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节 本书名称: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本书作者:栗银 本书简介: 梁源意外穿进一本名为《庶子官途》的科举文中,成了七品县令的嫡长子。 庶子男主笃志好学,才高识远,在恶毒嫡母的打压之下连中三元,青云直上,官至一品。 而原主身为嫡长子,生来痴傻,秉性顽劣,多次陷害庶子男主,最终落得个落水而亡的下场。 梁源来得不巧,母亲因犯了七出被县令爹休弃,自己也因陷害庶弟被除族。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梁源表示不慌,一头扎进一起穿来的自习室,埋头苦读。 后来,梁源连中六元,高步云衢(qu,二声)。 而立之年便入阁拜相,更是被尊为帝师。 至于男主,还在秀才功名上苦苦挣扎。 认定梁源要痴傻一辈子,身后萧条的众人傻了眼。 【阅读指南】 1、架空朝代,私设如山,请勿考究 2、女主宋和璧,剧情大于感情,sc,1v1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打脸 穿书 爽文 科举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源(苏源)┃配角:宋和璧,苏慧兰┃其它:新文《穿成科举文男主对照组》 一句话简介:男主嫡兄的科举之路 立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作品简评:男主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生来痴傻,因陷害庶弟被除族。为完成原主心愿,洗清冤屈,男主立志科举,苦读数年得以连中六元,为官后建功立业,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入阁拜相,官居一品。 本文讲述了男主在金手指自习室的帮助下,克服种种危机陷害,通过自身努力考中状元,守护大家小家的故事。文章语言流畅简练,爽点密集,建功立业的同时也有亲友之间的温馨互动。 第1章 喉咙里火烧火燎,浑身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攀爬啃噬。 梁源意识模糊,睁不开眼,整个人仿佛置身水火之中,一会冷一会热。 耳畔隐约响起歇斯底里的哭骂,句句指责,声声质问。 “你亲眼看到源哥儿让人敲断那庶子的手腕吗?不过下人一面之词,你脑子是被狗啃了吗!” “天杀的云秀说什么你都信,不由分说给了源哥儿一顿棍棒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将他除族,你就不怕死后到了地下,梁家的祖宗责怪于你?!” 另一道男声紧随其后:“管家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盛哥儿和源哥儿同岁,如今十岁便已是童生,未来不可限量,入阁拜相也不是没可能。若祖宗知道源哥儿因嫉妒害得盛哥儿差点不能科举,想必也能理解我的决定。” 那女子声音又哭嚎:“你既已休了我,为何还要将源哥儿逐出家门?你明知他......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梁源听得一知半解,下意识地皱起眉。 源哥儿是谁? 盛哥儿又是谁? 他不是在自习室看书么,这两人怎么在自习室大声喧哗,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怀揣着一肚子的疑惑,梁源竭力睁开眼,入目却不是熟悉的自习室,而是青色的帷帐。 梁源:“……” 梁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致还是那般,古色古香的木床与帷帐。 梁源两眼发直,受到了惊吓。 这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强行塞入的滞胀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他穿进了室友看过的那本《庶子官途》里,成了男主的痴傻嫡兄。 室友因为书中的嫡兄和自己同名,特地给他概括过全书剧情,还笑说万一哪天他穿书了,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男主梁盛是靖朝七品县令的庶子,上有恶毒嫡母,下有顽劣嫡兄,在夹缝中艰难生存,一朝连中三元,入朝为官后官运亨通,成为最年轻首辅,桃李满天下。 在梁盛称得上平坦顺遂的一生中,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嫡母和嫡兄。 梁·绊脚石·源不禁扶额,抬手间牵扯到后背的伤处,疼得冷汗直冒。 此时梁盛已经成了童生,原主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差点废了梁盛的双手。 梁盛头顶男主光环,自然不会受伤,还将此事捅到了县令爹跟前。 县令爹怒不可遏,当即拿起棍棒锤了原主一顿,又把他关在祠堂里反省。 原主本就体弱,跪了一夜直接病倒了。 然后就是梁源接手了这具身体。 屋外的两人的争执还在继续,梁源眼皮愈沉,听得也就不大真切。 像是催眠曲一般,最终梁源抵不过潮水般的困倦,沉沉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梁源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自习室。 好似先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做了场梦。 面前是熟悉的原木色书桌,只是书桌右上角多出一个通体透明的沙漏。 蓝色的细沙无声下落,在底部积聚了浅浅一层。 沙漏顶端亮着荧白色的光,光芒呈半扇形铺散开来,中央三个字忽闪忽闪,片刻后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梁源一脸忪怔地看着沙漏,试探般的伸手去触碰上方“一倍速”三个字。 口中呢喃:“这是什么?” 他分明记得,之前自习室里没有这东西。 梁源强自镇定,再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原本自习室里排列得井然有序的数十张桌子不见了。 只余下他所在的这张! ……自习室成精了? 不然为何周围那些潜心学习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这张桌子。 哦对了,还有这个奇怪的沙漏。 手指维持着触碰“一倍速”的动作,待梁源回神,便看见那三个字又闪了闪。 “biu——”一声,“一倍速”旁边弹出一个云朵状的弹窗。 【自习室室长:梁源】 【当前功名:暂无】 【当前时间流速:一倍速】 右下角一行小字,“时间流速规则”。 梁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沙漏,点开规则。 【无功名:一倍速】 【秀才:五倍速】 【举人:十倍速】 【进士:二十倍速】 梁源挑眉,时间流速他懂,可是将时间流速的升级规则与科举功名绑定在一起…… 这是逼着他考取功名的架势啊。 所以他还是穿书了,还带着自习室一起穿书了?! 梁源正欲拿起沙漏再研究研究,眼前突然一晃。 再睁开眼,梁源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地方。 头顶是蓝天白云,身下铺着厚实柔软的被褥。 牛车缓慢行驶,车轮轱辘转动,颠簸摇晃,震得伤处又开始发痛。 梁源吸一口气,吸气声让苏慧兰回过神来。 见儿子醒了,忙凑上前来,丝毫不见原先与梁守海争论时的泼辣劲儿,嘘寒问暖:“源哥儿醒了?饿了吗?可要如厕?” 梁源眼中有窘迫一闪而逝,他没忘记原主生来智力有损,刻意慢半拍地回答:“不饿,不要,疼。” 苏慧兰心揪成一团,低声愤愤自语:“真是冷心冷肺的东西,难道只有梁盛是他儿子,源哥儿就不是了,下这般死手。” 说着又伸手去探梁源额头,掌心温暖柔软,让梁源有种想要躲避的冲动。 几个呼吸后,苏慧兰露出一抹笑:“菩萨保佑,源哥儿终于不烧了。” 她可瞧得分明,源哥儿后背的皮肉都绽开了。 幸亏她带着源哥儿在县里的医馆处理了伤处,又托人在医馆煎好,硬给源哥儿灌了进去。 县城大夫果真有几把刷子,这么快就退热了。 苏慧兰收手,梁源暗戳戳松了口气。 “源哥儿,娘带你回福水村可好?”苏慧兰故作轻松姿态,用诱哄稚儿的语气,“福水村有很多与你同龄的孩子,可以和你一起玩耍,你可以和他们一起下河捉泥鳅,一起捕鱼捞虾……” 苏慧兰说着说着,自己也陷入了回忆。 嫁给梁守海之前,她也曾这般快活,无忧无虑。 后来梁守海考上进士,她随他去了县城,就再也没快活过了。 苏慧兰眼神有些恍惚,一垂眼就见梁源定定瞧着自己,不禁莞尔,笑颜间依稀可辨当年美貌:“源哥儿看什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节 梁源摇摇头,又趴了回去。 苏慧兰并未多想,将梁源的沉闷归结于他被梁守海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打伤了,身上没劲,又继续说:“娘带你回福水村,那里的村民们都是好人,你会喜欢的。” 梁源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苏慧兰自觉息了声,安静做针线活。 当初梁守海给她一封休书,为了自己在外有好名声,还将嫁妆还给了她。 只是那些嫁妆早花去不少,只剩下小半。 她过得如何无所谓,可不能苦了源哥儿,多做些针线活去镇上卖,也能贴补贴补家用。 苏慧兰眉眼温柔,暗自想着。 牛车行得慢,暮日西斜才到福水村。 暮春时节,正是暖和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一窝蜂挤在村口那棵老榆树底下,笑闹成一团,身上脏兮兮的,滚满了泥灰也不在意。 村长苏大石的小孙子拿袖子擦了擦鼻涕,遥遥望见一架牛车慢悠悠往这边走,登时来了精神,裤子一提冲了上去。 嘴里嚷嚷着:“二爷爷,你可算回来了!奶让我看着你啥时候回来,我等了你老长时间,再不回来我就要家去吃晚饭了!” 苏二石一甩鞭子,满脸憨厚的笑,“啊啊”几声,指了指身后,又冲侄孙苏青恩比划几下。 苏青恩勾着脖子一瞧,发现牛车上不仅坐着慧兰婶,还有个眼生的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的,那张脸比他的肚皮还要白上几分。 苏青恩稀奇地眨眼:“二爷爷,这谁啊?” 苏二石不能说话,苏慧兰把做一半的帕子放到腿上,笑得爽朗:“这是我儿梁源。” 苏青恩眨眨眼,张大嘴盯着梁源。 六岁的孩子已经懂不少事了,他听二婶说过,慧兰婶是被她夫君休弃的,为啥慧兰婶的儿子也跟着回来了? 难道他也被他爹休弃了?! 梁源不知苏青恩天马行空一番想象,艰难昂起脖子,朝他笑了笑。 苏青恩挠挠头,心想他笑得可真好看,不像他爹,每次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苏慧兰打断他二人的对视,只道:“二石叔,先送我跟源哥儿回去吧,耽搁您一天了,您也会去早点歇着。” 苏二石自然答应,一甩鞭子,牛车往苏慧兰家而去。 苏青恩吸吸鼻子,把他奶的叮嘱忘到了脑后,乐颠颠跟了上去:“二爷爷我跟你一起!” 苏二石乐呵呵地“啊”了一声。 苏青恩是福水村的孩子王,领头大哥都走了,小弟们自然赶紧跟上。 牛车后头坠了一连串的小萝卜头,忙完地里活计往家赶的男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笑开了。 有眼尖的看到牛车上躺着的梁源,粗神经地问:“这哪家的孩子,怎么瞧着眼生?” 苏青恩他爹苏虎想到今早上苏慧兰着急忙慌到他家,请二叔捎她去县里,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忙用胳膊肘捅了那人一把。 苏虎是村长大儿子,未来十有八九是要接他爹的班,村里人对他都要顾忌几分。 那憨子虽一头雾水,却也没敢再问,扛着锄头回家去了。 对于外人的种种探究,苏慧兰佯装不知,苦水尽数往肚子里咽。 等到了家门口,她请苏二石搭把手,把梁源抬到她屋里去。 ——隔壁虽有个空屋子,里面却堆了不少杂物,源哥儿身上有伤,不适合住在那地儿。 将梁源安置好,苏慧兰给了苏二石三十个铜板,把人送到门口,方又折回。 梁源一动不动趴在床上,正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屋里打扫得很干净,物件齐整摆放着,强迫症来了也得叫声好的程度。 因他有了原主的记忆,知道外祖父曾是一位老童生,家境很是不错,对苏慧兰这个独女更是疼宠。 从角落里榆木柜子上精美的雕纹便可觑见一二。 这时苏慧兰进门:“源哥儿饿了没?娘这就做饭,你再忍忍,很快就好了啊。” 她又顿了顿,神情窘迫:“家里没肉,今晚咱们将就一下,赶明儿娘再去买肉可好?” 梁源下巴搁在被褥上,点了点头。 苏慧兰眼底诧异更甚了几分。 以她对源哥儿的了解,源哥儿是无肉不欢的,顿顿都要吃肉,桌上没肉就会立刻闹腾开。 她不过离开梁家半年多,源哥儿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会收敛脾性,变得如此安静乖觉。 