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恐怖故事》 第1章 《上班恐怖故事》作者:好雨知时【完结】 文案: 6:30pm下班打卡的滴声和6:30am的起床闹钟幻感重合,才刚结束就又要开始,生活像个无限生存循环—— 这个b班一定要上吗? * 司昊:中午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云天:他要在午休时间跟我谈工作 司昊:我顺路送你回家 云天:他要在下班时间跟我谈工作 司昊:我其实很喜欢你 云天:他表达对我的赏识是要鞭笞我工作 【高亮】放下仇恨和领导谈恋爱/第一人称受视角/不是真恐怖故事也不是循环无限流/平平无奇都市搬砖/其他雷请自行排 【注】 *中层领导攻(司昊)x底层打工受(水映云天),受名字就这么长,攻年长十岁 *攻受不同部门,该司配备打卡器,若阅读本文时幻感上班,请及时休息 一句话简介:上班:更适合贫穷宝宝体质的生存循环 标签:现代,都市,职场牛马,我爱工作,一人称受视角,年上,情投意合,轻松,he 第1章 “请修改为真实姓名” 春节前,我提前几天结束了今年所有的实验工作,接下来只需要查补记录、归档资料,基本就可以倒数时间准备放假了。 今天,是我两周来第一次准时下班! 五点五十九分,我开始收拾东西,有条不紊、问心无愧; 六点整,我起身,从容不迫、心情愉悦—— “云天,明早开组会,记得提前半小时到。”屁股刚抬离椅面三公分,项目组长梁一晴的视线就透过她反着光的镜片,精准锁定了我。 “……好的梁姐。”我发挥演技,脸上扯出一个通情达理的假笑。 一句话毁掉下班这一刻的轻松心情,连脚步都变得沉重些许,我拖沓到六点零三分才迟迟站到打卡器前。 滴滴滴—— 我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按掉闹钟看了眼时间:“操,又他妈上班了……” 冬天实在不好起床,连续两个月没拿到全勤后,我把节奏舒缓渐进的歌曲换成了刺激心脑血管病发的起床铃。 为了组会牺牲半小时睡眠,六点零三分,我套上睡前就暖在被窝里的衣物,哀怨片刻又归于麻木,认命爬起来。 打卡器和闹钟的急促滴声重合在一起,仿佛在讥刺我是个没有生活的人,每天都只陷在一款更适合贫穷宝宝体质的无限生存循环里——上班。 我以前不是这样。大学时期,我下晚课能接着去唱k,通宵开黑还能接着上早课,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精神和活力。 直到踏入社会,我才发现一切浪费精力的行为都是在透支寿命。 由于我大四时经常给关系不错的研究生师兄打下手,实习结束后,师兄便给我指了我现在就职的这家公司,建议我试试。 我司作为学院实验室的供应商之一,彼此合作愉快,据说师兄当年旁听了他导师和我司业务中心某销售的沟通洽谈,不苟言笑的导师是个“伸手专打笑脸人”的恐怖类型,私下却给了对方不错的评价,很是难得。 我对此事有些印象,但销售人员不说巧舌如簧,至少伶牙俐齿,我怀揣“教授是不是马失前蹄被忽悠瘸了”的微妙疑虑,下来仔细查阅公司的业务领域,发现还真有几个岗位和我专业很是对口,最终还是投简历约了面试。 我当年初出茅庐,不知“应届生”身份吃香,完全无意考公,也压根不想考研。可大学毕业不找专业相关工作又好像白学四年,我坚守这一点倔强,广投简历、遍地撒网、重点捞鱼,最后还是有缘加入了这家刚上市的公司——在本二线城市的分公司——的底层部门。 不错了。 生化环材,我入这行可是四大天坑之首啊。 工作一年多,足以改变许多事,譬如: 从家出发前往二十七八公里外的目的地,原先叫“郊游”,现在是“交税”。 肉贴肉的地铁车厢,原先是一个退半步的动作,吐槽“这哪儿上得去”,现在是一个箭步往里硬挤,强行“车厢还空得很”。 早高峰的地铁只能用恐怖形容。我不需要自己动腿,直接被一股人潮拍进车厢,路线换乘时门好死不死开在对侧,只有拿出卖场抢菜、应酬抢单的架势才能迅猛突破人墙,利落地滚出去。 互不相识的哥儿们可能会搭住我肩膀、姐儿们可能会拽住我胳膊肘——好在下车时,鞋,还是一双,只多几个脚印,包,也只有一个,没带走别人的。 知足常乐,还有三天就放假了。 我司严打迟到早退,特意在每层配备机械打卡器——各部门员工说少不少,不想因排队而错失卡点,就至少得提前一两分钟到,一点时间都不能宽裕。 都是资本主义的小心机。 要不是现在的打卡器都有配套软件便于统计,不像以前只能导出表格看打卡时间——行政姐姐每月管理考勤起码就得疯一天。 我们虽然是区域分公司,但还是很大、很气派的。 实验中心有三个部门,占地两层楼,研发、质量、技术部办公区在四楼,五楼整层是实验室。 六楼往上,有业务中心营销部、产品部等,三楼往下,有综合中心财务部、行政部、运维部等,一楼还有库房,只有生产中心不和我们在一个园区。 第2章 我隶属于“基层”技术部,主要活动区间在四五楼,工位在四楼,但大多时候我都耗在五楼实验室里。 手指按上四楼打卡器,办公区还没人,但灯已经打开。 我虽居住本地,但家离公司太远,不租房的话,路况就决定我每晨只有早到和迟到两种结局。 放下包,我走进小会议室,果不其然,梁一晴已经投屏好了她的ppt。 “梁姐,早上好。”我打完招呼,选了个离她稍远的位置坐下。 “早,”梁一晴瞥我一眼,“往里坐,一会儿来人不好进。” 没办法,小会议室只有巴掌大,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朝她身边挪了挪。 我们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生产销售生命科学领域的试剂盒及第一类医疗器械,同时提供生物技术开发、推广、咨询的服务。 公司在该领域是同行当中的翘楚,但这并不妨碍我是个小垃圾。 我做技术支持,工作内容技术含金量有一些但不多: 协助研发部测试新的技术方案、验证新产品的效能、汇总数据形成反馈文件——通俗点说,就是按现成的指南来完成实验,然后得出实验结果,至于后续的信息学分析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我偶尔看看指标。 听上去像个不动脑子的活儿,但耐不住繁琐,很多测试都要做三轮甚至更多,测试阶段还要灵活处理五花八门的异常反馈。最后,甲方也会对我们交付出去的产品做验收,我们还得兼职给爸爸们售后,动不动就要拉个微信小群。 考验人的是工作本身吗? 不是,是恐怖的社交。 技术部平均学历低于研发、高于质量,包括我在内有十三个本科,硕士两位都是铁打的组长,梁一晴是其一,毛康是其二,还有另一位组长也是本科,但资历足,主要负责仪器方面的。 流水的组员,每次有新项目,都由组长点合适的人进组,当然,每组手头都同时接有好几个项目。 这种工作,拿来打磨高不成低不就的本科毕业生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人很快来齐,八点半准时开会。 “今天跟大家同步几个事情。第一,客户q3找我们定制的针对乳腺癌、卵巢癌、前列腺癌和胰腺癌患病风险早筛的试剂盒,研发完成了设计开发工作,生产也已经在合成试用装了,需要我们在节前加急完成首轮测试,这样节后拿到数据就能尽快展开二轮。” “第二,讲一下分工……” “最后告知大家,项目合作方手里有许多销售资源,试剂需求大且稳定。司老师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马监控产品的测试阶段了,特别是这种完全有技术经验的项目,由此可见公司非常重视,希望各位鼎力配合。” 我在听见“节前加急完成”这几个字时便心血管一抽,很想问问有没有脑血栓早筛项目,我真他妈愿意去当志愿者。 当我完成分内的工作后,永远!永远有突然加塞的活儿在后面等着! 回到工位,我先接了杯水几口灌下去,就听最后从会议室出来的梁一晴补充道:“对了,老规矩,拉了个群,除了我们项目组,司老师也在,后期产品交付后会再拉进客户,大家注意看消息。” 打开微信,我被拉进我社畜生涯中第十二个项目小群。 群主是梁一晴,群成员当中有一个不认识,但他微信昵称看着像真名——司昊,想必这就是梁一晴口中的“司老师”了。 说时迟,司昊率先在群里发来消息。 [司昊]:[辛苦各位技术的同事] [司昊]:[我还不熟悉大家,烦请修改下群名片] 另个组员以及梁一晴都积极响应在群里问好,我也随手发去握手的表情表示“已阅”。 我微信昵称是云天,我便修改群名片把名字补全。 几分钟过去,司昊又在群里发了新的消息。 [司昊]:[这位同事,请尽快修改为真实姓名哈@水映云天] 我面无表情,在隔壁工位组员任娜发出的爆笑声中回复。 [水映云天]:[司老师,这就是我的真实姓名] [水映云天]:[微笑] 作者有话说: 其实作者在疫情期间就拟好大纲,原计划是想写检测行业,还做了专业上的功课,结果没开始写呢时代就翻篇了哈…删改后保留了一点点不专业的技术背景,正好作者一位亲故天天催我把她上班经历的恐怖故事写下来,于是两相结合就有了本文,内容轻松,篇幅不长。 文案有标注但我还是写在前面:攻受年龄差大,受是初恋但攻不是,以及,对于私生活方面比较洁癖的读者朋友,请谨慎阅读哦! 那么开更啦!作者一如既往希望大家看文开心!大家一起都市搬砖(不是) 第2章 “那就感谢梁姐吧” 我见其余人如此捧场,还以为大家都为了挣一点微薄的“演出费”而戴上了职场假面,直到被任娜科普,我才知道大家的态度也不尽然是虚与委蛇,这些捧场中居然带有几分真心。 项目群里理所应当有销售跟进,往常我接触的都是同级别的销售人员,不认识就统称为“老师”。见司昊说话客气,我下意识以为他最多和梁一晴同级。 谁知任娜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司老师啊?也对,你是个i人技术宅,他又老出差不在公司……那是业务中心营销部的副部长哦,按级别算中层领导,才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就能干掉那么多销售老油子,是真有本事的——而且他长得巨帅!” 第3章 “巨无霸帅也不是这位领导跨部门质疑我本名的理由。”我木着一张脸说。 解释一下我名字的由来: 我爸叫水行舟,我妈叫云朵,他俩当初给我起名时,非要在我身上体现“你中有我”的浓情蜜意,于是便有了“水映云天”。 我懂事后,得知这段故事,只得咬牙嗑了父母爱情。 我也问过为什么不直接叫“水映云”,我爸当时揽着我妈肩膀笑着回答:“云有开时,水有竭日,你得有自己的一片天。” 我那时没把我爸这句话理解透彻,只觉得怪浪漫的。 不过我这个酷似网名的真实姓名,为我的人生增添了许多笑料。 从小到大,被人问“你爸妈是不是玄幻小说迷”那都是家常便饭,还有问我“那你姓什么”的。 姓水啊,摸鱼划水的水! 更离谱的是,大学时无论进班级群、课程群还是课题组群,都要被管理员骂一句“个别同学再不修改真实姓名就踢群处理了哈”。 着实冤屈。 所以我其实不太喜欢不熟的人总是带着探究和好奇来研究我的名字,也觉得在众目睽睽下被人逮住名字当作话题聊半天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我主动开朗可以,被动受到瞩目不行,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上班后,我都会先发制人说“叫我云天就可以”,好歹“云天”比“水映”听上去更不像网名。 公司常用企业微信,但偶尔客户或其他部门同事加我微信后会叫我云老师,我都习惯了,也没必要指正人家给我改了姓。 少花点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我反而不再烦心——这是小角色在上班恐怖故事中存活下来的第一要领。 [司昊]:[这样啊,十分抱歉!] 这时,司昊特意回复了我,让我微微一愣。 史上所有扬言要把我踢出群聊的人都不曾在公开场合认真向我道歉,大多是打个哈哈一笑而过,无论是辅导员还是师兄师姐。 我照例回复他“没关系,您称呼我云天就行”,他说“好的”,并附上一个憨笑的表情。 居然是“憨笑”而不是“微笑”。 我没察觉自己脸上的笑意,问任娜:“他真是领导吗?” 我第一次和司昊打交道,他就踩中我的小雷区,但他很礼貌,做“与身份不符”的事时莫名有些反差的可爱,令我的心情有片刻回暖和放晴。 梁一晴把测试交给了我,让任娜辅助,还有其他同事专门负责产品上的问题,包括规格包装等等。不过项目还没有进行到和客户方技术人员对接的阶段,我和作为销售人员的司昊就暂且没有工作内容上的重叠,这个群便沉了下去。 我看看日历,原本这三天我可以悠哉度过,一晚上过去,就突然变得连完成任务都得卡点。 人活一世,永远不知假期和工作哪个先来。 心情短暂放晴后,我又被愁云掩埋起来。 不辜负我的姓,我在职场打磨一年,已经初步掌握了划水摸鱼的技巧。 但我这人有个毛病:我虽然爱划水摸鱼,但只要是分内工作,无论工作量是大是小,我都不爱拖沓,是个要命的急性子,一旦有活儿确定要做,我就希望它能快点开始,再快点结束。 这种性格带来一些弊端:一有工作就克制不住焦虑、过早完成任务会收到新的指派,偶尔还会因为同事干活儿粗糙磨蹭而感到难以忍受。 曾有前辈劝过我,说我还是太老实,工作嘛,不必太认真。 我不完全认同这个观点。不认真的后果就是接连不断的麻烦,尤其我这种工作性质,谨小慎微都不免会出现难以排查的异常反馈,到时候写异常报告,我上哪儿纠错去?反馈给研发老师,人家怎么分析? 我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只是不希望用我的错误惩罚别人,都是出来打工,我没脸连累别人给我揩屁股——当然,我更不希望别人犯错来制裁我。 如果职场所有人都能负责任地做好分内事并且不多事,上班也不至于那么恐怖,可惜永远事与愿违。 哀叹一声,我一上午都在盯着快递配送的消息,终于在午饭后,我及时签收了生产中心寄来的关键组分的测试装。 太好了,刚刚好卡在放假前,我就可以做完我的部分,不必加班到过年。 好在这三天实在加塞不进别的工作,我顺利在最后一天下午四点大功告成。 这天,公司集体在四点半之前打卡完毕,然后各自组队,提前打车前往举办年会的酒店。 我握拳默默给自己加油,熬过最难受的一顿饭,今年就能过去了。 很多没事儿的同事已经先走,公司的打卡制度一年也就放松这一回。 我和任娜才干完活儿,梁一晴作为组长自然不会扔下我们,因此最后技术部也就剩下我们三个。 梁一晴打了个车,我们哆哆嗦嗦吹着寒风等在路边,我目送好多不认识的同事成群结队离开——毕竟我是技术宅嘛。 “司老师,您怎么这会儿才下来?”梁一晴忽然说。 我下意识回过头,入目是来人干干净净、没有胡茬的下巴。 不得不抬起眼,我这才看清男人英俊的面容、深刻的五官,和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点点勾起的唇角。 他弯了弯眼睛,气质更加温和下来:“一晴。有点事耽搁一下,结果办公室全跑没影。” 第4章 梁一晴态度有些恭敬:“那司老师和我们坐一趟车吧。” 任娜激动中带着一丝羞涩,开朗地叫了声“司老师”,继而我也反应过来,这就是司昊。 被勒令“修改真实姓名”后这么快遇上本尊,我心头闪过一瞬尴尬,但很快平复,也礼貌打了招呼。 司昊不认识我,似乎也不认识任娜,但他笑着对我们点点头,谦逊说了“谢谢”。 车停稳在路边,梁一晴把副驾驶让给司昊,我让两位女士先上车,自己坐在后座外侧。 听说技术部独立出来仅四年时间,梁一晴是从研发调岗过来带队的,她也是我们当中唯一曾和司昊这样的领导接触过的人。 她问:“司老师今天没开车?” 司昊无奈:“年会少不了喝酒,叫代驾麻烦,今天就没开。” 我虽然沉默,但其余人一路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车里空间狭小,太吵容易头疼,可司昊的语调总是平缓,虽不至于如沐春风——没有这么低沉的春风——但至少能缓解头疼。 一同进到酒店宴客厅,签完到,司昊最后一个放下笔,给还傻站在他身边的我们指了指前场:“那我先过去了,你们快坐。” 我找到自己的席位坐下,瞥见司昊也入了席。 最大的厅,一共二十桌,四乘五的格局,他的位置在高管那桌隔壁,我便有了一点司昊是领导阶层的实感。 入座后,任娜在席间兴奋说:“我跟你们讲!刚才营销部司老师搭我们车一块儿来的!救命,我入职两年多,总是从各种照片里看到我司这位帅哥,今天第一次搭上话!感谢梁姐拉我进这个项目!” 嚯,还能感谢进项目,帅哥使人盲目。 不过转念想想,不进这个项目也得进别的,共事对象长得令人赏心悦目总是好的。 那就感谢梁姐吧。 作者有话说: 首更两章 第3章 “起码少拿这个数” 刚过五点,还没开席,厅里乱糟糟的,所有人都在聊闲天。 干我们这行——我指基层实验工作,女生要比男生略多,任娜和她的姐妹聊天就不再跟我搭话,我也转而和另两名仅有的男同事瞎聊了几句别的。 或许是因为与司昊同乘一辆车来的这个小插曲,女生们的话题开始围绕着司昊,我顺耳听着。 “司老师人是不是还挺温柔、挺真诚的?和营销部那些油嘴滑舌仗势欺人的老家伙不一样吧!” “真不一样,我就喜欢这种人当领导。但能坐到他这个位置,没点手腕肯定不可能,只是因为他跟我们隔着部门,所以才显得特别友好吧?谁和自家领导没个血海深仇呢?不过也算可以了,你们是不知道销售的风气,司老师他至少不对下属进行人身攻击……” “毛哥不是说过吗,司老师早两年就是因为太体恤下属、太实在,才成了麻烦事儿最多、待遇最跟不上工作量的那个。好在忌惮他能力的前副部跳槽了,他们部长才没了顾虑,赶紧把他提了上来。” 毛哥就是毛康,另一位在技术部成立之初从研发调任过来的硕士,虽然他和梁一晴同样是项目组长,但他在公司就职的年限要更长一些。 既然话头都递过来了,同席的毛康也就接着说:“我之前在研发做过几个司老师跟进的项目,别的不敢说,司老师确实周全,也不是所有销售办事儿都能让人舒心,有的那就很烦人,对吧,司老师不烦,这跟他是技术出身也有关系。” 司昊居然是技术出身,我倒是有些惊讶:“司老师也是我们专业的?转行去做销售了?” 毛康答说:“具体什么专业我忘了,但本科是学我们这行的,毕业干了两三年吧,又回去读了市场营销管理的硕士,再之后就到了我们公司。” “管硕啊。”我对司昊的印象再次好了一点。 “他特别上进。”毛康点头,又叹了口气,“不过司老师今年年末挺不容易的。我们这天坑领域和纯医疗行业不同,技术难有重大突破,资源也有限……就说咱们分公司这边,刨开老板谈的头部业务,剩下的,他一个人每年就要贡献二十个点的销售额!他部门多少销售?上百号人!真够厉害的,要不是念在蒋部长提携,他手上的资源完全够他出去单干。” “大环境不好,好多公司年底负担重,就拖时间压付项目尾款,都想挨到明年再掏钱。司老师手上就有这种,不管项目大小吧,只要公司收不到尾款就不能算进他的年终业绩,今年过年……司老师起码少拿这个数吧。” 我抬眼,就见毛康低调抬起一只手比划,单走一个六。 同事们聚在一起讨论薪资是公司大忌,但大家又忍不住八卦,只好压低声音眨巴眼:“……六千还是六万?” 就在我也认为是六万的时候,毛康啧声:“六位数!” 卧槽! 大过年的,谁都指望拿了奖金回家快乐,这换我不得气死! 还只是少拿的部分,那司昊年终总共得有多高啊? 这个消息无异于惊涛骇浪,把我这个十三薪小垃圾按死在沙滩上。 我非常共情地替司昊心疼起钱,平复了下心情才问:“司老师多少岁啊?” 任娜一扬手机,抢答:“问过营销部的家人了,司老师三十三!” 第5章 司昊的个人能力当即在我心中具现化为人民币,我感慨:“牛比,我做一年牛马都赚不回人家一个少给的年终奖金!” “没关系,你比他小十岁呢。”毛康一边怜爱我,一边顾影自怜,“别说年终,我一年能赚人家四分之一个年薪吗?哎,别气馁,指不定你十年后……” 我摆手:“人贵在自知之明。” 毛康一拍桌子愤懑道:“都怪行业天花板太低!做技术的也就这样了,人家转行是真明智啊!” 是啊,行业天花板太低,个人能力也不行,别说十年后,再过两年我都不知何去何从,总不能做一辈子底层工作吧,拿什么养老啊。 大四时,我像大多毕业生一样迷茫,容易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可我一不想做学术,没那头脑,二不想进体制,实在卷不过。 偏偏在我选择工作这年,我爸妈生意遇到点波折,曾经的小康家庭遇上经济危机,我一边庆幸自己选择打工,能有一份独立收入,一边也被现状套牢,不敢轻易跳槽…… 算了,这些事交给明年的我来烦恼。 及时打住不给自己徒增焦虑,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只有闷头吃饱。 五点半,年会正式开始,我们这区域分公司的老板拿着话筒上台做年终总结,并且开始绘制他的年度巨作,大饼。 有的人左耳进右耳出,我压根儿没听,满心都在埋汰—— 这玲琅满目的珍馐美馔,怎么就不能给入席的人发双筷子呢! 我狠狠记下了。 下回自备筷子,人在外面不能委屈了自己。 老板逼逼赖赖终于说完,祝酒辞一讲,大家举杯敬明天,表演也轰轰烈烈开始,服务员总算把欠我们的筷子送上来了。 开席,我立马往嘴里炫,吃饭不能耽误一会儿抽奖和抢红包。 厅里有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氛围,我很想挂上我的耳机,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走桌敬酒,并且必然是老板带头,所以没敢。 由于生产中心的年会不和我们一起开,因此我们实验中心的座席就被排在后厅,技术部更是后中之后。 实验中心被安排在后厅是因为做技术的都是世外高人不谙世事,看公司运维部的程序员坐在前面就非常拘谨、不合时宜。 但我们这些基层被安排在最后,却确实是由地位决定的。 不过我并不介意,且乐得清静——也不那么静就是了。 没吃两口,节目还没热起来呢,老板就带着领导班子开始走动,挨桌敬酒了。 幸好我们这种小喽啰不必去敬领导。 想到这里,我不禁朝司昊的方向看了一眼。 司老师的管理岗身份在那儿摆着,职业也有其特性,是必然要喝满全场的吧。 我拿勺子舀了香菇肉末在玉米馍里,赶紧吃了垫肚子,桌上啤酒开了,毛康给我倒上,我不会多喝,却也不好一口不喝。 老板和我们没有交集,除了我们部长,他大概只记得桌上三个组长的脸,但这很好,举完杯他就离开,不再和我们攀谈。 紧接着,其他和我们有工作交流的部门也不断来人敬酒,我机械地站起来,又机械地坐下,靠<a href=" target="_blank">美食和听八卦来平复我逐渐烦躁的心。 很快,营销部敬完研发,也轮到我们桌了。 营销部人实在多,所以部长有正副两个。 他们部长和我们部长单独喝了一杯,攀谈起来,我们其余人就又一次傻兮兮地举杯站着,直到司昊抬手,缓解尴尬似的向我们敬酒:“去年年会我没能到场,直到今天才把各位认全,惭愧。感谢过去一年大家对我们部门工作的配合,我敬大家一杯。” 我是去年九月入职的,他缺席年会,我一个常驻实验室的人,确实没有其他的机会和他碰面。 我仰头,胡乱喝了几口酒下肚,大冬天还冰镇过的啤酒滑过嗓子眼带起一阵痒意,我没忍住,突兀地偏头咳嗽起来。 “呛着啦云天儿?”毛康拍着我的背说。 我抬起眼,对上司昊看过来的视线,嘈杂之下,他隔着两人,单独对我说了一句“慢点”。 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被他一说,我在他的从容下相形见绌,难为情起来。 又不禁想,起码少拿六位数,表情却滴水不漏,心里就没有怨怼过吗? 想必我永远也成为不了他这样的职场人吧。 到年会后半场,我早已吃得差不多,百无聊赖开始玩手机。 这时行政姐姐忽然对着话筒喂了两声:“各位各位!咱们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就要开始啦!首先咱们要抽的是——五等奖!” 舞台上的屏幕变成滚动的字幕,听说今年的特等奖是台无人机,我来了一点精神,不由自主期待我能拥有那一份幸运。 事实证明我不是个那么幸运的人,但也不差,抽到四等奖的时候,屏幕上居然出现了我的名字。 没想到的是,司昊竟也和我一起在列。 作者有话说: 小云天儿也没想到自己年会抽奖的奖品其实是他老攻 第4章 “应该是借你吉言吧” 屏幕上出现我名字时我还在心里琢磨,好像不管是底层还是中层,都有自己别具一格的上班恐怖故事。 ……人还在钱没了什么的。 毛康拍拍我让我赶紧上台领奖,他顺便吐槽:“滚屏程序就是我们公司程序员写的,贵重奖品肯定都内定给老板心目中的‘杰出贡献者’了呗。” 第6章 我对司昊的初印象太好——主要是套了层粉光闪闪的人民币滤镜,我忽然就有些不理解,司老师创造了那么厚利的业绩,怎么就不算公司的杰出贡献者呢,嗯?怎么不算呢?怎么就只配和我这个小喽啰一起抽到四等奖呢? 同台有五个人,两个不认识。除了司昊,我还认识黄锐,研发的,那人的年纪也三十啷当岁吧,和司昊同龄,但黄锐给我的印象就和司昊截然相反。 我曾倒霉协助黄锐做过一次方案,按我片面看法和感受,他是个喜欢推卸责任的人,合作期间总是听他抱怨别人这里不好那里不对,遇到异常让他帮忙给个建议,数据拖拖拉拉很久才看,去催还要阴阳怪气。 我更是不悦,司老师怎么能和他一起抽到四等奖呢! 司昊正示意别人先往中央站,“别人”中也包括我。 “不用,司老师您往中间吧。”我连忙说。 司昊笑了笑,不再推辞,其余二人也给他让位,让他站在正中间。 黄锐嬉皮笑脸跟上去:“就是,司老师这么大高个儿,肯定得站中间,一会儿照相才和谐……” 他话音未落,我一个箭步,跨越他,挺直腰板站在了司昊身边。 黄锐笑意一僵,但别人都站好,他也不便再调整。 公司在发工资上抠门小气,在做场面时又财大气粗,不仅请了表演团队,还有专门的礼仪,清一色的姐姐。感觉老板阶层那几个中年大叔就喜欢看美女,我作为一个男的都觉得他们怪油腻的。 颁完奖,我们五人在行政的安排下,需要合照一张。 台上所有人的样貌都不如司昊那样出众好看,当然我也是,于是我尽量主打一个大方得体,看向镜头时并不忸怩。 就在相片即将定格时,司昊像完全不在意镜头,微微朝我偏头,带着一点亲切笑意的声音猝不及防钻进我耳朵:“云天?我们又遇上了。之后的项目还请多多费心,新年快乐。” 我一激灵,傻乎乎支吾两声,顿时从容不再,忸怩极了。 不怪我不自在,跟又优秀又不熟还比我大很多的人交流,压力真的很大。 准备下台时,我想起刚才蹩脚生涩的回应愈发尴尬,人一紧张,脑子一热,就想找补两句,压根没注意自己站在台阶上这件事,当场就像早晨的向日葵一样猛一回头:“司……” 砰地,我脑门直直撞在司昊胸口,像在演什么俗套拙劣的偶像剧情。 “小心,”司昊惊了惊,但很快抬手扶住我胳膊,又示意我继续往下走,“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对不起司老师。”我慌乱道。 怎么没当场撞死! 杀我他妈的不必社死刀啊! 司昊没有怪我突然停下,一直扶着我“落地”,才松开托住我胳膊肘的手。他把我带到一边,并不着急入席,而是一手提着四等奖的电饭煲,低头垂眸问我:“刚才想说什么?” 刚、刚才? 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修复形象的机会,我却越描越黑:“我就想说,那个,我以为司老师您会抽到更好一些的奖品呢……哈哈……” 我干笑着,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平时小嘴儿叭叭的,现在怎么吐不出象牙了呢。 司昊可能以为我有什么重要的事迫不及待要请示他——甚至都等不到下完那个台阶。 听我说完一句废话就没了下文,他意外一瞬,我都以为他要扔给我一句就这? 但不得不说他涵养颇好,不仅没嫌我扯淡,还对我温和一笑:“我运气不大好,原本以为今年会是抽奖绝缘体,收获电饭煲能算是意外之喜了……应该是借你吉言吧。” 靠。 抽奖在前吉言在后,这也能借? 我心里一抽,就这么会说话的吗! 相比之下,支支吾吾没头没尾的我真是丢尽脸面,好在司昊看出我窘迫,放我走了:“快回去吃饭吧。” 我抱着司昊同款电饭煲,一路飞奔回席。 刚坐下,我就灌了一大口啤酒。 任娜在一线吃瓜,贼兮兮凑过来问我:“云天儿,跟营销部男神聊什么呢刚才?” 我愁眉苦脸抬手捂住了眼睛,答非所问:“真丢人啊!” 因为太丢人了,我下定决心等会儿要提前离席。 我这种不重要的角色,提不提前离席都无所谓,甚至没有人会在意,我只需要跟部长,跟相熟的老师们拜过年说一声就可以走了。 年会进行到这会儿,大家已经不再按名牌坐位置,会来事儿的都去和想要攀谈的对象坐在了一起,我们这桌,就来了三个跟我同级别的销售人员,正在和合作过项目的老师喝酒,我也喝了两杯。 营销部在这种场合往往是最忙的,他们和各个部门都要打交道。 我忍不住远远去望司昊跟人觥筹交错的身影,希望只有我还介怀刚才的插曲,而他只当过眼云烟。 跟需要打招呼的人告辞,我起身准备离开。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看着这桌三个过来社交的销售,我产生了一种我理应去向司昊告别的错觉。 至少……也回给人家一句新年快乐。 我把充电宝塞回包里,把包和电饭煲放在椅子上,朝前厅走去。 每走两步,我就要默念:司老师,跟您说声我先走了,也祝您新年快乐。 第7章 措辞简明扼要,必不可能再出错,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司昊那桌背后,司昊侧对着我—— “小司,年终的事,我帮你争取过了,但很遗憾,没能破了公司的规矩,大过年的,实在对不住啊。” 说话的人是刚才来过我们桌的营销部部长蒋有为,公司的老人了,毛康说他那个位置相当于片区总监。 我顿时刹住车,看见司昊举杯的动作顿了顿,才和蒋部长碰上杯,很淡地说了句“也是没办法的事”。 蒋有为安慰道:“但这个钱总归是跑不了你的,再怎么说明年q1也能给到你了,别往心里去。” 司昊仰起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突起的喉结滚动一下,让我也几乎想象到他喉间辛辣的滋味。 一不小心坐实了八卦,我瞬间酒醒,知道这时候拜年太不合适,悄悄转身就要跑路。 “云天?”染上酒意的声音响起,司昊又逮住了我,“有什么事找我吗?” 蒋有为回过头,又看了眼司昊。 司昊便向他解释:“这是我新项目组里做技术的小朋友。” 被称呼为小朋友的我张了张嘴,讷讷道:“蒋部长好,司老师好!” 蒋有为点点头,司昊眼里似乎有微醺酒意,但仍然耐心地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完全忘记腹稿的我上下嘴皮一碰:“我先走了!” 失败,大失败。 今晚眼睛一闭,必然满脑子“我先走了”。 傻缺人设想必是无法挽回,不久后公司里就会传出水映云天脑子不大好使的言论并广为流传,我瞬间了然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宴客厅。 今年以恐怖故事之社死篇收尾。 酒店在繁华地段,步行去地铁站要走十五分钟。 打车的人在酒店门口排队,身穿自带led滚屏小<a href="" target="_blank">马甲的代驾也在排队,我扫过他们的身影,从千万懊恼中挣出一丝悔意,如果刚才没有嘴笨,哪怕说一句让他少喝点酒也好。 我走在路上,想让风吹散我脑海中那些社死的画面,却率先被驱散了身上的暖意。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接了电话,任娜扯着嗓子喊:“云天儿!你人呢?包不要啦?电饭煲送我啦?” 我:“……” 恐怖故事之社死篇还有返场。 快速奔回酒店的路上,我做出了一个奢侈的决定,我他妈要犒劳自己一把打车回家! 冲回厅里,拿走我的包,我向任娜道谢后再次退场,路过洗手间顺道进去放个水。 酒店洗手间不太大,但像ktv一样,同层楼有许多个,我去的是离我们厅最近的那个。 刚进到里面,就见里侧那扇隔间门打开,司昊紧紧皱眉,面色难看地走出来,身体一晃,抬手撑住了门框。 “慢点儿!”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冲过去架住了他的胳膊。 第5章 “以为销售老师不会醉” “是你?”司昊重重掐了掐眉心,对我说,“谢谢,我有点喝多了。” 他的语气依旧礼貌,脸上的温和却淡去许多,我小心看他的脸色,才察觉他其实有一副锋利的长相。 我被完全包裹进他身上的酒气里,实在不难看出他的疲惫。营销部的男神业绩王,再游刃有余,原来也是会疲于应对这种场合的。 “我扶您回去吧。”我没由来有些怵他,有一瞬间怕他是个当面温和但私下难以亲近的人,就小声说话。 “没关系,”但司昊依旧把风度和礼貌都维持得很好,没有仗着酒气发泄情绪。他指了指洗手池,“麻烦你扶我到水池边,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我扶他过去。 他身量高,看着十分修长笔挺,厚重温暖的大衣外套脱掉了,里面是柔软的深色羊绒毛衣。 此刻他将身体大半重量压在我身上,我一条手臂搭在他肩背,能摸出他的结实硬朗,我进而庆幸他没有喝得烂醉,不然我肯定弄不动他。 撑在池边,他仔细漱口,又用冷水洗脸。 飞溅的水花落了几滴在我手上,让我也觉得冰凉。 “谢谢你,我没事了。”他抹了一把脸,对我说。 “要不然我帮您去给蒋部长说一声,就说您不舒服,然后送您去打车。”我几乎不过脑子,脱口道。 我平时绝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是自来熟,我就是……就是有点小小心软。 代入一下,六位数的奖金没了啊,这顿酒喝得会有多难受! 再加上我今晚实在是在他面前露了不少怯,能不能推翻傻缺人设就看此刻! 司昊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提议,他略显迟钝愣在那里,朝我歪了歪头。 我也喝了酒,脑子是真不好使,蓦地想起他发在微信群里的憨笑表情,心里又闪过“他懵懵的有点反差可爱”的不成熟想法。 ……那可是公司市场部一把利刃,可爱什么可爱! 但他至少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我,我斗胆猜测,他潜意识里是不是也想离开。 反正今天是年会不谈生意,我咬咬牙:“司老师,您在这儿等我。” 留下这句话,我自作主张撒腿跑回了宴客厅。 我给蒋有为说明了情况,他让我赶紧送司昊上车,还要找人帮我,我想司昊也不算烂醉如泥,就说“我一个人能行”。 第8章 我拿上司昊的外套,仔细回忆他来赴会时的衣着,确定他没有带包,就提起他的奖品电饭煲回卫生间。 司昊靠站在水池边,换了个放松点的姿势,但还老实待在原地,听了我的话。 “我们走吧?”我对他说。 “不急,”司昊抬抬下巴,语出惊人,“你先解决。” 对哦,我是来放水的。 我把电饭煲都放在洗手台,他走了两步不太晃了,脸上的疲惫经过几分钟休息也基本收拾起来,我放心一些,就转过身……英勇就义似的走向便池,手碰上裤子拉链。 一个人影忽然从背后靠近,微醺的气息蓦地笼罩我,吓得我当即一抖——好在司昊只是怕我不便,接过了搭在我手臂上的、他的外套。 我迅速解决完洗干净手出来,又去扶司昊,他一句“不用”还没说完,胳膊已经被我架在了我脖子上。 我:“……” 太他妈手快。 司昊靠着我,看样子也认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着绑架犯说谢谢呢。 蹒跚到酒店门口,我看着排队打车的人犯了难,司昊却摸出手机,直接约了高价专车,然后扭头对我说要等七分钟。 七分钟已经很快了,我答应说好,又愁等会儿我怎么回去。 司昊也问:“你住哪个方向,我送你。” 我忙说不用,头都要摇掉了,他叹口气,温热呼吸扑在我脖颈:“那送你到地铁站。” 他像是担心我一再冒失,还问我:“能坐地铁回家吗?” 我就不好再推拒。 等车的时间,我们基本都沉默着。 司昊和我印象中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的销售人员不同,他在非工作场合好像话很少、人很安静,显得沉稳又成熟,不像我,一看就是才出社会的毛头小子。 气氛一静下来,我架住他胳膊宁死不松的恐怖尴尬就冒出头。 我最受不了尴尬,一尴尬就浑身刺挠,轻声找话道:“我还以为销售老师不会醉呢……”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要不要听听看我说的是什么! 司昊却并不介意我的话,反而很坦诚:“平时不会醉,今天心情不太好。” “……嗯。”我知道原因,但也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车来了,我扶他在后排坐好,正要关门打算从另一侧上,就被司昊拉了一下手腕。 他以为我还是要走,不肯让他送我,就直接强硬地握着我的手腕,他人往里挪了挪,不留余地说:“上车。” 我只好从他这边上去,关好门,开了一点窗,告知司机师傅先到地铁站停一停。 车子行驶起来,司昊就坐在我身边闭目养神。 他大概有些懒得动,只往里面挪坐了一点,我就挨碰着他的手臂。 昏黄的装饰街灯亮着,路过时,在司昊线条凌厉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我才发现我偏头看他许久了。 ……这下颚线是真比我的职业规划还清晰。 或许是因为我喝了点酒,司昊那句“心情不太好”影响到了我。 像我这种按部就班、没为生活努力拼过的人,不被财神宠爱也就罢了,像司昊这样拼精力、拼身体,优秀又上进的人,怎么运气值也只有个四等奖的程度呢? 司昊仍然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起,大概是酒后坐在车里的感觉有些不好受。 我希望他此时昏昏欲睡,听不见我越说声音越低的酒后胡话:“司老师……对不起,年终的事我不小心听到了。蒋部长让您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想说……您千万要往心里去啊……” “嗯?”司昊掀起眼皮,不解地朝我看来。 “我、我是说,”我局促地比划,“虽然能算在q1里,但年终奖金是看总业绩的,比例也不一样,别把吃亏当福气,该生气生气!该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司昊无言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故作正经,说:“好。我生气了。” 我一愣,旋即哭笑不得:“您逗小孩儿呢……” 司昊却说:“你说得没错,我也该发发小孩儿脾气。” 被说成是小孩儿脾气,但我鼓起勇气表达了这一刻充斥在我脑海的想法,心里就不再憋闷。 虽说丢人……卧槽,我居然在安慰一个年薪番我几倍、根本用不着我担心的中层领导! 我安慰得着吗!这太僭越了吧! “这件事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不算秘密,你听到就听到了,不必有心理负担。”司昊好像猜到我在想什么,反过来安慰我,又叹道,“钱难掏,把钱从别人兜里往外掏,难上加难。” 我反应片刻。 司昊……他是在对我倾诉吗? 我赶紧乖乖坐好,端端正正“嗯”了一声。 “我在这儿六年,明年是第七个年头,工作顺的时候在喝酒,工作不顺的时候也喝酒,很久没有单纯发过脾气了。”司昊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儿不开心时一般怎么发泄?不光喝酒吧?” 本小孩儿说:“事已至此,先干饭吧。” 司昊眼睛一弯,温和的气质又回来些许:“今晚没吃好吗?” 我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吃好了。您回家早点休息,闷头睡大觉,睡他个一两天,使劲冲床发脾气!” 第9章 “冲床发脾气?”司昊被逗笑了,“好的。” 我在地铁站下车,弯腰向司昊道别。 这么一会儿,司昊精神就好了些许,看来酒量确实厉害。他抬眼看我,笑了笑,道歉和夸奖都这样自然:“误会你名字的事不好意思,你名字很好听。再见。” “再见……新年快乐。”我怔道。 直到车开走,我眼前还浮现着他刚才那瞬的笑容,感觉像对影独酌时酒盅里倒映的一束清枝,勾住月牙又落满了雪。 第6章 “好看吗” 我回家洗完澡,酒气基本消散了,困倦之余回忆起这一晚上自己干的糟心事,我无地自容地使劲对床发脾气。 不得不称赞司昊的涵养,我对他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颇为冒犯且没有边界感的话,他居然还能冲我笑。 我的春节假期有十二天,其中四天都是调休,年前年后分别多上两个周末。 放假第一天我便开始盘算年后多请两天年假,想躲过连上七天的苦逼命运,可后来想起手里的加急项目,又摇摇头叹口气算了。 这个假期,我没有旅游安排,一是去热门的、温暖的地方特别贵,二是出行多少有些累。除了团年走亲戚,我就打算联络许久未见的好友,把春节档电影看个遍。 转眼年关。 年三十,我又体验了一次被七大姑八大姨“关心”的恐怖。 回到爷爷奶奶家,我首先给爷爷奶奶递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是我今年通过自己努力赚来的钱,爷爷奶奶无私帮衬我爸妈许多,也最关照宠爱我,我没有太多能力去回报,但至少想图个他们开心。 我爸在家中行三,我这个举动被二叔,也就是我爸他二哥看见了。 在我看来,二叔是个金玉其表的小心眼,他对岳父岳母恭顺孝敬,对亲爸亲妈却不见得——就是爱面子,希望外人觉得他大方得体,实际抠门得很。 我在我这一辈也是最小的,二叔见我给爷爷奶奶包了红包,逗得爷爷奶奶喜笑颜开,便不肯失了脸面,用胳膊肘怼我堂兄:“你给爷爷奶奶的红包呢!快拿出来!” 我堂兄压根没准备,灰溜溜躲去一边现场封了一个。 但这不怪我堂兄,毕竟给爷爷奶奶过年钱是我爸这一辈该做的事,我“多此一举”仅仅只是想让爷爷奶奶知道我过得好,无需再担心,没有攀比的意思。 可二婶却道:“看来老三今年的生意有起色啦,小天这么有出息呢,上班一年就知道孝敬爷爷奶奶了。” 我不爱听这话,明里暗里讽刺我爸妈生意不顺,我还在这儿打肿脸充胖子。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我有没有起色无所谓,都这把年纪了。”我爸见我不悦,却拍拍我肩膀,“找你爷爷奶奶玩儿去吧。” 我很轻哼笑一声。都多大了,还找爷爷奶奶玩儿呢——我立马撒丫子乐颠颠地找爷爷奶奶下跳棋去了。 原以为不愉快的事会就此结束,没想到吃年夜饭时,我二叔又问我:“小天,你今年还在做你那个……什么实验室的工作吗?” 二婶和他一唱一和:“我们不懂,人家是高科技行业,什么病毒啦、细胞啦,能干着呢。” “对对对,”二叔就问我,“你现在是技术员,那往后怎么发展?有什么上升空间?你给大家讲讲,让我们这些老古董都开开眼界。” 看在爷爷奶奶的面子上,我礼貌微笑。 那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脱口而出道:“以后转行做销售。” 被我误伤的、做销售的我堂兄:“……” 虽然我终于得以安安生生吃了顿饱饭,但看春晚时,我妈做贼似的悄悄问我:“真做销售啊?” 我见她一脸凝重,就逗她:“销售咋啦?职业歧视啊?” 我妈为难:“妈对这个职业本身没歧视,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行当毕竟门槛低,少不了要受人轻视和刁难,在实验室多好啊,我们以后搞研发也成,是不是?” “妈,你放心,我不做销售,跟他扯淡呢,但也不会做一辈子实验。”话这么说,我脑海中却浮现起司昊的言谈举止,“而且不是所有销售都只会油嘴滑舌,也有……很不错的人,这一行想要做好,门槛也不低的。” 今晚我住在爷爷奶奶家,洗澡滚上床,闻着棉被陈旧而温暖的气息入睡,梦里也找到一方踏实。 第二天我仍然起了个大早,爷爷奶奶已经在厨房忙活。 大年初一,我们一起包、饺、砸! 这个年过得也很普通,没有特别浓重的年味,但我看着爷爷奶奶的笑脸,发自内心希望日子可以永远这样普通下去。 后面几天回到自己家,我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直到初五才被朋友叫出门看电影。 我妈刚好有个快递到了,嘱咐我晚上回家时帮她取,我怕忘记,就设定下午七点的闹钟,那会儿我应该在回家的地铁上,回来正好去拿。 7:00pm 滴滴滴—— 猛然按掉手机闹钟,我鼓眼努睛瞪着屏幕上的时间…… 7:00am 操!那么大一个春节转瞬就没了!上班第一天还要迟到!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我顾不上冷,一阵风一样刮起来,惊动了我妈:“我以为你把调休班请掉了呢?就没做你的早饭哦。” 第10章 我叼着牙刷口齿不清:“我吃老板画的饼就够了。” 我们园区是前些年政府扶持新修的,地很广,人也逐渐不“稀”了。 所在地是我小时候所认为的“郊外”,从地铁站出来后还有一截路,一般是坐公交车或骑共享车抵达园区。但这边毕竟和市里不同,早高峰路上也不至于堵得水泄不通。 自从闹钟能把我彻底闹醒后,我就习惯早些出门,几乎都会早到,路上相对轻松。今天由于起晚半小时,现在已经八点五十,我无论如何都会迟到,就准备打车,想着能快几分钟就少扣几块钱。 正要预约车子时,刚巧一辆黑色的宝马6系停在街边,司昊摇下车窗:“云天?” 新年第一天上班,司昊给我当了司机,因为前方不远就是红绿灯,他减速慢行就看见了我。 我唯唯诺诺坐在副驾驶,脑子里闪回的数个犯傻画面又激发了我的愚蠢:“我爸也是这个车欸……哈哈……” 哈哈,笑得想死。 宝马没做错什么,是我做错了。 我拿司昊跟我爸一五旬老汉比什么比啊! “是吗,那看来我的审美很成熟。”但司昊不曾拆穿我的窘迫,“你很紧张吗?” 我总不能说我尴尬,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别着急,有三次迟到机会。”司昊误以为我怕迟到,安抚我,“哪怕三次都用掉,全勤没了,大不了这月每天都迟到九分钟——反正全勤都没了。” 我司规定,超出三次迟到十分钟以上,倒扣十块钱。 我当即认真思考一番:“有道理啊……” 失去的钱,那不都得自己想办法摸回来吗。 司昊瞥我一眼,大约是见我认真思考的模样好笑,就轻轻弯了弯眼睛。 我也轻松一些,终于能和司昊正常攀谈几句。 谈天中,我得知司昊住得也比较远,上班开车,路上要花一个小时左右,主要是堵车。 “那一个月得多少油钱啊。”我财迷道。 “一千五六吧。”司昊说。 我知道油费不便宜,没想到要这么多:“居然要一千多啊?” 再加上几千块的车险保养费,这每个月开销也太恐怖了,我一个月的工资都差不多出去了。 “也不只是通勤开车,出去办事、接客户都要用车,一年到头总在外面跑。”司昊开进地下停车场,一步到位将车停好,叫我,“走吧。” 我落后司昊半步,跟在他身侧去找电梯口,心想如果司昊每天都这个时间从b1进电梯,又很少在公司待,那确实碰不上我:“怪不得我从没遇到过您。” 司昊问我:“你刚毕业?抱歉,我对实验室同事比较面生。” 我点点头,又觉得有点儿装嫩嫌疑,就精确解释:“去年九月来的公司……哦,现在算是前年,一年多了。” “看着像刚从学校出来的。”司昊按下电梯,替我按了四楼,自己按了六楼,“我今年待在公司的时间会多些,不至于像个流浪汉似的在外面跑,或许碰面次数会多一点。” 我用目光描摹过他的脸,很自然地脱口:“哪儿有您这么好看的流浪汉。” 司昊闻言偏头,垂下视线注视我,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像是想要弄清我这话的真伪:“我?你觉得我好看吗?” 帅哥好像对自己不太有自知之明。 而我就像个心直口快又以貌取人的肤浅人士,赧然地嗯了一声。 电梯上行到一楼,我避开忽然拥进的人群站到旁侧,听见司昊略带打趣的声音:“谢谢,平时很少有男生这样说我。” 哦,原来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而是我们这些本质为酸鸡的男人们很少有机会当面承认他鹤立鸡群的帅气罢了。 第7章 “可以等我” 到一楼,人蓦地涌进来。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我听见外面有人高呼:“等一下!麻烦等一下!” 接着就是一阵跑动的声音。 我被司昊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想做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正巧我又站在电梯旁侧,手边就是按钮,于是我当即伸手去按开门键。 门外跑动的人很着急。 我也跟着急,手上戳按钮的动作不受控制愈发迅猛——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电梯门毫无顿涩、严丝合缝闭起来,隔绝了门外那位同样面临迟到的天涯沦落人。 但我很疑惑,这园区算新的,甚至有几个区域都还没完工,这电梯才用了几年,怎么按钮还能失灵呢。 正不解时,我看见站在我旁边的女生一脸“这人怎么这样”,冲我翻了个非常明显的白眼。 而我背上忽然隔着羽绒服传来一阵颤抖,我不解地回头一看,司昊的眼睛看向别处,憋笑憋得真的很辛苦。 我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重新低头去看我刚才一顿操作猛如虎按下的按钮—— “卧槽,我按的是关门啊?!”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电梯内隐约传出了硬憋但没憋住的笑声。 那一天,我回想起了在帅哥面前社死的恐怖。 这栋楼已经没有我在意的人了。 从二楼开始,每层楼都有人要下,我只好在这无比漫长的上升中,假装看并不存在的风景。 第11章 这一电梯有不少我们公司其他部门的人——幸好我不认识。 四楼终于到了,电梯里人也少一些,开门前,我强忍羞耻,回头向司昊告别,然后我看着他紧抿的唇线,于心不忍道:“您笑吧……” 司昊果然偏头笑起来:“咳,不好意思。” 门终于打开,我迈步逃离,司昊像安慰我一样留下一句:“我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候经过地铁站,下次你如果不小心迟到了,可以等我。” 不知道是因为他是领导,还是因为销售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的缘故,他上班好像不需要卡点。 我一边羡慕,一边快步冲进四楼工作区,梁一晴抬头就朝我飞来一个眼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过了。”我敷衍两句便坐下,却并没有觉得太尴尬。 毕竟更尴尬的事刚才已经发生了,短期内应该碰不到能超越它的。 人的阈值和脸皮啊,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升高、一点一点变厚的。 复工第一天,并不会马上忙起来,毕竟机器开机都需要一定的运转时间,何况是人。 我相信在座各位都和他们手里的工作“貌合神离”,每位形如丧尸的同事此刻都“身在曹营心在床”。 只是别人没有迟到。 也没有按错关门键罢了。 年前的一轮测试将在今天收到反馈数据,我们在看到指标后,会基于一轮测试的条件做出对应的措施。 符合预期,将维持原条件再实验,以测试重复性和稳定性。 差强人意,将微调相关条件重新实验,以观测结果是否有改善。 出入较大,将对整个实验流程进行反思和查错。 如果数据完全不可用,那甚至就得追溯到研发那边的上游设计。 我们这些底层员工,当然希望一次成功,这样也免于多次做重复性的工作,当然,更多时候,我们都是踩着高失败率往前走、逐步稳定下来的。 好在这一次的测试结果还算不错,我们下午开会讨论了几个测试条件,明天将顺利开展二轮。 第二天,我理解了人们为什么总是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因为人们在得到好消息的时候,总会有坏消息在后面等着—— 新年开工,技术部来了两个实习员工,一个暂时分给梁姐,一个暂时分给毛哥。 梁姐镜片反着光,吩咐道:“云天,娜娜,这是新来的小何,何运兴,你们两个这段时间负责带教一下。过段时间,他会和毛哥组的小白轮换,具体安排到时候再说。” 男生,我有点惊讶。 这年头和我一样没有远大理想和高尚追求的男生已经这么多了吗。 更惊讶的是…… 我居然已经可以带教了吗! 何运兴当着梁一晴,过来给我和任娜打招呼:“两位老师好,我刚毕业,以后多多指教。” 任娜依旧活泼,好像假期结束也没怎么影响她的活力:“不用叫老师,显得年纪大,叫我名字就行。” 我面色如常,压下满心抗拒,跟他握手:“你好,叫我云天就可以。” 我抗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觉得应对不来。 别看任娜平时嘻嘻哈哈,也只比我早来半年,但她在工作上是个非常严谨且麻利的人,只要和她搭档实验,我很少会担心自己出错,因为她总能给我再上一道保险。 我曾向她表示过合作愉快,她反而夸我:“你是为数不多的、干活儿不粗糙的男生,我主实验你辅助我的时候,我也觉得放心。” 这句话在我刚入职不久时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让我觉得我浑身的“斤斤计较”都有了用武之地。 但我和善于社交的她不同,我们这活儿本来也是按指南做事,最需要的是谨慎认真,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谨慎认真”教给别人。 好在我和任娜商量了一下,二轮测试我也来做主实验,她在辅助我的同时,可以给何运兴大致讲讲流程和仪器。 我原本松了口气,但带教的过程并不是那么顺利。 二轮测试标本数量增加,我在实验操作记录上修改好相关参数,九点半就和任娜、何运兴一起上到五楼,换好白大褂、戴好口罩手套进了实验室。 任娜给何运兴找了件新的白大褂,并嘱咐他,每间实验室的污染程度不同,实验服不可以串房间穿,也不可以穿别人的:“你今天刚来,名牌还没做好,之后弄好了会发给你,你记得夹在衣服上。” 何运兴答应说好,他像每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样,都对穿白大褂感到莫名的新奇。 任娜补充说:“我们实验室严格做了分区,这边分子实验室穿白大褂就行,病毒方向和细胞方向那边,有其他类型的防护服。” 何运兴对仪器也十分好奇,我理解,毕竟不是每个大学生在校期间都有亲手操作仪器的机会,如果我没有一个经常提溜我去打下手的师兄,想必我也和他一样。 因此我只让任娜辅助我做完信息核对,就由他们去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在我操作过程中,何运兴时不时就要出现在我身后,先是问任娜“他现在在做什么”,后来直接打断我的操作,问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认为何运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掌握基本仪器的使用方式,以及对大致流程有个了解,不需要上来就问这么细致的东西,他还没有形成概念,并且没有基础,说了也很难理解。 第12章 但任娜还是知无不言接过话头,小声向他解释。 而我终于在三番两次被打断后忍无可忍。 在实验中的某个等待间隙,我回头看向他。 我也是从一无所知的新人过来的,所以我更知道,好的态度和意识一定要在一开始便培养出来,不然一旦形成习惯,会很难更改,从而造成失误。 而有的失误,会直接造成试剂耗材的浪费,甚至是影响最终的结果。 不能等写异常记录报告的时候再追悔莫及。 因此,出于带教责任,我清楚告知他:“有的步骤对操作要求苛刻,请你最好不要在我做事的时候打断我,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现场问任娜,或者记下,下来的时候再问我。操作指南就在你手边,你可以先大致了解。” 我的语气其实很温和礼貌,但何运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整个上午,都不再问我们问题。 第8章 “好像一直会遇到” 早上出门赶时间,我既没来得及在家里吃早饭,也没准备午饭餐盒。 一上午忙碌,等我从实验室出来已经十二点二十,毛康他们早就先一步去了食堂,饥肠辘辘的我正准备叫任娜带上何运兴一块儿去吃饭,就见任娜从冰箱拿出她家里人给她准备的午饭,咻地一声举到我面前炫耀说:“家里的腊肠,吃吗?” 我感激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只好单独和何运兴一起去食堂。 气氛有a little bit微妙。 我怕我给新人造成了一定打击或否认感,就率先破冰道:“园区很新,虽然远了点,但很大,食堂都有好几个,味道也不错,除了贵没毛病——但公司有餐补,所以还可以。” 何运兴也不好不搭理我,但我没想到他开口便是抱怨:“远了点?简直是荒郊野岭啊,我开始是不想跑到这种偏地方来的,但公司确实还不错,本科生待遇也不差。你们每天都要工作到十二点过吗?这强度也太高了吧,都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我的笑容淡了一些,虽然没法反驳他的话,但我也没必要和他“同仇敌忾”,只是解释:“不是每天都到这个点,得依项目。” 进了食堂,我看见已经打好饭吃了一半的毛康、梁一晴一行人,还有个我早上匆匆见过一面的女生,应当是他们组新来的小白。我打过招呼,让他们帮我们留个座。 食堂人多,我随便打了几个菜就坐下来,又冲何运兴招手,告知他我的位置。 没想到这时,何运兴背后正好错开一个挺拔身影,高过何运兴一头,隔着何运兴和我对上了视线。 司昊脚步一顿,可能以为我在叫他,就带着他身边三两同事一起朝我们走了过来。 其实销售和技术支持的关系算是比较紧密的,都有对接客户的工作需求。 我和司昊没有共事机会,完全是因为我级别——或者是我项目的级别不够。 梁一晴打了招呼,毛康也热情:“司老师,今天正点儿吃饭啊?” “是啊,真不容易,终于不啃面包了。”司昊把他的餐盘放在我旁边,“没人吧。” 食堂桌子是许多四人桌拼在一起,司昊的两位同事坐在我对面,我完全忘了何运兴,下意识脱口对司昊说“没人”。 “你觉不觉得,有些时候遇不到就一直遇不到,”司昊似乎觉得有趣,“一遇到,就好像一直会遇到。” “真是这么回事。”我也觉得如此,大概这就是所谓缘分到了吧。 得亏这是其他部门的领导,不然我哪有和领导阶层混脸熟的契机呀。 想到这儿,我其实挺开心的,因为司昊不是我的直属领导,我没什么和他积怨的机会,在相交之初就能够自然放下我对领导的“仇恨”。 直到何运兴过来,我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我尴尬地让他坐在营销部同事旁边:“不好意思,他们先过来,我就招呼他们先坐了。” 好在销售兄弟都特会做事儿,对面同事缓解了我的尴尬:“你俩一块儿的啊?来,我跟你换。” 我感激笑笑:“谢谢。” 食堂可以办卡也可以支付,和大学食堂一个模式。公司虽然某些规定很严苛,但福利不错,每月有交补餐补,餐补的三百元会直接充值在集体办领的卡上。 何运兴第一天入职,今天行政姐姐会为他办理饭卡,这顿饭暂时自己给钱。 吃饭间,何运兴从“食堂也太贵了一个肉菜居然要12块”开始抱怨起,一路又说到了园区远离市中心、交通不方便、周围租房价格水涨船高等等问题,显得他来打这份工非常勉为其难。 我不是不能理解刚毕业的学生没有积蓄、压力大,以上他提到的任一问题都是我曾遭遇过的。 回顾我这一年半的成长,我认为我还是对自我和现实有了一定的认知。 我只是原211中排行靠后院校的本科生,能力不突出、没有拿得出手的专业技能,曾经也眼高手低嫌弃这嫌弃那,但就业形势就是如此。 有本事的人从不抱怨环境,我没能优秀到有资格挑offer的程度,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能力范围内找到最适合我的那一份工作,并且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落入职场pua的陷阱。 薪资、福利、假期、工作强度、通勤时间,甚至人际关系,“鱼与熊掌”对于我这种芸芸众生来说,大都不可兼得,我需要慎重抉择孰轻孰重,以牺牲某些次要需求,去成全另些主要需求。 第13章 但这些我一路摸索出的所谓经验,我也不想讲给何运兴听,不是我藏着掖着不愿意分享,而是他作为一个满腹抱怨而没有一句提到“我不行”的人,应当也听不进去吧。 小角色在上班恐怖故事中存活下来的第二要领——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其实听人抱怨工作的不顺之处,也会引起共鸣徒增自己的焦虑。 但何运兴说这些时,我的心态还算平和,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踏踏实实干完今年,完成实验经验的累积,并获得一定的项目经验和分析问题的能力,所以他的情绪暂且撼动不了我。 直到他对我说:“云天,我们都是一个岗位的,工资差不多吧?我猜你也比我多不了多少,你为什么一直干这份工啊?不会打算在这行干一辈子吧?” 我一愣,火气噌地冒了起来。 并非是他所言戳到我的痛处,我单纯被他的无礼所冒犯。 正当我要发作时,司昊忽然停了筷子,偏头朝向何运兴,目光自上而下,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意味,问:“你是刚入职的新同事吧?我看你青年才俊,怎么没选择我们公司的研发部?是因为不喜欢吗?” 何运兴哑声片刻:“研、研发的岗位只收硕士吧。” “是吗,”司昊随意吃了口菜,咀嚼干净后才慢悠悠说,“我听说特别优秀的本科毕业生也收啊。” “这、这样啊,”何运兴下意识学着司昊的动作,但因为尴尬而多刨了好几口饭,“嗐,研发的工作我确实不喜欢,看太多文献了,受不了。” “理解。”司昊丝毫不失风度地说。 我心里立马舒服了,悄悄去看司昊的脸。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仿佛刚才不着痕迹怼人的不是他一样。 滴水不漏啊。 领导啊。 不过我以为这段对话到此就结束了,万万没想到还有后续。 “听你刚才说,你好像对这份工作不太满意。”司昊吃好,拿纸巾擦擦嘴,姿态像等待其他人吃完时与人闲聊,“那你是准备骑驴找马吗?先做几个月看看?” “啊,”何运兴愣愣点了个头,“有合适的就换呗,至少近点儿,也不用这么辛苦的。” 我嘴角当即一抽,这一上午我和任娜——特别是任娜,嗓子都要说冒烟儿了,也不知道何运兴到底“辛苦”在哪儿。 我满脑子都是“辛苦”这两个字,以至于没及时察觉到桌上忽然安静下来的氛围和周围人顿时微妙的表情。 只有司昊笑了一下。 我后来复盘才想起来,在公司暴露自己有“骑驴找马”的想法是大忌,更何况何运兴一个实习期内的新员工呢! 但我当时只被司昊轻浅的笑声吸引,下意识看他,发觉他的目光淡却犀利:“年轻人刚从学校走出来,这个阶段,所谓‘职场上的双向选择’其实是很有限的,除非你特别优秀。没办法,社会上不合理的地方很多,但现状就是这样。当然,你可以通过不停换工作来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份,这确实是一个……‘勤能补拙’的办法吧。可是作为一个摆不了烂的普通人,能在工作积累中提升自身能力,才会有更多机会。” 勤能补拙。 我他妈笑飞! 何运兴又愣半天,起码五秒过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素未谋面的人狠狠说教了,当即把不悦写在脸上,敷衍应了声“我知道”,而后嘀咕了句“这谁啊”,便再不说话,没半分钟,他撂下一句他吃好了想午休,就单独离开了。 对面的销售兄弟这才敢打出一个饱嗝儿:“愣头青,早知道我不给他让座儿了,现在刚毕业的小朋友都这么不靠谱吗?” “不一定,”司昊收敛起方才有些咄人的气势,笑道,“也不一定所有小朋友都是这么不靠谱的。” 第9章 “就当作回礼” 啊。 小朋友。 司昊他不是在说我。 但他好像又是在说我啊。 毛康那边其实早就吃好,但大家都在和新来的小白聊天,嘻嘻哈哈说笑,气氛很融洽,就没着急回去,说等我们一起。 人比人气死人,我心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毛康听见了司昊刚才的话,大家一起起身收拾餐盘时,毛康走到司昊身边特意说:“其他人不好说,我们小云天儿可是很上进的,薅走我两本专业书了,认认真真查资料自学——你那个大客户的项目交给一晴和他还有娜娜来收尾,就放心吧。” 虽然工作只是工作,但我心里一阵暖意,很高兴能够得到前辈的如此评价。 但此刻对上司昊看过来的视线,我却感受到更多的赧然。 我这点付出,对于他这样能干的人来说,应当是微不足道的吧。 结伴回公司时出了太阳,但凛冽寒意仍未消融,太阳挂在天上依旧像个只起到照明作用的冰箱灯。 才吃饱饭,身上其实不冷,但为了挡风,我还是把拉链拉到顶,脸埋进领子里,盯着路面走路。 司昊不知何时走到我旁边:“还在因为他的话不开心?” “啊?我没有。”我摇头,“反倒是您……” 我真的没有不开心,相反,克制了一上午的烦躁都统统疏解了,我只是怕何运兴这种性格,会在背后胡乱议论司昊。 第14章 但司昊似乎把我但表情和姿态误会为低落,开导说:“我的位置和你不同,站在我的角度上,除了甄别员工的工作能力之外,也会考察他适不适合留在我的团队,同样,所有和我处在一样位置的管理者,都会有相同的顾虑。” 我不知道司昊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图,只能迷茫地嗯了一声。 可能我有点儿呆吧,不能领会领导的言外之意,司昊却耐心向我解释:“不出意外,一晴应该安排你带教了。如果最后她会参考你的意见来决定他的去留,那么我建议你将他的优缺点都客观反馈出来,不要觉得这是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我有些怔愣地看向司昊,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梁一晴作为实习生的考察者,就如司昊所说,会有从管理者角度出发的考虑。 我如实反馈信息给她,而非为了面子上好看、替人遮掩,才会最大程度避免整个团队以及我自己的麻烦,毕竟以后大家是要共事的。 到这里我才恍然,原来司昊刚才在饭桌上说的那一席话,只有“勤能补拙”的嘲讽是说给何运兴听的,毕竟何运兴只听得懂讽刺,听不进建议。 其余的,包括“双向选择”的限制、个人能力的提升……都是对我这个小朋友的提点。 司昊他是希望我……不要受限于那句“干一辈子这个”。 可是司昊怎么知道我或许会在梁一晴问我何运兴能力如何时中规中矩回答“还好吧”……? 司昊不会这么轻易就看穿我是这种容易心软又太顾及旁人脸面的人了吧。 “司老师,谢谢您,”但我还是真诚向司昊道谢,“我都记下了。” “我随便说,你随便听,选择在你。”司昊淡笑,声音亲和而温柔,“如果能对你有所帮助,就当作年会那天晚上你……努力安慰我的‘回礼’。” 我:“!” 我原来是暴露在这儿了! 而且……照顾他还勉强说得过去,我哪有起到安慰的作用,我甚至感觉我和何运兴一样冒犯……啊那倒也不至于。 怎么还提啊! 司昊简短说完,就走回他们部门同事身边。 非常轻描淡写,深藏功与名,徒留我原地脑壳冒烟螺旋升天。 但司昊说的对。 我得改啊。 回到办公区,任娜见我一脸通红,还以为我让食堂菜给辣的。 “哎唷可怜见儿……”任娜啧啧两声,故意道,“早知道把我家的腊肠给你留两片儿。” 我冷漠道:“我中午和司老师一起吃的饭。” 任娜:“!” 我:“哼。” 因为吃饭晚了些,午休就比较紧张。 下午,我打着呵欠回到实验室,继续我的工作,任娜和我一起,大约过了半小时何运兴才进来,任娜问他刚才去哪儿了,他回答说“坐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资料”。 我瞥过放在实验室内明显位置的公共资料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上班摸鱼是每个打工人的基本权利。 下午五点二十,我将今天需要进行的实验步骤做完,把处理好的标本放进仪器。 实验进行到这一步,需要将标本放在仪器中孵育保温16到24小时。 我预计下一步会在明天上午十点开始——显而易见,又是会耽搁午饭的一天。 但好在梁一晴对此比较放松,下工比较迟,只要时间进度允许,下午可以晚一点再上工,因此我并没有太多怨言,只是提醒自己明天早上多吃一点,免得活干一半就饿了。 没想到第二天,又出现了新的突发状况。 早上,我到店取走买好的咖啡,进电梯按下四楼按钮。 不可控制地,“电梯惊魂”一遍遍在我脑海中闪回播放,司昊他努力憋了但没完全憋住的笑声一度成为我踏进办公区时的内设bgm。 还是鬼畜版的。 “早。”没多久,任娜也到了,有实验任务时,她从来不会踩点打卡,会给自己和搭档预留出准备时间。 隔壁组新人小白也来得早,还向我们打招呼,说昨天没机会介绍,特意过来告知我们她的名字是白霜,还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她组上有空,就可以叫她。 说完这些,白霜也不多做攀谈,只和任娜聊了几句,就回到自己位置上预习她今天的工作了。 我和任娜相视一眼,在毛康走进我们视线时,齐刷刷给了他一个饱含妒嫉的眼神。 “九点啦,”任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还说今天早来一会儿,先带何运兴进去熟悉一下今天要用的仪器,得,人家还没到。算了,你改你的试验参数吧,我进去把没搞完的5s搞了,等会儿他来了你直接让他进来找我。” 我应声,也把手机锁屏放到一边,准备开始干活儿—— 虽然我们到得早,但我们一定要吃喝玩乐到上班时间才会开工,一分钟的白工都不想给公司打。 九点过三分,何运兴急匆匆来了,把包扔在他的椅子上。 他没有对我说抱歉,而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抱怨:“我操,这电梯人也太多了,直接把我等迟到了,四个都排不过来,这控制电梯的算法写得有毛病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有毛病呢。 一大早就影响别人心情,我懒得提醒他早到,毕竟他也无法给我帮忙,所以我只是尽职尽责做好任娜的传话筒:“你来了。休整好就去实验室找任娜吧。” 第15章 何运兴扭头看我:“你不进去吗?” 我目不转睛,只朝电脑屏幕努努下巴:“做表,弄好就来。” 何运兴却拉开我身侧椅子:“实验操作表吗?要不你教我弄这个吧。” “你现在还不了解流程,改表和数据处理后面都会教你的。”我淡然拒绝,“新年刚复工,这几天有空都要搞一下5s,你先去帮任娜的忙吧。” 何运兴问:“5s是什么?” 我告知他:“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素养。” “你是说……让我去打扫卫生啊?”何运兴面露不愿,“咱们公司不是有清洁工吗?” “这个不一样,5s也是实验工作的一部分。”我耐着性子,又重复,“去吧。” 何运兴这才一声不吭地走了。 九点半不到,我处理好手上的东西,也准备进去帮忙,没想到在入口碰上了急忙往外走的任娜。 她幽幽地对我说:“云天儿,给你讲个恐怖故事……” 我顿起不好的预感。 “何运兴擦桌面的时候把仪器插头碰松了,”任娜一脸撞鬼,“你过夜跑程序的那台。” 我:“……” 我和任娜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月新的困难…请把工作烦恼都扔在评论区!然后八月快乐!??(???·?·???)?? 第10章 “你自己来说” 我定定神,一边往里走,一边跟任娜说:“没事,短暂断电后只要马上重新连接电源,仪器会自动恢复意外中断的程序。几点断电的?到九点半了吧?那就已经足够了16小时,所以恢不恢复都无所谓,反正最后都要降温,我现在去把标本拿出来,我们正常往后做就行。” “可能正常不了了。”任娜抬起手,夸张地扶着她两边太阳穴,语气十分绝望,“他确实马上插了电,但他自作主张点了重新开始……” 我蓦地顿住脚步,不敢置信:“重新开始?!” 简单解释一下我们这里使用的仪器,pcr仪,也就是核酸扩增仪,疫情期间全民做核酸检测,就需要用到它的其中一种类型。它最基础的作用,就是对少量的核酸进行循环扩增和富集。 温度控制<a href=" target="_blank">系统是它最重要的模块,我们会根据实验需求去设计程序,原理不提,基础过程可以简化理解为程序中有不同阶段,每个阶段对应某一温度和时长,某些阶段会循环进行。 dna是双链结构,我这个程序的第一步就是先让标本dna双链在高温作用下解链,变成单链。 只有单链才可以在后续第二步恒温过程中与我们测试的小单链试剂组分相结合,结合过程会达到漫长的16-24小时,因此我一般会控制进度,让这个步骤过夜进行。 而何运兴,一顿操作赛二百五,居然问也不问一句就自信满满把我的程序restart了! 那它就会重新从第一步开始运行,我等待了整整16个小时的标本,我那好不容易跟试剂组分充分结合了16个小时的标本…… 一朝回到解放前!又他妈回到高温条件下强行解链了啊!刚刚撮合配对的新人们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拆散了啊!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组分的试剂成本高昂!并且测试装只够我做一次二轮!消耗了就没东西再支持我重来了! 我径直冲进实验室,发现何运兴这个“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正站在运行的仪器旁边刷微博!好似事不关己! 我怒火中烧,气得眼前一黑、血压飙升。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和正义来制裁我,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啊! 实习生大多都是可爱而虚心学习的,但万一开实习生盲盒时开到何运兴这种隐藏款,那不亚于一个上班恐怖故事。 “手机收起来,”我尽量稳住声音,不快道,“你为什么自作主张重启了程序?” 何运兴这才收起手机,理不直气也壮:“昨天任娜姐就是这样教我的啊。” 任娜气道:“我教你什么了?我教你怎么设置和运行程序,没教你自作主张处理突发实验事故啊!” “我就是想着它断电了嘛,程序就终止了,下意识就想再把它打开,”何运兴居然说,“你们也没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啊,况且当时这个实验室就我一个人打扫卫生,也没人指导我……” “基础都还没打好,我们怎么可能就教你事故处理呢?”任娜激动起来,“本来我们也不会让新人承担责任,但你至少要先承认自己的失误吧!我就在隔壁实验室,你不知道喊我一声吗!” 