颜,一双清冷的眼里已满是深沉的情意。 ********************************* 日头渐渐西沉,下午未时二刻的时候, 陈青醁出了一趟门。 秦玉甄一个居处于膏粱锦绣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陈青醁伤了一只手,但有些事情还是力所能及。 在街市上逛了一圈,除了替秦大小姐准备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陈青醁还特意去了一间酒楼买了一些熟鸡熟鹅叫伙计送了家去。 一来一回间,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申时二刻。 陈青醁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刚进院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瞧!这不,说曹操曹操到,陈姑娘总算回来了。徐嫂说道。 之前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冯老四。 陈青醁这个时候也没打算和他说话,她进门和徐嫂打了一个招呼,便径直往西屋走。 嗐!青醁,你等等我。 冯老四忙起身赶过来,他穿了一件起了毛边的葛布衣裳,比起以前,样子是越来越寒酸了。 你今天来做什么?陈青醁道:这院里都是女眷,你以后,最好少来。 知道了。冯老四扯着脸笑了一下,指着她手里的包裹道:这是替秦小姐买的东西? 陈青醁停住脚步,直直盯着他。 没,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冯老四,有些事情,该不要打听的,你最好还是别问。 冯老四一听她话茬不对,就赶忙打住了,行行,不问了!我今天来找秦小姐有点小事,说完就走,说完就马上走。 你若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几天因为庞老虎的事,陈青醁待他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不过,一牵涉到秦玉甄,陈青醁就开始有些翻脸不认人了。 你看你,我也是一番好意,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一提到秦小姐你就急。我在这京城前后也混了几十年,什么事该说该做的,我这心里有数的很。 冯老四自从腿瘸了以后,他就越来越巴结讨好陈青醁了,他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不要说道上的仇人,就是那些不小心得罪的小人也不在少数。他一心想拉陈青醁做个靠山,想着以后万一有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帮衬。所以,他也不会傻到去做那种于人有损,于己无益的事。 怎么说?那你今天来干嘛? 冯老四尴尬地笑笑,青醁,你是知道我光景的,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怎么说我也是帮了秦小姐忙,你看这 呵,他冯老四日常在她这里弄不到什么银子,现在就想在秦玉甄这儿捞好处了,陈青醁一向见惯了他的贪婪,怕只怕,这是一个无底洞。 冯老四,你试试,你若招惹了她,看我怎么放过你。 行行行,我算是白效劳了,早知道钱要不着,我还来这里干什么! 冯老四垂头丧气的正要走,却听有人说了句:慢着。 陈青醁转头,只见秦玉甄已换了身衣裳从屋里款款走了出来。许是休息好的原因,她精神好了不少,举手投足间难掩一种娴雅高傲的气度。 哎唷,秦小姐!冯老四忙打了个招呼。 冯四爷,既然来了,那就坐坐吧。 那边徐嫂子见几个人要说话,便知趣的转身进屋去了。 秦小姐 刚刚的话我也听到了,其实,大家有什么话,都可以彼此商量。你想要钱 秦玉甄拿出了一张银票,这里,是一千两银纹银。 一千两!冯老四脸上不由就抽搐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陈青醁,然后悻悻道:秦,秦小姐客气了,不过是顺路的人情,怎么能收你这么多钱。 秦玉甄手里捏这那张银票,这些银子,算是我馈送给你的,虽然你和青醁有些交情,但是,你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有些人,好聚好散最好。不管以前谁欠了谁的,看在她的面上,这笔银子就算是补了她那份情,你拿了这张银票,自此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你都不要再来找她。 一千两,对于冯老四来讲,这一千两足以够他下半辈子使用了。 秦小姐冯老四开口了:不怕秦小姐笑话,你看看我,一条腿都断了,我这几年,手底下不宽余,日常没进项不说,一天到晚有的吃就吃一顿,没得吃就饿一顿,外头欠下一屁股债不说,这人年纪一大了,就一身的病,要不,还请秦小姐赏个脸,好歹再添一点。 你要添多少? 冯老四想都没想,一张嘴便是:再加一千两。 陈青醁冷嗤了一声,冯老四,做人可要晓得好歹。 秦玉甄看了看她,然后转过头,行,那就再加一千,不过你答应的事要做的到。 秦小姐,哪里黄土不埋人,可我也老了,若是有了这笔钱,饿不死,我还不如回乡下去呆着。 秦玉甄道:那便一言为定,你若今天走,那一千两我今天就给,若你明天走,那便明天给。 成,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等过天我把东西都安置好了,我就过来和青醁告别。 第86章 (有公告)你喝酒了? 京畿最繁华的集市之处是在京西城, 但西南这一片也顶热闹。 冯老四沿着一条道路慢慢往回走, 他先去了一趟银庄, 没多久便大大咧咧背着手出来了。 往北过去是一条青砖大道, 道路两旁茶房酒肆众多,熙熙攘攘,里边不少人都是认识冯老四的。 哟, 冯爷。 远远的,一个肩上搭了块堂布的伙计就招呼了:今儿还早, 冯爷要不要进来喝杯茶,顺便, 把先前的几笔账也结了。 冯老四走近去, 脸上似笑非笑, 好小子, 打量你冯爷我还赖你几个茶钱呢!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数数, 只多不少,剩了的, 就当冯爷我赏你的了。 伙计忙双手接过钱,谢冯爷, 冯爷阔气! 呵!今儿我就不喝茶了。冯老四不屑的哼了一声, 转头又去了旁边一间点心铺,不过去里面打了一个转身,又走出来了。 看来着冯老四欠下的钱也不少,陆陆续续走了几间店后, 他才拐到了另一条道上。这里是西市大街,路上行人更多,趁着夜色还没来,那些挑着担子做生意的正卖力吆喝着。 冯老四拐过那个岔道口后,脚下顿了一下,不过一霎那工夫,他眯了下眼睛,继续朝前走去。 前边不远处有间酒楼,冯老四走了进去,挨着窗户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然后开口道:青醁,既然都来了,不如进来喝一杯吧! 陈青醁慢慢从门外走进来。 冯老四看着她,坐。 冯四爷好眼力。 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你跟了我一路,我还不知道。 陈青醁在他对面坐下,一个伙计过来招呼,冯老四便随意点了一些酒菜。 你看,咱们两个好久没有这般好好相处了。 陈青醁自顾自斟好了茶,要是没事,我倒不很愿意和你坐在这里。 你也别这样说,唉世事难料,要不是去一趟江南,咱们之间怎么会弄到这种田步。 都现在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冯四爷,这几年不都好好的过来了。 冯老四讨了个没趣,这才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跟着我,你想干什么? 陈青醁低头细细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冯老四道:你放心,秦小姐答应我的钱,我拿了就走。别的想法,我绝对没有。 这个难说,所谓财不露白,道上的规矩我又不是不知道。见了钱,大家谁还不想自便私图。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虽然不明明白白害人,但暗地里,还不知道会使什么手段呢。冯四爷,你说是不是? 冯老四叹了声气,青醁,你还真怕我不讲仁信。是,我是贪,那秦小姐一下拿得出两千两银子,那她身上肯定远不止这些。你是怕我去找道上的人,怕我对秦小姐下手。可是,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和秦小姐的关系,你自己评评良心,我冯老四何曾对你有过半丝半毫不仁义。你是我大哥一手带大的,你们情同父女,天在上头,我这个做四叔的,难道还会真个昧着天良叫人来谋你们的财害你们的命么? 自古人心难度,这人啊,只要起了贪念,谁还真能保证得了什么?冯四爷,江湖险恶,人心不古。这话好像还是你教给我的。 分卷(59) 冯老四:行行行,你是个聪明刁刻的,我也惹不起你。青醁,也罢了,你看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几十年,就没过过几天太平日子。 如今老了,我也折腾不起了,有了这笔银子,我还能享受几年安稳日子。那些钱,也足够我荣华富贵用到百年以后了,咱们两个和和气气,就是以后死后归天,我还有个脸面去见我大哥。你想想看,都这个时候了,我又何必去趟那淌浑水! 陈青醁用手指点着杯子口,不声不语。 青醁,秦小姐大福大量,这两千两银子对她来说并不可惜,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下半辈子的指望,别的什么我也不敢再想。青醁,你就当看在往年的情份上,看在我这条断腿的份上,通融通融好不好? 冯老四现在哪里敢想别的,只要再拿到那一千两银子,那就叩谢天佛了。 这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过孤身一人,要再要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钱财越多,只怕是越招祸,别说我再起贪念,就是秦小姐现在多拿银子给我,我也绝不敢要了。 你倒想明白了。陈青醁道:真是难得。 冯老四道:明白,怎么不明白。我也受够了那些世态炎凉。青醁,要不怎么说人要有人情味呢,这世上,我也就指着和你亲近了。 呵,这个时候才想通这些,也是不容易。 可陈青醁一点都不想搭这话。 这时,店里的伙计正好端了酒菜过来,排摆好,便殷勤说道:两位客官,酒菜都齐了,请慢用。 冯老四不由想起几年前和陈青醁在桂花楼喝酒那次,青醁,咱们再喝一回酒吧,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相聚了。冯老四说的伤感,就连脸上也浮现着从不曾出现过的苍凉。 唉!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你也叫了我那么多年四叔,算我对你不起,有些事有些事终究还是害了你。 陈青醁把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她知道冯老四说的是什么。 你和秦小姐的事,要是当初去江南就好了,去一趟,一个钱没见着不说,还害了你的终身大事。 你也当真是老了,动不动就说当初。陈青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我又从没说过后悔。 是,是,你喜欢秦小姐,秦小姐对你也痴情,可是,青醁,你也不是初世为人,你想想,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秦老爷就能答应了你们了吗? 不知道,可是,我还能回得了头吗? 也是,你们两个,怕也是分不开了。这次秦小姐千里迢迢来京城见你一面,可是,她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最多半年三个月,她就不得不回去。青醁,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有些事,我也不好说破,你啊,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 天色已经入暮,刚刚点起的灯光照在路上,明明暗暗,曲曲折折。 陈青醁一步步走回来的时候,院子里也已经上了灯,那挂在门上的灯笼随着轻风摇来荡去。 陈青醁拍了两下门,没一会,里面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秦大小姐一个人等的望眼欲穿,一路走到院门口处,她就迫不及待打开了门。 玉甄。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秦玉甄走的急,呼吸也急促。 陈青醁喝了半壶酒,那种茅柴白酒虽然不贵,但性烈,后劲很足,这时的她虽然脚步还算稳,但早已有了醉意,两耳尖上通红一片。 你喝酒了? 秦玉甄伸手抚上她的脸。 嗯。 第87章 醉酒(修) 进来。 嗯。 陈青醁应了这句, 却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屋檐下的微光映着她那白皙的脸, 挺秀的鼻梁下薄唇润泽, 明暗光影之间, 她的脸已渐渐透出了红。 乖,先进来。 秦玉甄脉脉望着陈青醁,唇边不由慢慢浮出一丝浅笑。她今晚穿的是一件细领的淡罗莺衫子, 下边是件碧玉带曳长裙。衣裙样式虽然不是很华贵,但胜在天然淡雅, 站在那里便是一派江南女子的水样清婉柔美。 