她以为梁守海虽然心中只有那对母子,却不至于薄情到连亲生儿子都苛待的地步。 怪她当初被梁守海和云秀连翻挤兑,一怒之下接了休书离开,留源哥儿一人面对豺狼虎豹。 梁源能察觉到苏慧兰一直看着自己,也不好装作什么都不知,抬头便看见苏慧兰红着眼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梁源心里忒不是滋味,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揉了一把,泛着酸楚。 他不禁轻唤:“娘。” 这还是见面后源哥儿第一次喊她娘,苏慧兰胡乱抹了把脸,颤着声儿:“诶!娘的源哥儿,是娘对不住你啊!” 梁源一时慌了神,费力撑起上半身,要给苏慧兰拭泪:“……娘。” 苏慧兰泪眼婆娑,忙把梁源摁回去,哽咽道:“源哥儿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娘就是高兴,娘高兴……” 梁源乖乖躺回去,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苏慧兰。 关切的话语说不出,怕崩人设,只能干巴巴说着:“娘,不哭。” 苏慧兰“诶”了一声,正打算去做晚饭,木门被人敲得咣咣响:“慧兰啊,你在家不?” 苏慧兰面色变了变,用袖子抹了把脸,疾步过去开门,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容长脸高颧骨的妇人站在门口,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 苏慧兰不让她看,她便嗓门儿扯得老高:“听说你那傻儿子也被县令大人撵回来了?” 第2章 “要我说,你早该把你那傻儿子接回来了。梁守海如今可是县令大人,一方父母官,哪能接受自己有个痴儿,岂不让人笑话。” 妇人左一句傻儿子,右一句痴儿,苏慧兰脸色铁青:“薛春英,你想死是不是,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妇人,也就是薛春英此时又注意到苏慧兰眼眶微红,多半是因为她那傻儿子,躲起来偷偷哭呢。 薛春英撇了撇嘴:“本来就是,整个灵璧县谁不知道县令大人的正妻生了个天生痴儿,你能捂着我的嘴,难不成还能捂着所有人的嘴?” “慧兰啊,我是你嫂子,都是为了你好……” “堂嫂。”苏慧兰纠正。 “有啥区别,不都是嫂子。”薛春英苦口婆心,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小姑子好,“你说说你,除了源哥儿再没别的儿子了,百年之后腿一蹬去了,留源哥儿一个人,你让他怎么办?” 薛春英一边说,一边偷瞄苏慧兰的脸色,见她若有所思,说得更带劲儿了:“要是源哥儿有个兄弟,就大不一样了,日后兄弟俩也有个照应。” 苏慧兰神情莫测:“所以你的意思是?” 薛春英左右看了两眼,确定附近没人,凑到小姑子耳边:“大伯家就你一个,可不是还有咱家么。” 薛春英掰手指:“光是孙子辈的,就有五六个,个个长得浓眉大眼的,贼精神,都是力气大能干活儿的好孩子,慧兰你要是看了绝对喜欢。” “嗤——”苏慧兰冷笑,“所以我自个儿的儿子不养,给你家养儿子?” 薛春英试图狡辩:“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是看你……” 苏慧兰才懒得听,操起一旁的扫帚,对着她脸铲了上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再上我家门,我把洗脚水灌你嘴里!” 薛春英忙躲避,连连后退,还是被扫帚扫了脸,吃了满嘴的灰。 “苏慧兰!”薛春英又羞又恼,顿时失了面子上的伪善,“你要死啊!” 苏慧兰正打算警告薛春英一番,村长媳妇儿钱氏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继宗家的你说了啥,惹得慧兰这么生气?” 这是苏家大房的算计,只能关上自家人晓得,薛春英就算再蠢也不会把这事儿到处宣扬。 她呸呸几下,吐掉嘴里的灰尘,笑嘻嘻地说:“没说啥,我这小姑子脾气向来不好,我只是关心关心大侄子,她就恼了,拿扫帚要打我呢。” 苏慧兰厌极了薛春英腆脸笑的赖皮样,当场将她的脸皮撕了下来:“薛春英想让她儿子过继到我家。” 钱氏瞧着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嘴上却不饶人:“这叫什么话,我看你是狗咬石头,胡嚼乱啃呢。慧兰又不是没儿子,用得着你家过继?” 薛春英被苏慧兰和钱氏你一言我一句搞得下不来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讪讪道:“我这不是看慧兰家儿子不顶用吗,送个儿子给她养老,吃亏的是我家,她咋还不乐意呢。” “给我养老?”苏慧兰一叉腰,凶相毕露,“是想让我早几年蹬腿,然后连锅带盆端回你家是吗?” 竖着耳朵偷听的梁源一时没忍住,勾唇笑了起来。 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温柔又慈爱的母亲,对待敌人的战斗力可真不容小觑呢。 薛春英被苏慧兰道出小心思,眼神游移,显然心虚了。 钱氏深悉薛春英这人小家子气,又没啥脑子,最容易被人煽动了,以往可没少让人看笑话。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这天都快黑了,继宗家的你赶紧回去,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你男人回来了。” 薛春英一听苏继宗回来了,只好暂时把过继的事儿先放下,拔腿就往家跑。 “钱婶来我家有啥事儿?”苏慧兰丢了扫帚,请钱氏进来,倒是和颜悦色。 钱氏低声:“源哥儿接回来了?” 苏慧兰“欸”了声,指了指她平时睡的那屋:“被梁守海打了一顿,趴着呢。” 钱氏走到门口看了眼,源哥儿脸朝着里侧,像是睡着了。 她又拉着苏慧兰到了厨房,没再刻意压低声音:“你打算怎么办?” 苏慧兰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源哥儿现在懂事了不少,乖得很,我一个人照顾得过来。” 钱氏语气平和,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在苏慧兰心头:“继宗家的虽然说话不中听,可有句话说得不错,等你老了,不能动了,源哥儿怎么办?” 钱氏话说得不太好听,太过现实,却也不是没道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节 苏慧兰半晌没啃声,最终说出了她想了一路的法子:“等源哥儿到了成婚的年纪,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要是实在没有,就给他过继一个儿子,养老送终。” 钱氏叹息一声,也没再问其他,今天苏慧兰受到的打击估计已经够多了。 只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神慈爱包容:“你赶紧弄晚饭吧,都折腾了一天,源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受不得饿,有啥事就上我家找我跟你叔。” 苏慧兰鼻子有些发酸,硬是没敢抬头,让钱氏看到她发红的双眼:“嗯,我送婶子。” 送走了钱氏,苏慧兰赶紧忙晚饭。 苏慧兰摘了两根黄瓜,打算做个黄瓜炒鸡蛋。 鸡蛋也算荤腥,苏慧兰一口气放了三个鸡蛋,给源哥儿补补身子。 一个人做饭,身边也没个帮衬的,苏慧兰锅上一把,锅下一把,利索地炒好菜。 这时里锅的饭也好了,一揭开锅,热气腾腾直往上冒,香味扑了满脸。 苏慧兰盛了两碗饭,先端去屋里,又忙去厨房拿黄瓜炒鸡蛋。 三个碗挤在圆凳上,苏慧兰坐在床边,拿起筷子:“源哥儿不方便自己吃饭,娘喂你。” 梁源窘得耳根都红了,还好掩藏在头发里,苏慧兰看不见。 他想说可以自己来,奈何后背伤处不允许他逞能,只能歪着头,任由苏慧兰喂进嘴里。 白米饭晶莹剔透,瞧着就让人有食欲。 黄瓜炒鸡蛋虽简单,却也色香味俱全。 就算梁源不曾深入了解过靖朝平民老百姓日常的吃食,也知道他今晚这一顿称得上奢靡了。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梁源囫囵吃完饭,叠声催促:“娘吃,娘吃。” 苏慧兰端起属于自己的碗:“娘这就吃。” 两人吃完了晚饭,苏慧兰洗好锅碗,在地上打地铺。 一抬头,就瞅见梁源盯着自个儿:“源哥儿怎么一直盯着娘,娘脸上有啥东西不成?” 梁源立刻扭头,闭眼装睡。 苏慧兰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个孩子:“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灭了豆苗大小的烛火,苏慧兰倒头躺下,不敢睡太死,夜里还得看顾着源哥儿。 坐了半天的牛车,本身又生了病,没多久困意袭来,梁源沉沉睡去。 夜里,梁源做了个梦。 他以旁观者的身份,围观了原主短暂而可悲的一生。 生来痴傻,身为嫡长子却不被父亲所期待。 纵有护崽子的母亲,背后也还有有人冷嘲热讽。 一直处于优秀庶弟带来的阴影中,自卑又可怜。 九岁母亲被休,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沦落到下人都能欺辱的地步。 十岁被除族,十四岁母亲离世,被接回父亲家中。 十五岁,意外落水而亡。 归宿是郊外的一个小土包,连祭拜的人都没有,和男主光明而顺遂的一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对比。 “源哥儿,源哥儿……” 耳畔似乎响起焦急的呼唤,是苏慧兰。 梁源蠕动嘴唇,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的意识拉入黑暗中。 再醒来已经是翌日申时。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金色的灰尘。 苏慧兰靠在床边,埋头绣帕子,下针利落又迅速。 绣了一个叶片,苏慧兰停了针,抬头去看梁源,见他已经醒了,忙不迭丢了针线:“源哥儿!” 梁源应了声,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到嘴边的“娘”咽了回去。 苏慧兰忍着眼角的酸涩,通过絮絮叨叨发泄心中的担忧:“你昨晚可吓坏娘了,浑身烧得滚烫……” 梁源忆起昨儿夜里的梦,伸手握住苏慧兰的手:“娘,我想喝水。” 苏慧兰忙去给梁源倒水,梁源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水是温的,喝完嗓子好多了,梁源不由笑了笑:“谢谢娘。” 苏慧兰像是触电了一样,整个人僵住,呆愣地望着梁源清明温和的眼睛。 “啪——” 碗从手里滑落,到地上成了碎片。 苏慧兰满脸不可置信,颤抖着嘴唇:“源……源哥儿?” 梁源艰难探身,握住苏慧兰的手:“是我,源哥儿。” 苏慧兰一把回攥住梁源的手,捏得他骨头都隐隐作痛。 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苏慧兰似不曾察觉,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抚着梁源的脸。 没有呆愣。 没有迟钝。 只有沉静与濡慕。 苏慧兰死死盯着梁源的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确认。 梁源也努力克服不适,仰起头任由她动作。 “源哥儿,我的源哥儿……好了?” 梁源点头。 苏慧兰得到回应,终于放声大哭。 第3章 苏慧兰哭了很久,似乎要将满腔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声音传到隔壁,苏昆正在做木活,差点削到手:“怎么了这是?” 他媳妇儿黄翠花摇摇头:“还能因为什么,她那儿子呗。” 福水村本来就没多大,平日里有个什么事儿,吃顿饭的功夫所有人就都晓得了。 苏慧兰昨儿上午着急忙慌去县里,下傍晚的时候竟带着个孩子回来了。 村里谁不知道,苏慧兰生了个傻儿子,十岁了心智还跟三四岁的孩子一样。 去年苏慧兰被县令一纸休书撵回了家,整个灵璧县都惊动了。 如今又把梁源带回家,十有八九是梁守海不要他了。 “慧兰也是命苦,原以为嫁了个读书人,当了官太太就能享福,谁料竟是个陈世美。” 昨夜苏慧兰去请胡老头,动静不小,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胡老头是十里八村唯一的老大夫,平时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去找他。 现在又听她哭成这样,别再是梁源不好了。 苏昆闷头削木头:“你要不去看看?” 苏慧兰和他家关系一向不错,她一个女子本就处境艰难,眼下又多了个梁源。 “是得去看看。” 黄翠花剥了蒜,拍拍手站起来,端进厨房,又拎了一篮子青菜出来,直奔隔壁。 “笃笃——” “来了!” 门一开,黄翠花就瞅见苏慧兰满脸是笑,心里纳闷:“刚才挖了点菜,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送点来给你。” 苏慧兰心里高兴着呢,压根没注意黄翠花的打量,拉着人进门:“等会儿,我把篮子换下来。” 