何运兴一听不必担责,立马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乱碰了,叫你们来处理,对不起。” “你!”任娜被他噎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换作白霜那样的新人,哪怕犯了粗心的错误,我只要能处理过来,都不会太过苛责,毕竟谁都有一时不留神的时候。 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何运兴这种推卸责任的。 因此我拉住任娜,不想再与何运兴多做争辩,只是冷声,毫不掩饰我的不悦:“下次不要这样。” 何运兴嘟囔着嗯了一声,毫不关心实验后续该如何进行。 我看了眼程序,这会儿已经完成高温阶段,重新进入恒温了,我便没有停止它,同时脑子里思考着解决方案。 第16章 任娜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先跑着,我们出去说。” 何运兴大约不想一个人打扫卫生,就也跟在我们后面。 做好手部清洁后回到办公区,我正打算去找梁一晴沟通这件事,就发现梁一晴身边坐着个人。 司昊居然亲自过来了。 他迎着我的视线点头致意,我却咯噔一下,心想完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来沟通项目进度的。 完了完了完了…… 其实项目遇到突发状况是常有的事,即使这次的状况有点……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发生。 遇到异常就应该及时报告上级,按自己的想法随意处理是职场大忌,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我面对司昊……我忽然有些惭愧,昨天毛康还向他担保说我靠谱,今天我负责的部分就出现了这种低级错误。 我顿时紧张,连手也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 “我……” “云天?现在是实验间隙吗?正好,你和娜娜过来下,何运兴也旁听吧,司老师跟我们沟通项目进展。”不等我开口,梁一晴便率先说。 唉,果然。 “好,梁姐,我正好也有情况要汇报。”我只好说。 梁一晴抬手推了下眼镜,我估计她已经猜到我要汇报的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因为常规流程不需要事无巨细向她汇报——除非是我做不了决定的。 “进小会议室吧。”梁一晴不多说,回头先招呼司昊,“司老师,您移步。” “司老师……?”进会议室前,我听见何运兴如此嘀咕了一句。 进到小会议室,司昊在梁一晴身侧坐下,我坐在他对面。 虽然我应该及时说明情况,但我不好抢在组长和领导前面说话,就想等他们先发言。 同时我也留了一点私心,如果司昊能很快把他要说的事情传达完,我也可以等他离开后单独找梁一晴沟通实验上的差错,技术问题不必走他那里过。 虽然不是我出的错,但毕竟我身上有个该死的带教责任。 我没有意识到——我是如此在意司昊对我的评价。 梁一晴直接道:“司老师,您说吧。” “好,谢谢,我长话短说。”司昊接过话头,目光扫视过我,“你们手头正在测试的这款定制试剂,按合同,预期最迟要在三月五号前交付给客户。昨天,一轮测试的分析数据已经给到对方了,从指标上看,是能够满足他们所提需求的。因此,客户提出,希望我们能够抓紧进度,在二月中旬提前交付。基于这一点,我来跟各位技术同事沟通一下细节安排,看是否能在同时保证后续测试质量的情况下,满足他们的条件?” 梁一晴当场就点我:“云天,一二轮测试都是你在负责,你讲讲吧。” 我只好苦笑道:“……怎么能这么寸啊。” 这下好了,不仅我这头耽搁,人家那头还要求加急,真是祸不单行! 司昊便看向我,他并没有展露出丝毫“客户至上”、一定要让我们加班加点伺候上帝的态度,而是沟通:“有什么困难吗?” 多拖无益,我当即言简意赅:“原计划我的部分今天会结束,数据这块儿反馈要一周。但我昨天过夜跑的程序……今早异常重启了,现在标本的状态是在重新进行结合。” 我和任娜当时其实都不在“第一现场”,因此我只是陈述状况,想把阐明问题过程的责任留给何运兴本人。 梁一晴皱眉问:“为什么会异常重启?” 但何运兴却按捺不动,低着头没说话。 司昊和梁一晴都在等,我不得已才替闷葫芦开口:“今早预计十点开始下一步实验,九点多,娜娜带着何运兴先进实验室,利用这个时间做一下5s。娜娜想着后区实验室空间小一点,就让何运兴负责那边,他在擦实验台时,碰到了集线盒背后的插头,我使用的那台仪器就短暂断电了。问题是……” 到这里,司昊抬手,对我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我稍等。 而后,司昊看向事已至此仍然埋着头不说话的何运兴。 司昊屈起食指,分明的关节不轻不重在会议桌上敲击两下,示意何运兴,淡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来说。” 我一怔。 司昊追究第一责任人,态度明明是公事公办,我却有一瞬错觉,感到了他的维护。 第11章 “我送上去吧” 何运兴侥幸到最后一秒,实在无法混淆过关,只好自己开口:“就是他说的那样,我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碰歪了插头,都没碰掉它就断电了……” 这不还是没说到重点吗,重点不是断电,重点是程序重开啊! 我知道何运兴是想糊弄司昊,正欲解释,就听司昊不疾不徐问我:“时间跑够了吗?” 我一顿,答:“够的。” 司昊点头,继而又向何运兴刨根问底:“既然时间够了,只要立即进行后续实验,是断电还是停止运行影响都不大——那么现在问题出在哪里?” 何运兴见司昊懂技术,才支吾承认说:“我一不小心点到了重新开始……现在它又从头开始运行了。” 至于是“不小心点到”还是自作主张,司昊没再追问,我也没特意补充。 就见梁一晴脸上几乎写着“你别太荒谬”,连声音都拔高:“重新开始跑了?” 第17章 何运兴就剩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实在听不下去,就打断何运兴:“司老师,梁姐,现在有两个方案。” 梁一晴皱眉,司昊却面色如常:“你说。” 我便道:“方案一,接着把程序跑完,孵育完毕后继续实验,理论上也可以得到有效dna片段。但风险并存,首先,试剂原本就处于测试阶段,经过重复的解链与结合,不知道是否会对其效能产生一些不可控影响,其次,非有效片段的占比也会增加。” “方案二,重做这一步,这样能排除其他异常因素,便于后续分析。但我们只向生产中心申领了两轮的测试装,现在都用掉了,需要他们消耗额外成本补送,还会多耽搁一点时间——不知道他们上一次合成的测试装有没有余量、还需不需要重新生产。” 我话音一顿,抱歉地看向司昊:“客户那边……期限上可能有点儿紧张。” “了解。”司昊用他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一晴,还有各位,你们更倾向于哪种方案?” 梁一晴拍板:“质量第一,我们走方案二。” 我和任娜都赞同。 方案一,虽然有一定几率能达到预期结果,但不敢赌,万一结果不好,究竟是由试剂本身造成还是由操作失误造成,很难判断,不利于我们评估试剂效能。 但方案二……我默默叹口气,也不知道这笔额外消耗的成本会不会算在我们的绩效考核里。 真是无妄之灾啊。 “好,能达成一致,那我就没有意见。”司昊出乎我预料,非常轻易地同意,“按你们说的方案走吧。” 我一愣,以为我没表述清楚,就强调:“可……如果生产需要重新合成,起码耽误三天,二轮结果要是和一轮出入较大,三轮就必须得走,做完分析又是两个礼拜,还要形成报告……客户那边的要求肯定没法满足的。” 事实上,哪怕没有何运兴的意外,也只有在二轮完全顺利的情况下才能赶在二月中旬交付,我们如果非要去赶客户要求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紧张。 我有些着急,毕竟司昊才是走在一线和客户对接的人,他会直面客户给予的所有压力。 “我知道你们原本的安排就比较紧凑,所以我们今天只是交流,不是通知。客户那边,我会尽量去协调,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但司昊却没有表达任何的埋怨与苛责,“你们优先专注于实验质量,尽量避免这种失误。” 我只好点头。 “云天,”可能看我表情自责,司昊多宽慰了我一句,“出现问题就及时补救及时解决,其他无益,等结项后再来复盘。” “好了,先这样。”司昊是营销部副部长,从管理实权上看,他和我们部长其实是平级,对于梁一晴来说,毫无疑问也是非直属的上级,更别提我们,但他对我们仍然客气,“烦请一晴找生产确认下试用装的事。云天,娜娜,测试工作还要继续辛苦你们。对了,客户要求进项目群随时跟进,我会拉进对方负责人,如果他们有技术问题,麻烦你们在群里及时回复。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司昊离开后,梁一晴对何运兴提出批评,并嘱咐了几句,我们这才散会。 梁一晴独自留下,坐在会议室给生产中心负责人打电话,我、任娜还有何运兴就走出来,把门关上。 何运兴这时拉了我的胳膊:“云天,那个司老师是什么人啊?领导吗?没在我们部门见过他呢?” 我不着痕迹退开,和他保持距离,回答:“他是营销部副部长,也是我们手上这个项目的第一负责人。” “啊?他销售啊?他上次那样问我,我还以为他研发的呢!”何运兴露出不屑的表情,“一个带货的,拽什么拽啊,管别人家事吃不吃别人家饭啊……” “请你放尊重一点!这是工作场合,不是学校或你家!”听到这里,我非常生气地打断他,严厉道,“我希望你能反省自己,还有,你刚才应该对司老师说谢谢。” 何运兴还道:“我就是不小心……” 我不愿再听他这些废话,甚至觉得他这副做派令人不适,不等他说完我就非常糟心地走了,走之前还拽上了任娜。 “亏我还把小一点的房间让给他打扫。”任娜小声抱怨。 “他一个目测一百四十斤往上的大男人,还得让着,丢不丢人。”我直白地嘲讽道。 既然决定重新实验,我就先进到实验室,把仍保持运行的仪器关掉、处理废弃标本。 重新回到办公区,梁一晴已经打完电话,并告诉我们:“生产那边确实只合成了这么多试用装,因为成本比较高,没确定效能前都不会量产。我已经请他们加急处理了,需要三天。二轮测试就先暂停进度,等一等试剂吧。” 我们点头应声,碰巧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我点开消息,发现司昊正在项目群中回复客户负责人。 对方负责人姓胡,除他之外,还新加入一位他们的技术对接人员。 我直接点击跳转到最早一条新消息。 [胡照今]:[司总,提前交付的事,能不能落实?] 看到这句话,我简直心脏骤停。 谁能push领导?除了老板也就只有甲方了。 [司昊]:[胡总,我正要跟您说这个事] 第18章 [司昊]:[合同上预期的三月五号是个比较周全的时间,我们不会超期] [司昊]:[二月中旬太仓促,每一轮实验的固定周期其实您也了解。为确保质量,我们不能在没拿到测试数据的情况下就给您敷衍了事] [司昊]:[但您放心,我们会尽量紧凑安排争取早日交付的哈] 司昊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礼貌的人,但我第一次见到他与客户周旋的样子。 我不禁想,他的涵养是不是这样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呢?他也曾有过随心所欲、不开心就撂挑子不干了的时候吗? 我又不受控制地感到些许自责,并且不由有些低落。 胡总在群里和司昊暂且达成一致,我原本可以不必回复,但我还是在群里说了话。 [水映云天]:[胡总您好,我是负责测试的技术,我们会在保质基础上给您加急安排的哈] 意料之中,胡总并没有再单独回复我的消息,毕竟我所传达的和司昊是一个意思。 但比起胡总,我更想让司昊看见我的态度。 “喂,欸,你们楼上随便下来个人,把水果儿领上去啊,对对,电梯那儿……”毛康打电话的声音中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头一看,小推车上摞了好几箱橙子和苹果。 我们公司发水果就是这样,水果们乘坐小推车,坐电梯一层层往上送,每层楼有人接。 一想到司昊所在的营销部就在我们楼上,我当即行动快过思考,脱口毛遂自荐:“毛哥!我正好有事儿,那个……要不我送上去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周五起应该就能规律更新啦,每周一三五日晚9:00哈 第12章 “上来和亲” “啊行,那什么,小云天儿给你们送上去啊,赶紧找个人接一下。”毛康挂了电话,鬼鬼祟祟凑过来搭住我的肩膀,抖了几下眉毛,“这才几点就想楼上楼下地溜达,摸鱼啊!” 我看着摆到零食柜上的水果和毛康手边的小推车,摆出心知肚明的表情:“毛哥,你这不也刚遛弯儿回来么!” 毛康笑嘻嘻地,把小推车郑重交接给我。 我推着小推车走进客梯,默默措辞…… 电梯门开了,来迎接我的是跟我合作过的一位销售兄弟,叫陈礼。 “唷,今天你在呢,”我和他很熟悉,笑着跟他打招呼,“没出去刨活儿啊。” “这不是没活儿吗!”陈礼伸手来接小推车,“交接仪式完成,云老师功成身退吧!” “嗳!那什么……”我没有放开小推车的把手,清清嗓子,刻意说,“我帮你送进去吧,没上来过几回呢,转转。” 陈礼也以为我是摸鱼,打趣我:“这么乐于助人啊!” 进到营销部的办公区域,我正悄悄掀起眼皮,偷偷察看司昊在不在外面、是不是有单独的办公室,结果就听陈礼这个大嗓门儿叫唤道:“兄弟们!姐妹们!家人们!楼下派出使臣小云天儿来给我们送慰问水果儿了啊!” 我当即就想给陈礼一个锁喉—— 司昊正好从茶水间绕出来,原本是要进他的小办公室,结果被陈礼嗷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甚至朝我们走过来,玩笑道:“使臣?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你上来和亲的呢。” 我:“……!” 一群人冲过来拿水果,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起哄,救命,这就是营销部的e人氛围吗! 营销部男丁兴旺,有个姑娘都得当公主宝贝着,我不是开不起玩笑,当年读书时候也是很会活跃气氛的,便回敬了一句调侃:“咳,贵部门可有适龄待嫁的公主呀?” 周围相熟不相熟的兄弟们都顿时笑开,司昊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紧接着,他抬起胳膊,用手里的资料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回答我说:“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 干什么打我。 我莫名脸热,转移视线去看陈礼,指着水果说:“留下你们的,剩下的记得继续往楼上送啊。我就先回去了。” 司昊顺手拿了个苹果给我。 我脑子一抽,心直口快:“不用啦,我不爱吃苹果。” 说完这话,我:“……” 领导给就拿着,我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结果司昊把苹果放回去,行云流水换给我一个橙子:“好的。” 我抱着圆不隆咚的香橙,心情忽然变好。 陈礼在一旁十分聒噪:“小云天儿,你来就来吧,怎么还带点儿走啊。” 我瞪他一眼,抱着这个橙子逃也似的跑了。 我在电梯间按了下行按钮,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司昊居然跟了出来。 “司老师?”我愣了愣,独处时蓦地有些紧张,“您要上楼还是下楼?” “不上楼也不下楼。”司昊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以为你特意上来一趟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真是单纯来送水果的?” “啊……不是!我一紧张忘了!”我懊恼起来,怎么把正经事给忘记了,“反正要上来送水果,我就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遇到您,给您道个歉。” “道什么歉?”司昊反问。 我说:“就是……项目测试嘛,客户那边催得急,我这儿还出状况掉链子,给您添麻烦了。” 说这话时,我不自觉低下目光去看自己的鞋。 第19章 “云天,”司昊却叫我,“抬头。” 我一激灵,下意识抬眼,对上司昊那……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严厉的视线。 “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可不是一个职场好习惯,”司昊低声提醒我,“云天,我看得出你的谨慎和认真,但责任心是不需要浪费在这种地方、这种人身上的。” 我心里砰地一下,像失重——多此一举是一回事,被十分尊敬的人点出多此一举是另一回事。 “我、我知道了,对不起司老师。”我窘迫起来,又忽然有些委屈,很想埋头。 “躲什么,看着我。”司昊却制止我,“没批评你。刚才你们复述的情况,我都仔细听了——这个意外和你有半分关系吗?连带责任都算不上。云天,他是新人,不是新生儿,带教也不是保育。” “你哪来那么多对不起,嗯?”司昊垂眸看我,他的眼睛像是一对从人情世故中淬炼出来的曜石,色泽又沉又犀利,但这双眼睛却在与我对视时闪过一瞬的慌乱和怔愣,“呃……你哭了?” 谁来救救我。 医院有没有社死科? 我以前也不是这种人设啊!怎么在司昊面前露起怯来没完没了! 但我真的控制不住啊!我天生就是容易流泪的体质,我不是想哭,我情绪一波动就会动不动流泪!谁懂! 司昊被我给惊着了,一时间看上去竟然颇有些手足无措:“云天?不好意思,是我话说得太重,也是我僭越了。你有责任心是好事,我没有打击你,只是不想你因为他不愉快,还纠结这么久。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哭,别哭了,嗯?” 司昊声音越来越轻,我迅速抹脸,耳朵飞快烫起来,语无伦次难堪道:“我不是觉得您冒犯,我就是容易哭,也不是哭,是掉眼泪……” “好,好,”司昊耐心道,“不急,慢慢说。” 我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因为他不愉快,我是因为您……” 司昊疑惑:“我?” “嗯,”我带着一点点鼻音,“最后还得靠您跟客户周旋,有什么压力也是您挡在前面。” 司昊微微一愣,旋即笑了:“知道了,这是替我委屈呢?因为这么点小事儿?” 我不是……也算是吧。 我豁出去了,吸吸鼻子点了头。 司昊神情意外,但眼底却冉起温和暖意:“我也在你的责任心照顾范围内吗?……是我轻看现在的小朋友了。” “您又逗我。”听着司昊这熟悉的哄小孩儿的语气,我顿时一赧。刚才电梯门开过一次,我没理它,现在只得重新按了下行,电梯门刚巧在我面前打开,“我走了!” 司昊轻声叫了我一下:“云天……” 我匆忙间与电梯里的人错身而过,那也是个销售兄弟,电梯门合上之前,我清楚地听见他讲:“卧槽,哥,你把技术的人给骂哭啦?就因为那项目的事儿?你这夸张了啊……” 我两眼一闭,此生仿佛看见了尽头。 回到工位,毛康问我:“去这么久啊。” 虽然毛康他们是组长,但工位和我们一样都在大办公室里,我和毛康挨得近,旁边是任娜,梁一晴在斜对面。 我打个哈哈过去:“见到久违的兄弟们不得寒暄寒暄啊,我差点儿回不来了呢,留在上面和亲!” 毛康嘎嘎乐,没注意到我泛红的眼睛,只有任娜抬起脸来看了我一眼。 我冲她摆摆手,示意我没事。 我刚才上楼太急,也没拿手机。 怕错过什么工作消息,我习惯性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 恰恰巧巧就在这时,弹出一条新的提醒,显示我有一条微信消息。 点进去一看,界面底部“通讯录”上出现了一个红标的1,有“新的朋友”加我。 我忽然有了某种预感,切过去发现……真的是司昊。 因为我和司昊有共同的微信群,他知道我认识他的微信号,就没有写任何验证信息。我很快通过他的验证请求,给他备注“司老师”,然后打开了聊天窗口。 我还在艰难措辞,司昊已经很不领导作风地率先发消息过来—— [司老师]:[中午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我知道了。 他是想利用午休的时间,跟我谈谈这次的工作。 可能……顺便再开导我一下? 但我生理性流泪过后心里就不再憋闷,没必要耽搁他的时间和我宝贵的休息……于是我把桌上的咖啡纸杯拍下来发给他—— [云天]:[图片] [云天]:[刚炫完,下次一定哦] 第13章 “您不冷吗” 收到新的测试装试剂是在周五中午,而我的实验周期至少是完整的三天,我准备隔一个周末再开始。 这叫什么? 这就叫老天爷安排我下个礼拜再干活儿,那我这周的鱼就不得不摸! ——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谁曾想,周五一来,梁一晴就推推眼镜目露幽光看向我:“云天,你这周末能来上班吗?” 我当即就愣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不愧是梁姐,在“人定胜天”这方面是有些造诣的。 这可是周五啊!我盼了整整一礼拜的周末啊! 周五突然叫我周末来加班! 我甚至连明天下午在家里看什么电影都想好了! 第20章 突然叫我加班!这是什么噩耗!是什么恐怖故事! 见我没搭腔,梁一晴说:“你也知道这个项目在赶进度,你实验这边早一点做完,分析结果就能早一天出。数据反馈要等一周,那时候你就没事了,可以在下周二和周三调休,或者下周四周五调休连上周末休息,都行。” 听上去轻松,可这是新年复工的第一周,原本就是从周六开始上班的,我截至目前已经连上七天了!哪怕等下周二周三调休,也意味着我要连上十天! 而下周四五连周末,听上去很爽,像个四天小长假,但前提是我得受得了连上十二天啊!连上十二天我都可以直接去演walking dead! 这钱都是有命挣没命花——况且还压根没几个钱! 就在我几经挣扎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拒绝时,梁一晴在她不自知的情况下抛出杀手锏:“这样司老师那边也好跟客户交代一点,能早一天算一天。” 我刚刚深深吸一口气准备义正言辞说出中心思想为“我不为资本主义卖命”的豪言壮语,就被这句话给破了功,化作一句动摇的:“梁姐,连上十天确实有点累……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 梁一晴也没强迫我:“好,以你的意愿来,尽量吧。” 我心里开始天人交战。 就在我想着要不咬咬牙挺过去,用这件事来弥补我心里的愧疚感时,我忽然想起了司昊在电梯间“教育”我的话。 司昊很严肃地让我认清,我在这件事上是没有责任的,也根本不需要为此感到负担。 我叹了口气,逐渐清醒过来——我到底为什么要愧疚呢?高低是有点被pua了。 我虽然get了一些职场小技巧,但总归还是职场新手,明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总是想那么多,这和我的性格也有关。 司昊说得没错,这一点我必须得改。 ……改不掉的话我岂不是白白在他面前掉眼泪丢人现眼。 于是我很快回复梁一晴:“抱歉梁姐,我周末确实连上不了,怕精神不好影响工作状态,还是算了。” 梁一晴顿了顿,最终点了点头:“好,那按你的安排走吧。” 虽然我心中还是会有拒绝上级要求的惴惴不安,但我情绪上真的顺畅了许多。 我没有义务向司昊汇报工作,不过,既然现在计划了新的实验进度,我出于礼貌,跟司昊知会一声总是要更周全一些的吧? 考虑项目群里有客户在,我就单独私聊了司昊。 [云天]:[司老师,新的试用装今天收到,但只能周一再继续实验了] 没过多久,司昊就公事公办回复我“好的”。 我们的对话到这里理应结束了,可我想到,如果没有司昊上次的话,我可能真会咬咬牙勉强自己调这个休,于是我还是对司昊说了一些“下属不应当对领导说的话”。 [云天]:[本来组里提议我周末上班赶进度,下周再调休] [云天]:[但连上十天我有点受不了,就回绝了] 上班一年多,我还从没遇见过连上十天的“机会”,大多时候为了项目而调休也最多就一两天,我一般都会同意——也不好不同意。 所以我其实是第一次拒绝梁一晴的这种协调安排,心里很难不忐忑。 但比起拒绝梁一晴来说,把我拒绝调休这件事告知司昊,不知为何却用掉了我更多的勇气。 我不确定我是否误解了司昊这几次和我交流的意图——他好像……是在提点我该如何混迹职场。 好在他接下来的回复映证了我的想法。 [司老师]:[这个项目现阶段不算十万火急] [司老师]:[需要赶进度时我会提需求] [司老师]:[分内工作保质保量做好,其他的,可以合理拒绝不合理的要求] 因为司昊的回复,我才真正松了口气,踏实下来,同时我也觉得有司昊这样的领导挺好。 我知道“合理的要求”是指项目十万火急时,“分内工作”更是很难去界定。 也知道等到十万火急时司昊肯定会要求协调人员甚至强势地安排人手加班,而领导安排的工作对于员工来说几乎就是“分内之事”。 毕竟领导阶层都是为利润服务。 但至少司昊平时无事时愿意体恤下属——这世上为了讨好甲方而压榨员工的领导实在比比皆是。 我忽然想起毛康在年会上讲八卦时说到的话:司昊曾经因为过于体恤下属,才会被当时的副部长掣肘。 越“好”、越心软、越为下属争取权益的人,越不讨老板喜欢、越难久居实权领导位置,各行各业现状都是如此。 司昊现在不一定还是当初的司昊,但通过短暂接触,我想,他即使为了往上爬而变得更加圆滑,也一定保留了他想保留的东西。 话又说回来,我忽然有个僭越的想法:与其让司昊当我的领导,我更希望这样的人可以是我的朋友。 因为领导总有和我利益冲突的时候,说话要谨小慎微,而朋友之间哪怕意见相左,也可以畅所欲言。 当然,我也只是……不切实际地随便想想。 两周半后,二轮数据分析完毕,与一轮呈现一致性,且结果不错,我在梁一晴的授意下,将报告整理好发在项目群里。 客户依旧希望我们尽早交付,又因为测试标本数量足够、各项指标在统计学上能够达到预期,最后便商议取消三轮,直接生产合同数量的产品并交付,如果后续在使用过程中遇到了问题,再另行沟通。 第21章 至此,我开年第一个项目历经周折,也总算完满脱手,甚至提前告捷。 这天上午十一点,梁一晴问我和任娜:“你俩今天带午饭了吗?项目结束了,我们小组要不要一起去食堂聚个餐?” 任娜当即打探:“司老师一起不?” 我的耳朵也下意识竖起来。 梁一晴脸上难得露出了女生间“我懂你”的笑意:“我问问他吧。” 但奇怪的是,我也跟着期待起来——只是我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份期待意味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梁一晴接起电话,简单说两句后,告知我们:“司老师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大概半小时到园区。过会儿手头没事,我们早点下去,司老师请喝咖啡。” 司昊大约是在开车,但没有忽略梁一晴给他发去的微信消息,甚至回了电话,倒是很……和蔼可亲。 任娜毫不掩饰她的开心:“好耶!司老师真好!又能提前半小时休息,又有咖啡喝!” 我不知是被任娜的快乐感染,还是……我本来也在为此感到愉悦,嘴角不自觉就扬起来。 我们每天午休时间规定是12:00-13:30,上午只要事情做完,都可以提前十来分钟休息。 今天是特许,差不多十一点半,我们调侃了几句还在辛勤劳动的毛康,先行下楼。 电梯门一开,我就看见了等在电梯间的司昊。 最近升温天晴,灿然阳光透过一楼落地玻璃映射进来,盆栽的影子也随风而动。 司昊身影颀长,却好似是不动如松的。 或许是我总低头的缘故,我的视线由下而上,看见司昊穿着一双款式经典的切尔西靴,套了一件羊呢大衣,里面是不至于太正式又不失妥帖的休闲西装,衬得他人更加修长笔挺。 电梯门开的时候,他也朝我们看过来。 他好像对着我笑了,说“走吧”,我便恍惚忘记和梁一晴她们一起打招呼,而是傻乎乎地回答似的哦了一声,小跑到他身边。 我往常不喜欢大衣,却觉得司昊穿着十分好看。因为看着不厚,我便仰脸问他:“您不冷吗?” “嗯?”司昊似乎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个。 他微微一愣,然后掌心向上,朝我摊开了手。 第14章 “我今天准时下班” 我低头,光顾去看他修长手指和掌心纹路,一时间没理解他的意思,直到他的手在我身前悬停好几秒,我才意识到他是在让我亲自“试温”。 我心里怦然,蓦地紧张,想也不想便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并且脑子短路地……久久没有挪开。 事实上我只需要用手指稍微探碰一下就好了——哪怕这个动作都会略显亲近,更何况像我这样冒昧。 但司昊只是讶异一瞬,就虚屈手指轻轻包裹了我的手,又很快松开,就像包容我的紧张失态。 他把他的手揣回大衣兜里,偏头笑着看我:“冷的是你吧?” 司昊的眸色略深,所以垂眸看什么的时候总令人觉得他目光沉而犀利,可这瞬间阳光杂糅着笑意浸染进他的眼睛,让那一对曜石像抛了光一样。 我无法解释我此刻的心悸。 像飞鸟掠过枝头,不知道会挑中哪一处枝桠,而我只是一片小叶子,却想和飞鸟一起振翅。 任娜从我身侧冒出头,语气有些幽怨:“好你个诡计多端的小云天儿,我司佳丽三千,至今没人摸到男神的手,竟然让你捷足先登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我刚才居然扔下任娜和梁一晴率先跑到了司昊身边! 其实这只是不足为道的小事,但我的面颊和耳朵甚至脖颈都在莫名其妙地发烫,我知道它们一定非常的红,好在任娜这时出言调侃我,我才得以伪装成因其玩笑而面红耳赤,而非因为被司昊握了手。 “羡慕死你。”我瞪着眼,对任娜虚张声势说。 “真有活力啊。”司昊说。 “是啊。”梁一晴也附和感慨。 我和任娜这才停止互怼,乖乖巧巧地跟上去,任娜跑去梁一晴身边,我犹豫一下,走在了司昊身边。 司昊就偏头看我一眼,像是对熊孩子表示宽容,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园区虽然远离市区,处于“荒郊野岭”,但许多设施都在完善,咖啡店和便利店也是早早就开业了的。 我们先朝咖啡店走,路上司昊和梁一晴在聊项目的事,聊得也比较随意,看得出司昊私下里十分随和。 快到咖啡店,来往的人多起来,为了不占地方,我和司昊并排慢慢走在任娜她们后面。 和衣着成熟稳重的司昊不同,我穿了墨绿色的摇粒绒外套——穷人的貂,平平无奇的牛仔裤和烂大街的板鞋。 我不由低头去看自己的白色鞋尖,心里动了买套正装的念头。 这时,我的视线里出现一块屏幕,司昊打断我没头没尾的思绪,把他的手机递给我:“喝什么?自己看。” 我忙伸手去接,屏幕上是熟悉的到店取点单界面。 我心中一动,假意划了几下,然后便把手机还给司昊:“选择困难了……我跟您喝一样的吧。” “跟我喝一样的?”司昊没说好或不好,但没接手机,“你拿去让她们选吧。” 梁一晴和任娜都选好,我们坐在咖啡店里的小卡座,向司昊道谢,司昊收回手机,最后点好他自己的,和我的。 第22章 很快出杯,司昊让我们坐,他去拿,我想四杯他不方便,就主动和他一起。 司昊看了看杯子上的标签,拿了两杯一样的给我,但说:“这两杯是一晴和娜娜的。” 我把她俩的递出去,又推开咖啡店厚重的门让他们三人先出,我紧随其后,司昊这时把我的咖啡递给我,我才注意到我们的杯子不一样,他是塑料杯,我是纸杯。 “厚乳拿铁?”我有些意外,“您喜欢奶味重的吗?” 司昊没说话,拿着杯子从我面前晃过,赫然是少冰的美式。 我:“……” 好像在司昊眼里,我才是“奶味重”的那个。 “不是说跟您喝一样的吗?”我小声嘀咕一句。 “怕你不喜欢喝。”司昊解释完,又逗我,“还是你要跟我换?” “……”我无语片刻,“真要换,您就别边喝边跟我说啊。” 司昊眼睛一弯,有种逗到人的满意感。 我赶紧抱起我确实喜欢的厚乳喝了一口,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幼稚”和奶香浓郁的咖啡一起吞下肚去。 吃饭时,司昊想要帮我们刷卡结账,被梁一晴拒绝:“组内聚餐不讲究,就算要请客也该是我来。” 司昊就没再坚持,我反而松了口气,真怕他和梁一晴一来一回地抢着付款。 坐下来之后,任娜说食堂推出了新的小甜品,放下餐盘就去了,回来时拿了四个布丁,分给我们一人一个。 任娜把布丁递给司昊时,开朗道:“谢谢司老师照顾,希望以后还能跟您一起做项目!” 司昊便说:“也谢谢你们,合作很顺利,下次还会有机会的。” 任娜就是这样的女孩,虽然嘴上嚷嚷司昊请喝咖啡,但实际却不是贪图这点小便宜,受了照顾,也会力所能及地回应一些。 这种性格习惯和我很对盘,都说最好不要和同事处朋友,但我和任娜可以称得上关系不错。 于是我也附和,顺便玩笑:“希望下一个机会快点儿来——我是不是也得去给司老师和梁姐买个小蛋糕啥的?” 任娜把饭间气氛弄得热热闹闹:“见者有份啊!” 开开心心吃完一顿饭,而且是和同事一起吃,心情居然很好。 回去路上,我们还是按照先前的队形,我跟在司昊身边,准备去便利店买点零食。 “小蛋糕就算了。”司昊趁独处,忽然对我说。 “嗯?”我抬眼,“您不爱吃甜食吗?” “不太爱吃。”司昊说。 我便问:“那您喜欢吃什么?要不一会儿您自己挑吧?” “不用真给我买。”司昊笑笑,把话题引开,跟我闲聊,“你平时下班也是坐公交车去赶地铁吗?” “是啊,挤死了,”我叹口气,“园区一天比一天人多啊。” “毕竟园区大,又入驻了很多公司。”司昊问,“一晴他们呢?没有开车上班的?” 我摇摇头:“没有。但他们是固定拼车伙伴,下班会一起打车。” “你不和他们一起?”司昊问。 我如实告诉他:“我其实有点容易晕车,闻到车里那种味道会不舒服,公交车反而好一点,现在的公共交通都很干净——除了挤点儿。” “这样啊,”司昊问我,“那上次坐我车也觉得不舒服了?” 我回想一番:“好像没有,就记得您的车载香水味道很好闻。” 说起车载香水,司昊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大概也源于此。 “是吗,那就好。”司昊笑了笑,随口道,“嫌公交挤的话,下班要不要跟我一起?我送你到地铁站。” 其实以前我很希望能有同事开车上下班顺道载我一程,我按月交油费都可以,只要车里皮革味道不太重,我就不会太难受。 奈何熟悉的同事,都还没买车。 但换成司昊……毕竟是领导,我又有些不自在。 我赶紧摆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天天蹭车。” “一个人两个人都是那么多油钱,怎么不好意思。”司昊没有劝我,反而调侃,“我也不是每天都能准时下班,甚至八点前下班的时候都很少。我愿意天天载你,换我天天准点下班。” 我就被司昊逗笑,同时也觉得他辛苦,就半开玩笑地说:“我也愿意。” “好,”司昊于是说,“那你今天等我一下吧。” 我一愣:“嗯?” 司昊很轻地扬眉:“我今天准时下班。” 我:“……” 坐电梯回到四楼,趁道别的短暂时间,司昊提醒我:“下班给我发信息,我下来。” 我局促道:“好、好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 呆愣片刻,我知道了。 是不是我这个项目哪里有问题,司昊要趁下班时间避人耳目单独跟我交流一下工作? 第15章 “接我” 今天我也能够准时下班,但越临近下班的时间点,我就越发感觉紧张。 我是准点给司昊发消息呢,还是迟两分钟再发呢?我是先跑路呢,还是等大家走完了我再走呢?我和司昊同行的时候要不要避开其他人呢? 救命,我为什么会有“要避开其他人”这个想法啊! ……一定是因为怕别人也去蹭车给司昊添麻烦! 毕竟司昊应该是那种,即使不喜欢私家车上有很多人也会笑着答应同乘的人吧? 第23章 我为自己的躲闪找好了理由。 但这个理由……好像是不太成立的。 到点时,梁一晴、毛康、任娜、白露还有我一起站起来,准备下班。 我这时悄悄给司昊发去微信消息。 [云天]:[司老师,我下班啦,在电梯间等您行吗] 司昊很快回复了我。 [司老师]:[我在你们这层楼] 我心里霎时怦然,还没来得及跟梁一晴他们说我先走了,就听毛康朝我背后喊了一声:“司老师?您也下班啊?” 我蓦地回头,司昊正款步朝我走过来,并且和遮遮掩掩的我完全不同,他大方道:“嗯,今天难得可以准时下班,要不要我捎你们到地铁站?” 我加速跳动了至少半小时的心脏就忽然平复下来。 一股没由来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漫上心头。 这个瞬间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是替司昊着想、怕司昊因为人太多而不悦。 会因此感到不开心的人,是我。 “那敢情好啊,”毛康先是大大咧咧答应了,而后忽然想到,“唷,好像不行,我们有五个人啊。算了司老师,我们还是自个儿打车走。” 我立马道:“要不毛哥你们搭司老师的车吧,我去赶……” 话音未落,司昊拉了我的胳膊肘,第一次打断我说话:“那好吧,你们几个固定拼车伙伴还是打车,我捎云天走。” 我失落的心跳声又骤然叫嚣起来。 电梯下行至一楼,我条件反射往外走,想起今天要和司昊去b1,又猛然往后一退,看上去就像人突然打了个激灵。 电梯门合上,就剩司昊和我,我清晰听见了司昊闷在胸腔里的低沉笑声。 “……您老是笑我。”我悲愤道。 “不好意思。”司昊拳抵唇边,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连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 我:“……” 司昊走在前面,带着我在地下停车场里绕来绕去,但他特意告知我他的车位在多少区多少号。 “记着。”司昊说。 我下意识答应,就好像我以后会有机会自己找过来一样。 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我正襟危坐等待着审判——也不知道这个项目哪里还有我没注意到的问题,让司昊如此大费周章,为了顾及我颜面而找到这样一个完全独处的契机。 但一路司昊都没有提及工作,也没有说一句我的不好。他只是贴心问了我住哪个方向,多送了我好几个地铁站,等到完全不顺路了,才靠边停下对我说明天再见。 后来,一直到二月底,司昊居然每天都和暂无加急项目的我一样……准时下班了! 二月的最后一天,下班时间。 我坐在工位上,刚拿起手机,就听任娜啧声从我背后路过:“又腻腻歪歪跟司老师发消息呢?” 习惯真是可怕的,才不过一周多,大家已经对司昊每天都捎我一起下班这件事司空见惯。 而且我每天都能提前二十分钟到家,实在是由奢入俭难啊。 我把屏幕往胸口一按,不给任娜偷瞄,抬眼睨她:“我说你别太羡慕了。” 任娜“噫”了一声,拽着偷笑的白露走了,我向梁一晴和毛康告别,目送打车小分队离开,然后才重新把屏幕扬起来。 司昊的最新消息是条语音。 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都这样,看见语音、接到电话心里就会咯噔一下,忐忑不想听、不想接。 我现在的心情就基本如此,但只有忐忑,没有不想听,甚至很快点击播放,把“司昊的声音”放置在耳边。 “云天,我刚才到园区门口拿资料,现在往回走,就不上楼接你了,我们停车场汇合可以吗?你还记得我车停哪里的吧。” ……接我。 救命,接我! 司昊每天六点准时在四楼电梯间等我出来的这个行为,确实很像接我一起下班啊! 我此刻真庆幸任娜他们都先离开了,其他同事坐得离我也很远,不至于看见我面红耳赤的样子。 我的手微微发颤,居然也被司昊带跑偏,下意识按了语音键:“好的司老师,我记得的。” “嗯,”司昊在回复的语音里笑了笑,“那我在车里等你,搞不清位置的话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 手机被我扔在桌上,我把脸埋进手心,另一手不断揉捏着听语音的那只耳朵,好半天才觉得不痒。 “……我真找得到!”我倔强回复道。 事实上我也没有那么路痴,停车场标记醒目,我也记得司昊的车停在几区几号。 但大约还有十来米时,司昊还是闪了闪车灯向我示意他的位置。 熟练地坐进副驾驶,我第一句话便是向司昊强调:“司老师,我不是路痴!” “嗯,我现在相信了。”司昊发动车子,“下次就不会担心了。” 听着他的声音,我的耳朵又开始痒起来。 拐弯上坡过闸口时,司昊把滑落的文件袋扔去后座,我好奇问:“司老师又接到新项目啦?” “是啊。”司昊一边注意路况,一边跟我闲聊,“客户想要搭建他们自己的实验平台,但他们在自动化这块不是很有经验,就想找我们帮忙。刚才他们负责人到园区采风,考虑把实验室建在这边,空间大一点,顺道把他们的预案带来给我看下。” 第24章 “我们能帮什么忙呢,顾问吗?”我歪头问他,“我第一次听说公司还接这活儿呢。” “类似。业务不是死的,需要慢慢开拓。”司昊解释说,“我给他们介绍了工程师,具体要看他们想做哪个领域,搭好框架后再规划布局,之后是仪器设备以及试剂采购,这是硬件层面。后期还会涉及技术层面,研发,甚至你们技术部门,都可以针对他们流程上的问题提出设计方案和改进意见。” 光听仪器设备和试剂采购这句话,我就知道司昊这是又签了个利润丰厚的大单子,又听后期会涉及技术支持,我又明白了这里面的利润还是相当长远的。 我暗叹司昊的业务能力,不由去看他的侧脸,也不禁猜测这个人手里到底还有多少人脉、还有什么业务是他揽不到的。 “到时可能还需要你们的配合,不过那是后话了。”司昊似乎察觉我的视线,很快地偏头看了我一眼,打趣我,“下班还对工作的事这么积极?”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确信:“司老师,我先前还以为您等我下班是想私下里告诉我……我工作哪里做得不好……” 司昊一愣,旋即哭笑不得:“我为什么……我在你眼里是工作狂吗?我发现你总是想很多有的没的,从小就这样,还是上班后才变成这样的?” 我赧然道:“一直这样,总怕……做不好。” 半晌,我听见司昊轻轻叹气,对我说:“云天,其实很多社会人士都对职场上的年轻人带有一点偏见,固然眼高手低自恃有才而虚浮不踏实的大有人在,但我觉得你很好——你所代表的一部分年轻一代职场人,虚心、严谨、学习能力强,同时敢于自由地发表意见、敢于从心,这些都很好。” “有责任心才会怕做不好,你要认同自己,今后才能去带领别人。” 我一怔。 我从司昊的话里摸索到一个心理上的平衡点,同时,也仿佛窥见司昊一路磨砺的影子。 第16章 “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我毫无“被说教”的不悦,反而真心有些感慨,只是不知如何抒发,便只剩一句怔然的“谢谢”。 “当然,责任心过剩也不好,这一点我持保留意见。”大约是觉得氛围忽然显得严肃,不符合“下班”这个既定场景,司昊又游刃有余调节起气氛,“还有,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和蔼了?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工作问题是不能在工作场合说的,无论是夸人还是骂人。” 司昊瞥我一眼,目光中含着一点我未曾见过的深长意味:“我在私人场合说的,只有私人问题。” 我呆呆哦了一声:“那您还是挺公私分明的哈……” “……”司昊无语片刻,摇头笑了一声。 我便十分赧然。 我发现我不仅想太多,还干了件疯狂美化领导的蠢事。 司昊他再好,也是奖惩有度的中层,领导想批评人,还能留到过年? 我头一歪,脑门磕在窗户上,有点儿羞愤:“……您不用管我。” 司昊就又得逞似的弯弯眼睛。 等尴尬劲儿过去一点,我恍然发觉:“司老师,我发现跟您亲近之后,能从您这儿摸到很多小道消息啊。” “小道消息?”司昊问,“你是指我们即将开展、可能计划的项目吗?” “嗯嗯。”我想了想,保证说,“这些消息我不会往外说的。” “也不是不能说,又不是什么闲话八卦,”司昊总被我逗笑,我都不知道他是被我逗笑还是原本就爱笑,“员工是来公司赚钱的,公司有业务才有利润,能在员工间传递一些积极的信号是好事,这样大家干活不至于没有盼头。” 司昊瞥过我这一侧的后视镜,我得以捕捉到他这瞬间老练的神情:“才利于公司人员的稳定。” 一个公司,人员流动性太大,一是由岗位自身特性造成的,比如活多钱少加班压力大,二是由公司状况造成的,比如经营不善和连续亏损。 无论哪一种都是恶性循环。 好在我司是上市公司——在本二线城市的分公司,谈不上财大气粗,至少有完善稳定、欣欣向荣的产业链条,供我们底层员工吃口饭还是轻而易举的,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也正因为此,哪怕个别岗位加班需求大,员工也会衡量这一点,而最终选择稳定地留在这里。 我偷偷打量司昊。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是全然“和蔼”,在无数人抱怨工作难做、挣扎去留的纠结时刻,人家早把你看透了,知道你就是嘴上说说要跑路,身体诚实得像牛马一样。 我情不自禁流下工薪阶级被狠狠拿捏的热泪,狗腿子道:“好的领导,我明天就带喇叭去实验室摇旗呐喊使劲宣传。” 司昊轻笑一声:“那看在你和我亲近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 明明“亲近”二字是先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可到了司昊嘴边,就多了一些年上对<a href=" target="_blank">年下的揶揄意味。 但我还是竖起耳朵:“您说?” 司昊就告诉我:“四月底公司周年庆,各部门相继要搞团建,这个月底会一起报下月预算。周年团建的经费是最充足的,你们可以抓紧时间搜罗一下想吃什么、想玩什么。” 我:“……” 团建啊。 第25章 这哪里是小道消息。 这是捏妈个恐怖故事啊! 大概是见我戴上了痛苦面具,司昊问我:“不喜欢团建是吧?” “……嗯。”司昊越来越给我一种他能将我一眼洞穿的感觉,我索性也不再遮掩心中所想,下意识半倾诉半抱怨地说,“团建一般是利用休息时间,休息时间还和同事待在一块儿,那和上班有什么区别?休息时间上班,那和加班有什么区别?被迫参与加班,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恰巧一个红灯,司昊偏头看我,目光里带着微微讶异,仿佛下一刻我就要举起双手,自发走进警局。 “嗯,”片刻后,司昊面色正经,只有眼尾微不可察地弯起,“对,没区别——那现在跟我待在一块儿,要我单独给你结算加班费吗?”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去年年会那天晚上,司昊也是用这样的表情顺着我的话往下聊天。 我一回生二回熟,立马又懂了:“您又哄小孩儿呢。” 司昊顾及我的体面,佯装惊讶:“我没有,你怎么老这样揣度我。” 我便真像个小孩儿一样赌气道:“明明就有。” “嗳,说不清了是吧。”司昊微微扬眉,“我哄小孩儿的时候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十秒过去。 我瞳孔地震:“您都有孩子啦?没有哪一条八卦告诉我您结婚了啊!” 又是相当沉默的十秒过去。 司昊:“……我没有。” 我:“哦。” 司昊:“也没结婚,谁说我结婚,那不是八卦,是传谣。” 我:“哦。” 莫名松了口气呢。 “你不喜欢团建,不喜欢和同事一起玩,”话题恢复正常,司昊问我,“所以你是那种,把同事关系和朋友关系划分得比较清楚的人吗?” “算是吧。”我仔细想了想,拿任娜举了个例子,“比如娜娜,我和她工作上经常合作,性格也合拍,平时也会聊去了哪里玩、遇到什么郁闷事,但很少谈及真正隐私的话题和想法。一旦生活上、心情上有什么不顺,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其他常联系的、关系好的朋友。不过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性格合拍。”司昊不知为何,话音很轻地重复了这四个字,而后,或许是因为刚才短暂谈论到婚恋的话题,他忽然问我,“所以也不会有和同事交往的想法?” “交往?”我一愣,“您是说谈恋爱吗?” 司昊颔首,似乎转念又觉得僭越,就对我抱歉道:“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冒犯了,不好意思,不说这个。” 这确实是个略微僭越的问题,但我却完全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只感觉是话赶话随意谈及于此,不会令人不想回答。 会不会和同事有交往的想法? 那必然绝对肯定不会啊!—— 我心里这么想,但说出来的话却离谱的不一样:“谈恋爱还、还是要具体看人,看感觉的吧……” “和同事做朋友不可以,”司昊玩味地说,“谈恋爱可以?” 他眉峰抬起的弧度,都仿佛是对我双标的控诉。 虽然这话听上去怪怪的,但我认了这笔糊涂账:“嗯?嗯……” 怕我尴尬,司昊只回答一句“行”,就不再继续追问。 他恰到好处的收敛总是让我放下心来。 我又强行将话题绕回团建:“司老师,部门的团建你一般都会参加的吗?” “嗯,”司昊调侃,“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都等着我去买单呢?” 我:“……” 我怎么老忘了他是领导这回事。 虽然离周年庆还有将近两个月,但我忍不住打探问:“那你们部门准备了什么活动?聚餐吗?” “光是聚餐花不完经费,难得有机会,准备出去玩,爬山或者温泉吧。”司昊考虑说,“全凭自愿,不勉强,像你这样不喜欢团建的同事也多,所以我准备申请周五周六,给大家留一天周末,也可以带一个家属,这样会相对好些。原本团建是公司福利,没必要搞得像……聚众坐牢一样。” 又被打趣,我摸了摸鼻子。 “不过,”司昊瞥过我,“不管是租车还是住店,人越多拿到的价格就越实惠,我还打算问问别的部门,看有没有愿意一块儿去的。” 虽迟但到,比团建更加恐怖的公司活动来了——部门联谊! 我对此类活动可以说得上是深恶痛绝!i人的命也是命啊! 我:“要不……你问问我们部长呗?” 司昊笑我:“你又愿意去了?” 我磕绊找补:“听、听起来还行。” 我承认,这回我被猪油蒙了心,是自投罗网的。 司昊靠边停车,摇下副驾驶车窗。 我关好车门弯腰跟他告别,他抬眼,应允我:“好,我会优先征求你们部长意见的。” 第17章 “这辈子找不到心仪的姑娘” 阳春三月,体感依旧微冷,但天晴的频率高了许多,气温也逐渐回暖。 度过严寒冬日,人们蜷缩的意志就像破土新芽,慢慢恢复生机—— 以至于“联谊群”里,关于“周年庆团建两天一晚短途旅行目的地”的投票和讨论,是如此热火朝天,不禁让我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仅剩我一个社恐宅人。 第26章 起码还有一个月呢,这群e人已经关不住了。 在感觉恐怖之余,我又情不自禁想…… 司老师并非随口应付,而是真的说到做到,优先征求了我们部长的意见。 公司每月都有团建,属于员工福利,大多是聚餐,我会根据私人安排和心情推拒一些,但正因为平时推拒得多,像周年庆这种仅次年会的场合,我才不好拒不到场。 我对去年活动的印象不是很好,公司行政姐姐在老板授意下,联系了本市一座有合作的生命科学博物馆,愣是拽着我们参观了半天,除了微信步数以外增益甚少,让我直接梦回不学无术的大学。 晚上聚餐还喝醉了,我起码难受了两天。 所以我当时指天起誓:来年我就是饿死、从这儿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参加周年庆,不然这辈子找不到心仪的姑娘…… 我今年自食其果,含泪拔掉这个flag。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去做心理建设。 我把思绪从周年庆上收回来,继续投入到永无休止的生存循环当中。 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不渴望“挑战”,也并不想当“逆风局局长”,艰苦战胜困难后没有多少成就感,只有满满的疲惫。比起吃一堑长一智来说,更希望麻烦快走开。 都说富贵险中求,而我年纪轻轻居然只想平顺……哎,返璞归真早早觉悟啊。 但好在只要是做我喜欢的事情,哪怕是看完一部电影、读完一本作品、拼完一个模型,我都会感到满足和惬意,能够给自己提供必要的情绪价值。 只可惜人不能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 三月初,我心不甘情不愿,被安排去协助研发的黄锐完成一个新的小项目——年会上也抽到四等奖的那位。 听说黄锐点我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我曾经协助过他一次,不需要再相互熟悉就能直接开始工作。 ……无语! 现在上班,除了初来乍到的新人,谁还会在开始工作前特意相互熟悉?不都是在企业微信上有事说事吗! 很多时候合作项目和打扫卫生差不多——谁先看不下去谁做,譬如报告格式的调整、文献的搜索整理等,我以前就帮黄锐干过不少诸如此类和“技术”不太沾边的杂活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看准了找我协助会很省事儿这一点,才点我进组。 我开完会,回到工位,忍不住感慨:“倒霉。” 任娜拍拍我肩膀:“苦了你了,熬着吧。” 我和黄锐交集不多,但通过短暂的工作接触,我就知道我们的工作方式和态度不太相合,他是那种能偷懒则最大限度偷懒、能交给别人干的活儿统统甩出去的人——如果是分外事那无可厚非、天经地义,可分内事也这样,多少有点儿过分。 并且他不会明面上要求你,而是觉得你本身就该有这个觉悟。 比如,我们做实验时,某些试剂在使用前需要恢复室温或孵育到某个温度,那么这些有特殊使用要求的试剂就得提前从冰箱里拿出来。 我第一次辅助黄锐时,他连说明书都没说给我看过一眼,却在实验马上要开始时,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提前帮他拿东西,还因此耽误了进程。 我那时刚来公司不久,怯于面对职场,是真以为自己做得不好,还很自责没有主动去要说明书来看一看。从那之后,拿试剂、配制试剂、调试预热仪器等等细活儿,我都周到帮他做好,可从没换来过一句谢谢,跟伺候皇帝似的。 后来我回过头仔细想想,我其实什么都没做错,就是黄锐经常马虎忘事,而我又想尽可能地避免操作失误所带来的影响罢了。 底层人员上班就是这样,与某些不合的同事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和高层相互挡财路的“商战”纯属两个世界、两个level,彼此的“恩怨”无非是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谁规定人不能因为一些小事而感到难过和疲惫呢? 更让我心烦的是,由于我要带教,而何运兴暂时还帮不上其他项目的忙,所以梁一晴就干脆安排何运兴继续跟着我一起去协助黄锐。 我本以为何运兴会和我一样有诸多不满,但何运兴居然对跟随研发老师这件事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我们工位临近,有一回我甚至不小心听见他接电话和人寒暄:“嗐,我挺好的,就是干点研发,你呢,最近怎么样……” 实话讲,我也向往成为有知识有经验的研发人员,但我并没有像何运兴那样,对手里的工作羞于启齿。 我把这事儿当个小八卦悄悄跟任娜讲,任娜眼睛一瞪:“靠!他居然看不起技术!” 我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司昊,不假思索:“别说我们这些小喽啰,他连司老师都不放在眼里。” 任娜翻了个白眼,看她表情大概是“守护我司最好的司老师别来挨边”的意思。 上班一年多,我也累积了能力,我能够判断这个项目并不是特别复杂或繁琐,本可以很快结项,但奈何项目主负责人拖拖拉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有时间在何运兴面前侃侃而谈——让我一个人干杂活儿! 算了,与其参与他们那些指点江山的话题,还不如闷头做事。 “哎——”我长长叹了口气。 这天下班路上,已经超过六点半了,我在司昊车上,实在没忍住倒了苦水。 第27章 我都害怕司昊觉得我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还是在领导面前说,这不是告小状是什么?所以说完我就后悔,恨不得把话吃回去……我总在司昊面前犯忌讳,小心翼翼偷偷去看司昊。 司昊打着方向盘,戴腕表的手看起来体面又好看,仿佛他那样的人,永远不会有我这样微末的烦恼。 可司昊却瞥我一眼,没指责也没安慰,反而是揶揄:“云天,你愁眉苦脸皱皱巴巴的。” 我的惴惴不安立即烟消云散,小小不满司昊以我取乐:“都看出来我皱皱巴巴,您还笑……工作不顺心、实习生不省心,最近您还经常忙到下不了班,不能和您同路一起走……” 司昊关注的重点好像偏去了一个我暂时不能理解的地方:“不能跟我同路下班,算什么‘心’?” 我懵了:“什么什么‘心’?” “不顺心、不省心,”司昊解释,更进一步问,“不能跟我同路下班呢?” 我get到他的意思,诚实地闷闷不乐:“不开心呗。” 司昊轻一扬眉。 我说:“不能蹭车呢。” 司昊:“……” 我越发愁容满面、苦大仇深。 我不奢求天天准点,可明明能准时走,却因为别人的拖沓而硬生生耽误,那就纯纯是恐怖故事了!而且我真的很想让这个恐怖故事变成血腥题材——我他妈打爆黄锐和何运兴的狗头! 连我都是如此,司昊必定比我更忙,所以司昊不可能常常和我一起下班。 除了憋闷,我又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失落。 就在这时,司昊忽然打灯拐弯,走了平时不会走的路,问我:“家里有人等吃饭吗?” 我如实回答:“这几天都让我爸妈不等我。” “好。”司昊没有问我怎么还和父母一起住云云,只是提醒我,“那你再跟他们说一下,稍微晚点到家。” 我照做完,才想起来要问:“有什么事儿吗?” 司昊指尖在方向盘上节律地点了点:“被你说的那些事儿给气饿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我:“?” 第18章 “论私交” 我感到意外,连眼睛都微微睁大。 司昊一本正经,说出“气饿了”这种话时面不改色,眼睛仍然注意着路况。 我就觉得……司昊是不是看出来真正气饿了的人是我,又哄我呢? 我摸摸鼻子:“确实饿了。” 司昊一边往就近的商圈开,一边问我:“说完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我点头,也不知道是讲出烦心事让我心情顺畅,还是司昊带我去吃饭让我暗自雀跃,只能笼统回答:“好一点儿了。” 司昊是这时才开解我说:“云天,有些……对别人的评价,我一直以来都不方便随意说,因为我随口的评价,可能会带来一些相对较大的影响。” 作为中层领导,司昊的话确实有如此的影响力——而自知这一点并愿意谨言慎行,这样的管理者实在是少而又少。 他太加分了,我反而更局促。我正要道歉说我不该在司昊面前肆意聊这些,就被司昊打断。 等红灯时,司昊偏头,认真看我:“但我愿意听。” 我一时怔愣。 “比起研发,我和技术的交集会更多,我更愿意参考你——你们的意见。所以不用担心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合不合适,我至少可以站在我的角度上给你一些个人建议,或者……给你提供一点情绪价值也行。” 红灯一过,司昊移开视线时很轻地勾起嘴角:“论私交,我也更想站在你这边。” “……哦,”我心跳如擂鼓,傻傻地,“哦。” 我想,从前我在司昊面前总是习惯性口无遮拦,往后有了司昊这样的应允…… 我想必会更加无法无天。 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坏心情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司昊把车停在商圈地下停车场,我们一起坐电梯上楼觅食。 司昊没有问我“想吃什么”,估计是猜到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问我“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这就好回答一些,我便告知他我的忌口,然后排除了一两家当下不想吃的。 司昊综合我的回答,带我走进一家快餐——吃披萨的——不是西餐店。 “吃点碳水能开心,”司昊说,“也不耗时,吃完早点回去,明天还上班呢。” 我一下就感受到他的体谅和细致。 司昊让我点单,还说:“多点一些也没关系,吃不完打包,你明早带公司去当早饭也行。” 我一想,是啊,反正还得买早饭,就毫无心理负担地点了我想吃的。 上餐很快,我戴好手套,把拼盘披萨的两个不同口味都先给司昊拿了一块放进他的餐盘,然后才开始吃,边吃边说:“司老师,我还以为您会不爱吃快餐。” 司昊反问我:“真有完全不吃快餐的人吗?” 我就闷头笑起来。 结账时,我自信满满嗖一声抢在前面,司昊虽慢我一步,却不慌不忙垂眸看我。 他根本不需要多余动作,直接不容置喙:“云天,我来。” 我仰脸看进他眼睛,怯了一小下。 ……领导“威压”他妈的不要用在这种地方啊! 结完账,司昊又重新变得和蔼,我想吐槽又不敢,只好悄悄撇撇嘴。 第28章 “过意不去?”司昊笑着问。 “要是a给您……”我打探说,“您不会骂我吧?” 毕竟我还打包带走了!不给钱说不过去! “不然,”司昊松了口,“明天给我买杯咖啡吧,正好最近有点累,需要提提神。你可以……上来和亲的时候顺便带给我。” 虽然“和亲”二字让我窘迫,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答应,并且坚定认为还是我占到了便宜! 商场楼下就有地铁,我和司昊慢慢往下走。 我们的身影被映在路过的橱窗玻璃上,司昊身材修长挺拔,衣着相对正式,而我就……还像个没长开的男大,和司昊不像一路的人。 我一时难说这是种什么心情,总之大概属于不大愉快的那一种—— 我忽然征求司昊:“司老师,可不可以请您……帮我挑一套正式点儿的衣服?我以前都没穿过。” 我没有意识到让人帮忙挑选人生中第一套西装是怎样一件略显亲密的事,因此司昊脸上的讶异转瞬即逝,我却不懂为什么,还以为是我僭越。 可司昊很快道:“毕业答辩的时候呢?” 我想了想:“好像穿的短袖?” 司昊就弯了弯眼睛。 正当我以为司昊会同意我的请求时,司昊却婉言拒绝:“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陪你挑的话,店员会不会觉得我是你……叔?下次吧,今天晚了。” 我有点失落,却不好勉强。 怎么就下次呢,下次就不像我叔了?什么逻辑…… 怎么就叔了,哥也行啊。 没有了别的目的地,我们就要各自回家,司昊去停车场,我直接去坐地铁。 分别时,我对司昊说:“明天给您带咖啡。您早上一般吃什么?我顺道买。” 司昊难得噎了噎,没立马答上来,我就懂了:“哦,您不吃早饭是吧。” 我板下脸:“提出严肃批评。” 司昊很配合,用正经的表情说:“好的,接受批评。” 我一下就笑了:“好烦……您这一看就是接受批评但坚决不改的样子。” 司昊还在装:“怎么会。” 我就幼稚地与他拌嘴玩笑,直到我们分开。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意提前十分钟出门,在路上点好到店取的咖啡。 我存了一点私心,把冰的换成热的,又觉得热美式像中药,就再换成拿铁。店里有轻食有糕点,我要了一份培根炒蛋三明治,要求打热。 拿上东西,我进了办公楼的电梯,直接按下六楼。 时间还早,司昊显然没到,但我遇到了陈礼。 这位与我相熟的销售兄弟上来就调侃:“走错楼了?还没睡醒啊。” 我扬扬手里纸袋:“我给司老师带咖啡上来。” 陈礼当即卧槽一声:“要买咖啡也去给你自己的部长买好不好!平时给昊哥带咖啡这种狗腿子事都是我干的!” 我拍拍他肩膀:“你的狗腿子活儿很fine,以后就是mine了。” 我在陈礼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走进司昊的小办公室,把东西放下,想了想,拍了张照,然后微信上发给司昊。 [云天]:[您的外卖到了] [云天]:[工作加油!] 司昊大约是在开车,不方便打字,我就收到他回复的语音,话里仿佛带着笑意,对我说“谢谢”。 把颐指气使的黄锐完美比下去。 我就是要狠狠踩一捧一! 回到楼下工位,我把隔夜披萨打热一下放到我和任娜之间:“吃点儿,专门给你带的。” 任娜:“我怎么这么不信。” 从那之后,只要早上我去食堂买早饭而不是在家里吃,我就都会给司昊顺带捎上一份。因为不知道他爱吃什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变着法儿给他买,什么都试一试。 “言出必行我云老师!你是真狗腿啊!”陈礼都震惊了,“要不以后你坐我车下班,然后早上给我带饭?” “做你梦吧,早饭换宝马是我赚。”我笑道,“滚蛋。” 第19章 “那怎么好意思” 四月初,这个协助研发的小项目终于结项,我实打实松了一口气。 生活生活,生下来就是干活。 我宛如一位耐力不行却被硬抬上马拉松的跑者,司昊……像沿途补给的、清凉泼在我身上的水,让我踉踉跄跄也至少得以坚持到终点。 我高高兴兴把黄锐请出实验室,并祈祷我们从此恩断义绝——我对他的恩义。 何运兴却不然,他一直送黄锐到电梯口,我都不知道黄锐一个没有管理实权的研究员到底有什么可巴结的。 我摇摇头,任娜凑过来,与我交换她听闻的小八卦:“小云天儿,我那天在食堂听见何运兴跟黄锐打听转岗的事儿了。” 我一听就烦:“转哪儿去?研发?他的自信是随着年龄而同步增长的吗?” 任娜乐了:“最近研发不是在招助理嘛。” 我摆摆手,示意不想再继续聊这人。 “想开点儿,”任娜哼哼着小曲儿,“马上发工资了。” 一说发工资,我心里敞亮不少。 我司每月十号发上月工资,比其他那些一压压半个多月的稍微好一点,对于我们做项目的技术来说,每个项目都会有一定比例的项目奖金,结项的奖金就会随当月工资一起发放。 第29章 想到奖金,我就咬牙切齿——整个三月都跟着黄锐,东西没学到什么,时间倒是浪费不少,有那工夫都够我在本部多做一个项目了。 可想而知,我本月的项目奖金得在部门里垫底,希望不要影响到我的季度考核。 算了,有钱总比没有好。 我正在心里骂人呢,何运兴去而复返。 我本以为他会对我视而不见,没想到他一回来就揽住我肩膀,说:“黄老师让我跟你说一声,项目愉快做完了,下礼拜找时间一块儿吃个饭。” 我:“……” 这瘟神送不走了是吧。 我真的很想把何运兴的手拂开,强忍不悦:“我就不去了吧。” “别不去啊,”何运兴坐下来,说,“就吃个便饭,也不喝酒啥的,怎么好说不去。” 我们确实是有结项后项目组员一起吃饭的习惯,这回组里又只有三个人,人一少,谁不去就很明显,只拒绝他们反倒显得我小气。 “行吧,定了时间提前说一声。”我妥协说。 答应后,我忽然陷入了一种轻微但足以影响心情的自我厌恶。 明明很不想参与、明明那二位都是撕破脸也不觉得可惜的人,可我还是无法当机立断潇洒拒绝,总是下意识给人留一线。 我情不自禁想到司昊,他那样圆融、左右逢源,可明明是个内敛而稳重的人,与“活泼开朗”一类的外向词汇都不搭调,一副肩膀却像镇纸,沉沉压住寻常人身上书写不下的疲惫。 我对他滤镜太厚了。 明天早饭多给他带一个煎蛋。 周末转瞬即逝,周一,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形似丧尸走进办公楼。 暂无新项目,我就昏头昏脑整理了一上午的归档资料,好不容易才熬到午饭时间。 可我却在食堂碰见黄锐,他提醒我说今晚下班小聚个餐——一句话精准抽走了我这具行尸走肉的最后一点活气儿。 “我听你叹了一下午的气。”临近下班,任娜调侃完,提醒我看看到账信息,“别愁眉苦脸的,发工资了。” 我这才勉强活过来。 五点半左右,我收到了司昊发来的微信消息。 [司老师]:[今天能下班,等我] 我条件反射感到开心,又骤然记起今晚要聚餐的事,便更加烦闷和不爽,连消息都回得万分沮丧。 [云天]:[司老师tt] [云天]:[今天黄老师叫聚餐,不好推tt] [云天]:[tt] 司昊问我们准备去哪里吃,我如实告知,就是去上次那个商圈随便找一家,因为离园区最近,公司大多时候去外面聚餐都会选在那周围。 左右都要下班了,我就抱着手机和司昊随意聊了两句,直到短暂的谈天结束,司昊才发来一个摸摸狗头的表情包以示安抚。 而神奇的是,我憋闷的心情居然真的因为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表情包而平稳下来。 下班后我告别任娜,和何运兴一起去电梯间与黄锐汇合。 下楼时,黄锐说:“打个车吧。” 我们都表示同意,但无人动作。 ……我真的会叹气。 我也不想斤斤计较,直接摸出手机打了车,也并未要求他们aa,当然,他们也没有主动提及。 等车时,我不自觉朝地库出口张望,却迟迟没看见熟悉的车驶出来。 到了商圈,我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想赶快吃完了事,黄锐和何运兴决定去吃火锅——偏偏是最耗时的,我也不好扫兴。 我其实很爱吃火锅,可看着这俩人下饭,实在是难有食欲。 但得吃饱,我也不停筷子,至于聊天,就随口应付几句。 席间,黄锐不知有意无意,说:“云天,你们部门做项目是有项目奖金的吧。” 何运兴看了我一眼,先于我说:“我没转正,奖金还给我大打折扣,真无语。” 我才无语。 你干什么了就想拿钱。 既然不需要我回答,我也没开口,黄锐就继续说:“有都不错了,我们研发都没这个玩意儿。” 据我所知,研发的薪资构成与我们不同,我们技术是基础底薪加考评绩效再加项目奖金,而研发只有基础底薪和考评绩效,但是,我们的基础底薪非常低,研发的底薪要远远高于我们——底薪高在很多方面都更占优势。 并且他们做的项目,是按比例纳入年终奖的,合计绝不可能比我们少拿一分,只是发放形式不同罢了。 当然,大家都希望能拿的钱都拿到,也总觉得自己该拿的拿少了,我能理解黄锐的抱怨。 没想到黄锐下一句话就是:“对了,云天,你们今天奖金已经发了吧,是不是该拿奖金请我们吃个饭啊!” 何运兴笑嘻嘻附和:“就是啊云天哥。” 我脑子里轰一声,真想把锅掀在他们头上! 我曾听朋友抱怨过他们公司有用奖金请吃饭的不成文约定,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遇上这种烂事! 正当我垮下脸色要撂筷子骂人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搭了我的肩膀。 我一回头,居然看见了司昊——还带着陈礼和其余几个我只认得脸却不算太熟悉的销售兄弟。 “云老师,这么巧!”陈礼打破方才的气氛,嚷嚷道,“今天昊哥带我们聚餐,没想到绕着这层楼转了一圈还遇上你们了!” 第30章 陈礼做出了解释,司昊便没再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低头问我:“介意加几个座位吗?” 我愣愣地眨了眨怔然的眼睛。 何运兴面露不爽,但黄锐很积极:“哪儿能介意,火锅就是要人多一起吃才香!服务员!这儿加座!” 黄锐招呼司昊坐下,司昊却像没看见一样,十分自然就近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都乐了。 四方的桌子,两两一边坐八个人。 浩浩荡荡加了起码五百多的菜。 有销售兄弟在,气氛绝对冷不下来,话也绝对不会砸地上,人一多,何运兴和黄锐的存在感也骤降。 而司昊,他没有在吃饭时过于表现出与我的熟络,大多时候是在和他的部员们聊项目、聊生活,甚至也和颜悦色与黄锐有来有回推杯换盏,我就这样在他身边,找到一隅舒舒服服的荫蔽之处,总算能好好吃饭——火锅果然还是很好吃啊。 直到吃完结账,黄锐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想再提一提让我拿奖金请客的事,结果司昊率先站了起来。 我正要拽他衣摆,黄锐就先我开口:“哪儿能让司老师请客,本来也是我们私下聚餐,这顿算我的。” 司昊坚持:“我们人多,还是我来。” “那哪儿行?”黄锐立刻作势起身,“别跟我抢!” “那怎么好意思。”司昊体面一笑,然后……稳稳坐下了,“看来是盛情难却,好吧,我就不跟你抢了。” 销售兄弟们笑嘻嘻,很捧场:“谢谢黄老师!” 黄锐:“?” 作者有话说: 黄锐:你可真好意思啊 第20章 “贫穷宝宝” 黄锐结账的背影上,仿佛写着“我要报账”四个大字。 我乐开花,解气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我不好和司昊分享我这份先抑后扬的难得心情,于是便小声问他:“司老师,您……是开车来的吗?” “嗯,开了。要我送你回去吗?”司昊笑笑,声音并未染上丁点儿醉意,“可是我喝酒了。” 我莫名心中怦然。 上次我与司昊吃完饭后就是在这个商圈分别,司昊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可以直接坐地铁离开。 那他一定……是在逗我。 虽然我不知道司昊带兄弟们聚餐是不是巧合,但他确实替我解了围,甚至非常恰好地让黄锐掏了腰包。 我也不确定司昊算不算是在替我出气、又为什么替我出气,可我心绪轻松飞扬,就很乐意把欠下的新鲜人情立马还上。 “司老师,我有驾照的。”我小声对司昊说,“您不用叫代驾了。” 司昊就意外地眨了眨眼。 陈礼也开了车,他叫了代驾,司昊特意周全地嘱咐他捎带黄锐和何运兴一程。 我也乐得这俩人被支开。 散场后大家各自离开,留下我和司昊独处,司昊才一边带着我去找车位,一边告知我他住的小区,然后对我说:“远的话,我还是叫代驾。” 我当即道:“不远!” 司昊调侃:“你知道那是哪儿吗就说不远?” 我一时为我的殷切感到窘迫,立马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地图去看司昊家和我家的距离——没想到是真离得不算太远,七八公里而已,最多也就十五分钟的事。 我得意冲司昊展示手机屏幕:“您看,是真不远!” 司昊按了车钥匙,然后把钥匙和驾驶座一并都让给我:“那就上车吧。” 我在驾驶座上正襟危坐,导航到司昊的小区。 “您……那个什么,坐好,安全带系紧点儿,”我哆哆嗦嗦说,“虽然自告奋勇了吧,但我确实没开过几回……” 司昊宽慰说:“慢慢开,不急。” 我幽幽扫过司昊默不作声抬起来抓住扶手的那只手:“……也不至于吧。” 司昊拳抵唇边,浅咳一声,明显憋笑。 龟龟我就上路咯。 司昊今晚喝的都是啤酒,人完全清醒。 