陈青醁自然还没有醉到迷离糊涂,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秦玉甄, 果然是灯下看美人, 越看越好看。 油嘴滑舌。 我又没醉, 怎么不真?而且, 你比海棠花还好看些。 这是把她比做花儿了。 秦玉甄心情大好,先进屋好不好?她这一句好不好?问得温柔似水。 此时陈青醁心气渐顺, 她听话地点点头,两人刚要走, 东屋那边徐嫂探出了头,陈姑娘可是回来了。 陈青醁道:回了, 徐嫂。 你啊, 这么晚才回来,人家秦小姐都等你半天了。 唷,瞧你耳根红的,喝酒啦? 陈青醁只好笑笑, 才喝了一点,徐嫂你去忙吧。 难怪了,那行,你们早点歇着。 这徐嫂晚上常常要绩线,这个时候,她正忙着整理那些针线。 西屋里点着一支灯,两人进屋,关了门。 陈青醁觉得口渴,她先去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了,然后在床边沿边坐下,松了一口气。 你还在喝药呢,喝什么酒。秦玉甄道:瞧你一头汗,你先坐着,我去绞块帕子给你擦脸。 说完,她就要去舀水。 陈青醁一回手便抓住她的手,玉甄。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只有人伺候她的,哪有她来伺候人的。陈青醁慢慢把她拉到身边,那眼里丝毫掩饰不了心底的爱恋。 秦玉甄也情不自禁望着她,温暖的灯光里,陈青醁的眼睛如映在太阳里闪闪生光。 两人目光对视着,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亲上的谁,反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忘情地/在一起难分难舍了。秦玉甄微微张开嘴,舌尖上早尝到了那酒香,那酒香仍然浓而不淡,犹比在杯中更加醉人。 过了许久之后,两人才喘着气恋恋不舍的分开。 秦玉甄被陈青醁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闭上眼靠在她怀里。 玉甄 嗯? 你有没有后悔过? 秦玉甄挣开她的怀抱,那双杏子眼里的温柔深的不见底。 都整整三年过去了,我若是后悔,又怎么会千辛万苦来这京城找你?青醁,我把自己早就给了你,试看天命,要是你已经忘了我,那就是我秦玉甄命里浅薄,咎由自取。若是你还爱着我,明白我的心, 玉甄,我明白。 陈青醁心怀愧疚,她生命中温柔的时刻全是她,而对于秦玉甄当初的狠心,陈青醁是一直耿耿于怀的。只可惜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怨恨蒙蔽了眼睛,一而再的去恨她。在自己心如死灰的空白岁月里,她秦玉甄又何尝不过的煎熬。 陈青醁不知道能不能弥补犯下的错。 青醁秦玉甄伸手环住了她的脖子,你还要不要我了? 陈青醁定定看着她,秦玉甄微张的唇就在她眼前,那唇柔软温热,让人心神不定。 如痴如醉中,秦玉甄倒在了床上,她衣裙凌乱,一头青丝就那样散在枕上。当陈青醁顺着她蜿蜒而下时,秦玉甄只觉自己身子如泛月轻舟沉沉浮浮,没一会,便飘去了那云霞之中。 第88章 那我去劝劝她? 屋内情意绵绵, 秦玉甄一次次深深陷在了之中, 她微闭着眼, 终于, 在又一次腾空化羽后的余韵中,她眼睑一垂,靠着陈青醁沉沉睡了过去。 桌上灯烛将尽, 灯光下,秦大小姐睡颜安宁, 陈青醁伸手拂去她脸颊上几缕发丝,然后怜爱地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后, 给她盖上了层薄被。 算算时间, 这个时候大概还不到亥时, 陈青醁穿了衣服下床。酒意散了不少, 刚刚还出了不少汗。她换了蜡烛,出去后院井边提了桶水, 这大晚上的,她也不想去麻烦那徐嫂, 自己用一只手去灶房里点火烧水,洗了澡, 折腾了大半夜, 这才上床睡觉。 漫漫长夜过去,东方渐白的时候,昨晚早睡的秦玉甄迷迷糊糊的在陈青醁怀里翻了一个身,两人温暖的靠在一起。睡梦中, 陈青醁的手贴在她胸前,秦玉甄在她怀里,不过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 这儿离宣华门不远,往北有横七竖八不少老巷,清早的时候起了一阵薄薄的雾,这个时候,巷口已有人挑了菜开始沿路叫卖。 东屋那边,徐嫂洒扫完院子,正挽了篮子要出去买菜,开了院门,却不妨看见外面墙根下蹲着一个人。 哎唷!冯四爷啊,您老可早,今儿大清早就过来了。 那冯老四一见人,便连忙站了起来,早,你这是要出门啊? 可不是,出去买点菜你这会要找陈姑娘呢? 冯老四道:我找秦小姐有点事,还烦请你去帮我叫一声。 哦,那你进来院里等着,我去瞧瞧她们起床没起床。 此时天色已经大明,徐嫂放了篮子来到西屋的窗下。 陈姑娘秦小姐? 秦小姐 不一会,屋里有了动静。 徐嫂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对冯老四说道:成,那您老在院里先等着,我不得闲,就少陪了。徐嫂说着,就提上了篮子。 行,你先去忙。 冯老四等徐嫂走了,这才去墙根下找了个凳子坐下。 半柱香时间过去后,冯老四这才看见秦大小姐一袭藕色底紫花的散花缎子裙款款走了出来。 秦小姐。冯老四站起来招呼道。 冯四爷来的早。秦玉甄一步步下了石阶。 冯老四满脸堆笑,说早也不早了,我今儿还要出城赶路,要是晚了,怕赶不上宿头。 夜长梦多,答应的一千两银子,冯老四其实是怕秦大小姐反悔。 当然,只要你和青醁的交情到此为止,从此远离了她,这银子,我一文也不少你。秦玉甄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是,是,那我自然是相信秦小姐的。冯老四脸上赸赸的,他知道秦玉甄一向不待见他,可这次甘心给他这么多银子,冯老四其实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醁呢还睡着呢? 陈青醁昨夜睡的太晚,这会儿还在梦里。 见秦玉甄没有回答,冯老四只好尴尬地闭了嘴。 拿了钱你的生老病死,就和青醁再无关系了。 明白明白。冯老四苦笑了一声,秦小姐,你也知道,我和青醁的交情不比别人,之前因为在贇州城的一些事,她心里是多少是有些怨恨我。可论到底,我哪天真走到了走投无路,她也不可能真狠下心不管。唉,说起来,我们和她叔侄一场,落到这个如今这种地步,我也很不想 冯四爷,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要不然,我也不能够再添你一千两银子。你和她的事,总要有个收场。这人啊,一旦反目成仇了,那就是再强求也没有用了。 是,秦小姐说的在理按说呢,有些话我不该讲,可,过了今天,以后我们怕再也见不着了这会也没外人,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秦小姐,你和青醁兜兜转转现又同心同意在了一起了,可是,你的父亲秦老爷,我看还未必可以通融 冯四爷,这事你也不用操心了,凡事事在人为,这世上固然有很多不如意,但总得试一试,我和青醁情真意切,不管多少难处,我都不想放弃。 冯老四道:我也是为你们好,秦小姐,别的什么好说,我就是担心以后你们两个的事再有个什么山高水低,到时候她又想不开,发了傻性,天天折磨自己,白糟蹋了一条小命。 这冯老四半生混账,在这世上唯一待人好的,怕也只剩了从小看着长大的陈青醁,无论对错因果,到如今叶落潮退,那些好好歹歹也无人再去计较了。 冯老四磨磨蹭蹭,可等到要走时,陈青醁都没醒过来。 ************************************** 四月份的天气,清早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子清凉气息,等到日头一起来,这天就开始有点热了。 陈青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洗漱完出来,就见正堂前后几扇门窗开着,秦大小姐坐在藤椅上,正和徐嫂说些闲话。 呀,陈姑娘来了。徐嫂一见陈青醁便忙说道:可不早了,都快日上三竿了。 陈青醁笑笑,眼睛看向秦玉甄,你们这会说什么呢? 秦大小姐换了身衣裳,脸上略施脂粉,头上也只松松绾着个纂儿,两人昨晚恩恩爱爱缠绵了半宿,这会见了,实在难以压住心头的欢喜。 秦玉甄微微仰着头,一双眸子光华流转,说什么?正说你呢。 陈姑娘,这饭菜还在桌上,今儿去的早,正好买了你喜欢的盐水豆腐,你快些吃,要不一会该凉了。 谢谢徐嫂。 陈青醁这会也确实饿了,她舀了一碗饭,坐在一旁慢腾斯理一口一口吃着。 这儿宽敞亮堂,前后窗户开着,早上的微风清凉舒爽,带着淡淡花香吹来,着实令人心情舒畅。 秦小姐你说是不是,也不是我乱说嘴,陈姑娘模样多好看!为人性情也体贴,别说那些普通人家了,就是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公子,也未必配得上她。 分卷(60) 这是说什么呢?一大早的,聊什么不好,偏偏聊这些!陈青醁刚刚伸出去夹菜的手不由又收了回来。 只听秦玉甄笑意盈盈的说道:这倒是实话。 是吧,今早上我又碰到那个做媒的婆子,要我说啊,就上回提的那家公子,家境人品就很不错。秦小姐,你也帮我劝劝,毕竟是终身大事,要是陈姑娘愿意了,咱们也算替她成了一桩好事。 是么?那我去劝劝她? 一旁听到这话的陈青醁一下就被呛住了,咳咳咳 秦玉甄,咳咳 这女人! 看着陈青醁这副狼狈样,秦玉甄却笑的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她从袖里掏出一块红绸帕子,然后起身走过去。 瞧瞧,这么大人了,怎么就被呛住。 她伸出芊芊玉指抬起陈青下巴,一手拿帕子替她轻轻柔柔擦拭着,下次,可要细嚼慢咽,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了。 第89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是细嚼慢咽的事吗? 看着这般柔媚动人的秦大小姐, 陈青醁也只好生生忍住要说出口的话。 秦玉甄拿着帕子仔细为她擦了嘴边, 然后微微抬眸。门窗外透进来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 陈青醁带着笑意, 一双眼珠子在秦大小姐脸上悠然地转了转,她目光清亮,一种丝丝缕缕的似有似无的情愫在她眼底如波荡开。 秦玉甄被她看的心尖都酥了一下, 对视了好一会,她才悠悠的把帕子收进手心里, 娇嗔了陈青醁一眼道:菜都要凉了,还不吃。 两人的这番举动自然亲密, 脉脉温情, 在一旁的看着的徐嫂却不免有些不自在。她想要说点什么, 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要说姑娘两个感情好, 两个黏在一起亲亲密密也没什么,那些姑娘们的闺中好友常常叽叽喳喳黏在一块说些趣事, 你帮我梳个头,我帮你画个眉, 就是挽挽手,搂搂抱抱那也是常事。她好歹也活过了几十年, 可眼下她总觉得这陈姑娘和秦小姐有什么不同, 一开始就好像有些不一样,可要认真说起来,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她自己心里疑惑了一阵,倒把刚刚说的事情忘记了。 陈青醁见她不再往下说, 也放下了心再说下去,这大小姐不定会真生起气来。 今天正好是十五,大约再等一会,徐嫂那小儿子水生就要回来了。徐嫂的儿子今年刚进学,平时在夫子家住着,只逢五逢十回来家里一趟。 陈青醁吃过早饭不久,那水生果然噔噔噔从外面跑进院里来了。 娘,娘!姑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孩子,一回来就吵吵嚷嚷。徐嫂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走出了门外。 你这小子,去哪里滚的一身的泥,还不去井边洗洗去。 秦玉甄坐在藤椅上,转过头似笑非笑看向陈青醁:姑姑? 咳,那小孩总觉得我像他小时候见过的姑姑,所以就叫习惯了。瞧瞧,我运气好,白拣了个侄子,说不定将来我死了以后,还指望着他来顶我上坟山呢。 秦玉甄一下不悦道:青醁,你说什么呢 陈青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笑笑解释:你看,那么长远的事,我就杞人忧天了。 见秦玉甄还是不高兴,她便伸出手牵住她的手,玩话呢,你也当真。 玉甄? 姑姑,姑姑!徐嫂的儿子从后院噔噔噔跑了过来。这个叫水生的孩子今年七岁,长的虎头虎脑圆胖憨拙,他刚一进屋,就扑到了陈青醁跟前。 姑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在家在帮人算命呢! 说完就瞥见了秦玉甄,他连忙躲在了陈青醁身后,然后怯生生的探出头来。 陈青醁摸摸他的脑袋,姑姑有事,你先去屋里去。等会姑姑就来找你玩。 哦,知道了。小孩子很听话,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走开了。 我命硬,哪能那么容易死,老天有眼,我虽非好人,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老天爷总不能让我英年早逝不是。陈青醁道。 只是秦大小姐心里,有些事怕是她永远的痛了。 那你以后别再说这些了。 好,听你的。 陈青醁扬起眉,玉甄,你看这天气多好,这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等过两天咱们就去外头逛逛,好不好? 秦大小姐这才乐意了。 院里有了个调皮的小孩,里里外外热闹了不少。中午,大家烧火打水,煮饭熬汤。