黄翠花一脚踏进院子,刚好看到檐下坐着的梁源。 这人不是好好的,慧兰咋哭成那样? 趁苏慧兰换篮子的功夫,黄翠花没忍住看了梁源一眼又一眼。 不愧是县令家的儿子,就算心智有损,也还是跟村里那些土孩子不一样。 瞧那张嫩生生的小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黄翠花暗暗慨叹,可惜了。 那边苏慧兰拎着空篮子出来,递给黄翠花,又冲着梁源扬声道:“这是翠花婶子,快叫人。” 梁源慢吞吞颔首示意,语气还有些虚,却咬字清晰:“翠花婶子。” 黄翠花越看越不对劲,不是说慧兰家儿子是个傻子吗,这动作这语气,怎么瞧着不像啊。 苏慧兰一眼看破,捂嘴笑:“昨晚上梁源烧了一夜,下午醒来发现他不傻了。” 黄翠花愣住:“……不、不傻了?” 苏慧兰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重重点头:“是啊,源哥儿好了!” 她现在恨不得让全村人,不对,是让整个灵璧县的人都知道,她家源哥儿好了! 黄翠花游魂似的回去了,一把抓住自家男人:“大昆,你掐我一把。” 苏昆是个老实男人,老婆说啥就是啥,上来狠狠掐了她一把。 “嗷!”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节 黄翠花捂着胳膊,瞪着眼:“大昆你晓得不,慧兰她儿子,源哥儿好了!” 这回轮到苏昆愣住了。 黄翠花叉腰,哈哈大笑,可不能只有她被吓到。 苏慧兰从县令家带回来的傻儿子不傻了!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福水村。 大部分人都替苏慧兰松了口气,这下她身上的担子要减轻不少。 少部分人心里跟猫挠似的,贼不是滋味儿。 苏家大房就是个例子。 自打苏慧兰被梁守海休了,大房一家就盯上了她家的屋子和财产。 这回梁源被县令爹抛弃,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接手二房所有财产的机会。 过继! 他们连理由都想好了——给苏慧兰和梁源养老送终! 正打算拿几个鸡蛋去族长家一趟,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苏继宗一个激动,差点把兜里的鸡蛋给捏碎了。 “你说啥?”苏继宗拽住说话的妇人,怒目圆睁,“梁源好了?!” 那妇人被苏继宗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回:“是、是啊。” “你胡说!”苏继宗大吼,满是算计落空的恼怒,“梁源一出生就是个傻子,他根本不可能好!” 妇人一把甩开苏继宗,嘀咕了句“有病吧”,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苏继宗还是不信,揣着鸡蛋跑去苏慧兰家附近,躲在暗处观察。 他蹲得腿都麻了,终于等到苏慧兰出来。 苏慧兰嘴里哼着曲儿,笑眯眯地塞给黄翠花几根黄瓜,又脚步轻快地回去了。 苏继宗远远望着,心里一咯噔,知道大事不妙。 看苏慧兰这样子,说不准梁源那傻子真的好了。 苏继宗直往家跑,路上鞋都跑掉了一只。 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人,再从长计议。 …… 那边苏家大房因为梁源陡然不傻了,心中生恨,这边梁源正想着该如何和苏慧兰说自己打算考科举。 在梦中围观过原主的一生,梁源便生出想要科举的冲动。 刚才坐在檐下晒太阳,梁源又仔细一想。 在古代,科举是跨越阶级的唯一途径。 梁源在现代是个学霸,本硕博连读的那种,自然不甘心一辈子待在福水村。 更何况,他还有苏慧兰这个母亲。 若有朝一日能科举入仕,坐到比七品县令更高的官位,他可以为苏慧兰请诰命,带她光荣归乡。 梁源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压过身负男主光环的梁盛,却也想拼一把。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站着挨打了。 梁源是个行动派,既有了决断,便告诉了苏慧兰。 苏慧兰正用簸箕筛米,闻言很是诧异:“源哥儿为何想要科举?” 其实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源哥儿能恢复正常已是老天保佑,不敢奢望再多。 梁源:“想要给娘……争光。” 苏慧兰只忪怔了一瞬,十分感动,欣然同意了:“源哥儿这般聪慧,定能考取功名,给娘争光的。” 梁源握起拳头,掷地有声:“娘,我会努力的!” 苏慧兰笑着应好:“娘等着。” 用过晚饭,苏慧兰出了趟门,再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把怀里的东西递到梁源跟前:“村长家的青云如今已是童生,我特地跟他借了几本书。” 梁源定睛一看,是《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书。 再翻开,梁源发现是手抄版的,字迹行云流水,矫若惊龙,瞧着赏心悦目。 因为是架空朝代,靖朝的文字和汉字差不多,只有些微的差别,梁源认起来并不吃力。 “娘打算先教你认字,然后再带你去私塾。”苏慧兰读过不少书,教梁源不在话下,“源哥儿觉得如何?” 梁源捧着书:“娘,这些我都认得。” 苏慧兰一愣:“都认识?” 梁源眼神飘了飘,为了直接跳过识字阶段,小小的撒了个谎:“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现在才清醒过来。” 苏慧兰早在原主四五岁的时候便教他识字了,只是原主没那个耐心,一看到书就要撕,不给撕就哭。 如此一来,苏慧兰自然不敢再教。 苏慧兰并未怀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傻了多少年的人突然清醒过来,以前的事都能如数道来。 “那成,娘就不教了,你自己看。” 梁源嗯嗯点头:“娘,我想早些去读书。” 今年的县试已经过去,最近的一次要等到明年。 早一日读书,便多一分把握考过县试。 苏慧兰自然也应了:“等你好些了娘带你去青云那儿,请他帮忙引见夫子。” 梁源把书本放在枕边,乖乖点头:“好,辛苦娘了。” 苏慧兰摸了摸梁源的脑袋:“娘不辛苦。” 为了源哥儿,再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饭后半个时辰,梁源喝了药,借口困了要休息。 苏慧兰白天已经将隔壁屋子收拾出来了,被褥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在梁源的坚持下,让他住了进去。 一等苏慧兰关上房门,梁源噌的睁开眼,把手放在《三字经》上,心中默念:“自习室自习室自习室......” 下一瞬,梁源就出现在自习室。 桌上放着《三字经》、《千字文》和《幼学琼林》。 梁源双眼一亮,这个法子果然有效! 梁源端坐于桌前,先拿起《三字经》。 他这个年纪读《三字经》这类的书显然有些迟了,更不要说他以前傻子的名声,一般的私塾都不会收他。 可如果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几本书倒背如流呢? 想必任何一位夫子都不愿错过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学生。 梁源要的是百分百绝对的把握,而不是辗转于各个私塾,任由夫子挑挑拣拣。 梁源的记忆力一直很好,称得上过目不忘,高中课本里那些冗长拗口的文言文基本读一遍就倒背如流。 大声朗读是记忆最好的方式,视觉听觉双管齐下,背诵的效率很高。 为了不扰民,以及影响苏慧兰休息,梁源选择在自习室里背书。 目前自习室内的时间流速是一倍速,对于梁源已经足够。 瞥了眼沙漏里缓速流淌的细沙,梁源聚精凝神,开始背书。 两个时辰,梁源背完了三本书,总计三万两千多字。 离开自习室回到现实,梁源看了眼窗外,已经是下半夜了。 虽身体感觉不到疲倦,精神上却已到了极限。 梁源打了个哈欠,闭眼睡去。 梁源养了几日,后背的伤好得差不多,就缠着苏慧兰去村长苏大石家。 恰好今日苏青云休沐在家,苏慧兰带着一斤肉上门,说明来意。 苏青云自然也听说了梁源一夜间恢复正常的事儿,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带上几分好奇,并爽快答应了:“自然可以,明日如何?” 苏慧兰满口应好,又再三称谢。 送走了苏慧兰和梁源母子,苏青云他娘孙氏撇了撇嘴:“都十岁了,大字不识一个,还想上私塾,真当私塾什么人都收啊。” 钱氏看她一眼,孙氏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眼珠子不住地往那一斤肉上瞟。 苏大石敲了敲烟斗:“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大家长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 苏青云笑道:“爷爷说的是,若咱们村能再出一个童生,便再好不过了。” 梁源怀揣着满腔的激动回到家,想着明日就要去见夫子了,心中忐忑,又把那三本书翻来覆去地背了几遍。 正着背,倒着背,连夜里做梦都是在自习室里背书。 次日梁源醒来,坐在床上哭笑不得。 梁源三人去镇上也是坐的苏二石的牛车。 三人赶到时牛车上已经坐了几个妇人,原本她们正谈天,一见着苏慧兰母子,“唰”一下全都看了过来。 “这就是源哥儿吧,长得可真俊。” “蕙兰妹子带源哥儿去镇上干啥?” 苏慧兰拉着梁源在牛车上坐下,笑着道:“带源哥儿去镇上的私塾。”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节 私塾? 那几个妇人眼神有些微妙,好在她们都不是没眼见的人,很快岔开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 苏慧兰也不在意,这几日源哥儿背书下了狠功夫,不论结果如何,就冲着源哥儿这股子勤奋劲儿,她都为他骄傲。 牛车慢悠悠走着,半个多时辰才到镇上。 在苏青云的引见下,梁源并苏慧兰见到了私塾的夫子,季先生。 季先生已是不惑之年,考上秀才后就没再考了,在镇上开了家私塾,性情严肃端方,对待学生要求十分严格。 苏青云道明来意,梁源上前行礼:“梁源见过夫子。” 季先生捋着长须,面无表情:“读过哪些书了?” 梁源如数道来。 季先生听完只“嗯”了一声,挑了三本书中的句子,提问梁源。 梁源沉着应对,思考时间不超过三秒。 这时季先生方面色微动,指了指手边一指厚的书:“你若能在一日内将这本书背出来,我便收下你。” 因梁源将三本书倒背如流而震惊的苏青云骤然回神,看了眼那本书的名字,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梁源却不假思索:“好!” 季先生颔首:“你且先回去,明日再来。” 言罢又将书交给梁源,一挥袖:“去吧。” 梁源双手接过书,再行一礼,和苏慧兰离开了私塾。 至于苏青云,他的休沐已结束,自然要继续读书。 路上苏慧兰满脸喜色,一口气买了两斤肉,捏了捏梁源的小脸:“源哥儿真给娘长脸,娘烧肉给你吃!” 梁源笑眯眯:“娘最好了。” 他二人依旧是坐牛车回去的。 这厢梁源刚下了牛车,一道黑影从旁边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梁源的胳膊。 “鲁婆子你快来!就是他!”薛春英扯着嗓子,“就是他被脏东西附了身!” 第4章 薛春英话音刚落,便有铃铛声响起。 身着灰袍,梳了个道士髻的婆子手持三清铃,信步走来,吊梢眼由上至下地打量梁源,一脸的高深莫测。 薛春英则按捺着兴奋,语气急切:“怎么样鲁婆子,他是不是被脏东西附了身?” 鲁婆子绕着梁源转了两圈,三清铃在他头顶摇了一摇。 声响愈烈,她高喝一声:“你是何方妖孽,附在这孩子身上?我奉三清祖师之名,限你一息之内滚出来,否则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梁源:“???” 苏慧兰这时也明白过来,薛春英打得什么主意,立时怒火中烧,冲上前一把推开薛春英,把梁源塞到身后护着,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好你个薛春英,看我家源哥儿好了,你家的算计落了空,就在这儿胡诌八扯!” 鲁婆子是镇上有名的道婆,准头很足,平日里不少人找她看相、作法、算姻缘。 二房真是好不要脸,竟和鲁婆子勾结在在一处! 源哥儿可是要科举的,绝不能被鲁婆子扣上不干净的名声。 薛春英捂着胳膊诶呦叫唤,眼瞧着不少人听到动静围过来,一拍大腿:“慧兰你咋还打我,我可是为了你好。” “之前源哥儿出生的时候看了那么多大夫,这些年你也一直没停下过给他寻医问药,可就是不见好,怎么一回来就好了,你就没细想么?” 薛春英指着鲁婆子,停了干嚎:“鲁婆子的本事大家可都知道,慧兰你别犟,让鲁婆子把源哥儿身上的脏东西赶跑了,日后你们娘俩儿好好过日子。” 鲁婆子一旁附和:“这位施主说得对,且你儿子身上的恶魂道行不浅,若再耽搁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啊。” 苏慧兰才不信,她是源哥儿的亲娘,若是其中有了什么变数,她还能不知道? 但是旁人不信啊。 这年头大多人迷信,最怕恶魂附身什么的,一听鲁婆子这般说,大家登时变了脸色,你一言我一句,劝说起苏慧兰。 “我就说,好好一个傻子,怎么烧了一场突然就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慧兰你就听你嫂子的劝,现在源哥儿吃点苦头,把那脏东西赶跑了不就好了。” “慧兰你糊涂啊,现在这个可不是你儿子,赶紧让鲁婆子做个法,回头源哥儿就回来了。” 苏慧兰看着那几个絮絮叨叨的老妇人,正欲撸起袖子,骂她们一通,袖口被人轻轻拉了下。 她一低头,梁源冲她眨了眨眼。 苏慧兰不明所以,却打定了主意,不论怎样都要护住源哥儿,不能让薛春英的阴谋得逞。 却见梁源忽然上前一步,并起两指,指向鲁婆子。 嗓音稚嫩清亮,却气势凛然:“呔!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还打着本尊的名号!” 七嘴八舌的人陡然一静。 鲁婆子布满皱纹的面皮抽了抽:“真是了不得,原本本道不欲让你灰飞烟灭,现在......” 她死死盯着梁源,冷笑一声。 同时奋力摇起三清铃,另一只手上下翻动,像是在作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梁源却无所畏惧,步步逼近,厉声道:“永德二十五年,你收了石彦宠妾五十两银子,说正妻所生的嫡子与石彦八字相克,还在符水里掺了毒,害得那嫡子无辜丧命。” 梁源缓声:“本尊说的,对与不对?” 众目睽睽之下,鲁婆子神色骤变。 她被石彦宠妾收买的事儿,压根没人知道,梁源一个小子,他是从哪得知的? 除非...... 鲁婆子双腿一软,啪叽跪在了地上,石头子儿硌得她膝盖生疼,却不敢呼一声痛。 她只一个劲儿地磕头,不知名液体流了一地,似乎都未察觉。 “祖师爷饶命!祖师爷饶命!”鲁婆子指着一旁目瞪口呆的薛春英,“都是她,是她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说梁源被恶魂附身,还让我在符水里掺药,想要趁机害死这孩子,跟我没关系啊!” 人群中一片哗然。 “啥意思?慧兰家源哥儿没被附身?” “继宗家的怎么这么坏,源哥儿才十来岁,怎么还想要他的命呢!” “这祖师爷到源哥儿的身上,是不是意味着源哥儿福泽深厚啊?” “肯定是,要不然祖师爷干嘛显灵呢。” 苏慧兰气得脑袋里嗡嗡响,三两步上前,一把薅住薛春英的头发,在她反应过来前,把她摁到了地上。 左右开弓,巴掌打得啪啪响。 “臭不要脸的,为了把你儿子过继给我,你还真什么脏的臭的招数都往外使啊!” “薛春英你个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薛春英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下惨叫连连,好似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都被扯开了,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这样,当时公爹提出这主意的时候,她就不自告奋勇领了这差事。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时钱氏闻声而来,见姑嫂俩打成一团,或者说是苏慧兰单方面的暴打,脸色变了变,忙道:“你们还看什么,赶紧把人拉开!” 几个看戏的妇人上来把苏慧兰和薛春英分开,还趁机掐了薛春英一把,掐得她嗷嗷叫。 该死的薛春英,要不是她闹出这么个幺蛾子,说源哥儿被脏东西附身,她们刚才也不至于说那些话。 妇人们又偷瞟苏慧兰,希望慧兰念在她们也是好意,不要记恨才是。 苏慧兰此时顾不上其他,抓着梁源细细打量:“源哥儿,你怎么样?” 梁源笑着摇摇头,拉住他娘的袖口,摇晃两下:“娘,我没事,我是装的。” 苏慧兰:“啊?” 原本打算过来摸一摸被祖师爷福泽过的身体的众人:“你说啥?” 梁源笑得无害:“鲁婆子不是说我被附了身吗,我便遂了她的意。” 薛春英,或者说苏家二房和鲁婆子狼狈为奸,想要害他,那他只好将计就计了,用魔法打败魔法。 大家一阵泄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鲁婆子则满脸难以置信,她这辈子糊弄了那么多人,还是头一回被人糊弄。 她出了这么大的丑,日后还有什么脸在杨河镇混下去? 还有石家,要是石家人知道她干的事,估计能给她剥皮抽筋了。 鲁婆子越想越怕,两眼一翻,当场厥了过去。 这时候苏大石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听钱氏说了事情经过,枯树皮一样的老脸顿时黑了。 “先把鲁婆子捆起来,明日送官。”至于薛春英这个惹事精,苏大石跟钱氏说,“你把继宗家的送回去,让继宗好好管管,别再让她出来惹是生非了。” “那不成,薛春英想要我儿子的命,这事儿苏继宗不给我个说法,我能把他家屋顶掀喽!”苏慧兰叉腰,朝远处的苏继宗一扬下巴,“你说是吧,苏继宗?” 她打定主意,今天这事儿二房一定要给她个说法。 偷鸡不成蚀把米,苏继宗恨不得一锄头锄死薛春英,沉着脸走过来:“这都是薛春英自作主张,我啥都不知道。” 苏慧兰翻个白眼,对他指指点点:“你真是城门大的纸画鼻子,好大的脸!” 苏继宗忍怒:“那你想怎么样?”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节 苏慧兰当机立断:“断亲!” “啥?断亲?!” 众人齐呼,这种事可不兴干啊。 苏继宗当然不乐意,他还想让自个儿的儿子过继到大房,名正言顺地接手那些上等田、房子和铺子呢,怎么可能答应断亲。 故此,他一脸不赞同:“那怎么成,大伯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苏慧兰不搭理他,只对苏大石说:“他们惦记我手里那点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源哥儿没回来,他们不急,现在源哥儿才回来,他们就干出这缺德事儿......” 苏继宗梗着脖子说:“是薛春英做的,跟我们没关系。” 苏慧兰:“不信。” 苏继宗:“......” “反正这些年我也没从你家得到什么好处,如今你们这般对我儿,我没送你们去见官,也是看在那点亲缘的份上。”苏慧兰态度坚决,“就今晚,大石叔你帮我断个亲。” 苏大石是村长,也是族长,自然有权利帮人断亲。 “断亲是可以,不过动动手指头。”苏大石压低了声音,“但你想过源哥儿吗,他是要读书科举的。” 苏慧兰迟疑了。 是啊,万一断亲这事对源哥儿的升迁有影响怎么办? 梁源却是不惧,苏继宗一家这样的亲戚,就好比躲在暗地里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随地都能咬你一口。 轻则大病,重则丧命。 况且,科举仕途靠的是学识与实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是受害者,就算有心攻讦,也顶多说他一句冷心冷肺。 梁源压根不在乎这些,因此更偏向于断亲。 源哥儿都这么说了,苏慧兰更是鼎力赞成,苏大石只好出了一封断亲文书。 苏慧兰的二叔,苏长旭接过断亲文书,脸色像是喝了一桶泔水,五颜六色精彩得很。 尽管心里恨毒了苏慧兰和她生的那个小崽子,面上依旧维持着慈祥:“虽然咱们两家现在断了亲,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在二叔心里,你还是我侄女。” 苏慧兰看都不想看这看似和善,实则一肚子坏水的老头,只朝苏大石点点头,拉着梁源离开祠堂。 苏长旭一口血哽在喉咙,干笑两声:“慧兰这孩子,打小就是个犟脾气。” 苏大石人老成精,怎么可能看不出苏长旭一家的打算。 为了福水村的安宁,他只能出言警告:“源哥儿如今已经恢复了,你就别七想八想,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了。” 苏长旭笑脸彻底没了。 …… 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路,却不影响苏慧兰的好心情。 她竖起大拇指,大夸特夸:“源哥儿真聪明,要不是你灵机一动,娘估计现在还在跟她们扯皮呢。” 梁源左手被他娘牵着,右手抱着书,被苏慧兰夸得耳廓发烫,抿了抿嘴不吱声。 苏慧兰走出几步,又觉得奇怪:“不对啊,你怎么知道石大善人家的宠妾给了鲁婆子五十两银子的?” 当然是原书中提到过。 那时梁盛才才考上秀才,恰逢石彦的正妻去县衙告那个宠妾害死自己的儿子。 因证据不足,这桩案子拖拉了好久,最后还是梁盛略施小计,引宠妾露出马脚,供出鲁婆子,侦破此案。 梁盛也因为此事在宿州有了断事如神的好名声。 梁源打哈哈:“之前在县里的时候,听人提过。” 他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猜对了原文中的鲁婆子就是和薛春英狼狈为奸的那个。 苏慧兰却误以为那人是梁守海,对他的嫌憎又深了几分。 明知道这是一场人命官司,却不把那个宠妾抓了,一命抵一命,梁守海果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也是,梁守海最喜欢小妾了,偏向小妾也不是没道理。 回到家,苏慧兰在梁源的坚持下只做了一道青菜汤,把饼子撕碎了泡在里面,囫囵填饱了肚子。 洗漱好上了床,梁源一手放在季先生给他的《诗经》上,心神一动,来到自习室。 梁源前世学的理科,还真没背过全本的《诗经》。 但他记得语文老师课堂上说过,《诗经》通篇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个字。 若想倒背如流,还得费不少工夫。 第5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蓝色细沙尽数落入底端。 沙漏自动转了个向,细沙继续匀速流淌。 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梁源先是将《诗经》通篇朗读三遍,待到朗朗上口后,再依次背诵风、雅、颂三个部分。 每个部分翻来覆去背了十来遍,确保烂熟于心,又连起来背了两遍,方才罢休。 出了自习室,梁源打了哈欠,倒头就睡。 次日晨起,梁源没再进自习室,只捧着《诗经》巩固一遍。 刚放下书,就听见门外依稀响起脚步声,窸窸窣窣,像是刻意放轻了的。 是苏慧兰过来敲门:“源哥儿醒了没?” 昨晚梁源担心一觉睡过头,赶不上一天只一趟的牛车,让苏慧兰卯时叫他起身。 苏慧兰掐着时间过来,只扣了一下门板,门就开了。 梁源已经穿戴整齐,精气神儿十足:“娘我醒了。” 苏慧兰上手给他理了理衣裳,声音柔得滴水:“娘熬了粥,还有你最喜欢的酱菜,吃完咱们就去镇上。” 一句没问他书背得怎么样了,她知道源哥儿心中自有章程,既决定了做一件事,就会把它做好。 梁源脆声应下,蹬蹬跑去刷牙洗脸。 苏慧兰返身去厨房盛粥,锅盖一揭开,热气朦胧了视线。 她不由笑了笑,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吃完早饭,梁源在苏慧兰的陪同下,坐着牛车去往镇上。 恰好隔壁的黄翠花也去镇上,见到他们娘俩儿连忙招手,硬是在旁边挤两个位置出来。 梁源怀里抱着书,喊了声“翠花婶子”,乖乖坐在一旁,不再吱声。 看似不好意思说话,实则心中默背《诗经》。 苏慧兰看了眼黄翠花脚边的篮子,里面放了好些个木雕的小玩意儿。 苏昆年轻时跟镇上的老木匠学了手艺,桌子椅子大件家具都不在话下,平日里也会做些木雕,让黄翠花拿去镇上卖。 黄翠花揣着手,头发整齐地包在头巾里:“带源哥儿去私塾?” 苏慧兰点头,其他并未多说。 黄翠花觑了眼对面说说笑笑的两个妇人,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不,苏继宗把他媳妇休了,今儿一大早她就回娘家去了。” 言辞间带着鄙夷,显然看不上那一家子的作为。 “休了?”苏慧兰瞠目,既惊又怒。 惊的是薛春英竟然没大闹一场,怒则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明显不是薛春英一人谋划,苏继宗却让薛春英背了黑锅。 原本苏慧兰还打算找个机会让薛春英吃个苦头,出出心里的恶气,眼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顶着坑害外甥的臭名,薛春英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也算是得了报应。 差不多一刻钟后,坐在前头的苏二石扭过头,“啊啊”两声,见没人说话,就一甩鞭子,出发了。 福水村到杨河镇,途中都是土路,牛车颠簸,梁源整个人摇摇晃晃,脑袋晕乎乎的,在私塾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舒服点。 这次,不必苏青云引见,梁源很快见到了季先生。 季先生今日着一身青色袍子,头戴方巾,衬得他愈发瘦削肃然。 那一双眼炯炯有神,好似有再多的小心思,都能被他一眼看破。 梁源这般想着,态度更加虔诚恭敬。 双手捧着《诗经》,将其归还于季先生:“夫子,学生已将这本书背好了。” 距离昨日季先生将《诗经》交由梁源,实际上才过了九个时辰不到。 饶是季先生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也流露出一丝名为诧异的情绪:“都背好了?” 梁源点头:“正是。” 季先生整了整宽袖,正襟安坐:“如此,我便考一考你。” 后面就是你问我答环节。 季先生随机且不分前后顺序地抽取《诗经》中的句子,只说前半句或后半句,让梁源补充回答。 