我一边谨小慎微留心路况,慢慢吞吞开车,一边又忍不住,把今晚司昊他们没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给司昊听。 听到黄锐让我用奖金请客时,我余光瞥见司昊似乎是皱了一下眉。 我赶紧说:“不过最后您让他结账,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我可没让他结账,是他自己要结的。”司昊一本正经,“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之前还有这出,只是单纯想替你出出气。” 司昊这么坦然就把替我出气这件事说出了口! 我心里却开始打鼓:“那您今天会过来吃饭是……” “哦,那倒不是刻意的。下班的时候,陈礼正好问我是不是要捎你一起,我提了一句你们聚餐,他说我们也很久不聚,”司昊解释说,“我就请他们吃个饭吧,地方是他们挑的。不过园区附近也没什么地方,最后还是只能跑这儿来。” 我悬着的心就落下。 我调节着呼吸,也认真向司昊道谢:“司老师,今天谢谢您替我解围。” “毕竟你给我发了那么多哭脸过来,我就想……要是真哭了怎么办。”司昊偏头看我,很轻地扬眉,“——不客气。我不是说过吗,论私交,我可以在你这边。” 司昊他留意到了我发的小表情,也记得我爱哭。我支支吾吾,大概也面红耳赤了。 第31章 好好谢不了一点儿…… 我半是转移话题地问:“对了,您上次说您和我们技术的工作交集会更多一些,是因为我们都会面向客户——那黄老……黄锐,他为什么老跟您套近乎呢?” 我们技术,如果能参与司昊的项目,那项目级别首先就会高一些,相对按比例拿到手的薪酬也会稍多。 可研发应该不涉及这一层关系吧? 司昊很耐心,一点点教我:“他工作这么多年,在圈子里肯定也有自己的关系和人脉。我们公司大多产品都不公开报价,需要线下议价,特别是昂贵的仪器设备。如果有人通过他来找我们拿产品,他虽然是研究员,但也不是不可以用‘经常合作’或‘发展客户’的理由来争取相对更低的价格,研发老师还是能申请到一定额度折扣的。” 司昊意味深长:“至于怎么给对方报价,需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去,”我惊道,“回扣啊!” 司昊似乎觉得我的反应真实而滑稽,就托腮揶揄我:“供应链或者管理者要是这么干,就算。研发人员,公司入账也不从他那儿过,顶多就是私下……让人请吃饭吧。当然,这绝不是个例,老板也心知肚明。‘规定之下有规定’,是各行各业的常态。” 即使算不上回扣,我也有点儿震惊。 一个人想动歪脑筋,哪怕他只是一个其貌不扬脑袋秃秃的研发人员,他也能找到门路。 而司昊果然不是聊八卦随口置评的态度,只是平淡说出一种现象。他所谓“私下请吃饭”说得隐晦,我也能理解背后收好处的含义。 看我一脸愤懑,司昊又说:“没事,我们不图小便宜。” 我仰天长叹:“我图啊——我是贫穷宝宝体质——占便宜等不了明天——” 司昊:“看路。” 我:“哦。” 司昊轻笑:“贫穷宝宝……” 猝不及防听见“宝宝”两个字从司昊喉咙里冒出来,我耳根奇怪地麻了一下,就再无暇顾及那点儿小便宜的事情了。 车过半程,司昊瞥了眼导航上的目的地。 司昊问我:“直接开到我家的话,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我想了想:“刚才顺便看了眼,好像没有直达的地铁,换乘就绕了,我直接打车回去吧,反正也没多远,还省点时间。” 司昊点点头,随口不经意道:“是,等你到家都十点多了吧,确实有点儿晚。主要今天是周一,要是周五的话就无所谓了,反正第二天是周末,你在我家留宿都行。明天还要上班,换地方睡总归还是休息不好。” 遇上一个红灯,我猛地一刹,把司昊都吓一跳。 我死死抓着方向盘,憋出一句:“留……在您那儿留宿吗?我也没有带换洗衣服……” 司昊又被我逗笑,为了给我留面子,忍笑也忍得很辛苦:“行,那下次记得带。” 我:“……” 跳车算了。 “前面红绿灯右转。”尴尬一阵,司昊开口提醒我。 我下意识按照他的指示打灯转弯,都开过去了才注意到偏离了导航—— 司昊取下我导航的手机,在刚才的搜索记录里找到我家,修改了目的地。 我这才反应过来:“啊不用……我还是直接送您回去……” “车就停你家附近吧。”司昊说,“你早点回,我打车。” 我迟疑道:“不不,那您车怎么办?” “你小区周围是不是有挺多老街坊,”司昊胳膊肘撑在车窗边,歪头琢磨,“有没有特别好吃的早点摊?” 我木讷一瞬,很快道:“嗳,还真有。我们楼下那条街,每天早上都有一对老两口出来支早点摊,就摆几张桌椅,豆浆油条、面点稀饭,什么都有,还包海鲜小馄饨呢,又便宜又好吃,去晚了都抢不着座儿。” “那我……”司昊就征求说,“明天早上来取车,你顺便带我吃个早饭?” 这要换了别人,我高低要问一句这他妈是费的什么劲儿。 但这话是司昊提出来的,我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好啊。” 不仅答应,我还要卖力安利:“我保证这一顿早饭能对得起您早起那半小时!” “好,”司昊嘴角一扬,“那我得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吧。” 第21章 “我得天天接你上班了” 第二天,星期二。 我早早起床,却没有心生不满,精神百倍洗漱完毕,乐颠颠下了楼。 在小区门口等到打车过来的司昊,我带他去了那个声名在外的早点摊。 海鲜小馄饨,浓醇的豆浆,酥脆的油条。 我去付钱,司昊这次没有拦着我。 吃饱喝足,司昊去开车,我坐在副驾驶揉着肚子,重新开始犯困。 我们一起上班,他轻声说:“想睡就睡会儿。” 我的眼皮便应声黏在一块儿,再睁眼时,我们已经到了园区的地下停车场。 “走吧,要上班了。”司昊笑着说。 我揉揉惺忪睡眼。 新的求生循环就这样开始了。 周年庆就在这个礼拜。 从昨天起,公司氛围就已经肉眼可见地活泼起来,办公楼上上下下都用红气球金丝带装饰了一番,员工人手发一个印有公司logo的帆布包,还有个刚好能挂在包上的公司吉祥物小挂件儿。 第32章 不知是不是我心情不错的缘故,连带着看这些小玩意儿我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周年庆当天,员工要集体观看一个公司发家史的简短纪录片。 据说去年分公司这边营销额大幅上涨,今年周年庆下发充足的经费到各部门,由部门领导自行组织活动,而司昊作为业务部的功臣之一,在预算允许下提议了两天一晚的短途旅行。 应邀“联谊”的部门原本只有营销部的好兄弟市场部,但秉持人多热闹的原则,带上了研发和我们技术。 时间定在下周五和周六,不管怎么说能少上一天班总是好的,大家挺开心,毕竟不参加活动也得来公司在岗摸鱼,所以参与度很高,有的同事甚至要拖家带口,气氛总体其乐融融。 其他部门也纷纷效仿这种形式,只是时间地点会与我们错开。 所谓“金三银四”,在大环境经济稳定的情况下,三四月是全年找工作的黄金季。 而对于企业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年初许多事都需要规划,周围的同事,包括我,也都慢慢开始忙碌起来。 团建前一周的周四,司昊告知我,他最近的工作量饱和,准时下班的日子会继续锐减,基本没机会和我一起下班,但他仍承诺只要时间合适就带我一程。 当天下班,我不再看见他的身影,心里莫名空落,就暗自唾弃自己贪心不足——顺道载我下班原本就是司昊施惠于我,也不是他的义务和责任。 我意识到……以后和司昊见面的机会想必越来越少了吧。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基于“见面少”的原因,我居然坚定了要参与团建旅行的想法。 下班后我没回家吃饭,而是先去了趟商圈。随便对付一顿晚饭,我便在商场里漫无目的转悠。 不能总是白坐司昊的车,可是他又不要我给他油钱,我只好另辟蹊径,看能不能给他买件实用的礼物。 上次我注意到司昊车载香水的味道淡了些,或许快用完了,我便动了给他买瓶新香水的想法。 但毕竟“气味”很私人化,我犯了难,不知道是买瓶一模一样的给他好,还是按照我的想法来买比较好。 我特意去搜司昊车里用的那款,是蒂普提克的汽车香水,圣日尔曼大道34号,木质香调,不算便宜,一千块一套。 我对中产阶级的生活品质又有了更细致的认知——这种小玩意儿,大多只是随手一买,不考虑价格。 而我却要考虑给司昊买这种价格的礼物合不合适,因为对于我来说是小贵的,我虽没有舍不得,但怕他会觉得我有些逞强从而不好收下。 几经犹豫,我放弃再买一模一样的给他,准备把预算打个对折,五百块,然后隔段时间就给他买些差不多价值的东西,这样我没有什么负担,重要的是司昊也不会有。 这算是给领导买礼物还是平常礼尚往来呢?我希望是后者。 后来,我像只花花蝴蝶迷失在香氛世界,被迷晕之前总算结束了购物。 预算小超五十块,但胜在我!喜!欢! 我:“……” 我提着一时冲动、按一己之好购买的车载香薰礼盒,徘徊在店铺门口,思考退货的可能性。 我欲哭无泪,钱也花了,腿也逛断了,司昊他会喜欢吗? 唉,不管了,司昊那样体面,肯定不会当我面说他不喜欢,只要他不说,尴尬的就不是我! 回家,我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 洗澡,我一直在脑内预演送礼流程; 裹紧被子,我绞尽脑汁,终于给司昊发去微信消息。 [云天]:[司老师,这么晚打扰您] [云天]:[方便的话,您明早能在终点站地铁口等我一下吗] 把礼物提到公司再给他实在太奇怪,还是得独处时给他才不会被人议论。 但我脑瓜子依旧开始冒烟。 做这种级别的社交于我而言还是太挑战、太冒进,好在司昊实在是个温柔的人。 [司老师]:[方便] [司老师]:[我需要早到吗] [司老师]:[还是直接到你家这边等你?] 我连忙回复。 [云天]:[不用!按您平时的时间!地铁口就行!] 司昊甚至还有心情调侃。 [司老师]:[好的。明天什么日子,贵部门的迟到赦免日吗] 我手机一丢,蒙着脑袋傻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抱着迟到的决心,睡了几分钟回笼觉,难得心情不错地踏上了通勤路。 坐上地铁口的扶梯,我的心情也随着扶梯上移而莫名激动一些,不自觉攥紧了礼品袋的提绳。 我比平时晚到一点,但应该还是比司昊的时间早,可出乎意料的是,我走出地铁站时,司昊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我一惊,还以为看错时间,慌忙跑过去,司昊伸长手臂,绅士地替我打开副驾驶的门。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抱歉道。 “没有晚,”司昊发动车子,向我解释,“是我稍微提前了几分钟出发,路况好,不堵。我猜你会早到,不想让你等很久——看来我猜得很准。” 或许是早晨的缘故,我注意到了上次因为过于开心而忽略的、司昊声音里浅淡的慵懒。 我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微妙的心悸。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像滴水之于江河,像翎羽之于群鸟,不彰不显却固然存在。 第33章 太奇怪了,我与司昊明明已经相熟,我却时而会像这样不规律地紧张起来。 这导致我一路都心神不定,司昊和我聊天时我也大多支支吾吾,几乎想不起回答了些什么。 公司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 司昊刹好车,无奈问我:“每天早上都迷迷糊糊的是吧?” “啊,不是!”我这才回神,把紧紧抱了一路甚至有些弄皱的礼品袋递给司昊,“我、我是给您这个!” “野兽派?”司昊面露讶异,“你让我今早等你是为了给我这个?” 我恍觉昨天确实没跟司昊说过让他等我的理由。 “为什么?”司昊似乎有一瞬屏息,但很快自然,“现在可以拆吗?” 我英勇就义似的点头,并慌慌张张向他解释我不好白白蹭车。 “……原来是这样。”司昊一边安抚我不必在意坐车的事,一边拆开包装,修长手指把玩这个长着狭长飞翅的金色小球,“哈利波特联名……金色飞贼?开启一场魁地奇之旅?” 我眼睛一亮,惊喜:“您知道?” “不止知道,还很喜欢,谢谢。”司昊坦率收下它,不仅没拒绝,甚至还将他蒂普提克的车挂取下来放进杂物匣,直接把“霍格沃茨的魔法馈赠”扣在出风口。做完这些,他回过头,目光捕捉我躲闪的视线,“作为回礼……我得天天接你上班了。” 我:“?” 干嘛要回礼我的回礼! 禁止套娃啊! 第22章 “您身上没有” 六点二十,我打着呵欠跨进地铁车门。 是的,并非六点二十起床,而是六点二十上地铁,赶的是最早一趟车! 好好一个周五,能如此夺人睡眠的,也就只有这杀千刀的周年庆团建旅行了。 目的地最终定在小盒山——本市周边人气不错的短途旅行胜地之一。海拔不高,空气清新,以当地美食和山间天然野热泉最为出名。 天不天然的,我其实持怀疑态度,毕竟这年头随便去哪里都能碰上特色的“天然温泉”。 但只要是热水,泡一会儿人就会舒服,所以我还是比较期待的。 车程两个半小时,出发时间就定的早,七点。好在综合考虑大家的住址后,将出发地定在了市里,我过去差不多三十分钟。 就住一晚,我没带多少东西,用不着行李箱,只是换了大学时用的背包,揣了证件、耳机、充电器、换洗的内裤袜子、泳裤,和一支男士洗面奶。 算是轻装上阵。 提前十分钟,我从地铁口出来,本以为要找一下车子在哪,结果发现我们包了三辆豪华大巴,一层放行李二层坐人的那种,非常醒目,就沿街暂停在地铁口旁。 我快步走过去,想看看熟悉的同事来了没,正巧就见司昊站在前车边,黑色冲锋衣外套,灰色运动裤,铁色户外靴,简单背一个包,也是轻装上阵,正在和抽烟的毛康聊天。 “小云天儿,这儿!”毛康朝我招招手。 司昊便也向我看过来:“早。” “毛哥早,”我忍不住抬眼去看司昊的头发,“司老师,我第一次见您不抓头发的样子啊。” 司昊额前的碎发自然落在眉眼之上,干净清爽,与平日妥帖规整的模样不同,带着一种私人的随意感,商务精英的气质好像也不着痕迹收敛了起来。 司昊闻言,抬手拨了拨发梢,对我无奈笑道:“起太早了,没时间打理。” “也好看。”我情不自禁夸奖,又瞟向毛康那技术人员标志性的稀疏头顶,“看起来比毛哥都小十岁。” 毛康当场愤怒:“比我小十岁那还没你大!” 司昊低头,轻轻扬眉看我:“占我便宜?” 我赶紧摇摇头,脸上却笑嘻嘻的,早起的疲倦短暂消失了。 我一溜烟儿跑去了车上,但我忍不住偏头透过车窗往下看,看见毛康在垃圾桶上掐灭烟头,率先走向车门,司昊跟在他后面,好像也要上我这一辆。 任娜和白霜已经到了,任娜扬起手臂:“云天儿!毛哥!这俩座给你们占的……噫?司老师!你不坐后面那辆车啊?” “陈礼他们也在这趟车上。”司昊笑着走过来,“不欢迎我?” 任娜脑袋都要摇掉了。 啧,瞧她那点儿出息。 原本毛康要坐我身边,司昊却征求道:“我有点事想跟云天聊一下,你方便坐一晴旁边吗?” 毛康无所谓:“行啊。” 毛康就在前排挨着梁一晴落座,司昊向他道过谢,然后朝我走来,但他没着急坐下,而是向我伸手:“包,要放上面去吗?” “嗷!”我想也不想,就交出了我的全部家当。 啧,瞧我这点儿出息。 毕竟这是最近天天早上顺道载我上班的人,我对他能不亲近吗! 司昊把我们的包都放好,在我身边坐好,微微蹭碰到我的胳膊。 任娜转过来,鼻子嗅了嗅,像只机敏的猫,贼兮兮问:“司老师,您换香水啦?” 我揣在衣兜里的手蓦然一蜷,心中莫名冉起一种被人撞破小秘密的紧张感。 司昊却没有特意解释他不喷香水,只是染上了些许车载香氛的气味,而反问任娜:“闻得出来?” 任娜骄傲道:“当然!但我闻不出是哪款,不太像我知道的男香。” 第34章 司昊沉吟片刻,又问:“那是先前的好一些,还是现在的好一些?” “这个嘛,”任娜考虑说,“先前的更衬您气质一点!” 我幽幽抬眼瞥向任娜,就听司昊在我耳边笑着说:“是吗?但现在的我更喜欢。” 我的内心: 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 红旗招展。 人山人海。 嘿嘿! 人到齐,车子启动,我们准点出发。 任娜转回去坐好,我得以有空问司昊:“司老师,您要跟我说什么事?” 司昊却道:“没有事要说。” 我眨眨眼,有点疑惑,没事的话干嘛……特意换到我旁边来坐呢? “毛康刚才抽了烟,”司昊仿佛看穿我的想法,他抬起手臂掠过我眼前,轻敲我旁边的玻璃窗,“又不能开窗,你要是不喜欢烟味,会晕车的吧。” 他落下话音,我才从他身上的淡香里嗅到一丝沾染的、更浅的缥缈烟草味。 兴许是我老动鼻子的缘故,司昊拉起外套前襟,也闻了闻,还偏头问我:“我身上也有吗?” “没有,”就在这个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是被司昊身上的气味蛊惑,有一两秒短暂的失神,行动快于了思考,我几乎可以说是凑到司昊的衣领边深深吸了一口,又泄露出细小的喟叹,“……您身上没有。” 司昊却没有条件反射避开动作冒犯的我。 他只是垂眸看我,姿态十分放松地靠着椅背,毫不介意我的冒然靠近,轻笑道:“那就好。” 我便又很近地看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好看弧度。 自此,我犯起了恍惚,一会儿想司昊身上有留香是不是因为今早也开了车来、想他是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了吗,一会儿又想……我为什么总想关于他的事、为什么和他相处就会变得这样冒失。 而司昊全然无觉我的心思,他或许真的因早起而困倦,已经在我cpu过载快要烧坏的时间里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我能感受到他离我咫尺的呼吸缓而沉稳、慢而悠长,好像是在酝酿睡意。 大巴的座椅相对宽敞舒适,可司昊身量太高,长腿屈折着抵靠在前排椅背,甚至看着有点儿委屈。 我微微抬眼,从前座间隙中瞥见任娜后脑勺毛躁的头发——她也靠在白霜肩头打起瞌睡了。 我像找到了某种蹩脚的理由,说服自己这只是一种从众,我很轻地问阖目的司昊:“司老师,您要不要……也靠着我?” 我很难说清我此时的心态,一边希望司昊只是闭目养神,一边又希望他真的坠入了梦乡—— 司昊他却不给我天人交战的时间,睁开了略显惺忪的眼,挤出一个迷茫的鼻音:“嗯?” 我不由窘迫,下意识找补:“就是……看您姿势不太舒服,我今天不困,这会儿……不睡。” 我闭嘴了。 我说的这些,和让他靠着我,二者之间压根不构成因果关系。 男人给男人靠肩膀也太奇怪了,我很少如此突兀,好在司昊不觉得我反常。 他一心只觉得我矮,矮得靠不住。 “谢谢,那你可以稍微坐起来一点吗?累的话就算了。”司昊十分真诚地说。 我:“……” 行。 我坐得像根大葱,直得不行,勉强能用肩窝接住司昊的脑袋。 司昊就这样睡了我——的肩膀整整一路。 整整一路啊,我连眼皮子都是僵硬的,果然“不困”。 而我不舒服,司昊也别想舒服,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我叫醒他,他抬起头的瞬间就“嘶”了一声,直到下车,他都一直单手捂着脖子又捏又揉的,站起来取行李架上的背包时都只用了一只手。 我硬着头皮问:“……您还好吗?” 司昊像睡懵了一样眨眨眼,语气迷蒙又无辜:“扭了,好痛。” 又尴尬又好笑怎么回事啊。 这强烈反差的可爱感又怎么回事啊!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预收《甜梦枕》文案重新改了一版,大纲完善开始存稿啦。请大嘎花半分钟移步隔壁瞅瞅,感兴趣的话请给作者点个收藏(? ??~???狗狗眼期待),谢谢大嘎! 第23章 “很机灵” 大巴车直接将我们送到山脚景区入口下面的民宿,倒是十分方便。 我们预订的这处民宿是独院,这两天几乎被我们包下。 地方算不上宽阔,但傍山而建,胜在幽静。三层小楼、三面环抱,像木寨,但又更加结实精致,周围一圈高大树木,但春日里不见葱郁的最好景,这个时节气温还很低。据说后院凿了几块以石为底的露天热泉,面积还不小,足够许多人一起“下饺子”。 我顺着山道放眼望去,有不少类同的院落,看得出被旅游业雕琢的痕迹,但好在院落之间互不打挤。 进院后,我没看见前台,“接待厅”也没有。迎接我们办理入住的只有一个人,正拖沓着脚步从一楼拐角处的大房间里走出来。 那人留着到肩长发,发尾润湿,脖颈上围着松软毛巾,里衣和裤子像是棉麻一套,宽松且薄,草草披了一件轻便的棉衣外套,脚上还踩着双人字拖,脚趾都冻红了,他却像不知冷似的—— 我是先下车进院的,走近后才认清,那是个高挑清瘦、眉目明艳的男人。 第35章 “美人啊!”果然,任娜如我所料发出了痴汉般的感叹。 那人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偏过头,眼神飘来,抱着手臂朝我们莞尔一笑。 或许是司昊身量出挑、惹人瞩目的缘故,那人径直朝我们——朝司昊走来。 他向司昊确认预订信息,而后两根手指懒洋洋挑起很大一串钥匙:“我姓岑,是这里的老板。我的员工不多,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谅解。地方简陋,没有房卡,这是房间钥匙,红绳单间,白绳标间,劳烦你们自己分配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感慨岑老板招待客人之随性,就见他目光流转,似是对司昊打量一番,而后微微倾身,朝司昊低笑道:“我就住一楼,有事的话……不管什么事,随时叫我。” 我闻言一愣,觉得岑老板最后这话语气有点奇怪,具体哪里怪我又说不出来。 但司昊反应如常,接过沉甸甸的钥匙,客气道谢。 大家陆续拿好行李进了院子,一时间拥挤非常。我见岑老板很快地皱了一下眉,像是不喜吵闹。趁司昊将钥匙分发给各部门领队时,他慢慢悠悠介绍:“你们订了明天的早饭,供应时间是六到八点,如果需要加午晚餐,请提前三小时告知。对了,后院温泉全天开放,不单独收费,但晚上灯暗,请注意安全。” 撂下这些话,他便又扬起清冷笑容看了我们一圈,成功用美色将我们收买后,就潇洒离开了,一副“请自便”的样子,毫不热络。 我第一次见人这样做生意,正好奇去看岑老板的背影,一串拴着白绳的钥匙忽然递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 “你们的,拿好。”司昊说。 “谢谢。”我忙接过,又偷瞄一眼司昊手里的、他的钥匙,果然是红绳,“您是单间吗?” “嗯,”司昊这种时候极有作为领导的自知之明,“不管谁跟我同住,都不能完全放松吧。” 也是,除了刻意想和领导联络感情的人之外,换谁和上级住一起都会抗拒。 换作是我也…… 我莫名在此时想起司昊让我留宿他家的话。 这次出行,我们提前统计好单标间数目,员工基本是标间,可以自由上报与谁同住,任娜和白霜一起,我和毛康一起,住两隔壁,在二楼。 营销部部长蒋有为年过半百又心脏不好,不大适合冷天爬山,就缺席了这次团建,司昊作为他们部门到场的最高领导,和其他几个部长都住三楼单间。 “云老师!”忽然,陈礼他们从后面冲过来,挂住我脖子,调侃说,“不会吧,你不会要和父皇睡一屋吧?” 我一脸茫然,转头看向毛康:“毛哥,你什么时候登的基?” 毛康两手一摊:“也没通知我呢!” 陈礼大笑:“我说我们昊哥!” “司老师?”我来了兴趣,“为什么管司老师叫父皇?” 陈礼就冲我挤眉弄眼:“上回你不是代表技术部上来和亲嘛,我部适龄待嫁的公主都去请昊哥指姻缘啦——那他可不就是父皇么。” 我也乐了,顺着话玩笑,抬头问司昊:“司老师,那你给我指的姻缘呢?” “没有,朕都还没充盈后宫。”司昊很轻地挑眉,提醒我说,“上去放东西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上楼,片刻休整,下来集合时是十点一刻。 中午订了地方特色流水席,在景区内,我们一路顺着栈道徒步过去,买好票往里走,到地方差不多十点四十,院堂很大,还有戏台表演。 看完演出正好开席,道道菜分量十足,令人目不暇接、手不停筑,吃得我很是开心,连司昊都时不时劝我“慢点”。 我吃得很满足,但不知道司昊吃好没有,毕竟他没吃几口就以茶代酒和部长们推杯换盏去了。 午饭后自由爬山,晚饭也需自己解决,同事们大多三五成群,或七八人同路,各玩各的才有意思。但安全起见,晚上十一点,我们须得在“联谊群”里接龙汇报自己的位置和回民宿的时间。 司昊、陈礼以及另一个叫张薪的销售兄弟一直和我们同路。 这哥儿们名字起得好啊。 司昊毕竟三十出头,和四五十的部长们显然玩不到一起去,他和陈礼、张薪三人便一拍即合加入我们,和我、任娜、白霜、梁一晴、毛康,组成了一支八人小队,一路同行。 小盒山景区最高峰海拔只有二千一,但周围没有更高的山,也能在顶峰观景台看见日出云海。 据说峰顶有棵极为粗壮的古树,树干要好几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没人知道它长了几百年、托起了几百年的日月。 为了这棵树,我们兴致盎然,开始了爬山之旅。 边爬边聊天,任娜跟我讲:“我以为何运兴今天不来呢,但他还是报了名,刚才我看见他又跑去和黄锐待一块儿了。” 我兴致缺缺,想起何运兴曾说过司昊的坏话和他做过的事,不愿再聊这个人。 司昊知道我对何运兴有意见,他抬手拍了拍毛康肩膀,然后说:“何运兴之后应该要和白霜交换,轮岗到你们组去了吧?” 毛康和司昊的私交比我想象中还好一些,他们相互熟悉,关系是私下里能开玩笑的程度,毛康一听司昊这话,当即垮了脸:“唉唷,司老师,您要哄小云天儿可以,就单纯地哄!不要擅自把他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第36章 正在仰头喝矿泉水的我立马笑喷,不只是我,大家都被毛康那苦大仇深的样子给逗乐了。 只有司昊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又叫我慢点。 想必我在司昊心目中,已经是一个吃饭狼吞虎咽、喝水也不省心的倒霉熊孩子。 许是时机正好,我趁此机会破罐破摔,向司昊抒发了一下我压抑许久的内心想法,仰天长叹:“……司老师,我怎么总是在您面前露怯呢,我平时不这样的。” “是吗,”司昊又笑,“那你平时什么样?” 我挽尊道:“平时还是很机灵的。” 司昊就专注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久到我都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他才用他那种逗小孩儿专用的正经语气,道:“好,很机灵,我看得出来。” 我:“唉!” 这明显是没看出来嘛! 第24章 “你们俩玩儿吧” 化悲愤为力量,我爬山爬得非常得劲儿。 爬山看体力,每个人身体素质不同,我们八人小队一起上山,最终也分为了一前一后两个梯队。 毛康此人几乎满足人们对技术宅人员的所有刻板印象,没爬多一会儿就不行了,嚷嚷着要去坐缆车,还扬言会在胜利的彼岸等待我们,结果被梁一晴一顿嘲讽,男性自尊心作祟,又咬咬牙决定要自己爬了。 于是毛康、梁一晴、白霜和张薪就落在后面。 而司昊果然如我所料,一路如履平地,看得出经常锻炼,狠狠把毛康比了下去。 司昊、陈礼、我,还有精力十分旺盛的任娜,我们四人便领先。 司昊和陈礼同属一个部门,在聊一些我和任娜不清楚的项目,并且他们很有风度地让任娜走前面,没刻意带速度,一路就比较悠闲。 山道狭窄,偶尔还会遇到逆行而下的人,不便多人并排而行,我就和任娜一起打头。 ……虽然我也很想和司昊聊天,只能看等会儿有没有机会了。 空山新雨自然令人心旷神怡,遗憾的是,临近周末,游客很多,绝称不上“空山”,甚至人群中有不少五十出头的中老年,我不由羡慕起这些享受退休生活的人。 但好在确实是“新雨后”,空气中混杂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哪怕带点清冽凉意,也让我舒适得忘却尘嚣。 不过雨后山道没那么好走,常有泥泞,任娜穿了双板鞋来,一不小心就出溜一下打了滑——这个家伙第一反应居然是护住挂在胸前的相机,而后才想起来腾出手扶了扶山壁。 “你看着点儿,相机值钱还是命值钱。”我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她的手肘,又哭笑不得,“这段路又湿又陡,我刚看前面就有人摔了,能不能小点儿心。” 任娜毫不忸怩在我手上借力,站稳了就松开:“差点人财两空,好险好险。” 我一边数落她不穿运动鞋,一边聊着天继续带她往上走,时不时给她搭把手。结果怎么着,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我稍不注意就踏上一块长了青苔的石阶一脚踩滑,当即就觉得完蛋了—— 一只手掌有力地托住我后腰,护住我没让我真仰倒下去,司昊淡淡道:“看路,少说话,等会儿你们一摔摔两个。” 我窘迫地回头,直直对上司昊略沉的眼神,蓦地怵了怵,才讷讷道了谢。 ……感觉自己像个收到严厉家长警告的熊孩。 好不容易过了这截路,栈道也稍微宽阔一点,任娜就彻底松开我,又灌了好几口水下肚,完了对我空瓶子一摇:“我怀疑我水怪投胎……云天儿,你还有水没,倒给我点儿。” “有,你少喝点吧,厕所还在很上面。”我提醒她,但还是把我的矿泉水拿出来,瓶口悬对瓶口,正要小心倒给她。 “我的给你吧,没开过。”司昊忽然把他的矿泉水递过来,道。 “谢谢司老师!”任娜接过,“我特别爱喝水,先拿着了,等路过卖水的地方我再给您买一瓶!两瓶!再请您吃冰棍儿!” 司昊笑着说好。 我看看我手中的水,又看看两手空空的司昊,问他:“司老师,您这会儿喝水吗?我还有一点儿。” 陈礼插话说:“嗐,这点运动量,还不够昊哥出汗的……” “给我吧。”司昊却说,“等会儿给你买。” 陈礼:“?” 我赶紧把我快见底的水递给司昊,他喉结滑动,仰头悬倒喝了个干净。我想起任娜的话,就问司昊:“冰棍儿有吗?” “想吃就有。”司昊说完,顺手把空瓶哐地扔进路边垃圾桶。 我忽然就开始馋那一口冰棍儿,口舌生津。 我们一路优哉游哉,偶尔停下来拍照,差不多四小时就攀上峰顶。 我深深呼吸,又长长呼出一口气,脚下就是翻滚的云海,心情无比舒畅。 观景台前边立着一块巍峨巨石,那是标记小盒山海拔高度的石碑,任娜终于能踏踏实实用她的相机好好照相了—— “云天儿!快快快!趁现在没人赶紧帮我照相!”任娜嗖一声把相机塞进了我手里。 任娜一路蹦跶,虽然嘴上抱怨梁一晴和白霜怎么还没上来,但照相完全不耽搁,一会儿要和石头合影,一会儿要和云合影,还要嘲笑我照相技术不行。 “我的天呐云天儿,你这什么直男技术,你自己看看这张,我有一米吗?还有这张,你能从人群里找到我吗?”任娜愤愤然道。 第37章 “人多也怪我?”我呲牙咧嘴挽尊,“我不会用这相机!” 任娜就指点我,我也虚心求教,凑个脑袋过去学习,然后按照她的指示,任劳任怨蹲下来,给她创造一双视觉上的大长腿。 “呼,累死我了。”甚至都没时间跟司老师合照一张! 总算让任娜勉强满意,我们准备等一等毛康他们,再一起去古树那边。 陈礼趁休息,过来对我好一通挤眉弄眼:“云老师,你简直像她男朋友啊。” 任娜闻言一脸嫌弃:“我吃大亏。” “爱过不过,”我眼睛一眯,配合玩笑,“不过拉倒!” 他们笑成一团,司昊脸上表情却莫名很淡,他抬手指了指公厕:“你们先聊,我去方便一下。” 我正要说我也想去一趟,但司昊长腿一迈,没等我问出口,就率先快步离开。 我这才发现,司昊的兴致……是不是不如出发前那么高了? 怎么呢?沿途风景挺吸睛的呀,连我都认为这趟团建来对了,司昊他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吗?又或者是他刚才和陈礼聊的项目,让他想起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我撞撞陈礼胳膊:“嗳,你刚才和司老师聊什么了?我怎么看他脸色不大好啊。” “啊?没有吧?”陈礼一脸迷茫,“他私下挺温和的,一直都这样吧。” 我想了想司昊方才几乎有点黑了的脸:“你管那叫温和?” 陈礼挠挠头:“可能是我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吧……雷霆千钧,还是闷雷,你懂我意思吧……” 我莞尔,大概是司昊常对我笑的缘故,我倒是不大能想象得出来他发火是什么样子。 ——特别是当司昊提着两支雪糕回来的时候,我就更想象不出来了。 司昊把两个不同口味的雪糕递给我和任娜:“古树造型的冰糕,我看很多人买,你们一人一个吧。” 我和任娜高兴坏了,冷天就是要吃冰糕,完全不会化掉,我们还举着合了影。 陈礼酸溜溜地问:“昊哥,我没有啊?” 司昊扬眉,语气很不悦:“你也小?” 我:“……” 陈礼撇撇嘴,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冲司昊一扬:“那我们去抽一根?过会儿到古树那头肯定就没有吸烟区了,要保护木头嘛。他们也忒慢了点儿,绝对是毛哥拖慢了整体进度哈。” 我心下诧异,从没想过司昊也抽烟,更从没见过司昊吞云吐雾的样子,可我又转念一想,哪有不会抽烟的销售呢? 果不其然,司昊对陈礼点点头,又朝我随意一笑:“我们过去一下,你们俩玩儿吧。” 说完,司昊短时间内,第二次转过身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笑得心里一麻,忽然间很不是滋味,连入口即化的美味冰糕都不甜了。 我就这样出神地看着司昊和陈礼一起大步离开,去了专门的游客吸烟区。 我远远望见司昊随意叼着烟,微微低下头,凑近陈礼替他打燃的火,唇齿间蓦然缭绕起云一样的烟,让我再看不清他的脸和眼睛,是那样的陌生和疏离。 第25章 “就是他不好” 任娜忽然扬起手臂招呼:“梁姐!这儿!” 我被她的声音惊了一激灵,才回过神,把目光从司昊身上撕下来,也后知后觉朝姗姗来迟的梁一晴一行人挥手。 毛康几乎就要跪下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张薪还得替他拍背顺气儿,大家都笑起来,只有我的脑子莫名其妙,还像裹在云雾里。 一根烟的时间转瞬即逝,司昊和陈礼前后脚也回来汇合。 我看向司昊,看着他慢慢靠近,但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笑着朝我走来、和我搭话,而是径直越过我,伸手去拍了拍毛康的肩膀,调侃了毛康几句。 司昊只带给我几缕浅淡烟气,我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什么,又临场忘记。 人到齐,我们汇入人群,朝古树那侧挪去,想要合抱古树合影留念的游客排起长龙,我们也加入进去。 司昊和毛康并排走在最后,我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刻意走得慢些,司昊就落在我后面。任娜时不时转过来和毛康聊天,梁一晴和白霜也给我们讲起他们四人这一路上的趣事以打发排队时间,每个人都参与了话题,但奇怪的是,我和司昊全程没机会交流一句。 终于轮到我们合抱古树了,任娜将她的相机交给帮忙拍照的工作人员,我原本站在司昊身边,他却让陈礼和我换了位置,任娜和工作人员交流好再过来,刚好就可以站在我旁边。 据说合抱古树照相时不可以碰到树干是因为怕被游客盘包浆; 据说开放合照每天只限四小时,我们运气很好; 据说工作人员绕圈拍了好几张照片,把我们每个人都照了进去…… 都是“据说”,我心神不定什么都没来得及注意,甚至没有好好抬头看一眼古树繁茂的树冠。 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意识到司昊好像有意在避开我这件事上。 人的感官有时真的很古怪,所有人都没有觉得司昊异常,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感觉。 我不懂为什么,就猜……他是不是反射弧有八十米长现在才猛然意识到他不方便在其他与我平级的同事面前过多展露出对我的亲近和照顾——我希望是这个原因,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我哪里惹了他生气或不悦。 第38章 下山时,因为害怕走着走着就天黑,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坐了一小段缆车。 陈礼和张薪第一个下去,我原本和司昊排到同一辆,但司昊只是绅士地替我掌了一下车门,而后叫我身后的任娜:“娜娜,你先上吧。” 我找不到拒绝他或者邀请他和我同乘的理由,只好不说话,出发后,我怔怔回头去看,梁一晴和白霜跟在我们后面,司昊和毛康最后才走。 我远远看见司昊似乎用手肘撑在护栏边,却偏着头没有与毛康说话,而是看着脚下延绵山水,不知在想什么。 我就失去了告知司昊“我其实有一点点恐高”这件小事的机会。 追着落日下山,我们按计划去了另一侧山脚下的古镇,晚饭也打算在古镇上随意解决。 大家一致决定先去那家当地特色小食的铺子吃一顿,而后再边走边逛、边逛边吃。 他们都相继进店,司昊一如既往走在最后,我也放慢脚步让别人先进,直到剩下我和司昊两人,我才鼓起勇气回头问司昊:“司老师,那个,我想去对面看看纪念品,您陪我一起吗?” 司昊一愣,面露一点犹豫,但就是这转瞬即逝的犹豫让我不知所措、骤生焦虑,心底还漫起一阵不明由来的委屈。 但好在司昊不是要拒绝我:“不饿吗?要不要先进去点好,等餐的时候我再陪你去看?” 我蓦地松掉一口气:“我、我让毛哥帮我们点吧?” 不等司昊说话,我像害怕他反悔一样,扭头朝毛康喊道:“毛哥!可以帮我和司老师点一下吗?我们俩去那边看看!” 毛康大大咧咧朝我们比起ok的手势。 我拽了拽司昊的袖口,抬眼看他,带着点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期许:“走吧?” 司昊垂眸看了看我挂在他衣袖的手指,就在我以为他介意时,他反而轻声笑了笑:“走吧。” 我的心情便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一笑而隐秘地回暖。 纪念品店和所有古镇里的纪念品店都一样,无非是卖些明信片或小玩意儿,我其实不太爱买这些,只临时扯了个不太蹩脚的借口。 明明只是下午少说了几句话,我却觉得我和司昊之间不应当是这样相处的。 我也很不喜欢。 我害怕让司昊察觉我的异常,一紧张老毛病就犯,下意识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但奈何我神游天外许久,没跟上大家的新鲜话题,只好绞尽脑汁搜刮出游相关的事来说,好像只有这样才不显突兀。 “我来之前没想到这里风景其实还不错呢。”我道。 “是啊,”司昊笑得很温和,同往常待我时一样,“某个苦大仇深不想团建的小朋友,今天似乎……挺开心的。” 听见熟悉的打趣,我定定心神说:“您又笑我。我们今天拍了好多漂亮照片,回头我让娜娜发给我。” 司昊笑意一顿,而后点了点头。 我微妙感觉到司昊对相片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就看向店内墙壁上玲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这些挂件也挺精巧的嗳。” “还可以,”司昊的视线扫过墙幕,而后定在一处,他抬手,用食指指腹轻轻掂起一枚雕有古树纹样的小木牌钥匙扣,同时问我,“有喜欢的吗?买给你当纪念品。” 我很轻易地感到开心:“纪念品不是该带回去送给没来玩儿的人吗?我都在这儿了,您还买给我?” 司昊歪头看我:“不可以吗?你喜欢就行。” “可以可以,”我兴致盎然,也伸手去选其他样式的小木牌,“那我也给她们带几个,不然娜娜肯定说我……” 司昊却收忽然收回手。 原本靠在司昊指尖的小挂件落下去,在墙幕上磕碰出不易察觉的细微声响。 “好,你给她选吧,我先去前台等你。”司昊淡淡道。 我顿时一愣:“您不看了吗?” 司昊却已经走了,没有再提让我挑选喜欢的纪念品的事。 我的心情就像坐了一趟跳楼机,说实话我有点为司昊的阴晴不定而感到生气,无名火裹挟着一干乱七八糟难以言明的情绪毫无征兆将我吞没。 我放下手里挑好的东西转身离开,忍着眼中难抑的酸涩,向司昊扔下一句“不买了”,转头离开了店里。 “云天……”司昊在身后叫我,但我没有理他。 我大步走回小吃店,在进门前飞快抹掉我生理性流出的眼泪,红着眼圈坐下了。 司昊没有紧跟我,而是迟了一两分钟才回来。 毛康留的位置相邻,我不得不和司昊挨坐在一起。 毛康叽里呱啦向我们介绍他给点了些什么吃食,我一句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全是司昊背朝我一个人先走掉的样子——我刚才脾气上来也那样走了。 “云天?”司昊压低声音,蹙眉看过来,“你……” 眼睛肯定还红着,我知道。 “冻的。”我生硬地打断他,移开视线。 司昊就不再跟我说话。 半晌,我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从包里摸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借桌子遮掩,轻轻塞进了我的上衣兜里。 这顿简单的晚餐是司昊付的钱,虽然他自己没吃多少。 我们在古镇上消食散步,我全程刻意不再去看司昊,不关注他的动向,只是把手揣在兜里,悄悄攥紧了他给我的小木牌钥匙扣。 第39章 隐隐约约,我好像察觉到他时不时看向我的目光,像欲言又止。 我还是生气。 我说不清他错在哪里,但就是他不好。 哼。 第26章 “会哭的小孩儿有糖吃” 漫无目的溜达时,任娜和白霜一起走到我身边,任娜表情简直猥琐:“云天儿!你和司老师是不闹别扭了!” “没有。”我冷淡道。 “拉倒,”任娜一脸坏笑,语出惊人,“我们嗑你俩cp这么久,好容易出来玩一趟赶上现场,给口饭吃吧!还是不是家人了?赶紧说说闹什么别扭呢!” “你……”我疑惑,“们?” 我扫视过白霜的脸。她和我没有任娜那么熟悉,所以她朝后躲了躲,但非常羞涩地朝我笑了笑。 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姨母笑吗。 “啥?嗑啥?我和司老师的c……p?!”我一阵迟钝后才回过味来,震惊道,“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吃点儿好的吧!” 任娜掩面叹息:“我只会营养均衡唔……” “吃吃吃!”我赶紧抓起任娜手里那个刚买的小吃塞进她狗嘴里,打断了她未尽的话——可我脖子以上的部位已经开始迅速升温滚烫。 我和司老师……虽然物种在进化过程中呈现出丰富的多样性,但这cp也还是太离谱,我压根不敢有这种奇思妙想啊! 任娜绝对是故意的,热闹不嫌事儿大,她装得像“积食而窒”振臂呼喊:“司唔……师,快把云唔……带走……” 司昊就真的朝我们看过来,视线落在任娜的下半张脸,和我给她投食的手上。 我下意识心中一颤,条件反射抽回被任娜扯住的手腕。 司昊却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没有依言走过来,甚至连笑都没有笑一下——随后,方才那些跟随着我的试探视线也不留痕迹了。 “司老师没听见?”任娜眼疾手快抱着她的小吃,问。 “大概吧。”我讷讷说。 虽然这回是我主动避开司昊的,但太奇怪了,他移开目光不看我,我居然会这样失落。 我就像一个企图用反常行为来博取关注,并用别人的关注来验证自己存在感的幼稚鬼。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会哭的小孩儿有糖吃”,可司昊不是我亲生的家长——或许只是隔壁叔叔,他看我可爱时就逗逗我,让我天真以为他既喜欢又包容我,可我向他撒泼,害他觉得烦了,他就会说我不懂事,也不会再满足我的愿望。 我的耳朵还有些烫,心里却像进了风。 这时,我们一行人的手机同步震动起来,是“联谊群”里有人在组织温泉活动。 以温泉为特色的旅游胜地,必然有不少“温泉山庄”,无论从装潢规模、温泉面积与种类以及服务上来说,都与民宿小院自带的小汤不可同日而语。 群里在统计要一起参加团购的人数。 陈礼和张薪征求司昊的意见:“昊哥,我们去不?” 司昊转而去问三位女生的想法,梁一晴和白霜表示都行,任娜最鬼机灵:“大家都去外面的温泉下饺子了,民宿里的小汤岂不是人少?要不我们回去泡吧?我看民宿那个汤才像天然的,还免费呢,泡完上楼就能洗洗睡!” 我原本有些期待泡温泉解乏,但这会儿心情不大好,相比之下更想早点回去休息,就第一个赞成任娜:“行。” 任娜还趁机笑话我:“社恐专用汤,适合你。” 我也还嘴:“不能去社牛专用汤,委屈你。” “你们呢,”司昊不再听我和任娜扯淡,他扭头去看剩下的人,见没有异议,就拍板,“好,那我们回吧。” 我下意识要问司昊坐什么车回,可话到嘴边又勉强忍住了,他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偏过头打起电话。 我没参与毛康他们的谈天逗乐,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许久,吸吸鼻子觉得晚上有些冷了。 不多时,司昊打完电话:“我问了岑老板,他帮我们联系车,要等二十分钟左右,再逛逛吧。” 我微微讶异,完全不知道司昊什么时候留了岑老板的联系方式,就听司昊又说:“对了,岑老板说他闲着也是闲着,在后院温泉边架烧烤等我们,一会儿顺路可以带点啤酒饮料回去。” 众人:“岑老板人美心善啊!” 可我眼前却闪过岑老板上午待客时因不喜人多而微微蹙眉的神情,不由觉得岑老板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回民宿车上,司昊主动坐在副驾驶,和司机随意攀谈,了解就近的景点和美食,或许明天白天就会带我们去。 我因为晕车,坐在中排靠窗,车里的味道让我有些不舒服,可这会儿气温太低,任娜和白霜都说冷,我就没提开窗的事。 司昊却不过问旁人,把副驾驶车窗摇下一条缝隙,清新湿润的空气擦过司昊的面颊和脖颈,带着浅淡木质香气涌进我的鼻腔和肺,让我的症状得以稍稍缓解。 我不禁偷偷去看司昊那侧的后视镜,看镜子里司昊藏在昏暗路灯里不甚清晰的侧脸。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专门为我开窗,如果是,那他今天真的好奇怪,明明关心我,又避开我。 我呢?我今天也好奇怪,我为什么小题大做,会为此而感到难以自抑的委屈呢? 第40章 我怅然发觉,如果不是司昊愿意对我示以亲近,我想必没有机会和他这样的人产生私人交集。 因此,如果他不再愿意同我亲近,想要撇开我这样的小角色,是不是也远比我想象中还要轻易得多呢? 一路胡思乱想,很快回到民宿。 我们要先回到各自的房间换衣服,走到楼梯拐角风口处,我打了个冷颤,走在我后面的司昊像几经犹豫,终于还是低声提醒我:“虽然是春天,但山间夜里温度低,房间备了专门的棉服外套,一会儿不要只穿个浴袍就下来了。” 又是这样,总把我细小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又莫名其妙对我若即若离。 我敷衍点头,心烦意乱和毛康回了房间。 司昊站在楼梯边,我关上门的瞬间,看见他堪堪收回视线。 我打开房间空调,起了一股倦意。 我把小木牌钥匙扣拿出来,看着它发呆,如果等会儿和司昊还是这种状态怎么办?我怎么连出来玩一趟都要耗费心神去猜测领导的心思呢? 果然团建就是实打实的恐怖故事! “小云天儿,”毛康换好衣服叫我,“还不动弹啊?” 我摆摆手:“我休息会儿,毛哥你先去吧。” 毛康大大咧咧没多问,裹着棉服就走了,房间安静下来,我听见走廊上的声音—— “司老师,这么快就下来啦?” “嗯,云天呢?” “哦,他让我们先下去,说休息会儿就来。” “好吧……” 干脆洗洗睡了吧,我有些郁闷地想。 我在房间里伸伸懒腰,一时兴起靠到窗边往下看。 我们这一排房间的窗户能看到后院,视野特别好,因为在二楼,我能看见岑老板衣着单薄,在冒着汩汩热气的汤边架了个烧烤架,娴熟地烤着串,悠哉又惬意。 不久,司昊和毛康率先过去,毛康帮着摆了摆桌椅,司昊走近岑老板,从他手里接过肉串,岑老板回头把长发撩拨去耳后,应该是笑了笑—— 他扬起目光,有一瞬间却和我对上视线。 我心里忽然冉起一丝难言的焦急。 我蓦地离开窗边,七手八脚从行李箱中翻找出泳裤换上,披上浴袍,又摘下挂在衣柜的另一件棉服外套。 棉服外套和初见岑老板时他身上穿的那件款式一样,我这才反应过来,岑老板上午迎接我们之前,人应该是泡在汤里的,所以才衣衫随意,发梢滴水,风情又随性。 我把衣服裹好,抓起钥匙快步离开了房间。 第27章 “危机感” 我下楼时,梁一晴三人也汇合一同下来了。 任娜咦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慢?” 我敷衍过去,没有心思跟她解释什么,脚步也停不下来,仿佛这双腿的主人不是我,它们不听我调配。 所幸我住的楼层不高,一路快步下来除了心跳变快,呼吸倒不至于急促,不会暴露我内心隐隐要发作的……不安和惶急。 “司老师!”我一时忘记别扭,从背后叫了司昊一声,又刻意叫了毛康,“……毛哥,我、我们下来了。” 司昊和毛康都看向我,岑老板的目光也朝我投来——或许我的感官今天真的出了故障,我竟觉得岑老板在打量我,从头到脚的那种打量。 但不适感转瞬即逝,岑老板言笑晏晏,也很有主人做派:“晚上好。后院只有小桌小凳,还请不要嫌弃。” 期间有零星也来泡小汤的同事过来要租烧烤架,岑老板都抱歉说这是他私人用的。 毛康把两张小木桌拼好,小木凳围摆一圈,又说:“嗳,我帮你们烤吧。” 岑老板拒绝说:“不用,大家坐着等吧,司昊一个人帮我烤就行了。” 我当即便一愣。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毛康:“唷,这么一会儿都互通姓名熟悉上啦?” 岑老板眨眨眼:“我也要跟你们一样,叫他司老师或者昊哥吗?” 不管是“司老师”还是“昊哥”,都像被岑老板叼在唇齿间捻了一遍,他刻意拖长音节,到我耳朵里,便意味不明掺杂了一丝暧昧。 司昊终于开口,淡道:“不用客气,岑老板叫名字就好。” “好。”岑老板对称呼并无所谓,只是眼尾一翘。小院灯光昏黄,岑老板的笑容就变成当下最明媚的了,“司昊,你戴手套刷油吧。” 我坐在小木凳上,司昊和岑老板都背对我们,我看见司昊从岑老板手里接过一双烧烤用的手套,碰到岑老板的一点点指尖。 任娜坐在我旁边,她小声而激动地和白霜压低声音谈论“人的生命有限但人的cp和xp无限”,我却完全听不进去。 我的脑子已经嗡然作响,几乎只剩下一个意识——我受不了岑老板用这种语调叫司老师的名字。 司昊和岑老板萍水相逢却相处得那样自然亲近,无论是连名带姓还是其他称呼,我统统不喜欢。 一盘盘烤串被端上桌,肉很新鲜,抹的酱料非常香,也不知道这么晚了,岑老板是从哪里变出这些东西的,但大家显然都很开心,温泉蒸腾而起的雾气让夜里的小院不至于冷,谈笑间氛围近乎热烈。 只有我的心情像桌上冒着泡的冰啤酒那样不合时宜。 后来主要是司昊在烤,岑老板手上沾了油,他便抬起小臂晾着手,宽大的浴袍袖子滑落至手肘,却不显得邋遢,反倒颇有随性的风情。 第41章 “岑老板,你也去坐吧。”司昊朝桌边抬抬下巴。 “那怎么好意思,”岑老板眉眼弯弯,笑意动人,“我去洗个手,然后给你们煮点啤酒吧。” 岑老板从小门回了他的房间,提出一个小炉子和一个壶,还有一罐醪糟。 他蹲下来,把炉子架在桌边,找我们要了啤酒,又去开醪糟罐的盖子,只是半天没弄开,便叹了口气,起身走回司昊身后,伸手戳了戳司昊的后腰。 司昊一顿,转过身来没说什么,用手边的工具帮岑老板把盖子撬开了。 我猛地灌了一口酒。 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一桌那么多小伙子老爷们儿,哪一个不能顺手帮岑老板开个盖子呢?就非要绕远去麻烦司昊才行吗? 我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悦,这种不悦一直延续到司昊坐下来。 “感谢司老师!烤的肉真好吃啊!” 大家七嘴八舌夸起司昊,岑老板也说:“你们这领导真是一点儿架子没有,平时就挺照顾你们的吧?” “可不吗!”陈礼和张薪作为司昊的直属部下,最有发言权。 我就眼睁睁看着岑老板轻而易举融入了陌生人谈论的陌生话题里,毫不突兀,而我却像被水泥灌住了嘴巴,情绪奇怪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几乎要羡慕他…… “快吃,凉了。”司昊忽然给我夹了牛肉,打断我的思绪说。 我看着餐盘里鲜嫩的牛肉,一时间很难形容这刻的心情。 又开心,又委屈的。 “是不是觉得无聊?我看你兴致不高。”岑老板看了我一眼,笑道,“光吃东西确实没什么意思,要不要边吃边玩儿?” 任娜从她嗑cp上头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偏头看我:“云天儿,你是不有点儿不舒服?” 司昊闻言,微微皱眉朝我看过来。 我勉强笑笑:“没有,吃撑了不想动。玩儿吧,玩儿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吗?” 真心话大冒险这个俗套的酒桌游戏,我平时不大参与,也一贯不太能get到它的刺激,但我却第一个想到了它。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潜意识里……正期待得到某种回答的缘故。 “可以,不过大冒险就算了,懒得折腾,简单玩个真心话吧。”岑老板接过我的话茬,他拿起一个空酒瓶,横放在桌面上,“一人转一次,瓶口指到谁就问谁,被提问的人只能用现场有的东西——或者人来回答,答不上就罚酒。如果转到自己……就接受桌上每个人的提问,怎么样?” 毛康一个技术宅居然首先响应:“行!” “顺时针吧,司昊,你先?”岑老板顺手把酒瓶递给了司昊。 岑老板和我分别坐在司昊两侧,顺时针的话,司昊转完就会轮到岑老板,我是最后一个。 司昊没说什么,控住瓶身错指轻轻一转,酒瓶在桌面上稳稳当当打起旋来,连重心位置都不曾偏移。 后来瓶口所指方向和陈礼的位置夹角最小,就由司昊向陈礼提问。 陈礼笑嘻嘻:“来吧昊哥,随便问!” 司昊故作严肃:“这月迟到几回?” 陈礼笑容当即僵硬在脸上,苦哈哈道:“只能用现场有的东西来回答!昊哥!你这我怎么答!” 司昊便悠哉道:“那你就喝吧。” 毛康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这游戏是这么玩儿的啊?” 等陈礼喝完一杯,张薪才提点他:“你可以说你这月迟到次数和桌上的筷子一样多嘛!” “你个马后炮!”陈礼愤愤然,而后又赶紧摆手澄清,“谁说我迟到那么多回了!昊哥!我冤枉啊!” 我也被逗得笑出来,游戏就这样愉快开场了。 下一个是岑老板,他一手惬意地托着下巴,另一手捏着瓶子一转,最终瓶口调皮地指向了他自己。 “哇哦——我们要轮番提问了哦岑老板——” “我一来就这么倒霉?”岑老板面露无奈,却并不介意,“问吧,顺着来。” 张薪上来就王炸:“岑老板交往过多少个女朋友?” “哦——” 岑老板在起哄声中扫视过桌面:“和桌上的南瓜一样多。” 众人赶紧去桌面上找南瓜,连我都忍不住去看—— “我们今天没烤南瓜啊!”张薪一脸不敢置信,“不是吧,岑老板,你母胎solo啊!” “我确实没交往过女朋友,”岑老板的表情坦率而玩味,他的视线瞥过司昊拿着酒杯的手,又趁司昊仰头喝酒的动作顺势撩过司昊的喉结,“但我并不是至今都单身哦。” 诧异、疑惑、尴尬、兴奋,各色神情从大家脸上一闪而过。 言下之意,岑老板喜欢的是男人。 我终于明白那丝暧昧感从何而来,让我产生了一种……近乎是危机感的东西。 第28章 “选娜娜吧” 除了毛康云里雾里没明白,其余人都了然,但也并未介意——至少并未在明面上表现出介意。 当然,看岑老板那样,他才是最不介意的那个,我甚至怀疑他如此直白……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张薪作为一个销售兄弟,不冷场是看家本领:“卧槽!我是不是提前预定了今晚的‘最佳问题’!岑老板敞亮,我俩走一个!” 杯口清脆一碰,尴尬荡然无存,但有的人显然更兴奋了—— 第42章 “你掐你自个儿!”我强忍烦躁,把任娜的手从我胳膊上撸下去,招来司昊不经意的一瞥。 剩下的人要继续对岑老板提问,有了刚才的铺垫,这群人越发随意,比起“惩罚”,更像是和岑老板借机谈天。 陈礼问:“在小盒山开民宿一年能赚多少钱啊?” 岑老板手一摊:“跟这顿烧烤一样,我倒贴。” 梁一晴问:“岑老板是本地人吗?” 岑老板摇头:“本地是指小盒山吗?那我不是,我以前和你们一样,住市里。” 毛康问:“那你当初为什么想到这儿来开一民宿啊?” 岑老板微微一扬眉,居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个无法用现场物件或人回答的问题,还是说这是个……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我合理猜测,这人开了家不赚钱反而倒贴的民宿,就是为了钓男人!!! 岑老板感慨:“你们问的问题都好温柔,换做我以前遇到的客人,一轮下来得把我底裤都扒掉。” 我:“……” 好好一句话,怎么说得这么色情! 我下意识偏头去看司昊,发现哪怕岑老板但当众出柜,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早已经看了出来。 可一般人会往那个方向想吗? “那我要问个不温柔的问题!”白霜脸有点红,“岑老板的理想型是?” “必须用现场的物件或人来回答”这条规则对于岑老板来说仿佛不是限制,他眼神直白顺水推舟地看着司昊:“他这样的。” 起哄声四起,毛康顿悟了。 任娜添油加醋问得更露骨些:“那岑老板是‘哪一方’?” 岑老板不觉冒犯,反倒笑起来。他拿起一支筷子,敲了敲桌上某个餐盘——里面赫然一个烤茄子。 任娜:“!” 我也惊讶了,岑老板这张脸……居然是上面的那个? 这下不只是起哄,男人们普遍和我一样受骗于岑老板这张漂亮的脸,嘴里不断念叨着“卧槽”和“牛比”,女人们当即脱口“美人1”,兴奋极了。 陈礼还不忘开他上司的玩笑:“我去!岑老板,那你还惦记我们昊哥?有点儿难度啊!” 大家捶桌哄笑,我趁人不注意,小心偷看司昊的脸色——并且很不君子地,希望他能觉得冒犯、觉得不开心。 可司昊没有恼羞成怒,也没露出一星半点被撩拨后的不知所措,他用一种在我听来更为撩人的低沉语气,居高临下将目光垂落在岑老板的眼睫:“那可不行。” 岑老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司昊转瞬收回目光,话头也很快被别人带过,但司昊那十足陌生的表情和语气始终萦绕在我脑海,搅得我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轮到我问了,我扫兴地说:“没什么要问的,我喝酒吧。” 没有探究欲是不可能的,我甚至想问他准备这顿烧烤是不是为了司昊,但体面支撑着我,让我问不出这样冒昧的话——我更不愿意从岑老板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说着,我也学司昊娴熟的样子,想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司昊却按住我的手腕:“没说不问就要喝酒,不用喝。” 我由着司昊在我手腕留下一道体温,拿走我的酒杯,我嘴里只尝到一口酒,心里的滋味却是如此晦涩难明。 用来当指针的酒瓶终于又被人转动起来。 有了岑老板这么劲爆的话题打底,别人再问什么都几乎可以算作温柔。 张薪被指了一回,问及“谁最漂亮”,他坚定选择了白霜,说不管男女都会觉得白霜漂亮,夸得小姑娘很是开心。 毛康也被问道“谁最有魅力”,他答了梁一晴,一本正经说认真搞事业的女人最有魅力,让平时有些苛于工作的梁一晴露出腼腆笑容。 轮到我转瓶子时,我问了不痛不痒的话题,大家都嫌我没趣。 我以为这能换来别人的手下留情,结果最终我也还是没有逃过八卦同事们的诘问,问到最后大家已经开始无视规则,一窝蜂出谋划策,最后定下的问题是:“要和一个人谈恋爱,在座的你选谁?” 我:“……” 我感受到司昊忽然集中在我身上的视线。 我头皮一麻,正要缄口不言去倒酒,没想到司昊拿走我的酒杯,不知是为难我还是不愿我多喝:“你今晚喝得够多了。” 我只好讪讪把手收回来。 大家还在等待我的回答,我想了想,桌上一共三位女生,有两位已经被类似问题cue到,无论是出于面上好看,还是出于私交程度,我都只有一个答案:“选娜娜吧。” 陈礼他们又嫌我没趣:“就知道你要选娜娜!” 任娜反而叹气:“我是什么安全人物吗?每次都拿我挡抢!” 任娜只是随口一吐槽,我却像被戳中了心思,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我这瞬间为什么要偏头去看司昊、为什么不想司昊误会。 可司昊听到我的答案后只是一顿,而后把酒杯还给我,又倒满他自己的。 “司昊,换煮啤酒吧,加了醪糟,挺甜的。”岑老板拿过司昊刚倒满的酒杯,毫不见外就着杯口喝完了,朝司昊一晃空杯,“我给你舀?” 司昊没有拒绝,好像也不介意岑老板喝了他的杯子。 第43章 我没注意司昊之后有没有再动那个杯子,只觉得脑中霎时轰鸣,某种情绪呼之欲出在我耳边叫嚣起来。 酒过三巡,多喝不益。 岑老板率先起身:“你们接着玩,我下去泡会儿。” 司昊出乎意料没有留下来照应众人,居然第二个离席:“我也去吧。” 岑老板笑笑,把棉服脱下来放在木凳上,又把浴袍解开,看似清瘦单薄的人身材居然很不错,线条是长而韧的。 司昊还要更加不同,他身量更高、更有力结实,肌肉恰到好处隆起或凹陷,腰腹沟壑分明,明明并非虬结偾张,却几近给人赤裸的冲击。 我从未想过自己某天会被这样一副男性身躯所吸引,差点目不转睛。 周围的人或坦率或酸溜溜地夸赞司昊身材好,我却猛然察觉到自己这份不同于欣赏的、掺杂了一丝欲念的情绪。 我吓了一跳,视线不敢再往下、不敢再多看,也不敢和其他人一样大方夸奖,只怕嘴一张,那些奇怪的心思统统都会泄露出来。 岑老板依然直白,甚至吹了声口哨:“胸肌不错。” 司昊淡淡道谢。 岑老板坦然:“其他地方更不错。” 司昊不再回答,往池边走,背对我,沉进水里。 我心悸之余,感觉司昊面对岑老板时就好像变了个人——他的温和、斯文和谦让都不见,他的风趣、他的魅力从内敛含蓄转变为锋利侵略,好像并不吝啬于展现他的男性吸引力。 我倏地茫然。 人在工作岗位和在私生活中或许存在两幅面孔,但我一直以为无论在工作岗位还是在私生活中,温柔包容都是司昊在二者间的共性。 可这一刻,我对司昊的“完美滤镜”淡去,我终于把他从温和却颇有距离感的“上位者”衣冠中剥离出来,看到他“泯然众人”的普通姿态。 在岑老板面前,他的放旷、随性甚至是淡漠就这样袒露出端倪——却并非是因我而起、为我而展露的。 我清清楚楚、切切实实感到了嫉妒。 作者有话说: 九月快乐! 第29章 “你不用去陪她吗” 我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占有欲,它的对象不是一件喜爱的物品,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无法被占有的男人。 我的心跳几乎紊乱。 为什么连同事都开我和任娜的玩笑,我却能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别扭? 为什么我跟任娜合拍、性格相投,却没有一星半点和她突破关系的想法? ——我很不想承认,但这不就是闺蜜组吗! 我原以为我只是至今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但我……真的是只喜欢男人。 青春期,春梦中一晃而过的、骨节分明的劲瘦手指; 少年时候,亲近的好友同样亲近别人时心中隐约闪过的一丝不悦; 大学,无条件给师兄任劳任怨帮忙…… 原来都是我如此迟钝又下意识不敢面对的青涩情愫。 而现在,那些稚嫩到没来得及成长、不足以占据我注意力的情感和心绪,毫无征兆为了一个人而茁壮蓬勃,强势、来势汹汹、不容忽视地挤占我的胸腔,又消耗我的心神,让我感觉这样亢奋,又这样疲惫。 早在意识到司昊能全然牵动我的情绪时,我就应该弄懂了,我今天下午的生气和委屈是因何而起。 司昊。 我喜欢司昊。 他的个人魅力、他的能力、他的包容和照顾、他的成熟和犀利、他的外貌和声音,甚至是他让我感到迷茫和陌生的私下面孔……全部全部都吸引我,每一样每一样都符合我的口味。 我怔怔抬眼去看司昊的背影。 他仍背对我,没有把整个上身都泡进池子里,一条手臂舒展地搁在岸沿,另一手抬起来,把额前头发向后耙梳。 岑老板却趴在岸边,抬头去看司昊的脸,又伸手,似乎就要触碰到司昊的喉结。 我的嫉妒还未退潮,愤怒又将我席卷。 司昊的喉结就像小盒山峰顶的那块石碑,好像谁先占领那里、先在那里留下印记,谁就能像征服高山一样先征服这个人。 我不管不顾地起身,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和浴袍,扔下一句“我也下去了”,而后径直朝司昊和岑老板走去。 岑老板先注意到我,我猜他应该是跟司昊说我过来了,司昊才回过头。 我沉着一张脸走到司昊另一侧,司昊面上微微一愣,然后便抬起他搁在岸沿的手,把手掌递给我:“怎么了?有点滑,下来小心。” 我敏感地注意到司昊在我面前又收敛了他的锋利。 我忽然不愿意他这样,待我像个只需要关照而激不起其他感觉的小孩子。 我俯身握住了他的手,坐在岸上伸脚探进水里,不经意蹭过他腰胯,才慢慢坐进池子。 我感受到他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这种反应让我骤然萌生得逞似的快意。 可当我坐下来,陷入安静而微妙的气氛时,我又怯场了。 岑老板趴在岸边,他把长发挽起,肩颈修长,裸露的后背白皙细腻,我没有心思欣赏美人,反倒烦躁极了,如果司昊喜欢他这种类型——胆大直白性感,那我或许连机会都没有。 岑老板问:“司昊,抽烟吗?” 司昊不经意瞥过我,拒绝:“不了。” 第44章 岑老板就打趣我:“小朋友不喜欢烟味?” 岑老板的态度让我十分恼火,我抢先说:“没关系司老师,您抽吧。” 司昊转过来看着我,蒸腾的热气氤氲他的眉眼,让我看不清他的情绪。 岑老板就向走过来准备下水的张薪和陈礼挥挥手:“麻烦拿下烟。” 陈礼拿着东西蹲下来,把烟灰缸放在岸边,习惯性先递给司昊,又递给岑老板,他知道我的习惯,所以没有给我。 陈礼替司昊打燃火机:“没油了,有点打不燃。” 火星应声熄灭,司昊唇齿间呼出一缕烟气。 “没关系。”岑老板笑笑,偏头凑近司昊的脸,“借个火。” 我心中警铃大作,不行,不要离司昊那么近—— 司昊像听见我心里的声音一样,抬手把咬着的烟取下来夹在指尖,递给岑老板,岑老板微微一愣,但很快从容,埋头就着司昊的烟头点燃了他自己的。 司昊面向岸沿,不抽的时候,就夹着烟杆搁在烟灰缸上,不会让烟灰落在水里,也不让烟气朝向我。 可我依旧认为烟是苦涩的,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上瘾。 原先只是不喜欢,现在我几乎要憎恶这种味道,就偏过头去轻轻咳嗽了两声。 “呛着了?”司昊把他没抽两口的烟杵灭,对我说,“抱歉。” 我原本应该说没事,毕竟是我先说的不介意,但我却故意道:“是有点呛。以后能不能少抽一点?” 司昊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但他却应允我:“好,以后不当着你。” 岑老板饶有兴趣听完我们的对话,摇摇头把他只剩一小截的烟按灭,扔进烟灰缸,然后他起身上岸,像忽然没了兴致:“你们泡吧,我先回房间了,喝了酒有点晕。” 他带起一些水花,不知有没有溅到司昊身上,离开前,他毫不避讳我,用一种打趣的语气问司昊:“我今晚上还去找你吗?” 我藏在水里的双手蓦地攥紧。 司昊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又趋于无奈浅叹口气,捏了捏鼻梁:“我之前就说过算了。” 陈礼他们全都扑通扑通下了水,三位女生也扎堆找了个深点的地方坐下来。 他们嫌我和司昊坐的这里水浅,有些冷,就没和我们待在一起。 岑老板走了,只剩下我和司昊两个人,我却仍然如鲠在喉,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刚才他们对话里的深意。 岑老板晚上原本要去找司昊? 找他做什么? 是我想的那样吗? “冷吗?”司昊忽然开口问我。 “啊。”我打了个激灵,酒气上头,遵从本能朝司昊那边挪过去,手臂贴着手臂,腿侧碰着腿侧,“有一点。” 司昊又传递给我那种肌肉紧绷的感觉,我这才惊觉自己的逾矩。 但司昊很快放松,也并未避开我,只是注意到我脖颈上起的鸡皮疙瘩:“去那边深一点的池子吧。” 我被他看得耳朵一麻,又心中怦然。 哪怕我从未在司昊这里得到过独属于我的什么东西,我也依然几乎是患得患失地说:“我就这样……挨着您就不太冷了。” 我其实很紧张,无暇思考脱口而出的话所代表的勾引意味,也无法顾及过了今晚我将以怎样的状态去面对司昊。 我委屈后急于寻求安全,却措辞蹩脚,言语青涩,只想冲动地确认司昊对我的“关照”里是不是也有可能存在一丝同样逾矩的纵容。 因为司昊对我的好不参杂暧昧,而我现在却不愿那样。 得不到司昊的回答,我怕他不喜欢我这种类似撒娇的行为,焦虑又难过地抬眼看他——却看见他沾了水变成一团沉沉墨色的眼眸。 “你想和我待在一起吗?”司昊没头没尾地反问我,“娜娜在深水池那边,你不用去陪她吗?” 我一愣,感觉这个问法莫名其妙。 我正要问司昊我为什么要去陪任娜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就到—— 任娜在远处叫我们:“云天儿!司老师!你俩要不要过来泡!这边是药泉哦!” 我抬眼望过去,发现除了我和司昊,其余人都已经集结,我们不好掉队,就先回应道:“好!来了——” 我刚想回头征求司昊的意见,就听哗啦一声,司昊撑起身体坐上岸边,我茫然地抬眼看他,他低下头,屈起手指很轻地在我额头弹了一下,指尖甩起一滴水珠,恰好落在我的唇角。 “我先上楼了,你快点过去吧。”司昊垂首看我,几乎温柔地笑了笑。 而后他起身背对我离开,我怅然若失,哑巴一样,闭口不言我的难过落寞。 作者有话说: 岑老板这轮发言:我铁好,司昊铁狼,云天小朋友应该上警但没上的白痴神 第30章 “男人都会犯的错” 据说这池药泉有安神解乏的功效,我出于对岑老板的“私人恩怨”,愤愤然站上打假第一线——分明毫无作用,我泡在水里更加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任娜问我:“司老师哪儿去了?” “回房间了。”我答道。 “不会吧,”任娜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俩刚才在那边嘀嘀咕咕的是和好了呢。” “就不能是他觉得累了,所以就先去休息了吗?”我叹气道。 第45章 “毛哥都还没喊累,司老师先累了?那不能吧。”任娜一脸不信,但收起玩笑,“是不是有工作要处理?他这种领导没有休息日,今天陪我们在外头转悠一圈,指不定多少人等着找他谈事儿呢。” 我心想他应该没事。 他要真有事岑老板晚上还去找他干嘛,帮他做ppt吗? 司昊偶尔会……有床伴吗?看他应付岑老板那副谙熟的样子,想必是会有的。 想到这儿,我后知后觉心慌不已。 岑老板…… 司昊他那么早回房间去,不会是反悔了吧,难道又想让岑老板去找他了吗? “不行,”我当即在水下拍了拍大腿,转身就往岸边游过去,“现在是我有事儿了!” 顾不上任娜的问话,我起身上岸,草草裹了浴袍披上棉服,踩着人字拖一路奔上三楼。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但三楼单间住着的领导们还在外面逢场喝酒没回来。 最边上一间唯一亮着灯又安安静静的房间,应该就是司昊的。 我鼓起勇气,本着试试的态度,敲响了房间门。 我正在想,假如敲错门吵醒了别人我应该说些什么……假如是司昊我又该怎么开口。 木制门吱呀一声打开—— 司昊穿着棉质短裤,没系裤腰松紧绳,赤着上身,头发还有些潮润。 他微微蹙眉,面色冷淡,见来人是我,面上才闪过一瞬意外的怔愣,收敛起不悦,迟疑片刻让我进屋:“……云天?有什么事找我吗?先进屋吧,水都不擦干,你是真不怕感冒?” 司昊屋里开了空调,被暖气蓦然包围的瞬间,我才顿感自己面颊、指尖和脚趾上的寒意。 “我……”我的心一直狂跳,嘴上卡壳,不知从何说起。 我承认我是奔着“捉奸”来的,可我又有什么捉奸的立场呢? 司昊随手从椅背上抓了件短袖套上,他的这个行为让我更加憋闷。 没想到会是我来找他,那预期中是谁?岑老板吗?漂亮的胸腹肌肉可以给岑老板看,到我这儿又知道藏着了? 我像个闷葫芦似的站在门口,司昊穿好衣服回过头,发现我还没进屋,以为是我不知道坐哪儿,就说:“哦,椅子拿来放衣服了,屋里也没沙发,你坐床吧,没关系。” 我这个瞬间却想,坐床没关系,上床也没关系。 那为什么对我…… 我整个胸腔都弥漫着酸涩的委屈,明知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却擅自生了闷气。 司昊见我迟迟不动作,皱眉朝我走来,就在这时—— 砰砰。 我身后的门板忽然被敲响,来人声音隔着门不大清晰,但我仍能分辨出那是谁。 岑老板或许知道这层楼没别人,或许根本也不在意给别人带来麻烦,直接指名道姓说:“司昊,开下门。” 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凝固,实在是太尴尬了。 我心思飞转,岑老板是履约找上门的,还是被拒绝之后不死心找上门的?司昊现在在想什么? 我和司昊都没说话,无声对峙,直到岑老板第二次将门板敲响,司昊才有所动作。 他把刚穿上还没捂热的衣服重新脱掉,抬脚朝我走来,然后他微微低头,很轻地问我:“能帮我个忙吗?” 我不明所以,下意识点了头——下一秒就被司昊强势揽进臂膀,他修长有力的五指覆上我后脑,猛地将我的脸按进了他的颈窝。 随意披在身上的棉服外套落在地上。 我鼻尖是司昊温热的体温,薄薄的眼皮贴在他颈侧,能清晰感受到他脉搏跳动。 我像一块高速运转但突然被切断电源的cpu,嗡一声,歇菜了。 司昊把门推开,但按灭了屋里的灯。 他用一种从未对我用过的冷淡语气说:“有事吗?” “你……”门外声音明显一愣,像是看见眼前场景,气笑了,“我今天心情很不好,就想找个人解闷,想来想去还是你合胃口——可你不是说不会对有女朋友的人下手吗?怎么还是骗小朋友上床?或者说我猜对了,他压根没女朋友,毕竟眼睛一直追着你跑……你知道他对你有意,一边吊着他一边不拒绝我,就看哪边先送上门?” 我心里咯噔一下,而后心跳猛地加速。 我宕机的脑子恢复运转,开始处理这巨大信息量—— 可我他妈处理不来啊! 我什么时候眼睛一直追着司昊……他们俩什么时候暗通的款曲……岑老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司昊真是他说的那样吗……? 司昊说:“我没答应过你。” “一句算了,可以是拒绝,也可以是矜持,别玩儿这个。”岑老板控制着音量,但话突然冲我来,他夸人直白骂人更直白,“小朋友,开个门都不放人,非要黏在他身上,你知道他这么渣吗?” 司昊不再过多解释,仿佛是在等我表态。 既有外部矛盾又有内部矛盾时,当然是先解决外部矛盾!我心一横,不仅没有推开司昊,反而抬手紧紧环抱住司昊的脖子,我晃眼捕捉到司昊脸上转瞬闪过的错愕。 