吃过饭,大家又闲聊些话,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 这几天陈青醁和秦玉甄白天同进同出,晚上夜夜同眠,花前月下,两人形影不离,难分难舍。 暮春的天气,后院水井边那些海棠花开的正盛,但外面已是千层锦绣花开花落,这个时候,要出去踏春是晚了点,不过出去到处走走倒也很好。这天晌午过后,陈青醁去东屋和徐嫂打声招呼后便和秦玉甄出门了。 这京城和江南那边不同,这天子脚下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森严的地儿,除了宫城里的玉殿琼楼,京城里的房屋高大节次鳞比,天下承平日久,城中三百六十行买卖兴旺发达,那些坊巷市井,酒楼歌馆日日夜夜热闹非凡。 陈青醁自小生活在这里,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不过秦玉甄初到此间,什么都看的新奇。先前刚进京城时,她因为急着找陈青醁,重重叠叠都是乱心,哪有心思来看这些。不过今天不同,她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青醁,那儿是哪里? 哦,那是通政司衙门,从这边街角拐过去,就是本朝的大将军府了。 那边呢? 那边,那边是户部尚书大人的府上,听说这尚书大人还是庚辰年间的状元 这儿过路的人多,陈青醁一边说一边垂下手,自秦玉甄的手腕缓缓滑下,然后一点一点贴上她的手掌,然后与她十指交缠。她动作轻柔细致从容不迫,那种娴雅之态,实在难以言传。 出了这条街奔南,再往西二三里就是宫城了,咱们的皇帝皇后娘娘都住在里面 秦玉甄转过头看着一脸恬淡静和的陈青醁,然后垂下目光,看着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缠着自己的手,一股温软的情愫顿时攀上了她的心间,然后落在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诶,玉甄,你看,那边还有玩杂耍的,啧啧,飞钱吞刀、吐火跃圈,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秦玉甄的眼中缱绻温柔。 随你。 什么都随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秦玉甄这一世,除了她陈青醁,还能再随谁? 有人相伴的时候,时间就过的格外快,一直到下午申时过后,两人才流连忘返一路回到了院中。 院子里,徐嫂正拿着笤帚在洒扫,一看到她们进来,便赶紧直起身说道:秦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刚刚有个丫头来问,问她家小姐是和姑爷是不是住在这里?我开始想了一下,咱们院里都是女眷,哪有什么姑爷的。于是就说没有打发她走了,可回头我又想了想,她明明说的是秦小姐,我想着怕是不是问的就是秦小姐你了。 看来是秋纭那丫头了。 秦玉甄望着身边的陈青醁,这几天两人光卿卿我我,倒把这些人忘了。 第90章 糊涂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叫人还等什么呢! 秦小姐, 你看看, 他们是不是你们家里头的人? 可不正巧是了。 秦玉甄和陈青醁对视一眼, 道:应该是, 不过这天色也晚了,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这里少说离城南那边也有八九里路,等走到那里, 天都黑了。 今晚早睡,明早早起。秦大小姐来这儿也好几天了, 那些人都在客栈里等着,想来明天怎么着也该去客栈一趟了。 一宵过去, 早上辰时二刻的时候, 陈青醁便醒过来了。她睁眼睛看了看窗外, 外面虽然静谧, 但早已是晨曦载耀,满窗霞光了。 这会儿秦玉甄偎在她身边安静地沉睡着, 臻首蛾眉,一头秀发还凌乱的散在外露的香肩上。陈青醁伸手给她盖上了层薄被, 然后轻手轻脚下了床。 再有半个月就要进入五月了,虽然前些日子还有有过一阵倒春寒, 但过了那个节气, 倒也渐渐有了些炎意。陈青醁下床开箱子找衣服,她那只受伤的手不太好使用,兜兜转转找了好半天,才找齐了衣冠鞋带。 许是身边没了人, 秦玉甄便睡的不安稳起来,这里陈青醁才换上一件月白中衣,她便悠悠转醒了。 秦玉甄春睡初醒,一双慵懒的眼睛慢慢望了过来。 青醁。 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也不耽误事。 陈青醁披上那件云过天青色白沿边的外衣,腰上松松地用衣带束着,等会我去后院打点水,洗漱完,咱们就出门。 此时她穿着这身衣裳,中衣领口里锁骨微露,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站在那里,显得又干净又俊俏。 秦大小姐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地儿虽不远,但街上人多,到时候,我会先去叫辆马车说话间,陈青醁偶尔偏了偏头,那双眼睛一看过来,便灿然生光。 秦玉甄起身下了床,她一步一步袅袅婷婷走到陈青醁身边,你急什么。说着伸手撩开她腰上的衣带,又重新打了一个结替她系好,人都在这京城里头住着,又飞不走,哪里就急于这一时了。 陈青醁看着她,酒窝儿一动,我这不是怕秋纭丫头着急么。 秦玉甄抬头嗔了她一眼,看把你乖的,偏就记挂着别人去了。 两人离得近,陈青醁把她的手温柔地握在手心里。 这话你也信的真,那岂不是太冤枉人了。况且,我心里只有谁,只怕你秦大小姐最清楚了。 秦玉甄抿着唇,陈青醁那白皙的手指细长有力,她一双纤手缩都没处缩。 一大早的说这些,嘴上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蜜糖 那简单,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讨厌 两人一大早就浓情蜜意,千般做弄万般恩爱,磨磨蹭蹭半个多时辰才换好了衣裳,洗漱完,便一同出门。 东屋的徐嫂在门里见了她们,便好奇地问:唷,陈姑娘,你这会儿是出去给人算命还是看风水?秦小姐,你,你也去? 秦玉甄笑意盈盈。 徐嫂,我们出去有点事,中午你就别留饭了。陈青醁牵了秦玉甄的手,走吧,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哦哦,成,那,你们晚上早点回来。 ************************** 这儿离南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自出街面后马车向南行了三四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 这里是城南最大的客栈,临街上下共两层,萧墙粉壁,窗上镂空雕刻着花鸟瑞兽图案,正堂里清一色的红木八仙桌,连梁上也吊着彩灯、一派奢华气象。 陈青醁下了马车,转身扶了秦玉甄下来。 门口一个眼尖的伙计忙上前来。 哟,原来是秦小姐回来了。伙计满脸堆笑一连说了好几个请字,秦小姐你慢着点走。 此时楼下的大堂里已坐了一些人。陈青醁跟在后面,上了楼。 楼上一个舒适的上房里,秋纭刚倒了杯茶坐下,一见两人进来,便惊喜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小姐,姑爷,你们来了。 秦玉甄看着秋纭一张瘦伶伶的脸,问道:看你,都瘦成这样了,身上可好些了? 秋纭:这两天好多了姑爷,你也坐,我去倒茶。算起来她已几年没见着陈青醁了,这乍一见,还有些拘束。 陈青醁拦住了她,别忙了,我不口渴。 秋纭缩回了手站在一边,又等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小姐,其实其实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秦玉甄问:你昨天去找我,就是有事和我说? 秋纭点点头,她看了一眼陈青醁,说道:小姐,老爷已经派了齐管事来京城了,说是,说是叫咱们即刻就回去。 秦玉甄怔了一下,他们几时来的? 嗯,前儿到的,小姐你这回擅自来京城,老爷很是生气,当时一接到信,老爷就让齐管事动身了。秋纭姑如实回道。 这该来的,早晚会来。 秦玉甄抬头看向陈青醁,好一会才镇静道:他们现在在哪?让他们来见我。 是。 秋纭出去后,屋内陷入了沉静,陈青醁垂着眼眸,没有说一句话。 不一会,那齐管事就急匆匆赶来了,身后还跟着秦家几个常送差跑信的小厮。 齐管事一进门,就激动道:小姐!哎呀,小姐,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总算是找着你了。 小姐,你在京城还好吧?在家千日好,出门万般难,这万水千山的可真不容易。 小姐,小姐? 秦玉甄冷着一张脸,齐管事,你也是当差当老了的人,怎么?见了人,连句话都不用招呼了? 齐管事啊啊两声,这才假意反应了过来,瞧我这眼神,一见了小姐你,就把姑爷忘记了姑爷恕罪,恕罪。齐管事讪笑了几声,又转头叫那些小厮,糊涂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叫人还等什么呢! 那几个人于是忙出声喊道:姑爷。 姑爷! 秦老爷不认她是公认的事实,秦府上上下下又有谁不知道。这声姑爷,她陈青醁可当担不起。 分卷(61) 她站了起来,玉甄,你们先谈事,我先去楼下等着一会,咱们一起吃早饭。 第91章 回江南 那个齐管事一直看着陈青醁出门下了楼去, 这才收回了目光。 齐管事秦玉甄语气有些不善, 有些事, 该你管的你就管, 不该你管的,最好先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是,小姐说的是, 我,我也糊涂了, 凡事总得求小姐教训才是。齐管事很识相,他在秦府也当差当了多年, 再怎么也不可能没个眼色。 秦玉甄冷言冷语:你这次来京城倒挺快, 我前脚刚来, 你后脚跟着就到了。 齐管事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歹话, 来京城这事是老爷吩咐的,我一个做下人的总得辛苦这一趟。当时, 当时老爷一收到林老爷的信,一夜连什么都不顾了, 立马就派了我们来,这不,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就赶来京城了。 秦玉甄把眼睛横了过来, 不就说你是个有能耐会办事的么。 小姐过奖,过奖。嗯,来的时候,老爷还说了, 不管什么缘故,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这么久在外面总归不好,说无论如何,也该要回去了。 小姐,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来京城也有好些天了,不单老爷为你担心,就是安嬷嬷她老人家一天到晚都要念叨你几回。要是没有别的事,不如咱们明天就启程回去,早回早好,也免得大家担忧。 齐管事,你一路也辛苦了,今儿还早,你先去歇着。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秦玉甄说完,便起身款款下了楼。 楼下宽敞明亮,一些闲散的人三三两两吃着早饭。靠窗边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些碟子小碗,除了清粥小菜,里面一样一样盛着各种吃食。陈青醁正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面前放着的一杯热茶还冒着腾腾热气。 秦玉甄绕过一扇屏风走过去,怎么?还不饿,都没动筷子。 听到声音的陈青醁转过身,脸上一笑,便露出浅浅一对梨涡,怎么不饿,这不正等你呢。 秦玉甄在她对面坐下,看了她一眼,这才垂下眼眸,拿起手边的筷子。 嗯,这个不错,甜。陈青醁夹起一个圆子,你尝尝。 秦玉甄看着碗里的那个圆子。 青醁 秦玉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两个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就是不提,各个心里也都明明白白。 这圆子我以前看别人做过。陈青醁说着:先呢,用糯米细细磨成粉,里面拌点粳米粉和茯苓,上屉蒸熟,然后晾凉后捏成小团子,放点桂花糖,再用油慢慢炙,像团子这样半黄的时候最好,又脆又香 秦玉甄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青醁,若是我回江南? 话一出口,万般滋味便涌上了她的心头,多情自古伤离别,还未分离,便已思念。 陈青醁一如既往的淡然,她看着眼前的茶杯,说了声:也好。 这两天正好有船南下,旱路劳顿,要是走水路,顺风顺水,不出一个月,估计就能到浙江境内 陈青醁! 这人这样淡定,说的这样云淡风轻,轻飘飘的几句话一下伤到了秦玉甄。 青醁,三年了,咱们才在一起几天?将来怎么样,你难道一点都没想过?秦玉甄心里只觉得难过。 玉甄,你父亲都派人追到京城来了,你说,我这里该怎么办?他是你父亲,就算我跟他见了面,我又能有多大胆子同他顶撞?别说三年,说不定再有三五年也不能熬的过。 陈青醁撇开目光,她这话说的有情理,老爷子不认可,这事根本就行不通。 满桌的东西,两人都没再动一筷子。接下来将面临着什么,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世道,为人好处多磨,她们这就像一对苦命的鸳鸯,才好了几天,便又要面临分别了。 晌午的时候,秦大小姐依旧跟着陈青醁回到了两人住处。她没有说什么时候走,陈青醁也没有问。 一切好像如常,但又有哪里不一样,每当剩了两人独处,秦玉甄就恨不能一步也不离开陈青醁,她好似天天守着她还看不够,只想时时刻刻缠着她。 