梁源双眼一亮,这不就类似于高中的古诗词默写填空吗? 这题他会啊! 于是两人一个问一个答,过程中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 季先生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你当真以前没上过私塾?也不曾接受过夫子的教导?” 梁源抿唇,羞涩一笑:“我生来心智有损,最近才好了。” 季先生挑眉,竟是如此,又问:“这一整本书,你背了多久?”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节 梁源在心里掰手指头,表面再正经不过:“两个时辰,背了十二遍。” 季先生嘴角露出一抹笑,显然还算满意:“不错,你留下来吧,明日你便可来我这里读书了。” 此子聪慧机灵,若是严加教导,未必不成大器。 梁源双眼一亮,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先生。” 季先生轻捋胡须,又问梁源还读过哪些书。 梁源摇头,直言不讳:“除了《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和《诗经》,其他都没读过。” 季先生略有些失望,又思及梁源超乎常人的记忆力,沉吟片刻:“到时候你就去丙班上课吧。” 季先生的私塾分为甲乙丙三个班,甲班为最优,丙班则为最末。 梁源自知自身的短板之处,恭声应下,并无意见。 季先生微微颔首:“你且出去罢。” 梁源再作一揖,退出了季先生的书房。 没走出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源弟!” 回头一看,正是苏青云。 苏青云一身书生装扮,温文尔雅,像是特意等在这里,他疾步走到梁源跟前:“如何,先生收你了吗?” 梁源笑着点头:“先生让我明日去丙班上课。” 苏青云如今在甲班,一般刚入学的学生都是在丙班,他拍了拍梁源的肩膀:“咱们私塾每月有一次考核,若是达到先生的要求,便可升到前面的班级。” 这也算是有用的信息,梁源由衷道:“我知道了,多谢青云哥。” 苏青云是季先生的得意门生,若不是苏青云引见,以梁源目前学识尚浅,能不能见到季先生都成问题。 故而梁源是非常感激苏青云的。 苏青云忙摆手:“我只是引见一番,还是源弟自身努力,让先生收下了你。” 苏青云此番是特意过来的,如今已知结果,也替梁源高兴。 随后双方道别,苏青云回课室上课,梁源则去寻苏慧兰。 苏慧兰得知梁源已顺利通过季先生的考校,喜上眉梢,一抚掌:“之前娘答应要烧肉给你吃,昨晚没吃成,今天一定要买回去,娘给你做一大锅肉,让源哥儿吃个够!” 梁源摇头:“不必了娘,咱们省着点,日后读书要花费很多银子的。” 苏慧兰不以为然,自从源哥儿说要读书,她就把所有的家当都整理了一遍。 她爹留给她的上等田就值二百两银子,嫁妆也有近百两,再加上镇上的那间点心铺子,足够支撑源哥儿读书考科举了。 原本她省吃俭用,是想把这些钱留着给源哥儿,日后不管是娶媳妇还是过继一个儿子,对于源哥儿来说都是保障。 现在嘛,那些忧虑通通没了。 以源哥儿的聪慧机敏,日后也是大有前途的,她要做的就是让源哥儿好吃好喝,这样才有精力读书啊。 读书可比种田还要辛苦,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人是因为读书掏空了身子,油尽灯枯。 见苏慧兰坚持,梁源只好妥协,转而又道:“娘,您带我去咱们家的点心铺子看看吧。” 苏慧兰正有这个打算,带着梁源直奔点心铺子。 苏慧兰手上的这间铺子取名十分简单粗暴,就叫杨河点心铺。 铺子里雇了两个年轻妇人,平日里生意不咸不淡,但也能赚点银子。 这两个妇人都是信得过的,苏慧兰十天半月来一回,查查账,检查检查卫生问题。 距离上一次来,已经半个多月了,其中有梁源受伤养病的缘故在里头。 妇人看到苏慧兰,忙迎上来:“东家。” 苏慧兰挑了两样点心,让梁源坐边上,一边磨牙一边打发时间,取来账本开始查账。 肤色稍白一点的妇人笑得讨巧,给梁源倒了杯水,悄没声地退到了一旁。 梁源想着回村前去一趟书斋,把笔墨纸砚都备齐了,捻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刚咬了一口,梁源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几口吃完,以温水送服。 然后他又尝了另一个品种的点心,才大致明白了铺子生意不算好的原因。 口感偏硬,入口后又有点粘牙。 点心这东西,对于老百姓来说算是奢侈品,一年到头也买不了几回。 而对于家境富庶的人家,他们尝过不少好东西,嘴比较挑,就自家这样的点心,他们可能买过几次就不想再买了。 那边苏慧兰啪啪拨算珠,这边梁源陷入沉思。 不论是日常开销还是读书科举,都是要钱的。 只进不出,一个劲儿的吃老本可不行。 正想着呢,苏慧兰立起算盘,算珠“哗啦”一声响:“好了,源哥儿咱们回去吧。” 梁源睁大眼:“好了?” 苏慧兰笑了笑:“没多少账,大致看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梁源:“......”行吧。 路过书斋,梁源停下脚步:“娘,我想去书斋买点东西。” 苏慧兰也没问他要买什么,直接把银子给了他:“去吧,娘在门口等你。” 梁源速战速决,很快买好出来。 苏慧兰又去猪肉摊买了两斤肉,用草绳串了放在竹篓里,一拍手:“好了,咱们回家!” 苏二石的牛车停在老地方,梁源到的时候黄翠花还没回来。 等人到齐了,又是半个多时辰的颠簸,各回各家。 苏慧兰到家后屁股不沾板凳,就忙着做晚饭。 本来准备明天再烧肉的,奈何今日梁源表现非常好,一举拿下收生十分苛刻的季先生,苏慧兰心中欢喜,决定今晚就开荤。 苏慧兰忙进忙出,锅碗瓢盆啪啪响,梁源端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腿上放了一张宣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感谢上辈子被室友拉去书法社,学过一阵子书法,让梁源不至于到了这里连毛笔都不会拿。 宣纸上的字迹虽不如苏青云那般赏心悦目,至少能认得出来。 “源哥儿,吃饭了!” 厨房里传出苏慧兰的呼唤,梁源放下笔跑进厨房:“娘,我帮你拿碗。” 儿子这般孝顺,苏慧兰笑得合不拢嘴:“喏,自己拿。” 碗筷齐备,母子俩面对面坐下,开吃。 在梁源的建议下,苏慧兰买了肥瘦相间的肉,加了香料和茱萸,虽不如辣椒那般刺激味蕾,也很是不错了。 梁源尝了一口,立刻竖起大拇指:“娘,真好吃!” 苏慧兰很清楚自己的厨艺如何,心里很是熨帖:“好吃就多吃点。” 梁源连连点头。 吃完晚饭,梁源喊住将要起身的苏慧兰,进入正题。 “娘,这是我写的点心方子。” 苏慧兰接过一看,有杨河镇从未出现过的点心,还有目前铺子里卖的那几样点心的改良方法。 忽略乱七八糟的字,苏慧兰拿着宣纸:“源哥儿怎么知道这些的?” 梁源面色如常:“以前在县里的时候,看梁盛吃过,就躲在厨房里……刚好看到厨娘做点心的过程。” 对不住了梁盛,辛苦你再背一次锅。 苏慧兰手指紧了紧,捏得宣纸上出现褶痕,声线颤抖:“源哥儿受苦了。” 梁源不自在地挠挠耳廓,催促道:“娘你快看看,这些有没有用。” 苏慧兰:“娘不懂这些,明日送你去私塾,顺路送去铺子,给她们看看。” 梁源嗯嗯点头:“时候不早了,娘赶紧收拾收拾,早些歇息吧。” 一番忙碌后,梁源早早上了床,强迫自己闭眼入睡。 从明天开始,就没这么轻松了。 第6章 上学第一天,梁源异常激动。 一大早背着他娘给他做的爱心小挎包,里头放着学习用品,蹬蹬小跑着去赶牛车。 昨儿回来时苏慧兰就跟苏二石打了招呼,以后梁源每天都搭乘牛车往返。 “二爷爷好。” 苏二石坐在前头啃饼子,扭头露出一个憨笑,拍了拍腿上搁着的布袋,又指指饼子。 梁源摸了摸肚子:“二爷爷不用了,我吃过了。” 苏二石又指了指梁源的小挎包,握拳。 梁源会意,跟着握拳:“二爷爷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福水村除了苏青云,就他一个读书的。 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全村的希望了。 苏二石咧嘴笑,这时天色已大亮,牛车渐渐坐满了人,他一甩鞭子,出发了。 梁源抵达私塾,刚进门就看见站在廊下的季先生。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节 季先生招手:“过来。” 梁源小跑上前,作揖:“先生。” 待梁源交了束脩,季先生带着他来到孔子像前,示意他拜见孔老夫子。 梁源从善如流,恭立于孔子像前,深深作了一揖。 随后,梁源又向季先生作揖,行拜见礼。 季先生端坐于上,坦然受了。 即日起,梁源便正式进入私塾学习了。 后面季先生又说了些话,好好读书不要贪玩云云,才放人离开。 梁源一出来,直奔丙班而去。 课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他们都在埋头苦读,听到脚步声也只抬起头扫一眼,见是生面孔,只颔首示意,又低下头去。 梁源一一回应,寻了张空无一物的桌案,确保桌肚里也没东西,方才落座。 私塾的开课时间和现代差不多,约摸在辰时二刻。 没一会儿,学生就多了起来。 对于梁源这个生面孔,大多人选择了无视,也有主动上前攀谈的。 “诶,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梁源侧首,见来人是一身着锦衣的小少年,不卑不亢回道:“梁源,家住福水村。” 对方在梁源旁边落座,拿着毛笔转来转去:“我叫唐胤,就住在镇上......” 唐胤十分自来熟,一个人絮絮叨叨能说很久。 通过唐胤的介绍,梁源了解到丙班农家子在少数,大多出身商贾之家,好些都是被家中父母送来季先生这里镀金的。 这时,有一人匆匆走入课室,身着布衣,模样清瘦俊朗。 唐胤冲着梁源挤眉弄眼:“咱们班就数他学得最好,先生布置的课业也都是他完成得最好,先生每次都会夸他。” 梁源秒懂,果然每个班都有个让大家羡慕嫉妒恨的学霸。 就比如这位方东同学。 梁源态度温和,唐胤自知是个话痨,唧唧歪歪说了半天,他也不曾流露出半点不耐,光这一点,就让唐胤对他的印象不错。 唐胤同学兴致盎然,正欲与梁同学深入交流,交换一下对方家中有几口人,分别几岁了,季先生拿着书出现。 季先生在教学方面素来严苛,不论学生背景如何,只要犯了错,一律打手板,打手板,打手板。 在季先生的课堂上,是不允许说话交流的。 因此一见到季先生,唐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噤了声,回到自己座位上。 梁源暗戳戳松了口气。 他性格还算好,不是那种没耐心,动不动就发脾气的人,但一直有个人在他耳边叨叨叨,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不过还是在心里给唐胤打了个分,归类到可以来往的那一类中。 下面开始上课。 原以为季先生为人刻板,教学同样也是如此。 却不曾想,竟是这般生动有趣。 季先生先带着他们读了一遍文章,再逐句讲解。 念书时铿锵有力,讲授时绘声绘色,引经据典。 就连最话痨最好动的唐胤,也都深深沉浸其中。 梁源一边听一边记笔记,大脑飞快转动,自觉学到了很多。 一节课结束,季先生留下课业,正打算离开,睨见埋头写着什么的梁源,心思一动,迈步走了下来。 梁源正在整理笔记,忽然面前出现一只手,趁他不备将宣纸抽了出来。 梁源:“诶你干嘛......先生?” 季先生一目十行地扫过梁源的笔记,浓黑的眉毛皱起:“你这是什么字,鬼画符一样。” 梁源:“......” 尽管身在古代,梁源记笔记的第一选择还是现代的汉字。 一是因为他写了二十几年的汉字,早已成了习惯,二是靖朝的文字虽与汉字大差不离,在书写时却要复杂那么一点。 二者一比较,自然是汉字省时又省力了。 梁源绞尽脑汁,思考措辞。 思考失败。 梁源垂首认错:“先生我错了,我一定改。” 季先生将宣纸还给梁源,到底是他看好的学生,语气稍微温和了些:“读书之余,练字也要抓起来,你的字......着实不怎么样。” 注意力都在梁源这边的学生们齐声哄笑。 梁源胸口中了一箭,臊得耳根子都红了,强装淡定:“学生一定强加练习。” 季先生颔首:“若实在艰难,可让方东指点一二。” 梁源和方东两两对视,梁源率先释放善意,弯眼微笑:“学生知道了。” 一切向学霸学习,努力向学霸靠拢。 方东是个有点高冷内敛的小少年,只点头示意,继续做手上的事情。 季先生知道少年人脸皮薄,也就放过了梁源,带着书本离开丙班。 梁源狠狠松了一口气,吐气声略重,唐胤恰好捕捉到,笑得趴在桌案上,快要岔气。 梁源郁闷。 梁源不想说话。 好在唐胤也不是完全不知人情世故的,笑了一会儿就停下了,转而安慰起梁源:“我一开始写得比你还丑,我爹说跟乌龟爬一样,现在不也好多了。” 唐胤哥俩好似的,拍拍梁源的肩膀:“放心吧,只要你勤加练习,一定会有所进步的。再说了,先生不是让你去请教方东么。” 梁源含糊应下,只说先练练。 方东一看就是有远大抱负的,学霸都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不到万不得已,梁源想他还是不去打扰学霸学习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梁源出了私塾,正打算去找苏二石,却在门口看到了苏慧兰。 梁源眸光一亮,几步上前:“娘!” 苏慧兰上来就塞给他两个包子:“学了一天,饿了吧,娘一直揣在怀里捂着,还热着呢。” 