抬起的手臂遮住下半张脸,我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岑老板:“……没关系,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我选择原谅他。” 门外的岑老板:“……” 第46章 门内的司昊:“……” 我:“……” 草草穿上的浴袍有些松散,敞开的领口略微滑下,我露出肩头,让气氛看上去……不太对劲。 我咬咬牙,强忍羞耻,因为视岑老板为眼中钉,所以我努力踮起脚,挂在司昊身上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松手,磨蹭间袒露出胸口,和司昊肌肤相亲。 “司老师,有点冷。”我是真的冷,带着一点细小鼻音道。 司昊的声音明显低哑下来:“岑老板,还有要说的吗?站在门口大家都不方便,请回吧。” 岑老板抱起手臂,缄默不言靠在门框边,又皱眉对我和司昊上下打量,似乎在判断什么。 我蓦地紧张,怕他看出我的生涩和装模作样—— 司昊却弯下腰一把抄起我膝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把我扔在床上,又欺身压上来,撑在我身上。 我一阵晕眩还未平复,大敞着的门又让我极度不安。 房间里没有灯光,最亮的就是司昊的眼睛,他用手掌侧挡我的脸:“岑老板,劳驾你关个门。”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岑老板大概是冷笑了一声,摔上门走了。 门关上,唯一的光源变成了透过窗帘缝隙的一点点月芒。 四下昏暗寂静,最吵的是我心跳的声音。 我的浴袍散开了,没来得及换下的泳裤还浸着水,洇湿袍子下摆,潮润的感觉让我不适又难耐。 “司老师……”我喃声叫司昊,不知是进入了某种误会中的角色,还是想提醒他从我身上起来。 司昊却不动——他甚至俯得更低一些,定定看着我的脸,捉住我迷朦的视线,隐忍的呼吸洒在我的面颊,他低声,温柔地求证:“云天,为什么来找我?” 我的手还搭在他肩颈,闻言指尖蓦地一蜷。 我抿抿嘴,而后反问:“如果我不来找您,而岑老板还是来了,您和他……今晚会怎么样呢?” 司昊回以短暂沉默。 我的眼眶酸涩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云天:岑老板铁狼,我铁好,司昊…司昊铁弯 第31章 “只是喜欢你” 我忽然怯场。 我和司昊是可以过问这些私密事的关系吗?我不该僭越。 他一个不惑之年的单身男人,逢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又何伤大雅。 而我就算得到他的回答又怎样,反倒平添尴尬,以后招呼也不好打,工作也不好共事,车也不好蹭,职业生涯好不了一点儿。 办公室恋情刚冒出苗头就被我搞僵,不是恐怖故事是什么? 可我的眼泪却从眼角滑下来,没出息地洇在司昊枕头上。 “操。”我小声低骂,难为情地偏过头。 “我总在惹你哭。”司昊语气无奈,似乎还掺杂了一点我不懂的自责。他用拇指轻轻抚摸过我眼尾,明明没必要,却几乎是在哄我,“我可以告诉你,哪怕你扣我的印象分——不要哭了,好不好?” 司昊的手就停留在我脸侧,带着一点温暖的气息。 我吸吸鼻子觉得很委屈,却忍不住把鼻尖凑在他掌心,又把脸埋进去蹭了蹭,停不住的眼泪就打湿他的手掌。 我小声答应。 司昊手指微微一顿,旋即他用干燥指腹抹过我的眼睫、眉心,退开时又捏了我的耳垂。 他撤身坐在床沿,按亮床头灯,伸手帮我拢好衣服,扯过被子把我包裹起来。 我离他很近,不由让我感觉亲密,可他却起身——我条件反射去抓他的手臂,黏黏糊糊埋怨:“您又要去哪儿?” “套件衣服遮一下,”司昊任由我抓着,并用目光示意他的下半身,“我总不好这样跟你说话。” 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灰色棉质短裤鼓鼓囊囊,仿佛揣了瓶350ml怡宝。 ……再也他妈的不能直视怡宝了!灰色裤子就这么显大! 司昊怎么回事啊!我在这儿哭他在那儿硬! 被我知晓私生活随性后就不顾体面干脆放飞了是吧!他还真信任我!真不怕我往外说! 我被烫一样缩手,严严实实躲进被窝,脑袋冒烟,就露出俩眼睛瞄他。 司昊扬扬眉,居然轻声笑了,明明白白是对我的揶揄! 救命,还我温文尔雅的司昊! 我想咆哮,这流氓谁啊! 司昊把那件翻来覆去穿脱的衣服又折腾回身上,也坐回床沿。说要“遮一下”,但他也没刻意挡,搞得我……总是忍不住偷看。 我更想咆哮了,我怎么走出半生归来是个叮当猫啊! “从你问我的事开始可以吗?其他的你再提。”司昊不知我脑子里流淌着黄色废料,开诚布公,“如果你没找我,他又非要送上门,那我可能真的会和他上床,虽然不可能让他在上面就是了。” 我心里一阵刺疼,又很郁闷:“这种时候还强调这个……” 从司昊的表情看,他应该觉得这很值得强调。 “再小个十岁吧,我那会儿也经营感情,后来不再遇到喜欢的人,就更倾向于接受这种一次性的轻松关系。今天上午出发前,岑老板单独给我他的名片,大概怕我不加微信。带着他的名片,是考虑我要带队,正好以备不时之需。”司昊说,“他心情不好想找人解闷,我后来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烧烤趁你没来,他挑明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第47章 司昊一顿,接道:“我本不该和陌生人讨论你,但他眼尖,话都说在点上,就随口聊了几句,他听完,觉得你对我……我怕他打扰你,才推脱说你有女朋友。确认我是单身,他直白提出晚上来找我,我拒绝他时确实没把话说得很绝,这一点我不辩解。” 司昊没有模棱两可,我都听懂了。 我抿抿嘴,问他:“经常吗?” 他说:“不经常。” 我没说不信,但他仍仔细解释:“既往都是出去玩顺其自然,机会不多。我很忙,也不是谁都能接受。” 我当即瞪他:“岑老板就能接受。” 司昊一噎,但坦诚:“客观上,他娴熟、不碍眼,我不用费劲,也节省准备时间。主观上,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碍眼,就是好看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用了“费劲”这个词,我忽然理解,他在对待岑老板时,为什么会不克制自我。 因为本该火热滚烫的那些事情,却建立在完全冷漠的需求之上。 只想睡一次,经营什么好形象呢。 我又问了个被忽略但最为重要的问题:“您只接受男人吗?” 司昊肯定道:“是。” 果然,想必岑老板也是,他们相互能有感觉——而迟钝之后,我觉悟了,我也是的。 我心里打鼓:“那您……喜欢什么类型?” 司昊细致端详我,像要从我脸上得出什么答案。 “你刚才……也不光是帮我拒绝岑老板。”司昊风马牛不相及道,“你确实没打算和娜娜在一起。” 我一时懵了:“什么在一起?谈恋爱?我为什么要和娜娜谈恋爱?” 合着说我有女朋友不只是搪塞岑老板,司昊他心里真是这么认为的? 司昊很轻地叹气,忽然埋头进掌心:“我真是……差点真成了渣男。” 我不明所以,又看不见司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耳朵一点点泛起红色。 我讷讷道:“您不会是……” 司昊的视线从指缝中穿出来,他打断我问:“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了?” 我好像知道了,又好像没完全知道。 我被动地摇摇头—— “平时没有太多机会观察你和娜娜如何相处,今天……我几乎认定娜娜对于你来说才是那个能发展为恋爱关系的同事,而你对我只是单纯尊敬,或者下意识依赖关系好的年长者——那我这段时间就纯属自作多情了。”司昊放下手,双臂向后撑在身侧,仰头活动脖颈,下颌线条绷得很紧,“我这种取向、这个年龄阶段,稳定的情感关系、心动和钟情全靠运气——你就是我的运气,我当然也想过要争取你,最后又觉得算了。你和娜娜一直合拍,现在水到渠成,我总不能妨碍你,我希望你开心,如果你不是这条路上的人,那我宁愿你以后也不会走到这条路上来。” 司昊自嘲:“结果私下还是抛不开,偷偷跟小姑娘争风吃醋,不带脑子生闷气,有点儿难看,让你见笑了。” 司昊有他的隐忍和克制,为我考虑了许多。我张张嘴,心脏仿佛要一跃而出,堵在嗓子眼,让我有口难言。 司昊却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把剖白做得像乘胜追击,他偏头看我,目光里带着一丝陌生而极力克制的占有欲:“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有喜欢的类型,我只是喜欢你。” 砰,我cpu彻底烧了。 哪种喜欢?总不能是“赏识”一类的喜欢吧!难不成事到如今我人躺在他床上,他兜里揣着怡宝,还要通过表达赏识来鞭笞我好好工作吗! 那必不能够! 我是恋爱白痴,又不是弱智! 我:“您喜、喜……” 好的,我不是弱智但我是个结巴啊! 司昊对我“坦白”完毕,却没展露出任何等待我“从严”或“从宽”发落的忐忑,仿佛他终于发现自己吃的是一顿没名没堂的飞醋之后,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理智从容:“云天,我再问一遍。你想告诉我,你今晚上冒冒失失跑到我房间来,是要干什么吗?” 我:“……” 坏,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这么坏,还明知故问! 我火烧屁股似的掀开被子跳下床,七手八脚拢衣服找拖鞋,随便扯了件外套穿上,闷头就往外冲。 “云天?”司昊却不似我慌乱,精准逮住我到处乱飞的手,他坐在床边微微仰头笑着看我,“嗯?” “你不许笑!”我破罐破摔,拿出我最凶的气势,“我、我忘了!下次再说!你先撒开,我要回去了!” 司昊不勉强我,松开手,笑意却不褪:“好,回吧。虽然你穿了我的衣服,但没关系,你穿。” “……”我脚步发飘,推门离开前,我回头严正警告,“我不喜欢任娜,你也不准再约别人!” 司昊眨眨眼,表情近乎愉悦,语气却故作感慨:“突然好凶,都不您啊您地叫我了。” 我反手摔上门,摔得比岑老板还要大声。 作者有话说: 司昊:云天把我的床和被子都弄湿了 云天:…谁在意我还穿着泳裤 第32章 “我还能接你上班吗” 一路冲回房间,虽然七窍生烟,但不妨碍我嘴角上天,极度紧张又极尽亢奋,俗称上头。 毛康已经洗完澡躺下:“云天儿?上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带。” 第48章 我搪塞过去,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翻找出快没电的手机,屏幕恰巧亮起来—— [司老师]:[好,我以后不会了] [司老师]:[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哼。” 毛康:“?” 除了兴奋和欢欣之外,我其实一团乱麻没有头绪,所以我并未着急回复司昊。 我放下手机进了浴室,一边冲热身体,一边让过热的脑子冷静下来,好好理一理我自己。 所幸司昊没趁热打铁或……乘人之危,他没有直截了当问我是否喜欢他,或更陡一点问我是否愿意接受他——我今晚表现得如此蹩脚,连遮掩情绪都不会,足以让他看出我对他的喜欢。 如果他刚才干脆不让我走,以一个处于上头期小朋友的自控力,不需要怎么磨,甚至是完全来不及反应,我立马就会落入他手心。 但他只问我是否愿意给他机会,这个“机会”可以是互相了解的机会、互相磨合的机会,亦可能是追求我的机会。 他放我走的那瞬间就代表他放弃不战而胜,也不表现他的运筹帷幄,而在我们之间绅士地建立起缓冲带,给我看清他、允许我下头的机会。 坦白而言,他其实胜券在握,因为即使窥见他私生活的一角,我也深深被他吸引,短时间内无可自拔,也料想他的魅力会让我弥足深陷——我无论如何也要尝试和他在一起,只是在那之前,我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介意他的过往。 我担心的是,我们之间相差十岁,短暂交心就已然暴露出许多危险信号。 司昊说他喜欢我、想过争取我,却最终觉得“算了”,要么是他的喜欢拿得起放得下,暂且还无足轻重,要么是他所处的人生阶段,感情在生活中的占比没有分量,再要么……他已经过了一头热、无所顾忌投身爱情的时候了。 而我自问还拿得出一腔热勇,如果他值得,我敢把我整个人整颗心都赔进去。 只要我们无法走到最后,我都会是更受伤的那个吧。 我也害怕了。 比起怕遍体鳞伤,我更怕他因“喜欢”而接近我,最终因“不合适”而离开我——我要的是一种由衷感情,不是一种利弊权衡。 而且就我这股醋劲儿……我猜我会很贪心,我希望对于他来说,我是即使不合适也无法割舍的那个人。 这种自信很大程度上要源于对方坚定的喜欢和爱,坦白说,我目前没有,以后会不会有也未可知。 再者,虽说司昊现在——甚至是截至今日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对亲密关系的需求都趋于平淡,但他毕竟不是一张白纸。 他也坦言他曾经营过感情,我不敢保证我能够完全不去想他的前任是怎样的人、耗费了他多少心神、是否让他和我一样绞尽脑汁、又是因何而分手、彼此闹得难不难看…… 归根结底还是那个怕字,我怕我从他这里得到的喜欢,不如他年少时候给别人的热烈,怕他只是不想再在海上漂了,就把我当成是他归岸的锚。 唉。 我敏感多思,这一点从我工作容易焦虑上也能看出一二。 我仰起脸,任温暖的流水扑打我的面颊,仿佛这样就能把我思考后咂摸出的失落感一并冲掉。 给他个机会…… 他都说出“你是我的运气”这种极其取悦人的话了,我能不给吗。 发现即晚,明明相识以来生活平淡,我却已经这样喜欢他。 今晚我几乎辗转难眠。 这件事的结果好像已经有了定论,哪怕他是公司领导,我也想要他。 和他亲近给我带来的愉悦感和舒适感无与伦比,我的大脑管不住我的身心。 所以我想的那许多,也都只是做了一些针对“以后”的假设——但大多都是些多想无益、杞人忧天的事。 迷迷糊糊睡着前,我还听见了我心底的愿望,如果我这个恋爱白痴能让司昊那个阅尽千帆的老手也忐忑一下就好了…… 第二天,因为不在熟悉的环境,所以我醒得很早,醒来就因为爬山而浑身酸痛。 毛康还在呼呼大睡,我轻手轻脚洗漱好,站在窗边随意往下看了一眼,却正巧看见司昊脱下浴袍泡进温泉里,大概也是想解解乏。 他似有所感,回过头就对上我的视线,我一怔,来不及躲开,他就朝我笑着挥了挥手,只是打招呼,不是唤我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窗边。 左右无事,我便换好衣服,将民宿提供给客人的衣物重新挂起,悄悄出房间,下楼吃早饭。 不到七点,早饭虽然已经开始供应,但下来吃饭的人不多,基本是今天还要组队去赶景点的。 饭堂的窗也能看见后院,我刻意吃得慢,豆浆续了一碗,司昊终于从水里起来。 我立马收拾餐盘,离开饭堂时便在一楼楼梯口“偶遇”了司昊。 “云天,”司昊没有披棉服外套,只有一身浴袍,“早上好。” 我刚吃饱,身体有了燃料,心脏的动力就格外充足,跳得很快:“您也好早。” “是啊,”司昊和我一起往楼上走,“昨晚没睡好。” 我心中一颤:“为什么?” 我想起“怡宝”,差点以为他…… 但他只是坦然说:“怕你以后都不理我,整晚都很忐忑。” 第49章 “我、我没那么说。”我蓦地窘迫,紧张中带着一丝被人惦念的愉悦,好像小心愿得到了满足。 “那就好。”司昊并未穷追不舍,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怪我昨晚没回消息。 到二楼时,司昊要再上一层,我要回房间。 我忽然意识到,司昊只穿了浴袍或许是因为昨晚我慌乱穿走了他大号的外套,而我留在他房间的是最小码的。 谈不上愧疚,但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您快上楼吧,不要着凉了。” “好。那我上去了。”司昊颔首,我们就在此分开。 后来我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等到毛康哎哟哎哟叫唤着起床,把东西收拾好。 中午十二点前要退房,行李需要随身携带,这时就体现出轻装出行的便利。 上午九点,我们告别民宿,按计划再到附近逛逛。 离开时,岑老板刚起床,远远朝我和司昊投来一个看狗男男的眼神。 唉,冤屈啊。 以你岑老板开民宿钓男人的段位,有什么资格鄙视我! 被误会为渣男的司昊还在旁边偷笑——对了,有一点我倒是能想通,岑老板估计是没料到司昊会对我走心,才会产生那样的误解吧。 这半天,我和司昊之间的氛围都没有我预想中那样不自然。 相反,他不吃醋之后我就好过了许多,没再受他若即若离的折磨。 我:“……” 无妄之灾。 并且司昊也没有纠缠于我的回答,依旧跟我保持一个舒适安全但又可以表达好感的距离——一如我们来团建之前。 他没有在洞悉我的心意后就与我暧昧不清或占我的便宜,依然很注意肢体接触的度、说话玩笑的度,这让我感觉舒服。 回程时,我们按照来时的位置入座。 他在征得我的同意后,依旧枕着我的肩膀睡大觉。 我问他脖子难道不会痛吗。 他只是眨眨眼:“痛就痛吧。” 我便如他所愿,并且如我所料,司昊醒过来就开始揉脖子,把我逗笑。 趁他睡觉,我还十分缺德地偷看了他灰色运动裤下蛰伏的“怡宝”。 回到市里,天已经黑了。 下车点依旧在地铁站旁,我回家方便,而司昊的车确实停在附近,我就向他告别。 他没有强行送我回家,但低声问我:“云天,周一早上,我还能接你上班吗?” 我忍不住心悸,红着耳朵不看他,垂眸点了头。 我不由去想,久而久之我和司昊身上会不会有相同的香水味道。 作者有话说: 复盘:司昊小云天岑老板,相互猜疑的三位平民 第33章 “我忍着呢” 星期天,我在家睡到下午才起,醒来看看时间一阵恍惚,这不刚放假吗?怎么就剩半天了! 休息日的时间流速堪称恐怖。 我暗自叹口气,这回团建实在太刺激,着实消耗体力。 我开始同情单休的朋友们了,好在我司是双休。 起床后,我一边吃着我妈给我留的剩饭,一边打开微信去看错过的消息,除去一些公众号推送外,任娜的消息最多,她足足闪了我六十多条,但一个文字都没有,全是她相机里导出的团建照片。 司昊是另一个极端——这人居然一条消息都没来! 我和司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个机会那里,是我没有回复他,他便也不再发来新的消息。 我一时有些拿不准,不知道他是认为我没回复就代表着还在思考,因此不打扰我,还是说他单纯就……压根不着急。 我有点咬牙切齿,又有点头疼,看吧,这就是跟游刃有余的年长者交往的弊端!我还处于认为对方越主动联系就越在乎的年纪,而司昊绝不是成天抱着手机聊微信不撒手的那种人——至少他已经过了那个“没完没了”的时候。 我其实是能理解的,毕竟我才上班不到两年,都已经减少了许多跟朋友之间的交流,哪怕原先聊天频繁,现在就剩打游戏摇人了。 生活已经足够累,每天都按部就班,没有特别多趣事,精力就像放电一样消耗殆尽,分享欲就呈断崖式下跌。 都说成年人的生活总结起来就两个字,“算了”,左右想想确实有其道理。 我都这样,更何况是司昊那样忙碌的人呢。 但“道理”不妨碍我感到低落,也不妨碍我仍然对他抱有期待。 整个下午我都有些无所事事,看动画片出神、打游戏祸害队友,我索性退出这些娱乐活动,重新打开和任娜的聊天记录,一张一张仔细去看那些照片。 不知道别人是否会这样——除漂亮风景外,我将那些既有我也有司昊的照片一一存下,又从中挑出我认为最好看的,凑了九宫格,发在朋友圈里。 看似只是团建活动的总结,公司许多人都发,至少我就刷到好几条,因此显得我并不特别,别人便很难注意到我的一点私心。 直到晚上洗完澡准备上床待着,我都没有等到司昊给我点赞。 点赞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却实实在在失落了一把,尤其是看到营销部其他兄弟都给我留了评论的时候。 我知道他忙,却又忍不住想,忙到连刷朋友圈的时间都没有吗? 第50章 我一边为他不主动联系我而感到气馁,一边又埋怨自己,我要是有主动联系他、不瞻前顾后勇敢表达感情的勇气就好了。 陷入恋爱时会是这样矫情的吗?我在混乱的思绪中进入了梦乡。 6:30a.m. 滴滴滴—— 我关掉闹钟,点开手机屏幕,忽然看见司昊昨天深夜发来的微信消息。 [司老师]:[晚安,明天早上见] 新的求生循环开始了。 但这一瞬间,我心中所有阴霾一扫而空,居然满血复活了。 我昨晚睡得早,导致司昊连续两天晚上没有收到我的回复……想到这一点,我不多做犹豫,至少出于礼貌也给他解释。 [云天]:[昨晚睡着了!] [云天]:[早安!等下见!] 这一次,司昊很快说“好”。 他也这么早?我一怔,不由猜测他是不是也像我等待他一样,在等待着我。 出地铁看见司昊的车,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我是跑着过去的。 司昊仍然伸长手臂绅士地帮我打开副驾驶的门,但他今天与往常不同,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我坐好、系好安全带,看得我开始窘迫起来时,他才笑着对我说“早”。 司昊在我心里养了一头鹿。 这头鹿每次见到它的主人时都会雀跃起来。 正当我不知该说什么时,司昊忽然递给我一个文件袋,然后才启动车子。 “这是什么?”文件袋是拆开的,我一愣,“……体检报告?” “嗯,昨天一早去的,加急拿了。”司昊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似乎是在想怎么措辞合适,“过去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我以前的私生活……但我还是希望你把健康状况纳入挑选伴侣的考虑范围内——哪怕我们远没到那一步。贸然给你,希望你不觉得唐突。” “我不觉得唐突,”我怔怔看着手里的报告说,“我就是有点意外。” “说实话我也挺意外的,”司昊很淡地笑了一声,“我比想象中更怕你会嫌弃我。” 我知道他指什么,一时热了耳朵:“我也没有那么不、不开放……” “是吗。”司昊打趣地瞥了我一眼。 我心生赧意,同时也意识到我和司昊看待同一件事时主观上的不同。 他重视,我也在乎,但他更偏重于理性,我更偏重于感性,或许有些心思我不说,我们很难不谋而合。 可幸运的是,我和司昊都没有执着于在“主动性”上争输赢,我们都在花心思朝对方走。 我忽然很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可以把我幼稚青涩的敏感心思摊开在司昊面前。 “司老师,您看没看朋友圈?”我有点羞耻,但还是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出来,“团建的照片。” “你发的朋友圈吗?啊……我以为你是不爱发朋友圈的类型,动态半年可见但只有三条,连跨年都不说新年好。”司昊反应了一下,笑道,“我微信好友太多,大部分是同行或者客户,朋友圈一路看下来全是产品广告,所以我很少看,基本是轮到我发广告的时候才会顺带看一眼。错过给你点赞了?一会儿补上吧。” 被一语道破心思,我的羞耻感呈指数上升,甚至都没即刻注意到司昊居然对我寥寥几条动态了如指掌。 司昊完全不顾我死活,对我说:“如果你有想让我看的东西,我很乐意你直接发给我。” 我就破罐破摔:“鬼畜视频、沙雕视频、动画片和游戏呢?” “都行,”司昊似乎不觉得给领导发<a href="" target="_blank">搞笑段子这件事有什么问题,还应允我,“你发我都会看的。” “您不会嫌这些无聊吗?”说实话我有些好奇司昊的取向,毕竟大家都是喜欢哈利波特的人,取向不至于相差太多吧? 司昊很自然地回答我:“万一发的是我不懂的东西,你不嫌我的反应无聊,我都得谢天谢地。” 啊。 这个人是真的很懂如何在聊天时给人创造好心情。 活该他赚钱!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在熟悉的位置停好。 我没着急下车,而是偏头问司昊:“司老师,您为什么……不问我给您的答复是什么呢?” “我倒是想问,但怕我有意无意间会给你一些有利于我的引导,让你不能冷静下来想清楚、不能做个不后悔的决定。”司昊把车熄火,坐在驾驶座上轻声和我聊天,“……啊。” 果然如此,司昊留给我很大的空间,我正要细细听,他话却顿住,我不解:“嗯?” 司昊忽然定定看向我的眼睛,认真向我求证:“云天,我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我心跳蓦地一重。 司昊真的察觉到了我的敏感。 我哪是介意那一条朋友圈。 我是草木皆兵,怕自己无足轻重。 无法不承认,我小声道:“……有一点,怕您根本不在意我的答复。” “在意,我其实很着急。”司昊这一次并未笑我,他低声道,“体检的时候看看手机,下午和胡总谈事情吃饭看看手机……又怕追得太急反而让你觉得我变了个人、怕吓跑你。” “云天,”司昊抬起手臂,宽大手掌覆在我脑后,轻轻揉了我的头发,目光沉沉,“我忍着呢。” 第34章 “我等你” 从停车场到电梯间,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没有哪个词汇能确切概括我现在的感受,唯一接近的形容,那就是“喜欢”。 第51章 从b1进了电梯,我和司昊被短暂封闭在一个小空间里,我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站在一旁,听见他很轻地笑,然后朝我旁边走近一步。 他很坦然,说实话,也很要我的命。 司昊会比他平时更早一些到地铁站旁等我,来配合我上班的时间,而这个点正是进楼抢电梯的高峰期。 电梯上升至一楼,我又缩在边侧,尽量避开涌进来的人,即将关门时,电梯外又传来着急的声音:“等一等!” 我:“……”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我。 下一次我再也不要站在电梯按钮旁边了! 不知道我活到八十岁时能不能看淡这份尴尬——或者在八十岁之前我就会尴尬致死。 电光石火间,我特意瞪大眼睛仔细分辨哪个是开门键哪个是关门键,并且诚心实意希望这电梯装修能返工一下,至少把开门键给涂成显眼点儿的绿色。 但当我指尖即将摁到按钮上时,忽然一只手从身后越过我,擦着我的手背,先我一步按住开门键。 外面的人挤进来,见我在门边还以为是我帮的忙,就对我道了谢。 司昊什么话都没说,但他因憋笑而微微颤抖的动静还是再一次隔着衣服传递给我。 我嘴角一抽,绷着笑脸说“不用谢”,然后在司昊把手收回去时,我悄悄在腿侧拽住了他的袖口,控诉似的扯了扯。 电梯里人满为患,像盒扎实的肉罐头。 司昊动作一顿,好像误会我想避人耳目和他牵手。 于是他手腕一翻,宽大的掌心包裹住我蜷缩的手指,轻轻一握又很快松开。 干燥温暖的热度转瞬即逝,我像被火舌燎了一下的酒。 ——或许司昊是没有误会的,他比我看得更清楚,那瞬间我就是想和他牵手。 到四楼,人已经下了一半,我跨出电梯门,热着耳朵回头看了司昊一眼:“司老师,我先走了。” “好,”司昊朝我笑了笑,模棱两可道,“……等下班的时候。” 电梯门合上,我心里的鹿不想离开它的主人,越发跳闹起来。 和司昊分开后,今天就又变回平凡普通的一个工作日。 工作日也并不会因为我人逢喜事而不再发生恐怖故事。 原本何运兴下月初要交换到毛康那边去学习,但考虑毛康刚接到手头的项目周期很短,而正好梁一晴的新项目会做久一点,所以两位组长就协调安排何运兴先继续跟着梁一晴,完整接触一下项目,不然何运兴就只零散参与过一些,学习进度会落后白霜许多。 当然,落后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在他自己。 何运兴跟哪个组长做项目我无所谓,反正我们都不是固定跟着某位组长干活儿的,我怀揣一点接下来能被毛康点进项目组的期望,后脚就被梁一晴泼了冷水:“云天,何运兴一直是你和娜娜在带教,这次你们就还是和我一起。” 我和任娜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倒霉催”这三个大字。 但我们只是被拿捏的工薪阶级,并没有许多说“不”的权利,哪怕向上级袒露希望重新协调的意愿,上级大多时候也会说“这次先这样,下次再帮你们排开”。 领导轻飘飘的“下次一定”,落在每位底层社畜头上,都是令人感觉疲惫的“不了了之”。 我不是说梁一晴人不好,她人是好的,私下待我们大方包容,也时常指点我们的学习方向,但她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个工作狂,能牺牲个人生活去满足工作需求,一切以项目为重,其他都可以让步。 我并不觉得有事业心是坏事,梁一晴的工作能够给她带去成就感和满足感、实现她的自我价值,这对于她来说是了不起的事。并且她也不是非要手底下的人和她一起卖命,这就足够了。 只是我和梁一晴的工作理念不同,沟通起来很难相互理解,我觉得她苛刻,她觉得我“可以克服”——那就不必勉强去相互理解了,于我而言,服从安排最省事。 虽然我们与何运兴之间有些小摩擦,但我认为这都是针对于工作,没必要参杂过多私人感情,因此在带教的时候,我至少是知无不言的。 不过,何运兴显然是参杂了许多私人感情,对我和任娜说的话爱答不理,问他什么不回应,让他做什么也很拖沓,这就很令人心累和生气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多,实验结束后就盼着下班,结果好事不成双,祸偏不单行—— 下班时,我原本很期待司昊能够准时离开公司,因为这一天我都没机会和他碰面,微信上的交流也很少。 明明这种状态很平常,我却萌生想念。 临六点前几分钟,司昊发来消息说他今天会晚一些,叫我不必等他,我只能回复“好”,再对他说一句“工作辛苦了”,但我的失落和想见他的心绪却骤然无处安放。 闷闷不乐坐上回家的地铁,还没开出去几个站,我突然接到了梁一晴的电话。 我瞬间头皮一麻,冉起不详的预感。 接起电话,梁一晴说:“云天,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现在回公司一趟?” 我一看时间都六点半了,心里咯噔一下。 我问:“有什么事儿吗梁姐?” “是这样,有个客户送样本过来做测试,原本是要走物流干冰运输的,今天正好赶上他们有人员过来出差,想着我们公司有人值班,就直接捎送了,没提前打招呼,这会儿人都快到了才打电话。”梁一晴的语气也有些无奈,“对方又说样本很重要,一定要人员面签,本来我自己回去就行,但我爸爸这两天在市里住院,我这会儿正要去医院换我妈妈。何运兴倒是租房在公司附近,可我不放心他……云天,你在回家路上吗?不方便的话,我再问问别人。” 第52章 公司确实是有人值班,但接收客户送过来的样本,和普通收个快递或者文件是不一样的流程。 我们需要对来往样本进行严格的登记、检查、点数以及系统录入,并且在系统里,这部分的权限只开给了我们技术部,并不能让公司其他同事代劳,毕竟工作账号密码总是不方便告知别人的。 由于我们接收样本的数量总体不大,清点样本的工作就没有专门的部门或人员负责,直接划归给了我们技术部。 我叹口气,在地铁经停时下车,答应梁一晴:“没关系,我回去一趟吧。” 梁一晴道了谢,我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奔涌着一万句国骂。 等我回到公司得七点多,我还不能慢慢回,总不能让客户等我,我出地铁后就得打车回去。 比加班到七点更难受的事情出现了,我怎么上个班都他妈的还有返场! 我一路都气鼓鼓的,果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 直到我火急火燎从网约车上下来,遇到了刚刚开车从地下停车场转出来的司昊。 我的坏心情倏地消散。 起初我没注意到司昊的车,是他先鸣笛我才转过头,看他时我还紧紧皱着眉头。 后来发现是他,我当即不管什么客户不客户,过去和他打招呼,他摇下车窗,问我怎么还没回家,我就告诉他原委。 “回头我问问这个客户是哪个销售在负责,跟踪样本不到位。”司昊解开车锁,对我说,“上车。” 我还有些担心司昊是不是要去批评人,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车,完全忘了我是要回来干什么的。 等司昊开着车又转回地下停车场,停进他的车位,我才反应过来:“……您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司昊松开安全带,偏头看我,自然无比道:“嗯,反正我也没别的事,我等你。” 第35章 “要不要牵一会儿手” 我和司昊时常一起乘坐电梯上行,但第一次,他和我一起进到四楼。 想必其他楼层还留有灯光,而我们技术部这一层,除了我这个临时返场的怨种之外,今天刚好没有其他人加班——不然梁一晴也不会特意找人回来。 我打开门禁,只按亮了我工位顶上的两盏灯,司昊就跟在我后面。 梁一晴把客户的联系方式发给我,说客户会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一些,因为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一会儿客户进楼会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每次安排个什么事儿,一开始嘴上都说很急很急,慌慌忙忙把人叫回来,最后还是坐在这里等。 就这样,我和司昊忽然变成独处,偌大的办公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儿,但我之前好像都没仔细看过你的工位。”司昊打破安静,随口道,“好多书,也很整洁。” 我应声回头,就看见司昊真的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看过我的位置,桌上的书和资料、我的水杯……还有我挂在椅子头枕下面样式搞怪的u型枕。 哪怕这里是“工位”,我仍产生一种私人领域被踏足的紧张感,可司昊的目光不是审视打量,他也没有乱动我的东西,举止中带着好奇和尊重,让我忍不住想再给他看到……关于我的更多。 我拉过我的椅子,示意司昊:“司老师,您坐会儿吧。” 司昊没有推脱。 我本可以直接坐在隔壁工位,但我出于某种……暧昧的心态,把旁边的椅子拽了过来。 司昊很配合地往边上挪了一点——但因为桌面底下有抽屉柜,他挪动的空间有限,而我连人带椅子靠过去,我们就相互挨碰着挤在一起。 我心里的鹿千方百计想要跃过圈养它的围栏。 司昊一定不知道我胸腔里是多么热闹。 我的老毛病还是没改进,一紧张就没话找话,我瞄了一眼司昊的脸,看见他脖子后面的u型枕,就抬手,想把它取下来:“我把这个拿下来吧,有点碍事……” 可我却不小心掠过司昊的耳朵,他不仅没有躲,反而偏头,侧脸不经意蹭过我指尖,而后笑着说“没事”。 我一把就薅下u型枕揉在自己身前,攥紧的手指把它捏得皱皱巴巴的。 再这样下去我得窒息而亡,好在司昊向来不叫人为难。 司昊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饿了,我们叫个外卖吧,来都来了,蹭一下公司的加班餐。” 我顿感饥饿,立马也把手机拿出来,想看看外卖,司昊却说:“我一起点就行,报账贴票麻烦一个人就够了。想吃什么,看看?” 我便收了手机,凑个脑袋过去看司昊的屏幕。 闻到司昊身上浅淡香气时,我才后知后觉,我竟然和司昊离得这样近,好像转头就能碰到了。 稀里糊涂的,我也不知道我瞎点了些什么菜。 好在司昊下订单时,客户的电话打进来,救了我的狗命。 “司老师,您休息会儿,我去接一下样本。”留下这句话,我逃命似的快步走向大门,司昊的视线也跟随我离开了几步。 我从客户那里接过转运箱,开箱检查了样本数目和编号是否与清单一致,而后完成签收。 客户不多停留,连门都没进,又坐电梯离开。 我重新进门,把箱子稍微提举起来,远远朝司昊示意:“司老师,我去实验室放一下样本!” 第53章 司昊颔首,我就加快脚步窜进电梯,去五楼实验室,把样本安置进专门的冰箱,返回办公区前洗干净手。 带着纸质样本清单回到工位上,我打开电脑,要做系统录入。 司昊就坐在我旁边,不玩手机,也不干别的,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看我操作。 我打字好几次都打错,惹司昊笑我。 我不禁有些恼:“司老师,您好像监工的……” 司昊眨眨眼:“没有,我只是专门留下来陪工的。” 我又冉起赧意,就热着耳朵跟司昊说:“没事儿吧您,抽屉里有零食,您吃点儿,别盯着我了。” 司昊就抱着一袋薯片嘎嘣嘎嘣,“陪伴”我完成了临时加塞的工作。 我心里一阵悲愤。 都不知道喂我吃一个,你们三十多岁的男人情趣就已经死绝了吗。 你妈的。 这点活儿很简单,很快做完,但我们的外卖却还在配送中。 好不容易没那么尴尬的氛围又重新因为我的无所事事而变得凝固起来。 司昊那样从容,既没有无聊,也不像我如坐针毡,我心里一阵气馁,难道只有我在意这种特殊而意外的独处吗?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司昊闲聊似的开口:“早知道要等这么久,我们不如出去吃。” 我缓过一口气,然后坚决表示:“七点半了人还在公司,不蹭工作餐那是我思想有问题。” 司昊轻声笑。 “但干等着,是有点没事做,要不……”我也为了缓解尴尬而做出一点努力,我瞥过开着的电脑屏幕,“要不我们扫个雷玩儿吧!” “不扫。”司昊直接拒绝说。 司昊第一次拒绝得这样干脆,我有些意外,便愣了愣,下意识回头去看他,他的目光就正正好好对上我的视线。 而后他朝我摊开手掌:“没事做的话,要不要牵一会儿手?” 玻璃窗外的天色基本暗下来,宽敞的办公区域里,只有我和司昊头顶上开着两盏白织灯,周围都变得朦朦胧胧、昏昏暗暗,我们好像被暧昧团团包裹。 我希望司昊能够喜欢节律而快速的音乐鼓点,这样他就不会嫌我的心跳声叨扰。 我想起早晨的电梯、避人耳目的短暂挨碰。 还想起更早的时候,在上一个冬天,司昊也是这样朝我摊开手,告诉我他不冷——他是这样温暖炽热的。 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我垂下目光不看他眼睛,却轻轻把我的忐忑慌张、我的雀跃喜欢,一并放在他的掌心上。 我们安静又小心地牵手。 我低垂目光,不知所措、不知该看哪儿,司昊也很安静,只是调整姿势,修长手指扣进我指间缝隙,把我们交叠的手搁在他的膝头。 过一会儿,他另一只手也靠过来,贴着我的手背,拇指在我的皮肤上很轻很痒地磨。 嗡嗡—— 司昊外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连我都能感觉到。 与此同时,电梯响起提示语音,敞开的大门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外卖到了——” 原本我一句“我想和你在一起”已经到了嘴边,差点就要说出来,被突如其来的送餐打断后,我吓了一跳,蓦然回神,条件反射猛地把手往回缩—— 司昊却比我反应更快,施力紧紧攥扣住我,让我根本不能从他手上逃脱。 我感到后背汗毛竖立,一下僵直了身体。 我不敢相信,在我如此熟悉又如此厌倦的位置上,当着别人的眼睛,我们偷偷做了这样陌生的事情。 可归根结底仅仅只是牵个手而已,这种感觉就令我战栗,又亢奋不已。 “谢谢,”司昊面上毫无异常,礼貌对门口的外卖小哥报了手机尾号,而后说,“就放那个桌子上吧,我来拿。” 外卖小哥赶时间,放下东西就离开,借一排排工位遮挡,他应该没可能看见我和司昊纠缠的手指。 而我的心脏已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等门边不再有动静,司昊反而慢慢悠悠松了力气,安抚似的揉揉我紧绷的关节。 然后他侧过头看我,仿佛刚才使坏的人不是他一样无辜,又极其坦然:“先吃饭吧。” 司昊起身去门口拿外卖。 我:“……” 我看着司昊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妙。 怎么有一种……不招惹他就没关系,但招惹上了就一定跑不掉的感觉。 第36章 “从下个红灯开始” 我的肩膀挨碰司昊的大臂,我们一起挤在我的工位上,吃了一顿加班餐。 我想起我那些说错话的“前科”,怕太紧张又多说不宜,索性选择尽量闭嘴,而司昊在吃饭时原本就很安静。 上次我们一起去快餐店时我就发现了,他明明吃得不慢,也吃得不少,但就是给人一种斯文的感觉,咀嚼不怎么发出声音。 事实上有些时候大家一起吧唧嘴反而吃得香,男生之间也常常随性,可我却不觉得坐在他身边是一种约束,相反,这是一种我们都舒服的自然状态。 我忍不住和他说几句话,他偶尔会停下嚼东西的动作转过来看向我,嘴巴闭着,脸颊微微鼓一个包,表情认真——看起来也吃得挺香的,显得可爱,让我心情很好。 但……现在的他,和刚才钳制住我、不松开我手的那位,简直判若两人啊。 第54章 走出公司大门,已经超过八点了,司昊还提醒我补一个加班卡的记录,我差点儿就忘了。 这要是忘记签了不等于白加班吗,没有比白加班更恐怖的事了,那我得呕出一口老血来。 进电梯时,我想拜托司昊载我去地铁站,因为我们现在氛围好像还不错,我很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 而我还未开口,司昊就直接按下b1层的按钮,低头对我说:“有点晚了,也不堵车,我直接送你回家。” 我一愣,正要委婉说只到地铁站就行,我不想麻烦他多走一截路,可他似乎看出我想法,先我一步,垂眸看我,不容置喙说:“今天听我的。” 我把措辞全吞回肚子里,心跳悄然漏拍。 有一瞬间,我几乎能理解,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对霸总小说电视剧欲罢不能。 重新坐回司昊的副驾驶,我察觉到我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接近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我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往返上班的通勤路上,实在太过于疲惫,可这种消磨人精神的疲惫,就在我闻见熟悉汽车香水味道的这个刹那,有了一丝丝的喘息和缓和。 司昊发动车子,专注驾驶,不再刻意找话题来消耗我的脑细胞,只偶尔问我“热不热”或“困了吗”,而他的声音似乎带有某种玄学力量,像初夏晚风一样令我惬意,也让我骤升安心的困意。 我在心里喟叹,这真是一辆“社恐友好车”啊。 矇眬间,我情不自禁看向司昊侧脸,不由问:“司老师,一天工作那么长时间下来,您累吗?” 司昊一顿,并不掩饰、强装或搪塞,直说道:“累。” 我怔然于他的干脆与坦诚。 “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每天最轻松、心情最好的时候了。”司昊轻轻叹笑着说。 我也是。 见到你的时刻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时刻。 那种期待几乎是要超越学生时代盼望下课铃声的。 “司老师。”我开口。 “嗯。”司昊应声。 “……司昊。”我犹豫着,第一次喃声叫了他的名字。 红灯,司昊稳稳将车子停住,以秒为单位,限时地看向我眼睛:“嗯,怎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便找了个自在的姿势歪坐着,下意识微微偏向司昊、下意识想看见司昊。 我注视他双眼,感到难以调节的心悸,为了顺畅呼吸,我才把目光落在他掌控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上。 我在有限而珍贵的时间里鼓起勇气,征求他的意见:“从下个红灯开始,我可不可以每个红灯都跟你牵手?” 司昊应该是同意了吧。 因为他慢慢伸手兜住我后脑勺,温柔地把我带向他,然后凑过来很轻地亲了我的额头。 那天后半车程,我傻里傻气一直在闭眼装睡。 而司昊不戳穿我,也没有一定要让我们的关系留在原地等红灯。 他牺牲一点车速、一点油钱、一点早到家的时间,把车子开得慢一些,然后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空出来,一直都给我牵。 他平稳带我从远郊鲜有市井气息的园区,一路驶入华灯初上市里的热闹烟火气。 我家就在前面,而我却不想下车,司昊好像原也不想放我回家,但他还是松开我,绅士地唤我两声,给足了装睡的我面子。 司昊说:“上去吧,到家来个信息?” 我下车关上车门,从司昊摇下的车窗里看他:“我这就算到家了。开车看消息不安全,您到家给我发吧?” 司昊不和我拉锯,颔首答应,然后驱车离开。 我看着他的车拐弯消失在结尾,才后知后觉感到脸热。 ……又不是什么读书的时候,两个社畜也是能这么腻歪的吗!!! 回到家后,我怕错过司昊的消息,没有马上去洗澡,东一下西一下磨蹭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司昊发来的微信。 司昊措辞简单,说自己到家了,准备洗个澡,然后对我说“工作辛苦了”,就像我偶尔会对他说的那样,最后叫我早一点休息。 我的心情有些难以名状,又高兴又失落的。 因为如约等到了司昊的消息而开心,又因为司昊确实没有同我抱着手机聊天的打算而失落。 我们互道晚安,结束了旖旎氛围后稍显冷淡的、有一些边界感的对话。 我放下回到家后就一秒钟都没离手的手机,去洗澡缓解我返潮的疲惫。 收拾好自己,我很早就爬上床,没有应朋友的邀去开黑。 我喜忧参半,郁闷的同时又回过味儿了,后知后觉尝到开心——我今天真的和司昊做了略有点儿亲密的事情。 是不同于上司与下属的、不同于共事与社交的。 五月初夏,偶尔会有一两个闷热的晚上。 或许是气温逐渐高了的缘故,我也跟着躁动,明明闭着眼睛想放空,脑子里却一遍遍温习司昊手心的温度。 他右手中指和无名指的指根、掌心某处,都有很薄的圆茧,我在车上装睡时偷偷摸过了。他是会经常在业余时去做某种需要握拍挥拍的运动吗? 我还摸到他手背上蜿蜒的青脉,触感很好,轻轻按下去会回弹起来。那些血管在他运动时,会变得更加偾张吗? 看起来这样修长文气的手,钳制人时劲力却可观,回想起团建时我短暂看过的、他赤裸的上身,那样的身材配那样的力气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第55章 钳制我不让我从他指间脱开的时候…… 他在做某些事时,也会像那样,袒露出不太温柔又说一不二的陌生样子吗? 完蛋。 二十啷当岁的大好青年,开始垂涎别人的肉体。 这就是堕落的开始啊! 我实在很难忽视我某个不懂事部位的变化,下腹的感觉让我羞恼,我把被子一蒙,想热死算了。 可是真的好热,不知道是天气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我后背沁了一层薄汗,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毫无困意,最后还是屈服于原始冲动,破罐破摔把裤子拉下来一点,手也伸下去。 按理讲,上班折腾一天我已经十足的疲惫,没理由回家不好好睡觉还继续折腾自己。 可我想着一个人的手、一个人的眼睛,就难以自控硬起来。 我想听那个人的语气、那个人简明扼要的话,想听他在这种时刻也说喜欢我,想知道他会不会讲悦耳情话,想得我眼睛都润湿了。 ——等我把自己整顿好,我摊在床上,像一张烙好出锅的饼。 在失去梦想头脑空空的贤者时间里,我只觉得…… 太羞耻了,又不是什么精力旺盛的青春期男生!上班快两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就学了个意淫自己的领导吗! 我明天怎么面对司昊啊! 作者有话说: 这周天请假没有更新哦,鞠躬 第37章 “云老师说了算” 第二天一早。 觉还没睡醒,我的羞耻心先醒了。 回想起昨晚睡前偷偷摸摸想着司昊干的事,我被子一蒙,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在床上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收拾完下楼,我特意绕道去给司昊买了早饭,在我们之前一起吃过的那家早餐摊。 我记得上次来吃时,司昊夸过这里的油条饱满酥脆又不油腻,我就在一众玲琅的早点中选了朴素但好吃的油条,外加一个煎蛋。 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还要坐很长时间的地铁……而我的油条只会香到无辜的早八路人,但递到司昊手里估计已经不脆了。 算了,对不起路人,谁让路人滚烫的鸡蛋也曾烫过我的大腿呢。 被两位出门旅游的大爷助力推上地铁,大爷行侠仗义完,与我谈笑:“小伙子,你自己也用点儿劲往上挤啊!没吃饭呢吧!” 我:“……” 本来想等下一趟的,人在地铁身不由己啊。 从终点站地铁口出来,我看见司昊刚刚停好车,似乎比平时稍晚一点点。 我没有过多在意——我在意的是,当我坐上车看见司昊的脸时,我蓦然想起好不容易淡忘了一点的……昨晚的尴尬事。 “云天,早上好。”司昊对我说。 “……司老师早。”我很刻意地避开他视线,慌张之下,一把将手里蠢蠢捏了一路的早餐塞到他手里。 显然这也是个很蠢的举动。 因为司昊总不能叼着油条开车。 我只好又硬着头皮把早饭拿回来:“我……我还是先帮您拿着。” “好,谢谢。不过我先吃一口行吗?”司昊却不嫌我一来一回莫名其妙,他伸手握住我手腕,抬起我的手,挑开塑料包装袋,就着我的手咬走一口油条,“我是真的饿了。” 我在心里疯狂叫嚣。 我从前最讨厌的就是不分场合卿卿我我的人,在街上抱成一团是自己不会走路吗?什么都让对方决定是自己没有脑子吗?动不动就喂饭是两个人凑不出一只好手吗? 现在我终究还是成为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 一路磨磨蹭蹭、时不时吃一口——司昊借我的手,消灭了他的早饭,吃得挺香,也挺坦然。 他表情一本正经,开车四平八稳,咀嚼安静斯文,甚至全程都没怎么看我,仿佛他只是惦记那一口吃的,正直极了。 直到驶入地库,停进车位,司昊解开安全带,半转过身,伸手从后座拿起一个图案可爱的包装纸袋,放在我腿上。 “不好意思,”司昊说,“本来我是想让你在车上吃点东西,结果反而是你让我先吃饱了。” 我埋头一看,纸袋里是各种各样的面包和蛋糕,还有盒装的糕点。 我不禁笑:“昨晚上加班餐我是不是抢筷子害您没吃好?给您留了个我吃很多的印象?” “……吃不完的你分给同事吧。”司昊有些抱歉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在面包店里选了很久,差点比平时晚到,没留神就买多了。” 我一怔,原来今早司昊真的来迟了一点,而来迟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我心里熨帖,又骤升被惦记的喜悦。 我翻翻口袋确认了下里面有什么,然后我把口袋撑开,朝向司昊,让他看:“我爱吃这个,上面有很多坚果的,还有这个,芋泥馅儿的,肉松包也很好吃……” 我抬起眼,司昊正认真注视着我手里的口袋,聆听我琐碎的口味偏好,还趁机问我吃吐司爱配什么酱。 我一时哑声,只顾看他黑而沉谧的眼睛,一时也没想起来我爱吃什么酱。 就在这一个平凡至极的日常瞬间,我忽然间,竟心甘情愿、由衷希望自己在那双眼睛里是一览无余的。 他想看的我都曝露。 他想了解的我都敞怀。 他想要的我都给他。 第56章 我轻声允诺:“我喜欢什么……以后我都慢慢告诉您,您也要慢慢告诉我。” 我以为司昊会笑着答应说好。 可他不作答,只是迎上我的视线,像向我确认,也像委婉要求:“昨天叫过名字了吧,平时需要多练习练习才能习惯吗?” 我愣了愣。 “司昊。”我轻轻说。 “嗯,”司昊语气里这才带上浅淡笑意,“下车吧,上去了。” 但我却伸手拉了他一下。 我想起昨晚期待他消息的心情,想起寥寥几句后的失落,忽然后悔我没有主动去联系我喜欢的人。 可我又有些别扭和犹豫,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过于黏人。 于是我试探问司昊,称呼果然没注意,又回去了:“司老师,您最近……晚上会忙吗?” 或许是我在问出这话时表情有点儿忸怩,司昊由我拉着,但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居然苦笑一下,很轻地叹了口气说:“云天,我是在追你,怎么还会再去做那种事。” 这回茫然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我。 那种事是指哪种事? 啊? 啊! 那种事! 司昊不会以为我是在委婉打探他最近还有没有再跟别人一夜情吧! “追、追我……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舌头打结,连忙摆手,“我是想问您晚上回去还有没有空余时间跟我聊聊天什么的,当然您有其他事情要忙我也不、不会那什么……” “这样啊。是我太在意之前那个事,想歪了,对不起。”司昊打断我的胡言乱语,“我有空,我全是空。” 我又哑巴了。 全是空。 这个说法还有点好笑。 但历史总是惊人相似,我在司昊面前永远是会窘迫到笑不出来的—— “昨天是看你太累,以为你休息时候会更想独处,玩玩游戏、看看动画片放松一下,就没太打扰你。”司昊征求我,笑着问,“那以后,你晚上也可以留点时间陪陪我吗?” 我:“!” 讲道理,他这个脸这个身份讲这种话就很不讲道理,属实有点儿犯规了。 而且他体察入微,我的确需要独处的时间——但那是在我喜欢上他之前。 “……嗯。”我梗着脖子强行镇定,毕竟我以前也没和喜欢的人进行过这种沟通,不自觉就蹩脚拿出和客户对接的那一套,“我想跟您聊微信,偶尔打打语音视频什么的……您看这样行吗?” 司昊努力憋了——但没憋住还是笑了出来。 我:“……” 要不要听听看我在什么场合说的什么屁话。 司昊笑完以后就很从容:“行,云老师说了算,我随时等您沟通。” 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拨语音过去之前,我、我提前给您发个消息。” “好的。” “您晚上一般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时候都方便,我等云老师联系。” “你……万一我打过去你在洗澡呢?” “洗澡的时候还是不要打语音了。” “我、我也没说要挑洗澡的时候打。” “你打视频吧。” “……” 看司昊那表情,显然是在逗我。 我属于是自讨苦吃。 我怀疑我在司昊洗澡的时候拨视频过去,他也一样有胆子接通。 司昊不知是不是刻意学我,这么称呼我有点来劲:“云老师——” 我面红耳赤闷闷嗯声。 他说:“我是没多大关系,但再不走的话,你打卡就要迟到了。” 我:“……!” 早上坏! 第38章 “但是我也想你了” 我打完卡一看时间,果然是擦边迟到。 我提着一兜子早餐到办公室坐下,把我最爱吃的面包拿出来,接着和任娜、梁一晴以及毛康分享了一些。 任娜惊喜问我:“今天怎么这么好,还给我们带早饭?怎么,一会儿要帮你干活儿吗?” 我浅咳一声清清嗓子:“就是早上买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耳朵隐隐有些发热,但心里美滋滋,感觉司昊买这么多,其实本意也想让我与同事分享,让彼此间关系融洽。 就跟读书时候收假回学校,我妈总让我给同学带好吃的一样。 等等,拿司昊跟我妈类比好像不大合适。 如果和司昊交往的话…… 司昊他该不会真是个爹系男友吧? 大早上的,“爹系男友”这四个字给了我一点小小震撼。 我不禁回想起司昊原来曾对我说,他不想逼我太紧,怕让我觉得他变了个人、怕吓跑我。 我曾以为他不会把我看得太重要,但事实上他也在某方面谨小慎微,不勉强我跨出我原来的舒适圈。 只因为我没有表现得过于活络热情,他便理性推测我当下不需要和他腻在一块儿,忽略了……我或许也在殷切地等待他。 他不是吊着我,他只是……单纯是个可靠的、懂得克制的年长者。他或许从未和相差十岁的人谈过恋爱,他是不是也有他的苦恼、他的不知所措呢? 那既然如此,就让本小朋友来做符合小朋友身份的事——就由我来黏着他吧。 第57章 虽然他说他在追求我,但那也不重要,只要能看见诚意,就没有必要一定让某一方辛苦。 我拿手机,把我咬了一大口的面包拍下来,微信里发给司昊。 我没有叫他“司老师”,没有称“您”,只是说—— [云天]:[收到投喂] [云天]:[这个真好吃啊] 很快,司昊回复我。 [司老师]:[下次一起去挑你喜欢的]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领导的下次一定”。 但我却不担心司昊食言。 这天早上,我其实心情不错,但大概我一直都是个倒霉体质,很少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午饭后,我拿出折叠椅习惯性午睡一会儿,没想到再醒来时就昏昏沉沉,居然开始头疼,鼻子也不通气了。 我既没受风寒,也没受风热,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被谁传染了病毒性感冒。 还有四个半小时就下班了,我原想坚持坚持也没什么,可等我在五月初夏感觉到寒意时,我已经烧到了一个牛比的温度。 任娜早上的玩笑话一语成谶,我只能把手头上的一点工作交接给她。我有些愧疚地向梁一晴提了调休申请,准备提前三个小时下班回家休息。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请假羞耻”,我反正高低是有一点儿,特别是在任娜本身很忙的时候,还要让她分担我的工作。 任娜劝我:“没事,谁没个生病的时候,你一年到头也没感过冒,这一回可能就病得重点儿,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还不舒服就接着休,反正年假平时都没空休。” 我内疚说:“不好意思,没做完的得让你帮我处理了,谢谢。” 任娜大大咧咧挥挥手:“反正我俩都在这个项目组里,分工本来也不那么泾渭分明的,我顺带做了。” 我点点头,收好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候何运兴刚好上完厕所回来,问我:“早退啊?” ……真是讨人嫌。 我都有点懒得解释,简单说了句“调休”,我就离开了公司。 回家的地铁上,我的意志力支撑着我,我的肌肉记忆让我没坐过站、安全到家。 可一到家我就不行了,我爸妈这个时间还没回来,我也没发消息给他们,只是进屋关上门,脱了衣服缩进被窝,烧得不省人事。 中途我醒过一次,是我妈回家,看见我摆在玄关的鞋,敲门但我没应声,她才发现我病了,让我吃了一点东西,又吃了退烧药。 我就在这短暂清醒的一点时间里拿起手机,看见了数目恐怖的微信消息。 无论何时,只要你请假、只要你休息,就一定有人会给你发工作信息!让你做这做那! 我和任娜目前在跟进的项目,是要做一款新试剂盒的效能验证,简单来说,就是把我们的测试结果和这款试剂盒在设计时期望达到的结果两相对比,评估差距。 这款试剂盒用的不是我司的专利技术,而是尝试复刻别人的技术、达到别人的效果。 我们之前做的第一轮验证,数据偏差大,结果不太好,反馈给研发之后,他们那边重新调整了一些参数,例如增添某个组分,或更改某个试剂的配比,重新让生产中心合成了测试装试剂盒。 而寄送过来签收人填的是我,下午我又不在,梁一晴大概在开会,任娜肯定在忙,技术部其他同事也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人家快递员狂打好几个电话没人接,最后是何运兴给签了。 研发负责人老师给我发了一些信息,何运兴拍了签收试剂盒的照片给我,任娜加班到现在接近七点,也告诉我她的进度,顺便还吐槽说何运兴到点就扔下她跑了。 我看消息看得眼花缭乱,大脑一时间都没法运转处理。 我头昏脑胀,下意识逃避开那些繁琐又令人不愉快的工作内容,挑出了当中夹杂的几条来自司昊的消息。 第一条,接近下班时,司昊说他会早点结束,和我一起走。 第二条,因为我没回复,他大概是以为我在忙,就问我要不要直接在停车场等我。 第三条,他大概还是来四楼找过我,然后遇到梁一晴,梁一晴告诉他我生病回家了。 第四条,他问我哪里不舒服,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第五条,他猜我在睡觉,让我休息好之后给他回个信息。 第六条,他提醒我要吃晚饭。 第七条,他问我现在好一点了吗。 我第一次,在没有回复司昊的情况下,收到了他的这么多消息,我脑子不清醒都能感觉到他比平时着急。 我没想太多,再加上眼睛酸胀流泪看屏幕很不舒服,就直接给司昊回拨了语音通话,而司昊很快就把语音接起来了:“喂?云天?你好些了吗?” 睡了一阵子没开口,我声音有一点哑,还带着鼻音,我迷迷糊糊叫:“……司昊。” 司昊在电话那头应声,听上去好像确实是有些着急的:“一直没回我,很难受吗?” “难受。发烧了,鼻子不通气,眼睛也不舒服,一直流眼泪,睡了一会儿还是头晕。”我慢吞吞对他说,“司老师……司昊,我今天还没见你,我有点想你了。” 半晌,司昊很轻地笑了一下,他声音低,听上去令人觉得温柔:“早上见过,忘记了吗?” “哦,”我愣愣地说,“忘记了,见过吗?” 第58章 “见过。”司昊说,“但是我也想你了。” 后来,我因为人不舒服,说话说得很少,司昊叮嘱我注意休息,想挂电话不打扰我,我迷糊间应该是撒娇了:“你……不是说也想我吗,不挂行不行。” 他顿了顿,却没有劝我,只是顺着我:“行。我跟你说一会儿话,但你如果困,就直接睡,我不挂,好吗?” 我嗯声,半睡半醒、断断续续听着司昊的声音,他讲的话题琐碎,而我大多都不记得他讲了些什么,直到夜里咳嗽醒来,我惊觉语音竟然还没有挂断。 凌晨三点,司昊声音懒倦:“咳醒了?去喝点水再回来躺好,我重新哄你睡吧。” 第39章 “思想没问题吗” 发烧让人疲惫,凌晨鼻子通气后,我睡得很沉,即使工作日重复的闹钟忘记关,在被我迷迷糊糊按掉后,也没影响我的昏沉睡意。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 我仍然浑身无力,耳朵里塞了一晚上耳机很不舒服,半梦半醒间,我抬手把耳机扒拉掉,眯着眼睛拿手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请半天假。 微信登进去的瞬间,我才蓦然回想起我戴耳机睡觉的原因,人也一并清醒了。 和司昊的语音通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断。 我连忙划动屏幕,看见司昊就在不久前还来了消息,他对我说早安,问我还在不在烧,然后嘱咐我继续请假,休息好再返工。 我往上一看,直接震惊…… 怪不得充着电的手机热和得像个暖手宝,我们昨晚上居然连了十个小时的语音!一直到清晨六点半才结束!破了我和朋友连麦开黑的最长记录! 通话内容绝大部分我已经不太记得,毕竟大多时候我都断断续续在睡,我只能回忆起一些……既令人安心,又令人安不下心的零碎片段。 司昊的督促和关心,他的安抚和他……声音低沉的哄睡。 我惊醒时,他的陪伴就在耳边寸步不离,给我表演了一个睡眠转移术——他促我安眠,但他自己肯定没睡好吧。 我给司昊回了消息,告诉他我会再请假半天,也说了早安,叫他开车注意安全。 然后我一巴掌按在自己脑门,一时间分不清手心感受到的热度到底是发烧,还是单纯想起司昊的事就头脑发热。 我有些饿,索性起床慢吞吞洗漱,吃了点早饭后又拿着水瓶和温度计回了房间。 刚缩回被窝准备测个体温,司昊的语音就打了过来。 我现在脑子比昨晚清醒多了,可越是清醒就越是手忙脚乱,差点儿没摔一地水银。 “喂,司老师。”我讷讷道。 “嗯,”司昊应该是在开车,语音里听不出他是否疲惫,“还烧吗?” 我夹着胳肢窝:“在量体温,好像不烧了。请了半天假,下午应该就能回公司。” 司昊与我玩笑:“上班这么积极,思想没问题吗?” 我常说“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便让司昊给逗乐一秒,可随后又愁眉苦脸:“我也不想去,但是好多事儿呢。” “总不能一直让娜……咳,让同事替我干活儿。”我猛然想起司昊曾吃任娜飞醋的“前科”,话到嘴边赶紧刹车,还多此一举找补说,“我就是单纯出于不好意思的心态!没别的!” “……云天。”司昊短暂沉默,而后轻笑,“我是爱吃醋,不是爱无理取闹。” 我:“……” 好烦,是这人太敏锐还是我心思太透明?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挺坦然就承认自己爱吃醋,完全不羞于启齿他对我的在意。 坦荡的承认总是给人安全感,我顿觉,我从前担忧的那些因年龄差而存在的问题,好像其中一部分也能轻易迎刃而解。 但听司昊亲口这么说,我难免窘迫,又考虑司昊在开车,我就说:“您专心开车吧,本来您昨晚也没休息好。” “嗯,现在不需要我挂着语音陪你了吗?”司昊打趣说,“看来精神确实好了一点儿。” 我:“……” 合着我除非是神志不清,否则就没胆子跟他聊语音呗! 又不是跟他聊骚! 聊骚我也行! ……吧! 我恼羞成怒:“我是怕你开车一直打电话被天眼拍到好不好!” “好。”司昊笑着应承我,“挺好的。” 我后知后觉,我脱口而出的称呼,也不再那么注重礼貌了。 “那你量完体温告诉我,然后再去睡一会儿。虽然我想见到你,但我更希望你再多休息一天。”司昊说,“去吧,我挂了,你不舒服的话,再打给我。” 我小声确认:“过会儿就是工作时间了,打给你,你不一定能接到。” 司昊回答说:“嗯,是不一定能接到,但我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拨给你。” 挂了语音后,我怔怔想,司昊的温柔从来都是这样切实可靠的。 我夹着的温度计差不多到了时间。 体温基本退到三十七度出头,我拍下刻度发给司昊,想了想,又用被子裹住脑袋,就露出俩眼睛,然后……发了一张不怎么看得出人型的自拍照过去。 [云天]:[图片] [云天]:[不烧了,但是困,再睡会儿] 发完我就把手机扔了,实在有点羞耻。 第59章 以前也没干过给人发自拍这种事儿,怎么这种技能居然也是dna里自带、到时间就自动觉醒的吗。 手机一震,我又嗖一声,以一个超出病患应有的手速把手机拾回来—— 司昊发的是一条语音:“好。乖。” 我:“……” 乖什么乖多大了还乖。 我:“…………” 再听一遍,别是我脑子烧坏听错了吧。 爸妈出门,我自己在家。 但显然,我不是那种因独处而感到寂寞的人——毕竟,还有山呼海啸向我袭来的工作消息给予我不请自来的陪伴。 上班恐怖故事并不会因为我暂时居家而停止连载,时间一过上班的点,我的手机就不再消停了,相当于我居家办公,又扣除了年假,同时还要忍受生理上的不适。 buff叠满,贫穷宝宝就活该受这种苦呗。 如果单单是回复或处理一些工作消息,那也不算太费事,但当我点进项目组的群聊,我就隐隐约约能够意识到,烦心事这才刚刚开始。 梁一晴考虑到何运兴参与项目学习已经快两个月了,按理说应该要在近期安排操作流程考核。而目前,由于我暂时不在岗,而项目不能耽搁进度,任娜一个人又负担较重,因此梁一晴在群里布置任务,让何运兴也独自承担一部分工作。 任娜将她整理的一些资料共享在群里。没有单独私发给何运兴,我是赞成的,一是能够让项目组长看见自己的做的事情,二是能够在组长眼皮子底下留一些“相关事宜我已告知何运兴”的印象和证据,免得之后出问题还得甩锅。 可我仍然下意识叹了口气。 用我发烧的脑子想也知道,何运兴自己做,多半要出点儿问题,因为他即使遇到拿不准的事,也不会选择去问任娜。 而出了问题谁来擦屁股呢? ……当然是我啊。 没想到,我的吐槽居然这么快就一语成谶,显然我和任娜都是一口毒奶。 在何运兴独立操作某一部分实验之前,我特意告知他,在使用新的试剂盒时,有一个试剂组分的技术细节需要向研发负责设计的老师确认。 这原本是我该做却因为突然生病而没能来得及做的事,我本也想找研发老师确认无误后再转达给何运兴,但我的体温有反复的现象,不多时已经重新烧了起来,我不得不连下午也一并请假休息。 并且当面询问技术总是要清晰一些,我也担心我在中间传话转述,会造成何运兴的理解偏差,因此我最终还是选择让何运兴自己去确认。 司昊说得对,带新人不是保育,我们总不能每次开始工作前都先给何运兴把路铺好吧。 但我发着烧也不放心,还是督促何运兴去确认这个事,直到何运兴告知我他已经确认好了,实验正在进行中。 听上去还挺顺利,我不由松口气。 可下午四点多,任娜突然狂发消息,打断了我的闭目养神,我这才知道——何运兴是去找研发确认过没错,但他居然没有直接去找负责这个项目的老师,而选择去咨询与他关系更亲近的黄锐!就好像问不熟的人拉不下脸似的! [任娜]:[黄锐不是负责的,甚至不是这个开发方向的,但他张口就来] [任娜]:[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又毁了一组实验数据] 麻了。 我切换到司昊的微信,不假思索发过去一个“sos”。 第40章 “不开心的这位患者” 司昊转为管理岗后,手里负责的项目除了待开拓的业务以外,基本都来自公司的头部客户,因此他待在公司的时间会比原先更多一点,这也是我们能常见面的原因。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的工作就比原来轻松。 我的“求救信号”发出去后久久没有回音,但令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我并没有觉得很失落,想来应该是我发自内心理解司昊、信任司昊的缘故,这种感觉令人踏实。 而司昊也没有辜负我这份心情,在我和任娜疯狂吐槽半个小时后,司昊的语音如约回拨过来。 “云天,”司昊说,“午休那会儿我下楼看了看,一晴跟我说你把下午也请掉了,发烧有点儿反复是吧,现在好些了没?” 我一愣,没想到午休时司昊会专门下楼问我的情况,因为我光顾着焦头烂额处理工作信息,都没跟司昊说一声我下午不去。 我说:“现在还烧,但可能是白天吧,人还挺清醒的,下午被迫看了好多工作的消息,唉,烦死了。” 司昊没说“我知道你很烦但你先别烦”之类的废话,他不像个领导,自然而然和我一起抱怨:“是啊,根本就没有完完全全休息的时候,总有人专门挑下班时间和放假时间来谈工作。” 听见这话时,我想,连周末、节假日都要奉献出来的司昊,想必也不得不习惯和接受这种工作与生活混为一谈的节奏。 像我这种岗位,偶尔还能装作没看见消息不予回复,但司昊却是不能这样做的。 唉,钱还得是他赚啊。 “刚才给我发的消息,”司昊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在发出“sos”时正是情绪不爽的巅峰,只想向司昊倾诉,现在有了几十分钟的发泄和冷却,我其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于是这件糟心事上的负面能量基本释放掉,我再和司昊聊同一件事时,不知怎么的听上去更像撒娇:“刚刚得知今天的实验又遇到问题了,我就是不开心、很郁闷……想给你发个求救信号。” 第60章 “那看来我的救援不太及时,”司昊配合说,“不开心的这位患者,现在还需要帮助吗?” 我被他逗笑:“嗯……怎么不需要呢。” “好的,”司昊也笑着说,“你居家办公的话……电脑带回家了吗?” 我一愣,而后蓦然心跳加速。 “昨天头晕眼花忘记带了,现在手头没有资料和记录表真、真是不方便!”不得不说我在听弦外之音这方面还是有所进步,我当即道,“能不能麻烦你下班后……帮我带一下电脑啊?” “可以。”司昊笑意更甚,“等我吧。” 挂了电话之后,我给司昊发去小区地址,他还以不让我下楼吹风为由,回复我说“地址我知道,给门牌号”,我这才后知后觉——我的领导要上门家访了!!! 我顶着一颗高温预警的头,猛然从床上起身,还踉跄一下,然后在房间里晕晕乎乎转圈儿踱步。 什么居家办公,这会儿都快五点了,等司昊把电脑拿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我明天请不请假还不一定呢……而且我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怕吹什么五月份的晚风啊! 这真的纯纯就是个见面的借口,而我的心情竟然是这样雀跃的。 当然,我也很紧张,先洗了个热水澡去去汗,然后甚至打开了内容匮乏的衣柜,动了想挑身好看衣服的念头。 幸好我最终没那么做,不然看上去就真是脑子烧出毛病了。 但我思来想去仍然给司昊发了一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他我爸妈回家比较早,等会儿他过来的话可能会遇上。 司昊就礼貌问我会不会不方便。 [云天]:[不会,同事送个电脑也不用避着爸妈] 而司昊居然趁机反问我—— [司老师]:[好。那我来做什么的时候才需要避一下你的爸妈呢?] 我:“……” 他是不是在调戏我啊。 我头脑一热——头脑本来就热。 [云天]:[来找我做…其他事的时候] 救命。 我是怎么把这句话发出去的。 怎么看怎么像避开家长邀请他来家里偷情啊。 好在司昊只是回复说“好,我下次会注意的”,没有继续反问我“其他事是指什么事”,不然我脑子真得冒烟。 可话赶话了,我不禁又重新有了出去租房住的想法。 起初得知工作地点离家那么远的时候,我就动了在园区附近租房的心思,后来是因为存款不允许,再加上园区在远郊,配套设施不比市内,因此才作罢。 而现在,随着园区附近的建设越来越好,我也有了一点点可以支配的积蓄,也不是不可以重新考虑这件事。 但我着实没想到,我也会有把“跟父母住在一起的话搞对象很不方便”纳入租房理由的一天。 爸妈回家之后,我佯装随意跟他们说:“一会儿我住在附近的那个同事要过来给我送一下电脑。” 我妈对上号:“哦,就早上顺道让你搭车的那个?你不说人家是公司领导吗,这么随和呢。” 我爸也帮腔:“现在的企业都推崇扁平化管理,但真能做到你这位领导这样一点儿架子没有,也是非常难得。人家在工作上、生活上给你的帮助,你要记在心里啊。” 我赶紧点头。 听爸妈夸奖司昊时,我心里微妙,暗暗觉得开心。 我妈建议:“要是不怕你感冒传染的话,让他在家里吃顿饭再走吧?” 我应声:“我问问他再说吧,因为他实在有点儿忙。” “好啊,不打扰的话。”司昊可能在忙,就发语音回复我。 我便从这一刻就开始期待。 但我是真的没什么好运气,就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我回落一段时间的体温又直线上飙,我感到寒冷,也没有食欲,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 司昊到小区时给我发的信息、打的电话我统统错过,最后还是司昊敲的门——但凡换个社恐的人都得把电脑包挂在我家门把手上。 房间门打开。 我迷迷糊糊听见我妈说:“这会儿又烧起来了。” 我眯着眼睛,隐约看见司昊提着我的电脑,步子很轻朝我床边走过来。 我妈离开房间时,重新带上门。 屋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司昊在我眼前模糊成一个温暖的影子。 