夜晚的四周静谧安宁,淡淡的灯光下,秦玉甄半裸的衣衫落到了床上,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背脊,挺起的被陈青醁一双手揉挤着,她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情迷意乱,弦音涟漪,两人一次又一次的欢爱,一次又一次的不舍。 十九日这天早上的时候,日头出来的晚一些,因为隔夜下过一场大雨,地上还有些湿湿漉漉。秦玉甄起床时并没有看到陈青醁在屋里。她下了床,对镜理妆。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哎呀,陈姑娘,你倒早,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陈青醁的声音:徐嫂早,要出去呢? 可不是,这时候街市上有新鲜刚上来的鱼鲜,我趁早去瞧瞧有没有几条肥鲤鱼。 在屋里的秦玉甄早已梳妆打扮好,就穿了自己身上一身衣裳裙子,余下的,她什么东西都没收拾。 陈青醁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了门。 玉甄,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秦玉甄幽幽的看着她,一大早你去那里了? 陈青醁对她淡淡笑了一下,弯下腰换下了鞋,没去哪,就随便转了转。 秦玉甄没有再问,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陈青醁的腰,然后把脸搁在她背上,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就要回去了。 陈青醁顿了一下,点点头,猜到了。 秦玉甄一下子红了眼眶,青醁,以后,我们又怎么相见。她伏在陈青醁的背上,哀哀欲绝地流下了眼泪,那满面泪痕似梨花带雨,青醁,我怕你偶尔会忘记我。 陈青醁眯着眼,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舍和心疼。 不会,我会时时记着你。 不到巳时,秦府的十来个人就收拾好了行。两驾软顶马车,十几匹安了鞍子扣了肚带的高头大马就已停在了院墙外。 秦大小姐出门的时候,眼中尚有泪痕。陈青醁送了她出来,等在马车旁边的秋纭赶紧过来打扶手。 分别在即,陈青醁见秦玉甄伤怀,又亲自送了十里路程。 不过,送人这事,彼此终会有一别。秦大小姐再徘徊眷念,回顾不止也没用。 小姐,小姐咱们走吧。秋纭几次三番出声劝着。 陈青醁一脸冷静,等到秦大小姐依依不舍以目送情到远远看不见了之后,她才回身返回了城中。 三千里流水长江,三千里长空明月。也许一时的错过,就可能是一生的错过。 秦府一行人出了城门,沿着驿道一路南行,这万水千山的路程,怕是要走上两个多月。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秦府一行人终于在一处驿站停了下来。风尘仆仆赶了一天的路,一个个疲累的不行,一众人早早吃过了晚饭,便收拾东西进去歇下了。 入夜,驿站里来了一个独行的客人,来人头戴一顶竹笠,一身的简单装束,骑着匹青骢马。 驿站里一个打杂的伙计上前道:这位兄弟,不好意思,今儿人多,房间都住满了,现在这儿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了,你看 不忙。来人一个翻身下马,然后慢条斯理掏出一锭银子,这么晚了,还请通融通融。 那伙计一见银子,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好说好说,你等着,我这就去后面给你腾个房。 第92章 (修)天下太平 五月的江南正值梅雨季节, 连绵多雨, 正所谓:雨打黄梅头, 四十五日无日头。那雨下下停停, 停停下下,整整一个来月云雨不歇,真就没晴过几天。 一直到了六月下旬后, 天气放晴,天地间也显得开明起来。 这天晌午后, 秦府门房几个小厮正无事闲聊着。说了一阵,便有人起身喊道:老爷回来了。 几个小厮忙出了门房迎上去, 老爷, 您回来了。 刚刚应酬回来的秦仲崑有些疲惫, 他点了点头, 迈着方步往前走了几步后问:小姐今天儿有信回了么? 一个小厮回道:老爷,还没呢, 不过算着时间,小姐她们应该过奉州了, 少则三天,多则四五天应该就回来了, 老爷不必担心。 这几天天气晴朗, 日暖风和。秦仲崑秦老爷从正门进了前院正房。 阿升,过来。 这个在前院当差的小厮忙跑过来,老爷,什么事? 今天大夫来过了没有? 早上来过了一趟, 不过小少爷还吃着先前几贴药,左右咳嗽的少了,大夫也没另开药,小少爷吃过中饭后,这会也睡下了。 也好,叫那些丫头们婆子好生带着就是,安嬷嬷那里,就叫她少操些心吧。 知道了,老爷。 走,咱们先去园子里看看。这个时候,秦仲崑照例要去园子里瞧瞧他养的那些雀鸟。 园子不大,进门后有条穿廊通向里面,园中亭台轩榭,柳绿花红,倒也清雅干净。 给笼子的鸟儿喂食喂水,等转过一座小石山,没想到前面那个亭子旁竟赫然站着一个人。 跟在后面的阿升心里一突,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外人进来这园子? 秦仲崑也看到了那人,他眼睛一眯,一张老脸不由就沉了下来。 阿升伸手揉了揉眼,这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姑爷么? 阿升,去,去叫那些护院过来。 啊? 叫你去就去,叫他们先在门外等着! 是,是,老爷。 亭子外,等候着的陈青醁上前两步,拱手作了一个揖,叨扰了,还请秦老爷恕罪,我如今只能来这里求见您一面了。 秦仲崑咬着牙深呼了一口气,道:你本事倒不小,这秦家,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青醁垂下手,秦老爷,这话言重了,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冒昧翻进秦府见您。 见我?秦仲崑忍着气道:你不来见我,我倒可以多活几年。 秦老爷,这些年都事未可定,不如,咱们今天把事情都说清,我这次来,不过是想赶在玉甄回来之前和你把事情都解决好,因为,我不想再看见她为难。 说清?姓陈的,只要你不来缠着甄儿,那就天下无事了这几年又过去多久了,我已不想再多听你说什么了,趁着那些人还没来,你现在就走,我就当你没来过。否则,今天就算你是哪吒太子,也难逃出我秦家去! 陈青醁静静站在那里,有风吹过,吹得亭外几丛竹子飒飒作响。 秦老爷,人心都是肉长的,都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是为难我,其实你是在让玉甄两处为难,玉甄是您的女儿,她是什么性子,你该比我更清楚。 姓陈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无非就是想着,甄儿这几年再不嫁人,就是一直等着你,这次你来了,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几句就能够得到她。 呵,也是,我秦仲崑一向不是那迂腐之人,要做我的女婿,只要人品好,不管做的是哪个行当的,我都可以接受。可是,偏生你什么都好,却不是真正男儿身,不管你再好,你也配不上她!虚凰假凤!瞒的了天,瞒的了地么!你不要自以为爱她之心,实则坑害她而不自知! 秦老爷。陈青醁道:我和玉甄情真意切,谁也不会坑害谁,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不真,那就天打雷劈。 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秦仲崑冷冷道:我可没有工夫再同你讲话,反正,你今天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索性,我就给你一个一不做二不休,从此,一了百了吧!来人,来人! 秦仲崑话音一落,从那穿廊里叮叮咣咣就涌进几个带刀护院。 老爷! 秦仲崑冷声对着陈青醁说道:你若是不来,甄儿将来还总有指望,如今你一定要非她不可,那就别怪我不容你了。 陈青醁还没听完,就听秦仲崑一声喝打,有几个护院立马提刀奔了过来,一句得罪后,紧跟着刀剑出鞘,那刀划过几道银光后直接就朝她劈了过来。 好在陈青醁反应极快,她一个回身险险躲开了那刀。那四个人抢上来,个个招式刁悍凌厉,其中一人惯使一把大滚刀,铿锵几声下,几次都差点就伤到了陈青醁。 周围白刃横飞,穿梭在的刀光中的陈青醁上下躲避,趁着一个机会,一个鹞子翻身,拧过一人手掌后夺刀在手。 这种刀陈青醁自小就耍的精熟,一刀在手后,她一抖手腕,那把长刀迎面一晃,就势一下又快又准朝一人耳根上劈过去,风声鹤唳,惊得那人胆寒心碎,手一抖,连刀带鞘都丢到地上去了。 陈青醁紧跟着一个回手,锋利的刀尖不偏不倚抵在了冲她而来的一人心口上,慌得那人忙举手喊道:饶命饶命,姑爷饶命! 余下几人显然被陈青醁这番气势镇住了,一个个拿着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陈青醁虽然混迹江湖多年,却从来没想过诈害他人 秦老爷,你为何要这样咄咄相逼。 陈青醁声音悲凉,人心难忖,她没想到秦老爷真想要了她的性命。 终生大事,一生至一死。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那还有什么能再挽回的。 对于秦老爷,她陈青醁却不能真将他怎么样。说到这,她把手一松,那刀便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分卷(62) 很好!秦仲崑脸上阴晴不定,他看了看那几个护院,转头吩咐道:阿升,去找何管家,立马给我拿十万两银票过来。 哼,说什么两人相爱之心,人活一世,富与贵才是人之欲。姓陈的,我秦仲崑说到做到,整十万两银子,我都给你,只要你以后不再在甄儿面前出现,你拿了这些钱,足够你这一辈子荣华富贵。 陈青醁摇摇头,不必忙了。那银子,你还是留着吧。 你! 陈青醁眉眼间有些疲惫,我和玉甄相爱几年,甜的少,苦的多。那些往事,现在还一点一滴淌在我心头流血。你先前说我是不是非她不可是,我陈青醁这一辈子,是非她秦玉甄不可。这一世,我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怕配不上她对我的好。 秦老爷,如果你真的这样恨我。那你现在便杀了我吧。你放心,我无亲无故独自一人,这次来江南,就连玉甄也是一点不知情的。你杀了我,悄无声息的,从此以后,或许,就天下太平了。 ************************************ 六月底,天气已渐渐炎热,平静的翠河上无风无雨。河岸两边上,一些树根盘着地角。一些船家正好把绳子栓在树根上,船上有几个妇人,正坐在船头补着渔网。 诶诶,你们瞧,这大早上的,那边就过来了一艘大船。 我瞧瞧。一个渔婆子张望道:还真是呢,也不知道是谁家来的船,看样子是从北边那边来的。 第93章 河上那船就缓缓靠岸后, 几个艄手跳下船系好了缆绳, 陆陆续续的, 就有一行人下船登岸。 这边一个渔婆子伸长脖子向着那边瞧, 喂,他婶,你瞧瞧, 那几个看着像秦家的人。 是么?我看看还真是,这会下来的不就是秦家大小姐么?嗐, 听人说,她去连州城奔丧的, 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久? 另外一个呵了一声, 什么奔丧, 这秦小姐那是上京会情郎去了。 啊?这可怎么说? 千真万确, 我那四嫂娘家的外甥子就在秦府里做事,别人不知道, 我可晓得的很,瞧, 你们看到那个穿褐色绸子衫的男人没有,秦家的管事, 就是专门上京城接秦大小姐回来的。 嚯, 敢情这秦小姐还惦记着那个小白脸啊。 可不是怎么的,要是心里不想,那还至于等到现在都不肯嫁人。 秦大小姐重回故里,去时冰雪消融, 归来时盛夏已经到来。 终于到了,咱们可算回来了!秦府几个下人纷纷道。 小姐,小心点脚下。 这里的草木岩石一如既往,秦玉甄脚下微抬,一时之间,竟有几分恍惚。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如秋潭笼雾,看着这熟悉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就空了一块,空的让人心慌。 小姐 小姐? 秋纭连喊了两句后,秦玉甄这才收回目光,轻声道:走吧。 秦府。 一个丫鬟正急匆匆赶去东院,院里几个丫头忙里忙外洒扫院子。卉儿正拿着一把掸子追着一只上房的猫儿骂:还不下来,看你不下来,等会我就把你那身毛都给薅光去 来的那个丫鬟进了院门,一边拿手遮着头上的太阳,一边喊道:卉儿,卉儿! 谁啊?什么事? 丫鬟喊道:卉儿,还不快去,小姐已经回来了。 啊!啊!小姐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卉儿激动的一把丢掉了掸子,快快快,快和我去看看。 秦府今天仿佛在过什么热闹的节日,前院里围了不少人。秋纭才叫人安顿好行李,就见卉儿那丫头一路跑了了过来。 虽然两人平时不太对付,但一晃半年不见,这一见面,倒还感觉挺亲切。 卉儿上来亲热地挽着她的手,笑盈盈道:看看,咱们的秋纭姑娘可回来了。 秋纭笑着抿了下嘴,都多久了,还不回来怎么成。 卉儿四处张望:咦,小姐呢? 这会儿在书房和老爷说话呢。秋纭问:怎么没见小少爷? 他啊,今早天不亮就醒来等着小姐回来,谁知道一等等到了现在,自个撑不住又睡着了。 秋纭道:难怪了。 卉儿挽着她问:诶,秋纭,你这回出去,去了连州又去了京城,路上肯定好玩吧。 秋纭道:能有什么好,这一出门就讲究花钱,那京城里头,什么东西都贵,就说住个客栈,先不说吃的喝的,单就一天的房钱,都要几吊银子。 