包子皮薄馅大,梁源咬一口,发现是肉馅儿的,满口生香:“谢谢娘,对了,娘您怎么来了?” “上午我在家里试了试你那个点心方子,还真给娘做出来了,这不想着早点把方子送去铺子上,顺便来接源哥儿回家。” 梁源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上辈子他是个孤儿,没体会过父慈母爱,穿书后虽然有个渣爹,可娘对他是真的好。 梁源心有所感,面上难免带出来一点。 苏慧兰见梁源孺慕地看着自个儿,心中欢喜,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梁源吃完一个包子,硬是把剩下那个给了苏慧兰:“娘我要是再吃一个,回去就没肚子吃晚饭了,你吃吧。” 苏慧兰无法,只得吃了。 两人往牛车那边去,路过书斋时,梁源买了一套字帖。 他握笔的姿势没问题,只是下笔不如苦练多年的人那般,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梁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照着字帖练。 照着临摹,多写多练,肯定会有进步。 梁源暗暗握拳,给自己打气。 回到家已经傍晚时分,天色朦胧黑。 苏慧兰把昨晚没吃完的肉热了一下,又烧了一锅菜汤。 吃完后梁源要帮忙收拾桌子,被苏慧兰撵回屋里去了:“就几个碗,娘很快就收拾好了,你忙你的去。” 梁源回屋点了油灯,就着油灯散发出的微弱光亮,闷头练字。 练了一个时辰,略有成效,只是梁源觉得手腕快不是自己的了。 这时苏慧兰过来敲门:“时候不早了,源哥儿早点睡,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明天再练。” 梁源想也是,老在油灯底下看书写字,对眼睛也不好。 上辈子他轻微近视,就是因为高中在宿舍里打着手电筒学习。 古代可没有眼镜,若是近视了可一点法子都没有。 到时候五十米外人畜不分,麻烦可不小。 梁源扬声:“知道了,娘您也早点睡。” 熄灯上床,支起耳朵听动静。 估摸着苏慧兰睡下了,梁源探出一只爪子,按在字帖上,心神一动,来到自习室。 自习室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自然光,安静又没人打扰,可是学习的最佳场所。 梁源将笔墨纸砚摆好,吭哧吭哧磨好了墨,继续练字。 好在他心中自带一杆标尺,知道凡事过犹不及,顾此失彼反而不美。 为了明天能有绝佳的状态,还是得早点休息。 梁源又练了一个时辰,字迹已略显锋利棱角。 拿远了欣赏一番,还算满意,就出了自习室,安然入睡。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节 ...... 五日后,结束了一天的课业,梁源收拾书本准备回家。 唐胤在一旁拖长了嗓音,哀嚎:“怎么又要背书,为什么又要背书,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背书!” 梁源嘴角抽了抽,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除非你想被先生打手板。” 唐胤脑海中浮现起季先生手持戒尺,啪啪啪打得他手心肿成包子的场景,立刻打了个寒颤,讷讷道:“我背,我背还不行么。” 梁源喂给他一颗甜枣:“才几百字的文章,你若是一字不错背出来,先生可是有奖励的。” 是的没错,季先生作为一方名师,深谙奖励式教育的重要性,在私塾成立之初就定了下相应的奖励规则。 一次不错地背出文章,集满十次者,奖励毛笔一支。 月度考核中成绩优异者,奖励砚台一方。 如此这般,大大提升了学生们的积极性。 当然了,也有像唐胤这样的老油条,躺平摆烂,只求不被罚。 唐胤气哼哼:“我可不是你,一篇文章读两遍就背出来了。” 梁源但笑不语,背上小挎包就要离开。 却被方东叫住了:“梁源,你这几日字练得如何了?” 梁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唐胤从他桌肚里掏出练字专用的宣纸:“有进步,进步还不小。” 梁源轻咳一声,这可是他每天狂练两个时辰,手腕都要写断了的结果。 方东接过宣纸,细细察看,边点头边说:“唐兄说得不错,的确有进步。” 方东都这般说了,证明他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梁源嘴角不禁上扬,正要拿回宣纸,又听方东道:“只是在某些方面略有不足,梁弟何时有空?” 梁源心得意会,看了眼天色:“眼下正有空闲,还请方兄指点一二。” 方东连称不敢当。 两人并排坐下,方东悬腕执笔,左手轻拢宽袖,一边说着注意点,一边落下笔来。 方东不愧是季先生亲自点名过的,他的字有颜精柳骨,遒劲而不失秀美。 梁源自觉不如,连声赞叹。 方东始终浅笑,不缓不急地放下毛笔:“梁弟执笔悬臂没有问题,只是在腕力方面有所欠缺。” 梁源正要回答,门口传来一声嗤笑。 “方东你不知道吧,梁源以前可是个痴儿,活了十来年估计连毛笔都没拿过,你跟他说什么腕力,他听得懂么?” 梁源循声望去,一身着蓝袍的少年人正满脸讥诮地看着自己。 第7章 来人梁源认得,也是丙班的学生,名叫曹安。 几次面对面撞上,梁源总能得到对方轻蔑的一眼。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富商之子看不起农家子,现在曹安说出这话来,梁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梁源眉宇间的轻松笑意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轻描淡写道:“康浦及冠之年尚且懵懂如稚子,而立之年却已名满天下。学而不已,阖棺乃止,只要怀有向学之心,年近四十犹未晚矣。” 康浦是前朝大儒,及冠之前心智不全,二十有一这一年恢复清明,不惑之年成为帝师。 梁源不敢说自己能像康浦那般,拥有爽文男主一样的人生,却不妨碍他拿康浦作比。 曹安心中冷笑连连,不愧是蛇蝎毒妇之子:“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你以前就是这么欺负梁盛的吗?” 曹安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梁源,是和他爹去县令大人的府上。 梁源正蹲在草丛里斗蛐蛐儿,头上顶着草屑,一边拍手一边嚷嚷,形容癫狂,毫无县令之子的铮铮风骨。 他虽是富商之子,父亲却与县令大人交好,本人也和梁盛关系甚笃。 梁源明明是个傻子,却占着嫡子的身份,梁盛虽是庶子,小小年纪就已显露出过人才智,却不得不向梁源伏小做低。 因此曹安一直对梁源很不满。 前段时间他从梁盛口中得知梁源因陷害与他,被县令大人除族了,不由替梁盛感到高兴。 却不曾想,梁源竟然不傻了,还开始读书了。 眼看着梁源在短短数日内,与丙班的学生打成一片,更是和唐胤、方东结下交情,曹安坐不住了,故而说出刚才那番话。 曹安心底阴暗地想着,若是大家知道梁源生来痴傻,还会不会继续与他来往。 原来是为梁盛鸣不平啊,梁源轻扯嘴角:“你方才都说了,我以前是个痴儿,又如何欺负一个与我同岁的正常人呢?” 曹安一时语结,强词夺理:“你仗着自己嫡子的身份欺负梁盛,也不是没可能。” 梁源只笑笑不说话,奚落之意溢于言表。 曹安本就是个冲动易怒的性子,当时就炸了,几步冲到梁源跟前,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人。 原本沉默不语的方东急忙上前一步,面上罕见地显露厉色:“曹安,私塾不许起内讧,你想被先生罚吗?” 曹安显然是对季先生有所顾忌的,恶狠狠瞪了梁源一眼,收起拳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课室内重归寂静。 梁源感激一笑:“多谢方兄。” 方东摇头:“不必,咱们继续吧。” 梁源自是应承下来。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曹安那番话,梁源更没有解释的打算。 既然曹安知道他原先的一切,且先入为主认为他是那个坏人,这件事早晚会传遍整个私塾。 梁源能捂住一个人的嘴,却不能捂住所有人的。 不论是他还是原主,都行得正坐得端,是非对错,端看旁人如何理解了。 等方东指点完,天已经朦胧黑了。 梁源暗道不好,匆忙与方东道别,拿起挎包拔腿就跑。 他只顾着请教练字,却忘了苏二石在老地方等着。 梁源火急火燎地往前跑,路过包子摊,一个紧急刹车,买了几个包子,继续一路狂奔。 “对不住二爷爷,我来迟了!”梁源看到苏二石一个人等在那里,心中愧疚更甚,连连道歉,把包子往他怀里塞,“这是我路上买的,您多少吃两个,垫垫肚子。” 苏二石见梁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了拍他的背,举起包子憨笑,没有推辞。 梁源抹了把脸,气息不稳:“实在对不住,二爷爷我跟您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苏二石摆摆手,农闲的日子里,他除了每日赶牛车往返村镇之间,也没有旁的事。 既然答应了苏慧兰,每天捎梁源去镇上,他就得言而有信,不存在等得不耐烦一说。 皎皎月色下,两人一牛往福水村而去。 梁源刚跳下牛车,一眼就瞧见站在门口的苏慧兰,忙跑上前说明缘由。 苏慧兰佯怒,打了梁源一下,又招呼苏二石:“二石叔要不你就在我家吃,大晚上的也省得回去再弄。” 苏二石无妻无儿,在苏大石家旁边盖了间小屋,一个人住。 也是因为梁源的缘故,他才这么晚回来,多少得表示一下。 苏二石“啊啊”几声,都没下牛车,一甩鞭子就跑了。 苏慧兰哭笑不得,转身进了院子里。 饭菜温在锅里,还是热的,盛起来就能吃。 苏慧兰今晚做了咸菜炒肉末,上次剩下的一点肉,切碎了混进咸菜里面一起炒。 梁源和苏慧兰一人手里拿一个馒头,馒头对半切,中间夹了咸菜肉末。 一口馒头一口粥,吃起来贼香。 梁源中午只吃了一块饼,肚子老早就咕咕叫了,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粥,外加两个拳头大的馒头。 苏慧兰看在眼里,见他还想再吃第三个,赶紧端走馒头:“不能再吃了,吃多了晚上睡不好觉。” 梁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嗝。 “诶呦你看看你,下次可不能吃这么多了。” 幸好院子里光线昏暗,苏慧兰看不到梁源因为吃太多,微微发红的脸。 梁源抿唇,点头。 吃完饭,苏慧兰收拾碗筷,突然说:“源哥儿,要不咱们搬去镇上吧。” 梁源一怔:“怎么要搬去镇上,这里挺好的。” 苏慧兰也是突发奇想,这些天源哥儿去镇上读书,早出晚归的,她都看在眼里。 读书本就辛苦,再来回颠簸,岂不更雪上加霜? 万一遇到什么事儿,回来晚了,摸黑走夜路不说,还要耽搁二石叔。 正好点心铺子后面有两间屋,她和源哥儿一人一间,原本住在铺子上的那两个妇人就白天看铺子,晚上回自己家去。 就算苏慧兰不说,梁源也能猜到原因。 可读书开支本就不小,若是搬去镇上,就没地方种菜养鸡,干什么都要花钱。 嗐,没办法,他就是个守财奴。 上辈子他就是这样,存下的钱足够在寸土寸金的京市付个首付了。 思绪流转,梁源帮着苏慧兰把小碗叠大碗,放去厨房又折回来,走到他娘跟前,仰头:“娘,今晚是意外......” 苏慧兰知道源哥儿的顾虑,轻叹一口气:“娘忘了告诉你,新的点心做出来,卖得很好,所以源哥儿不必担心银钱问题。”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节 梁源双眼一亮:“真的?” 苏慧兰好笑不已,比划了个数字:“前天一天就卖出了这个数。” “八两?”梁源惊呼,随后垂眼看脚尖,“那、那咱们搬去镇上,也不是不行。” 苏慧兰被儿子的小模样逗得前仰后合,大笑出声。 黄翠黄刚洗完脚,准备上床,听到动静啧啧感叹:“自从源哥儿回来,慧兰整个人都有人气了。” 去年到接回梁源这期间,苏慧兰仿佛行尸走肉,隔壁从早到晚都没个声响。 哪像现在,那笑声三里外都能听到。 苏昆磕了磕烟杆,咳了一声:“儿子有出息。” 黄翠花一巴掌呼他后背上,疼得苏昆龇牙咧嘴:“咋,你嫌我给你生的儿子没出息?” 苏昆后背发凉,赶忙铿锵有力地说:“我儿子三岁就能下河淌水,五岁就能上树捉鸟,谁敢说他们没出息,我就跟谁急!” 黄翠花:“......个憨子,睡觉!” ...... 既已决定搬去镇上,苏慧兰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给苏二石的车费是十天一结,还剩三天,差不多正好两三天就能搬过去了。 点心方子给家里赚了钱,梁源心里快活,一路上脚步雀跃,就差哼着曲儿了。 唐胤今儿来得早,趴在桌上补觉,一抬头就瞅见梁源红光满面,好奇地凑过来:“遇到啥好事了,给我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梁源先是擦了擦桌案,才从小挎包里拿出昨天季先生布置的课业:“后天我要搬到镇上来住了。” 唐胤立刻来了精神:“那敢情好啊,我爹不让我乱跑,要是你搬到镇上,几步远就能到了,到时候我找你玩,你到我家来也成!” 梁源慨然允诺,如果他爹娘同意的话:“还有,十日后就是月度考核了。” 唐胤愣住:“所以?” 梁源摊手:“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就算不能升入乙班,如果考得好,也是有奖励的。 来自季先生的奖励诶,谁不想要。 