我想坐起来,但司昊替我掩了掩被子,他的手心原本应当是温热的,但轻碰在我额头时,却带给我一丝沁着浅淡木质香气的舒适凉意。 我不由自主探出双手,软绵绵去抓他的手腕,他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或许是觉得在外面跑了一天,就没有坐我的床,而是站在我床边弯下腰,然后由着我把脸蹭进他的掌心。 “有点儿烫,想喝水吗?”司昊问我。 我摇摇头,问他饿不饿。 他说:“你也没什么胃口,我就不留下来吃饭了,陪你一会儿就走。” 我和他嘀咕:“专门跑一趟给我送电脑,饭都捞不着一口就得走……你这个领导当的。” “嗯,你这么一说,是亏。”司昊沉吟片刻,忽然埋头凑近我,“现在你爸妈不在这里,我可以做一点儿‘其他事情’吗?” 我捧着司昊的手,微微仰脸,有一点点疑惑,又有一点点预感。 第61章 他勾勾嘴角,俯身过来,用拇指揉了揉我的鼻尖,我像被揉乱头毛的动物一样眯眼,他温柔清冽的亲吻就落在我发烫的眼睛。 “快好起来吧。”他说。 第41章 “那你就跟他们说你有” 第二天,怕发烧继续反复,我仍请假在家恢复体力。 清晨起床时,我在客厅看见了司昊昨晚带来的牛奶和每日坚果礼盒,我妈一边伸手探我脑门,一边夸司昊:“都是你领导拿来的,嗳,人家又礼貌又随和,还长得帅,在公司人缘挺好的吧?在他手底下干活儿得多有劲。” 我点点头:“可不么,他是我们王牌销售呢。” “唷,年纪轻轻了不起。”我妈说,“对了,昨晚上炒的菜我拿饭盒装上,让他带回去了,回头你问问他,觉得妈妈手艺怎么样。” 我惊讶:“还给他带饭了?行,我回头问问。” 没吃早饭,我先出门去附近诊所做了个常规检查,留存好检查单据,主要是花掉两天年假太心痛,看能不能补个病假,不然我也不想专门跑一趟。 回家后,我打开司昊带给我的工作电脑。 毕竟请假不意味着能休息,但没办法,上班就是这样,我也不能不做。 连上公司vpn,得以在家里访问公司的系统平台,获取相关资料。然后我找研发老师确认了何运兴没处理好的地方,重新调整实验参数,拟定方案,再规划了一下后续的安排,并与梁一晴同步。 看得出来,梁一晴也是有些头疼的,试剂耗材浪费了不说,周期还耽搁。 我暗自摇头,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在返工时和梁一晴聊一聊何运兴的考核问题,想必我和任娜作为带教责任人,还是对何运兴的工作能力有一定话语权的。 一顿忙碌,一看时间,居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我连忙点了个外卖。 我和司昊的聊天还停留在早上,我给他说我去医院拿单子换病假的事,他仍然让我把常规的检查结果也告诉他。 接下来我们二人都在做事,暂时没联络,我这时才想起我妈嘱咐我的事,就打算问司昊一下。 也不知道我和司昊是不是真的培养出一点默契,司昊先我一步,给我发来消息。 [司老师]:[图片] [司老师]:[终于有一天不用去挤食堂] [司老师]:[好久没吃过家常菜,手艺真好,谢谢你妈妈] 我心里一阵熨帖,连忙将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我妈,我妈也很是高兴,跟我说,以后她为我准备午饭时也可以给司昊准备一份,反正也就是多一张嘴的事,毕竟我总是搭人家顺风车,还叮嘱我人与人之间交往要有来有回,接受他人善意时也要传递自己的好意。 我笑着说我妈操心,但也答应下来,并且转告司昊。 [云天]:[我妈说以后给我准备午饭的时候也给你准备一份] [云天]:[如果你觉得合胃口的话] 我本以为司昊会一口答应,但没想到他有些犹豫,大致意思是说,会不会不方便受我妈太多关照,免得以后知道他对我心思不单纯后会惹我妈生气。 我一边笑,一边又觉得处境心酸,猜测他以前是不是遇到过类似的事。 最终,我下定决心告诉他—— [云天]:[我爸妈开明着呢] 我高烧已退,不再反复,但仍面颊发热打下一行字。 [云天]:[以后如果…我会向他们介绍你的] 司昊在这一时刻“正在输入”了很久。 [司老师]:[是很好的爸爸妈妈,谢谢他们] [司老师]:[我会期待那一天的] 这晚下了整夜的雨。 第二天一早,天空透亮,阳光像被打翻的颜料,从万里无云的天幕倾泻而下,焕然是夏日的热烈颜色。 我带着分装好的两份午餐饭盒,走进地铁站。 只是今天我的目的地不再是这条线路的终点,而是……司昊他们小区附近的那一站。 因为司昊被我妈承包了午饭,他说什么都不肯让我早上自己去上班了,我有点想笑,明明我妈的本意是让我也回报一些,却反倒让他照顾我更多。于是最后我们商议,我早上坐几站地铁去他家附近,和他一起上班,这样我既方便省钱,他也十分顺路,不会为了绕路来接我而比正常时间更早起床。 上车后,司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说:“明明周末也是两天,但就是觉得好久不见。” “以后早上能多睡二十分钟。”我别开视线说,“还能……跟你多待一会儿呢。” 司昊弯了一下眼睛,玩笑调侃自己:“我真是……早干什么去了。” 车子停进园区的地下停车场,司昊从车后座提了一个口袋给我:“之前带走的饭盒我洗好了。” 我接过来,拿今日午饭和他交换:“趁现在还有机会吃我妈炒的菜,我们多吃点儿,以后我要是出来租房住,我俩可就都吃不着了。” 司昊愣了一下:“你要租房?房子已经看好了吗?” 我摆摆手,害怕我那点儿不太纯洁的小心思暴露,有些心虚道:“没有,就是有这个想法,还考虑着呢,也不一定真租。” “好,需要帮忙的话跟我说。”司昊眨眨眼,不多问,提着饭盒,下车前感慨了一句,“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自己带过饭,陈礼他们肯定得八卦我是不是有对象了。” 第62章 我一把推开车门,耳朵发热,不看司昊:“……那你就跟他们说你有。” 到办公室以后,我打开司昊给我的口袋,发现里面不仅有洗干净的玻璃饭盒,还有我上次和他说过的、我爱吃的坚果面包和一瓶鲜奶。 我就是在这个瞬间觉得,我应该给司昊一个认真而郑重的答复了。 这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我看了何运兴发给我的实验异常情况记录报告。 一般来说,只有重大事故的报告会一层级一层级往上递交审查,而一些较为常规的情况,比如仪器报错和未造成严重损失的人员失误,只需要自己写好记录及时提交进系统就行,梁一晴偶尔会过目,但不会次次都细看。 这次是何运兴第一次自己撰写异常报告,梁一晴直接让任娜或者我帮他看一下。 和找黄锐确认技术细节是一个道理,何运兴大概是在任娜面前也抹不开面子,这才来找我。 而我憋着一肚子火去看他写的详略不清、毫无重点、敷衍了事的报告,实在是难以忍受。 我跟任娜说,我准备和梁一晴聊一聊何运兴的工作态度,任娜有些担心,起初还让我不要去做这个出头鸟,我让任娜宽心,毕竟我也不是“忤逆”或“反抗”上级,只是在何运兴的考核期限内走一个正常的反馈流程,还谈不上出头鸟,任娜最后气鼓鼓地决定和我一起去找梁一晴。 中午,何运兴去食堂吃饭了,我、任娜和梁一晴都自备了午餐,趁这个机会,我们和梁一晴简单陈述了一下我们的想法。 梁一晴叹了口气。 我和任娜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态度。 我心里想,“白发工资给不干活的人”这件事,公司处理起来其实会非常果断,有时候甚至非常不近人情,何运兴也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人才,按理说梁一晴应该不会感觉为难才是。 正当我们疑惑,梁一晴说:“我其实也觉得小何不太适合我们部门,但是在我跟人事开口退掉他之前,有人赶在我前面了。” 我们这才知道,在梁一晴去找人事沟通之前,人事就先找上了门,说公司研发压力重,在不额外增加人力成本的情况下,想从技术部两个新人中调岗一个过去做科研助理,辅助工作。 研发只有黄锐暂时没有科研助理,这一次,他直接要走了何运兴。 我和任娜:“……” 真心搞不懂草包和草包凑在一起到底是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司老师:云天妈妈您好 妈妈:别客气,管我叫阿姨就行 司老师:您这么年轻漂亮,“阿姨”怎么叫得出口 妈妈:*轻而易举被俘获* 嘿嘿这周只上四天班嘿嘿嘿 第42章 “你的大他根本想象不到” “人事是早上告诉我的,我今天本来也想找个机会告诉你们。”梁一晴摇摇头,难得抱怨一句,“研发压力重,我们技术的压力难道就不重吗?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教这个教那个,全是白费功夫。” 恐怖故事新篇章。 我一想到我过去两个月巨细无遗甚至苦口婆心的带教过程,就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就如梁一晴所说,时间花了、精力花了,没能培养出一个分担工作的帮手不说,还白白给自己添堵。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得意之处,但我现在已经能够想象何运兴说出“我是做研发的”这句话时的得瑟神态了。 我听任娜八卦说他最近好像在追女生,希望对面的女生擦亮眼睛不要为他所骗吧。 把糟糕事赶出脑袋,我重新投入工作,两周后,这个项目终于磕磕绊绊结题。 而何运兴也难掩喜色调岗去了研发,给黄锐当助理,我和任娜只能祈祷自己以后千万不要接到他们二人手里的工作。 办调岗那天,梁一晴带我们几人开了个内部小会,正式通知何运兴的工作交接问题——事实上他根本没有需要交接给我们的工作,只是把我们分担出去的聊胜于无的内容又甩回来而已。 开完会,何运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我闲谈,这种时候他又不介意他和我关系不好了:“你看,抱大腿还是要抱对人啊。” 我听见这话时还愣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说我抱司昊大腿呢,并且他单方面和司昊有过节,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他认为司昊还不如黄锐有用。 我被这人的逻辑秀到了,难不成他还真以为从技术人员变为助理属于高升?反向高升迂回前进是吧。 我都整笑了,也不和他生气,摆摆手请他快点儿走。 但我回头就把“抱大腿事件”转述给了司昊,微信上发过去很多消息,故意用了很多表达生气的表情包。 司昊被我一通轰炸,很快回我。 [司老师]:[建议骂他两句,走了就骂不到了] 司昊在我面前毫无作为领导的架子,我便更容易忽略手机对面的人是部长级别这件事。我憋着笑,存了一点玩笑心思回复。 [云天]:[把他给得意的,谁还没有大腿抱?] [云天]:[你的大他根本想象不到] 发消息一时爽,发完尴尬火葬场。 谁能教教我,别人跟喜欢的人都是怎么调情的啊! 我萌生悔意,头皮发麻,正想说点别的把这句话糊弄过去时,司昊就回过来一条语音。 第63章 我心里当场咯噔一下。 可司昊并未觉得我不妥,只是话音里带着调侃笑意:“行,你喜欢就好。” 我把手机啪一声反扣过去,人往桌面一趴,脑袋开始冒烟。 是的,我就喜欢他大。 怎么着。 不过最近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 经过两个多月的学习,同为新人的白霜已经通过全部考核,可以独立地、无需协助地承担部分简单工作,想必再过几个月她一定能够顺利转正,这让重压之下的技术部同僚们缓缓松了一口气。 任娜挂在白霜身上一脸苦相:“还得是我们小白靠谱。” 我也终于能够从繁重的工作中暂且抽身,好好想一想我和司昊的……个人问题。 确定关系的事情我不想再拖,理应提上日程。 好家伙,母胎solo的我终于也要迎来脱单时刻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司昊的条件那样优越,他却好像在等着被我选中似的。 这周五,我没有安排实验,周末也无需加班。 碰巧明天就是五月二十号了,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在议论“520”这个日子,有的聊自己对象,有的聊自己伴侣,一会儿说人太多没地方吃饭,一会儿头疼选礼物的事情。 嘴上说烦恼,实则秀恩爱。 我一向不参与这些话题,但今年……我不得不承认我也受到影响,在下午临近下班时,我一直偷偷摸鱼,悄悄查了很久的约会攻略。 除了上一回……一言难尽的团建,我还没有和司昊单独出去玩儿过呢。 所以这次,我要不要约司昊出来吃个饭,再好好聊聊我们的事呢? 我也是男的,我当然可以主动点啊。 今天司昊终于没有加班,我们可以一起回家,我专心走神,上车时,好像嗅到车内香气与平日不同,却没留意。 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在心里措辞,想问问司昊这周末有没有时间,而正当我脑内预演时,我余光瞥见身侧忽然盖过来一个影子—— 司昊晚于我上车,他先开了后座车门,然后才过来坐进驾驶位。 我听见呲呲啦啦的塑料纸响声,回头一看,司昊正捧着一束饱满的栀子,花叶上还带着小小水珠。 “明天就周末了,今天给你吧。不过送玫瑰花怕你回家不好交代,”司昊笑着把花递给我,“一年居然有这么多情人节,嗯……希望每一个都能够和你一起过吧。” 我愣愣接过花束,抬眼惊喜问:“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早上还没有呢。” 司昊又递给我一个纸袋,而后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昨天预约的,我下来收的时候就放到车上了。” 订花送到我们这个荒郊野岭……真舍得配送费啊。 我忍不住乐:“上班还出来收外卖呢。” 司昊也弯弯眼睛:“怎么,不许我摸鱼吗?” “许许许。”我狠狠吸一口花香,又转而去看纸袋,“这个给我吗?我拆啦?” 司昊应允,我就打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品牌包装,看见一枚漂亮的智能手表。 因为我一直想督促自己运动锻炼,也想监控健康状况,所以这款手表我很早之前就在犹豫要不要买,最近又刚好出了新系列——至于为什么至今没买,当然是犹豫会不会买回来一个美丽废物,毕竟价格对于我来说已经相当于三分之一个月的工资了。 我很喜欢,但有些踌躇:“……司老师,礼物是不是有点儿贵重了。” 司昊留意前方路况,没有特意回头看我,只问:“喜欢吗?用得上吗?” 我爱不释手摩挲着表带,小声道:“喜欢。早就想买了。” “那就行。表带颜色要是不喜欢,你再自己配。本来是想买手机,怕你不收……下次吧。”司昊这时才微微偏头,对我眨眨眼,“经济能力算是加分项吗?也不枉费我努力上班这么多年。” 我张张嘴,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我索性小心把手表取出来戴上,小小得瑟地说:“我也是有小天才的人了哈,我就说何运兴他根本想象不到你的大。” 司昊撇过头去笑了一声。 ……看起来并没有被我调戏到。 我悻悻把口袋收好,抱着幽香的花,瞄司昊的手腕:“司老师,你还是戴机械表多一些吧。” 司昊好像很能懂我的意思:“嗯,不过这个表我也有一个,一直放着没戴,以后戴吧——要加个好友监督我运动吗?” 嘿嘿。 我道:“要!” 这下我也不需要再多考虑,鼓起勇气问出口:“司老师,我……本来想明天约你出来……但明天肯定人多,要不然我们现在去吃个饭?我请客!” 不仅要请客,我也得给司昊准备回礼才行。 下一个路口。 原本我们应该直行,司昊却驶向左转弯车道。 “你看看想吃什么,记得跟你妈妈说一声。”司昊自然而然道,“今晚吃饭,明天……我们看个电影吧。” 我:“!” 既要又要的成年人啊! 第43章 “这样够近了吗” 晚上回家之后,我表现得若无其事,将手里的栀子插进客厅的玻璃花瓶:“路上卖花儿的真多……这栀子香吧。” “你还知道往家里带花儿呢?千年等一回。”我妈爱花,就凑过来把我挤走,兴致盎然打开始打理,“真好闻。” 第64章 我爸在一旁长吁短叹:“我明天还想给你妈买花儿呢,让你小子抢前头,真不懂事儿。” 我一顿乐,收拾收拾洗澡去了。 等我摊平在床上,就看见司昊给我发来一个商圈的定位,问我在这里看电影行不行。 我看着这个位置,忽然觉得很舒服—— 我总嫌市中心人流量太大,出门更喜欢就近,而上班以后,比起成群结队,我更倾向于独行,有新上映的电影,想看买一张票就去了,选座位场次都无需过问和迁就别人,轻松随意。 司昊选的,就是离我家最近的小商圈,坐三站地铁就到,正合我意。 这种被戳中所想的感觉实在是很奇妙。 我索性给司昊回拨语音。 “司老师,”我戴着耳机,切换别的应用去看电影票,“你想看最近上映的那个大片吗?” “行。”司昊说,“我看过第一部 ,不知道第二部怎么样。” “看看吧,光看第一部 不看第二部总觉得差点儿什么。”我一边和司昊聊天,一边看下午的场次,“哇,下午人都爆满,光剩下边边角角,平时没觉得这影院这么上座呢。” 司昊随意问:“你平时也常去这个影院看?” “嗯,基本都在这儿看,离得近,”我说,“而且我有时候会买十点半最早的场次,看完顺道吃个饭。” “不睡懒觉?我还以为非工作日,你只有晚上十点半没有上午十点半呢。”司昊就建议,“那你看看明天上午的场次人多不多吧。” 我一时有些犹豫,毕竟约在上午的话,司昊也需要提早出门,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他休息。 “上午……中后排都有好位置,”我问,“但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儿早啊?” “如果你不是看完电影就要回家,”司昊笑着说,“那我更希望早一点。” 我愣愣眨眼,好像懂了司昊的意思,却还是向他确认:“……怎么呢?” “就可以和你待久一点。”司昊不介意我明知故问,只是调侃,“这个答案很难想到吗?” 司昊在我心里养的那头鹿又雀跃起来。 “……我也是。”我心中怦然,向司昊坦白,“希望明天能快一点儿来。” 大概是因为我生涩于向司昊倾吐情意,挂掉语音后,我实在赧然,拽着自己的耳朵,在床上翻滚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然后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连鞋都没顾上穿,光脚踩在木地板上直奔衣柜。 我居然也有出趟门想打扮打扮的时候。 看看我这衣柜里一水儿的卫衣卫裤t恤牛仔裤,怎么连件像样的都没有啊! 如果我像平时那样穿,会显得和司昊不相配吗?毕竟司昊总是沉稳体面。 就在我对着衣柜绞尽脑汁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曾向司昊提出让他帮我挑一身西装的请求,他当时还说,怕店员觉得他是我叔……所以司昊有没有可能也是在介意这一点呢? 第二天。 衣服实在没有选择空间,我最终找了条宽松的栗色直筒休闲裤,穿了件黑t,t恤胸口绣了个橘猫屁股。 然后我把充好电的手表也仔细戴好,换上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再穿的帆布鞋,青青春春出门。 我考虑来考虑去,都觉得成熟风格不适合我,我那样穿既不会好看,也不会自在——或许是我贪心,但我希望我今后和司昊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像独处一样舒适踏实。 出门前我妈还说:“今天怎么穿得跟个人似的?” “平时不像个人?”我摆摆手,“你跟我爸俩人赶紧出门过节去吧。” 司昊原本要开车来接我,我觉得没必要,就说坐地铁去,大家都方便。 临近出站时,司昊拍了一张地铁口的照片给我。 我好久没有对出门感到如此愉悦和期待了,我把电扶梯当楼梯,一路加快脚步走上去—— 司昊就靠边站在扶梯尽头,一只手揣在裤兜,另一只手划动手机屏幕,除了微微低一点头,整个人从肩背往下,都是那样挺拔的。 司昊很少穿白色,上班时,夏天的短袖他也总穿黑或藏青一类的深色,以及……我从没见他穿过板鞋和牛仔裤。 他像那次团建一样,连头发丝都是随性的。 趁我怔愣,他偏头看我,顺势把手机揣起来,叫了我的名字:“云天。走吧?” 我木讷地哦了一声,迈步接近他,然后情不自禁围着他转了一圈。 物理意义上的一圈。 随后我感慨:“司老师,你好像读研的师兄……怎么穿这么简单都能这么好看啊。” “是吗,”司昊轻轻扬眉,“那我出门前琢磨了一个小时的衣服就不算白费功夫。” 走近,我才闻到他身上气味和平日里不同,不是我熟悉的车载香氛味道。 其实仔细看,就知道司昊并不是选了身装嫩的衣服——他的t恤显然是我买不起的品牌,他特意换戴的、与我同款的手表,表带是最贵的皮款,他只是为了和我见面而留意了衣着、喷了不常喷的香水。 他也是这样重视我的。 如果可以,我真想和那些见面就腻歪的小情侣一样,在见到司昊的瞬间就和他牵手。 商场十点开门,我们到的时候才刚营业不久。 第65章 我走路和司昊挨得很近,时不时就会碰到他的胳膊,而我没有躲开。 他领我去取了两杯咖啡,应该是在地铁站外等我的时候就点好了。 哪怕是五二零这种日子,上午的电影院也没有多少人,我去取票,司昊就拿着两杯咖啡等我。 进了影厅坐下,位置很好,周围只有零星的人。 我们随意聊了一些话题,关于这部电影的第一部 、关于续作的口碑和影评,司昊不像个年长我十岁的人,与我说话的口吻从不说教,偶尔在我提及一些他不知道的梗时,他还会侧耳倾听我的解释。 我词不达意,或紧张磕巴,他就小小揶揄我。 影厅暗下来。 我的心跳声音藏匿在高分贝的音响声里,只有我自己知道它震若擂鼓。 我端着一副认真看电影的样子,然后偷偷去抠司昊掌心,等他轻又缱绻地回握我。 事实上我猜测这部续作电影没有前作精彩,所以我百分之九十九的心思都在司昊身上,不知不觉,我身体重心偏移,几乎只坐半个椅子,人完全偏向司昊那侧。 不一会儿,司昊晃晃我的手,短暂松开我。我疑惑看他,见他把座椅间的扶手撑上去,然后低头凑近我,笑说:“这样够近了吗。” 我:“……” 我顿生赧意,不知怎的就想起团建那天晚上的事。 司昊他会不会觉得光是牵牵手这种不痛不痒的亲近……不太够? 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更多? 我心一横,将我发热的眼睛贴在他颈侧,鼻尖在他脖颈皮肤上一蹭而过。 他那一瞬的紧绷令我心生快意。 但接下来,他抬臂轻轻搂过我,手捏上我耳朵,指腹在我耳廓和耳垂上来回流连,随后又像不满足似的,拇指探去我耳后发间,不轻不重在我头皮上揉按摩挲。 我明明神经紧绷,腰却蓦地软了。 但司昊没停下来。 他的手离开我耳畔,盖上我头侧,指尖微微用劲,力道介于按摩和安抚之间。 我听见他语气和平时并无二致,低声问我与电影无关的事情:“经常埋头做实验,肩颈会不舒服吗?” “很不舒服。”我被他摸得脑子一团浆糊,问什么就小声答什么,“想去推拿,但很怕疼。” “嗯,又怕疼又爱哭,”司昊意味不明笑了笑,“……好吧。”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都吃什么馅儿月饼呢! 第44章 “多晚才算晚” 我软在司昊肩上看完整场电影,云里雾里不知道演了些什么,但决定爱屋及乌给它一个好评。 散场灯光一亮,我噌一下支棱起来,直到走出影院,我耳朵都还是烫的。 司昊侧首看了看我,说:“云天,同手同脚了。” 我:“……” 我算是发现了,这个人虽然很有涵养,也时常包容我的冒失,但只要是他想逗我的时候,就真的很恶劣啊! “这个时间刚好吧,吃饭都不用排长队等座,”我远远看见一家饭点永远在排队的泰式火锅,指给司昊看,“那家店平时人超多,每次想吃都劝退。” 司昊就走过去取号,问我:“饿吗,十五分钟,等不等?” 我当即决定:“等!” 其实我们没等多久,很快就有小桌空出,我拿着菜单只会点冬阴功和菠萝饭,司昊问过我的忌口,加了一个海鲜拼盘。 但事实上酸辣口是我的喜好,司昊对这种口味谈不上喜欢,他把烫好的海鲜捞在餐盘里,在我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然后把我眼大肚子小点的菠萝饭一碗一碗收拾完。 我吃得很合胃口,但又内疚,问司昊:“你光干饭……吃好了吗?” 司昊擦擦嘴:“吃饱了。” 我就又有点想笑:“下一顿选你爱吃的。” 我拿着漏勺,捞锅里的漏网之鱼,司昊趁我不注意,叫来服务员买单。 我赶紧把勺子放下:“司老师,我来!” 司昊摆摆手,不予采纳我的请求,顺手把服务员赠送的零食小袋递给我。 买完单,他问我:“还吃会儿吗?” “……”我幽幽道,“你干嘛老是剥夺我付钱的权利,我本来想请你吃饭,作为手表的回礼呢。” 司昊就托腮看我,笑着说:“正好有想要的东西,你可以买给我吗?” 救命,司昊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买什么不行啊! 我赶紧答应:“可以,当然可以!” 司昊眨眨眼:“有点贵,也可以吗?” 我点头如捣蒜:“商场有卖吗?走吧,我们现在就去选!” 然后司昊就领我去到专卖店,认认真真挑选了很久的……原装手机壳。 我都做好买耳机或者买表带的心理准备了!结果就买这! 司昊把他挑中的手机壳换上,旧的直接交给店员处理,然后他拍拍我肩膀,眼睛一弯:“云老师,帮我结账好不好。” 我就晕晕乎乎掏了腰包。 直到走出专卖店,我才想起要吐槽:“你就是想买个手机壳?” “是啊,原来的坏了。”司昊一本正经说,“挺贵的,也不能勤换。” 我:“……” 三百块的礼物吧也不算贵,但是三百块的手机壳! 不买原装判几年啊! 第66章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无语,司昊还搁那儿笑。 “谢谢云老师的礼物,我很喜欢。”他说。 奇了怪了。 他就像是在说他喜欢我一样。 我不着急回家,司昊也不提。 我们明明没有说好下午的安排,但和司昊在一起,哪怕漫无目的我也不觉得无聊。 路过一家装潢漂亮的猫咖,司昊见我眼睛收不回来,就推开门和我一起去看。店里有很多情侣,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司昊神色如常:“感觉有点喝不下东西,我随便点两杯,你去玩儿吧。” 我就乐颠颠地撸猫去了。 司昊拿着号牌回来,因为没有别的位置,他就和我坐在一个双人卡座里。 我一脸悲催:“司老师,猫猫都不理我,一摸就跑……” “我理你。”司昊笑着说。但他话音刚落,一只貌美的布偶忽然轻盈跃上司昊的腿,眼睛一眯,翻出白白的肚子! 司昊一愣,但还是把手覆上布偶的胸口,修长手指陷进柔软的毛里,轻轻揉了揉。 他偏头看我:“一摸就跑?” 我:“……” 怎么这样啊! 我满眼嫉妒:“你们认识?” “我们?我和它?”司昊指尖动作温柔,猫猫在他手底下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第一次见。” 我:“……” 好酸。 也不知道在酸什么。 刚才在电影院里……司昊也是像这样摸我头发的吗? 碰巧这时店员端着饮品过来,她见状介绍说:“它叫维京,从小就像海盗一样,喜欢抢掠顾客的腿。它很享受人的抚摸,性格出奇好,都不抗拒别人吸它肚子的。” 店员走后,我盯着维京,露出渴望的眼神:“小海王。” 司昊低笑:“摸摸看?” 我就鼓起勇气,弯腰低头,想吸个大的,直接把脸埋进维京前胸的绒毛里—— 司昊的手还没来得及拿开,我的鼻子和嘴巴就先碰到司昊手背。 但司昊把手撤开,让我得以抓着维京的两个前爪,狠狠吸了好几口,完全上头,维京发出喵喵的细小叫声,我心里正满足呢,忽然耳朵一热。 司昊又捏住我的耳廓,他声音有些低,提醒我:“云天,先起来一下——你把它抱过去吧。” 我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维京仰面躺在司昊腿上,我埋头凑上去吸……这什么鬼姿势啊! 我猛地支棱起来,才发现周围投来不少揶揄眼神,也不知道是在看猫还是在看我。 幸好这时,有两个女生结伴过来缓解了我的尴尬,她们问司昊:“你好,我们可不可以给维京照张相呀?它就这样待着就行,我们不抱走!” 司昊礼貌颔首,两个女生就开心地蹲在司昊腿边,兴奋又小心地拍睡美猫。 司昊很轻地搂着维京,下意识护着,怕它躺不好摔了,我就看见女生们的镜头里,也拍进了司昊的手。 女生们不多逗留,拍完就礼貌道谢然后离开。 我低头,借着摸维京的动作,手藏在猫毛里去碰司昊,维京大概不舒服了,翻起来摇着大尾巴跳走,而司昊大方摊开手掌,满足我想牵他一会儿的愿望。 从猫咖离开后,我们先到vr体验馆玩了一会儿,然后就去了商场顶楼的运动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是新开的,涵盖很多项目设施,射击、射箭、飞镖、保龄球,旁边还有健身房和游泳馆。 我瞧新鲜,司昊就在前台办了小面额的储值卡,我才知道这里是会员制。 司昊带我体验了很多我从前没玩过的东西,耐心教我,好像他什么都会,我就问:“司老师,你是不是常玩这种?” “经常陪客户,什么都要会一点。”司昊从背后圈住我,调整我展弓的姿势,也替我承一点力,“松手了——” 箭矢破风而出,我射中我人生中第一个八环。 我开心回头去看司昊,鼻尖几乎蹭过他下颌,我想起他右手指根上的薄茧,问他:“那……除了陪客户,你自己平时会运动吗?” “会打一点网球。”司昊并不退开,就这样垂首看我,“感兴趣的话,下次就约你一起。” 晚饭,按说好的,由司昊选地方,我们就去吃了烤肉。 烤肉挺耗时,我们还排了一会儿队,吃完出来,外面天色都暗下来。 司昊抬表看看时间:“我们慢慢走去地铁口?” “……好。”和司昊消磨了一天,我却仍然不想和他分别。我想起那些踌躇一天都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表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道,“司老师,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如果时间晚了的话,我可以去你家留宿啊?” “今天吗?是可以,如果你想的话。”司昊一顿,旋即看向面红耳赤的我,目光像礼貌征求,又像咄咄试探,“但多晚才算晚呢?” 我在他目光下没了气势,顾盼左右,蹩脚措辞:“九十点钟吧?现在还早,我们可以吃个宵夜,或者你想不想去酒吧……” “不太想,我是吃不下也喝不下了。”司昊闷笑道。他很轻地揽了我的腰,又很快撤手,好像只是想引我朝左前方的居家馆走,“毛巾牙刷我有新的,你挑套合身的居家服吧——毕竟你今天也没带换洗衣服。” 我:“……” 第67章 第45章 “我不擅长那些” 司昊住在一处中高档小区,小区绿化多、环境好,步行五分钟就有地铁站。 司昊给我介绍说:“后面有三片网球场,是灯光球场,晚上也开。我们这儿的业主自发搞了一个球友群,每个礼拜都有人在群里摇人打球,球场钥匙都是业主轮流保管,我有空的话也会参与。” 我想象了一下:“我肯定没法和不认识的人约球。” 遇到什么样性格的人完全说不准,合不来还容易起冲突,万一遇到个球技好的,也怕人家嫌我菜。 司昊说:“打一次就认识了,如果玩不到一起,大不了下次不去。” 我叹口气,感慨:“e人发言。” “也不是吧,”司昊解释说,“社交对于我来说是必修课,不涉及利益、纯粹休闲的场合,应对起来自然会轻松一点。” “换位思考的话,我肯定做不好你这类工作,”我想了想,抬眼问司昊,“我要是在你手下干活儿,你肯定就没办法对我这么平心静气了,不骂我都算好的。” “我很少骂人,除非实在忍不住。”司昊调侃我,“你会有本事让我忍不住吗?” “……”我纠结眉头认真思考,“应该也没有那么笨吧。” 司昊就轻声笑。 小区是一梯两户,我提着在商场里买的东西,跟着司昊进了单元楼的电梯,电梯门合上,我和司昊待在相对狭窄的空间里,我这才有了一点……我要在别人家过夜的实感。 从刚才起就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忽然向我席卷,给我妈打电话说不回家时强装的从容碎了一地,连我提着口袋的手都蜷缩起来,微微在抖。 司昊与平时没什么区别,我几乎要开始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也曾带人回家…… “进来吧,”司昊在鞋柜边蹲下,“我给你找拖鞋。” 我看着司昊拿出来的另一双居家拖鞋,低头换上,没有应声,也愣着神没有进屋。 “云天?”司昊接过我手里东西,“怎么不进来?” 我就这么直愣愣地问出口:“司老师,以前……也有人像我这样吗?” “像你这样?”司昊语气疑惑,顿了两三秒,他才无奈地笑了一声。他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温热掌心托住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然后说,“没有。” 我眨眨眼睛。 他就确切地告诉我:“我不在家里招待客户,也不带人回家过夜,云老师,你是第一个。我爸妈偶尔来,拖鞋是给他们备的,我之后也单独给你买一双,好吗?” 我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进了屋。 司昊带我去洗手,在他家里转了一圈,简单参观,然后他指指客厅沙发:“你随便坐,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冰箱有水,你自己看着拿,想做什么不用问我。我去换一下客房的床单枕套,马上就出来。” 我想说“不用换”,又实在赧然,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就坐在沙发等司昊回来。 等待的时间里,我一直心神不宁、思绪乱飞,不知道该在什么样的时机向他吐露心声,也不知道我们今晚……会走到哪一步。 紧张之余…… 我埋头捂脸,真的好他妈期待啊。 司昊回来之后,坐在我旁边:“我也没在家里陪人玩过,现在好像有点儿不知道干什么,时间也还早,嗯……你刚才说想吃宵夜?要外卖吗?还是说……我们玩会儿实况足球?” 我还真就在客厅,和他一起,玩了一个多小时的,实况足球。 我:“……” 这真的不是两个直男吗。 “无聊了吗?”司昊偏头看我,“还想做点儿什么?或者是想先休息了?” 我就摇摇头,提议:“要不要看电影呢。” “可以,”司昊伸手要去拿遥控器,“你想看什……” 我眼疾手快拉住他手腕,不要他调电视:“我想看投影……行吗?” 刚才参观房间的时候,我在司昊的卧室看见了投影设备。 我这样说,已经足够主动、意图足够明显,司昊没有理由不懂。 但他却偏要再问我一次:“那你先去洗漱,我把投影拿到你房间?” “……我现在去洗澡,你也不用拿去我房间。”我面红耳赤低着头,一时间分不清司昊这瞬间到底是对我温柔还是故意对我恶劣。我手足无措,羞赧到极点,但又犟着不肯露出一丝怯懦,“你陪我看,我们……我们一起看。” 半晌,司昊反握住我紧绷的手,又安抚一样捏捏我僵直的后颈,应允我:“好。” 洗个澡而已,换平时十多分钟就能搞定,结果我硬生生在外面浴室磨蹭了将近半小时,皮都要融掉一层。 我换上刚买的居家服,衣服来不及洗,虽然是新的,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好闻。 我在浴室外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最后咬着嘴唇犹犹豫豫将系到顶的扣子又解开几颗。 客厅的电视和吊灯已经关了,但司昊给我留了廊灯,也给我开着卧室门。 我深吸一口气,仍然敲敲门,探进一个脑袋:“司老师?” 墙上的幕布已经放下,司昊也在房间里洗过澡了,他穿着棉质的短裤和t恤,靠坐在床头,翻找电影清单,闻言抬头招呼我:“进来吧,关灯。” 我就关掉灯,假装从容不迫,爬上司昊的床。 第68章 屋里开着空调,司昊给我准备了另一床凉被。他把客房的枕头都拿过来,厚厚地垫在我腰背,让我能坐得舒服一点。 我人都蜷起来,抱膝而坐,脚踝交叠,实在是紧张得不行了,连司昊问我的电影名字都听得模糊,开了个片头才知道放映的是什么。 “冷吗?”司昊忽然开口。 我应声一抖,又有点难为情——我的表现实在生疏。 “……有点。”我像转移注意力一样,把那床叠好的凉被随便抖开,胡乱往身上裹。 司昊却连人带被子把我揽进怀里,向我敞开他盖的那床薄被,对我说:“你过来吧。” 我安静片刻,然后自暴自弃撒开缠住了我的那床凉被,整个钻进司昊的怀抱。 肌肤相贴的时候,我从头到脚都像烧着了一样。 我不想再受折磨,索性翻身跨坐在司昊身上,双手抓着他肩膀衣料,往前一趴,脸埋在他颈窝,装死不动了。 我无暇感受司昊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浑身肌肉紧绷,也分不清耳边是谁的呼吸更大声。 不知道彼此心跳读了多少秒钟,我感觉到司昊把掌心贴在我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还是紧张得颤抖。 “司老师,我不会……你能不能做点儿什么?”我闷声说。 背上的那只手停止了动作,然后换了位置,不轻不重掐住我腰侧。 我条件反射往前挺了一下。 司昊就在我耳畔讲话,语气难以分辨是恼还是无奈:“云天,别勾我了,我的忍耐力其实没有那么好。” 忽然间,我想起他那句“你有本事让我忍不住吗”,不合时宜感到一丝小小得意,但显然我最终还是自顾不暇,并没有那种本事和司昊拉扯。 我只好仰起脸,鼓起勇气向他坦诚:“我不是勾你……我不擅长那些,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男朋友,好不好呢?” “不擅长……”半晌,司昊沉声重复我的话,手上蓦地使劲按在我后腰,让我不得不和他胸腹相贴,“你太擅长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反驳不了,因为下一秒,司昊的亲吻落下来。 唇齿厮磨,我恍惚间感觉到他指腹抚过我眼尾,听见他贴着我的嘴角说:“云老师,怎么又哭了。” 第46章 “交给云老师来做” 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司昊。 我本能推着他胸口,想往后躲,他手臂却牢牢横在我后腰。 我居然一点儿也动弹不得,只能笨拙地喘息,放任他并不温柔地咬我。 因为呼吸不上来,我感到晕眩,眼睛生理性湿润,或许蹭湿司昊面颊,他这才手下留情,转而去吻我的眼睛。 我迷糊间,有些委屈地抱怨:“……你干嘛总是捏我耳朵和脖子。” 他手心是滚烫的,连带让我身上这两个位置也源源不断感觉到热。 “因为喜欢,你这里长得很好看。”司昊声音低沉,不似平时温和,“当然我也想捏别的地方……让碰吗?” “嗯。”我搂着他的脖子,赧然应声。 司昊有些沉地呼吸两下,并没有依言再动作什么,仿佛他刚才的话仅仅只是逗我。但他用指腹更重地摩挲我的后脑勺,我甚至能听见他手指摩擦过我头发带起的细小沙沙声。 我补充好氧气,又开始想念他的亲吻。 我喜欢他“失态”,喜欢他温和之下的暗涌——我喜欢这些反应统统都是因我而起的。 我主动倾身,想凑过去,司昊却两手掐住我的腰,把我提起来往后放了放。我猝然从坐在他下腹,换成坐在他大腿的姿势,人懵了一下,然后…… 投影光线蓦然一亮。 还是熟悉的灰裤子。 还是熟悉的怡宝。 我:“……!” 司昊好像是叹了口气,接着他弓身,把额头垫在我肩膀,自下而上抬眼看我,也不说话,神情既显得有些揶揄,也像在观察等待我的反应。 反正和上次一样,半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我如出一辙,人都要冒烟了! 我语无伦次:“你——” “我——”司昊很轻地扬眉,“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你哭硬了,男朋友。” 我:“…………!” 我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视角看过司昊,他好像那个男妲己! 我背上宛如有电流在窜,麻劲儿直冲头顶。 司昊一直弓身大概也累,他便直起来,和我额头相抵。 他松松垮垮抱着我的腰,与我温存说:“我还不想放你下去,你就这样待会儿吧,稍微老实一点,等等我,嗯?” 要换平时,我不见得一身反骨。 但我现在既不想老实,也压根等不了一秒钟。 我抬手,从他胸口往下划,他霎时紧绷,我得以感受了一把他沟壑分明的腹部肌肉,当我还想往下走的时候,我的两个手腕忽然被他一把钳制在手心。 他哑声,几乎是在警告我:“是不是有点儿不听话?” 大概是不想我疼,他攥住我的力道并不算重,我也不是不能挣脱。 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很懂事地、优先地,口头争取了一下我的权益:“我现在……不是你男朋友了吗?” 他另一手拍了我后腰,像某种温柔的惩戒:“我找你当男朋友,不是专门为了让你来做这些事情的。” 第69章 这句话像是澄清,也像是承诺。 我好像明白了他的顾虑,心里就跟着柔软下来。 “可是你的情绪、你的欲望,我都想承担。”我坦然交付我的信任,“你会保护好我,对吧司老师。” 司昊果然喜欢摸我耳朵,他的手指又覆上来:“万一……我就喜欢欺负你呢?” “你……你现在再不干活儿就算是欺负我!”我挣脱他的钳制,“以下犯上”薅住他前襟,装腔作势接连质问,“就许你摸我不许我摸你吗?你看不出来我……我也想吗!” 司昊讶异地眨眨眼,重复我的话:“我不干活儿?” 大概这位领导同志很久没有被人如此评价,满脸写着新鲜和稀奇。 而我一而再、再而衰,乙方行径又自动跑出来作祟:“我、我干活儿也行。” 司昊轻而愉快地笑了一声。 然后他往床头一靠,姿态极其放松,目光向下示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话:“好的,那就把它交给云老师来做吧。” 我咽咽口水,又不知所措。 司昊就轻轻拉过我的手,盖上去,慢慢动:“像这样来……” 司昊是耐心教导、循循善诱的上司。 我是谨小慎微、处处生涩的下属。 这就是我们寻常的身份,但此情此景,却像某种荒唐旖旎的角色扮演一样。 …… 我重新洗完澡,把没洗过的、现在必须得洗一下的居家服换下来,穿上司昊找给我的棉质t恤衫。 他的t恤肩膀宽、下摆稍长,我穿起来显垮,但好像还挺舒服的。 司昊把主卧小浴室让给一步也不想多走的我,自己去了外间,还顺带捎走了我弄脏的衣服。 我洗好出来,他也已经回到卧室,把投影的声音调小了一些,朝我摊开手:“过来。再看一会儿睡觉了。” 我就钻进他的被子,但不再靠坐床头,而是老老实实躺下,抱着他、脸磨他的腰,嘟囔说:“困了……我今晚上能报加班吗?” 他的手应该不太累,但我的手明天起床以后肯定酸死了。 这他妈是真干活儿啊! 司昊索性关了投影,陪我躺好,让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又温暖的位置——然后他抬手拍拍我的屁股:“云老师加班都不穿裤子的吗。” 我:“……” 内裤不算裤吗! 司昊的床很舒服,他的气息也让我感到安全,我疲惫着,也惬意着。 但或许是不熟悉有人同床共枕的缘故,我有一点睡不着觉。 司昊有所察觉,就问我:“不习惯?要我哄你睡吗?” 我贴在他胸口,闷声:“……你习惯吗?” “不习惯,”司昊总是能听懂我小心眼的试探,然后给我确切的答案,“第一次抱着人睡觉,但还挺舒服的。” 我就安心一些,小声要求:“那你开始哄吧。” 司昊上次哄我入睡,是在我生病时,陪我打了很长的语音,与我断断续续通话。 现在他就在我身边,他反而不再讲那么多。 他温柔的亲吻又落在我眼睫和鼻尖,我下意识闭眼仰头,张嘴邀请他探进来。 他的手从我耳后、沿着脖颈划下来,指腹一下一下点我的锁骨,恶劣地问我,今晚上是不是故意把领口敞那么大、是不是想给他看。 我从前喜欢他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语调,现在他用同样沉稳的声音说这些轻佻色气的话,我又无可救药心中怦然。 我的小心思在他眼前曝露无遗,他越是说我有一点可爱,我就越是赧然,但他贴在我耳边跟我说他很喜欢,恰到好处把我安抚下来。 他按揉我的颈椎,捏我有些僵硬的肩膀,我困意袭来,换一晚安眠好梦。 第二天居然是我先醒的。 我迷迷糊糊伸手想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我一动,司昊就也醒了。他从背后圈住我,人像耍赖一样往下缩,额头抵住我背心,又不动了。 这人居然也赖床,我觉得有点好玩儿。 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司昊就已经凭借一己之力,把原本一尘不染的厨房搞得鸡飞狗跳,桌上乱七八糟堆着网超买的材料,自己还被平底锅里的两个煎蛋吓得起码飞出去三米。 司昊回过头看见我就站在他背后,瞬间神情复杂。 我懵了一下,当场爆笑。 与司昊初识时,我就发觉了,他是有些反差在身上的。 唉,我的年上男友啊。 作者有话说: 更改一下作话: 原先预计的入v时间会延迟到10.18 因为榜单任务原因,下次更新是周一哦,鞠躬! 第47章 “假的” 和司昊在一起之后,我的生活并没有天翻地覆,而依旧如常。只是在想到司昊的时候,我心情会莫名其妙变好,在公司看见他,我也会藏匿在人群里隐秘地欢欣。 寻常人的恋爱就是这样——除了我时不时难以克制臆测司昊的过去,以及司昊偶尔露出形迹的、对我的过度关照,我们年龄差十岁的恋爱也好像平平无奇。 他依然在工作场合那样游刃有余、受人尊敬,我跟着骄傲,同时在挫败时也能自我鼓励。 我想清楚了,我倒不必像他那样去做职场上的一把利刃,我可以按我的方式,把我的工作做得细致踏实,不为了公司,只为了寻找一点属于我自己的价值。 第70章 “不是每份工作都有意义”和“不存在没有意义的工作”,这二者天堑一样的区别,只在乎于一个“自己”,只要我觉得舒心,什么都有意义。 新的工作周,我谈不上干劲满满,却好像有了一些盼头。 都说学生时代,放假期间最盼望回学校的,都是那群早恋的——我读书的时候虽然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但居然也在进入职场后有了一点类似的体会。 只能说是类似,毕竟我还是不可能盼着上班的!这是社畜之本! 这一周的工作进行得较为顺利,大概是因为何运兴不在眼前晃悠、不给我添堵的缘故,我竟久违感到一丝轻松—— 直到六月一号这天。 对于我这种倒霉催体质的人来说情况一般是这样的: 别人感到轻松,那就是真的轻松。 我感到轻松,那就是生活想趁我放松警惕时给我一闷棍。 儿童节,很多小学、幼儿园都会在节日当天安排孩子们的节目表演,有的还会给孩子放半天假。 但孩子放假,孩子爹妈可不放假啊。 这天中午,我们部长就把他家二孩直接接来了公司。 部长三十七八岁,家里老大十岁,在上小学,老二马上五岁,在读幼儿园大班。 据说孩子爷爷身体不适,奶奶在医院照顾,自顾不暇暂时没法帮忙带小的,姥姥姥爷又不在本市,事发突然,正在往回赶。而部长他老婆下午给单位请了假,去老大的学校里参与亲子活动,直接放假半天的老二只好由部长先去接回来,两口子晚上再碰头,带孩子们去吃节日晚餐。 一边上班一边带娃,这是我等单身人士无法想象的、地狱版的恐怖故事。 我们确实无法切身体会这种疲劳心累,但偶尔我们也会受到影响和波及—— 比如此时此刻,一个小孩子,在午休时间,疯狂外放动画片的时候。 体谅带娃艰辛是由衷的,烦躁想爆炸也是发自内心的。 很明显能观察到,爸爸带孩子和妈妈带孩子是不同的,我们部长会在孩子面前摆威严,和他对待下属时的样子几乎差不多。明明部长年纪也不大,但爹味十足,孩子需要的耐心和爱心,他都少有表现。 而作为需要安静工作休息环境的、无辜的打工人,如果孩子他爸的呵斥能够让孩子安静下来也行,但关键就在于,孩子他爸的身份是部长,这层楼里级别最高的领导。 大部分人都夸他的小孩“活泼可爱”,或者“大方不怕生”,而小部分实在夸不出口的就躲着走,部长一看孩子也没给自己丢什么脸面——只要面子还在,管不管那都是次要的。 部长的小孩被“安置”在小会议室,玻璃门关着,小小的孩子坐在高高的板凳上,聚精会神看着ipad上播放的汪汪队。 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夸张的笑闹,随机烦死一个精神状态不好的打工人。 我还是把我的折叠床从工位下面拿出来,准备强行午休。但动画片的声音透过门缝连连不断传出,我难有睡意,索性给司昊发消息,问他有没有休息。 司昊说没有,我就和他简单讲了两句部长小孩儿的事情。 司昊给我回复语音:“你的午休还有多长时间?到我车上去睡一会儿?” 我听着司昊的声音,就莫名屏蔽了吵闹的噪音。 我问司昊—— [云天]:[你陪我吗] 大概过了有三分钟,司昊才回消息。 我本以为他中午也忙,原想不打扰他,但是他说:“过来,负一楼电梯间。” 我一怔,连折叠床都来不及收拾,假装自己要去上厕所,蹑手蹑脚跑出去按了下楼的电梯。 电梯降至b1层,门一打开,我就看见司昊站在停车场入口等我。 地上有许多丢弃的烟头,因为经常有烟民跑到这里来抽烟,司昊是这里令人不适的气味中最干净的那一丝气息。 我原本还有些担心万一有人路过看见我和司昊一起在车里休息,但我转念想到,司昊上礼拜跑去贴了单向透视的车窗膜,还是质感挺好的那一种,里面能清晰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司昊按下车钥匙,问我:“坐前面还是后座?” 其实坐副驾驶,把椅背摇下去肯定更舒服,但我看着相对透光的前挡风玻璃,还是说:“后座。” 然后我确保四下无人,就勾着司昊的手指,把他也拉进后座里。 司昊撑在我身上狭窄的空间里,俯身低头与我偷偷亲吻。 我搂着他的脖颈,趁喘息间隙说:“司老师……我说你干什么贴个膜呢。” 司昊又在我唇角轻啄一下,假装毫无欲念:“方便你睡午觉。” 我一脸不信:“真的假的?” 司昊抱着我坐起来,让我靠着他休息,暧昧玩着我手指,说:“假的。” 好在司昊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知道我最多再休息半个多小时就又要上去了,所以没有真的对我做什么,当然也没有允许我对他做什么。 我这一瞬间居然有点欲求不满。 于是我一定要出来租房的意愿就前所未有的强烈,既是为了缩短通勤时间,也是为了……“自由恋爱”。 短暂温存,我和司昊一前一后分开上楼。 回到工位之前,我先去上了个真的厕所,然后一到办公区,我就看见部长的孩子穿着鞋踩在我的折叠床上。 第72章 我也能体谅司昊的辛苦。 司昊所说的这种出外勤的方式,但凡换个身体底子没那么好的人来,或者说年龄再大一点、类似的外勤再更频繁一点,那身体状况基本就是个盲盒,稍不注意还不得开出个猝死款。 我鬼使神差伸出手,很轻地摸了一下司昊的头:“好辛苦。安慰你一下。” 司昊对我的举动感到意外,我自己也是,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司昊停车等信号灯,偏头注视我:“要怎么安慰我?” 我以为我刚才摸摸头已经算安慰,就愣了愣:“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司昊沉吟片刻:“嗯……给马儿草?” 我:“给马……” 我:“……” 给你妈的。 正经场合开什么黄腔呢!这流氓谁啊! 后来我就带马儿吃草……不是,吃饭去了。 六一儿童节嘛,被小朋友惹到,我也不能惹回去,但我可以去抢小朋友的套餐吃。 司昊看我一脸苦大仇深,正好碰见商场里有jellycat的售点,还顺手买了个运动系列的网球玩偶给我。 我抱着玩偶:“司老师,等你出差回来我就去找你学网球。” 司昊欣然应允,我就觉得我好像是上了套。 回家路上,我也告诉司昊:“司老师,我已经想好了,要出来租房住。趁冬天还没来赶紧搞定搬家,一个多小时的通勤实在好累啊。我找了几个房源,下个星期会陆陆续续去看一下。” “挺快的,”司昊顿了顿,不知道是把什么话暂且咽了下去,转而问我,“和房东或者中介约时间的话,也给我说一声?我陪你去看吧。” 我想到司昊那么忙,就回答说:“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先随便多看几家,等选出来两三个地方,你再帮我看看哪个合适。嗯……后面能陪我搬家吗?” “能,怎么不能。”司昊提醒我说,“合同一类的东西,先拿给我看。” “好。”我答应说。 不知道为什么,车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是司昊先开口,语气比平时犹豫一些:“云天。你要不要考虑……住到我这儿来?” 我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司昊用手指点点方向盘,像是在一一枚举我住过去的好处:“你租房子,一是想有独立的空间,二是想通勤方便,三是需要性价比高的房源。我那里环境还不错,客房、书房你都随意使用,上班时间虽然节省不了多少,但我开车你可以睡觉,下班就算不能和你一起,地铁也方便,我还不收房租。” 司昊看看我,又移开目光专心看路,嘴上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我实在心动,光是能每天拥有固定的、和司昊待在一起的时间,我就心动得不行。 但我有我的顾虑,留宿和同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留宿是怦然心动、充满新鲜感和期待感的,而同居是细水长流、充满小摩擦和小矛盾的。 我想,未来某天我也许会期望和司昊一起拥有那样的生活,但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我私心里,还留有一丝小小的害怕,司昊总是游刃有余,他身上有太多需要我去琢磨,而我却一张白纸,无需他怎样探索。太早就“明牌相处”,我们的热恋会“保鲜”吗?会保鲜多久呢? 并且我也有些顾虑,万一我有什么生活习惯他不能接受怎么办? ……再等等吧。 这都是我的小心思,我不向司昊袒露,因此我只是说:“嗯……司老师,我还是想自己先搬出来找地方,不用住那么好,但找个通勤时间二十分钟以内的地方吧,冬天多睡会儿——要是天天跟你待在一起,天一冷,我保准起不来。而且……我也不可能白住不给房租呢。” 司昊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有多劝我,只是答应:“好,按你的想法来,但你要注意安全第一。” 我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是我们在一起以来出现的第一个分歧,而我并不想司昊因此不开心,就赶紧撒娇:“只是以后和你一起上下班的时间就要少一点儿……我把房子选在你顺路的地方,你还是接送我好不好。” 司昊并不迟疑:“好。” 我就勾勾他手指:“以后爸妈盯不着了,我会常去按你门铃的……你也可以来找我呀。” 司昊坦然接受这个条件,扣住我:“嗯,找你吃草。” 我:“……” 第49章 “趁手工具” 我向司昊夸下海口,说自己会独立处理好租房的事,以至于我后来碰壁,也出于不想让他为我麻烦的顾虑,就没向他吐槽我遇见的烦心的人和事。 我怕告诉司昊后,他会花时间来帮我摆平,而他已经连续加班一整周没有丝毫休息了。 大学毕业找工作以来,我都不曾背井离乡,住在家里其实已经少了许多大额的固定生活开销,首要一点就是租房,其次一点就是伙食。因此,我对租房、独居的概念还停留在读书时,中学同学的父母到学校附近陪读,或大学小情侣搬出宿舍同居。 所以当我付出几乎两周的全部业余时间在地铁周边找房源——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烦躁起来。 我预期想租的套一房源极少,套二的租金远超我的负担能力,而公寓不通气就算了,商业用电的价格实在太高。这就是象牙塔外的社会现实吗? 第73章 且不说我家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哪怕我家底厚,我也不好意思再找父母给我出钱租房。而我自己的薪酬,并不能全用于支付租金,搬出来住后,我还得考虑一天三顿的伙食。 几经辗转,我发现在我能接受的价位当中,如果想达成大幅缩短通勤时间的主要目的,就不得不把与人合租也纳入我的考虑范围。 合租是任娜和白霜给我的建议,毛康也给我提供了他以前的合租经验。合租的话,可以租到非常大并且非常新的房子,月租一千块以内能租主卧,也带卫生间,而我作为一个i人,平时上班无需和室友打交道,周末回爸妈家,只有下班回家后会和室友短暂共处。 如果室友人不错,或许和大学室友也没两样,如果人差劲,那大不了我不出房间。 作为男生,我合租其实比女生方便,并且只要有私人环境,我的要求也不高——预算也支持不了高要求。只是这样会背离我想和司昊独处的初衷……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出门和回家不用向谁报备,比较无拘无束,也算达成了其中一个私心。 我想我可以短租,等今年年底调薪涨工资,我再考虑换套两千月租的房子。 抱着“这段时间先适应和过渡”的想法,我向中介放宽需求,中介立马给我推了好几套合租房源,其中两个地方是新盘,中档小区,装修家电俱全,并且中介告知我这房很抢手,特别是主卧,等一两天就没了。 我不敢耽搁,赶紧预约看房。 结果我还真看中了。首先,房子距离地铁站步行五分钟,从出门到打卡最多不超过半小时,光这一点就非常令人心动。 其次是装修风格合我眼缘,没异味,套四非常宽敞,主卧阳台和客厅阳台连通,卫生间干湿分离,卧室空间不逼仄,有空调、干净的衣柜和新床,我只需添置一套桌椅,公共区域设施也齐全。 中介介绍说,其他几位有意向的租客都是规律上班族,我心里就有了点底。 看完房回家,我疲惫两周后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时间给仍在加班的司昊打电话:“……大概就是我说的这样,房子照片我发你了,你有空看看呗,我还挺满意的,你觉得怎么样?” 司昊没直接回答:“之前那套公寓不考虑吗?楼下就是地铁口,到公司二十分钟,小家电一应俱全,窗景视野也不错。” “太贵了嘛,那么大点地方一个月就要二千三,我三分之一的工资!商业用电还那么贵,我舍不得开空调怎么办。”我说,“而且酒店式公寓,物业肯定不比住宅,小区环境也没有那边好……” “云天,”司昊却叹了口气,比较温和地打断了我的话。他语气听上去有些疲惫和无奈,“合租的话,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好吗?或者不着急,再多看一段时间。” 他的疲惫是因为积压的工作,而我感受到,他的无奈是因为我。 我也强行压下两周来奔波找房的烦躁和劳顿:“我觉得我考虑好了,是真挺不错的。而且找房子好烦、好累,连续几天我都是下班就要过去,周末也得跑好几个地方,我不想再花时间了。” 司昊一顿:“之前很烦、很累,没跟我说过。” 我短促一笑:“不想让你担心嘛,我这不也搞定了吗。” 司昊语气仍然很温和,好像尽量把他的疲惫收敛起来:“云天,我还是比较不赞成你合租……合租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和理想化。我再帮你留意一下其他合适的房子吧,可以吗?你先休息几天。” “简单和理想化”,“我帮你”,这些字眼都让我的烦闷瞬间顶上头。 我当场忘记最初我自己对合租的抵触,像想证明什么一样,语气生硬:“我合租怎么了吗?娜娜和小白都是女生,也在合租,怎么我不行呢?” “没有说不行,”司昊仍保持耐心,“娜娜比较外向,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相应的在遇到矛盾时会比较积极地去解……” 我不知怎么越听越不爱听:“我遇到矛盾也可以积极解决啊,我怎么不能解决了吗,谁说内向的人不能解决矛盾?” “……”司昊哑声片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清楚合租的陌生人是什么性格,万一对方让你生气,你可能会忍让……” 我当即抬高声音:“我也不会总是憋着好吧!我又不是什么受气包!” 其实,若我现在情绪稳定,而不是连续经历了两周的辗转、疲惫、透支休息和不如意,那我理应意识到司昊对我了如指掌。遇到摩擦时,我很少与人争执或骂人,一般都会选择“算了算了”,这一点司昊完全说对了。 可十多天来的事与愿违让我清晰感受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五岁时扬言要买大房子,二十五岁时却连租都租不起,这不禁让我产生自我怀疑——如果我像司昊那样能力足够强、工作足够高薪,我根本就没必要受这个累。 烦躁累积到一个程度,让在外人面前很少爆发情绪的我,居然冲着最亲近的司昊发脾气了。 司昊听完我的话沉默了一阵。 我想起司昊这两周来也是连轴转工作,又顿感后悔。 我正要道歉,司昊却先开口:“好,如果你决定了,那我支持你。合同别签太久,条款先给我看,搬家的时候告诉我,我帮你。快回家休息吧,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等会儿路上再说。” 第74章 我讷讷答应。 挂电话后,我的心情即刻由“无能狂怒”转变为后悔心慌。 司昊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我刚才怎么就跟他发脾气了呢?是因为他太纵容我所以我无法无天了吗? 我也感到委屈,其实我给司昊打电话只是想要一句支持或夸奖,哪怕一句“这房子还不错”,我都会很开心,觉得辛苦没有白费。 捏着手机思来想去,我还是给司昊发去微信。 [云天]:[生我的气了吗?] [云天]:[我刚才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没想到先挂电话的司昊居然又回拨过来,我手忙脚乱接通,司昊说:“自己瞎想什么呢,我生什么气?我明早有个汇报,真的在做资料。” 司昊笑了笑:“不是我们云老师在生我的气吗……我要怎么办好?” 他的声音不曾泄露一丝不耐烦,我眨巴两下眼睛,把忽然溢出的眼泪压回去。 “我现在要去你家。”司昊给了我撒火的底气,我颐指气使说,“你等会儿回来……要给我打两下。” “好的。”司昊应允得毫不迟疑,他一本正经问,“用手打疼不疼,要我回来路上给你带两件趁手工具吗?” 我:“……” 我也不是奖励你,怎么好这口啊! 作者有话说: 大嘎好!本文预计于下周三(10.18)入v,当日有双更福利,本周天也正常更新。全文篇幅约18w字,非v字数7w,全订约3.5rmb(如果写超了会补上免费番外)。 这篇全是打工人恐怖日常,没有特别起伏的剧情,还可能边看边生气(…),因此建议逐章订阅,如果喜欢云天和司老师的话,还请多多支持!作者深深鞠躬! 以及这个连上七天的b班终于上完了tt 第50章 “实验室怨鬼” 我知道司昊家的密码,那天晚上,我在屋里没人的情况下,直接进了司昊家。 我在司昊回家前就偷偷找好一条他的领带作为“趁手工具”,准备打小小司一顿。夜里,我把司昊双腕绑起来,告知他不许还手,也不许乱动。 他只好背着手,肩膀抵靠在床头,身体紧绷,下腹青筋蜿蜒,满脸隐忍地看着我双手和下颌律动起伏,然后在我的“惩罚”下,在我手里、在我口中缴械投降。 我们都没再提合租的事,我不执拗向他证明我的选择,他也不再向我重申他的不赞同,气氛很好,好到让这个分歧成为了“一桩悬案”—— 押一付三属于短租,月租要涨一百,每个月一千一,我合租的事情最终敲定下来。 司昊出差的日期定在月末两周后的礼拜天,签完合约后,他抓紧时间开车帮我搬家。 从家里搬出来时,我爸妈一脸打趣,说我要出门“讨生活”、闯自己的一片天,我在对上他们目光时,恍悟了他们寄寓在我名字里的期望和意义。 云有开时,水有竭日,我终究会离开父母的荫蔽,独自成长和生活,拥有自己的新天地。 但谁曾想,我出师未捷,又倒大霉。 搬家那天司昊特意跟我一起上楼安置行李,我察觉到司昊有意无意在我未来的室友面前,表现出了对我的关照,他提过很多次“遇见任何事都马上告诉我,我会过来帮你解决”。 大概是一种为我撑腰的态度吧?司昊好像真的很怕我被别人欺负,我一边在室友的好奇打量下脸皮发热,一边又因司昊的在意而心尖发烫。 只是我真没看出来,司昊在时,我那几个都表现很正常的室友,居然……各有各的“不正常”之处。 这间套四的主卧、大小次卧,以及一个书房改成的最小房间,都住了不同租客,加上我两男两女。房源是新出的,大家都刚入住,各自做了非常简略的自我介绍,不细谈职业,甚至不透露完整姓名。 我头一次感受到这种防备心,自己也下意识提高警惕……可能是我大学室友人不错的缘故,明明都是住在同一屋檐下,感觉却和住宿舍大不相同。 我在主卧,拥有独立卫浴,最方便,其余三人要共用外面公共区域的卫生间。 大次卧住的是一个姓廖的女生,据说她很早交了钱,但是最晚来的。她没说她的工作,而我只对她的行李印象深刻,因为东西实在太多,收拾好之前足足堆了半个客厅,打招呼时我本想帮她一把,但她看也不看我,径自不悦:“本来我想租主卧,就晚了半天,男生那么方便住哪儿不行,我东西这么多怎么放得下……” 我知道她可能不是针对我,毕竟搬家有多烦躁大家都经历过,但我还是收敛了帮她的心思。 没有谁是应该的。 小次卧住的是一个姓孙的男生,医药代表,我们最先熟悉起来,我也告知他我是生物行业,他乐呵呵说那我们算半个同行。或许是因为他工作的性质,起先我只是觉得他人好相处,后来我才体会到他的自来熟有多令人烦恼。 有天早上他梆梆梆敲我房门,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开门发现是他,他说外面卫生间有人洗澡,他实在肚子难受来找我借卫生间。人有三急,我哪怕蓬头垢面,也当即让他进屋,可没想到他从此隔三差五就会来敲我的门借卫浴。 在那些我并不愿意进行的对话中,他还提到司昊,问我来帮我搬家的男人是不是我哥哥,还说司昊看上去衣着体面,继续打探司昊的职业。 第75章 我逐渐感到冒犯,终于在他某次又来找我借卫生间洗漱时,清楚告知他让他以后除非很急,否则都用外面的公共区域。从那以后,他与我攀谈的次数才减少。 书房住的是另一个女生,姓黄。在我印象中,她为人礼貌,性格也不错,更不冒犯他人,这已经很好了。但唯一一点令人头疼的是,她是个程序员,加班不可避免,十点回来是常态,有时十一点多才回。 尽管她已经很注意小声洗漱或洗澡,动静也在所难免,对于我这种不熬夜的人来说,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折磨,其他离卫生间门近的室友更是不止一次向她提出意见,她实在没办法,就把洗澡时间改在早上,因为她上班时间稍晚一些。 但这就又有个问题,小次卧姓孙的男生弹性打卡,我观察他偶尔会借见客户的名义睡懒觉,我早上八点多出门,还不知道他和姓黄的女生起了冲突,是我出门后看见二人在租客群里吵架,男生说女生掉头发堵地漏,女生说男生纯粹找茬。 我看着都头疼,要不是我在主卧,我也逃脱不了这些矛盾。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鸡毛蒜皮的事。 例如孙先生被廖小姐逮住用了人家的牙膏香皂和沐浴露洗发水,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又晃去厨房用黄小姐的酱油醋,孙先生嘴硬说“我就是没注意拿错了,你以为我想洗这么香”——我甚至认为他比何运兴还过分,推卸责任、贪小便宜、私用他人物品。 又例如公共区域的位置规划、卫生打扫、倒垃圾的轮值,水电气宽带缴费的均摊,谁用多用少都要细算…… “唉——”我一边做实验,一边跟任娜和白霜吐槽仅两周来堆积的烦心事,摇头长叹。 任娜乐了:“这两天实验室里全是你的叹气声,特别那天晚上你加班,研发的在你隔壁,人家回头问我实验室以前是不是有人猝死在岗位,怎么老听见若有若无的哀怨叹息……” 白霜在旁边笑:“你的运气好像是有点儿那什么,我和娜娜的室友都还挺有边界感的,虽然有时觉得他们冷淡,但仔细想想,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合租环境下很难得的好品质。” 我幽幽看了她们俩一眼,心里真闹鬼。 还有一件事没处吐槽。 今早出门前,我从冰箱拿出我的早饭,程序员黄小姐正好起早,她友好地站在我背后,微微探身问了句我在吃什么,算打招呼。我对她印象不错,和她聊了两句,一起坐在餐桌两侧各吃各的,吃完收拾好,我先出了门。 司昊顺路开车过来捡到我,然后,司昊在我肩膀上,看见了一根女生的长头发。 司昊:“?” 我:“!” 那瞬间,我想起曾被吃醋的司昊支配的恐惧,当场求生欲爆棚,花了好长时间去解释清楚——程序员的头发真的会在风中飘零。 可司昊仍然一路寡言少语,与我在电梯间分开时也表情淡淡,我知道……他应该是心里不舒服,正克制着呢。 我又像实验室怨鬼一样叹口气,继续投入工作。 我的新项目分配到和任娜、白霜一起做,这次需要验证某款试剂盒,在使用全血、干血斑、组织、骨骼、毛发、体液、烟头、擦拭纸巾等不同类型检材提取出的核酸进行后续实验时,稳定性好不好、从低量到高量的适用范围广不广。 现阶段属于“内测版本”,首批内测当然是员工先“上号”进行样本采集——也就是内部把能自采的样本先搞定,相互手指头扎针采血斑、卫生检验专业出身的同事帮忙采全血、自己拔头发吐口水、抽烟同事给烟头……要求样本数量和检材种类都要丰富,采不了的组织骨骼再找客户合作,或用动物代替。 别的都好说。 任娜笑容诡异:“小云天儿,精斑样本的志愿者你号召好了吗?匿名也好羞耻——这个提取我可不做啊!” 我:“……” 下班后,我拉住心情不太美丽的司昊。 我明明在做正经工作,却面颊通红,难以启齿:“司老师,你能不能……帮我采集一些样本呢?” 作者有话说: 小云天:我是在认真工作啊 第51章 “样本采集” 司昊的车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 司昊问我:“可以。什么样本?” 我嗫嚅:“……精斑样本。” 司昊没听清:“嗯?” 我深吸一口气,大声:“精斑样本!” 司昊:“……” 密闭车内开着空调,我身上却好像有热气蒸腾。 我和司昊做过亲密的事,但……要把他的东西作为检材带进实验室,这真的好羞耻。 我号召同事们积极参与当志愿者,所有检材都匿名,大家报名很踊跃,相互采血很有意思,唯独精斑样本……大家基本都当场拒绝。 我没办法,咬咬牙,自己肯定得上,回头再把毛康陈礼张薪他们强行拖下水。 其实对于严肃而严谨的实验环节,无论血斑还是精斑,它都只是一份样本而已,但人们就是这样,总是情不自禁联想样本采集的过程,并无法避免地给这个过程带上一点颜色。 我们所有的技术工作者其实都该端正态度,但社会环境和心理难关总是一个坎,就连我自己,在向司昊提出请求时都是“别有用心”的。 第76章 果然,司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可能觉得自己“可以”早了。 我小声解释:“还需要其他类型,血斑啊……也得采。” 司昊没有立马答应,也没像别人一样立马拒绝,他只微妙一瞬后,就自然而然与我交流:“我知道你们那个验证项目,面向的客户比较特殊,是老板亲自的谈的业务,蒋部长开会组织,和公司的新规划也挂钩。” 从司昊那里我了解到,原先公司的试剂盒产品主要集中在生命科学领域,对接科研单位、高校以及第三方检测实验室,而医药科学的应用行业水很深、存在垄断现象且裙带关系复杂,对于我们这种非专攻医疗检测试剂盒的公司来说,进军该领域的研发成本又太高昂。 于是我司在现有的生命科学技术支撑上,逐渐开拓法庭科学方向的业务,对接第三方鉴定机构,未来甚至是司法系统,为他们提供试剂盒和技术支持服务。 想来那些丰富的检材,也就只有他们那种领域才会涉及。 司昊顿了顿,把话题引回:“只是我不了解细节,一轮测试安排的是研发和技术同事自采?” 我点点头,觉得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挺有意义,就抛下羞耻心:“别的检材都好解决,只有这个精斑样本大家都避讳。” 司昊问:“采集对象没限制在你们部门吗?” 我说:“没有,公司的都行,我今天还让陈礼和张薪他们帮忙,他俩一听说娜娜和小白也要跟实验,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臭男人在那儿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呢!我还跟他们解释老半天匿名!匿名!” 司昊一哂。 我偷偷关注司昊表情:“那你……愿不愿意帮我采啊?” 司昊点点头。 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我了?我正要感谢他,却发现司昊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根本没有“轻易”应允我。 司昊面不改色,用仔细询问技术细节的语气问:“云老师,那请问采集方式是什么呢?” “……”我顿时哑然,磕磕绊绊解释,“会、会提供拭子和采集卡两种,你就、就弄出来,然后拭子蘸取,采集卡上也涂抹,保存好给我就行了,不用写任何标记。” 司昊点头,继续问:“不需要新鲜采集?还以为我得在公司干这个,弄出来收集好,然后马上拿给你。” 其实理论上和医院的卫生间一样,但我一想到在公司做这件事的场景,我就身上发麻,像误入了什么小电影情境。 我烫着耳朵摆手:“不用,也不是医院做活力检查,不需要活动精……” 说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司昊哪里会分不清楚“液”和“斑”的区别。 他就是故意的。 司昊还没放过我:“采样有什么要求,有禁欲期吗,昨天还是前天你刚帮我做过,我是不是得等几天再采……等我这周末出完差回来再给你,赶得上吗?” “不!用!没要求!”我抬手捂脸,面红耳赤,“我跟你正经聊工作呢,你是什么流氓啊……” “正经聊工作。”司昊重复咂摸我的话,笑了笑。然后他说,“好的。像头发、烟头,我就自己采了给你,你帮我准备下耗材和标本袋吧。不过血斑……我不会扎手指,你可以帮我吗?” 我趁他正经,赶紧应下,就怕他又逗我:“你明天来找我,我给你扎。” “那,”司昊偏头瞥我一眼,“可以麻烦云老师顺便帮我把精斑样本也一起采了吗?” 我:“……” 他就是在调戏我。 实验方案还在规划当中,周期安排暂不紧张,因此采样进度算不上火烧眉毛,下周结束前收集整理好各类检材并完成提取就行,先给我的检材,我们就先提取dna。 但第二天,司昊还是特意为这事跑了一趟。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大家成群结队回公司,司昊带着陈礼和张薪这两根羊毛,和我一起到办公区,准备给我“献血”,我就叫了原来学卫检专业的同事过来帮我抽点儿,而我用一次性末梢采血针,采他们的指尖血。 陈礼有点晕血,从我这儿顺走两条巧克力,张薪气血太足,直接狂飙。 我捧着司昊的手,仔仔细细给他指腹消毒,然后挤压他指尖:“司老师,十指连心,可能有点儿疼。” 司昊偷偷蹭蹭我手指:“不疼。” 陈礼:“云老师,你刚才手起针落雷厉风行,没见你对我们这么浓情蜜意呢?” 张薪:“我们小陈是想跟父皇比地位啊?” 