嗐,就你小气,说这些干嘛,你们去一趟京城,可有见着皇帝皇后娘娘? 什么呀!那哪能轻易见的到。要我说,外头虽好,可时间一长,看着也就那么回事,哪能比得上咱们这里。 规规整整的外书房里,秦仲崑秦老爷子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张老脸黑着。而刚刚回来的秦玉甄远远的隔着书桌跪在地上,半年时间没见面,这父女两个之间并没有久别相见时的喜悦融洽。 怎么?不说话了,背了我,你还敢一个人往京城跑,是不是我不叫人去,你就一直不想回来了? 秦玉甄开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行,去了一趟京城就如了你的心愿了? 父亲。秦玉甄抬起头,她这几个月来舟车劳顿,赶路劳乏,虽然看上去精神还好,但整个人却瘦减了一圈。女儿不孝,若是你要惩罚,女儿甘愿领受。 呵,你要是个孝顺的,你就不该这样来气我这一年一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多少也把心冷淡了,可谁知道,不声不响,你竟这样不顾自己的名分上赶着去京城见她,你也不怕人再说别的闲话! 这次她擅自去京城的事,老爷子显然是动了大气。 你只说你不孝,若是从今往后你不再见她,那就算把你的孝心尽到了! 爹,你又何必这样逼我。秦玉甄心情低落,你要我回来,我也回来了。 你人是回来了,可是你的心呢?你的心是不是还在她身上!秦仲崑语重心长:甄儿,你算算,你今年已都经二十有四了,到现在还这样执迷不悔,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 秦玉甄垂着眼眸,她今天刚刚回来,老爷子就发这么大火。其实,这些话,原就不该此时就说的。 罢了,你也别跪着了,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也别想再踏出大门一步! 老爷子说到做到,这一次,他是横了心要把秦玉甄禁在府里了。 ************************************ 秦老爷子在书房里已经整整坐了一个上午,等到何管家赶回秦府时,时间已是午时一刻了。 老爷 何义轻轻敲了敲门进来,老爷,时候也不早了,你看,那些账用不用重新再对一下? 秦老爷子抬起眼看了看他,摇摇头后叹了声气。 有些事,就是不明说,何义心里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他也未必好开口。 老爷,小姐这一路来也受了不少辛苦,她刚刚回来,有些话,你以后再好好和她说。 秦仲崑无力地摆摆手,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只是,自从那个姓陈的来过这里,我这心里就一直没好过。 何义劝道:老爷,你开解一点,有什么事,你也别太着急了。 第94章 秦小少爷 过了这天后, 又过了流水般的一天。初六这天, 因为巳时秦老爷子要出门, 几个常随老爷出去的小厮早早就备好了马车。 贇州城的鸿运楼生意红火, 店面五进五出,一楼大堂散座,整整齐齐几十副桌凳, 二楼是雅阁,装饰的十分精致气派, 贇州城里那些官绅两途的常常在这里摆席请客。 秦府小厮阿升跟着老爷子上了二楼,东西阁子里隐隐可闻见一些歌弦之声。 这儿秦仲崑刚要抬腿往里走, 就听一阁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像秦家这种富贵人家, 那秦大小姐怎么可能嫁不出去。都说富贵有数, 子孙无尽。这秦家子嗣单薄,你们说说这秦老爷也不着急啊。 着急?着急有什么用, 老爷子再着急,那也架不住秦小姐不愿意是不是! 背人说闲话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秦仲崑皱了皱眉,停住脚步站在了门口。 里面有人继续道:嗐, 可惜了, 像秦小姐那样姿容绝艳的,可是她愿意松口嫁人,我立马就上门去娶她。 嗤,人家还带着个孩子呢, 虽然对外边说是侄子,谁还不知道是不是亲儿子呢。 这有什么,管他是侄子儿子,秦家金堂玉马,看在那些金珠田产生意上的份上,那也没所谓的嘛! 对对对,李兄所言极是,要是我,我也巴不得呢。反正也有个迟早,她秦大小姐怎么着也不会一辈子不嫁人吧? 呵,你们想想还行,那秦小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心高气傲,娇纵成性,不像别的女人那样三从四德温柔可人,虽然美是美,可你们要是谁真娶了她,指不定会受她多少气呢! 就是,秦小姐强势惯了,说不定,怕连个姨娘也不会让你娶呢! 嗐,这有什么,就算她再傲,那又能傲性多少年,秦老爷子多大岁数了?多早晚等他一死,家产全归了我,到那个时候,还有她强势的份?等有了那么大家产,我是想娶多少个姨娘不行! 这人话一说完,四周便传来一些讥笑起哄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秦仲崑脸色已经变了好几遍,就连小厮阿升也忍不住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要冲进去打人。 至于秦家那个什么小少爷,大约也是个活不长久的,小小年纪就得了童子痨,迟早要死在哪一天,想想,也不过是在挨日子罢啰! 秦老爷子脸上阴晴不定,他静静在门口等了片刻,才推开了门。 里面已经摆好了席面,几个人一瞧,忙起身招呼道:唷,秦老爷来了,请上座请上座。 这些人刚刚还大言不惭,这会面上又假正经了。 这清平世界,人心的叵测由此可见一斑。 秦老爷,大家就等你了,来来来,我先敬您一杯。 这人就是刚刚说话那人。 秦仲崑眼中阴沉,这酒,你自己还是留着慢慢喝,也许,以后就喝不上了。 这人讪讪地收回手,秦,秦老爷说笑呢。 ********************************* 秦府东院里,卉儿正和一个梳着缠髻的丫头带着个小小人儿沿着围廊往正房走。 咱们走快点,姑姑还等着咱们呢。 说话这小人儿四岁左右的样子,头上梳着垂髫,右眼眉角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福痣,看上去五官还算端正,不过脸上略泛晦青,瘦瘦小小的身子只穿着件单绸衫。 小少爷,天热,你慢些走,要是回头老嬷嬷见了你一身汗,又该唠叨了。 卉儿拿绢子替他擦了把汗,又说到:姑姑这两天还没歇过来,你可不许闹。 知道啦。小孩乖乖答道。 秦玉甄这时才刚刚午睡起来,天气热,才擦了脸,卉儿就带着人进来了。 姑姑,姑姑! 小孩儿一进屋就跑了过来,姑姑,我来看你来了。 秦玉甄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许久不见,姑侄两人格外亲情,浚儿,姑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好好听老嬷嬷的话。 嗯!我有听老嬷嬷的话。 秦玉甄笑问:那,今儿中午吃了多少饭了? 姑姑。小孩儿举起一只手,比划道:这么多,我就吃了这么多。 秦玉甄忍俊不禁,真乖,等下回你过来陪姑姑一起吃饭。 秦浚认真点了点头:好。 秦玉甄替他系好了脖子上的扣儿,吩咐几个丫鬟道:你们放仔细些,好生照看好小少爷,别让他经了风,若着了风,又该咳嗽了。 丫鬟们都答应了一声。 现在天热,再加上日里夜里有各种药膳补着,小少爷咳得极少,身子骨还算不错。 卉儿说道:小姐,先前安嬷嬷来了趟,见你睡着没醒,才又回去了。 秦玉甄道:她也操这个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秋纭笑笑:她老人家啊,每天不亲身过来瞧瞧那是肯定不放心的。 半年前秦大小姐私自带了人去京城,可没把安嬷嬷担心的够呛。自从秦玉甄回来以后,她是一天不过来看几遍便睡不着觉。生怕秦玉甄哪回不打招呼又走了。 卉儿不满道:可不是,她年纪大了,两只耳朵又重听,什么话,要说几遍才听得清。人也琐碎,等说明白了,一天到晚还要来问几次,一天到晚瞎张罗事 秦玉甄听到这里,一双杏眼一横,卉儿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来,浚儿,咱们去喝银耳羹去。秦玉甄牵着小人儿的手,等喝完了银耳羹,咱们就去园子里玩蝴蝶捉花的游戏。 好,好!秦小少爷高兴喊道。 等了会,他仰头问道:姑姑,别人都说你去很远的地方找姑父去了,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还没有看见姑父? 秦玉甄脚下一顿,好一会才微微笑着道:浚儿乖,将来长大了,要念书习礼,当个孝顺的孩子。 分卷(63) 秦小少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嗯,浚儿听姑姑的话。 第95章 又是海棠花 秦老爷回到秦府的时候, 时间还不到申时, 一路沉默寡言, 一直到下来马车时, 老爷子还是一言都没发。 六月的日头很大,满地日光闪耀,照的整个秦府华丽奢华气派非凡。 秦仲崑背着双手站在秦府大门口, 面色沉着肃穆久久一动不动。这座府邸里的一砖一瓦,一屋一亭, 都是他秦仲崑亲身看着修建成的,他熟悉这里的一切, 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熟悉到每个屋里有多少根梁多少根椽子。 老, 老爷。跟着秦仲崑的阿升有些忐忑, 这会日头太大,要不, 咱还是先进府吧。 ************************************** 城西向北的地儿有座大王庙,大王庙的旁边是几条小街窄巷, 因为这里和东南两边天然隔着一座矮山头,所以地势比别处偏僻了不少。 过了晌午的时候, 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了张药方走进了路边一间药铺。 咦, 瞿大夫在么? 柜上有一个正挽着袖子整理药材的年轻人。 瞿大夫刚出去给人瞧病去了,要等一个时辰才回,请问您这是看病还是抓药? 说话这年轻人一身直缝布衫,长相清秀, 说话也从容,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伙计。 哦,抓几副药。老头子说着将手里的药方递上去,一边闲话道: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听口音应该是外乡人吧? 在下不是本地的。年轻人看着方子,一边开屉子找药,地锦草一两,陈槐花五钱,白头翁,三钱 这年轻人手脚麻利,一边称药捆扎,一边拨弄着算盘,地锦草一文一两,陈槐花,四文一两,白头翁,白头翁一两九文,侧柏炭四下五去一,七上七,七去三进一一共是一百二十六文钱。 嘿,还挺利索的。老人说着掏了一串铜子。你再数数。 年轻人伸手扫了扫,然后微微笑道:正好够数,老人家您慢走。 ******************************* 七月初十边的时候,正是何管家带着人忙着各处查账收账的时候,人一少,整个秦府就清静了很多,西院南院这边一向不太热闹外,东院自从秦大小姐回来后这几天也是安安静静。而前院里,就剩了几个当差的小厮留在府里。 因为人少,留在府里的杨实这几天便还要去后院帮着喂马。 这天傍晚,等他洗了马槽回来时,竟看见阿升在等他。 兄弟,你去做什么了,等了你半天。说着阿升一把扯住了他,走,上我屋里喝酒去。 什么好事?叫我喝酒? 哪有什么好事,咱们兄弟就一起随便坐坐喝杯酒。 左边跨院的一个小屋里,一张方桌上摆着荤素几碗菜,两人进来后面对面坐下。 来来,咱们边喝边聊。阿升倒上两碗酒,今晚兄弟我正好没差使,咱们一醉方休。 杨实推辞不过,只好接过了杯子。 来,吃菜吃菜 闲聊了一会儿,已是几杯酒下肚。 酒意上头,阿升开口道:兄弟,咱俩进秦府也有好几年了吧。 杨实点点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六七年有了。 唉!阿升抿了一口酒,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说咱们这种人了,就是府里的大小姐,金枝玉叶,那不一样有为难的事么。 杨实一向不喜欢议论这种闲言碎语,只好自己默默吃酒吃菜。 诶,你是不知道吧?阿升凑过来道:前些天,你猜谁来过咱们府里了? 谁?这我哪猜的着。 嗐,就说你猜不着来的,是咱们府里之前的姑爷,京里那位。 杨实着实吃了一惊,这,这话当真?那怎么也没见着人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老爷要想认这位姑爷,那还用得着棒打鸳鸯么?那姑爷特地赶在小姐回来前和老爷见面,就是想把事情先解决好。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咱们老爷始终没同意,到最后,姑爷还是被赶走了。对内对外,反正我们这些知道的,都不能和人说起这事。 看来这阿升酒喝多了说话漏了嘴。杨实赶紧替他倒了一杯酒,来,这酒不错,咱们再干一杯。 那,那姑爷现在去哪了?你知道不知道? 嗯现在么?应该还在这贇州城里,因为最后走的时候,姑爷就说了,就算不能厮守,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姐太远。 杨实怔了怔,照这样子,那姑爷还真是可怜。 又陪着阿升喝了一回酒,杨实这才起身回去。 外面夜幕低垂,只有头上一片星光。杨实在花园里站了一会,便转身大步朝东院走去。 天上星光璀璨,秦府东院那边,已是远远近近亮起了灯笼。 院里有丫鬟坐在树下乘凉,天气热,正房两扇窗户大开着,秦玉甄一身紫罗凤裙弱质纤纤坐在灯下,正望着窗外一摇一晃地打着扇子。 夏日的晚上,除了树上几声蝉叫外,这屋里屋外显得格外静谧。 秋纭点了香进来,一边唠叨着:卉儿这丫头,东又不着西又不着的,这会又不知跑去哪了。 