唐胤脸埋在桌案上,滚来滚去,痛苦哀嚎:“完了完了,我书还没背完呢。” 其实唐胤脑子很聪明,就是不想下功夫苦学,还是个拖延症晚期,最爱考前突击,临时抱佛脚。 梁源点到为止,递给他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把书本摊开,背书去了。 有梁源这样一个刻苦学习的学霸在旁边作衬托,唐胤也不好意思摆烂了,掏出书慢吞吞地背起来。 季先生在朗朗书声中走进教室,环视一圈,脸上浮现欣慰的神色。 甲班和乙班不用他担心,丙班有个别学生不是省油的灯,最喜惹是生非。 他对那些只来镀一层金,不走仕途的学生要求不高,安分一点,不要影响别人读书就行。 季先生在走道转了两圈,掐着时间,一敲戒尺:“好了,把昨日的课业交上来,然后抽查背书。” 两天后,苏慧兰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坐着牛车来到镇上。 梁源趁中午休息的时间,跑回家看了一眼。 铺子后头的两间屋已经收拾干净了,衣物也都整齐放好,苏慧兰还特地在靠窗的位置放了张桌子,专门给梁源读书写字用。 梁源非常满意,蹬蹬跑到苏慧兰跟前:“娘您真好,那桌子我可喜欢了。” 苏慧兰盛了一碗饭,笑睨了梁源一眼:“源哥儿喜欢就好,娘的一番心思才没有白费。” 梁源嗯嗯点头,在家里吃完了饭,准备回私塾:“对了娘,明天开始我带饭去私塾吃吧,有专门的热菜的地方,中午我热一下就行。” 这样来回跑,浪费不少时间呢。 “行,那明天早上娘做好了饭,你带去私塾。” 帮着苏慧兰把碗筷收拾了,梁源用湿布擦了擦嘴,回私塾继续上课。 刚一脚踏进丙班,恰好迎面碰见曹安。 曹安正跟人谈笑,余光扫到梁源,脸色骤然沉下来,冷哼一声,在路过梁源的时候,肩膀重重撞了上来。 曹安十五岁,而梁源十岁,个头上差了不少,被他这么一撞,踉跄两步,后背撞到木门上。 连忙站稳,却听到“哧”一声。 梁源若有所觉,转头看后腰的位置,衣裳挂在了门板的钉子上,撕开好大一个口子。 再看曹安,已经走出老远。 梁源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回了座位上。 课室里目睹这一切的学生俱都面露同情,却没一个站出来替梁源说话的。 比起一个没有根基背景的农家子,他们更不敢招惹家中和县令交好的曹安。 原以为这样的刁难已经是极限了。 次日正午,梁源去热菜,一揭开饭盒,入目是夹杂着碎石子儿的泥灰。 第8章 虽不是什么玉石珍馐,却是苏慧兰天没亮就起来做的。 好好的饭菜就这么被糟蹋了,梁源气得手都在抖。 他抬眸去寻找始作俑者的身影。 曹安似乎正等着这一刻,见梁源怒目而视,反而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是明目张胆的针对。 梁源反倒冷静下来了,沉默着放下饭盒,去私塾外边买了个饼子。 想象中梁源暴怒的场景没有出现,曹安嗤了声,好没意思,又与同伴说笑起来。 几文钱的饼子肯定不如他娘做的家常饭菜好吃,又干又硬,要就着水才能咽下去。 等唐胤吃完了家中仆人送来的饭菜,哼着曲儿回来,梁源恰好吃完最后一口。 唐胤抓耳朵,好生奇怪:“你不是带了午饭吗,怎么吃的饼子?” 梁源目光落在书页上,睫毛低垂着,侧脸安静而俊秀:“没吃饱,就又买了一块。” 唐胤不曾多想,也跟着拿出书本,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不一会儿,季先生过来上课。 梁源摊开用粗线装订的笔记本,一边听课一边记笔记,休息时凭窗眺望,放松双眼。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除了曹安那群人,谁也不知道中午时发生了什么,梁源也没跟任何人说。 次日,梁源照常带着饭盒来到私塾,将其放进桌肚。 先练了一篇大字,又参照先前季先生发的文章,拟写了一篇。 写完后略作修缮,恰好辰时二刻。 季先生一手捧书,已经开讲,门口传来喧嚷声。 季先生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曹安!” 曹安敛起笑,站得笔直:“先生对不住,早上起迟了。” 他身后几人连声附和,理由皆是起迟了。 季先生黑着脸,戒尺一指门口:“你们几个,去外面站着。” 这几人都是走县令的门路进来的,季先生碍于梁守海的面子不好拒绝,却不代表他能容忍这些人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曹安等人二话不说,去外面贴墙排排站了。 梁源右手执笔,扫了曹安一眼。 对方似有所觉,咧嘴一笑,眼神不善,让梁源想起福水村那只见人就咬的疯犬。 只是那只疯犬的下场不太好,在他搬来镇上的前一天,被人乱棍打死了。 梁源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继续全神贯注听讲。 很快到了中午,梁源准备去热菜。 本已经跑出去找仆人拿饭的唐胤突然从窗户口探个头进来,招手:“源哥儿,快出来!” 梁源应声而出,连饭盒都没来得及放回桌肚里。 梁源一路被唐胤拉着,坐在葡萄架下:“怎么了?” 唐胤揭开食盒,将五道菜放到石桌上:“今天家里做得有点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 唐胤家中是开酒楼的,家境殷实,平日里的吃喝用度在丙班都属上等。 五道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只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梁源却摇摇头:“我那边有准备午饭的。” “你那个还要再去热一下,多费事啊,现成的不吃......” “你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打断唐胤的劝说,只见季先生负手立于丙班门口,背着他二人看不清脸色。 只是听语气,便能猜出他此时表情称不上好:“曹安,我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唐胤向来跟曹安不对付,一听说是曹安,立刻来了精神,拉上梁源直往前奔:“快快快,咱们看热闹去。” 不仅他们,其他三三两两聚一起吃午饭的人也都围聚了过来。 等挤到窗口,唐胤伸长脖子一瞧,脸上的兴奋倏然凝固。 这场热闹......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节 唐胤看向梁源,好像和源哥儿有关。 课室内,梁源的桌案上,饭盒大敞,色泽金黄的酥饼表面覆着厚厚一层土。 而曹安站在桌案前,手里还握着没撒完的泥土。 梁源大惊失色,眼神在曹安和饭盒之间来回移动:“竟然......竟然是你!” 这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梁源涨红着脸,嗓音干涩:“昨日我还想,到底是谁将泥灰洒进我的饭菜里,曹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这时,曹安已经从被季先生抓个正着的惊慌中回过神,听了梁源这话,下意识要冷嘲热讽,却被季先生抢了先。 “昨日?这么说来,他这不是初犯了?” 梁源红着眼眶,委屈又气愤,重重点了点头。 季先生脸色霎时铁青。 方才他离开得匆忙,将戒尺落在了丙班,想起来后特意过来取。 谁曾想,竟看到曹安一边将泥土倒进同窗的饭菜里,一边露出兴奋快意的扭曲笑容。 这年头不知多少人吃不饱饭,填不饱肚子,而曹安却以糟蹋粮食为乐趣。 季先生越想越气,满腔的怒火让他将文人的气质素养抛到脑后,几步上前,操起戒尺就往曹安身上打。 边打边问:“是我教你这么做的,还是你爹娘让你在学校欺压同窗的?” 戒尺落在身上,痛得曹安嚎叫出声。 同时手一松,剩下的泥灰尽数落入饭盒里。 季先生注意到,手下越发不留情,连抽了曹安十几下,气息微喘:“即日起,你不必来私塾了,老夫才疏学浅,教不好你这样的学生!” 曹安脸色一白,慌了神,要是他爹知道他被季先生撵回家去,估计得用大棒打死他。 二话不说,扑通跪下,抱着季先生的大腿:“先生我错了!我不该恶作剧,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跟梁源开个玩笑啊!” 梁源暗暗哂笑,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原来曹兄只是跟我开个玩笑啊,是我错了意,以为曹兄在故意针对我呢。” 曹安:“......”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同窗:“.......”傻小子,曹安就是故意针对你呢。 季先生曾向苏青云了解过梁源的情况,知他聪敏狡黠,却因开智太迟,过于单纯,将人心想得太过简单。 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梁源主动上前:“既然如此,只要曹兄你向我道个歉,我便既往不咎,这事儿就翻篇了,怎么样?” 季先生看他的眼神更加慈爱。 这孩子不仅笃实好学,还是个心胸宽广的。 曹安恨得滴血,就着跪地的姿势,垂下高傲的头颅:“对不起。” 梁源笑了,他这样,好像在跪着给自己道歉欸。 “好了,我原谅你了。”梁源语气轻快,又侧过身,朝季先生作揖,“多谢先生替学生张目。” 季先生一抖袍角,将曹安扫到一边:“再有下次,就不是几下戒尺了。” 曹安心中屈辱,强挤出一抹笑,连声应承:“学生知道了,学生明白了,学生下次一定不会了!” 可梁源知道,他心口不一。 嘴上认错,心里指不定盘算着怎么报复他呢。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错了,这几日你就站在外面听课罢。” 曹安不敢不应。 季先生又指了指梁源的饭盒:“那你的午饭,该如何解决?” 趴在窗棱上看戏的唐胤举起手来,超大声:“先生,让源哥儿跟我吃!” 怪不得昨日梁源只吃了饼子,原来是被曹安毁了饭菜啊。 季先生打得好! 梁源迟疑了一息,点头:“嗯,我与唐兄一道。” 季先生便不再说,冷目瞥过曹安,拿着戒尺离开了。 唐胤拍窗棱,催促道:“源哥儿快来快来,菜都要凉了。” 梁源抿唇朝大家笑了笑,一派纯良无害,小跑着出了课室,将众人的议论,以及曹安阴翳的注视抛在身后。 因为中午这一遭,被曹安针对后全身而退,还得到了对方的道歉,梁源在私塾出了名,还得了个宽宏大度的好名声。 梁源心里头美滋滋,面上依旧是沉稳淡定,任谁见了不点头称一句好。 甲班的苏青云听说后忙找上梁源,语气关切:“源弟没事吧?” 梁源笑着表示他没事。 苏青云欲言又止,低声提醒:“曹安很不好惹,其人睚眦必报,源弟切记要小心。” 苏青云和曹安是同一年进入私塾的,当时他们都在丙班,一次苏青云不小心惹了他不快,被针对了小半年。 那是苏青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他咬紧牙关,升到乙班才彻底解脱。 “我知道了,多谢青云哥。” 离开前,苏青云提议:“源弟加把劲儿,争取早日升到乙班。” 这样就可以早日脱离苦海了。 梁源心说脱离的可能性很小,仅凭曹安和梁盛的关系,这次梁子又结大了,曹安更不可能放过他了。 但他还是郑重道了谢。 在季先生的威慑下,曹安安分了几天。 随之而来的,是月度考核。 考试内容包括试帖诗,经纶,律赋以及诗文默写。 梁源虽入学不久,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虽没有把握拿到第一,名列前茅还是稳的。 饶是这样,月度考核的前一天,梁源还在空闲时间埋头苦背。 季先生说了,诗文默写的考校,若是错误点超过三个,就要被打手板。 一旁的唐胤也在艰难抱佛脚,嘴里叽里咕噜,背完一段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捂着胸口:“我想吐。” 梁源背完最后几句,握拳,为他加油打气:“坚持住,胜利就在前方。” 唐胤:“......所以你是怎么做到两三遍背完整篇文章的?” 从旁路过的方东脚步一顿,低头,沉思,坐下:“梁弟,我也想知道。” 被两双求知若渴的大眼注视着的梁源:“......” 方东赧然:“不怕梁弟笑话,我在书法方面略有所得,背书这一块却是短板。” 梁源表示理解,毕竟学霸也有偏科的时候。 唐胤不甘示弱:“我不仅背书不行,书法也不行。” 梁源与方东陷入沉默,而后捧腹大笑。 笑声极具感染力,令人下意识嘴角上扬,考前的紧张情绪都散去几分。 落入曹安耳中,却格外的刺耳。 他猛一拍桌案,猝然起身,健壮的身躯像一座小山:“吵什么吵,不知道别人要背书吗?” 梁源从善如流:“不好意思曹兄,打扰到你了。” 忍了这么些天,终于给他找着机会了,曹安才不愿放过,不依不饶:“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明日的月度考核一定能考得很好喽?” 这什么逻辑,难不成要我恸哭流涕? 梁源一脸“我知道你在无理取闹,但我不介意”的微笑:“我们只是说到尽兴处,表达一下喜悦罢了。” 曹安:“看来你一定考得很好了,所以你要和我比试吗?” 梁源:“???” 我怀疑你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唐胤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梁源才来几天,你都在丙班待了几年了,以大欺小啊你?” 有人没忍住,窃笑出声。 曹安并不理会,只执拗地咬着梁源不放:“输的那个,当着私塾所有人的面学狗叫,怎么样?” 