我:“不说话能不能噎死?” 司昊就在一旁清浅地笑。 然后,我一股脑把三份整理好的采集精斑的耗材塞给他们,面色严肃像教导主任:“天子与庶民统统给我采了。” 其实我找他们帮忙,也是因为他们从不拿正经事开黄腔。 陈礼和张薪眼看父皇司昊也被我安排,终于不再有异议。 司昊趁乱凑近我,气息掠过我耳朵:“今晚来我家帮我采吧,云老师。” 司昊准时下班,我提醒他记得带上采集的耗材。 他本要带我去吃饭,我支吾说回家再点外卖,他就把车开得很快,像心急为公司业务做贡献。 进到他家,我微微弯腰去换他专门为我准备的拖鞋,他却抬起我的下巴吻过来。 第77章 我和司昊跌撞踉跄地,从玄关吻到卧房,又从卧房推搡到浴室。 我脑海一片混沌,唯一一丝清明居然是工作:“等……司老师等一下,采集的东西唔……还没拿……” 可我拳拳事业心都破碎在他亲昵又汹涌的亲吻里,他不轻不重揉我头发,我福至心灵,知道他还暗自介意我肩上那根女生的长发,就想蹲下来讨好他。 他却制止我,话里带着揶揄笑意:“云老师,你这样的话,还会采到你自己的唾液样本。” 我就撒气咬他。 胡乱间,司昊问我自己采不采,我头晕目眩攥紧采集耗材,说什么都点头,他就“道貌岸然”把他的和我的握在一起,我浑身发颤,想叫他停,他非要堵住我让我等他。 …… 后来两份需要的样本避无可避融汇在一起,还弄脏了标本袋,我急得眼睛湿润,司昊却贼喊捉贼:“云老师,你今天的实验没有做好,两份样本交叉污染是很严重的实验事故,我们……重新再做吧。” 第二天中午同一时间。 我把相同的采集耗材塞给司昊,木着脸,把他赶出了我的办公区。 第52章 “钥匙” 没搬出来住之前,我都是平时在家,周末去找司昊玩,搬出来以后,就变成平时找司昊玩,周末回爸妈家。 周五下班,结束一周的工作,我坐在司昊车上,他送我回家。 我缩在副驾驶:“好累啊,终于周五了,再不放假都难活下去。” “也出来住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司昊笑笑,“是不是会想家。” 我想起我爸妈各自的拿手好菜,和家里的干净家电:“天天吃食堂居然这么贵……还有啊,我不想用公共洗衣机,夏天衣服薄能手洗,以后冬天,我肯定得每周带回家。” 我以为找房看房就足够烦躁,没想到入住后才迎来了真正的不顺心。 我都迷茫,我为了节省通勤时间、为了出入自由,从家里搬出来,付出的代价居然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类似经历: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总会那么个想要去做某件事的强烈念头,如果不做、如果旁人劝阻,就感觉好像世界与你为敌、拦你去路,可直到真一头热去做了,才发现旁人劝你别做那都是有道理的。 可是我又不好在司昊面前说后悔这两个字,还有一件事,我都不敢跟司昊提,提了他肯定要担心—— 就在刚才,我让司昊在出租屋小区门口等我一会儿,我上楼拿点东西。 小次卧姓孙的男生忽然叫住我:“云天,有个事儿能和你商量商量吗?” 我虽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但这次他语气礼貌,我就回应:“你说,不过得稍微快点儿,还有人在楼下等我。” “我长话短说!”他直接道,“你不是每礼拜周末两天都不在嘛,星期一晚上才回来住,对吧?” 被人摸到作息规律很正常,但话从他口中说出,就让我有点不舒服。 我迟疑点头。 “是这样,周天我女朋友从外地过来,她每周单休很辛苦,我好好陪她玩一玩,晚上就带她回来住,”他说,“我就想,咱们都是男的,你那屋不是大点儿吗,主要有独立卫生间,想问问你,能不能借我住一晚上?你放心,床单被套我都给你换。” 我一时间震惊到无以复加,瞪大了我的双眼。 咱们都是男的可你女朋友总是女的吧?女朋友单休辛苦还让人家大老远跑来找你?你没长腿不知道去找她?体谅她不给她订个环境好的酒店还觊觎上我主卧的卫生间了? 在网络投稿上看见这种离谱事,我常感慨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不正常的人,后来我才发现不正常的人真是遍地横行。 我当场拒绝:“不好意思,不行,这是我的私人空间,我也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实在不方便给你们住,你们可以在附近找个不错的酒店,现在也不是旅游季,便宜。” “嗐,我知道酒店便宜,但咱有地方住就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了呗,不是钱的事儿,就是没必要,”他强词夺理说,“我肯定不乱动你东西,再说了,出来租房跟住酒店也没啥区别啊,我给你换床单、换被套还不行……” “不行。”我冷下态度,心想你动别人东西的次数还少了吗。我再次拒绝这个试图靠抠门抠出套四居室的男人,并且当着他的面把卧室门反锁,“真的不行,还有人等我,我先走了。” 我见他面色不善,盯着我的门锁看了一眼,说了句“不行就算了吧”,然后转身离开。 我这才下楼回到司昊车里。 现在回头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我猜那人说不定跟女朋友说自己租的主卧,可经济条件就摆在那里,主卧难道更有面子吗?人家女孩真心待他,他就这么回报? 我感到烦躁,生活中遇见这样人那谁不得避之唯恐不及,可那毕竟是与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还真是避无可避、无孔不入。 司昊不经意打断我的思绪:“短租没关系,不舒服了可以反悔,就当体验一下吧。” 他好像早有预料我会这样,我顿时就成了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形象。 不想再提这件事,我闷闷不乐,司昊不着痕迹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逗我开心,让我心情放晴。 第78章 下车前,我提醒司昊:“对了,你新采的样本还没给我呢,你别忘记采给我。” 司昊似笑非笑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下礼拜五就截止采集,要安排实验了,你那时候应该出差回来了吧。”我当即想到一些实验事故的画面,又有脸红的趋势,虚张声势强调说,“你自己好好采!” 司昊故作遗憾叹口气:“好的,云老师,我自己采。” 司昊这么说,我又呼吸一窒。 我真是没救了,居然难以自控地去想司昊“自己采”的过程和画面……司昊得自己做。 他会懒散地靠在床头,随意地拉下裤腰,他会想什么呢? 他是会敷衍了事、并不忍耐,还是会把用在我身上的那些技巧也用来取悦自己? 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也会发出那样低沉克制但舒服的喟叹声吗? “……云天,”司昊微微抬高声音,“云天?” 我猛然回过神,大概脸已经红得像个托马头了。 “走神想什么了,云老师?”司昊笑着问我。 “什么都没想!我能想什么!”我此地无银,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我说,”司昊耐心很好,向我重复一遍,“你自己,也记得采。样本数量本来就不够,对吧。” 我:“……” 要了我的老命。 我坚决不能再跟司昊聊这个看似正经但被“人为不正经”的话题,赶紧说:“你周天晚上出发,走之前跟我说一声,在高铁上尽量好好休息,注意包和手机,到酒店之后也跟我说,好不好。” 我知道司昊早已习惯差旅独行,但我仍然告知他:“注意安全,嗯……自觉报备!” 司昊注视我眼睛,凑过来跟我交换一个长而温柔的亲吻:“好,我有空给你打电话,随时报备,你有什么,也记得告诉我,我看见会回的,不要觉得打扰。” 我腰背发软,心也跟着软下来。 他也就去个两三天,下周三就差不多回来了,怎么搞得像异地一样。 啧。 怎么这恋爱谈得……这么腻歪呢。 我知道,司昊为了周五陪我一起下班,一般都会放下手头没做完的工作,准时离开公司。 那就意味着今天晚上,或者明天白天,他要接着把他没处理完的东西继续处理好,这都是他不曾宣之于口的沉默付出。 司昊和我不一样,他对内是营销部副部长,对外是我司的销售区总,事情怎么会少,他只是从来都很少向我谈及他工作上的困难和无奈,只把好的、愉悦的、包容的一面留给我。 回到阔别整整五天的家,吃完饭回屋躺在我的床上,我抱着被子,想到我这位精神稳定的上司男友,心满满。 但我也希望自己能稍微长进,至少也让司昊能向我倾吐他的无奈和烦心,而我除了作为树洞以外,也在他为难时,能给他提供一点旁人角度的建议。 想给优秀的年长者提意见真难啊……我起码还有好多东西要学习呢。 周六,我本以为这周总该轮到我陪爸妈享天伦,结果我又想多了,自从我不在家里住,我爸妈不必管我,就经常跑出去玩,还不带我。原先他们至少还给我留饭,现在是饭也不留,只留一句“都能独居了肯定也会做饭了吧”。 不过周六我睡了个懒觉,下午趁司昊居家办公,久违跟朋友开了黑,还打探了司昊的游戏水平,司昊答应下次也加入我们,让我看看他的实力。 周天我和爸妈去看望外公外婆,午饭后回家,平凡的周末又要转瞬即逝了—— 并没有。 午后,我手机一震,是微信消息,我点进去前还以为是司昊准备出发去车站的报备,却没想到我人生中最不平凡的周末,就从这条新消息开始。 住在书房那位姓黄的程序员女生,向我发来了加好友的请求。 我以为是有什么不好在群里说的事,没多想就同意了。 不等我先问她什么事,她就已经火急火燎打来语音,压低声音:“廖这几天不是旅游去了吗,我今天本来在加班,但事情顺利中午就回来了,结果看见孙徘徊在你房门外。我还没问,他就主动给我说今天他女友要来住,找你借了主卧,说你同意了,我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再问。” 我惊呆:“我根本没同意!” 她紧张道:“我后来想起,早上我出门加班,他还专门问过我多久回来,我也是越想越不对,刚才听见动静就偷偷趴了门缝,我看见他试图开你房门,好像拿着把钥匙,但一直没弄开。不好意思,屋里只有我和他,我只敢偷拍张照片就躲回房间了,不敢制止,你要不要回来一趟?”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跟爸妈扯了个借口,直接打车回了出租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哦 第53章 “你那里也不是我家” 回到出租屋,我一进门就看见那孙子抱着他女友在客厅大剌剌看电视。 他女友听见门响,不自在地想保持一点距离,却被他拉着。 他回头看见我,脸上惊讶和不自然一闪而过,但很快没事人一样问:“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来来来,给你介绍我女朋友……” 我在这种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顾及他人感受,我憋着火向礼貌给我打招呼的女生点头致意,然后对姓孙的说:“你跟我过来,有点事问你。” 第79章 他脸色一变,避开他女友关切的眼神,跟我走到我房间门口。 我弯腰察看锁的情况,在锁眼周围看见不太明显的划痕后拍照取证。 姓孙的声音有点慌了:“你叫我来干什么啊……” “我给你一个机会承认你做了什么事,然后协商怎么解决,”我起身回看他,声音也没刻意压低,“不然我马上报警。” 姓孙的立马变脸,他偷看了眼他女友,然后朝我发狠:“报什么警!你发什么疯!” 他女友见势不对,赶紧走过来拉着姓孙的,问我:“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索性不再给他脸面:“你为了充面子,神经病一样找我借主卧,我以为这种行为已经匪夷所思,没想到你趁我不在,还想偷偷开我的门?” 他下意识:“是不是黄……” 为了不让他记恨别人,我赶紧打断他,装作没有任何人给我通风报信的样子:“我门上装了强行开锁的感应报警,直接连到我的手机,我就问,是不是你?” 他女友一脸震惊问他:“你不是说室友求了你很久想跟你换房间,你没办法才同意的吗?等一下……你、你开别人锁了?!” “……”我无语,“我求你跟我换?!” 姓孙死不承认,他一把将拦着他的女友推开,指我的脸:“你他妈瞎说什么呢!冤枉谁呢?你有什么证据?” 我皱眉将他的手打开,正在犹豫怎么处理,就听黄小姐从书房开门出来,举着手机录视频:“我已经报警了!我有你开别人房间门的照片!” 我看向黄小姐,她摇摇头,示意她没有关系。 姓孙的一愣,恼羞成怒开始耍赖:“你报警啊,报啊!我进屋了吗?来来来你现在过来开门试试看,是不是还好好锁着的?我开门了吗?我根本没开门!你们这是污蔑!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他换没换锁!我寻思安全起见给我那屋也换一个!怎么了!你这是偷拍!侵犯我肖像权!” 他女友一脸着急:“你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别闹了……” 他一把将女友推搡在地,我立马上前握住他手腕,警告他:“你还想打人是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他不止是“想”打人。 他直接一拳挥到我脸上—— 黄小姐是真的报了警,警察效率很高,很快上门。 姓孙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警察同志,我们都是室友,就是生活里一点小摩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我和黄小姐没有容他抵赖,黄小姐拿出她拍摄的照片,我也指出我门锁上的划痕,并且一五一十还原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后警察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把所谓的“万能钥匙”。 他又蠢又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违法,更没意识到他如果成功打开我的门后该如何收场。 无论是总保持礼貌的我,还是看似好欺负的黄小姐,我们都不是他认为的软柿子。 正在交涉的过程中,司昊给我打来电话,我这会儿情绪还没平静下来,在司昊说话前就不过脑子脱口而出:“司老师,我回出租屋了,我室友刚才要强开我的门,我们起冲突……打起来了。” 司昊一顿,声音瞬间沉了:“强开你的门?你怎么样?受伤了吗?报警了吗?” 我说:“没怎么受伤……警察已经来了,我们现在要去派出所做笔录。” 司昊那边环境很安静,就衬得他语气风雨欲来:“哪个派出所?我马上过来。” 风波渐平,我心里慢慢开始后怕,手也不自觉颤抖,抓着手机就像抓住司昊一样,让我感觉安心。我不由向司昊寻求安全感:“司老师,你来接我一下吧,那个人不正常,我没遇到过这种人……我……我有点吓到了。” “好,”司昊安抚我,“你等我,云天,别急,我已经出发了。我路上陪你说会儿话,好不好?” 我抽抽鼻子,听着司昊的声音,眼眶里就不自觉分泌出液体,越说越小声:“现在、现在要去派出所了,不方便讲电话,司老师,你能快点儿来吗?” 在派出所处理完这件事,我和黄小姐先行离开。 一出来,我就看见司昊沉着脸色站在门口等我,我也没管别人,加快脚步就朝司昊走过去。 司昊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迎我,他很深地皱着眉,原本好像天生就有一点勾起的唇角现在拉得平平的,然后他伸手碰了碰我的脸,我感到一阵钝痛,下意识躲开,他才克制地收回手,只是嗓音很低:“他打你了。人在哪儿?” 我后背顿生凉意。 司昊……生气了。 我忙说:“因为是入室未遂,没造成任何实际损失,只拘三天,但他必须一周内从我们那里搬走,如果我们也搬,他赔房租给我们。” 为了不被报复,黄小姐说她会趁这几天搬家,劝我保险起见也搬走,还在群里知会了廖小姐。 司昊没有说话,他安静听黄小姐竹筒倒豆子说了许多日常摩擦和矛盾,越听,司昊的脸色就越难看,沉得吓人,令我感到害怕,我一哆嗦,就把姓孙的周五企图跟我借房间的事抖落了出去。 司昊皱眉看了我一眼,表情更加不好,像是把裹挟着怒火的话强行压下去。 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司昊,真正见到他这样,才知道陈礼当初提过的那句“雷霆千钧,还是闷雷”一点也不假,我现在光是站在司昊身边,就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第80章 我草草和黄小姐道过谢嘱咐了两句,然后不敢耽搁,赶紧拉着司昊手腕,想快点离开这里和他独处。 司昊仍然没有开口。 我委屈,又畏缩,直到坐进司昊车里,我才被阴沉了一路的司昊一把拉过去抱进怀里。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和气息,闻见令人安稳的浅淡木质香,我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仍然在颤抖,或许是后怕,或许是怕司昊。 司昊沉默地抱了我很久。 半晌,他终于出声,但他响在我耳边的声音不像情人安慰,更像上司问责:“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谨慎考虑合租,但你说着考虑好了,其实并没有仔细想过我的话,对吗?” 我一愣,司昊是第一次这样对我说话,我旋即再憋不住眼泪,推拒司昊的怀抱,挣扎起来。 我实在没处撒火:“关我什么事,是那个神经病的错好不好?!这怪我吗?!遇到神经病也怪我吗?!” “云天,我没有说你作为受害者有错,我不是这个意思——”司昊强行按住我后脖颈,他也好像越说越火大,“这么长时间,他那些冒犯行为你对我只字不提,现在已经危及到你的人身安全,你还在怕我知道这些事以后会不许你合租?” 我被他疾言厉色唬得一抖。 这瞬间,我几乎觉得司昊是在咬牙切齿,因为我明显看见他下颌绷成了一条凌厉的线。 他沉沉呼吸两下,直直盯着我:“云天,你自己说,合租是不是你唯一且必须的选择?” 我不得不噤声,司昊毕竟说得没错。 我也发觉,我潜意识里就是认为司昊比我优秀太多,他总是保护我,而我总是想努力和他平等。 我是真心想合租吗?未必,我更想证明,没有他的帮助我也可以靠自己现有的条件去解决一些事情。 在租房这件事上是我欠考虑、太理想化,可我现在无法理智,因为我委屈坏了,司昊不仅没有宽慰我、安抚我,而且还在怪我意气用事、一意孤行。 他就不能别挑这个时候教训我吗? 我不再吭声,眼泪也收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任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司昊叹口气,终于松开对我的钳制。 他调整好情绪,尽量温柔地吻掉我的泪水:“我太着急,话说得重。你说得对,合租本身并没有问题,也是很多人的选择,但你真的……” 司昊话收住了,而我知道他是想说我“没有必要”。 司昊抬手看看表,而后掐着鼻梁道:“对不起,我不该现在讲这些,我先送你回去收拾东西。你脸上……回家你爸妈可能会担心,先搬到我那里去吧。” “不用了!”我什么都听不进,也忽略了,司昊和我一样都在气头上。听到他先服软说对不起,我就只顾不得理也不饶人,我猛地推开他,打开车门,“我要回家。” 司昊无奈拉住我:“听话,你先到我家待一会儿,稍微冷静……” 他是不是想说早搬去和他住就没这么多事了? “我说不用了!”我的委屈害怕和气愤难过一起冲上脑门,我试图甩开司昊的手,拔高声音说,“你那里也不是我家!” 司昊哑声注视我片刻。 然后,他松手,放开了我。 我一愣,但身体快过脑子,趁机下车在路边拦了一辆刚巧驶过的出租。 后视镜里,司昊没有驱车离开,也没有追上我,他只是下车,站在街沿点了一支烟。 直到回家,我才陡然想起司昊要出差的事,他赶来得这么快,是因为他原本就正开着车准备去高铁站的缘故吗? 我捂住眼睛。 糟透了。 作者有话说: 出租师傅:情侣吵架play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第54章 “年龄差焦虑” 到家时,我爸妈都意外,还以为我不会回来。 我妈一眼看出我情绪不好,而我爸也眼尖看见我脸上红肿,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了?” “怎么弄的?” 我摇摇头,不拒绝他们的关心,但表示我现在不想说话:“我先回屋待会儿,我晚点再给你们讲,好吗。” 他们并未追问,点头让我休息,这让我感到松心。 回屋后,我仅剩的力气只够支撑我换一身干净衣服,随即我便神魂离体栽倒在床上,抱紧被子,疲惫闭紧了眼睛。 人宣泄情绪都有一个过程,我现在发完脾气,又难以克制感到懊悔——可以说是肠子都悔青了,我怎么能对司昊说出那样生分伤人的话呢? 司昊哑声注视我那瞬间的眼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我无从分辨他眼中的情绪,那一刻他是难过、失落、受伤,还是几者兼备? 他最终决定松开我的手,代表什么意思呢?他也后悔为我如此耗费心神和时间、感到不值得了吗? 原本我们的情感关系正在稳步筑基,现在被我一闹,想必修好的地方都被我狠狠敲掉一大块砖瓦吧? 可是我不能让时间重来,我既然把委屈都发泄在司昊身上,就要承担司昊对我态度改观的后果。 我所担心的、年龄差所带来的障碍,就要逐渐显现出来了吗?我不由感到气馁和无助,同时也担心和不安。 司昊唯一不顺我心意的地方就只是他没有先安慰我而是先给我讲道理这一点,而仅这一点也是出于焦急和担心。 第81章 出租屋在靠近园区的地段,从他家开过去本就耗时,但他仿佛开了闪现一样,路上吃罚单了吗?他有好好抵达高铁站吗?他的车停在哪里、人有按时坐列车出发吗? ……他在街边抽了几支烟?坐在他身边的乘客会误会他是个烟枪、会对他身上的烟味感到不悦吗? 胡思乱想好一阵,手机都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我原本已在自我反省,可没有司昊的联络,我的失落又短暂占了上风,虽然我罪有应得,但我仍矫情委屈。 我情不自禁去看手机,而这时我其实没意识到,真正应该主动发消息去沟通的人是我才对。 屏幕没有任何反应,我一愣,才发现慌张出门时完全没充电的手机在坚持付完车费后就电量告罄,而我失魂落魄,一直都没发现。 我赶紧把手机充上,焦急万分等待它重新开机—— 屏幕先是亮起。 而后有数条未读信息弹出来,还有未接的、延迟震动的语音通话。 手机震得我手麻,可我这瞬的感受,却像练习水下憋气的初学泳者,在探出水面那一刻,找回了赖以生存的呼吸,那些心慌意乱顷刻就不复存在了。 [司老师]:[到家了吗?我到车站了] [司老师]:[现在不想跟我说话的话……之后找个时间聊聊可以吗?] [司老师]:[我上车了] [司老师]:[云天,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 [司老师]:[脸记得敷一下,明天还上班,早点休息吧] …… 很多很多的消息、夹杂着显示“已拒绝”的通话请求。 眼泪在眼眶里蓄起来,又在眨眼时溢出,我的情绪回落又迭起,反复无常,可我对司昊的喜欢却节节攀升,没有回头之势。 我真不对,不该那样对他说话发脾气,也不该在他最大限度克制情绪包容我时,还那样小人之心臆测他,我蠢得站在台阶上,都不知道该怎么下。 就在我反复措辞时,我的房门被敲响。 我暂时将手机锁屏反扣在床上,让我妈进屋——我以为只有我妈,没想到我爸妈是一起来的,有几分声势浩大。 我妈坐在床沿,我爸站在一旁,我向他们完整讲述我遇见的奇葩事,顺带还吐槽了许许多多合租中的小摩擦,那些都是我想对司昊讲,却碍于一点不值钱的颜面而没有讲出口的话。 我妈第一反应:“妈妈也觉得还是不要合租的好。” 我爸叹口气:“云天,爸爸知道你一直体谅家里,很节约,但近段时间你爸我生意很有起色,或许我们也可以考虑考虑其他选择。” 我妈轻轻摸我受伤的脸,忧心:“我都后怕,和那神经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现在冷静下来,也就能明白,司昊对我的担忧是能和我爸妈相比拟的,而最亲近之人的条件反射,大抵都会是这样。 我爸把那姓孙的骂一通够,最后哼声说:“本来想等到你结婚再考虑买房,现在你要是需要,直接买一个得了!” 我妈赶紧拉住我爸,提醒:“装什么阔呢……” 我被他们逗笑。 或许是我沐浴在爸妈的支持里飘然忘我,我几乎没过脑子,很顺畅就甩出我的底牌王炸:“买房不至于,但结婚应该是不会了。” 对话戛然而止,我如梦初醒,才意识到我对爸妈脱口而出了什么。 我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手指蓦地攥紧了。 时间流速仿佛放缓,每一秒都诡异而漫长,正当我下意识想要去找补什么时,我看见我爸揽住我妈肩膀,他们摇摇头,又长吁短叹—— “也是,这怎么结嘛。” “你想不想,跟爸爸妈妈聊一聊他?” 我一下就懵了。 “傻样。”我妈点点我额头,“你那个领导……你平时和我们聊工作,总会提到他,从他上次来探病、特意给你带电脑,到后来你莫名其妙外宿、争分夺秒想从家里搬出去住,你就说吧,是不是十次得有九次都是为了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以为你藏得好,但在爸爸妈妈眼里,那是反常得不得了,从小到大就没听你提过女孩儿的名字。你懵懂了多少年,我和你爸就暗暗担心了多少年……”我妈小声嘀咕一句,又笑笑,“我和你爸谈对象那阵……” 我小声接嘴:“你也老在外公外婆面前提我爸?” 我妈美目一瞪:“是你爸老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提我!” 我爸就给我一个“听你妈说说得了”的表情。 我破功笑出声,笑着笑着,又一瘪嘴,忍不住开始哭,连我妈都猝不及防,吩咐我爸去拿纸巾,我就听见我爸趿拉着拖鞋噔噔噔跑出去,又噔噔噔跑回来。 这天晚上我出柜出得很没出息,居然先是被爸妈挑明的!这种感觉奇妙又玄幻,最后只能归于我投胎时的幸运。 我妈说:“今天看你那样,我真怕你是被他欺负了,你爸刚才还找了根八百年不用的高尔夫球杆出来……” 我别别扭扭,在“男女混双”的嘲笑与关切下,慢慢吞吞敞开心扉,模棱两可浅谈了两句我与司昊的事,重点都放在了我的“年龄差焦虑”上。 后来,我爸妈左一言右一语,凑出一席让我茅塞顿开的话。 “他的帮助和付出,让你感到负担太正常了,你不必一心想着‘回报’,而要学会‘回应’。你可以常常告诉他,在他的提点下你许多时候都受益匪浅,你应该让他看见的,不是你的勉强,而是你的成长。” 第82章 “他年长你那么多岁,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他如果不照顾你、不替你周全,那他能过他自己心里那关吗?你只怕自己幼稚,想没想过他的成熟稳重有时候也无处安放呢?” 爸妈开导我一番,双双离开深藏功与名,“话疗”结束,不知不觉已是夜里。我掐着大腿来证明没在做梦,鼓起勇气给司昊回拨语音。 但不知道是不是高铁上信号不好的缘故,没能接通,打电话却和我刚才一样关机了。 我就给司昊发消息,认真说对不起,让他在路上好好休息,希望他明天工作顺利,也答应说找时间聊聊。 我卸下重担,人像躺进云里,等司昊回复时,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55章 “还是没有接” [云天]:[司老师,对不起] [云天]:[我认真整理了一晚上,也考虑了很多,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聊聊] [云天]:[你先休息,明天工作顺利] [云天]:[有空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我猛然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屏幕确认司昊有没有回我消息,可是在我那几条郑重回复之后,并没有来自司昊的回音。 我有些失落,想着或许是时间不合适。 之前我细问司昊才知道,他选择晚上出发、在路上过夜,其实并不能一趟高铁坐到目的地,中途需要换乘别的列车,花费的时间远不止他随口所说的七八个小时,一路也不是一直坐在舒适的商务座。 如果不是为了节约一天工作日、为了早日敲定合约推进项目,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谁愿意如此奔波?这种程度的恐怖故事,饶是司昊也不能避免。 越回想这些细节,我就越发现,司昊总是有意在我面前隐藏他的辛苦和疲惫。 现在才七点半,还没到站,是舟车劳顿睡着了吗?昨晚……他也没有时间看消息吗? 等一下。 时间…… 时间! “卧槽!”我一激灵,顿时鲤鱼打挺坐起来,“我闹钟没改啊!” 是的,我闹钟设定的还是住在出租屋那边的起床时间,比住在家里整整晚了一个小时! 我:“……” 无论如何都会迟到,我也不必再争分夺秒,这就叫债多不愁。 不过扣钱还是会心痛,我索性申请调休一小时,在家吃过早饭才出门。 情绪平静后想起昨晚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在爸妈打趣的眼神下如坐针毡吃了个囫囵,早餐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路上,我问司昊“快到站了吗”,直到我快坐不住了,手机才终于震动几下。 [司老师]:[好] [司老师]:[刚到站,把东西放到酒店,马上又要去客户那里] [司老师]:[今天可能一整天都会比较忙,我们晚些时候说,可以吗?] 看见这些消息,我不知怎么,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但我还是赶紧给司昊回复说好。 我秉持知错就改的态度,知道自己昨天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无理取闹,怕司昊伤心我从不体谅他……就想表现乖一点、懂事一点,于是我又加上一句小心翼翼的“你先忙,我不打扰”,给司昊发了过去。 司昊却并没有回复我,连个表情包都没有。 或许是出站比较不方便吧。我定定神,到公司不敢耽搁,放下东西就去实验室。 任娜和白霜被我肿泡的眼睛和挂彩的面颊惊了一跳,关切问我怎么了。 我只好省去司昊的部分,又把我悲催的合租故事讲给她们听。 任娜和白霜一致表示:“你这运气真是绝了,天天都在遇见什么烂人啊!” 我无语凝噎。 “不过吧,”任娜老神在在,“你想,你在家里住久了,亲爸妈还看你不顺眼呢,更何况是素不相识的人,遇到点事儿,自己的利益受到挤压,谁愿意忍气吞声?摩擦和矛盾是必然有的。哪怕像我和室友关系不错,平时还一起追剧吃饭,这都不能说完全不起冲突。合租啊,生活品质上一定会有所牺牲,过得去就过,过不去的……但凡经济稍稍宽裕,也不至于么。” 我叹口气,认栽:“我可不受这个气了。” 司昊的顾虑成真,合租找室友约等于开盲盒,我承认我全是赌的成分,真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仔细考虑。 本以为这次的矛盾症结在我,昨晚我想通后,事情就理应朝好的方向发展,可司昊碰巧的忙碌、对我的无法兼顾,都让我内心空洞。 宛如为面试做足准备、历经心理挣扎,最后对方却通知更改时间、容后再议,是一种有劲没处使的焦虑和气馁。 我心不在焉,好几次连样本都差点加错,险些酿成真正的实验事故。 好不容易做完,我洗干净手,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本以为自己会错过很多司昊的消息,可我的预想却落空了。 [司老师]:[中午对方请客] [司老师]:[你也好好吃饭,好好午休] 我本想和司昊腻歪几句,可现在显然也不是好的时机,我别无他法,只好压下心中期待乖乖等他。 他下午还会工作,午饭应该不喝酒,我除了干巴巴的“好”之外,连一句“少喝酒”也没机会嘱咐。 我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也别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场合……感觉孤单。 第83章 下午,我继续用工作去填鸭大脑,但我忍不住把手机揣在身上,每一次震动都让我心脏突跳,我总是不嫌麻烦取下双层手套去察看消息,然后又沉默地把手套重新戴好。 手套密不透风,即使不是汗手也会硬生生捂出汗,更不好脱戴,几小时过去,我都不知浪费了多少双手套,烦躁极了。 回家路上,我又主动给司昊发去消息。 [云天]:[司老师,忙完了吗?我下班了] [云天]:[现在去出租屋,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云天]:[等我回家给你打电话] 我想,八点多,司昊总能结束了吧?晚上一个人在酒店,总能静下来陪我说几句话吧? 我发现,仅仅是“异地”一天,我就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状态,我并不急于谈心、不急于聊我们的情感问题,甚至不急于剖白,我只是单纯想听见司昊的声音而急不可耐,只是听听他的声音,就可以治愈我一整天的低落。 [司昊]:[云天,我晚上还有应酬,可能会很晚] [司昊]:[你按时睡觉好不好] 我的心沉下来。 我下意识滑动对话框内容,直到画面不能再往上,又回落,如此反反复复。 我看着这两行文字出了许久的神,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司昊忙到不可开交——事实上他平时也像这样连轴转,可是他总会给我预留许许多多的时间空隙,哪怕他转成个陀螺也会让我听见他带起的风声,让我得以对他处处知晓。 可现在这个状态……真的不对。 我有些慌乱—— [云天]:[没关系,等你回酒店] 司昊却好像不想我等他。 [司昊]:[你这两天住家里,早上还得早起] [司昊]:[今天先听话] 我的心就再不可控地坠入谷底。 那种异样的感觉并不是我的错觉,它越来越明显,直到此刻,我清晰意识到,司昊是在刻意地避开……或者说,他是在拖延与我的交流吗? 我顿时手足无措,刹那间脑海中闪过太多种很坏的可能—— 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发脾气,对于司昊而言,是一个“下头”的瞬间? 是不是因为他看见了我的缺点,觉得不太能接受? 是不是因为他想留一点体面,所以用最最下等的冷处理方式,想迫使我先退却? 可是……可是司昊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但我之所以这样胡乱臆测,都是因为我不够相信我自己,我原本得到他的喜欢就很意外,和他那样优秀的人比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哪里值得。 我怕打扰司昊的工作,怕他开会投屏ppt时弹出我的消息,怕他和客户洽谈时被我的来电打断,因此一整天下来,我和我男朋友的对话别扭生疏,不像情侣,像不熟! 我六神无主、强忍忐忑,一直等、一直等,回出租屋收拾了部分东西,回到家又做了没记忆的事,我继续等。 九点、十点…… 我松开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手,深深呼吸,给司昊拨去语音。 一个、两个…… 司昊没有接。 我手抖更甚,又换成电话,一遍一遍打。 一通、两通…… 可司昊最后还是没有接。 第56章 “他心情不好才会醉” 电子表机械跳动到十一点,我几乎心灰意冷、茫然无措。 正当我发呆时,我那死了一样的微信却忽然弹出视频通话——是司昊。 我一愣,旋即所有隐忍的委屈与憋闷都溃败,愈演愈烈要融化我的眼睛。 我按下接通,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喂。” 司昊喃喃,声音低哑不似平常:“云天……” 我顿时怔住。 司昊不在酒店房间,而在车上,屏幕里的画面并不稳定,一会儿是车顶,一会儿是司昊没有完全入镜的半个身子。 他不看向镜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格外疏离冷淡,目光涣散而不聚焦,像放空了,不知道在看哪里、在想什么。 从赶赴饭局到现在,至少过去了四个小时……这期间,司昊不会一直都在喝酒吧? 客户刁难他了吗?故意灌他了吗?他以往的应酬都是这样的吗? 我一时忘记我的委屈:“今天喝了很多酒吗?你还好吗?” 出声询问时,我看见司昊好像蹙了一下眉才垂下目光,像在确认声音的来源。 我有种预感,司昊是不是并不知道自己给我打了这个视频电话? 我小心试探:“司老师?听得清我说话吗?” 司昊歪了歪头,不甚确定:“云天……?你怎么来了?” 来了? 我更加笃然,司昊真的喝了很多。 我重复而耐心地和他说话:“司老师,今天是不是喝了很多酒?现在很不舒服吗?” “嗯,喝了很多,”司昊下意识抬手掐住鼻梁,眉头皱得更深,“一杯十万。” 我愣住:“什么?” “给十万,要喝一杯。”司昊一词一顿,气声很重,“是酒桌玩笑,但是玩笑,也不能不喝。” 我心里蓦然滋味难言,心疼极了。 两百万的单子,白纸黑字的合约,价格早就谈好,真的会以喝酒多少为转移吗?不见得。那些人在价钱上的权限或许没有那么大,但却可以拖延时间,因此他们做足甲方姿态,想看人倍受摆布,又面红耳赤。 第84章 “还有多久到酒店呀?远吗?”我问。 司昊一顿,小声嘟囔:“不要回酒店,回酒店云天就要和我打电话……打电话说清楚。” 司昊的语气带着难以察觉的小小木讷,我惊觉他不只是喝得太多,而是醉了? 我努力理清他话里逻辑,难免心中刺疼。我刚才还以为他确实仅是因为应酬而顾不上我,现在听起来好像还有别的原因。 我想趁他酒后听一点真言:“你不想和我打电话呀?” “我想,我很想,我很想云天。”司昊的声音沉沉的、轻轻的,但听上去竟有一丝气馁,“云天在生我的气,我做得不对,想解释……但他好像,好像决定不和我在一起了……我不想接那样的电话,不要接。” 我眼睛睁大,嘴巴张合,最后只吐出一个字—— “啊?” 醉了,彻底醉了。 我怎么没听懂他的思考路径呢? 我意识到某种荒谬缘由,尝试性去套这醉鬼的话:“你……你为什么觉得云天不想和你在一起?” 司昊垂下眼睫,偶尔一闪而过的路灯光映在他面颊,投射出小块的落寞阴影。 司昊说:“他说他认真考虑了很久。” 我:“嗯?” 司昊:“最终还是整理好了感情。” 我:“啊。” 司昊:“还说不打扰我,突然变得生分。” 我:“呃。” 司昊:“他跟我说对不起,下一句应该就是我们不合适之类的话了吧。” 我:“哈?” 我目瞪口呆,又啼笑皆非—— 我那么成熟稳重、威风凛凛的男朋友,怎么会偷偷在心里,对我那寥寥几语产生如此不坦率、如此谨小慎微的幼稚误会啊! 在我心口上压抑整天的愁云顿时开朗,但感觉好笑之后,我的心又被酸酸涩涩的情绪填满。 司昊对我的在意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多,可就像我爸妈说的那样,他碍于年纪、成熟的“人设”、责任担当,没有办法和我一样耍赖。 我反省,他的反省比我还多,他可能从始至终都不认为我发脾气是错的,所以在我说对不起时,他反而会理解成拒绝的意思,一整天都诚惶诚恐,甚至有意拖延,让我的“宣判”来得更晚一些。 他会不会也和我一样从早到晚都冥思苦想,咬文嚼字推敲、逐字逐句理解? 他会不会认为我这个年纪的人对待感情相当洒脱,一言不合就分开,相互磨合不如找个更合适的,恋爱宗旨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他会不会压根以为我只喜欢他的游刃有余和运筹帷幄,所以才不在我面前展露相反的那一面? 我有点开心,有点想哭,还有点生气——如果不是他不够清醒,我是不是永远也没机会听见他这一番胆怯但可爱的话了? “司老师,”我长长呼气,“云天他……不是那样想的。” 司昊喃喃:“不是吗?” “不是。”我说。 “他不该乱朝你发脾气、不该说那样伤人的话,因为让你伤心,所以他才道歉。” “他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再好一点、乖一点,让你不要生他的气。” “他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也想让你能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他。” 爱让人胆怯、爱让人勇敢。 我抽抽鼻子,给予醉鬼一份特权,不再羞于启齿:“你醒酒之后要是不记得这些话也没关系,他会再好好对你说一遍的。” “……好。”司昊的表情将信将疑,但是他笃定说,“没有生气,也非常喜欢他。” 我情不自禁回想起去年年会,我嘴笨不会讲话,对司昊说,还以为销售老师不会醉。 司昊在那时候就已经给过我答案。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醉啊。 不知司机师傅此时作何感想,毕竟司昊也没戴耳机,好在那是座陌生城市,也没有他在意的人。 我憋笑,憋没了困意。 我关注着司昊磕磕绊绊付钱,中间视频还切断一回,我过一两分钟,坚持给司昊回拨过去。 他下车都不稳,把开着视频的手机攥在手里,手臂摆动时画面模糊又摇晃,让我担心不已。 我第一次像哄小朋友:“司昊,给我看看你的房卡好不好?” 他在身上摸索半天,把房卡抵在摄像头跟前,想要给我一个特写。 我:“看不清,拿远一点。” 他:“哦。” 我:“乖。”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司昊才终于上对电梯、打开正确的门进屋,我亲眼看他把门锁好才放心。 我正要松口气,司昊却忽然把手机扔在桌上,砰一声,只给我看酒店天花板、只给我听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抬高声音:“司昊?司昊!” 司昊这才重新把手机拿起来朝向自己,眉头又皱起来:“洗澡。” 我顿时哑声。 因为他已经动作迅速脱掉了上衣,让我隐约看见他的锁骨和胸口,而他三两步就走进卫生间,还把手机随手搁在一边。 我:“……” 我不介意听现场直播,如果有机会,甚至还想看。 但他是个醉鬼啊!摔了怎么办!缺氧晕倒怎么办!我还得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人上来捞他! 第85章 “别洗了。”我急中生智制止,“你再不去躺好,云天要生你的气了!” 司昊果然动作一顿,听话折返。 我高声:“手机没拿!” 司昊:“……” 司昊毫不注意前置摄像头开着,就这么握在手里,走路时手臂也仍自然下垂。 要命的是,他刚才因为想洗澡,把外裤脱掉了。 大腿晃得我眼晕,偶尔闪过鼓囊的那里,害我平白无故咽了许多口水。 他靠坐床头,手机立在很迷惑的位置,从我这个视角看过去,就像趴在他身上什么不可描述的地方一样,鼻尖前就是他饱满的胸肌。 我:“……” 今天这觉谁也别睡。 第57章 “我就会变成你” 昨晚,司昊大约太过疲倦,并未耽搁很久,就把手机扔在一边睡着了。 反而是我心里滋味难明,辗转反侧很晚才睡。 吃一堑长一智,我没忘记调整闹钟时间,第二天早早就被刺激心脑血管病发的起床铃闹醒。 我习惯性点开微信,没想到司昊比我醒得还要早—— [司老师]:[我昨天] [司老师]:[…] 我眨眨眼,扑哧一声埋在枕头里笑出来。 谁说不能通过文字看出对方欲言又止?司昊这三个点很明显包含了非常复杂的心路历程和情绪转折。 经历昨晚,我的坏心情烟消云散。 我更喜欢司昊、更了解司昊,同时更贴近司昊的心。 我发现无论是优秀如他还是平凡如我,我们都在这份感情里束手束脚,各有各的掣肘之处——而从今往后,我们或许都会乘此契机,变得更加坦诚吧。 我嘴角不禁上扬,给司昊发过去一张昨晚的截图——是他醉意酩酊,靠在床头给我“秀身材”的截图。 我扔下一句“早上好,早上真好”,开开心心洗漱去了,徒留司昊清醒并懊悔地,用一连串省略号给我刷屏。 上班出门,我告诉司昊。 司昊直接问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 我冷酷说“不可以”。 在司昊反反复复“正在输入”又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时,我才迂回地告知他“我想打视频”。 十几秒过后,司昊的视频通话就拨过来,我戴上耳机接通,昨天困扰我整天的犹豫和忐忑统统不复存在。 我明明是个社恐,但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独自对着手机讲话傻笑,我居然不觉得尴尬,不过我没有把手机举得很高,只是时不时瞥一眼。 司昊显然已经洗过澡,看上去不算太疲惫,脸和头发都清清爽爽的,但他还是没穿上衣,并且仍然窝在床上,趴抱着枕头,只露半边侧脸给我看。 “……早安。”司昊不尴不尬地说。 我看见,他的耳朵难得红了。 “我们司老师,”我心中好笑,但不自觉跟着脸红起来,气氛有些微妙暧昧,“还记不记得昨晚上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啊。” 我以为司昊多少还是会搪塞过去。 但他仅仅只是又把脸往枕头里按了按,支吾说:“……嗯。” 我的心跳也忽然变得很快。 “云天,”司昊踌躇问我,“刚才那个截图……能不能删掉?” “为什么删掉,”我明知故问,“身材怪好的。” “……”司昊悠长而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笑我。” 我弯了弯眼睛。 半晌,司昊抬眼,隔着屏幕盯住我眼睛:“云老师,虽然我现在清醒了,也断断续续记得一点昨晚的事,但你可以,把那些话再好好对我说一遍吗?” 好家伙。 这人就不能允许他清醒! 他一清醒我就没好果子吃! 我这次没有那么轻易答应:“我才不要先说……起码得你先说,你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我……好吧。”司昊斟酌片刻,说,“我之前,和你说合租就当是体验一下,并不是想表达你不听我劝的意思,因为你有点抵触,所以我没有和你细聊,我……” 我打断他:“我现在知道啦,人好像就是会这样滚环前进,一顿折腾、白费功夫,再回到起点,最后发现根本没有出发的必要——可也并不是在原地踏步,你是想让我经历这个,对不对?” “……嗯。”司昊顿了顿,“成长必走的路,是弯路。只有经历这些事、自己学会处理,等十年后你到了我现在的年龄阶段,做事才会更果断、更直接、更少顾虑地去达成你最需要的那个结果——只是我没想到你会遇到那种人,所以一时后悔,一直在考虑我是不是……强硬一点的话,就不会让你涉险了。” 我的心里一阵暖意,司昊对我从不是干涉、告诫或指点,他只是想做那一双,在我跌倒时能及时扶住我的手。 “嗯,还有呢。”当初他想说,是我不愿听,现在我却想听到他更多的想法。我给他一些提示,“我昨天说我整理好、考虑好,是指合租的事我想明白了——你又在误会我什么呢。” 司昊哑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耳朵看上去好像更红了一点。 “我……”司昊犹豫道,“我一直很担心……不只是担心,我很害怕,害怕你会觉得我比你大太多,害怕你觉得我总管着你,让你不能随心所欲,更怕你久而久之,因为我们处事方式不同,而觉得我们三观不合,不适合走下去。” 第86章 司昊从不吝啬向我表达他的在意,我也因此有了安全感,但我知道,让他说出这样一番直指年龄差距症结的话,其实并不容易,困难程度仅次于父母向子女道歉。 于是,我把司昊想听的话,郑重向他重复:“我也害怕,怕你觉得我不够好、不够乖,想在你面前挣一点表现分,最好一分换一年,让你长长久久喜欢我。” “司老师,”我避开周围路人,微微压低声音,“我们没有不合适。走过这些弯路,我就会变成你哦。” 司昊怔怔地看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刻意转移话题:“但你以后要更诚实一点,我也很喜欢你偶尔幼稚一下……” 司昊眨眨眼。 然后他不再用枕头挡脸,忽然凑近屏幕,像仔细端详我,想从我眼里挖掘一个确切答案:“那如果我当时,直说我非常不喜欢你和一些陌生又奇怪的男男女女住在一起,你是不是就会认真考虑不合租了?” “这才是真实想法是吧,”我被逗笑,说,“是啊,司老师,你那样说,我就高高兴兴不合租啦。” 司昊的表情看上去有点郁闷,但又有点释然。 “那我以后尽量坦率一些,少讲大道理,但你不可以嫌我心思重、管得多。”司昊是谈判的一把好手,他最知道如何让我心软又心动,“这一次就原谅我……那天在警局外面没顾及你心情你要原谅我,昨天刻意拖延和你联系你要原谅我——” “好不好,云老师?” “云天……宝宝?” 我耳朵直接就麻掉了。 “你、我……美人计能不能禁止使用啊!”我不蒸包子争口气,想方设法调戏回去,“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我也有条件的。” 司昊坦然:“我答应。” 我:“……” 你大爷的要不要答应这么快。 “你今晚上回去,”我不甘示弱,红着脸要求,“重新给我现场直播。” 司昊疑惑:“现场直播?” “是啊,”我哼哼唧唧道,“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要洗澡给我看呢。” 司昊:“……” 哈!答应早了吧! “不跟你打电话了。”我一溜烟钻进地铁站,“我要继续攻略上班恐怖故事了,你别在床上赖着啦。” 司昊罕见在我这里吃瘪,但还是对我说“好”。 等我上了地铁,“眼疾屁股快”,抢到空位坐下来,手机又一震。 司昊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酒店窗帘敞开一半,晨曦映亮屋子,温柔披在司昊身上。 我看见他赤裸上身清晰的肌肉纹理,和他带一点浅浅蛊惑意味的、唇角勾起的弧度—— [司老师]:[之前截图删掉,我用新的和你换。好不好,宝宝?] 晚上下班回家后,司昊给我打来今天的第二通视频电话。 ……明明是我要求他现场直播,可临到头,面皮发热的人还是我。 拍摄画面里,司昊并不在浴室,但没有穿上衣,他神色认真,把手机架在某处调整角度,期间并未看我,但我却盯着他结实紧致的腰胯和没有扣的裤扣,移不开视线。 摄像头正对床尾,司昊随意坐在床沿,指尖夹住我给他的精斑样本采集卡,一晃:“一直放在我包里,一起带过来了。” 他单手把裤腰往下拉,自上而下看向一屏之隔的我:“洗澡就算了。采集样本,云老师远程指导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云天:他好骚包 第58章 “小别胜新婚” 那天晚上,我对司昊根本谈不上什么“远程指导”。 他性感随性,坦率大方,不禁让我数次感概,他平时稳重得体的衣装之下,竟然还有这样一副蛊人心神的面孔。 我实在挪不开眼睛,身体先于我一团浆糊的脑子作出反应,欲望昂扬,爱意更昂扬。 司昊懒懒散散说他“由奢入俭难”,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在,”他就很轻地扬眉,语气坦然,“我自己好像打不出来。” 我的胸腔在燃烧。 我那时候还没意识到这是司昊对我的勾引和刻意引导—— 他有办法隔着手机屏幕将我一点一点扒/光,让我赧然袒露在他面前。他细细告诉我他平时爱碰我哪里,以及我哪里敏感常常不许他碰,声音低沉,使我发颤。 等我人都软绵下来,微微喘息没有力气,我才矇眬凑近屏幕,看见他下腹终于绷紧,青筋蜿蜒于浅麦色的皮肤之下,然后他皱着眉攀顶。 司昊没忘记帮我把我需要的样本采集好,还提醒我自采,这一次我们的样本没有混淆不清,可以用于实验。 我晕头转向把自己打理好,才隐隐约约发觉……我是不是又上了他的当。 我本以为司昊第二天就能回来,但超出预计,司昊得在那边多待两天。 我想起司昊醉后不小心跟我提及的酒桌插曲,很担心他是不是又受人刁难、业务谈得不顺利。 在别人眼里他是我司摇钱树,而他于我眼前大醉一场,在本人的恋爱脑里,他已经逐渐是个大宝宝了! 但司昊几次三番向我保证:“真的没刁难,只是对方酒品不好,一喝大就喜欢灌人,我那天……” “你那天心情不好。”我小声接话,“对不起。” 第87章 司昊笑笑,不说“没关系”或“你也没做错”之类的话,只是叫我“小可怜儿”,我就莫名感到轻松。 不过我也有样学样向善于交涉的司昊学习,提出要求:“但你以后工作上遇到什么不好的事,要多多向我抱怨,我也很好奇你在做的事情,好的坏的都好奇。” 我以为司昊最多只是答应,没想到他沉吟片刻,反问我:“只能抱怨工作吗?能不能抱怨我们好久没见面、抱怨我无论何时何地都总是很想你?” 我一愣,感觉司昊也对我敞开心扉,没忍住勾起嘴角:“你油不油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吧,”司昊顺我的意,正经说,“多待两天是因为这边地区不只有一个客户,仪器投放合约处理完,我要顺道去其他客户那儿刷个脸。我们做销售,不仅要满足客户现有的需求,而且要发掘客户可能存在的需求,并让他们意识到这种需求——我们才会有更多商机,所以多跟客户聊天是必要且重要的。我这次就是在和对方聊天的过程中,发现他们有将进口品牌国产化的潜在需求,他们就让我留下来探讨降低成本的可行性方案。” 这份工作于司昊而言手到擒来、熟稔活络,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被他的业务能力打动。 不过如此一来,司昊会有小一礼拜不在本市,还真应了他那两句话—— 我们好久不见面、我总是很想他。买早餐时想他,工作间隙时想他,午休闭眼时想他,在出租屋打包行李时也想他。 晚上关了灯、锁了门、压抑了声音,想念仍然呼之欲出,我们就又隔着电话做荒唐的事。 “唉,”进入贤者时间,我一顿后悔,“我们也不是闲人,第二天还要上班的啊哥哥,连续这么搞真的好吗……” 我只是玩梗随口一说,但司昊似乎对“哥哥”这个不经思考的称呼挺满意的,喜欢程度不亚于我直呼他的名字。 司昊这一次带着额外收获满载而归,没再折腾自己半夜换乘,直接买了周五上午的高铁票,还是最快的班次,傍晚就到。 我知会爸妈,下班后没回家,去车站接司昊。 司昊先问我累不累,我知道他想表达“如果累就不用去接他”。 我假咳两声提示他,我们刚刚才达成一致——谈恋爱要坦率。 司昊顿了顿,便笑着改口:“累的话回去给你按摩,还可以请你吃宵夜。云老师,你来接我吧,我很想马上见到你。” 我哼哼唧唧假装勉为其难同意,其实人已经快到高铁站了。 “这几个客户所在的区域都不算我的辖区,但在公司市场部门职能划分更加细化明确之前,他们是我的资源,逐渐变成头部客户后一直由我维护,不然我这次也不至于跑这么远。”司昊不再忙于检查资料,一路和我闲聊,工作的、生活的,还吐槽说,“早知道要过来这么多天,就让你把我停在高铁站外面停车场的车开走,你开车上下班不比停在那儿收我那么多停车费好吗……” 司昊在路上信号时好时坏,最后信号稳定时,我就知道他离我很近了。 我在出站口等司昊,他推着行李箱向我走来,我迎上去,并不避讳人来人往的客流,环住他的腰,仰头索要拥抱。 司昊意外一瞬,但也无视旁人眼光,单手揽住我后背,埋头在我颈窝吸了一口。 “我回来了。”他说。 奇怪,明明只是出差几天,我却感到一阵后怕,像这段关系只差一点就会走进无可回头的岔路口。 体谅司昊舟车劳顿,回程的车,我自告奋勇当驾驶员,司昊第二次坐在我的副驾驶仍不习惯,吊着胳膊抓紧扶手。 并且他说:“你这开的……要不拿我车练练?” 现在不怕打击我了,我撇撇嘴:“你是跟我熟啦?不怕我玻璃心跟你生气啦?” 司昊沉声笑:“嗯,熟,跟熟人说点儿真话,不会跟我生气的吧。” “哪儿那么容易生气。”我一扬下巴,“但我不练,非必要不开车。” “好的,”司昊从不勉强我,他打趣说,“有私人司机就是不一样啊。” 路上闲扯,时间过得很快。 我把车开进司昊小区地库,在他的揶揄目光下倒车入库——也入不了一点儿。 主要是两边都有车,司昊这车还大,最后我自暴自弃,头朝里开进去了。 司昊的表情堪称震惊,他大概只在十五年前,在驾校看过我这种阵仗,但他并没有要求我让出驾驶位,重新停一遍。 车屁股露在外面,我迟疑:“好像有点儿丢人。” 司昊说:“丢人就丢人吧,谁爱笑话谁笑话,我老婆停的,笑我的人有老婆吗?” 这回换成我一脸震惊,心想这流氓到底是谁啊。 解开安全带,我正要下车,司昊眼疾手快将我拉住。 我心里早有预料,毕竟在这个黑漆漆的角落,我理应凭本事得到司昊的亲吻。 但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他冲我拍拍腿:“过来?” 副驾驶空间容一人宽敞、容两人狭窄。椅背后倒,我舒不开腿,艰难面对面跨坐在司昊身上,低低埋头,得到司昊给我的亲吻。 他一边亲我,一边摸我后颈凸起的脊椎骨。 直到他顶着我,太让我动情,我仰头撞到车顶,他才锁好车拽着衣衫不整的我走进电梯。 第88章 回家后,司昊身体力行,让我懂了什么叫做小别胜新婚。 司昊承诺给我的按摩和夜宵他都履约,但我没想到我要付出如此多的辛苦劳动才能换取。 第二天睡到午后,本以为周六会这样磨蹭过去,但司昊说如果我休息好了,就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原想这是约会。 但司昊开了蛮久的车,到了陌生的小区、打开了陌生的房门。 我怔然意识到什么,果然他说:“我租了个二居室,这里环境好,离公司近,如果你不介意合租的话,就挑我当室友吧。不过我只在偶尔加班很晚时才过来这边住,平时还是住家里。你每月量力而行付我房租。” “你说你没有条件租太好的房子,但是我希望,你也把我看作你的自身条件之一,”他笑笑,补充,“我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作者有话说: 司老师:以后大大提高加班频率 老板:还有这种好事 下次更新在周一哦,鞠躬 第59章 “忍者神龟” 我把从出租屋打包带回家甚至还没拆包整理的行李又囫囵带去司昊新租的二居室,从此过上通勤只需二十分钟——司昊送我只需十五分钟的安逸生活。 我至今才回过神,司昊曾说“我也帮你留意更好的房源”,那并不是为了劝我不去合租的缓兵之计,他是真的在替脑子发热的我认真考虑和选择,并且付诸行动。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打理好这些,让我得以直接拎包入住的,我只知道他在照顾我居住体验的同时,也照顾了我微妙的自尊心。 如他所说,他不常住这里,只在偶尔下班很晚或应酬很晚时才来——他某些时候莫名其妙加班晚走,我也没有拆穿这个表面一本正经之人的幼稚行径。 我每个月会承担水电气和网费,并且付给司昊房租,但月租金额不固定,随我当月的绩效上下浮动。我都会选个吉利的数字,下至888,上至1666,平均下来每月一千二左右,但给他的转账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公式化、那么泾渭分明。 比起将这些钱转给中介或房东,转给司昊我毫不犹豫,根本不会心疼,反而时常担心不够。 而司昊收款时也并不推诿,久而久之,我住在他的地盘,也感到顺理成章和踏实安心。 我在新居室里、在司昊的荫蔽下,度过了一整个燥热夏天。 进入十月以来,秋日气息被包裹在一夜凉一夜的雨水里。 国庆小长假,我爸妈不信邪,非要出门旅游观看人头,而我作为“心因性行动困难”的宅人,郑重拍拍他们俩肩膀,让他俩自个儿受折磨吧,然后独自留守……没日没夜和司昊“鬼混”。 司昊先回了一趟老家,堵回去一天,待两天,堵回来一天,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而我趁他不在,也和朋友小聚,舒舒服服经营我越来越小的社交圈子。 司昊本来也想带我出去玩儿,可我又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堵车上,索性就让他和我一起当宅男,出过最远的门就是逛超市买菜。 其余时候,他陪我和朋友们开黑,被本人暴跳如雷激情开麦的陌生面孔震惊到怀疑男朋友是假的。 他带我去他们小区后面的网球场,当我的私人教练,我第一天去兴致勃勃,第二天起床精神萎靡,手抖得拿筷子都费劲。 他买了新的音响,配合他卧室的投影仪,给我放我爱看的系列电影,一部接着一部不停歇,日夜颠倒通宵不睡觉,比谁先合眼,谁输了谁做饭…… 他也会在我穿上围裙时,把我里面的衣服一点一点往上推,埋头亲我脖子、打扰我磨练厨艺。 我们在浴室里、抹着滑溜溜的沐浴乳相互用手帮忙,我背朝他,趴在书房桌上,紧绷双腿让他在我腿缝里进出,可他从没接近过那个既令我害怕羞耻也令我隐隐期待的入口。 他只是去阳台抽烟的频率有一点微妙的增加,我不喜欢烟味,就使坏跟出去,蹲下来解他扣子,让他一边吹夜风一边插/我嘴巴,惹得他罕见失去分寸抓扯我的头发、顶得我眼泪直流。 上班前的最后一晚,我们回到出租屋,司昊从背后环抱住我,躺在床上与我分享小小的手机屏幕,我有点羞恼地建议他:“今晚上看忍者神龟吧。” 司昊:“……” 收假回到岗位,本年度所有法定节假日都已休完,摆在眼前的只有q4季度最艰巨、最恐怖的任务。 年底公司写财报,司昊他们业务中心要尽可能多地回收尾款,这就意味着我们实验中心也要尽可能多地将项目结题,生产中心才能完成后续交付,这是业务中心收款的先决条件。 但在紧锣密鼓的工作安排当中,发生了一件小小插曲。 针对各大高校应届毕业生的秋招活动即将拉开帷幕,我不由回想起我当年参加各种眼花缭乱的宣讲会、被校招氛围和就业紧迫感push的恐怖。 这天中午休息时,我听梁一晴和毛康在讨论我们公司的秋招计划。 梁一晴说:“咱们分公司这边业务线增加,岗位需求也多了不少啊。” 毛康细细满足我们的八卦之心:“上半年春招本来好不容易签了一个博士搞研发,结果让总部给调走了,秋招还得物色。虽然是私企吧,但我们公司在市里干这行的当中,也算头部,招应届生应该有补贴,所以每年春秋招,人事都挺重视的。” 第89章 梁一晴问:“下半年去哪些学校?哪些岗要招?” 毛康说:“总部去一线城市,保原211争原985,我们就争一争211呗。业务中心和生产中心肯定要人,综合中心今年有管培计划,研发和我们技术嘛,看运气了。应届生需要找工作踏入社会,上班族呢节奏快,又总希望手里的实习生有经验……唉,矛盾啊,大学真该给学生上点儿工作技能课,至少教一教劳动法呢?” 任娜和白霜也凑热闹。 白霜刚毕业就来了我们公司,一听这个话题就戴上痛苦面具:“我再也不想排一小时队完了人家面试官简历都不收,说只要男的……” 任娜一脸讽刺:“公司怨念重,招点儿男的蓄阳气呗。” 梁一晴转而问我:“云天也是毕业就来了我们公司吧?” 我点头:“不过我是自己投简历,社招过来的,公司当时没去我们学校宣讲。” 毛康好奇:“那你是怎么想着要投我们公司的?瞎投啊?” 我回想说:“有个读研的师兄介绍的,因为师兄他们实验室好像和我们有合作呢,我大学在邻市读的,一看公司正好在家这边,就试试了。” 说起来,我那位读研的师兄明年年中毕业,估计也会是参与秋招的一员吧。 原本公司去高校秋招开宣讲会的事,于我而言只是一个聊过就过的八卦,却没料想说起这个话题当天下午,我们部长就被人事叫去参加会议,据说一同参会的还有其他部门—— 部长开完会回来,在临下班前集合我们,开小会同步消息:“今天呢,主要就是说秋招的事。今年秋招,我们分公司这边一共要去本市和两座邻市共计十一所高校开宣讲会,是个比较重的任务,各部门呢,都在协调人手,分组承担相应的工作。目前安排是这样,人事部肯定要出人,市场和营销也要分别抽调,然后就是我们技术和研发,都要去辅助工作。” 部长环顾我们:“当然,手上正在进行项目的同事,需要以项目为先,其余项目已结题或正在收尾的,就参与到我们的秋招计划当中来,毛康你们几个组长,去硕士毕业生场,组员呢,参加本科毕业生场。我们先统计参与人数,报给人事,人事那边会给安排,最后的分组、分区包括出差补助等细节问题,以人事通知为准。” 散会后,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我痛恨在下班前开会。 收拾东西时,毛康一拍我肩膀:“小云天儿,你手里项目是不刚刚结题?” 我叹口气:“是啊,已经做好被抓壮丁的思想觉悟了。” 毛康就乐:“没事儿,这种场合,咱们就是去打杂干体力活儿,帮忙扛扛宣传手册,学校里也有学生干部对接。宣讲会主讲、负责现场回答问题的,那都是各部门领导,既表达重视,也唬一唬清澈愚蠢的学生崽嘛。” 结果当晚我就收到司昊的消息,他说他基本确定会去负责邻市的宣讲,大概率……去的学校当中也涵盖我的母校。 第60章 “出差还是度蜜月” 根据各大高校的时间安排,我们分公司的宣讲会共涉及三座城市十一所高校,时间确定在十月底到十一月初,与“双十一”购物节基本重合。 这意味着有一波学生和一波打工人,会因为焦虑双选会的事情而发泄式冲动消费,痛失小半月的生活费。 而我就是其中一员。 我往年都不大参与双十一这种看似优惠又不那么优惠的活动,但今年我买了一堆—— 沙发靠枕、秋冬盖的大豆被、棉拖鞋、三口锅和两把刀,添置在家里; 不同气味的车载香水、厚一点的同款居家服,还找了两款游戏准备和司昊一起玩; 以及……我偷偷下单了几盒小雨伞藏在抽屉,以备不时之需。 月底,人事把双选会相关工作协调分配好,下发通知,让涉及的同事统一提差旅审批,而我手里项目刚好收尾顺利结题,难逃被抓壮丁的命运。 但欣慰的是,我这次被安排去邻市,连续三天分别去三所高校,其中就正好包括了我的母校,我毕业后还没回去过,可以顺道看看校门外吃了四年的小馆子还在不在。 而且司昊上次说他大概率也会去邻市,说不定我能带司昊去走一走我学生时代走过的路呢。 我赶紧给司昊发消息打听,很快他就给了我肯定答复,他还说—— [司老师]:[这回出差也带上你] 完了,我怎么出个差还期待起来了,老板上辈子救过我狗命我这辈子才是他的福报吧? 我的审批要从部长那里过,这天例会结束后,我刚准备迅速溜出会议室部长就问我:“那个,云天,我记着之前咱们商量的是你在本市外勤,怎么我看你提了邻市差旅?” 我点点头:“是,今天人事给我的通知就是这个安排。” “没弄错就行。”部长也没多问,还调侃,“他们就是容易变卦,通知都没个准。” 我只是笑笑,虽然我心里也这么认为。 可我没想到部长还真是个乌鸦嘴啊。 我们原本是下周二清早出发,宣讲会在当天下午,周四晚结束后回程。 星期一我正常上班,并且在“周一综合症”的影响下效率极低、头昏脑胀捱到了下午,午休还没过一个小时,我人在办公室坐,人事的紧急通知从天上来,我突然被告知第一天的学校把宣讲会时间调整到了上午九点,导致我们今天就得出发! 第90章 这下,部长已经通过的审批得更改时间重新提,我还得再提醒从不细看审批的部长一次,而订好的车票酒店要么改要么退,时间如此紧张,甚至不一定有合适的车次和房间,以及,今天原定的工作安排通通都得搁置,晚上下班回去仓促收拾个行李,又要马不停蹄赶去高铁站,晚饭只能吃车上的高价方便面……完全算得上是上班恐怖故事! 我郁闷地和司昊在微信上吐槽,但是司昊情绪很稳定,俨然一副被这种临时变卦的事情伤害过许多次最后百毒不侵了的样子。 他还调侃我来着呢。 [司老师]:[好的,我负责改签,你负责生气] 我生完气才想起来,因为和司昊同行,我的高铁票、酒店,都是他直接一起定的,美其名曰“一个人贴票报账就行”。 三天的住店和来回车票少说也是好几百块,我司光报销流程就起码得走一个多月,工资少的人一定特别在意报销啊!几十块也在意啊! 司昊是不想让我负担这个,想到这里,我的情绪也稳定了。 不过好在我现在住在离公司很近的地方,司昊当天下班后就和我一起回了出租屋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倒是没太多可带的,但司昊因为要负责宣讲会的主讲和现场答疑,需要带一套正装。 司昊说:“我倒是还从来没面向学生讲过ppt……” 我还以为司昊会罕见地有些为难,毕竟大学生初生牛犊什么都敢问,我正想宽慰他几句,就听他接上话音:“……是不是别穿那么老气会比较好?” 我:“……” 当我看见司昊打开“我的”衣柜,里面属于我和属于他的衣服分区但并不泾渭分明地收纳起来,他沉吟片刻,让我替他参谋穿哪一套比较合适,我猛然意识到—— 我们好像还是同居了。 司昊他温水煮我啊! 我给司昊选了半天衣服,乐此不疲给他挑搭配的衬衣和领带,他也依我,一套一套换给我看,我最后也只能得出“好像每套都还不错”的结论——毕竟这都是司昊的衣服,我们也不是在逛商店,能被他买回家,显然都是合适的。 于是我又恍然,司昊搁我这儿开屏呢? ……还我宝贵的收拾行李的时间啊! 正装怕皱,我们拖了小行李箱,我和司昊的东西都装在里面。因为同行的还有一位人事姐姐,黄梅婷,所以我还装模作样背了包,不想引起她的疑虑。 司昊玩笑说:“这是出差还是度蜜月啊。” “谁蜜月带同事还偷偷摸摸的!”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趁司昊背过身时,脑子一热鬼鬼祟祟揣上了……我采购的小雨伞。 我们坐地铁去车站,我发现我好像很少有机会和司昊一起坐地铁。 往常我就爱宅在家,可每一次和司昊出门,我好像心里也会激动和期待。 我开始认真考虑,做一回旅行计划。 司昊改签车次时和黄梅婷统一了时间,但我们各自买票,并不连座。我们在候车厅见面,黄梅婷四十出头,我叫她“黄姐”,而黄梅婷也亲切与我问好,大多时候她都在与司昊聊天,也顾及到我,时不时还问关于我母校的事。 其实我更希望大家都各玩各的手机,但我仍然感谢黄梅婷有照顾我的这份心意。 黄梅婷和我们不在同车厢,我和司昊运气比较好,临时改签还买到了双人座,司昊让我靠窗,我隔着玻璃,不由拍了一张夜幕下的站台照片,记录这一次出发。 “对了,司老师,”我坐好后与司昊闲聊,“我本来以为我会被安排到本地呢,没想到还有机会和你一道回去看看我的母校啊。” 司昊眨眨眼:“黄姐分的组,如你所见,我和她关系还可以。” 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啧啧啧,我们司老师假公济私?” 司昊很坦然:“是的。” 我就一顿乐:“平时和黄姐接触不多,她挺亲切的,也好和善。” 司昊表情却意味深长:“嗯,抛开工作而言,人是很好的。” 毕竟那是公司的人事、老板的心腹,工作上再“人好”也有限,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哦,和你差不多。” 司昊:“?” 我:“披着狗皮的狼。” “……”司昊无语片刻,“我就算了,这么说黄姐不太好吧。” 列车开始行驶,行驶时间也不长,但司昊还是拿出笔记本,准备看看明上午需要讲的ppt,他工作时很专注,但却会借我背包遮挡,轻轻捏我的手玩。 我觉得他认真的样子很好看,和人民币很是相配。 我不由问他:“如果有时间,你想不想陪我逛逛我的母校?” “可以啊,”司昊欣然答应,“后天是下午场,上午陪你去,正好我和你们实验室老板有一点往来,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过去聊聊,不想就算了。”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愣住。 司昊和黄梅婷关系不错,黄梅婷作为人事知道我的档案,因此司昊不曾问我也知道我母校是哪里,这并不奇怪。 可是本科生进实验室,大多是为了毕业课题,少部分优秀者才是为了科研铺路,而我只是偶尔给研究生师兄打杂,都不常跟老板讲话——这些经历我没有和司昊讲过,他为什么这么笃然就说出“你们实验室老板”、认定我在老板实验室的呢? 第91章 我母校在哪里,到底是黄梅婷告知司昊,还是司昊提醒黄梅婷的? 第61章 “我司业务中心某销售” 我心中疑虑一闪而过,但司昊神色如常,我以为是我过于咬文嚼字,就也没太在意。 列车到站后,我们与黄梅婷汇合,打车前往预订的酒店。 天色已经暗了,透进车窗的路灯光时明时灭,就像我的心情一样微微摇曳。 我已阔别大学整整两年,当我再从这个曾往返多次的高铁站出来时,我感到陌生又熟悉,心里谈不上怅然,也谈不上兴奋。 我像个不停往前奔跑的人,只是在这个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拔腿路过的风景——我没有在那里驻足良久,但我记住了那里的石台花圃和高大行道树、记住了那里的小餐馆和老板可爱的女儿,某个时刻,我会在街沿摆一张矮桌,老板会给我端上一碗面条,我坐在摇晃的树荫下,吃完付钱就走。 从时光缝隙里穿梭一遍。 到酒店大堂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半。 我们在前台办理入住,黄梅婷住单间,而司昊叠了“报销金额有限”和“临时通知订不到房间”这双重buff,堂而皇之和我同住标间——并且我知道后面两天的住宿也都会是这样“分配”,看上去十分合理。 要换以前,我指不定还会对司昊一本正经做出的安排深信不疑,认为他心里有数。 现在换成我心里有数了,司昊这人假公济私是非常有一套的。 两间屋子房型不同,不在一层楼。我们走进电梯按亮两个楼层号,我在黄梅婷面前佯装自然,与她暂时告别,再假装坦然跟在司昊身后走出电梯…… 但“偷情”的刺激感就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司昊还偏要撩拨我:“其实早在团建那天晚上,我就想把你留在我房间里睡,只可惜让你跑掉了。” 司昊并未刻意压低音量,我顿时惊恐不已,心脏狂跳,偷偷摸摸回过头确认电梯门早已关上,我这才打了一下司昊的胳膊。 刚刷卡进屋,我正想埋怨一二,司昊却连房卡都不插,就把我抵在门背后,在漆黑一片当中、双唇在我脸上摸索地吻下来,碰我眼角和鼻尖,最后探进口腔找我的舌头,缠着我、吃掉我想说出口的话。 “黄姐在,不能订大床房,我之前还有点遗憾,”我听见司昊低声地笑,“现在想想,一张床弄脏了还能睡另一张,也挺好的,对吧。” 司昊似乎抱了浅尝辄止的心思,手伸进我衣服,裤子解开垮到髋胯,把我弄出来……我他妈连房间都还没迈进一步啊! 我正想以牙还牙,他却退开了,虽然我感觉到他顶我,但他好像并没有让我帮他解决的意思,而是插上房卡开了灯,趁我短暂眯眼、下意识拢裤腰的工夫,打横抱起我,带我去了浴室。 他还顺手把我背着的、偷偷装有小雨伞的包随手扔去了床上。 被夺走小雨伞的我:“……” 真的太能忍了吧。 第二天早起,我们七点就在酒店大堂汇合,准备一起去学校。 因为昨晚临时过来的缘故,第一晚的酒店和后面两天不一样,但幸好相距不远。我们拖着行李箱辗转,而时间太早不能入住,甚至只能把行李暂放在酒店前台,连早饭都是在校门口随便买的,唉,上班。 一路匆忙,顺稿子的时间就没有了,昨晚……司昊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原来这就是他在高铁上还要抓紧看会儿ppt的原因,他是早算计好了,根本没别的空看。 我们跟着校门口接应的学生干部一道去了学校多功能厅,倒是也没有耽搁九点钟开始的宣讲会。 司昊和黄梅婷分别负责主讲答疑和现场面试,而我负责打杂,帮司昊把电脑连上学校设备、给学生递话筒、帮黄梅婷收简历。 