秦玉甄停住扇儿问她:小少爷睡下了没有? 秋纭放好了香,回说道:刚刚哄睡下了。 那倒好 窗外的墙根下,正开着成片的海棠,秦玉甄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道:也不知道京城里那些海棠落了没有? 等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也许长在井边的花儿开的长久些也没一定。 秋纭不知道为什么小姐这么爱看海棠花,才要说话,就见外边一个丫鬟忙里忙慌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前院有个小厮要见你。 秋纭顿时俏脸一沉,做什么急慌慌的,都什么时候了,谁还这么没个眼色,还不打发人出去! 丫鬟委屈道:可,可他说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和小姐说。 是么?他叫什么名字? 嗯,他说自个叫杨实,在前院当差的。 秦玉甄站起身。 让他进来说话。 前院的外书房里,坐在太师椅上的秦仲崑神色宁静。刚换了身衣裳的阿升正恭恭敬敬站在地下。 老爷,事我都办好了。 按您的意思,那些话我原封不动都告诉了杨实,他出去的时候,我是亲眼看着他去的东院,说不定,这会小姐也知道了 第96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秦仲崑听着阿升把话说完, 却没再说什么, 像是一切都清澈明朗理所当然, 他用力展了展眉头, 罢了,我也累了,扶我回去歇着。 人都说万般皆是命, 半点儿不由人。就算再怎么荣贵尊耀,这世上的事也不能件件周全, 件件十全十美。世道人心不古,既然不能随心, 那便随缘, 要是随不了缘便随时势。 秦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 就算落到要随时势了, 那也自会衡量轻重。这些人,加上先前那几个差点入赘秦家的, 一个个除了觊觎秦家庞大财产的外,又有几个是真心真意在他女儿身上的。岁月不饶人, 自己也老了,终究不能再护她一辈子了。 阿升扶着他出门下了石阶, 老爷, 慢点。 慢点?都这岁数了,就是想快,也走不动了,就这样走着吧。 ************************************** 陈青醁在贇州城的这些天并没有住在客栈里头。她久经江湖, 那客栈开门做生意来来往往人多手杂,为了稳妥起见,她一向都不会独自一人住进客栈。 她这几天借住在一个老郎中家里,因为老夫妇俩还开着一个不大的药铺,有时忙了,陈青醁也会顺手帮些忙。 上午的时候,外头日头正好。陈青醁出来的时候正遇上老妇人端了簸箕晒药材。药铺里有些药材太多,底下的往往会有些受潮,趁着天气好,把药材端出来晒一晒最好。 柳婶子,我来吧。 陈青醁将衣襟掖扎好后伸手接过了簸箕,这还挺沉的。 老妇人笑着捶了捶腰,说道:麻烦你了,总让你出力帮忙。 没事,反正我正好也闲着。陈青醁把簸箕摆在院里,况且,我住这里,多少也打搅你们了。 这说哪里的话。老妇人坐在一旁道:房屋空着也是空着,多个人好歹热闹些,而且你也实在帮了我们不少忙,哪里说得上打搅了。 陈青醁笑笑,然后低头认真的翻着药材。她天生一副好相,眉目生的端正。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活脱脱一个俊俏斯文的好郎君。 此时阳光照的院里泛着金色光芒,老妇人坐在一旁打量着她,思忖了半天,才堆了一脸笑闲话道:陈小官人多大年纪了,可曾娶了亲没? 陈青醁抬起头,呃没,还没有。 哦~老妇人一下来了兴趣,家里也没替你定亲? 这话可不好回答,陈青醁只得摇了摇头。 哎呀!小官人,虽说咱们相识的日子还浅,可我啊,看一看你就是个周正的好人,做事又聪明能干。正好,我本家有个亲戚的闺女,人今年刚刚十五及笄,长的那叫一个闭月羞花,相貌好,身子也细巧,你们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正好般配的很。 这架势是要替她保媒拉纤了。 陈青醁不由笑笑,多谢柳婶好意了,不过小生出身贫寒,只怕配不上那姑娘。 嗐!别说什么贫寒不贫寒,这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是轮流转的,我看你是个举止大方,人又聪明,将来啊,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呵,这还给她算上命了。 惭愧惭愧,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不如先脚踏实挣些银子,等将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瞧你说的,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总是要先成家再立业,我跟你说啊,那闺女心灵手巧如花似月,你要娶了她放在屋里,这端茶做饭,浆洗衣服,样样能伺候你。我呢,当了这个现成的媒人,到时候,保管你们日子过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嘶。陈青醁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牙疼。 柳婶子,你看,这些个草药也晒好了,前面柜里还有没有,趁着今天太阳大,正好一起晒了吧。 哦哦。老妇人这才想起把这事忘了,那我先去前边看看,我家老头子一整天也不管这事的。说着忙起身去了。 唉,只要她不来说话,她陈青醁便无所求了。 后院里整整齐齐摆了十来个大大的簸箕,陈青醁把手里的药材又翻了翻,这些草药多而杂,要想细细晒干,总要费上一番工夫。 那老妇人去了前堂后不久,就好像隐隐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陈青醁一路过去把簸箕一一摆好,待正要转身时,余光过处,她却突然怔住了。 门口处,天然明姿秀色,盛放如绽开芙蓉的秦大小姐站在哪儿,在如云蒸霞蔚一般的金光闪耀下,她眼里透出了一种异样的璀璨光芒来,那种炽烈的情深,已丝毫不掩饰不住眼底的爱意。两人遥遥相望,只顷刻间,陈青醁心底的柔情便深深浅浅的漾开了来。 两人既然沾染了这红尘,那又该如何放手。下一刻,秦玉甄便裙裾飞扬如同蝴蝶一般朝她飞奔而来,陈青醁几步跨上前后,秦玉甄便不顾一切扑进了陈青醁怀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似是穿了一世的喧嚣,才终于紧紧连在了一起。 青醁秦玉甄搂着她的腰身一双手紧紧抓住她背上的衣服,恨不能两人一刻也不分离。 玉甄 之后,两人便沉静下来,如一汪春水无声静流,两个人就这样难分难舍地感受着彼此。 时间慢慢过去,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陈青醁才开始反应了过来。 玉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两人稍微隔开了一点,秦玉甄目光落在她脸上,终是想起来什么,她红唇一启,却是质问道: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你为什么不肯和我相见?那么久的时间,你明明在我身旁,却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陈青醁只微微垂下眼眸,便望进了她的眼里。玉甄,我 以秦玉甄的聪慧,她怎么不会知道自己那些想法。 只是,她秦大小姐一路受尽了相思的苦,这会儿,也该她陈青醁好好温言软语来哄她了。 第97章 月季 当你们出京城南门后, 我便赶过去了。我一直都在后面远不近跟着。有几次, 我就站在你的窗外, 听着你说话的声音陈青醁说到这里, 想起了那时一些伤感的事情,其实,一路上你的艰难, 我都看在眼里。 从京城到江南,路上坎坷颠簸, 长久的日行夜宿让人疲累不堪。秦玉甄毕竟是没有受过艰辛的闺阁小姐,于她来说, 这一趟路程几乎是一种折磨煎熬。陈青醁表面上虽然淡淡说着, 心里却疼惜的要命。她声音温柔似水, 顺着秦玉甄肩上的发丝慢慢沉静下来。 虽然我不会和你相见, 但我会一直看着你,护着你, 从京城一路下来,直到到了奉州地界, 你们坐船南下,我才独自一人连夜赶路先来贇州。 秦玉甄隔开了两人, 所以你就打定了主意一路上藏着不见面?自两人分别后, 那种相思之苦便一路漫漫延伸,她白天徘徊观望,夜里对月悲伤。那人明明都知道,却不肯前来安慰她半分。 分卷(64) 你也别生气, 其实我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陈青醁都绝不可逃,你我当年痛苦分别,整整几年都没再相见,有些事,我想和你父亲当面说清楚明白。只是,一边是我,一边是你爹,玉甄,我,我不想你在中间太过为难。 所以,你想先回贇州,把一切都替我安置好。秦玉甄缓缓说道:若是好便好,万一我爹同意了更好。可是,如若不好 如若不好,她陈青醁有可能就是一死!正所谓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秦老爷子虽然不是那心术狠辣之人,但也容不得糟蹋过自己女儿的人一再上门寻衅。她陈青醁在这世上无亲无故,老爷子要想瞒着生人的眼让她永远消失,那也不过轻而易举。 如若不好,咱们便慢慢从长计议。陈青醁怕她记心,便安慰道:你父亲只是不肯罢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秦玉甄伸手抚上她的眉眼,就是陈青醁一个字也不说,她心里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的。 青醁 嗯? 以后,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你若活一天,我就陪着你一天。 好。 秦玉甄虽然一向自傲,但骨子里性情柔弱,这几年为情所伤,受了太多的苦,她也越发依恋陈青醁。 青醁,现在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又怎么放心。 没事。陈青醁安慰她:这家人都还算仁善,我在这里,自己还是可以过的。 两个人在后院里情意绵绵,跟来的几个丫鬟小厮则全站在人家药铺前堂和东家夫妇俩大眼瞪小眼。 那柳婶子心想这些人怎么古古怪怪,问什么又不说。她朝后院望了望,刚想要起身,就见一个穿戴体面的丫鬟笑着拦住了她,这位婶婶,还请行个方便,我家小姐和陈官人还有些话要说 说到这里,秋纭微笑道:这样,正好我们府上要买些药材,瞿大夫,不如你先给我称二斤上好的山参吧。 二,二斤山参? 这可是个大买卖啊,干瘦的老大夫登时喜不自禁,哎呀,姑娘,你坐你坐,我们这就给你称好。你们既然和陈小官人认识,那说多少话不行 ************************************** 三伏的天气炎热干燥,那太阳挂在天上,白灿灿的晒得人都睁不开眼。那些花园里的花儿树儿,看上去都有些打蔫了。 自从那天见面后,一晃几天过去,陈青醁却再也没有再见秦玉甄一面了。 这天晌午过后,日渐西落,趁着这个时候,齐管事开始指使着人在园里搬砖搬盆,秦老爷闲来无事,便负手站在屋檐下看他们移花种草。 齐管事,你叫人把墙根下那几根藤也拔了,没得乱招些蚊蝇。 知道了,老爷。 这个时候,除了挖土搬砖的一些声音,四周显得很静。所以,当陈青醁从前院一路走来时,这里的几个人远远就看见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姑爷怎么来了?几个挖土的小厮面面相觑。 齐管事看着陈青醁,一脸的不敢置信,不过他为人精明,转头见秦仲崑一脸严肃一言不发,便连忙上前说道:老爷,要不要叫人过来? 秦仲崑威严的板着脸,没有说话。 齐管事想了想,正思忖着该不该去叫人,陈青醁却已经走到了跟前。 屋檐下,一老一少相对站着。秦仲崑面无表情,一双苍老的眼睛多少有些犀利。 陈青醁伸手作了一个揖,然后缓缓直起身,眼中平静而诚挚说道:秦老爷,在下不请自来,有失恭敬,还望秦老爷见谅。 听说秦小姐这两天身子不适,不知道秦老爷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看看她?陈青醁依旧不卑不亢说道。 秦仲崑微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旁的齐管事有些幸灾乐祸,呵,这不明摆着吗?老爷这般不待见你,你还不走。他对着陈青醁,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还想进去看望小姐。我看,不叫人赶你出去是不成的了! 他刚要张口说话,就听秦老爷开口了:齐管事,那边也该培培土了,等种上了月季,就把旁边那些花也挪挪。 所谓的孽缘啊,就怕旧情难断,你要想阻,大约拼了条老命也怕阻止不了的。 秦仲崑瞥了瞥园里几个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陈青醁眼里渐渐透出光彩来,她脸上酒窝儿一动,朗声道:多谢秦老爷。 齐管事脸上早已一阵红一阵白,差一点,差一点就得罪了人。他看着陈青醁,一脸谄媚的笑了笑,笑的眼角上都带了好些笑纹。姑爷,你,你好走,等过天我再来给你请安。 第98章 完结章 这年交秋的时候, 便已有了凉意, 天高云淡, 天上几行大雁高高低低飞着, 好像还没怎么过夏季就已入了秋。 秦府那座青砖黑瓦的老宅开着大门,这老宅几年前重新修缮过一次,不过之后又闲置了下来, 平时的时候,也就几个仆役在这里看管打扫。