当然,面试时司昊和我也会旁听,打肿脸充胖子当一当面试官,三位面试官出席,就显得重视场合。 一切就绪,唯一有点不如意的是,多功能厅二百多个位置,只坐满了一半,或许是因为时间比较早,也或许是因为分公司的影响力不如本部……但我想起司昊认真准备所付出的精力,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可是台下的空缺并未影响司昊的状态,他作为主讲人,说话时带着对我司研发成果的肯定和自豪,带着广纳贤才的恳切,也带着神来一笔的诙谐幽默,与私下里和我一起吐槽公司这不好那不好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站在台侧看司昊,我是第一次看他面向众人宣讲他的ppt,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像公司的门面与头脸,涉世未深的学生被他的演讲吸引是理所应当,而我为他动容多少次也都是不为过的。 我转头看向观众席,试图从学生们脸上得到一点反馈,结果我刚好看见成群结队的学生们——以女生为主——从后面低伏身子溜进来找位置坐,还蹑手蹑脚对着台上拍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拍ppt。 谁知黄梅婷忽然在我旁边笑着感慨了一句:“大多数毕业生这会儿都属于是盲投,各种机会都试试,公司与公司之间的差别在他们眼中可能不大,比起科研方向、研究成果,还是我们司老师本人更能吸引人啊。” 我:“……” 原来不是拍ppt,是在拍人啊。 原来台下抱着手机打字的不是在记备忘录,而是在摇人,呼朋唤友来看帅哥啊。 第92章 行,也算正向反馈吧。 司昊的讲解完毕,到了答疑环节,我替他递话筒给学生,学生们乖巧谨慎,虽然有些问题问得浅显,但显然都认真听了,我也感到欣慰。 后来有个女孩儿,问完问题得到答案,还大大方方补充了一句:“老师,能问问您在哪个部门吗?到公司上班能常常遇见您吗?” 气氛一改严肃,活力四射的学生们当即起哄,现场老师不得不维持一下秩序。 但司昊也不恼,他游刃有余,礼貌妥帖:“我在市场中心营销部,部门在这次秋招也有纳贤计划,如果在座有想朝业务方向发展的同学,欢迎投递简历,期待今后能有机会成为各位的同事。” 又是听取“哇”声一片。 我心里又骄傲又冒酸水,赶紧趁机对着话筒咳嗽两声:“咳咳!各位同学可以将简历交给我了哈!” 同学们应声一拥而上将我淹没,司昊伸手想帮我收,我赶紧把他挤开,并用眼神狠狠示意他—— 没看见那几个想趁机摸你手吗! 司昊无辜回视我。 多功能厅背后的休息室被暂时安排为面试间,学校的多功能厅有三个,三家公司同时开宣讲会,差不多时间结束、差不多时间进入面试环节,但只有我们的面试队伍最长,我们没采用群面形式,就一直面到十二点多,甚至都还有同学追着问我们下午还在不在学校。 黄梅婷并未因为这几个学生而更改原有安排,但她把没面完的学生集合在一起留了邮箱,说会组织一次线上面试。 等学生陆续散去,我们饥肠辘辘的三人才终于得以休息吃饭。 当着黄梅婷的面,我也学司昊假公济私,明面上玩笑暗地里表达不爽:“也不知道是公司人气高还是我们司老师人气高啊。” 司昊哭笑不得,悄悄在桌下拍拍我大腿。 “可不吗,”黄梅婷说笑,“司老师以前刚刚开始在高校发展业务的时候,实验室老板们一开始都看他年纪轻,不怎么搭理他,倒是一群小姑娘追着他要微信号——说起来,云天,你们实验室和我们公司的合作还是司老师促成的呢,你是前年毕业?算算……应该就是你在校那段时间吧,他跑你们那儿跑得可勤了,你在实验室遇见过他吗?” 司昊微微一僵,而我缓缓睁大了眼。 我猛然想起我师兄给我建议工作机会时,就是说他旁听了老板与我司业务中心某销售的沟通洽谈,才觉得我司不错。 “我司业务中心某销售”啊! 作者有话说: 公司a:我司xx国家专利… 公司b:我司xx技术突破… 云天:我司老师… 第62章 “他是不是欺负你” 司昊昨天提过他与“我们实验室老板”有一点往来,但我当时并未感到意外,因为高校往往是企业的重要合作伙伴,头部客户由司昊来维护很正常。 但我没想到,实验室之所以能和公司维持良好合作关系,是靠当年的司昊一点一点建立经营起来的,更没想到,我在这当中似乎也扮演了某个角色。 我很难压下心中震惊,木讷摇摇头回答黄梅婷:“没有遇见过,我不知道……我其实也不常在实验室,毕竟我是本科,偶尔才去帮师兄的忙,而且大多时候我都在添乱……师兄如果要跟老板去旁听业务,会提前告诉我,我当天就不会去实验室了……” 黄梅婷说:“这样啊,不过你们也算有缘分哦,现在还是在一起工作了。” 我呆呆点点头。 司昊也一改平日能言善辩,有些欲言又止,干巴巴道:“……是挺有缘分的。” 后来,我能察觉司昊想找我聊一聊,但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时机。 下午我们先回酒店取行李办入住,随后马不停蹄赶回学校嘈杂的双选会现场“摆摊”收简历,挑选出一些,准备与上午那一拨学生一起,择日进行视频面试。 发完规划份数的宣传册,我们提前离场,这让我感觉公司还是有些底气的。 离开学校后我们摸了个大鱼,就近去市里旅游点晃了一圈,晚饭后正式下班,而司昊有了今天的演讲经验,不必再多做准备,黄梅婷决定明天上午再筛选简历,我们就继续在外面逛街。 我以心不在焉的状态勉强当了一回导游,全程抓心挠肝。 直到晚上回酒店房间,我才有机会问司昊:“怎么回事呀到底?” 这间酒店是提前预定的,商务标间的环境设施比昨晚好,窗户下有一张宽大的沙发椅,我们两人窝在一张椅子上,我抱膝蜷坐在他腿间,司昊从背后松松抱着我。 我背对司昊,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选了这样一种姿势,不给我看他的表情。 他把下巴垫在我颈窝,响在我耳畔的声音沉沉温柔:“我……在你来我们公司上班之前,确实在你们实验室遇见过你,之前没提是因为我知道你没印象。我原想把这件事当作我的私人秘密,但既然我们有机会一起去你母校,我也打算趁机告诉你……被黄姐提前戳穿了。” 我顿时心里一动。 司昊像在回忆,说话缓缓:“我本科读的生物医学,出来在一家药企做了两年科研助理,蛋白方向,了解了一些实验技术和仪器操作。那时候月薪不到五千吧,又受限于专业,药学方面的资质证书不能考,晋升渠道也不明确,所以第二年开始准备考研,读了三年管硕。” 第93章 我由衷:“边工作边复习还一次上岸,怎么这么厉害呢。” 司昊笑笑,并不讲他的艰辛,只归咎于运气:“我当年考研没有现在这么卷。研究生毕业后,我就到了我们公司业务中心,本来投的市场部,考虑做产品经理,后来蒋部长玩笑说让我去抬一抬营销部的平均学历,我才到了我们部门。” “我当时是部门唯一一个占管培名额的研究生,蒋部长有心培养,想让我们部门一位业绩很好的前辈带我,但当时的副部长主动提议说由他亲自来带,蒋部长不好拂他面子,也只能答应。” 我当即想起去年年会上毛康讲过的八卦,说司昊被当时的副部长打压,我一下垮了脸:“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欺负我?”司昊重复我的话,似乎觉得新奇,然后他不知是装委屈还是真委屈,“嗯,他欺负我。” “快讲……”我忍不住皱眉,回头催促,司昊就趁机凑过来轻轻吻在我眉心。 司昊继续说:“我心里奇怪,为什么业绩好的前辈没在部门里做管理岗,听说年终奖比例也没有特别高,后来同事提醒我,分公司成立之初副部长就在了,听说和总部高管沾亲带故,才在这边做个油水多的闲职,但他不安于此,能力不及蒋部长却事事插手,同事说我在副部长手下做事会困难些。” “后来我才懂同事的话有多委婉——到副部长那儿报到的第一天,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以为自己研究生有多了不起,研究生也要从底层干,不能搞特殊’,还说‘自尊心强、心高气傲就别干我们销售这行’,给了我个下马威。我倒是觉得底层也能干,没什么异议,然后他就让我干了一整年的地推。” 我疑惑:“地推是?” 司昊解释:“地区推广,就是拓展一些没接触过的公司,发展新客户,类似于发传单。这种工作高压力、低效率、几乎零回报,跑一百家公司,有八十家当面拒绝或者敷衍,剩下二十家能留个联系方式,运气好的话当中能成一单,并且业务提成是对接的销售拿,不是我拿。” 我当场惊掉下巴,很生气:“你本硕都是985,他这不是故意的吗!那死老头是不是嫉妒你!” “死老头?”司昊没忍住,趴在我肩上笑出声。 “是啊,那死老头嫉妒我,这就是我当年刚入这行时经历的上班恐怖故事了。”司昊也不回避,“我当时不是没想过和蒋部长反映,但我知道那不能解决什么,只会让我以后的路更难走,而且我心里也憋了口气,所以就下功夫把公司业务梳理了一遍,再把辖区内有业务重合但没接触过的企业、医院也都梳理了一遍,然后四处打听这些公司目前合作的供应商,在成本优势上做重点分析,当然,也改改脾气,跑业务时多对小姑娘笑笑,学着讨人喜欢一点。” 我:“……” 司昊见我反应,闷声笑:“那一年,我把有希望发展的客户统统都推给那位业绩好的销售前辈,最后谈成了六单,销售额都在十万以上,小单子也有一些。而那位前辈本来就对副部长有怨气,报业绩的时候会特意报我的功劳,这样蒋部长既认可我的能力,也对副部长刁难我的事实有所了解,顺其自然就把我放到销售岗上,让我独立出来。” 我不得不感慨,利用人际关系是很重要的一环,是司昊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必不可少的一环。 我问司昊:“等你能独立跑业务的时候,就开始向高校发展了?” “对,我先跑了一两年的企业,积累经验和资源,也开始带新人,然后就考虑往高校发展。我首先想到我的母校,就联络了本科带我毕业的导师,还联络了当时继续读研读博的同学,去他们的实验室建立合作,”司昊说,“我花了很长时间、很多精力去跑动这些关系,985院校实验室相对来说资源好,经费足,又有方向合适的研究课题,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副部长直接越过我去联络教授,说我是他带的人,前期琐碎事让我跑跑,项目后期由他亲自负责。那是我的母校、我的老师,那个项目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我一愣,旋即怒火中烧:“但是他直接抢走了你的成果,坐享其成。” 司昊淡淡点头。 “那时候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的同龄人结婚生子、买车买房,而我只是有一些积蓄,并没有在业务上做出突破,也不能给我手下的新人谋求好的发展,愤怒、焦虑、挫败都在所难免。”司昊说,“我就是在那个时期,抱着最后再试一试的心态去到了你们实验室。” 我怔怔然,心跳忽然加快。 第63章 “让我心生好感的小朋友” 司昊抱在我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他说:“在去你们实验室之前,我其实也跑了很多本市的高校,但其他学校不像我的母校,至少有一些人际可以利用,越是名校的裙带关系,就越不是我这样资历的销售可以横插一脚的,而非名校的科研经费可能也不支持做深度合作,并且副部长尝到甜头,似乎想在高校领域乘胜追击,他挤走我那位前辈之后,在部门里和后来居上的我形成了竞争,我只好暂避锋芒把最方便的本市让出来,去跑邻市的业务。” “你们学校也是211,当时评双一流需要科研成果,我那会儿多方受挫,就靠心里一点不甘心支撑,是把你们实验室当作最后一个机会来看待的,我想如果再不能成,就考虑转线去做别的。”司昊说到这里,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那天天气很好,但我刚受了副部长一顿挤兑心情前所未有的差劲,你们实验室在三楼,我上楼梯到了三楼楼梯口,被走廊透下来的阳光闪到眼睛,瞬间烦死了,当场转身想走——然后我就遇到了你,准确说……是你的声音。” 第94章 那天天气很好。 我以为这是一个浪漫邂逅的标准开头,体温都差点儿升起来—— 司昊讲出来的初遇实情却相当煞风景:“当时你们实验室里可能还有别人在吧,你师兄?他顾及你面子专门把你叫到走廊上跟你讲话,我听见他语气无奈,语重心长说,‘下次再做胶,千万别忘记加染液,也别忘记插梳子’。” 做胶指琼脂糖凝胶电泳,常用于分离dna、rna或蛋白,也可以用于估计分子大小、降解程度。而染液能对核酸分子进行染色,经过染色才可以在紫外照射下成像,而“梳子”是电泳仪的配套器材,长得就像梳头的梳子一样,长条形有规则锯齿,在凝胶还是液态时放入,等胶凝固后再拔掉,锯齿位置就会在胶面形成一个个小孔槽,用于点加样本。 忘加染液,等于跑电泳跑了个寂寞,白忙活,啥条带也看不见。 忘插梳子,等于和一块光溜溜的胶干瞪眼,样本没地方点样本,跑都不用跑了。 司昊说:“我靠在楼梯口墙边,一下就笑了,让我想起我自己也犯过这种好笑的错误,明明是个小事,但犯错当时觉得天都要塌,我就想,我现在所经历的,当我以后回过头来看,会不会也仅仅只是一件可以一笑而过的小事?” “你们长话短说,很快离开走廊,我才从楼梯口出来,路过实验室时正好瞥到你背对门口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狂揉头发,耳朵通红,你那些同学或者师兄师姐笑话你,你也很有精神,跳起来和他们打闹,然后顺手打碎了一排烧杯。” “……!”我面颊发烫,没想到司昊早在那时就见过我的窘迫样子,“我进实验室的时候虽然大三了,但你也知道嘛,本科生的实验课有多水,我、我们实验室又不像公司有标准操作文件,就师兄口述,他说完就忙去了,我操作还不熟练,就忘了……但我一共就忘了那么两回!后来连老板都夸我的胶图漂亮呢……烧杯我也都赔给实验室了!师兄还讹我几十块钱!我上班以后才知道那烧杯五块钱就能买到!” “嗯,嗯……”司昊憋住笑,不再打趣我,“可能是因为去找你老板之前心情得到了调节,我放松不少,沟通得很顺利,你们老板是个不苟言笑醉心学术的人,这一点也给了我机会。去之前我了解到他在进行的课题需要用基因测序技术,我就拿我们公司在测序前期准备这一块的研发成果和技术专利给他看,着重展示了我们试剂盒辅助科研的案例——也就是我先前和我母校沟通的那个项目成果,因为是我前前后后做下来的,我对细节最清楚,也能在面对教授时对答如流。他知道我本科专业后还问我愿不愿意到他那儿读个研,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说我这年纪可没法‘复读’。” 我想起老板那“伸手专打笑脸人”的恐怖性格,不禁感慨:“所以你之前的努力,也在某种程度上回报了你,那些都没白费……老板最喜欢严谨认真的人,你就是那样的人。” “阴差阳错吧。”司昊还提了一句,“后来那个项目发论文,论文用的胶图是你跑的,条带清晰漂亮,你师兄特意夸过你,我知道。” 我瞬间噤声,又惊喜,又不好意思。 司昊继续说:“不算项目前期的调研准备,只算从跟我合作开始到发文章见刊,经历了一年半……差不多到你毕业那会儿吧。这期间,我基本都是预约拜访,做一些跟进,得到一些使用反馈,偶尔不预约的话,就是去其他客户那儿,顺道也到你们实验室联络联络,给你们带点奶茶水果。” 我仔细回忆:“啊,还真是,我好像有那么一两次分到了奶茶水果,我当时还骂人呢,哪个家伙往实验室里带吃的啊!” 司昊就抓着我的鼻子晃了晃,把我也逗笑。 “你大四要做你的毕业课题,我有时候不预约,突然造访,能碰上你在实验室,你很忙,很专注,不开小差,那时候好像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司昊最后回忆说,“虽然都是匆匆一面,但我记得你认真检查仪器、填记录表的样子,记得你和同学聊天,说‘错过一次我还能错第二次吗’,还说‘我倒霉我认,但倒完霉以后还不是得接着把事儿做好’。我也没听见你们聊天的前后文,只觉得你……是个让我心生好感的小朋友,可惜从没和你当面遇见过,可能那时候缘分还没到吧。” 司昊的话让我心中怦然,体会到一丝巧合但浪漫的命运感。 但我好像也能模糊想起某刻偏头瞥过窗外,那个有时逆着阳光有时肩披月光的挺拔背影,和师姐某次兴奋讨论的“做销售的那个帅哥”。 “项目期间,你们老板还给我介绍不少资源,有的是学校,有的是老师私人运营的公司,借此机会,我也往动物医学、畜牧养殖、植物等等和生物挂边的科研领域上去找合作空间,那段时间我到处出差,业务的质量和数量都高走,不再轻易受副部长打压,也在部门站稳脚跟。”司昊这时讲的事离我入职很近,“后来副部长和高校教授一起拿回扣的事情败露,这种事其实很常见,可大可小,但蒋部长借机把他弄走,明面上是跳槽。他的位置就给了我。”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哼哼唧唧,“我们司老师也要开始收小弟啦。” “……我早就有小弟了好不好,我们这行的生态,单枪匹马是站不住脚的。”司昊幼稚还嘴,而后他说,“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会留在实验室读研,但我从你师兄那里得知你没有这个打算,想毕业后直接就业,我就跟你师兄讲——” 第95章 司昊这瞬的语气松弛,像架好鱼竿,坐等鱼上钩:“我说,‘我们技术部要招人,如果你师弟有想法,我可以帮一点忙’。我没让你师兄保密,但你师兄应该一向很顾及你的自尊心吧,看起来他没跟你提过。” 我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了。 “我……”我震惊得不行,“你……!” 我回想起今天一天的招聘场面,想起那些排长队要投简历的优秀学生,直至两年后的今天才反应过来——我当时进公司好像进得是有点儿轻松了啊! “卧槽!”我脱口而出,“刚进项目群的时候,你装什么不知道我名字啊!心不心机啊你!” 第64章 “我危险了” 司昊表情无辜,还装:“冤枉我,我真不清楚你的名字。你师兄每次称呼你都不一样,水云,水天……你名字四个字的组合,各种都叫过。我去黄姐那儿打招呼的时候,她问我你叫什么,我都答不上来,就憋出一个水字,黄姐当时只是看了一遍你的简历,也没记清你名字到底怎么排列的,跟我说‘哦,那个名字很有个性的’,我说是。” “以前不清楚,我在企信实名一年多还不清楚?信你,还是信我是秦始皇?讨不讨厌……”我拿脑袋顶司昊下巴,“原来我也是‘走关系’进的公司啊。” 司昊就笑:“也没有帮很大的忙,首先是你自己毕业成绩优异,综合素质很好,其次才是我跟黄姐打招呼说照顾一下教授的学生,黄姐只当我还教授人情。” 我往后一仰,整个人放松摊在司昊身上,嘀咕:“好好好……那我进公司以来你都没跟我说过话,我第一年甚至都不认识你……” 司昊解释:“一是不想让你有压力,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谢意,你其实没刻意做过什么,我不希望你有负担。二是因为我真的太忙了,我要收归安排原来副部长手上的资源,不能让这些资源跟着他人走,整合完再分配,明确部门上下各级层职能、划片区,都是改革性的大工程,除此之外我还要去接触其他邻市的业务。那是我最忙的一年了,天天出差,都没怎么在公司待过,中间还缺席了一次年会,就失去了一次和你碰面的机会。” 我点点头。 “不过,我偶尔会听毛康说新入职的小朋友有一点不爱参与团建,经常没什么精神,像在打<a href=" target="_blank">末世丧尸副本,保命就行的那种,”司昊轻轻捏住我下颌,转过我的脸,垂眸看我,“我本以为你上班后性格改变了一些,还担心过你是不是也遭遇一些不顺利,直到我在第二年年会上终于和你有了一点交集——又是在我不如意的时候,又是你突然出现,但这一次是你主动给我打气,生疏、蹩脚,但真诚、可爱,我就觉得,你应该没改变什么,一直都是如此的,只是我不认识你、不了解你,才片面揣测你的性格为人。” 我被掐着脸,口齿含糊:“所以你后来……主动认识我、了解我……” “嗯,”司昊亲亲我,对我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我感觉这件事很奇妙。 于我而言,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也许没有司昊,我的简历也能被某家公司挑中,我仍然会过上和现在差不多的生活。 于司昊而言,他也只是尽全力去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哪怕没有被毛手毛脚的我逗乐,他也依然有能力促成和实验室老板的合作,最终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但当初的我们,却又偏偏作为彼此生命中一位看似可有可无的“路人角色”,短暂的邂逅碰撞出微妙的磁场,轻轻拨动对方的命运轨迹,让这两条轨迹线微微偏离一个小小的角度,不改动前行的大方向,却在某一节点温柔地产生交点。 “谢谢你遇到我。”我对司昊说。 面对面说这些话其实很肉麻,我们相视一眼,司昊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而我袒露出很多很多的赧然,司昊有我垫底,无论如何都显得游刃有余。 他凑过来和我缱绻亲吻,亲得我脖子都发僵,我拍拍他胸口让他放过我,我赶紧把脖子拧回来,“嘶”一声感到酸疼。 司昊就一边给我按摩一边笑我,抱着我侧躺在沙发式躺椅上。 “对了,”司昊想起来要问,“当时怎么没考虑考研留在实验室?你们老板学术端正,跟着他是能学到东西的。” 我就也把我的心路历程分享给司昊,这些话我对朋友都很少谈起,但对司昊开口却毫不困难:“我好像没给你讲过,我家自己做点装修的小生意,但前几年受到环境影响,有点不景气,但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我爸妈都很厉害,利用空窗期,一个考了装修监理师的证书,另一个考了装饰设计师,反正一点儿没闲着——但收入也是一点儿没有。” “我那时候正赶上毕业焦虑,我是慢热性格,不太喜欢处理人际关系,当时有些抵触考公,考研呢,我选方向时又感到茫然,并没有明确想要钻研学术的想法,我更想掌握某项技能以后好找工作,再加上我有想要减轻家里负担的想法,就觉得出来找个班先上着,摸一摸行业情况,再考虑以后,我爸妈也都支持我。” 司昊赞叹说:“你父母在成为父母之前,肯定也考过了‘合格证书’吧。” 谈及此事,我忽然想起我已向爸妈出柜并且他们俩也知道司昊是我男朋友的事,我像揣着个小秘密,暗自琢磨什么时机把这件事也告诉司昊。 第96章 “不过,”司昊又想了想问,“你是去到实验室以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搞科研的想法吗?因为我感觉你明明是本科生,但是非常肯花时间泡在实验室里,不然就凭我偶尔去一下的频率,也不会碰见你四五次。还是说,你当时既然已经跟着师兄在实验室帮忙了,就算不喜欢,也想尽力做好?” 我:“……” 我忽然哑声,想起了一点尴尬的青春往事,我又不善言辞,一紧张嘴巴就出毛病,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就是那个,认识的师兄让我去帮忙,我反正一天也没事干,就去打发打发时间。” 司昊微微一扬眉,我立马警觉到了他的疑惑。 司昊忽然问:“你和读研的师兄,是怎么认识的?” 我开始变得有一点点僵硬,窝在司昊怀里不敢回头看他:“就是,他是我一门实验课老师的助教,偶尔会来带一带我们实验,我们的实验报告都是交给他批改,我就、就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此地无银:“我们好多同学都加了!不止我加了!” 司昊嗯声点头。 正当我以为此事揭过去了时,司昊慢悠悠道:“我们云老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呢?” 我:“……” 其实,我是在那次团建上猛吃司昊和岑老板的醋时,才清晰明确察觉到了我就是喜欢男人的这一个事实。而我当年,之所以对师兄随口说的话都抱有那么大的热情,可能也是因为我对师兄有这方面的好感,只是我自己懵懂又胆怯,没有也不敢朝这个方向去细想。 而我对司昊的喜欢太强烈,我在占有欲的趋势下,第一次有了这般胆魄。 但突然被司昊这样问起,我脑子空白了一瞬,莫名感觉有点儿心虚,一时间没能马上接话。 司昊就用恍然的语气说:“——无偿,甚至有时候晚上都加班,帮你师兄干杂活儿的时候?” 我:“…………” 咋办,这咋办。 为什么司昊可以这么敏锐,一下就戳穿我当年都很朦胧的、不成气候的情感啊! 司昊没得到我的回答,索性也不再深究答案。 他没再继续往下问,像是克制着,对我的“过去”持以尊重。 但他明显不开心了。 司昊不说话,只是埋下头,从我耳垂开始咬,一路往下,咬到脖颈,我又痒,又感觉有些疼,和平时不一样,平时司昊会很注意尽量不弄疼我,因为我爱哭。 可现在司昊好像就想让我哭,他慢慢用力,让我不自觉瑟缩,我急切想回头看他眼睛告诉他不是那样,也告诉他我只是紧张嘴笨,但在我对他袒露咽喉的瞬间,我就被他叼住了喉结,像锋利齿爪之下动弹不得的小猎物。 司昊用牙齿摩擦我的皮肉,他的拇指也探过来揉按我的咽部,轻轻压迫我的呼吸,让我忐忑地将他抱紧。 “明天要回你的母校,”司昊向我提及,“你的师兄是毕业不在学校了,还是继续读博了?” 我:“……” 师兄读博了。 我危险了。 第65章 “万一我就好霸道总裁那口呢?” “水映云!水天儿!我小天儿!”常兴站在实验楼门口的小池塘前,隔着老远朝我挥手,“这儿!” 司昊很轻一挑眉,头微微偏向我,说:“我以前没发现,你师兄原来是这么活泼的性格吗?——也对,在导师、供应商面前,和在你面前,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 咕咚一声,我听见自己咽了咽口水。 第二天,在我母校召开的宣讲会将于下午进行,上午,我和司昊约好一起逛逛校园,而黄梅婷留在酒店房间筛选收到的简历,不与我们同行。 司昊提前联络过实验室老板,我这位一直在老板手下的师兄常兴,也得知司昊会来拜访的消息,常兴特意私下问我知不知道宣讲会的事,我就告诉他我会和司昊同程。 我们原本约的九点半,但老板临时有短会,常兴考虑我有两年多没回来看看,就提议我和他一起带司昊在学校随便转转,等老板的会议结束。 常兴当然不知道我和司昊的关系,他只把暂代老板好好接待司昊当作礼数,说司昊每次到访都是匆匆来匆匆走,也没悠闲过一回。 而脑子里塞满“校园恋爱”幼稚伎俩的我,当场就想拒绝常兴这个大电灯泡! 反倒是司昊怪里怪气问我“会不会不太好拒绝”,我转念一想,反正司昊这次和老板见面只是顺道寒暄而不聊业务,不会太久,我仍有充裕时间和司昊独处,索性就答应常兴。 ……于是就造成了当下这个局面。 常兴一如既往亲切叫着我名字——当中四个汉字的随机组合,若是换成不熟的人来听他前言后语当中对我的多种称呼,想必一时间是弄不清我到底叫什么的,或许当初的司昊是真心对此感到迷惑过。 常兴揽过我肩膀,拍西瓜似的拍拍我后脑勺。他搭着我肩头,和司昊握手,显然是两头都熟:“司老师,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 我稍不注意被常兴拉到身边,几乎站在司昊对面,司昊很快地瞥了我一眼,快到旁人难以留意,而后他才礼貌握上常兴的手:“常老师,确实好久不见,今天这不就找机会过来走动一下。” 第97章 常兴大大咧咧笑,问司昊:“你和我师弟小云儿现在认识了哈,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司昊脸上笑容挑不出错:“怎么会添麻烦。” 我看着司昊嘴角勾起的、公式化的弧度,背脊是真的发凉。 “师兄,说多少回了,以后能不能别老瞎叫我……”我赶紧把常兴的胳膊拍开,火速回到司昊身边,刻意展露我的亲近之意,“我现在和司老师岂止认识,很熟了好不好,平时就是要多多麻烦麻烦他的。” 我微妙察觉司昊脸色愉悦了一些,刚松一口气,我那位无知无觉的好人师兄当即又摆出不赞同的表情:“把你皮的水映云天,在外面就不能懂点儿事?” 我这种四个字的名字,平时基本被人称呼两个字,一旦被叫全名,要么就是关系疏远,要么就是挨亲近之人的教训——显然现在的气氛比较符合后者。 “没关系。”司昊的语气宽容又大度,听上去就像毫不在意“在外面”这三个字一样。 站在常兴的角度,我和司昊对于他来说肯定是亲疏有别的,而他理所当然认为于我而言,司昊也只能算“外”。 我后背又是一凉啊。 其实学校哪有什么可逛,若只有我和司昊两人,我们还可以学那些腻腻歪歪的学生小情侣,走走操场的红跑道,或在图书馆外围的小路上散步,而现在带着常兴这位大号的、亮而不自知的电灯泡师兄,我们只能往小吃街走。 常兴性格好,热心肠,给师弟师妹讲东西时都耐心细致,师弟师妹也就并不烦他生活中是个话痨—— 常兴:“小吃街这个梅菜扣肉饼,口碑两极分化,爱吃的特爱吃,比如我们水天,自己爱吃不说,还回回都外带,搞得办公室都是那味儿。” 司昊一顿:“给你……们师兄师姐带早饭吗?” 常兴:“一般是中午加餐——给我们加餐,他自己午饭就只吃个饼,图快图方便。这小子读书时候跑实验室很勤快,经常随便垫吧垫吧吃点儿就回去帮我干活儿,我都以为他铁定是想搞科研呢。” 司昊面露诧异:“可云天现在上班,是一分钟都不想在公司实验室多待的。” 我:“那是……” 常兴:“那肯定是因为公司里完全没有他在意的人!” 司昊语气轻飘飘的:“是吗。” 我:“不……” 常兴:“是啊!我们偶尔干完活儿出去吃夜宵唱歌,就在网吧过夜,他通宵完直接去上早八!” 司昊话里有话:“精神这么好?我有时候十点半找他‘做点事’,他都要跟我说睡觉了,第二天还上班。” 常兴:“这么早睡觉演的吧哈哈哈!要搁以前,他十点半还帮我摇菌呢!” 我:“……” 虽然常兴绝非故意,但这位师兄你现在怎么一股茶味! 司昊十点半找我做的能是什么事!我没给他摇菌,我都给他“摇”别的去了! 我缩在司昊身边汗如雨下,想求求常兴别再说下去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正常而普通的内容落在司昊耳朵里,我会不会已经是个拿别的师兄师姐和实验工作当幌子、万般殷勤只为讨好常兴的形象了啊! 老板的短会并没开多久,我们三人一起回到实验楼,常兴人傻话多状况外,我在立冬时节冷汗涔涔,司昊那家伙……指不定正在‘心怀鬼胎’。 他这会儿好像已经懒得再往脸上挂笑容,表情淡淡对常兴说:“时间差不多,那常老师和云天叙叙旧吧,我去找教授聊一聊,少陪。” “哦行,”常兴说,“今天没什么事儿,我就不去旁听了,我陪陪水天。司老师,中午我们一块儿吃饭啊?” 司昊点头答应,他又看了一眼常兴搭在我肩上的手,没多说什么,除了眼神不同,看上去就像待正常同事一样,对我说“那你们先聊”,然后转身去了老板办公室。 我这瞬间立马回想起上次团建司昊让我和任娜“你们俩玩儿吧”的场面,顿时感觉心里酸胀,很不舒服,我就闷着没有说话。 站在司昊的角度,我和常兴于他而言也当然亲疏有别,我理解司昊在常兴这个“外人”面前不多袒露情绪,我也知道司昊礼貌勾起的嘴角上挂着两瓶沉甸甸的老陈醋。 司昊在乎我,令我感到小小得意,但或许是我贪心不足,我确实不大喜欢他一吃醋就把我推给别人的这种习惯行为。 他没有选择对我表露他的强烈占有欲,总是为了留给我更多自由空间而选择去克制自己,可他当初没有问过我是更想和任娜一起玩,还是更想和他一起游览——如今也仍然没有问我是更想留在实验室和常兴寒暄,还是更想去学习旁听他和老板聊天。 “万一我就好霸道总裁那口呢?”我小声嘀咕,自我调侃。 我们承诺要对彼此坦诚,可我也明白,人不可能一下完全坦率,在这个慢慢磨合改变的过程中,我一定会把司昊这些“年长者的小毛病”逐个击破。 “你说啥?”常兴没听清。 我叹口气,拿胳膊肘戳常兴,决定开诚布公:“师兄,我锃亮的师兄啊,男男授受不亲,你当着我男朋友的面抱了我整整一路,回去他生气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啊?” 常兴本不太明显的双眼缓缓睁大:“什么玩意……男……什么朋友?!谁……司老师是你男……啊?!” 第98章 作者有话说: 师兄:也妹人告儿我啊tt 回复下评论~计划20w内完结,就在本月了 第66章 “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司昊和老板聊了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我换上“工作伙伴”白大褂和手套,在熟悉又陌生的实验室、与熟悉又陌生的人攀谈,竟有些生疏无聊。 我本不该这样,多半是司昊那坛老醋影响了我的心情,我晚上回去肯定要与他细细算账。 受限于经费,实验室的硬件设施设备不及公司,这个曾经让我看哪里都稀奇的地方,如今是看哪里都简陋,我显然有些由奢入俭难。 但我转了一圈,发现老板在有限的资金条件下给他的实验区域增配了安全设施,比如新的通风橱、万向罩和洗眼器,这也让我感慨,老板除了学术端正以外,至少是个拿学生命当命的人,难怪常兴在他手下干活儿再苦再累都甘之如饴……也难怪老板以前在院里多少有些被边缘化,是上次倾斜所有能调动的资源与司昊合作最终又在sci中了一篇一区之后,近两年才越发蒸蒸日上。 我喜欢端良之人相互成就,这才是学术、科研圈子里本应有的生态。 我看着新进实验室的小萌新把用过的、易燃易爆的有机溶剂随手搁在实验台上,不远处就是一盏酒精灯,我默默找来常兴:“实验室好像挺多本科生的?你不跟人家强调下安全问题吗,老板自割腿肉买的防爆柜是摆设啊?” 常兴就把萌新们叫过来训了一顿,我看他训人的熟练程度,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强调,可还是得靠大家自己提高安全意识,旁人总是多说无益的。 常兴训完人又调侃我:“我们小天儿现在成长了,不是当年打碎我一排烧杯的时候了啊。” 我也笑:“还说我呢,你当初是不是讹我好几十块钱!中午是不是得在小吃街请我和司老师吃饭!” 一提司昊,常兴就满脸复杂:“要不中午还是你俩……小情侣……自个儿吃去吧?” “不,”我打量常兴这位试图自灭光芒的电灯泡,“我还用得着你,你且亮着吧。” 常兴:“……” 这回换常兴脑门冒汗,他肯定在后悔当初让我给他白打工,一报还一报啊。 司昊从老板办公室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为了避峰,我们准备这会儿先去吃饭。 司昊挨近我:“云天,刚才教授找我谈了一下新的合作,比预想中聊得深,等久了吗?” 我面露微笑:“没事儿啊,我和师兄聊着天呢,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还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多聊会儿?” 司昊:“?” 常兴:“……” 我扭头看向想要溜号的常兴:“我们中午就去吃小吃街那家,我以前最喜欢吃的那个,就是那个……” 常兴气若游丝:“……小李砂锅。” “对对,”我弯弯眼睛,“不愧是我亲师兄,现在还记着我爱吃什么呢。” 常兴开始抹汗。 司昊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心里哼了一声。 吃醋是吧,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进到砂锅小铺子里,司昊站在桌边等我,习惯性让我坐在他里侧,我却故意路过他,把稳稳当当坐在外侧的常兴往里推,然后和常兴坐在一边,装成无知无觉的样子对司昊说:“司老师,这店小,位置不宽敞,你坐,我和师兄挤挤。” 常兴:“要不我……” 我在桌下给了常兴一拳,用眼神传达“要不你闭嘴”。 司昊慢慢在我对面坐下,眼里像看不见常兴似的,意味深长、一动不动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我心里憋着气,避开他的眼睛,也无所谓他是否看出我的故意为之。 话痨的常兴像被毒哑了,一向会调节气氛的司昊也反常沉默,我熟视无睹,自顾自添油加醋聊些“当年我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如何浓情蜜意”的话题。 我们就这样吃了顿“别有一番风味”的午饭。 饭后,司昊微微蹙起的眉头上仿佛顶着“我想让常兴滚蛋”这条弹幕,我也本该告别常兴和司昊独处,可好巧不巧司昊接到老板电话,好像是刚才有什么忘记说,又把司昊召唤回去再聊五块钱的。 我顺水推舟“遂司昊的意”,又和常兴“腻在一块儿”,常兴趁司昊不在,求爷爷告奶奶让我放他一条生路,遭到我的无情拒绝。 直到一点多,我们要去准备下午的宣讲会,司昊才从老板那儿回来,我自作主张想抓常兴这个壮丁,让他和我们一起去发传单。 司昊脸上不再有笑意,他揣着兜、低着头,轻轻踢了一下板凳脚。 常兴宛如被夺走声带。 我撒完无名火,心里反而发堵,心智回升一些后,又暗叹自己这么幼稚到底是在干什么、故意为之到底是想看见什么样的场面才觉得爽快,终于还是放了常兴一马。 常兴松口气,送瘟神一样把我们送走,我和司昊一路无言,朝学校综合楼的多功能厅走去。 宣讲会两点开始,而此刻多功能厅里已经有学生在等待,想必“占前排座位”是刻在学生dna里的。 司昊出现时,我果然又看见学生们愣神一瞬,而后立马掏出手机疯狂打字——想必“摇人”看帅哥也是刻在dna里的。 这个多功能厅就是升级版阶梯教室,讲台不是舞台式的,两侧也没有方便进退场的小门,我帮司昊检查完设备、拷完ppt后,就在第一排端头的位置坐下,黄梅婷这时也到场,坐到了我身边,学生干部一并给我二人准备了话筒。 第99章 黄梅婷落座后往台上瞄了眼,问我:“云天,司老师脸怎么这么臭?你们学校设备不行,出问题了吗?” 我一本正经甩锅给校长:“嗯,校长他多抠门啊。” 临近两点,厅内几乎座无虚席。 我心里的那点别扭,和司昊脸上袒露的不愉快,也都在宣讲会开始时暂时收敛起来。 司昊公私分明,他会极尽克制不把私人感情带入工作,而我小小后悔,不该挑这个节骨眼来挑拨他的情绪、影响他的状态。 人谈恋爱的时候好像就是会不分场合双商倒退,我悄悄叹了口气。 不过司昊的演讲依然通畅流利,好像他站在那里,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或许是我熟悉母校桌椅又恰巧坐在台下的缘故,我此刻感受和昨天不太一样——我忽然觉得,我好像穿越了一段时光,成为了众多面临毕业选择的学生中的一员,在我最迷茫和焦虑的时候,顺着司昊往前看的目光,抓住了司昊那双代表着方向和指引的、温暖的手。 今天结束后,黄梅婷说她本市有朋友,问我们愿不愿意一起去吃个晚饭,我和司昊不约而同拒绝——主要是我负责拒绝,司昊负责把拒绝的话修饰得好听。 回到酒店房间,关起门来,该是我和司昊单独算账的时候了。 不等司昊问我,我索性纵身跃到司昊身上,双腿缠上他后腰,臂膀紧搂他脖颈,主动埋头咬他耳朵:“……我都是故意的。” “嗯,”司昊沉声应我,不计较我的脾气,还自省,“我让你生气了吗?” “是啊。”我被司昊托着大腿根、被他“搬运”到床上,我仰脸看他,新账旧账一起算,“明明不喜欢我和别人走太近,装什么大度?” “明唔……”司昊闷葫芦一样,把手探进我衣底惹我战栗,我轻轻喘声用膝盖去顶他昂扬的欲望,摸索拉开挂在我臂弯背包的拉链,然后重重将背包甩在司昊身上,“明明就很想要我……到底在忍什么?” 司昊被我砸得懵了一瞬,而后他低头,看见从包里掉出来的、落在我光裸小腹上的东西。 他喉结一滑,呼吸骤然重了。 作者有话说: 突然连更的时巨长(叉腰) 第67章 “你还是不要吗” 我半撑起上身,倚靠住床头松软的枕头,一手支撑自己,另一手捡起小方片包装的套,抵到嘴边,用牙咬住锯齿撕开,后面没扯断的那些就散成一串,搭落在我锁骨。 我用手贴住司昊,感受他的迫不及待、他的硬和热。 我脸颊耳朵都滚烫,却执拗解开他裤扣,颤抖着给他戴。 说起来,我们以前都没用过这个,因为往常司昊从不进来,他总是恶劣地,喜欢粘粘稠稠弄在我腿间和肚子上——所以我戴得不熟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次我不是故意想让他着急。 司昊紧绷身体,衣料下的肌肉定然勾勒出了坚实又性感的轮廓,他一动不动由我摆布,像克制站在最后一道山崖边沿,只要稍微动作,就一定会无法自控跌入崖下惊涛骇浪的欲海。 但他抓在我后膝弯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疼得我眼眶湿润,我好不容易给他戴好,手撒气似的钻进他衣服,在他胸腹上乱抹、擦干净。 我向后仰倒,放松地躺好,双腿敞在他两边腰侧,人往下缩。 然后我豁出去了,紧咬下唇轻轻动腰,用下面去磨他,套上的油液就沾蹭在我裤子上。 司昊的理智线忽然熔断了。 他俯身下来,舔开我齿关,然后代替我,咬我的嘴唇,无暇顾及我疼,而我在锥入神经的痛感刺激下,竟错乱地感到舒服。 呼吸交缠间,我断断续续问他:“……你还是……不要吗?” 他的回应,是利落地将我们都剥干净,抱起我去了浴室。 淅沥的淋浴水声中藏着我的痛吟和急喘、悸动的心跳,我也分不清司昊身上的液珠是水还是汗,他不断温柔地吻我、哄我,让我放松下来,学会接纳他。 他说他承认喜欢看我哭,但是不希望我真的太疼。 …… 我本能畏缩,经历了害怕,又感到后悔,一直到夜里。 我们连晚饭都没有吃,早早就回到酒店,可是我再尝试蹩脚勾引人,就被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天黑。 我蒙在被子里背对司昊,饥肠辘辘,但好像连张嘴进食的力气都没有了,司昊心知肚明他有多过火,就钻进我被窝,讨好一样,沿着我弓起后背上的脊骨,一节一节吻下来。 我躲痒痒,闷声问他:“你还没回答我之前干嘛那样忍,看你刚才那不留情的样子,我都求你了你还是不停,总不能是怕我被你吓着吧。” “……”司昊自知理亏,把我抱进怀里,给我枕他手臂,然后拿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让我自选夜宵。 他趁机短暂措辞了一下,终于告诉我:“我是因为……我可能会在这种事上表现得熟练,连平时小打小闹都会让你想起我过去……真到最后一步,我怕你明明心里膈应,但还是把什么都给我了,事后又一个人偷偷不痛快。所以才想等我们交往更久一点的时候,等……我可以完全让你感觉安定的时候。” 我微微一怔,心尖麻麻的。 我显然被他说中了,我当然会无法克制自己去猜想他以前如何对他的前任、他的床伴。 第100章 “司昊,”我转过身,把脸贴近他心口,“我并不介怀我的第一次是你而你的第一次不是我,我会不痛快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单纯因为我嫉妒,嫉妒你曾被别人拥有过……喂,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吃你的醋呢,你反而因为我和师兄那点没名没堂的事找我的麻烦?你怎么有点那什么贼喊捉贼呢!嗯?” “云老师,在我床上说别人,我又要找你麻烦了。”司昊被我算账之后,也在这种事上学会坦率一点,“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更好——全都是你的了。” 我心里很满,就逞能翻身跨坐在司昊身上,自讨苦吃还乐在其中:“那你现在再给我一次吧。” 外卖只能送到前台,司昊一边掐着我的腰大刀阔斧,一边微眯眼睛接电话说外卖放在前台就可以,他马上下楼去拿。 我确实是有点色/欲熏心,不满意他还能冷静接完这个电话……他就怪我夹痛他。 后来司昊去没去拿外卖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一口都没吃上就昏睡过去了,什么时候被抱去清洗干净的我也不记得。 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我肚子是瘪的,人是傻的。 司昊冲我扬扬手机:“昨晚上,以防万一我给黄姐发信息说我有点感冒,需要休息,免得她上午约我一起去筛选简历。等会儿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记得别说漏嘴了。” 我幽幽看向精神百倍的司昊,哑道:“我怎么觉得我更像那个感冒的……” “嗯,也是,”司昊更正口供,说,“那一会儿就说你是被我传染的,但我好了,不然下午宣讲会我还得装一装。” 我:“……” 也幸亏最后一天的宣讲会是在下午,不然按司昊昨晚那个折腾法,我早上肯定是爬不起来的——也确确实实没爬起来。 中午和黄梅婷一起吃饭时,我表现得像个饿死鬼。 黄梅婷一脸怜爱给我盛粥:“司老师就是常年在外面跑,身体底子打得好,小病一场很快就痊愈,传染给你,你可就不好受了,最近正闹流感呢……来,多吃点儿热乎的补充补充体力……” 司昊一脸诚恳向我赔礼道歉:“云天,真是不好意思,要是下午宣讲会坚持不了就别去了,反正也是最后一天,我再续一下房间,你在酒店休息休息吧,有哪里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黄梅婷好心替我撑腰,说:“对,你有什么就给司老师打电话,别不好意思,他传染你的,他该照顾你。” 司昊点头。 我:“……” 瞧瞧司昊这人,总是在适当时机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 但我菊部地区确实有点不舒服,就决定顺台阶下,下午潇洒翘班,在酒店补瞌睡。 因为我和司昊的房间续了一点时间,退房的黄梅婷也把她的东西暂放在我们这里。 我起床后,把我和司昊的行李收拾好,我还去数了数我带来的那盒新的小雨伞到底被司昊用掉多少个。 ……前一段一直忍着真是辛苦他,昨晚也真是为难我自己了。 傍晚,我们三人坐上回程的高铁,这一次的秋招任务也就告一段落。 出站后,司昊礼数周全,给黄梅婷打了一辆网约车,而我和司昊目送她离开后,乘坐地铁回家。我这时已然被倦意席卷,就靠在司昊肩膀上休眠充电。 我闭上眼睛,无所畏惧周围人的目光,睡得不舒服但是非常安心踏实。 第二天是周五,可周五也得上班,我们就回到租住的房子那边。 一进玄关,我就耍赖让司昊抱我,毕竟我眼睛都睁不开,他也要对此负一部分责任。 司昊只要不是在床上,脾气就一向很好,对我的要求很是纵容,他双臂从我胳肢窝底下穿过,在背后托抱着我,慢悠悠带我去卫生间,我懒洋洋眯眼,任他抓着我的手帮助我完成刷牙这项困难任务,他还帮我冲冲脚丫子,然后抱着我进了屋,我头挨枕头的瞬间就进入睡眠状态,他帮我擦干水,自己才去洗澡。 司昊暖烘烘地钻进被子时,我转醒了一小会儿。 我习惯性在他身边找到舒服的入睡姿势,然后迷迷糊糊说:“司老师,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爸妈……他们也很喜欢你,他们让你有空的时候……回家吃饭,上次我生病你来家里,都没吃成呢……” 如果这个瞬间我是清醒的,那我或许能捕捉到司昊脸上转瞬即逝的惊愕。 但我并没留意他的表情,事实上我头脑昏沉,都不太记得我说了什么。 我就记得他很紧、很紧地拥我入怀,让我一夜无梦。 第68章 “永远都在成为大人的路上” 进入十二月,已是初冬。 当任娜和白霜在工位上讨论元旦放假安排时,我才有了这一年又即将奔波到头的实感。 秋招告一段落,据说人事部已和几位应届毕业生签订好三方协议,并向有岗位需求的部门分配人员,不久后,公司就将迎来校招实习生。 临时协助筹备并参与宣讲会,只是我工作中的小插曲,我也要马不停蹄回归我的本职工作。但招新这件事确实引发了我对未来规划的重新思考——学生以新的身份进入社会,走上新的人生阶段,而当初承诺“不会做一辈子实验”的我,下一步计划又在哪里呢? 何运兴和白霜刚到公司实习时,我还不至于为此烦心,毕竟那时我也只是初来乍到的职场新人,而现在,何运兴和白霜入职马上就满一年了。 第101章 司昊在讲他的上班恐怖故事时顺口提到过一件难以避免的事,那就是随着年龄增长,和同龄人之间的对比。 我工作两年半,有的同学即将硕士毕业,有的朋友跳槽涨薪开始准备婚礼,还有和我差不多大的亲戚完成了职场生涯中的第一次晋升。 我平时不太愿意想这些问题,因为一旦开始想,就会陷入迷茫和焦虑。 但不知道是不是听闻司昊的经历、从他那里汲取了一点力量的缘故,我如今觉得,既然我的期望和我的能力不相匹配、既然我向往经济更独立的生活并且无法完全躺平,那么,为了缩小甚至逾越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为了和司昊一起向上走,我也理应多付出一些努力、多做出一些改变、多考虑一些选择。 “……我知道我没有必要总是和别人比较,我也不是为了跟别人比,但我想买很多游戏,最近也有了想要和你常常出去旅游的想法,那我月薪至少、最低得是个‘万元户’吧,我现在的薪资奖金加在一块儿,一年也就十万块呢。总不能前半辈子啃老,后半辈子啃你嘛。” 司昊年底太忙,又在短途出差,我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戴着耳机和司昊讲电话。我现在能够放平心态向司昊寻求一些建议和帮助,不再有很重的心理负担。 “司老师,我给你讲过我爸妈之前装修生意不太顺利的事吧,但他们到了这个岁数都仍然还在不断学习与时俱进,这一年他们把客户重心从住宅转移到了单身公寓、个人工作室,干得很有起色呢。而且我感觉他们并不是单纯为了我在打拼,他们就觉得这是一份能够实现他们自身价值的事业——我不说青出于蓝,怎么也得不逊色于他们吧。” 我披着司昊留在家里的外套,蜷腿坐在电脑桌前,屏幕上是各大高校的研究生招生简章和各个事业单位的岗位名单,我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这两天国考,再有一二十天考研……我上了两年多的班有了一点点积蓄,至少现在不会给我爸妈造成负担,你说……我可不可以开始考虑这些?” “可以啊,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我个人认为公务员不太适合,梳理人际关系会比做技术工作更心累,而铺垫不好人际关系就少一点晋升机会。不过一日为科员终身为科员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资历起来后,‘万元户’是有希望的。”司昊不再小心翼翼怕碰碎我的玻璃心,诙谐又中肯地帮我分析,“考研也行,经济这部分有我在,你不必担心。既然不喜欢做学术,专业方向就得多多考虑就业前景,有什么想法吗?” “生物信息学你觉得怎么样?基于大数据分析以后会不会香一点……”我把电脑屏幕合上,裹着司昊的衣服跌躺在床上,拖长声音,“唉——我不知道嘛——瞎想——” “你要是这样跟我撒娇的话,”司昊笑笑,“那你知道我肯定会说,没关系,不着急,慢慢考虑,我又不是养不起你——真心话。” 我拽拽耳朵,虽然不好意思,但也想让司昊知道:“司老师,你真的让我少了很多后顾之忧,如果只有我自己,很多选择我都不敢轻易下决定,最终结局很可能是无限拖延、不了了之,然后这辈子就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你明天回来吧?你怎么明天才回来啊?”我不想在不能和司昊面对面时多谈沉重话题,就嘟囔,“家里怎么这么冷——真心话,我想你啦……” “我也很想你。还好明天能赶回来给你过生日,”司昊说,“今晚陪你到零点?还是说要早点睡觉?” “二十五岁还等零点,也不是什么小孩儿。”我撇撇嘴,觉得司昊不在身边,生日就不像节日,只是普通一天,“明天还要上班,谁熬夜谁傻。” “说谁傻呢,我可能得熬夜啊。”司昊抓住我的话调侃我,“二十五不算小孩儿?谁说的。云老师,我倒是觉得我们永远都在成为大人的路上,所以我们永远都能去做选择、永远都不晚。” 我躺在蓬松柔软的枕头上,心情忽然放松了。 我的人生在芸芸众生里,平凡是底色,与司昊相遇是幸运的点睛之笔,画出一笔灿烂的可能性。 第二天周五,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 在我出发去上班的时候,司昊也踏上返程。 我的心情称得上是不错,但我人设真就屹立不倒,倒霉才是我的常态。 我原以为,校招结束后我和人事部的黄梅婷将不会有太多交集,除非是我需要找她办理离职手续。可我不找她,她却先找上了我们。 上午九点多,在实验间隙时,我从实验室出来喝水,发现小会议室的门关着,我路过往里瞄了一眼,发现黄梅婷正在和梁一晴谈话。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我还当是为了部门收新实习生的事情。结果毛康一把拉住我,一脸菜色悄悄跟我说:“年底了,人事也有自己的kpi,挨着挨着找我们约谈呢,一对一!听说人事这个礼拜的主要任务就是约谈,研发昨天刚谈完,今天就轮到我们。” 我从毛康的话里听出一丝紧迫感,就问:“聊什么啊?最近正招新,不至于裁员吧?” 毛康神色凝重:“那倒没有。据说是绩效制度有更改吧,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看,一晴那边结束了,她脸色也不咋好。” 话音刚落,梁一晴就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朝毛康示意,语气有些无奈:“毛哥,下一个。” 第102章 我心里一紧。 这“轮到你了”的既视感。 我本想找梁一晴打探打探,但她看上去情绪不高,我也难问出口,反倒是梁一晴主动跟我讲:“我跟黄姐说了你们今天实验比较忙,所以她应该会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叫到你们。是绩效制度的问题,我不多说,等她跟你讲吧,等会儿你也跟娜娜小白说一声。” 我心中惴惴,没从同事那儿得到有效信息,还去问了司昊,他也不算太清楚,跟我说可能跟绩效奖金发放时间调整有关。 我听到这个消息,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下午我的实验忙到五点半才结束,而黄梅婷居然还在等我们,我就让任娜先去,她聊了十五分钟左右,终于在临近下班时轮到了我。 我进到会议室,把门关上,给黄梅婷打招呼。 她开门见山对我说:“云天,不耽误你下班,我长话短说。公司决定从明年起,将每月随工资发放的绩效奖金改为按季度统一发放,我来和你们说一说这个事情。” 我:“……” 不想听,是恐怖故事。 第69章 “生日礼物” 也就是一两周之前吧,黄梅婷和我们一起出差,她还非常亲切地关心我“被司昊传染流感”身体不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最后一天留在酒店休息。 而现在,她站在公司的立场、代表公司的利益,逐一约谈我们,告知这个或许会让我们面临利益损失风险的消息,而且是通知而不是协商,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是她的本职工作。 我一下就回想起,当我认为黄梅婷人很亲切时,司昊说了一句“抛开工作而言人是挺好的”,我此刻就对司昊这句话有了深刻体会。 我们会在职场上遇到一些像黄梅婷这样的人,私下里人很好、待人和善,但其实与自己私交机会少,而工作上,反而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难处、一些利益冲突。 这可能就是很多人认为同事难以处成交心好朋友,并且天天上班看谁都不顺眼的根本原因吧。 我定定心神:“嗯,黄姐,耽误会儿没关系,您细说。” 毕竟关系到血汗钱,再不想听也还是得听听仔细。 黄梅婷说:“好。我们技术同事的薪资构成是底薪加项目奖金,项目奖金是将当月结项的项目,按一定比例计算,纳入本月工资,当然大家各自的比例和底薪有所不同,这个我们不讨论。截至今年十二月,我们奖金部分都是按月结算,明年一月薪资发放最主要的变动之一呢——奖金部分变成季度结算。” 我抿抿嘴,这就意味着第四个月才能拿到前三个月的奖金。 “黄姐,”我问,“那如果在奖金没结算的三个月内,有……人事变动,那这部分……” 黄梅婷显然明白我的意思:“放心,如果在这期间离职,应发奖金也会结算。” 我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公司规模在这里摆着,没有公然违法,不然离职时要想把克扣的奖金要回来的话,难免会和公司扯皮拉筋。 黄梅婷接着道:“之二呢,就是项目奖金的比例有所下调,但年终奖比例会稍微上调一些。” 这,好像不是降薪……又好像降了。 黄梅婷解释:“总的来说,只是稍微改变了比例结构,该给到大家的还是会给到。” 说到这儿我就大概懂了,虽然每年合计到手的钱是差不多的,但如果在年终之前离职,那平时薪资与往年同期相比,就会更少,有跑路想法的人多少都得掂量掂量要不要忍一时拿完年终再走——限制人员流动是其一,限制不住时能节约人力成本是其二,算来算去都不会是公司吃亏。 按照新规,我们从明年起就得过这种饿三个月饱一个月的日子,季度结算前只能拿底薪,那滋味想必非常难受。 这个b班真是上不了一点儿,怎么老老实实干活儿也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来呢。 和黄梅婷聊完后,她离开,我也到了下班时间。 我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独自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更加坚定了想要重新做职业规划的想法,毕竟我年终也不高,未来某天若是真要咬咬牙离职,也不是舍不得。 不多时,司昊给我打电话:“云天?我在公司楼下,没开车,我们坐地铁回家吧。刚才在忙吗?都没回我消息。” “哦!刚才黄姐找我,正好赶到下班的点儿。”我赶紧收拾东西,按电梯飞奔下楼,心情瞬间雀跃,“你没直接回家呀……等我,我下来啦。” 和司昊见面后,我把与黄梅婷沟通的内容挑重点告诉司昊。 我也从司昊那里得知,不仅技术研发的项目奖金,还有生产质量的绩效,都统一更改了结算发放的时间,不过司昊说市场营销的业绩提成是另一套算法,这次暂时没有一起加入“改革”,不过以后也可能会效仿。 他们不受影响,难怪司昊没有提前得知并告诉我这个小道消息了。 我有些气馁:“害得我这下给你房租也只能押一付三。” 司昊宽慰我说:“我们说好了,房租问题你量力而行,我的初衷又不是赚你的钱。” 我被他逗笑:“是是是,你的初衷单纯只是骗我跟你同居。” 司昊眨眨眼,被我戳穿也不恼。 “我们去商圈转转?”司昊建议说,“生日要吃海底捞吗?向所有的快乐说hi hi?” 第103章 本社恐赶紧摆手拒绝,但我们还是出发去到离园区最近的、平时聚餐常去的商圈,既过周末也过生日。 “明天跟我回家啊,我妈今天又念叨我了。”我说。 司昊顿了顿:“我有点紧张。” “稀奇呢,”我偏过头笑着看他,“我们司老师去见头部客户的时候都没紧张过吧。” 司昊表情立马严肃:“哪儿有比你爸妈还重要的‘客户’,一会儿正好顺道买点东西。他们爱吃什么水果?喝不喝牛奶?有什么习惯和忌口吗?你爸爸好烟酒吗?我怎么称呼?叔叔阿姨还是伯父伯母?我这个年纪也能管他们叫叔叔阿姨吗……” 我看着司昊这宛如做市场调研一样认真且纠结的表情,乐了一路:“你就叫他们水老师和云老师——以后改叫我小云老师吧!” “给点儿意见帮我作作弊吧,”司昊磨我说,“好不好,小云老师……” 一路聊天消遣,我们抵达商圈,我对司昊千叮咛万嘱咐别做任何让我社死的事,得到他的再三保证后,我们还是走到海底捞门口准备取号排队。 结果,我们居然出乎意料遇到了同样在等号的何运兴和他女友。 真是转角遇见霉啊! 何运兴坐得离取号台很近,迎面撞上我们:“云天?你们……嚯,你和司老师关系是真好啊,下了班还一起吃饭?” 他忽然奇怪地看了一眼司昊:“我早上听黄老师说你出差了啊?你俩怎么……” 不等司昊开口,我先淡道:“司老师下午回来,到公司找了蒋部长一趟,他带了新项目需要我们辅助,我和他顺便碰一下。” 司昊当然不会戳穿我胡诌,他就站在我旁边点头微笑。 何运兴抬手拍我小臂,姿态像给予我认可:“不错,司老师继续带飞你啊。” 我躲开何运兴,故意看了眼桌号,抱怨不想久等,和司昊换了一家粤菜。 “你听他那个语气……坏我心情,”我鼓着腮帮子看司昊点菜,“之前娜娜还跟我八卦说他在追女生,对方好像也在我们园区上班,这才过多久居然追到了!我记得梁姐说他住在附近,别以后他也跑这儿来谈恋爱……” “不喜欢碰上我们就不来了,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司昊把我想吃的菜加上,评价说,“找男朋友,还是我们小云老师的眼光更好一些。” 我弯弯眼睛,觉得臭屁的司昊也很令我喜欢。 没吃上海底捞,我闷闷不乐,司昊还臆测我是不是口嫌体正直,其实早就想听人家唱“向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生日不要不开心,”司昊臂弯里挂着我们两人的外套,他朝海底捞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抬腕看看时间,然后带我从较远一侧的电扶梯下楼,“我带小云老师去领取今年的生日礼物。” 我一愣,赶紧跟上司昊脚步,心里高兴得开花儿,嘴上偏要打趣司昊:“还以为生日礼物藏在家里呢,我们司老师临时带我去买呀……” 我一直跟着司昊,走到某家店面的玻璃橱窗前。 我忽然怔了。 店员很有眼力见,替我们拉开门,司昊笑着轻轻推了推我后背,示意我和他一起进店:“不是说过想让我帮你挑一套正装吗?那天你想看的就是这家店吧——我帮你挑好了,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第70章 “我就是他老婆” 当初我想请司昊帮我挑选一套正装,原本就是一时兴起,我后来都快忘记有这么回事,可司昊居然一直记得他向我承诺的“下次吧”。 事事有回音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其实并不太喜欢逛店,也不太爱试衣,但如果是司昊带我来的,那么即使我在他面前玩一把“奇迹天天”会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愿意去做。 可再次出乎我意料,两位店员女孩儿问司昊:“先生您好,来取定做的西装对吧?” 司昊点点头:“对,预约的是今天,可以取了吗?” 店员笑着说:“可以的,您请报下手机号码——司先生对吗,我给您取来,请试穿看看合不合身,有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改。” 司昊报完电话,一位店员转身去拿衣服,另一位为我们倒水。 我拽拽司昊外套,让他凑过来听我耳语:“定、定做的啊?我还以为你是要带我来店里挑呢。” 司昊放轻声音:“成衣我看过,都不完全合适,正好这家可以定制,当时的时间也还充裕。我猜你可能会在意‘礼物的意义’,所以衣料、颜色、款式都是我自作主张,小云老师,不要嫌我的审美老气。” “怎么会……”我确实认同礼物之所以称之为礼物,就在于它的惊喜感和仪式感,但事实上司昊好像送我什么我都会喜欢。我惊呆了,“你也没有问过我的尺寸啊……” 司昊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更凑近一些,低道:“都摸过了。” 我脑子里顿时闪过很多带颜色的画面,脸皮都要烧起来,嘴硬说:“你、你一顿乱摸能摸准吗。” 司昊笑着拍拍我后腰:“试试吧。” “这位先生试穿是吗?”店员先向司昊确认,而后将衣服递给我。她知道司昊才是那个付钱的人,因此聊天对象大多时候都选择司昊,她笑容亲切,也不过分热络,说话却好听,“这是您弟弟吗?真清秀好看,您订的衣服一看就很适合他。” 第104章 司昊笑容温和:“那就好。” 店员向我细细描述它的面料、裁剪、缝纫……我除了能认出它的颜色是浅灰以外全然不懂,脑子里全是“我不是弟弟”,又走神想,上回司昊还很好笑地怕被店员认成我叔。 “请跟我来。”店员引我去更衣室,我看看身上厚重冬衣,懵着打开更衣室的门,没忍住回头求助似的看了司昊一眼。 “等等。”司昊接收到我的求救信号,在店里找了件黑色衬衣,然后朝我走过来,在更衣室门口站住脚,“我进去帮你看看?” 我赶紧把门让开,司昊还礼貌问过店员能不能两人进,得到店员允许后才跟我一起进了更衣室。 司昊锁上门,背靠门板替我拿着衣服,目光自上而下:“脱吧?” 我:“……” 总感觉在调戏我。 我把外衣挂起来,要脱贴身衣服时下意识背身,我便听见司昊在我身后很轻地笑了笑,而后吻了我的后脖颈,又很快退开。 店里暖气充足并不冷,但或许是衬衣面料的原因,我穿在身上觉得很凉,忍不住战栗,像要起鸡皮疙瘩了,司昊却抓准时机拿我寻开心,他的手从我胳膊底下绕到我胸前,在我因为受冷而微微缩紧凸起的胸口上捏了一下:“衬衣选薄了,嗯?” “唔……”我腰都麻了,头不自觉后仰靠在他肩膀,耳尖蹭过他下颌。 他就顺势把我揽住,指尖熟练弄开我的裤扣。 不过司昊没再做更过分的事,可能是怕我起反应不好出去。他帮我整理好衣领、打点好细节,又确认我看上去没有异常,就并不耽搁地打开了门。 我咬牙切齿跟在他后面,心里痛骂流氓。 但经过立镜时,我愣了一下。 因为衬衣是临时在店里随便拿的,有些大,司昊刚才还替我打理了一会儿,再加上司昊借机吃我豆腐扰乱我心神,我除了感觉袖长裤长刚好以外,都没在试衣间里多照照镜子。 我这会儿才看到,这套衣服尺寸恰好、裁剪合身,不仅不老气,还略显休闲,关键是把我的腿显得贼长!我都觉得是不是这镜子有点问题! 我耳边全是店员的夸奖,夸得我好像转身出去就可以助力选秀节目死灰复燃一样,本社恐当场就要不行了。 “本来想做个三件套,嗯……等你再大点儿吧。”好在司昊及时过来解救我,替我扣了扣子,然后他后退两步,看看我,“好看。” 我的心跳忽然就不平稳了。 两位店员女孩儿捏着手站在我和司昊旁边,夸完又聊起来。 “司先生您很了解您弟弟呀,非常好看的。” “您对您弟弟真好,您弟弟看起来年纪不大,这是毕业礼物吗?” “做您的家人真幸福,选礼物很有仪式感呀,您这样的男士,对弟弟都这么爱护,那对妻子、父母肯定更好的呢。” 我猜定做这套衣服定然不便宜,并且从我们进门以来也没第二个顾客,所以二位店员的话术才全砸司昊头上了。 我既开心满足,又被她们左一句弟弟右一句妻子和司昊默认的态度搞得有点微妙不舒服。 不久前我还受了何运兴的气,导致我精神状态有点小小波动。 我大概是被司昊惯坏了,潜意识里便认为我如何发疯都有司昊给我撑腰,于是我第一次在如此陌生的环境里,一改从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出口惊人道:“我就是他老婆,他确实很好的。” 我本想表达我是司昊的男朋友而不是他的弟弟,司昊以后也不会有妻子——结果我顺口就抛出去这么一句。 空气凝固了一瞬。 有些麻烦纯粹都是自找的。 上头一时爽,尴尬火葬场。 “我,呃,”我脸和脖子一点点变红,“我们……” 还好店员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甚至她俩好像比以前更兴奋了:“哦——这样啊——怪不得呢——” 司昊显然也很意外。 但仅仅惊讶一瞬,司昊就恢复了从容。他拳抵唇边,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太过于张扬明显,而后他笑够了,弯着眼睛对店员说:“那就再给我老婆配一条领带吧。” 店员:“好好好!” 我:“……” 我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来这个商圈了。 晚上回到家,我一个俯冲踢掉拖鞋扑倒在沙发上,试图拿抱枕闷死自己。 我瓮声瓮气:“我这张嘴啊!我这张坏菜的嘴啊!水映云天你是脑子瓦特了怎么敢说出那种话的啊!” 家里暖气打开。 沙发轻轻下陷。 司昊坐下来,把我乱动的脚放在他膝上,捏我的脚踝。 我翻身将抱枕抱在胸前,红着眼看他,还动脚踢了踢他。 他就拉开我的腿俯身凑近我,趴在抱枕上沉沉压着我:“那套衣服再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现在?现在就不唔……” 拒绝的话被司昊这只大尾巴狼一口一口吃掉了。 他帮我脱、帮我穿。 以懒得去找衬衣来配为由,把我剥个精光,再给我套新衣服。 暖气还没热起来,我只能依赖司昊的体温取暖,凉冰冰的衣料擦过我皮肤让我颤抖,我本能想要躲开。 可能是惹司昊不悦,他就把那条领带戴在了不正确的地方,逼得我流眼泪。 第105章 我曾幻想过司昊在做这些事时是什么样的,事实证明我的幻想都有现实依据,司昊在这种时候,会带上一点陌生的、说一不二的态度,他明确拒绝掉我的拒绝,一定要我先答应他,他才会答应我。 我受不了他的顶撞,断断续续叫出羞耻的称呼,为我今天在店里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 他亲亲我,也用对应的称谓回应我,对我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周四休息哦 第71章 “酒后失言” 第二天临近中午,司昊开车,先把我的新正装送去干洗,然后和我一起回家,差点没赶上饭点。 我坐在副驾驶,后腰垫着小腰枕,偏头瞪了司昊一眼。 司昊太识时务、太懂人眼色,认错实在流利:“对不起,是我的错。” 无需我问“你错在哪里”,他抢答:“我不该在明知道今天上午要陪你回家的情况下折腾你到那么晚,还弄脏了你的新衣服,我下次一定挑第二天没安排、早上不用早起的时候。” 我:“……” 合着折腾我就一点儿毛病没有呗!全怪时辰呗! 找地方停好车,我们提着司昊买的各种礼品,一起往我家走。路过花店,司昊面露犹豫,最终还是扒拉我的胳膊,停下脚步转进店里,买了一篮昂贵的蝴蝶兰。 我又想起出门时,司昊换衣服真的换了很久,我问他到底在磨蹭什么,他说穿得太年轻时髦,怕我妈欣赏但我爸觉得他花哨轻浮,穿得太成熟稳重,又怕我爸放心但我妈觉得他“超级加辈”。最后他穿了件羊呢大衣出门——主打一个我喜欢。 “……”我一时无言,“司老师你别紧张,深呼吸——我怕你等会儿让我爸买我们公司产品啊。” 司昊沉默不语,嘴唇微抿,但提着两个沉重的礼盒和一篮花健步如飞。 我就拿着剩余一堆鸡零狗碎,跟在他身边大笑出声。 我妈给我们开门时,看我俩吭哧吭哧扛这么多东西上来,露出了“哪来两头老黄牛”的惊讶眼神。 司昊谦和笑笑:“您好,打扰了。” 我果真还是低估了司昊的心理素质,他的紧张只让我看见端倪,在我爸妈面前依旧表现得落落大方、亲疏有度,让我爸妈不喜欢都说不过去。 饭桌上,我妈使劲夸司昊买的蝴蝶兰放在客厅多么好看,还翻旧账调侃我:“我就知道今年那什么……五二零的时候,云天怎么好端端的往家里带花儿,肯定是你送他的,他拿回来借花献佛。” 我就拿胳膊肘撞撞司昊:“让你刚才买什么花,害我露馅儿了吧。” 司昊眨眨眼不多说话,只是笑。 我爸主动和司昊碰杯:“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要尽量平等付出,不要什么都依云天,不然不利于他成长。” 我鼓着腮帮子,唉,我有时候就是不想成长嘛。 司昊在桌下捏捏我膝盖,大概意思应该是,他可以偷偷应允我偶尔不想成长。 而我妈拍拍我手背,认真提醒我:“要相互照顾。不要觉得人家比你大一点,你就什么都要人家让着。” 在爸妈面前,我不好和司昊表现得太过亲昵,我红着脸摆手:“知道啦知道啦……吃饭吃饭!” 这顿饭,司昊很多次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陪我爸喝了个畅快。 司昊其实不爱喝酒,但他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心情一好,就真千杯不倒啊…… 我和司昊把大中午就喝倒下了的我爸一起弄进屋,我爸和司昊这两人已经开始“司老师”和“水老师”相互称呼上了。 我爸真醉了,对我说:“要不是你,小天儿,我都跟司老师哥俩好。” 我妈站在一旁说风凉话:“看看你爸,不能喝还使劲喝,让他躺地上醒醒!” 然后她扭头对司昊说:“你也去云天那屋躺会儿,休息一下。” 司昊本来想叫个代驾离开,不多打扰,我学他,直接剥夺他拒绝的权利,把他扶去卫生间漱了口,然后带他到我屋,勒令他听话躺下。 我先帮我妈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间后……蹑手蹑脚锁上门。 司昊面向我侧躺,撑着脑袋,手掌轻轻拍拍床,声音被酒泡过,有些低哑:“小云老师,过来睡会儿吗?” 我一边嘟囔着“这是我的床我当然要睡”,一边脱掉外衣外裤钻进被窝,把沾水后冰凉的手贴在司昊发烫的脸上。 我本想让司昊也脱,因为我喜欢贴着他的皮肤窝在他怀抱里。 但司昊仍留有清明,说在我爸妈家脱个精光实在不成体统,最后他只是躺在我的被面上,把大衣脱下来盖,然后把我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陪我午后小憩。 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司昊的吐息很热,呼吸也很重,说起话来零零散散的: “你爸爸妈妈今天一次也没有提过,同性……这条路不好走。” “就……很平常地对待我们,我很感谢他们。我走到现在,很多真正感觉难以承受的重压……都是最亲近的人施加在我身上的,和工作压力不同,那些事情我好像一筹莫展毫无办法。我很感谢你爸爸妈妈不这样对待你,反而替你分担。他们选择支持你,就也选择了承受这个社会对他们的指责……” “我是大学快毕业时……因为我爸妈很喜欢我一个女同学,总是开我们玩笑,我才和我爸妈出柜的,闹得很难看。所以我当时一心只想快点工作挣钱,好脱离他们独立生活。” 第106章 “我妈当时四十六岁了,说什么都要再生个小孩。我以前也没有认为我爸不负责任,但他竟然会同意我妈再要一个……高龄产妇,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孩子掉了,我妈身体差、心情差,全怪在我头上,我就离开家来到这里。” “我是很对不起他们……” “但我曾经也是他们的骄傲。” 司昊细细碎碎、疲惫地说了许多不曾对我提及的事,让我知道他为什么长假也只回老家待一两天就离开。 他向我道歉,说不知哪天才能带我回家见父母,但他承诺他会努力。 “不需要。”我搂着司昊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拍他的后背,“我是和你过,又不是和你父母过,我不需要你努力,我还想自私一点让你也别见他们了……” 司昊鼻尖蹭在我脖颈间,睡着了。 我仰头抱他,睁着眼睛,眼泪控制不住一直流、一直流。他一句“我也曾是父母的骄傲”令我心疼得呼吸不畅、喘不上气,感到浓浓的无力和委屈。 直到司昊一个半小时后醒来,他代谢掉大部分醉意,我才把眼睛埋在他胸口,涕泗横流大哭一场,把司昊弄得又懵又慌张,反而手足无措哄了我很久。 “其实近几年关系缓和不少,”司昊像不在意那些结痂的伤疤,只在意我的眼泪,“我酒后失言,让你担心了。” 吐露心底陈伤又怎么能是“酒后失言”呢,我憋闷不已,就湿湿咸咸地吻过去。 司昊笑着配合我:“怎么还发脾气……” 我不是发脾气。 我看到他的伤口,就一定要分担他的疼痛,我要做他心口上新长出来的血肉。 因为意外聊起往事,司昊摇头说“酒真不是个好东西”——我爸睡醒后被我妈一顿臭骂,也赞同司昊。 下午司昊陪我爸下象棋,我爸终于找到棋友,我跟司昊说我不太会,让他走一步解释一步,打教学局,纯粹观棋不君子,气得我爸拿枕头赶我:“我想教你的时候你怎么从来不学呢?” 我就乐颠颠跑开,去陪我妈窝沙发,择完菜又祸祸厨房。 晚饭大家都喝茶,饭后司昊起身准备告辞,我爸比我还先留人:“你那酒精代谢完了吗!出门交警让你吹一个你就跑不了!明天礼拜天,我们爷俩出去钓鱼……” 司昊陪客户的业务能力全都得交代在我爸这儿。 晚上洗完澡关起门来,司昊矜持得不行,就差要跟我分被窝睡觉。 哪有这种道理,我偏要骑他。 司昊隐忍:“明天还要早起钓鱼……” 我才不管,生涩地动腰,逐渐摸到门道。 司昊下腹青筋浮起:“……嘶。” 显然,我蓄意报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第二天他早早陪我爸出门钓鱼,而我还被我妈骂“多大年纪了还睡懒觉”。 元旦节,我和司昊一起陪我爸妈去爬了一趟山。 节后回到公司,日历换了新一本,又是一年崭新的……上班恐怖故事。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恢复正常了哦 周末快乐?(?????????)? 第72章 “今年还是你” 节后收假上班,想辞职的心情总是达到巅峰。 尤其是在早上按掉闹钟,发现自己手机仅仅只有骇人的7%电量的时候。 我被这恐怖故事吓一激灵,人瞬间清醒,猛地一推身侧的司昊:“卧槽!我昨晚上手机忘充电了啊!” 司昊和我一起睡觉时,早上都会微微犯懒赖一小会儿床,他被我推得懵了一下,眼神还有点矇眬:“昨晚你说爬山回来太累了,我什么都没有干……?” 我:“你手机充电了吗?” 司昊:“充满就拔了。” 我:“拔电无情,都不记得给我充上?” 司昊:“……” 路上,我理直气壮霸占司昊的车充,然后玩司昊的手机。 到了公司,工位桌上的日历陪伴我整年后终于退休,纸页还停留在去年十二月,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各样的工作memo,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在质问自己—— 年底的异常报告全都整理完毕登录系统了吗? 我所负责实验区域的清洁消毒记录表、仪器维护记录表都补全了吗? 各个项目的试剂耗材领用数目和使用数目一致吗、盘营盘亏算明白了吗、和库管那里的账目对得上号吗? q4季度的kpi达成了吗? 绩效考核资料领导都签字了吗? 下季度预算审批通过了吗? …… 幸好现在都勉强完成,我得以苟活至今。 不愿再看,我赶紧把日历收进盒子里。 我真想像年历一样,一年退休一次啊。 刚跨进实验室,我就听见任娜在鬼哭狼嚎:“是谁又把我揣在白大褂里的马克笔连着衣服给我一块儿洗了呀!又没检查兜!让我们本就不富裕的实验室笔筒雪上加霜!” 遇到这种事,我自然要说一两句风凉话:“实验室明令禁止公笔私用,谁让你私藏?看看你这白大褂都洗成黑大褂了。” 任娜呲牙咧嘴伸出魔爪,把我节前也顺手揣在兜里的笔给抽走了,我简直措手不及:“那是我凭本事偷留的……你拿走了我用什么?!” 任娜嘿嘿一笑:“你去找行政姐姐领新的笔吧,新年新气象,挨新的啰嗦。” 第107章 我想起行政姐姐絮絮叨叨的“怎么又领”,顿时就失语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 实验室里有几台需要电脑控制的重要仪器,为避免遭到病毒攻击或下载未知插件影响运行,这些电脑都不能联网,我们如果要拷贝下机的原始数据,只能靠u盘或者硬盘。 我的实验跑完后,我起身,准备拿着我的u盘进去拷数据。 “嗯?”结果我在桌上东找一下、西找一下,又摸摸电脑侧边,忍无可忍扬声问,“你们谁借了我的u盘又没还给我啊!我新u盘!才换的!第三个了!” 同事们又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年新气象搪塞我,我寻盘无果,我只好把任娜的拔来用,报马克笔之仇。 往外走时,我路过毛康的办公桌,我听见这哥也在暴怒狂吼:“谁拿了我的计算器!我专门做标记写了帅哥专用!” 我:“……” 返工当天效率极低,好像一直在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成。 而接下来,新项目马不停蹄、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人调整状态的过渡期,真是应了那句话:别人生在罗马,而我生为骡马。 这一次,我的新项目是和毛康一起做,周期较长,害得毛康脱发我脑门长痘,当结题报告终于签字确认后集订成册,又是一年临近年关——还有三天就放假了。 最后这几天,我将暂存在实验室的纸质实验记录表一一整理收纳,紫外消毒后带到办公区封档保存,就在我悠哉干杂活儿的时候,梁一晴忽然抬头,她推推眼镜,视线在办公区逡巡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当即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云天,你手上项目都结题了吧?”果然,梁一晴这种时候张口总没好事,“你比较空,有个临时的事情需要你做一下……” 话音没落完,梁一晴手机响起来,她先接电话,示意我等一等。 任娜拿资料挡住脸,试图隐藏她的爆笑,毛康也向我投来同情的眼神。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还真就不知道假期和加塞的工作哪个先来! 我趁梁一晴注意力暂时不在我这里,咬牙切齿和任娜、毛康压低声音玩梗吐槽:“怎么又是临时的事情……到底是哪位销售老师年底总还差点业绩!这么多年反没反省自己工资涨没涨!够不够努力!” 任娜和毛康一顿乐,司昊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我们办公区——准确说是悄无声息走到我身后的。 司昊用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拍拍我后腰:“我是不是来得不巧?应该等你骂完我再来。” 我警觉道:“不会是你吧这位销售老师……?” 司昊眨眼,扬扬手里文件夹:“年底总还差点业绩,我深刻反省了,正努力呢。” 我仰天长叹:“去年就是你,今年还是你——” 司昊就笑。 任娜在一旁睁大俩眼儿面露些微猥琐的笑容:“你俩什么孽缘……不是,什么命运!我们司老师和小云天儿就是好嗑啊,今天也吃饱了!” 这会儿办公室气氛原本是挺好的,可不凑巧,何运兴替黄锐把研发那边的结题报告拿过来放进档案柜,正好经过我们,他大概是听了一耳朵,也不嫌自己跟我们不熟,理所当然加入话题,问任娜:“娜娜,上回我在海底捞碰见云天和司老师了,我女朋友也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你们女的好怪啊,俩男的有啥啊让你们这么起劲?” 我心里一烦。 任娜皮笑肉不笑:“哦,没起劲,我现在已经痿了。” 这时,梁一晴讲完电话,见到司昊客气招呼:“司老师过来了?那我们开个短会,司老师直接讲吧,云天和小白都来一下。” 刚坐下休息喝一口水的白霜又苦哈哈站起来,我也借机不搭理何运兴,抬脚去会议室。 没想到,何运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忽然阴阳怪气说:“哇,司老师什么时候也能指派我和黄老师做点项目就好了,羡慕云天每次都能受你照顾啊。” 我蓦地皱眉。 且不说人员是梁一晴点的,不仅有我还有白霜,司昊只是提需求,单说他这话里“特殊照顾”的含义就十分让我不悦——当初他不就是图黄锐能把他要去研发,才可劲儿巴结黄锐的吗?怎么还双标? 我和任娜相视一眼,正想发作,司昊却好似应承下来:“没问题,去年年初我们也合作过一次,今年一定再找找机会。” 何运兴大概是瞬间想起他自己在上次合作中造了什么孽,悻悻然不吭声了。 小会议室里,我和白霜坐在司昊和梁一晴对面。 司昊瞥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假公济私打趣我:“确实,马上放假,但这次客户也是迫切希望在春节前搞定,只能辛苦云天和小白了。” 白霜忙说没事儿,我就不一样了,我有事儿,我就在会议室桌下踢踢司昊的腿。 司昊笑着解释:“这个客户去年到园区来搭建他们的实验平台——云天应该了解过一点,是我们做的技术方案,现在他们员工已经陆陆续续搬过来了。因为实验上会用到我们的试剂和仪器,所以在正式交付投入使用前,对方提出需要我们的技术支持过去用他们的样本做一到两轮现场测试。走个流程而已,比较轻松,明天的话,我们就直接去他们实验室,不用过来公司打卡,考勤问题我打过招呼了。” 第108章 梁一晴点头,示意没问题。 我就明白了,原来司昊是要带我们去人家实验室玩儿两天呢? 第73章 “我们的未来” 不过第二天,司昊带我和白霜到客户实验室,简单和对方负责人沟通并交代我们几句,就有事先走,午饭不一起吃,只说争取在实验结束节点再来看结果,都不保证来得及赶回。 司昊离开后,白霜下意识认为我知道司昊的行踪,问:“司老师要回公司吗?” 我摇摇头。 虽然我没具体细问司昊,但我其实知道他有别的业务要出去一趟。 我不是刻意隐瞒白霜。 先前何运兴的几句试探令我感到很不舒服,因此我暗自决定以后别太得意忘形,尽量避人耳目小心一些,没把话说得太笃定:“应该是有别的事吧?” 白霜感慨:“感觉司老师从去年年末起就变得好忙,中午正常饭点去食堂都很少能碰到他。” “我也觉得,”我情不自禁回忆起近段时间司昊准时下班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昨晚司昊也出去应酬,很晚才回家,我由奢入俭难,挤地铁挤得心累,“好像随时都在短途出差,可能一到年底就会这么忙,之前他还因为外勤回不来,缺席过年会呢。” 白霜刚来公司不到一年,还没参加过年会,就问我去年在哪里开、会不会强行要求各部门筹备表演节目。 我想象毛康和梁一晴垮起脸在台上跳舞的场面,简直后背发凉:“让员工上班时牛马一样工作,休息时还得加班加点排练节目,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恐怖故事……喜欢热闹的同事可能会玩得开心吧。” 年前最后两天上班,我和白霜外勤工作相对轻松,一个实验周期转眼结束,很快就到了年会这天。 今年年会活动依然没有新意,只是换了一家饭店、请了另一批人热场表演,除了老板发红包和抽奖环节以外,并不值得期待。 我想起去年我和司昊一起抽中的电饭煲——我的拿回了爸妈家,而司昊的一直放在他家落灰,后来被我们带去了出租屋,偶尔派上用场。 电饭煲好像只是时运随手附送给我的东西,而我当时真正运气使然得到的礼物,应当是司昊本人才对。 我已经拥有了我在这个公司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奖励。 司昊开了车,但这种场合,各部门提前出发的时间不统一,司昊没有刻意等我,载他部门同事先走,我也没有独自离群找他,而是和毛康他们一起打车。 到饭店宴客厅时,连座位都排得与去年差不多,司昊依然和我们坐得远远的,但在我望向他时,他也几乎同时朝我看过来,他当着许多同事的面,大大方方招手示意,我身边同事都闹闹腾腾向他挥起手臂,只有我藏在喧闹人群里,揣着兜、看着他假公济私的模样偷偷在心里笑。 我们领完签到红包后就入席落座。 我扫过桌面餐具,一阵懊悔……又忘记自备筷子!一会儿又不让人先填饱肚子! 老板的年度总结和来年展望都有股换汤不换药的味道,席间,我听毛康这位八卦大佬聊道:“今年公司财报数据挺好,看上去业绩不错,但好像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技术突破,下一年的发展战略似乎也没有新东西……坐吃山空可不行啊。秋招是招了不少人进公司,但研发那边没招到博士,技术这边也没招到硕士,寄希望于社招咯……” 我并不关心策不策略的问题,只关心温饱,但想必司昊是会上心考量的吧。 老板致完辞,吵闹的节目开场,老板趁乱在公司群里发红包,大家都热情高涨兴致高昂,仿佛只有我不想抢那些秒没的、没几块钱的红包,只眼巴巴望着服务员等菜上齐。 手机震动,我点进微信,这次是司昊—— [司老师]:[我和老板坐得近,等会儿他一有动作我就告诉你] [司老师]:[红包] [司老师]:[我刚才抢到的,全都给你] 嘿嘿。 后半程,老板大概是喝酒喝得开心,忽然号召各个负责人轮番上台发言,各部门借此机会,开始相互battle掌声。 轮到营销部,原本应该是部长蒋有为发言,结果我远远看见蒋有为拉着司昊的胳膊,两人你推我搡几个来回,最终蒋有为带头鼓掌,司昊恭敬不如从命,拿着话筒上台。 我得以见证我司业务中心男神的人气值到底有多高——起哄的可远不止他们部门成员,连“远在天边”坐最后一排的、以任娜为首的小姑娘小伙子都开始出现返祖现象,嗷嗷叫。 “……我已经在公司工作七年,我在这里做出的业绩,是我个人职业生涯的重要里程碑……” 司昊的即兴演讲简短而澎湃,既注重于营造新春佳节的喜乐氛围,又在年终总结的场合上鼓舞士气。 我隐隐听见毛康和别人小声讨论:“看蒋部长这架势,虽然还没到退休年纪,但估摸着是要大大放权给司老师咯……” 我不知他们揣测得对不对,我只是单纯好奇,未来的司昊还能走到什么高度呢? 我跟随他的脚步,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我忽然从先前的茫然无措和一团乱麻中理出一丝近乎盲目的信心——也近乎勇敢,去期盼我自己的未来,以及我们的未来。 又到了避无可避的轮番敬酒环节,周围人来来往往,我们一桌人起起坐坐,我终于看见司昊跟在蒋有为身侧,持着酒杯朝我们走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专门给领导端酒的陈礼。 第109章 我就趁二位领导和我们部长交谈的时机,拿我的果汁和陈礼碰杯,小声玩笑两句——司昊忽然回头盯住我,朝我轻轻一扬眉。 然后他站进我旁边并不宽敞的空位,佯装自然,在和我们技术同事集体碰杯时,明目张胆擦碰过我的手指。 我们这桌的男同事当中只有我一个喝果汁,司昊还刻意问我:“小云老师怎么喝果汁?” 这不明知故问吗,我是要给谁当代驾啊! “少喝点。”我睨他一眼,借吵闹环境遮掩,压低声音告诫他,“你想让我回家以后伺候醉鬼到半夜吗?” 司昊居然笑着点点头:“嗯……还有这种好事?” 他靠近我,偷偷把他的车钥匙塞进我的外衣兜。 酒过三巡,不少同事已经穿好外套拿好东西准备离开。 而司昊却不能再像去年一样,被愣头青似的我提前找借口带离,想必是要陪老板喝到最后的。 我再也做不出那种去他们桌找人的傻事,就准备先上个厕所,然后去车上等他结束。 不知司昊是不是在我身上挂了只眼睛,我前脚刚进卫生间,正埋头给他发消息,他后脚就跟来,我措手不及,突然被他带进就近的窄小隔间,锁上门。 “你吓我一唔……” 司昊勾住我手指,埋头安静和我亲吻,眼神黏黏糊糊,小声抱怨我们今天都没怎么说话,他藏在沉稳举止和妥帖衣冠之下的亲密与依赖都露出端倪。 我口舌生津,也好像微醺。 “一会儿还代驾呢!”我有点受不了,就推走司昊,整理好衣服打开门。 我留意了,外面原本没有动静,可就在我开隔间门的瞬间—— 何运兴一脸嫌弃扶着喝醉的黄锐,猛地打开卫生间大门跌撞进来,和我四目相对后,想进我身后隔间。 我心里咯噔,但我电光石火间将门大敞开,又转身去扶司昊:“司老师,慢点儿,好些了吗?” 司昊把胳膊架在我脖颈,走路歪歪斜斜。 我还主动问何运兴:“黄老师也喝多了?” “可不么。”何运兴怀疑的目光扫过司昊的脸,让我后背骤起寒意,“司老师喝醉了?我看他之前还……” “嗐,他们不吐一吐怎么喝满全场。”我故作镇定,又脸色一变,着急说,“快快,黄老师是不是也想吐……” 何运兴赶紧把黄锐扶进了隔间,我和司昊就趁机离开。 第74章 “红酒味棒棒糖” 司昊被何运兴撞见“喝醉”,被迫只能做戏做全套,明明人还很清醒,但必须假装喝麻了回到席位上。 所幸他演技在业余选手中登峰造极,老板早喝高了,最后一点仅剩的清明全用来攀比酒量,老板一看公司最海量的人都开始摇摇晃晃,而自己居然还挺行,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当场撂下话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看你们都不行”。 因祸得福,我没在车上忐忑等待多久,司昊就提前结束下来了,老板有别的人送。 司昊哪还有喝多了的样子,他特意在卫生间洗过脸、漱过口,不想太醺着我。 虽然略显疲惫懒散,但他说话仍然清晰,他坐在副驾驶,跟我讲:“老板刚才拍着我肩膀说,还是他那块老姜最辣,我们这些嘴上说能喝的全都掺了水分,其实没一个能打,我还得一边装晕一边附和他……” 我脑海里直接出现那群大叔在酒桌上脸红脖子粗的画面——但我听司昊说完这句话才转念琢磨出来,司昊无论多么能喝,在特殊应酬时都为了能让对方开心满意,显然不止这一回“装不行”了,怎么可能单单只因为何运兴的缘故呢。 什么时候需要装醉,什么时候绝不能醉,他拎得太清了。 我偏头看看司昊。 懂人情世故,聪明又英俊。 衣冠楚楚神色倦懒,酒后不和人比嗓门高低,声音是带着一点点喑哑的。 司昊也注意到我视线:“看什么?” 我就凑过去舔舔他,身体力行展示我对他的沉迷。 即使简单打理过,司昊身上也仍然有很重的酒味,我一贯不太喜欢,但我闻着空气里挥发的酒精气味竟有些飘飘然了。 “小云老师,”司昊低笑着抱住我,“一会儿万一遇到交警……保险起见,回家再亲。” 我忽然有了一些别的兴致,向司昊提议:“司老师,我以后要找机会和你单独喝一次酒,在你家或者在租的房子那边……我以前没怎么喝过。” 司昊很快明白我意思,欣然应允:“想让我帮你摸底?可以,今晚就可以。” “你今天都喝那么多了,还有余量吗?”我居然和那群酒桌上的大叔一样,莫名自尊心作祟,“你就这么自信不会比我先喝醉?你这是,跑一千米先让我八百啊?” 司昊饶有兴趣:“没关系,我要是比你先醉,你想做什么都尽管随意,你要是比我先醉……那就是我随意——都挺不错的。” 我:“……” 我冷哼一声,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轰到便利店,斗志昂扬想买半打玻璃瓶装啤酒。 不过上头劲儿退了之后,我更担心司昊白的啤的混着喝会难受、担心他逞强,也想他好好休息别再折腾自己,最终还是没买,只补充了点……家中常备品。 可回家洗完澡,司昊大概怕我今晚心心念念,就还是找出一瓶好红酒,说陪我喝着玩儿不会难受,我们这才开着暖气,盖着毯子靠坐在客厅沙发,看着老电影小酌。 第110章 这电影我看过不止一次,可喝着喝着,我的脑子忽然就无法再衔接上后面的剧情。 毛毯落在地上,我面对面趴坐在司昊身上耍赖,手里紧捏酒杯不肯放开,后来还包了一口酒,胆大包天把司昊的含进嘴里,摇晃之下,温热红酒流出来,洇红他白t的下摆。 我零散记得司昊在我耳畔无奈道:“如果是在外面、如果我没守着你,红酒超过两杯、啤酒超过三罐,就不要再喝,知道了吗?” 第二天日上三竿,司昊对我说早安的方式是一句揶揄:“小云老师,还吃红酒味棒棒糖吗。” “……”我很想假装彻底断片不记得我说的那些虎狼之词,但司昊难耐又舒服的表情在酒后不加克制,性感无匹,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就拿被子蒙司昊的头,“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事实上我还是比司昊先醉,但仍然是我对他随心所欲的。 而他各种意义上都摸到了我的底。 荒唐又欣悦的亲密事,把我心中隐隐的忐忑和担心短暂隐藏起来。 我待在司昊身边时,总能感到无比安全,让我在踏实中滋生勇敢,他像我的盾,也是我的矛。 但随着过年回家,我和司昊分开几天,我难免在一个人独处时,忍不住去想差点被何运兴撞破的事、恨不得一毫秒一毫秒地慢放分析何运兴的表情和他说的每一个字。 其实当时的情景也不算特别引人遐想,我理智上知道我自己属于是“做贼心虚”,压根无需向何运兴自证或解释什么。 可我这一整个假期,睁眼就是——他相信了吗? 闭眼就是——他会不会越想越不对劲、会不会和他女友讨论、会不会发现端倪、会不会越来越留个心眼? 我把我日渐慌乱焦虑的心情传达给在老家的司昊:“我每天都在想那个何运兴和黄锐……” 司昊很不开心:“你每天想他们,那我呢?” 我:“……” 唉,这个人就是该正经的时候老是不正经嘛。 春节法定节假日,再加上公司大发慈悲多给的假期,我们一共放假九天。 司昊是初七回程抵达的,当然他也来拜访了我爸妈,顺道把我从爸妈家带回他家。 过年,是司昊难得不会加班跑业务的时候,也几乎不会有工作消息打扰,他得以完完整整地陪我。 可我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扫兴,和他提了两三回我的顾虑。 好在司昊没有不耐烦,他全盘接受我的不安,并没有用“你想多了”或“你别想太多”这种字眼来敷衍我的情绪。 我问司昊,如果真被何运兴在背后嚼舌根要怎么办。 我发现,即使我和司昊背后有我父母的支持,我们仍然被各种现实因素所掣肘,我不怕何运兴针对我,我只怕司昊苦心经营至今的事业受到影响。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司昊思忖片刻,对我另起一话:“云天,其实项目安排上的事情,我除了必要的知会,没有特意和谁提前打招呼说一声的习惯,我也犹豫过要不要跟你讲……但我不太希望你之后从别处得知消息时,觉得不开心。” 司昊慢慢在习惯将他的一些想法、考虑和决定告知我,我很喜欢这种“参与感”,并且我单纯享受这种感觉,并不会质疑他或对他指手画脚提出不成熟的建议。 我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严肃:“嗯,什么事儿?” 司昊言简意赅:“年后收假,我这里有一个新的项目,会直接给到黄锐去做,何运兴应该也会参与。” 我一下就明白司昊为什么说,如果我从别处听到这个消息的话,会不开心——那可真是太不开心了!甚至很憋屈!很生气! “为什么呀?”我蓦然皱眉,“你以前需要其他部门支持工作,都是先向负责人提需求,再由负责人去协调人手,从不越级越权指派,怎么……” “别急,你慢慢听我讲。”司昊耐心解释,“我当然只会跟研发提需求,但新项目要做蛋白方向,不是我们分公司这边的技术专长,研发只有黄锐在做这个领域——这也是公司留他到今天的原因。所以大概率项目会落在他头上。” “上次何运兴求合作,合作还真就找上门呗。”我闷闷不乐,“你不会是想给他们一点好处,好让他们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以后别乱说话吧……” 司昊轻笑出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调笑:“我们小云老师这么懂?” 然后他意味深长道:“消息给你透个底,你知道有这回事就行。至于其他的……我们后面再慢慢看吧。” 第75章 “你坑他啊” 我不会干涉司昊在工作上做出的决定和判断。 “但是,”我撇撇嘴,“我一想到你和他们合作的时候,项目会有多难往下推进,我就很不开心。” 黄锐干活儿能拖则拖,何运兴做事看人下菜,我深受其害最有发言权,我真的很不希望司昊天天把他宝贵的时间用在催促这种人上,而如非必要,司昊应该是不会撕破脸的,想必得耐着性子好声好气沟通吧。 “不开心!”我皱眉强调说。 司昊把我上下嘴唇捏在一起,捏着玩,反而笑说“没关系”,还没头没尾问我“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在哪儿?我很严肃认真的好吧! 二月下旬,年后返工第一周,司昊先前所提及新项目的内部研发测试紧锣密鼓启动。 第111章 毕竟是司昊招揽的业务,连老板也较为上心,在老板时不时过问一两句的隐形催促下,项目规划安排迅速落定,明明刚开年不久,工作就已经上量了。 进入四月,各部门依然还在为了这个项目协调工作忙忙碌碌,而这一个月以来,我们整个技术部的实验区域,都回荡着任娜义愤填膺的国骂—— 任娜砰一声把冰盒撂在实验台面上,拧个试剂管的盖子活像要拧下谁的脑袋:“无语!我真无语!怎么研发的活儿也让我干啊!我是闲人吗?啊?我每天没有自己的项目做吗?黄锐一把年纪为什么不能工作自理?一天天不是在给他跑胶就是在给他做胶的路上,怎么现在连何运兴那个逼都能颐指气使——‘娜娜,今天要跑蛋白,抽空帮我们把胶做了吧’,还专挑我吃早饭的时候来,我真想吐他脸上!请字不说,谢谢也不说,我做他妈个大麻花儿!到底谁是研发助理!他是我是啊?我在公司三年,从没见过研发做内部测试还让技术鞍前马后跑腿打杂的!这纯纯科研项目,后期又不投入生产,合同最后能不能签订下来都还另说!那关我们什么事儿!项目奖金会给我们一分吗?他们实验室那么大块地方空闲着,要不然全划给我们好了!我们技术人多、活儿多、仪器多,自己做个实验还嫌挤呢!” 我幽幽道:“你怎么没见过给研发跑腿打杂的,你面前不就有一个曾被黄锐薅秃噜皮了的人吗……” “你哪儿是人,”任娜三十七度的嘴说着如此冰冷的话,“你可是牛马啊。” 我和任娜相顾无言,白霜默默在任娜背后给她打辅助,顺便替我俩叹了这口气。 由于我接了亟待投入生产的试剂盒验证项目,每天从早忙到晚,实在没有再被薅的空间,黄锐就转而去薅任娜这个倒霉蛋,白霜偶尔也不能幸免。 何运兴对曾经带教过他的任娜尚且都不算客气,更别说是和他同期进公司的白霜,他在白霜面前是真有股不明不白的优越感。 任娜性格外向,人也好,在公司朋友多,八卦能力不输毛康:“我司蛋白方向,说白了就是不太行。要我说,让黄锐待在这个岗位上纯粹是因为,这个方向可以无作为但不能没有,他平时做点简单常规的小项目混着就行。” “我跟你们说,我今天和供应链的姐姐聊天,人家讲,黄锐这次应该是申请到了一笔很可观的研发经费,平时这类实验的相关试剂耗材都不属于日常采购范畴,黄锐报了一堆采买,都直接推他认识的供应商,纯化那部分可不便宜,你要说这里面没点儿油水我都不相信……而且吧,蛋白分选、纯化是那么好做的吗?提纯那么长时间是一点儿曙光没看见,他是不是搁实验室自己偷摸创造蛋白准备让国家给他颁个啥奖呢?” “一直做,一直没结果,一直没结果还一直做,花钱如流水的恐怖循环呐。” 这天周五,司昊终于从冗杂繁琐的各种工作中浮出喘气,暂时结束了往返多地跑外勤的差旅生活——也总算能和他苦守空房的云宝钏一起下班回家了。 我想,到家之后肯定又是一顿饿到半夜的“小别胜新婚”,司昊绝对不会给我啰里八嗦聊黄锐和何运兴的机会,于是我在路上就抓紧时间把任娜讲给我们的八卦也转述给司昊,打听一点准确消息。 司昊也不避讳,一边开着车,一边与我闲聊:“简单来说,这个项目是科研性质,客户财大气粗,有这么一个课题研究,希望由他们牵头,与我们合作攻克。但我们也不一定能做出人家想要的成果对吧?所以客户只是向我们提需求,跟我们有技术服务协议,我们首先得拿出一阶段的成果来,证明我们有继续推动项目的能力,他们才会跟我们签正式合同,并且支付首款。” “那黄锐属于是贷款上班,还这么大手笔啊?”我感慨说。继而,我又有些疑问,“司老师,你其实知道我们研发在这个领域的科研能力一言难尽,为什么还千辛万苦把这个项目拿过来呢?很有可能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研发成本花了,但买卖赔了啊?” “一是因为这个客户以前没有接触过,未来在其他领域也有很多可以拓展的合作,只要有机会,我们当然要表现得积极一点。二是因为,”司昊关注路况神情专注,说话语气却意味深长,“我就想它赔。” 我蓦地呆滞:“啊?” 司昊瞥过我,勾唇一笑:“你说得对,完成这个项目有一定困难,因此哪怕我能把它拿过来,做不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市场、研发都要评估,作为主要负责人,但凡黄锐说一句他做不了,不必冒风险浪费精力和金钱,我们这个项目都无法顺利启动——可黄锐呢?黄锐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是使出浑身解数在当混子。” “客户跟我聊的时候,原话说,‘这个东西虽然困难点儿,但可以做,看你们的技术条件了,能做的话验收时间再议’。” “在公司的评估会议上,我转述客户的话给黄锐,我说,‘客户表示,有条件的话,可以先做做看,毕竟这个东西有困难,验收暂时不急’。” 我拿出我的企业级理解,往细里品了品。 客户原意是说:想做出成果虽然有难度,但只要技术条件——主要是研发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做出东西来,能看见一点成果,就可以适当放宽验收时间,让我们慢工出细活,合同也水到渠成。 第112章 司昊转述给黄锐,调换语序、省略又添加几个字,在黄锐的心理预设下,听上去就好像是:如果有条件的话——有实验条件,比如实验室有相关仪器设备、有相关试剂耗材、有相关方向的研发人员——就可以尝试做一下,并且客户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做、不一定能做得出来,所以不催验收,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 我都能猜到黄锐是怎么想的! 客户既不着急,要求也不高,那有啥不能混的? 我瞠目结舌看向司昊:“卧槽,你坑他啊?” “困难我一一提前告知,还说‘尽力而为,也不勉强’,是他惦记研发经费的油水,自己拍胸脯把项目大包大揽,我坑他什么了?”司昊云淡风轻,“客户也不傻,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当然也会找其他供应商,谁一阶段成果做得漂亮就和谁签合同,价格想必也很漂亮。” “我还是不太懂……”我懵懵地问司昊,“黄锐做不出成果就是做不出,公司亏的成本也不从他口袋里掏,而且他还借机中饱私囊顺道折腾我们技术……” 司昊淡道:“他以后就折腾不了你们了。” 我起先不明白司昊的意思,也实在想不通司昊的用意何在。 直到四月底,项目最终夭折,落到了竞对公司手里—— 第76章 “支撑他的野心” 这一家竞对公司与我司,无论是在客户群体、销售领域还是科研方向上,都存在同类竞争的情况,不仅业务有重合,就连公司成立年限都相差无两,既是齐头并进,也是相互较劲。 在黄锐懒懒散散混日子磨洋工的时候,对方不仅有团队,而且整个团队都认真对待,率先拿出了一阶段研发成果,客户最终在几家供应商中选择与之签订正式合同,与此同时,便也宣告我们在经过接近两个月的内部研发测试后,项目夭折。 直至此时,黄锐和何运兴都仍然嬉皮笑脸没什么心理负担,一副“已尽人事、天命不可不听”的赖皮样子——显然没有预料到公司后期对这个项目会有如此高的重视程度。 当然,我并不是说员工必须得给公司卖命工作,只是在其位谋其职、拿一分钱干一分活,至少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黄锐工资那么高,还自己吃油水,最终却害得司昊争取项目的努力统统白费——再摆出这副姿态,怎么不让人心生厌恶呢。 就在黄锐和何运兴以为此事翻篇时,老板亲自牵头,召集该项目各个环节负责人开“反思总结大会”。 根据司昊后来给我的转述—— 老板面色铁青,几乎大发雷霆。 若换平时,老板也心知肚明我司蛋白方向的科研能力并不出彩,隔三差五有一些小项目做就挺不错的了,但偏偏这一次,一个很好的、拓宽合作的机遇摆在眼前,不仅没抓住,还让竞争对手给做出来了,并且竞争对手还会借此项目与客户产生更多利润丰厚的合作,那在老板看来,问题显然就会被放大。 是没有经济实力吗?不是,科研经费可并不拮据。 是没有实验条件吗?不是,我司实验室设备齐全、要什么有什么。 问题就出在统筹者的策略规划和研究人员的技术实力上。 老板带头自我反省,格局一贯往大了说,摆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大道理:“我发现,大家就是太喜欢待在自己的舒适圈了!连我本人也没有做好表率,以前在这一块,我分配倾注的资源确实相对较少,但我们不发展,别人却一直在发展,总有一天我们就会出问题!” “这个领域的技术,我们不是没做过,而是从来没有做好过!退一万步说,哪怕我们公司现在没有做,只要未来想要拓宽市场,也迟早都会做,既然这是趋势所向,那我们现在应当干脆出手、抓住机会!我不是没给权限、后端也不是没给支持,那问题出在哪里?都想过没有?” “业务同事一向走在我们所有人前面,司昊,他是公司的眼睛!我们研发、技术作为公司的双手双脚,跟不上全白搭!” 先前还以为自己从司昊这里拿到好处、还有几分受宠若惊的黄锐,这下傻眼了,在会上叫苦连天:“主要是我们在这个领域也没有太多项目经验,客户那边的课题,客户自己也说了,确实很困难……” 老板脸色当场就不大好,毕竟黄锐在公司待的年限可不短,现在用“没有太多项目经验”来推脱,岂不变相承认自己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一点成绩和进步都没有?在老板看来,哪怕公司以前不侧重发展这个领域,那就可以心安理得停止思考和学习了?但凡科研能力有所长进,那业务不就相辅相成、随之而来了吗? 可这时司昊反而替黄锐打圆场:“黄老师这边以一人之力,去和竞对公司的一整个研发团队相比,肯定还是略显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黄锐赶紧就坡下:“是有点儿,是有点儿……” 老板自然也知道根本问题是资源的不平衡倾斜,自己在公司发展方向的决策上嗅觉不够敏锐,也有锅要背,就不再追责黄锐。 黄锐在会议后松了口气,还特意和司昊套了套近乎——何运兴作为黄锐的跟屁虫一起参会,看见黄锐对司昊点头哈腰,他脸色就更不好看。 这顿时让我想起年会时,毛康指出公司“坐吃山空”没有新技术突破的评价。 第113章 毛康一个技术人员都能察觉,司昊做业务的,能比毛康还后知后觉吗? 司昊将此举转述给我时,我没想太多,只顾着遗憾跳脚:“为什么呀,你怎么还替黄锐说话呢?就算不好明摆着撕破脸吧,但你可以不吭声嘛,就让老板骂他呗,最好让供应链同事把他的采购清单甩到老板脸上……” 司昊被我这没有公事公办、全是个人感情的说辞给逗笑了:“骂一顿就能解气了吗?” 我歪头:“那不然还能怎么样?” “我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他挨一顿骂?那我还不如亲自骂他痛快。”司昊眼中闪过一丝我未曾见过的、陌生的犀利冷意,“我们小云老师还是心地太善良、太好满足了。” 我依然不懂司昊的用意。 当前段时间我得知司昊故意让黄锐暴露出行动力短板的时候,我以为司昊的目的就是让老板臭骂黄锐一顿锉锉他锐气,现在看来好像又不完全是。 直到四月底,人事黄梅婷拿着一张博士研究生的简历,和算好新的人力成本预算的财务同事,一起敲响了老板办公室的大门。 五月中下旬,一位博士带着她的研究课题、学术资源加入我司,让我司研发团队坐拥两位博士的豪华配置。除化学合成等方向外,公司在生命科学中相当重要的两个领域——基因组学和蛋白组学,开启了齐头并进的发展阶段。 研发部门的组织架构,也随之发生改变。 部长之下,是两位博士作为team leader,再之下,是由硕士和本科生组成的团队成员。 原先在蛋白方向独占鳌头、和别人平起平坐的黄锐,约等于降了一级,需要听命于他人做事,更需要完成别人给他的kpi,摸鱼划水的混子时光一去不复返。 老板有一句话说得太对了,人就是很难跨出自己的舒适圈——黄锐显然不是这种狠人,油滑地混日子才是黄锐选择的生存方式。 压根没过多久,任娜就在实验室里“喜大普奔”:“家人们!我们今天齐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黄锐的自动离职!听说离职报告已经打上去了,新博士她眼睛都不眨直接就通过了审批,黄锐五月底就要走人啦!” “这么干脆?甚至没‘争取’公司解雇的赔偿?”我惊讶,又转念一想,“确实,他这个情况好像也等不到公司的‘无故解聘’,公司就拖着他,他自己都会月月考核不达标……再加上前段时间绩效比例调整,平时干活儿多奖金少,他哪儿受得了。” 任娜乐不可支:“听说新博士毕业于司老师的母校,也不知道认不认识呢。” 我更为震惊,回家就去问司昊:“人家博士不会……是你给撺掇来的吧?你还抢人事的活儿干呢?” 司昊笑笑,让我感觉到他的运筹帷幄:“你不也是我撺掇来的吗。” 原来司昊在会议上并非是替黄锐打圆场,而意在让老板意识到只有黄锐一个人真不行,这才有了后来的博士团队。 我至此才把前前后后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明白了,司昊调动手上资源非常灵活,敢舍敢得,既想要补全公司科研能力的短板——以支持他开拓更多的业务、支撑他驰骋于市场的野心,也顺带想要黄锐走人。 我回过味来,顿时想起司昊其实曾问过我,是不是把他想象得太和蔼了。 他走到今天绝不可能只靠圆融和左右逢源,而今我也终于见到他毫不手软、真正锋利起来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再解决一个小何,有望在80章内完结,作者这几天都会尽量连更哈 第77章 “心软的小朋友也长大了” 自从黄锐离职,感觉实验室的空气都清新许多,再也不怪新风系统不起作用了。 我哼着小曲儿,去看我跑的扩增曲线。 ……好家伙,原本应当从指数增长期过渡到平台期的平滑曲线,目前呈现一个杂乱无章的锯齿状,我恍惚之间还他妈以为这是我的心电图。 好好好,上班故事恐不恐怖并不以黄锐是否离职为转移是吧! 这天。 我和任娜在协助财务同事对实验室的仪器和库存试剂耗材做年中盘点。 财务的姑娘们说话慢声慢调温和亲切,但字字诛心: “你们平时领耗材还是按照一月领一次的方式吗?我们建议不要一口气领太多,月底你们又不退库,这样会造成当月成本抬高,大家都得写说明报告。一周按需领一次可以吧?每周仔细算清楚。” “你们这个批次的试剂……实验室没有库存了,但系统里还有不少余量,那是不是说明用超了?超出的部分到哪儿去了呢?最近有什么没上报的异常情况吗?” …… 财务走后,我咬牙切齿:“超出的试剂要是实在算不清楚,那就都是我喝了!” 任娜没良心地笑。 我就给司昊发消息吐槽,每次盘点都像要和财务“结仇”一样。 [云天]:[羡慕你们不用盘库tt] 司昊却也告知我他们部门的烦恼。 [司老师]:[财务虽然不盘库] [司老师]:[但要盘我们] [司老师]:[前两天刚清算完谁给客户送礼超出了额度] 我就被这句“盘我们”给逗笑。 和财务同事打交道虽然恐怖,但也就只有月末、年中和年终这几天,平时人家还是非常友好的,我们就事论事,掰扯清楚就相安无事,彼此从来不急眼。 第114章 但这和和睦睦——至少表面上和和睦睦的氛围,却被一个人打破。 财务这一周都要驻扎在检测中心,前两天盘完我们技术部,后面要开始盘研发部,我和任娜的协助工作结束,自然也重新专注到我们的项目工作中。 周三午休过后,下午的实验还没做多一会儿,我和白霜隐隐约约听见实验室里有人在吵闹,起初我和白霜还没太在意,可吵闹声愈演愈烈,连隔壁房间的毛康和任娜也到我们这边来问:“怎么了?” 任娜和毛康这两位八卦大王想必是不会错过任意一场闹剧,任娜让白霜帮她盯着一点实验,转身和毛康凑热闹去了。 原来,是财务同事在盘研发区域实验室时,和研发那边——准确说是和何运兴个人起了口角。 在研发部,诸如盘点、资料整理上传、异常报告总结等工作,基本都是由研发助理负责,黄锐离职后,被黄锐要到研发去的何运兴陷入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但即使他再尴尬,该他做的事他还是得做。 黄锐之前负责的项目夭折后,研发实验室滞存了非常多的试剂耗材,都是为项目准备但最后没有派上用场、白白搁置的东西。 在年中节点,财务知道东西有滞存的情况,当然要一一细致地盘算清楚。 黄锐潇洒抬腿走人,项目又没有别人经手,只剩下唯一参与过的何运兴给黄锐擦屁股。 任娜和毛康去前排吃瓜时,何运兴正在无能狂怒: “跟你们说了这些试剂都是黄锐要买的!项目顺利做起来肯定就能用掉,关键是现在项目做不了,那试剂肯定会剩下啊!来问我为什么会剩下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他干嘛不买小包装非要买大包装?我怎么知道他干嘛不跟供应商申请免费测试装就直接买了还买好几套!这是我能做主的吗?你们不要搞得像质问我好不好,我背不动这个锅!” “试剂还有什么其他用处……我不清楚,反正有效期还长,拿去给新来的博士用吧,她应该能用上啊!” …… “那边吵什么呢?”我见任娜和毛康吃完瓜回来,也好奇问,他们就转述给我听。 毛康直摇头:“黄锐真的是贪,屁大点儿的便宜都要占,有个缝他就往里钻……我听财务说,他之前那项目滞存的试剂全他妈是96反应的大包装,我靠,给我们技术做正经验证工作都抠门只给四个反应、六个反应!有毛病吧他,测试阶段囤那么多?没在供应商那儿吃回扣我是不信的。” 研发部申购物资和我们技术不同,我们要买个什么东西,都得详细列出每一样物资的名称、规格、单价、数量和用途,财务得审批,而研发做项目一般就报预算,大致列出需要用什么、花多少钱就行,最后批科研经费下来,虽然也得过财务,但只要是老板授意的项目,那财务就不会卡得太死。 听说当初采购时,财务就对黄锐买大包装有意见,是黄锐再三要求说就需要用这么多,财务才给批的,结果剩下一大堆。 我猜:“财务不想担责,以后研发的审批流程,估计也得收紧。” 任娜冷嘲热讽:“何运兴是真拎不清,黄锐他自私自利,跟着他混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以前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他做事做成那个样,梁姐都没直接说不要他,不就是看在我们技术项目多、加班多、人员本来就流动性大的份儿上吗?自以为是去了研发,还当自个儿风风光光了,现在黄锐拍屁股走人,树倒猢狲散,他何运兴就是那个孙贼!” “孙贼!”我憋笑附和,“你们想,现在的研发部,基因组那边本来就不缺助理,我听司老师说,蛋白组新来的周博士是个事业型的,黄锐要走她都不留,何运兴原来是黄锐的助理,现在要是周博士用不着他,他再想调回技术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可不吗,”毛康也说,“校招那批实习生马上毕业了,咱们技术起码留下两三个乖乖儿的萌新,人手一够谁还要他!” 不得不说,我们这嘴也是够毒。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财务和人事的办公室就在两隔壁的缘故,何运兴在实验室没头没脑跟财务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事情,传到了人事的耳朵里。 人事先找周博士交流,看她的蛋白组人手充不充裕,而人家周博士给出的态度是宁缺毋滥、不养闲人。 于是人事先给周博士承诺,会再通过社招给她增配人手,而后就约谈了何运兴。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五下午。 梁一晴和毛康作为负责项目最多的组长,带着我、任娜、白霜,应人事黄梅婷的要求,在会议室讨论何运兴的调岗问题——也就是他的去留问题。 黄梅婷开门见山:“现在周博士那边,暂时用不到何运兴,我跟何运兴单独沟通的时候,他表示他能够接受调岗回咱们技术部,不过呢,我首先还是要了解咱们技术部有没有这个需求。” 我真想翻白眼,他还“能够接受”呢。 梁一晴和毛康说:“我们主要是统筹规划项目,推进的话,现在云天和娜娜带着小白做的更多一点,你们可以谈一谈,工作负担重不重、还需不要人帮忙?” 任娜和白霜都摇头,最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这边不需要,”我笑了笑,没有心理负担地说,“何运兴真要过来的话,我们的工作负担反而会更重吧。” 第115章 回家后,我把这个消息也告诉司昊。 司昊亲亲我耳朵,赞许说:“比以前果断不少……我心软的小朋友也长大了呢。” 第78章 “那种关系” 周一上午,人事并不耽搁,再次约谈了何运兴。 我想如果不是上周五临近下班,时间来不及办手续,黄梅婷肯定是不想为了何运兴再费周折的。 研发和技术部的办公室都在四楼,但各自在不同区域,只是这层楼里的小会议室要离我们稍微近一点。 我倒也不是故意留在办公区想听墙角的,相比于听见何运兴的声音,我宁愿待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每个周一我都会习惯性整理手上项目的进度,再修订计划,因此九点过时,我碰巧坐在工位上,目送何运兴跟着黄梅婷进入小会议室。 何运兴面色微沉和我对上视线。 小会议室的玻璃门是推拉式,门缝大,不太隔音。 不多时,我就听见何运兴嗓门抬高,又有要和黄梅婷吵起来的趋势。 ……他真是完全不顾场合啊。 我不想听八卦,但耐不住离门近的同事想凑这个热闹。 我们技术部同事之间的氛围算是不错的,大家私下拉了没有部门领导和项目组长的小群,平时基本就用来吐槽……或许每三四个人还有各自的小群,说不定组长们也有“埋汰专用群”,用来对我们这些不省心的虾兵蟹将指指点点。 有人开始在群里搞起实况直播。 任娜早早就进实验室开始忙活,但这时她却率先响应,跳出来“跟直播”,捧场王当之无愧——毛康作为项目组长不在此群,我都替他遗憾。 手机一直震动,我就上下滑了滑页面,随便看了两眼内容。 据前线战报—— 黄梅婷希望何运兴自己提离职申请,争取半天时间把离职手续办完,然后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我大致也能猜到何运兴在和黄梅婷吵什么。 何运兴无非就是控诉公司对他无故解雇,再向公司索要“n+1”的赔偿。 其实,“公司提出让员工主动离职”这件事,无疑是个令人头皮发麻、心里发堵的恐怖故事,大多数情况下,公司都会威逼,拿捏赌员工这也怕那也怕,不敢真去劳动仲裁,但只要“无故解聘”事实成立并有证据,还真就一仲裁一个准,赔钱跑不了。 所以换位思考,当这种事落在我头上,在我没有做错事的前提下,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去维护自己的权益。 可这事儿吧,它发生在何运兴身上,我的心态就很微妙。 一方面何运兴为自己争取无可厚非,另一方面我是真觉得他不要逼脸。 战况愈见焦灼。 但显然刚工作一年的何运兴在做了十五年人事工作的黄梅婷面前,约等于一颗菜,只有被砍的份。 估计何运兴态度恶劣,惹恼了一向亲切待人的黄梅婷,连黄梅婷也抬高声音——方便了门外偷听的同事。 黄梅婷直接告知,她调监控,看见何运兴不止一次在实验室里玩手机,短暂回个消息或刷一刷动态也就算了,关键何运兴是激情四射打游戏。 何运兴开始支吾,黄梅婷“乘胜追击”,又说她统计了何运兴的全部考勤记录,迟到次数非常“可观”。 更严重的是,拒不配合公司财务同事的例行盘点,工作态度极差。 再辅以研发部门领导的评价、同事的意见……总之公司给了他一年机会他还不知收敛,已经仁至义尽,哪怕对他予以开除处理也合情合规。 我一想到双选会时支持我“公然翘班”在酒店休息的黄梅婷,此时用出勤情况说事,我背后都有点毛毛的。 不过黄梅婷这种性格,但凡何运兴态度诚恳一些,她都不至于如此强硬不留余地,只能说有因必有果。 我将手机锁屏,不再去看那些冗杂的群消息。 黄梅婷“解决”掉何运兴,先行离开,何运兴被打懵了,独自在小会议室里写离职书面申请,写好之后还要到楼下办公室盖章。 就在这时,司昊手里拿着一张试剂盒说明书,从门口进来,和黄梅婷错身而过相互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大步流星走到我的工位旁边,伸手用指关节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抬头望他,小声问:“怎么啦?怎么这会儿来了?” 司昊背身,放松靠坐在我桌沿,把试剂说明书递给我:“记得上次让你和小白去过的客户实验室吗?我刚从他们那儿回来。他们这次有新的采购计划,做新实验方案,就提需求让我们技术再过去帮助他们摸一摸方法。我想你和小白相对比较熟悉,这次也打算安排你们过去,我正好上楼,就顺道带资料过来。” 我接下说明书,悄悄揶揄司昊:“司老师这次怎么越级越权增加我工作量呀?” 司昊先是回头看向梁一晴的工位,梁一晴在实验室,并不在外面。 而后司昊垂眸,向我眨眨眼:“先问问你意见,你愿意做的话,我再去找一晴,把你要过来借给我用。” ……要什么要,用什么用。 工作场合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正好我在梳理项目规划,任务不算太重,就打算答应下来,至于白霜那边,要另问她的意见。 “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借给你啦。”我故作慷慨应下,又补充,“不过小白那边,我不知道她空不……” 第116章 我未说完的话,忽然被走至我身后的何运兴打断—— “水映云天!”何运兴大概是一个人在小会议室里退一步越想越气,手里的离职报告仿佛一张免死金牌,上我这儿撒气来了。他一把拉过我的滑椅,恶人先告状,质问我,“是不是你和任娜在人事面前说我坏话?不然她凭什么说技术部不适合我,不接受我调岗?” 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四处讨嫌,却从不认为自己身上有问题。 椅子突然被拉动,我生理性吓了一跳,而何运兴虽然压着声音,但显然情绪上头,食指已经要戳到我脸上了—— 司昊眼疾手快紧攥住何运兴手腕,挡在我身前,我看不见他表情,但听见他沉而冷的声音:“何运兴,注意你的行为。”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司昊称呼别人的全名。 他在职场上总是温和,会管梁一晴叫“一晴”,管任娜叫“娜娜”,甚至也不在意叫比他小的毛康“毛哥”。 我赶忙站起来去拉司昊胳膊——又是第一次,看见司昊当着周围看客的面沉沉撂下脸色。 何运兴猛地缩手,却奈何力量悬殊无法从司昊手里挣脱,当下恼羞成怒。 他的视线突然落在我拉住司昊胳膊的手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紧接着,他发疯一样撕破脸皮,口不择言倒打一耙:“我说呢,这才上班多一会儿,本该在外面到处推销的司老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是又徇私给云天介绍项目,还是单纯来打情骂俏的啊?” 我心里顿时咯噔,我余光看见数道目光集中在我们这里——并且我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在某个没有我的小群里广为传颂。 我转瞬收拾好表情,正要冷静回骂,他侮辱司昊我根本忍不了。 可司昊拦了我。他不想多费口舌,直接拿出手机给行政发语言:“麻烦帮我叫保安来四楼,有人闹事,谢谢。” 何运兴作势要抢司昊手机,被司昊把手反剪在后背,整个人被压在桌上,周围同事都过来关心我和司昊。 “放开老子!你少他妈在这儿装模作样!”何运兴喊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有多龌龊!操!我听任娜说过也亲眼见过,你们两个就是那种关系!” 作者有话说: 娜娜:? 第79章 “清汤大老爷” 我和司昊私交很好,技术部人尽皆知,我们也不止一次被同事撞见一起上下班,但我们足够坦荡大方——在公共场合也足够注意素质,所以同事的调侃也好、玩笑也罢,我们从来都一笑置之,也根本没人会真的朝这个方向去琢磨。 但流言诞生不需要禁得住推敲,也不需要讲究依据,只需要说得煞有其事,再适当模棱两可,就可以动摇听者的想法、左右他们的判断,并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他们会自觉把故事补全成他们想要的版本。 何运兴情急之下说出的话,不管是有意雕琢还是无意为之——我更倾向于后者——但无论哪种,这话都说得耐人寻味。 “我听任娜说过”,任娜喜欢嗑cp不是什么秘密事,可偏偏任娜和我关系很好,会不会她是真知道一点内情,才如此执着地嗑我和司昊的cp呢? “也亲眼见过”,何运兴各方面都透出一股普通且自信的纯纯直男味,他可能会四处观察美女、注意妹子们的言行,却不会留意两个大男人是不是有超出正常交往范围的举止,难道是真见过一些夸张的场面而眼见为实吗? 周围人的表情是凝固的、震惊的,眼神是探究的、怀疑的。 “我在厕所看见过你们两个搂搂抱抱!” “任娜也说过你们两个在一起!” “死同性恋恶不恶心……” 没让何运兴再多说更多的话,保安以最快速度赶到四楼,押着何运兴出去了,但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像坨砸在我头上的鸟屎。 这是一场事发突然又后劲十足的闹剧。 我不知何时已然攥紧双拳,僵硬的身体微微发抖,出了一背的冷汗。 我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留意司昊谨慎收好了何运兴已签字的离职申请书。 直到司昊不顾旁人目光,帮我把滑开老远的椅子拖回来,扶着我后背让我坐下,我才湿着眼看了他一下,潜意识寻求安全感。 司昊脸上闪过一丝抱歉和心疼,因为当下他无法亲吻我的眼睛。 他只能温柔拍拍我肩膀:“没事儿吧?不要把那种人故意说出来的话放在心上。” 司昊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且坦荡,周围人都能听见,他泰然自若,也不辩解和避嫌,至此我才听见有人长吁短叹说何运兴真是有病、胡乱造谣之类的话。 可我心知肚明那不是谣言,我无从辩解,只能任由疑窦种进天天与我打交道的人们心里,未来我也将面对他们边界感模糊的打听与试探。 我木讷地紧捏住那张试剂说明书,下意识想逃避当下这个状况,问司昊:“我……我什么时候去客户实验室?现在吗?” 司昊稍微犹豫,但应允我,让我们的对话自然:“现在吧,对方比较着急,你先去,我和一晴说。” 他在桌沿下,避开旁人视线,递给我他的车钥匙。 客户显然不是真的着急,我无处可去,就捏着司昊的车钥匙直奔停车场,然后蜷缩在副驾驶里,闻着车上熟悉的浅淡香气发呆。 第117章 司昊发消息给我,说他给梁一晴讲了情况,梁一晴允许我先自己休息一会儿,还关心了我的状态——因为梁一晴刚才在实验室,并没有目睹这场闹剧。 他还说何运兴的离职报告已经拿去给黄梅婷盖好章了,让我不要担心。 我一团乱麻,都不知道怎么回复,只好回他“点头”的表情包。 司昊说他过十分钟就下来找我。 我顿时吓住了,一连给他发去好几条信息,让他不要来,等晚上回家再说,毕竟现在是工作时间。 司昊没回复。 不到十分钟,他还是出现在我眼前。 我明明很害怕那些流言会中伤司昊、会对司昊苦心经营至今的事业产生不好的影响,可我的心、我的身体都不会说谎,在司昊敲响车窗让我打开驾驶座车门时,我杂乱无章的心跳才重新沉稳安定下来。 司昊抱着我,在我湿润的眼睛上补偿一个安抚的亲吻:“任何时候,都不要不许我来找你。我今天要是真的没下来,你晚上是不是就不要和我一起回家了?” 我悄无声息地往外冒眼泪,听司昊低声哄我,无数遍对我说“没关系”,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知道不可能没关系,也知道与私生活相关的流言在公司传播的速度和影响,都堪称上班恐怖故事中最令人心生寒意的篇章。 但我的情绪还是在司昊的怀抱里慢慢稳定下来。 这时,我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我怕是工作消息,就抽抽鼻子拿出来看——结果一连串全是任娜的咆哮。 [任娜]:[何运兴比你租房遇到的傻逼有过之无不及!我什么时候说那种话了!嗑cp能当真吗!] [任娜]:[卧槽云天你没事吧] [任娜]:[你放心,同事那边我会解释的!] 任娜也是无妄之灾。并且……刚才我手机并没有弹出消息,可见在某个没有我的群里,八卦已经炸开锅,让实验室里的任娜都知道了这件事。 我叹口气。 司昊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小云老师,你想怎么回她,嗯?” 我信得过任娜和白霜,在这件事发生前,我选择谨慎隐瞒,在这件事后,我选择诚实以待—— [云天]:[说的都是真的] [云天]:[我不用辩解,你也别替我解释啦] 任娜“正在输入”很久—— [任娜]:[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云天]:[我没急,我和司老师在交往] [任娜]:[我也知道你气疯了,但是你先别疯] [云天]:[你嗑cp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任娜]:[你在哪儿啊!] [云天]:[司老师车上] [任娜]:[哦你和他出外勤去了?] 我:“……” 我咬牙切齿吐槽:“好好好,这个任娜,她就是清汤大老爷,油盐不进是吧!” 司昊全程观摩我和任娜对话,最后没忍住把脸埋在我颈窝笑,笑得我痒,让我的心情片刻回暖。 而后司昊接过我手机,在和任娜的对话界面按下语音:“娜娜,云天现在和我在一起,不要担心。” 半晌,任娜大概是受到现实冲击,回过来一个大拇哥,就再不吭声了。 但我只是短暂轻松,这件事带来的压力远比我想象中更重。 我在公司三年,团建很少参加,从不在大群冒泡,公司大多数人都只是好奇过我的名字而不认识我本人。 公司常招实习生,他们年轻新潮,某种程度上不“循规蹈矩”,身上学生气还没完全洗练——午休、下班,办公区门外出现过几次生面孔,某回被我迎头撞见,我装作没听见他们口中“司昊小男友”的字眼。 我身不由己被围观讨论,而我只是一个向来透明的社恐啊。 而司昊不同,他受高管重视、受下属喜欢,工作和为人几乎无可挑剔,唯一常被人在背后说道的,就是他为什么至今单身,他的私生活无疑是重磅八卦。 即使蒋部长或老板对司昊的性向有所猜测,也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于此,可以有小声猜疑,但绝不可以有喧哗闹剧——他们不会容许司昊以高调姿态搞办公室恋情,还搞个比他小那么多的。 说来嘲讽,某些老头的小情儿不比我年纪小?我们同性恋的待遇确实与众不同。 事发半月,当任娜告诉我,她业务中心的朋友说,蒋部长和司昊已经单独在办公室谈话超过一小时了。 ……这是我所度过最艰难的一个夏天。 我怕我的畏缩避嫌刺伤司昊,我憋闷又难熬,想马上辞职离开。 就在我已经打印好离职申请时,我收到司昊发给我的消息。 [司老师]:[我向蒋部长提离职了] 作者有话说: 其他太太的读者:怦然心动 我的读者:心死(对不起嘛` 3′ 明天真的会好!真的! 第80章 “不受这个窝囊气” 我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 幸好离下班只有十多分钟了,不然我都害怕我忍不住冲上楼去薅司昊的衣领! 我满脑子都是司昊被蒋有为恩威并施、被迫“主动离职”的猜想,简直如坐针毡,任娜看我脸色不好,也关心我,我便向任娜这个知情者说出心中顾虑。 任娜却摆摆手:“想哪儿去了,公司的狗逼操作你还不懂吗,保大舍小!要劝退也是劝退你,哪儿有劝退司老师的道理……什么?!你说司老师要辞职?!” 第118章 我:“你反应真快啊。” 下班后,我也不像这半个多月以来那样,要求司昊和我分头行动,我直接给司昊打电话:“人呢?我在四楼电梯间等你好半天了!” 司昊就在电话对面笑:“终于有点精神了?” 当我和司昊出现在同一部电梯里,我明显能够感受到周围人热情不减的探究目光,我这一刻不再如芒在背,就单纯烦,烦得我回瞪回去! 我坐进副驾驶,安全带也不系,劈头盖脸就问:“提什么离职啊!是你主动的还是蒋部长逼你的?” “蒋部长逼我什么?”司昊笑笑,“我主动的。” 于是我更加生气:“你还承认是你主动的!离职这么大个决定你跟我商量了吗!跟我通气儿了吗!这是你自己的事儿吗你自作主张?” 司昊凑过来给我系安全带,我抗拒他:“说清楚再走,我怕我路上跟你吵架影响你开车。” 司昊还是把我给拴好了:“不会,我不会跟你吵。” 车子发动。 司昊慢条斯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但我如果告诉你,你第一反应就会是劝我不要,甚至可能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背着我偷偷去提离职。我的事业是事业,你的就不是了吗?我为它付出很多,你难道没有付出吗?这背后的价值是平等的,不能拿赚钱多少来衡量,我不希望你舍弃自己的心血来维护我的利益,这是其一。” 我听得喉咙发涩:“可是你才刚刚促成公司引进周博士、才刚刚准备开拓新方向的市场……” “的确,这于我而言显然也不是轻松的决定,”司昊坦然说,“我害怕告诉你之后,以你谨慎周全的性格,会反复劝说我慎重,让我对公司产生不舍,这是其二。” 我皱眉:“既然不舍……” “其三,我并不是冲动之下才想要离职的。”司昊修长手指点点方向盘,温和向我解释,“你最清楚了,我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一直非常忙,到处出差,其中有六分是在忙公司的事,还有四分,是在为我自己、为我们的将来做一点打算。” 我疑惑看他。 司昊轻笑:“你又要怪我没告诉你……有点冤枉,我不是不说,是打算等有了雏形再说,没来得及……先前事情琐碎一团乱麻,直到现在还有点乱七八糟……我总不能把八字没一撇的东西挂在嘴上,白惹你担心。” 我急道:“到底什么事儿,怎么还卖关子呢。” 司昊这才开门见山:“我整合了手上能调动的所有资源,准备自己开公司,从代理商起步。我现在有七分把握,如果不是何运兴闹这一出加快我做出决策,我本想等到年底,等公司蛋白项目做起来再收拢一些资源……到时候应该能有八分把握吧。” 司昊瞥过我,眼里神采奕奕:“虽然事发突然,但既然它要这样发生,就说明我的机会此刻就在眼前,我也不必优柔寡断。” 我忽然想起司昊去年在年会上代表部门发言时提到的“里程碑”。 我回过味来,司昊或许从那时就已经开始规划,他在公司做出的成绩只是他个人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阶段,而这个阶段现已走向终点——也是他的崭新起点。 司昊把他“加急”梳理出的雏形慢慢告诉我:“我们实验室有挺多进口仪器对吧,都是国外同一个公司的,他们是这个领域的领航者。我知道他们和中国地区总代理的合约即将到期,现在要续约,但因为总代理胃口比较大,他们就打算接洽新的代理商,从仪器设备,到配套的试剂耗材……我会去争取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心跳加速,又懵又感觉奇异,努力提出我的见解,“挺好的!但有个问题是,进口仪器国产化是大趋势,未来会不会……” “会。你说得没错,”司昊点头说,“首先,我们要承认他们的技术领先我们多年,我们的许多研发都建立在别人的产品之上,因此未来三五年甚至更久,销路都是有的。其次,即使他们技术领先,我们的科研、开发,在这三五年期间也未必就不能实现并进或突破,因此,我不止想代理进口品牌,重点会逐渐向国产品牌倾斜——这部分的资源就是我的舒适圈了。” 做代理,约等于中间商,手上没有自己的东西,我还是感觉有些“靠人吃饭”,不太踏实。 司昊仿佛看穿我所想,跟我讲得更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个合作项目的客户——胡照今胡总吗,在群里催进度那个。我之前帮了他一点忙,他意外很看重这个人情……他有一支仪器研发团队,在原公司分配不到好资源,准备带着团队出来跟我一起合作,所以未来,我们也会有自己的研发、做自己的技术。” 我这下没话可说了,果然我考虑到的,司昊都能想周全。 我只能:“哇。” “哇什么……”司昊好笑道,“你不关心关心最重要的事情吗?” 我眨眨眼:“你钱够吗?需要我的小金库不?” 司昊眉眼弯弯:“我可是搭进去了全部身家,要是赔了……小云老师,你用你的小金库养我好不好。” 数日来,我终于心态轻松地笑出声:“好啊。” 后来,司昊还向我透露了许多了不得的事情—— 他和蒋有为之所以在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并不是挨批评,而是在招揽投资。 第119章 司昊未来的合伙人会有胡照今,会有我师兄常兴的博导,还会有蒋有为……好家伙,走过路过都得被司昊薅一把啊!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 红灯时,司昊伸手摸摸我脑袋,又拽拽我耳朵:“这段时间担心坏了?怎么逗你,你好像都不开心,现在心里舒服一些了吗?” 司昊声音温柔:“我们小云老师,七八月了还没决定考研的方向,贸然辞职跳槽,无非就是从一个坑过渡到另一个坑,变着花样受气。我的离职报告必须提交总部审批,交接工作按理需要一个月,但我不会拖那么久。等我离开公司以后,没了办公室恋情的‘噱头’,慢慢就不会有人再说这些闲话,最主要的是销售和技术之间因为项目原因关系紧密,也不会再有人质疑你拿到的项目当中有我的‘徇私’。你可以继续在公司,好好考虑规划你的个人发展,顺便再等等我,等我的公司起步——好吗?” 我眼眶忽然热了。 在这个重压内卷的时代,只有司昊与我的父母会容忍我“慢下来”。 停好车后。 我小声八卦司昊:“你是……怎么想着要自己开公司的啊?” “我比你大这么多,这时候才开始有事业心,是希望……”司昊说,“趁我现在还有上升空间、还有很多精力,能铺垫更好的、我们的未来,那我都愿意去做。” 司昊看向我,眼睛里有一点玩笑,也有许多期许:“如果你以后成长起来、独当一面,那时候我能为你做的事就少了,我会寂寞吧?可如果你不想努力,那我至少要让你躺平也躺得更有底气一点儿。” 我的天呐。 我直愣愣地问司昊:“求婚?” 司昊一怔。 他正要说话,我赶紧凑上去捂住他的嘴,下定决心道:“你离开公司以后我就官宣你!我水映云天不受这个窝囊气啦!” 第81章 “滴滴滴——” “司昊即将离职”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是比“司昊和水映云天搞男男办公室恋情”还要劲爆的八卦,前者相较后者,震惊程度是递进式的——因为各位吃瓜群众都把这当成连续剧看,不自觉就给二者挂上了直接的因果关系。 但事实上,何运兴那个坑逼充其量是催化剂,只加快反应速度,不改变反应历程。 司昊从不是为了别人而往前走的。 我也不是。 司昊离职的消息在各部门广为流传,某些人终于忍不住来试探我,甚至还有人莫名其妙向我抒发“司老师居然为了你舍弃事业”的感慨,就像彼此很熟一样——我一概很有素质地无视了,并友情附赠我亲切的白眼。 一改从前躲躲闪闪,我忽然就不怕了。 司昊交接工作这期间,越发减少在公司露面的次数,对公,他是要向他原先负责的客户做出情况说明并交代后续安排,而对私……我知道他又在抓紧时间挖墙脚,贼精着呢。 只有营销部那群司昊的下属,以陈礼和张薪为代表,至今无法接受司昊要走的事实。 这两个兄弟待我如常,还找我哭诉:“我们父皇身强体健,怎么就想不开要把他亲手打下的江山拱手让出!母后你祸乱朝纲——不仁呐!” 我笑得重锤他俩狗头。 没告诉这俩怨种的是,司昊约等于“明公移山”——说不定以后也得把陈礼和张薪这两块顽石一并挖走。 司昊说到做到,离职报告打到总部之后,交接工作没有用到一个月时间,被刻意扣押的审批流程是蒋有为亲自去催的。 八月的最后一天,司昊恢复了“自由身”,他之前已经把属于他的资料物品一并带走,今天只需要拿齐他的离职材料,但他特意周全地走访各部门,向昔日联系紧密的同事一一告别,说山高水长,指不定日后还有机会合作。 我就想,倘若离职的是我,我肯定背个包就走人——而司昊维护人际关系却可以做到这一步。 最后,司昊来到我们技术部,和梁一晴、毛康甚至是和任娜、白霜聊了一会儿,接着他拖来一把椅子,泰然自若坐在我的工位上挤我。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下班。 任娜眼冒精光,朝我们挤眉弄眼:“司老师还在这儿干嘛呢,舍不得公司吧?” 司昊笑着不答话。 而我哼声道:“他现在不是司老师了,他单纯是我男朋友,在这儿等我一起回家呢。” 司昊手肘撑在桌沿,托着下巴勾着唇角:“嗯,没舍不得公司,就是舍不得小云老师。” 起哄声四起,任娜“尖锐的爆鸣声”怕不是要掀翻房顶。 我心里不再郁结,反觉云开日朗。 今天司昊没有开车,说是突然有点想跟我去挤一挤下班高峰期的地铁。 我就知道,司昊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对公司也是有诸多不舍的。 我们混进离开公司的人群里,乘坐电梯下到一楼,不再去地下停车场。 梁一晴他们几个固定拼车伙伴没有打车,开车的陈礼也把车扔在地库,说明天再开走。 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在园区绿化旁的漂亮石板路上,聊着工作琐事、吐槽上班烦恼,没有谁说一句再见,但我明白,这是一场盼与君重逢的告别。 当然,本人倒霉人设依旧屹立不倒。 冤家路窄,我们居然又在路上遇到何运兴和他女友。 第120章 何运兴脖子上挂着和他女友一样的工牌,想必是被我们公司劝退以后投奔到了他女友的公司去,我们先前就知道他女友也在我们园区工作,这倒并不意外,只是纯纯晦气。 偏偏何运兴还要来触我霉头,我们错身而过时,他笑着碰碰他女友胳膊,指着我和司昊:“看,那两个人真是同性恋。” 毛康和陈礼一个偏袒我一个孝敬司昊,差点儿就要冲上去打人,被梁一晴和白霜薅了回来,任娜破口就骂,是我拦下她的。 但我当着何运兴的面,大大方方牵起司昊的手,朝他二人一晃,我笑着,语速快而平稳向他发出一连串疑问—— “怎么,你羡慕我有男朋友是吗?也对,先前我看你舔黄锐那态度,我还猜你是不是同性恋呢,鞍前马后给他干活儿不说,还给他带盒饭、洗实验服……黄锐丢下你走了以后,我看你都酒暖回忆思念瘦。” “之前我也在厕所撞见你和黄锐搂搂抱抱的,关系真好,现在肯定还有联系吧?” “听说黄锐去处不错,他怎么没给你找个班上呢?” 说完我就牵着司昊的手,荡荡悠悠走了,留下何运兴在我背后国骂,被他女友死命拉着,后来他女友嫌丢人,给了他一巴掌转身离开,我默默祝福人家女孩儿下次可把眼睛擦亮了。 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们笑得前俯后仰,纷纷说:“司老师以后和云天吵架怕是吵不赢吧!” 司昊轻轻一扬眉:“我不和他吵,我一般都是付诸行动。” 我一张老脸实在发烫。 这时司昊一边和我十指相扣,一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林总?您好,是我。不好意思了,下班还打扰您,也没别的,就是刚才在路上看见一个从我们公司出去的员工,好像戴着你们的工牌……叫何运兴,哦新招的实习?您实验室如果人手不紧张的话,还是谨慎用人,能力不行,闹得不太好看……没事儿,跟我您还客气,好,那就这样。再见。” 我竖着耳朵,目瞪口呆。 司昊挂掉电话,无辜朝我扬扬手机:“给他添点儿堵,行吗?” ……行不行你都已经添了啊! 这天晚上回家,我知道司昊的心情其实算不上明朗,就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我在地铁上偷偷摸摸订了一块四寸的方形小蛋糕,巧克力红酒,上面有颗又大又圆的车厘子。 我本意是想庆祝司昊不破不立,但显然……红酒这东西像个按钮,啪嗒一声按下去,回放了司昊储存在脑袋里的某盘限制级录像带。 他饶有兴趣,含着车厘子圆润的果肉和我亲吻,含糊说我耳尖是红的、脖颈和胸口都是红的,边说边用酒红色的奶油把他提到的、没提到的地方都裹弄一遍。 我真的很累,趴在沙发上双眼矇眬时,司昊换了干净白t,坐在我旁边猛吃剩下的蛋糕胚。 ……气笑了。 我颤抖着小手摸索到手机,艰难以自下而上的角度拍了一张司昊腮帮子鼓鼓啃蛋糕的照片。 然后我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履约给了我男朋友一个正式而可爱的官宣。 司昊注册公司的流程,在我看来推进得很快,想来也是因为他提前准备了许多的缘故,从申请核准,到办理营业执照,再到刻章开户…… 以后我的司老师就升级为司总啦!我给他的微信备注需要改一改! 相处以来,我对司昊的处事方式摸到一点门道,我知道他嘴上保有余地,但基本只会把有把握的事情告诉我——虽然我更希望他也与我商量那些拿不定主意的事。 但他在一点一点慢慢向我拿出更多的坦诚,而我现在的能力还远不及可以替他分忧的水平——未来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做到的,我不再为此感觉心急了。 话说回来,司昊先前提及进口品牌代理的事,确实言出必行地拿下了,因为该品牌的中国办事处在首都,司昊还去出了好几趟差,可谓奔波劳碌,但好在结果是令他满意的。 当事情敲定一段时间后,司昊与我商议:“小云老师,我们最近不是拿下了对方品牌的代理吗,因为是第一次合作,彼此都要展现友好,他们想邀请我们过去参观交流,还给到我们几个仪器培训的名额,多数名额要给胡总技术团队的工程师,我留下了一个,想问问你感不感兴趣?” 我惊讶片刻,磕巴:“他、他们公司不是在国外……” “对,”司昊说,“是在国外,并且培训时间是十五天。我的意见呢,因为你对未来规划稍显迷茫,现在有机会可以多接触了解最前沿的技术,我认为是个不错的窗口,你或许能通过这个机遇找到喜欢的方向——这是我的初衷。” “半个月!那么久!”我忽然意识到司昊这话的含义,“公司肯定不会准我半个月的假期,所以如果我决定要去……” 那我就需要离职了。 司昊点头:“机会我来争取,选择你自己来做,没关系,多一种渠道,不要有太大负担。” 我就想起司昊的一句话。 事情既已发生,可能代表机遇就在眼前,我不必太过优柔寡断。 我能从现在的工作中学习到的东西逐渐变少,这是工作性质的局限性,并且繁忙时很难做到自主学习,我想要突破自己——再寻找自己,以后才能跟上甚至追上司昊的脚步。 第121章 到那一天,我才可以更平等地给予司昊力所能及的、最大的支持。 我一直都挣扎在上班恐怖故事里,企图为我自己做出改变——现在就是最佳契机。 和之前租房不一样,这次我慎重地、方方面面地做出考量。 最终,我那张差点打印出来的离职报告,总算还是放在了部长的办公桌上。 我和当初的司昊不同,我的离职交接不需要太久,可我以为我会背个包潇洒走人,却不料我也逐一谢过梁一晴和毛康对我的照拂、任娜和白霜对我的帮助,又向陈礼和张薪打过招呼。 今天,是我在公司上班的最后一天,虽然“早退”,但我自认为我把我的第一份工作做得圆圆满满。 司昊在楼下接我。 我站在四楼办公区门口的打卡器前,按上我的手指,作为最后的仪式。 9:30 am 滴滴滴——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