不过入秋以后, 这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不但房屋布置的精巧华丽,院中回廊曲折打扫的清雅干净, 就连前头正门那三扇七七四十九个铜钉的朱漆大门也重新油了一遍。 从这里路过的人不免会好奇停下脚步观望一阵。 瞧, 还真是啊, 前几天就听人说这秦家老爷要嫁女儿了, 看着这架势,这回怕是真的了。 那可不, 我们东家老爷早就收到帖子了,八月初二黄道吉日, 秦家小姐正式出门子,不瞒你们说, 我们老爷啊, 连贺礼都备好了。 一个人笑了一声,贺礼备好了有什么用,这秦小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又和以前一样, 一个不愿意就要退亲,那还不是白费工夫了。 呵,你怕不知道那秦小姐要和谁结亲吧! 谁? 谁?还能是谁,就秦大小姐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位,就,就以前从京城来的那姓陈的。现在那人都已经在贇州城了,两人旧情难忘,你说,那秦老爷还能有什么法子,都这么些年了,管他什么江湖上混子不混子,不认,那也得认了。 哦,这就难怪了,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如了秦大小姐的愿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个人道:诶,你们说,这容少爷是容少爷,秦家新姑爷是新姑爷,两个人八字年庚不同,那这秦小姐算不算重婚另嫁啊? 嗐,什么重婚另嫁,左右就是同一人,你还操这心呢! 别人闲口说闲话,只是一切尘埃落定。这成亲乃是人生大事,秦家不但连喜帖下了,连日来,秦府门阑结彩,张贴喜字,整个宅院被妆点得喜气洋洋,比大过年的还热闹。从早到晚,那些绫锦罗纱,金珠彩缎,小金如意,小银锭儿,一趟趟往秦府送。 ************************************** 八月初二,宜祭祀、祈福、求嗣、纳财、入宅。 秦家嫁女风光热闹,撒的喜钱就像水淌一样,未时才过,那些人一大早便里三层外三层聚在了秦府外翘首以待。炮仗声,笙箫鼓乐,申时二刻,前来接亲的陈青醁坐了一匹高头骏马缓缓而来。 秋日间略显单薄的阳光中,头戴云纹绛冠,身穿红绣圆领袍衫的陈青醁显得格外英姿神秀。 啊唷唷,你们看,秦小姐的夫婿生得真是一副好相貌,人长的标致,说话待人也斯文,怨不得秦小姐那样痴心呢。还是古话说得好,这麒麟配凤凰,那才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对对对,郎才女貌,秦家啊,也算得了个好女婿。 陈青醁下马站在正门外,静静地等着,自打定了日子以后,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 一直等到申时末,一身红嫁衣的秦大小姐才由族中两个内眷扶着出了门,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颤颤巍巍的安嬷嬷今天也有了十足的精神。老太太一时喜一时悲,硬由一个小丫鬟扶着,一直从东院里头把戴着珠翠花鬓双凤衔珠鸾凤冠,肩披金丝刺绣的霞帔上的秦玉甄送上了花轿。 秦家老宅虽然离这里不远,但路上看热闹的人多,撒了一路喜钱,放完几十挂千头炮仗,直到酉时三刻迎亲队伍才回到了老宅前。 请新郎新娘入园! 陈青醁下了马,然后一步步走到轿前,向帘中扶出秦玉甄一只手来。 下一刻,一身大红拂地长裙的秦大小姐便婀娜窈窕步履软软的下了轿。 秦家今天大办喜事,来贺喜的人自然多,除了那些本族的近亲远亲、世交好友,就连城里稍微有些交情的官绅两道也来了不少人。秦老爷子坐在堂上,一旁由傧相掌礼。 请,新贵新人齐眉就位,一拜天地! 陈青醁秦玉甄一人手持红绸一端,一同朝外参拜过天地,起身。 二拜高堂! 秦老爷子正襟危坐,面色虽一如既往沉静,可当两人跪拜下去的时候,他眼中到底有了光辉起来。 傧相再喊:夫妻交拜! 这一拜,两人就正式结发为夫妻,从此两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天荒地老不离不弃。 送入洞房!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等陈青醁再次回到房中时,天已渐黑,外边月光清晖如水,房中灯光璀璨如霞照锦。秦玉甄头上覆着红盖头端坐在床沿边上。锦被绣衾,翠绕珠围,明暗光影间,便是一副无限春光的景象。 三四个陪伴的喜嬷嬷自然懂事。新贵人一进屋,她们便赶紧过来说了几句随俗的吉祥话,然后便陆续告退了出去。 房中烛火摇曳,一身正红吉服的陈青醁走过满地铺衬的锦茵站在床前,目光静静落在秦玉甄的身上。因为刚刚喝了不少酒,她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 陈青醁站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掀开了她头上的盖头。秦玉甄目光在她身上慢慢往上,当两人四目相对时,陈青醁眼中便华光溢彩,彼此流连时,那些柔情蜜意便慢慢缠绕了上来。 玉甄 喝了多少的酒了?秦玉甄语气温柔:让人等你那么久。 客人多,走不开身。陈青醁身上一身的酒味,今天是咱们两个的大喜日子,酒席未完,这礼数总得周全,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我哪里会真的怪你。秦玉甄仰头抚上她的脸,仔仔细细又轻轻柔柔地在她脸上描着五官,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总想快点见到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算算都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玉甄我,我刚刚也一直在想着你。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她说着话微微一抬眉,那眼里的光芒便像星光般荡漾在秦玉甄的心中。 不论陈青醁在外面喝了多少,进了洞房,这合卺酒却不能不喝。秦玉甄亲自倒上两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情意绵绵喝过交杯酒后,陈青醁便倾过身子歪着头在她唇上了一下然后慢慢分开。 秦玉甄红唇酥润,嘴角上不由露出一丝甜蜜的笑。 玉甄就是这样,以后,咱们再不分开了。 万事万物有生就有死,有无缘必然有有缘。两人天命本无缘才受尽了磨难,幸亏好到头来,老天还是待她们不薄。 秦玉甄一样一样卸了凤冠簪珥,一双手徐徐解开了头发,那乌黑的秀发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时而露出一截颈边的肌肤,衬着那片雪白的肌肤,那长长的散在上面的乌发,一丝一缕,便像要缠上人的心来。 陈青醁定定看着这样的秦玉甄,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又开始从她心底渐渐泛了出来。 玉甄 春宵一刻值千金,更何况,今晚是两人洞房花烛夜。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像她们两人,该是修了多少年才能这样结发成亲同枕共衾。 屋中银红色描了团蝶的床帏一一垂下,隔开芙蓉帐内的无限春。。秦玉甄大红嫁衣一层层被陈青醁褪下,露出她那柔美的身段。微微闭上眼睛后,秦玉甄便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自己身上不疾不徐、一寸一寸缓缓抚过。 漫漫长夜,一宵过后便又是新的一天。 第99章 番外一 天气渐渐转凉, 自打过了寒露后,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过了腊月就是年, 腊月雪后更冷的厉害, 河上结结实实冻了几层厚厚的冰,一直到来年二月,冰雪才渐渐消融。 二月初九那天, 陈青醁要随何义去城外山庄。除了城里有不少生意铺子,秦家在贇州城里城外还有庞大的庄地田产。 说好去的三天, 十二日应该是陈青醁回来的日子。秦玉甄这天早早就醒了过来,天色还早, 窗外微熹的日光透过蛟绡帘子淡淡的散开在屋内。 算着时间, 从成亲到现在, 秦玉甄已做了半年新妇, 两人恩恩爱爱如胶似漆谁也没离开过谁,只是这一开春, 外头的事一多,两人形影不离的日子就要少了。 秋纭便窸窸窣窣在外面翻找衣裳, 照例,不一会就会有小丫鬟捧了漱口的盂子进来, 盆里另添了热水洗脸。 秦玉甄披了衣裳下床, 梳洗完,吃过早饭中饭,一等等到下午申时的时候,前面才有人进院禀报, 姑爷回来了。 从早等到现在的秦大小姐顿时心心花怒放。 秋纭,快,快去看看。 秦玉甄说着自己就要起身出去,待想了想,又扭身坐了下来。 她天天这样朝朝暮暮望穿秋水的盼着,也不知道那人想不想自己。 没多久,门外的陈青醁就一路进来。秋纭正好在院里遇见她,一句姑爷。话音才落,陈青醁就已上了屋前石阶。 屋中,秦大小姐依旧坐在妆台前,镜中的人花容可人玉质娉婷,说不出的娇艳如花。 分卷(65) 玉甄。 站在门边的陈青醁眉眼舒展。 满心的思念在这一刻全数泛了上来,秦玉甄转过身,先进来,你就站在那里不累? 陈青醁走了进来,她刚刚下了马,百十里的路程,一路风尘劳顿,一身汗水不说,衣服上都还沾着些尘土。 陈青醁拿起桌上一只杯子,一边说道:回来的路上耽搁了点时辰,要不然,还能早些回来。 今年靠近河州那边的田地要重新丈量,几百亩坡地几百亩水田,一开春,那些佃户为了重新分田的事闹的不可开交。再加上那边山路多,这一来一去自然辛苦。 秦玉甄伸手把她手里杯子拿过来倒上茶,轻声说:慢点喝。 这一世,她秦玉甄都不可能有陈青醁的子女,将来,这些家产迟早都要交还秦家后人。说到底,陈青醁不过是在替她秦家尽心做事。 陈青醁喝完了茶,说道: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秦玉甄吩咐丫鬟进来叫厨房烧水,又亲自去柜子里替陈青醁找衣裳。 青醁,你觉得这身怎么样? 那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其实大都懂事伶俐。之前就听说姑爷沐浴一向不喜欢人在旁边伺候,她们一般提水进浴房便会去外面候着,倒是她们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有时却要亲自拿了衣裳进去服侍穿戴。两人恩爱到这一步,让那些丫鬟有时都不好意思。 嗯,你觉得好便行。 ************************ 二十日这天,虽然早已过了冬天,但春寒料峭,风起时,一阵阵寒意能冷的人直打哆嗦。 这天晌午,正要回房歇着的秦玉甄见一个小丫鬟莽莽撞撞闯了进来。 一旁的秋纭不由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急急慌慌的。 小丫鬟有些结巴:小,小姐,刚刚那边府里来人,说,说是安嬷嬷病了,他们,他们问小姐是不是现在就过去看看。 病了?秦玉甄一惊,脸色都变了,病几天了?请了大夫没有? 前几日病的,大夫只说是旧症,开了药,可,可是 快去叫人准备马车。秦玉甄不由有些慌乱,姑爷呢? 姑爷还在书房里教小少爷念书,小姐,我,我这就去告诉姑爷。秋纭说着就赶紧跑了出去。 陈青醁从书房赶着出来时,远远的,秦玉甄便看见了她。 青醁 陈青醁上前牵住了她手,安慰道:没事,你先别急,也许没什么大碍,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有些小病小痛也是常事。 秦玉甄神色有些不安。 外边早已安排了车马,陈青醁扶秦玉甄上了马车,自己刚要上去,秋纭在后面喊了一声:姑爷 陈青醁转头后看了看她。安嬷嬷年岁已高,禁不得病,如今这一下突然病倒,情况只怕是不好。她叮嘱道:前几天葛少爷送的那支百山参,等会,你们记得带着。 知道了。秋纭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南边奔去,马车里,陈青醁和秦玉甄并排坐着。 前年的时候,嬷嬷就生过一场大病。秦玉甄说起来:这两年虽说精神还好,可她年纪大了,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也怪她爱操心,一直念着要看我成亲才放心,可是这才几个月 别担心,应该没事,没事的。 秦府东院左边的一个厢房里,几个婆子丫鬟正端药送水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厢房的屋檐底下,秦仲崑背叉着手正和何义从里面出来。 爹!刚刚进院里的秦玉甄喊了他一声。 老爷子看了看她们,只说了一句:进去吧。 里面几个丫头见了她们,赶紧福了一福,小姐,姑爷 屋子里面药味弥漫,一头苍白头发的安嬷嬷安安静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一床被子,额上还垫着块棉布。才几天不见,老太太就已消瘦得不成人形,看上去命似三更油灯尽了。 这情形,逼的秦玉甄差点就掉下泪来。 嬷嬷,嬷嬷你身上好些了没有? 陈青醁问旁边一个丫鬟:嬷嬷今天可有喝药? 丫鬟老实回道:嬷嬷昨天就喝不下药了,这病也不知道怎么这样凶险,今儿硬撑着喝了半碗,没成想又全吐出来了。 安嬷嬷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见到陈青醁和秦玉甄,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 你们怎么来了,玉甄,外面风大,你好歹别着凉了。 秦玉甄眼里有泪,嬷嬷,你是不是哪里疼?咱们再去找别的大夫。 我,我没事,你别哭 安嬷嬷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她望着陈青醁,你也过来 人生不过数十载,到头来,谁也逃不过生老病死。陈青醁忍下悲伤走到了她跟前,嬷嬷,你慢点说,我听着呢。 咳咳咳安嬷嬷咳了好一阵,才继续说话:我知道你最晓事,玉甄有时爱使性子,往后,你,你好歹多担待她点。你们能一直这样相亲相爱,我,我也安心了 安嬷嬷说了一番话后再也撑不住,她使劲睁开眼又合上,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陈青醁出来的时候,何义还在门外等着。 姑爷 何管家? 何义上前道:你也别太伤心了,这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 谁也回天无力,看安嬷嬷的情形,怕是活不到几天了。 老爷刚刚和我商量了一下,那堂少爷毕竟也是从小在安嬷嬷跟前长大的,现在嬷嬷要走了,按理是要来跟前磕个头的所以,姑爷,你看 其实,这事哪用的着她陈青醁来说话,老爷子这样做,分明就是让秦府上下知道,以后秦家的事,她陈青醁可以替老爷子做主。 不论之前秦老爷怎样不待见她,甚至动过杀心,但从这一刻起,她和老爷子之间残存的怨仇也该烟消云散一笔勾销了。 何管家,那就照老爷的意思派人去吧。 第100章 (有公告)番外二 这年春间, 年逾古稀的安嬷嬷寿终正寝, 秦府大办丧事, 择了日子成殓。 人既已归天, 这几天陈青醁一面要应酬前来探丧的宾客,一面要安抚秦玉甄。 外面挂满了白幡,脸上带着泪痕的秦玉甄静静地依偎在陈青醁怀里不言不语。这副伤心的模样, 看的陈青醁心都碎了一地。 安嬷嬷一向疼爱秦玉甄,对她陈青醁也有大恩情,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在世的人就是再伤心也无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卉儿进来禀事。 姑爷, 刚刚林州府那边来人了, 老爷叫你过去一趟。这丫头低着头, 声音闷闷的。要是仔细看,那双红红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虽然说起来这丫头平时没少和安嬷嬷顶嘴, 但在所有这些丫头里面,其实就数她和安嬷嬷最亲近。 知道了。 玉甄 秦玉甄松开了她的手, 你先去吧。 陈青醁道:你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等她出来正要去前院时, 却见齐管事带了一个人走过来。 姑爷。齐管事拱手说道:堂少爷来了。 秦天望? 陈青醁朝那人看去, 真要算起来,陈青醁已经有五年没见到秦天望了。 眼前这个秦天望满脸胡渣目光涣散,人还是那个人,身上却早没了当初那种蛮横的戾气, 因为那次逃跑时掉下山崖伤了脑子,秦天望早变成了这疯疯傻傻的样,不但整天蹦蹦跳跳口嘴流涎,就连眼睛不会看人。 先带去后面换身孝衣吧。陈青醁说完,又问:平时有谁跟着他? 天道公正,善恶有报。要不是天性恶劣贪婪,他也不会落到这等下场。 齐管事说道:回姑爷,有两个长随跟着的,现在在门外等着。 一旁的秦天望开始笑嘻嘻手舞足蹈啊啊啊地乱叫起来。 陈青醁看了他一眼,这几天人多,呆会领堂少爷去灵前磕个头,然后叫人好生看着别让他乱跑。 知道了,姑爷放心。 ******** 丧事办完后,秦府安宁了一段时间。因为秦玉甄和陈青醁两人住在老宅那边,偌大的秦府如今也冷清了不少。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时光如白马过隙,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来年三月份的时候,日长蝴蝶飞,等过了春祭,树上春梢芽叶肥硕,不过十来天,便是谷雨了,接接连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后,天色才终于放晴。 这天早上秦玉甄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了人。窗外,已隐隐有了红日。 卉儿抱了几件衣裳进来。 秦玉甄起床,一边绾着头发一边问:姑爷呢? 哦,早起就有事出去了。卉儿放好了衣裳过来拢帐子,姑爷说今儿晌午就不回来陪小姐你吃饭了,晚上,晚上没说,也不知道回来不回来。 秦玉甄的目光垂下来敛住了一丝幽怨,这一天到晚,我也难见着她了。 卉儿嘟哝道:可不是,那些人昨天就留姑爷喝了一天的酒,晚上那么晚回来,今儿又有事出去了。 秦家的生意多,如今秦老爷子也上了年纪,有很多事情他也不太想费心去操劳,就是陈青醁再不怎么愿意插手秦家生意上的事,她手上的事情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她是尽心尽力了,这边却苦了秦大小姐常常独守空房。 三月十九日,秦家一位世交要大办寿辰。 一大早上就出去了一趟的陈青醁回来时,秦玉甄才刚刚起床。 唷,姑爷,你今儿不出去啊?卉儿大惊小怪道:你这天天早出晚归的,我还以为你又要深更半夜才回呢。 今天正好有空。陈青醁看向秦玉甄。 也许是嗔怪陈青醁这几天对她的冷落,秦大小姐坐在妆台前洗脸梳头,眉梢挑起一丝慵懒,眼睛却始终没有看陈青醁一眼。 卉儿,去,先把这些水倒了。 知道了,小姐。 玉甄 人家不搭话,陈青醁心里自然就清楚了:大小姐这是生气了。她有些无奈,自从开春以后,里里外外事情就多不胜数,这些天她早出晚归,满脑子思虑,有时连走路都在想那些账目。一忙起来,也就渐渐疏远了她。 陈青醁的目光转到了秦玉甄身上,我来帮你绾个头发吧。 你去忙你的,这些事,底下丫鬟自会做。秦玉甄淡淡说道。 这还是生气呢。 陈青醁只好软下声音,我知道这几天陪你的时间少,也许我不该将那些事情看的太重。以后,除了南门几间铺子,其余的就交给几个大掌柜便好,另外那些茶饭东道,我也不去了。从明儿起,我一定早点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秦大小姐眼波微横,在外面还总喝酒。 陈青醁老实道:不会了。 秦玉甄绛唇一抿,这才满意。天下的钱财怎么全赚的完,若是一天天这样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 卉儿那丫头半天没进屋,这替秦大小姐妆容打扮的事,陈青醁她自然乐意代劳。她从妆奁中找了胭脂石黛出来。 来我瞧瞧。她伸出一只手微微抬了抬秦玉甄下巴,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头先替她勾了个远山眉,之后,再用石黛细细替她描出细长的眉。 等描好了眉,陈青醁慢又悠悠取来了胭脂膏子,她拿玉簪子挑一点在抹在手指上,然后歪着头拿手轻轻匀在了秦玉甄的唇上。修眉饰黛,点染红唇。陈青醁极认真地在她唇上抹着,一点一划,轻轻柔柔,两人离得近,亲密无间,近的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秦玉甄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看的眉梢眼角都添了许多温柔。 戴好耳坠,敷了薄薄的胭脂,秦大小姐整个人灵动艳丽了起来。 嗯这边发髻上还要再簪两朵珠花才好。 陈青醁认真说着,又挑了两个珠花出来。 玉甄陈青醁用手摆了摆珠花,今儿去赴宴的人肯定多,你也别走远了,等我叫丫鬟去叫你,咱们就回来。 秦玉甄目光盈盈,好,就听你的。 今天是城西柳老东家的寿诞,但凡贇州城里有些头面的人家都备了礼去奉贺。人到心意到,只要贺礼够数,陈青醁才不想凑那个热闹。 打扮停当,换过了裙带衣裳。等吃过了早饭后,外边的几辆马车就已准备好了。巳时一过,马车便开始启动。 等秦家的马车到达时,那一整条街都已停满了车轿,到处闹闹嚷嚷的,人来又人往。 哟哟,陈兄。一个满身绸缎的人赶紧挤上来,陈兄,老没见,我都有些想你了。 陈青醁站在地下笑笑,柳少爷说这话客气了,上月咱们才见过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分开,陈青醁转身打开了车帘。 秦玉甄伸手从帘中出来,陈青醁上前牵住了她。下车时,秦玉甄一只手扶到她的肩上,那殷红蔻丹的指甲搭在陈青醁衣裳上,格外引人瞩目。 小心点。 秦玉甄袅袅婷婷下了马车,便一径和陈青醁进门去了。 啧啧,你们瞧,这秦小姐果然好风情。旁边一人说道。 那还用说,秦小姐本来就天姿国色,不过你也不看看她身边那姓陈的是什么人物,你这样在背后乱嚼舌根,小心给她知道了让你好看。 分卷(66) 没没没,我也没说什么,走着走着,咱们也进去喝杯酒。 柳家院落大,里面园子也大。为避讳,男客都安排在外院,女眷在后进。宅子里头家仆和丫鬟捧着茶盏点心来回穿梭,各处谈笑声热热闹闹。 不过这人一多,嘴也就杂,尤其是女人之间,总有一些无聊的人专爱去打听别人的家事。 这里秦大小姐刚刚被主人家带去那边阁楼,那边几个穿戴珠光宝气的女人就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当初我怎么说的?你们还不信。 说什么说什么了你们?让我也听听。 说什么,说这秦小姐呗,她身边不是有几个陪嫁过去的大丫鬟么?照理说,这种陪嫁的大丫鬟,十有八九是要给新姑爷做妾室的。不过,我听秦府下人说,说那几个丫鬟是一个也别想了,等到了年龄,统统都要出府嫁人的。 这怎么说,难道是那秦小姐的意思? 那不是她还有哪个?把枕边的人看的死死的,生怕别人染指了。 哎唷,这样说起来那秦小姐醋心也太大了吧。如今这世道,哪个成了家立了业的不是三妻四妾大老婆小老婆的?难不成,还叫人家守着她过一辈子? 就是,听说啊,那个叫秋纭的大丫头都已在外面找好人家了,可怜,在秦家服侍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捞不上。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闲事闲非。今天说这个,明天说那个,也不知道自己过天在别人口中又是个什么模样。 这年冬天,天气早寒,还不到十月,天上就纷纷扬扬下起了头场大雪,长空飘絮飞绵,天地白茫茫一片。 夏天的时候秋纭丫头就嫁了人,虽然这小两口都还靠着秦家在外面铺子里做事,偶尔闲了,秋纭也会进府,但秦玉甄身边,依旧少了个有根脚的人在眼前伺候。 陈青醁这些天白天出去,有时也去那边和老爷子商量事,但每天下午常常早早就回来了。晚上有时陪着秦玉甄说话,有时教导秦浚读书写字。 这天晌午,秦玉甄正要午歇,外面一个头上梳着黑漆篆儿的婆子拿盒东西进来了。这个婆子是秦府的老人,跟着秦玉甄过来后就在这边管事。 小姐。那婆子进来后一脸笑意,先给小姐请安了。 嬷嬷请坐。 小姐,这是外面刚刚送来的上好燕窝。治久咳,这冬天冷,小少爷吃了肯定好。 卉儿倒完茶,有些无聊的站在一边。 说完了这事,这婆子又吞吞吐吐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小姐,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了翠竹 翠竹?怎么了?她不是早几年就嫁人出去了么? 秦玉甄自然记得她,以前在南院伺候陈青醁的就是她。 那婆子道:正是,六年前,她出府后被她爹娘卖给了城里一户卖酒的人家做媳妇。只可惜啊,那丫头命苦,嫁人嫁了个混账。她天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做事不说,那男人一不顺心了,提起手脚对她就打就踢,回回都打的她烂羊头似的。 卉儿在一旁张着嘴听得双目圆瞪,后来呢? 后来?要不怎么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今年春上,那人喝醉了酒逞强和人打架,没几下,竟被人活活打断了气。这种人早死早超生,不过,翠竹那丫头也没好,孤身一个人没个依靠,没多久就被几个伯叔赶出来了唉,人实在被逼的没办法,要不是这次我遇见了她,只怕她早就剪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去了。 小姐虽说不合规矩,可她好歹还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还请小姐开开恩,好歹也让她有个容身之处。 既然这样秦玉甄心里也有了数,那你去问问她,若是情愿长久留在这府里,那就照先前一样,由她服侍姑爷。 多谢小姐恩典,既有这种好事,那她肯定是一万个情愿了。 ******************** 癸未年冬,秦家小少爷秦浚已年满十六岁,秦家大富大贵,只是他自小就患了痨弱之症,天生就注定了非福寿之辈。 一年后,陈青醁秦玉甄备了一副彩礼,替他纳聘娶了奉州一户詹姓人家的女儿,这詹姓女子虽然出身低,相貌一般,但好在性情温和良善。 四年后,詹氏连生两子,活到二十一岁的秦浚最终病发无治死于痨病。自秦浚之后,秦家开始开枝散叶子孙兴旺。 时光荏苒,二十年后,癸卯年。受腰痛折磨的陈青醁死于秦府老宅。 在一生漫长岁月中陪伴她的秦玉甄悲痛欲绝,伏在陈青醁身上久久不肯放手。 今生结发,来世同行。 夫妻两人一命,一个月后,秦玉甄去世。 一直伺候两人到死的翠竹余生一直住在老宅里。 ******************** 写在后面:本来不想写后面这些,无奈太喜欢最后那句:今生结发,来世同行。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写了。 万象皆自然,有生就有死,有喜就有悲。半仙和秦玉甄彼此相守了一辈子,彼此爱了对方一生一世。这种结局,其实就是世间最美好的结局。 愿她们来世再相会,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