方东:“曹安,你不要无理取闹。” 从那天傍晚到现在,几次三番,都是曹安主动挑衅,方东实在看不过眼。 梁源深知,倘若今天他不答应,曹安是不会罢休的。 梁源定了定心神:“比试可以,不过我要再加一项惩罚方式。” 第9章 曹安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让梁源颜面尽失,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口应下:“没问题,你想加什么?” 梁源轻叩桌案:“除去曹兄所说的惩罚,再加上一条,输的那个自觉离开私塾,如何?” 曹安却面色微变,梁源绝对是故意的! 前几日他还为了能留在私塾,跪求季先生不要赶他走,今儿梁源又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曹安横眉怒目,梁源莞尔而笑。 唐胤在一旁拱火:“不会吧不会吧,你的赌注源哥儿答应了,源哥儿的赌注你不会不敢应吧?” 被唐胤这么一激,曹安像是踩了尾巴的猫,炸声道:“谁怕了,我只是担心到时候有人输得太惨,学完狗叫后还要哭着鼻子离开。” 梁源嘴角翘了下,温声道:“赌约已定,曹兄还有什么要说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节 曹安都没搭理梁源,掉头就走。 同窗们将曹安的无理行径看在眼里,不至于当面指出曹安目中无人,心里对他意见却不小。 虽然才相处了短短一月不到,可梁源的努力与天赋是有目共睹的。 反之,曹安就是个大龄留级生,在丙班待了四五年,半点长进也无,只知浑水摸鱼过日子。 对于这场赌约,刨除看戏的成分,他们显然是更看好梁源的。 曹安却不然,他为人自尊且自负,除了梁盛这样年少成名的男主,谁也不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梁源初来乍到,估计连写文章也只学了个皮毛,更遑论试帖诗这样大有讲究的题目了。 这场赌约,他赢定了! 曹安成竹在胸,拿出香艳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他那几名同伴相视一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 唐胤一手搭在梁源肩膀上,一条腿抖啊抖,吊儿郎当的模样:“小源儿,怎么样,有把握吗?” 梁源将书翻页,淡然回应:“还行。” 唐胤攥拳:“源哥儿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争取这一次把曹安那搅-屎-棍撵出私塾!” 方东则扯了下唐胤的袖子,压低嗓音:“你别说了,让梁弟好好看书。” 要说这件事他也有责任。 若不是他主动向梁弟探讨背书的技巧,也不会引得曹安生怒,从而立下赌注。 这么一来,方东愧疚更甚,眉宇间显露出几分来:“梁弟若有疑问,只要是我会的,我定尽我所能,绝不藏私。” 梁源笑言:“方兄不必多虑,我与曹安本就有私怨,没有这次也有下次。” 方东点头称是,取来笔墨宣纸:“不如我们各写一篇文章,再交换批阅?” 梁源一抚掌:“甚好。” 能和学霸一起交流,梁源求之不得。 唐胤双手抱胸,一脸抵触:“我反对!” “反对无效。”梁源睨了他一眼,“难道你想考倒数第一,挨板子不成?” 好朋友,就该共同进步的嘛。 唐胤虽不情愿,还是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埋首写起了文章。 口中嘀嘀咕咕,活像个唠叨的小老头:“读书苦,读书累,读书哗哗掉眼泪......” 梁源与方东啼笑皆非,一致摇了摇头。 傍晚放课后,梁源吃过晚饭,径自回了屋。 苏慧兰知晓明日源哥儿有月度考核,连做事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梁源学习,更不会到梁源的屋里了。 所以梁源压根不担心被他娘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在呼呼大睡,一头扎进自习室。 面前摆放着厚厚一摞书,都是明日的考核中可能会考到的。 梁源揉了揉额角,摒弃杂乱的心思,拿起最上面一本,埋头苦背起来。 一摞书背完,就耗费了一个半时辰。 梁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眶,阖目养神片刻,开始磨墨,拟写文章。 读书科举的确不是一件易事,甚至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还要艰难很多。 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最后是进士,越往上考,遇到的越是精英中的精英,难度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梁源不是世家勋贵子弟,没有优良的教育资源,他只是一农家子,若想出人头地,只有加倍努力。 所以梁源从不躲懒,抓紧一切的时间读书学习。 梁源手不停挥,连作五首诗,三篇文章。 完成后又用鹅毛制成的简易鹅毛笔,蘸取红色染料,在上面做批注,逐字逐句地修缮。 梁源习惯用红笔作订正修改,古代自然是没那个条件的,思来想去,就用红色染料做了替代。 修缮完之后,梁源又通篇研读了一遍,果然比初稿要精细很多。 梁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僵直酸痛的身体肌肉。 距离他进入自习室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梁源不打算再继续下去,带着书本出去了。 已是深夜,梁源口渴得厉害,起身找水喝。 初夏时节,凉水灌进肚子里,既解渴又散热。 苏慧兰听到动静出来:“源哥儿?” 周遭光线昏暗,梁源擦了擦嘴,轻声道:“娘,刚才有点渴,出来喝口水。” 苏慧兰拢了拢头发:“已经是亥时了,赶紧睡吧,明儿还有考试呢。” 梁源嗯嗯点头,放下茶碗:“准备睡了,娘您也早点睡。” 如今铺子生意大好,那两个妇人忙不过来,苏慧兰帮着忙进忙出,肯定是累的。 苏慧兰挥了挥手:“娘刚才眯了一会儿,你先回屋,娘锁门。” 这一片有不少野猫,最喜欢爬墙跑到人家里找吃的,苏慧兰一般到了晚上,都会把厨房锁起来。 梁源打着哈欠回屋,倒头就睡。 ...... 翌日,月度考核正式开始。 如同现代考试那般,每人一张桌子,不允许二人共用一张。 季先生将试题发下去,站在课室最前方的台阶上,一双眼如同探照灯,从下面的学生身上扫过。 被扫到的学生后背紧绷,坐得更直,垂首作专注状。 梁源个头不高,坐在第一排。 前世他早就习惯了教室前后两个监考老师,以及墙角上二十四小时工作的摄像头,若不是那一身醒目的赭衣,梁源还真能将季先生忽视个彻底。 考试分两场,各一个时辰。 梁源作为应试教育下的合格品,该读题就读题,该下笔就下笔,全程古井无波。 第一场考试结束,季先生将试题收上去,诸人修整一刻钟,返回课室,继续第二场。 季先生这次坐着监考,手边一杯清茶,惬意地看着书。 上头一放松,底下就有人开始做小动作。 季先生接连逮住两个,当场收了试题,撵出课室,等考核结束再作惩治。 梁源收回视线,再次投入到答题当中。 时间一到,季先生就将试题收回,托在掌中离开了。 众人或哀嚎或淡定,情状不一。 曹安直奔梁源而来,一脸嘚瑟:“你完了,等着学狗叫吧!” 梁源捏了捏袖口:“考核结果尚未可知,曹兄便如此笃定?” 曹安一扬下巴:“那当然......算了不跟你说了,你等着兑现赌约便是。” 曹安一番含糊其辞,又快步离去。 梁源不慌不忙收拾桌案,拿上饭盒,热菜去了。 ...... 两日后,季先生捧着一沓试题,信步走进课室。 原本谈笑风生的学生们齐齐噤声,回到各自座位上,正襟危坐。 季先生将批阅好的试题分发下去,咳嗽一声:“这次的考核结果出来了。” 众人屏息凝神。 “在座绝大多数都是有进步的,稍后我会将红榜张贴出来,诸位自行查看。” 说完,开始讲课。 大家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完课,季先生前脚刚走,便直奔墙上张贴的红榜而去。 梁源挤不进去,就由唐胤代劳。 “哎,第一名又是方东,真气煞人也!” “不错不错,进步了三个名次。” “哈哈哈哈哈曹安你考了十九名!”唐胤指着红榜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已知,丙班共有二十名学生。 人群外围,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曹安面色骤变,撞开人墙挤到最前面,死死盯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 唐胤撇嘴,从后往前,寻找梁源的名字:“怎么不可能,你不是一直都吊在最后面吗?看来源哥儿赢定了!” 梁源紧张地抿着唇,手心都汗湿了,目光顺着唐胤的手指移动。 “啊!找到了!”唐胤扭头看向梁源,满脸喜色,“源哥儿你第二名!” 心里的大石头倏然落地,梁源狠狠松了口气。 饶是他向来镇定,眼角眉梢也浮现出三分喜色。 那边曹安处于难以置信之中,失态地抓着同伴:“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季先生一定是弄错了!” 唐胤嗤笑:“怎么不可能,你什么水平大家都知道,季先生素来公正,绝不会弄错的。”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曹安大吼一声,吓人一跳,“我可是......是不是你?” 他一把攥住同伴的衣领,怒目圆瞪:“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节 同伴涨红着脸,忙不迭摇头:“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梁源心底隐约有了猜测,面上不动声色,上前道:“曹兄,既然你已经输了,打算何时兑现赌约?” 愿赌,就要服输啊。 第10章 曹安瞬间息了声。 他松开同伴,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袖:“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梁源你怎么还当真了。” 梁源被他的厚脸皮给气笑了:“若我输了赌约,曹兄会觉得这是个玩笑吗?” 曹安自然不会。 可他跟梁源怎么能一样,他好歹也是富商之子,梁源如今只是个卑贱的农家子。 唐胤是站在梁源这边的,可不惯着曹安,正要嘲讽一番,身后传来季先生严肃的声音。 “愿赌服输,曹安你既输了赌约,言而无信可不是君子所为。” 曹安想说君子可不会学狗叫,对偏向梁源的季先生也生出了几分怨怼。 而这时,季先生径直走到他面前,眼神审视:“曹安,我且问你,你为何将试题的答案都写错了?” 曹安瞳孔收缩:“什、什么?” 季先生:“两篇文章,你将答案都写反了,前者的答案写到了后者上。还有那三首诗,更是张冠李戴,竟将山水诗写成了送别诗,怀古诗写成了闺怨诗!” “我就问问你,你下笔之前可曾读题?可曾动过脑子?” 季先生目露寒芒,厉喝一声:“还是说你事先让人写好了答案,考核时连试题都不看,闭着眼往上写了?” 学生们一片哗然。 考前找人代笔......那岂不是曹安事先知道考题了? 众人细思极恐,无比诧异。 十数道视线落在身上,曹安如芒刺在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但在这件事上,他绝对不会承认的,梗着脖子:“先生我没有,我哪来的本事,能事先知道试题内容?” 季先生冷哼,一甩袖:“我在存放试题的暗格上方放了一根头发,五日前发现头发没了。” 诸人:嘶—— 梁源:哦豁! 小时候他写日记,也喜欢这么干来着。 “不、不是的。”曹安心脏缩成一团,结巴着为自己开脱,“我一开始是写在稿纸上的,后来誊写的时候不小心写错了......” 季先生抬手,制止了他的自辩:“不必多说,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留你了。” 曹安脸色大变:“先生!” 见他又故技重施,膝盖一弯,扑通跪下,季先生冷眼旁观:“我已经让人通知你爹了,今日他便来带你回去。” 曹安眼前一黑,险些跪不住。 “赌约的事,我也所有耳闻,前头那项惩罚就算了。”季先生轻咳一声,毕竟有碍观瞻,“第二项惩罚,也算兑现了,梁源你觉得如何?” 梁源答应赌约,为的就是让曹安离开私塾。 目的已达成,他自然不会紧咬不放。 故而,梁源抿唇一笑,赧然道:“原本我也正有此意。” 季先生颔首,对梁源的印象再次上升一个度。 说话间,一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大步跨进丙班,手里拎着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大棒,直奔曹安而来。 “孽障!逆子!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曹安被他爹打得上蹿下跳,涕泗横流,哭着求饶。 梁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任曹安在私塾如何横着走,在老爹跟前,也要站着挨打。 连着锤了二十好几下,曹父气喘吁吁地丢了大棒,满脸羞愧:“曹某教子无方,今日便将小儿带回去。” 季先生淡淡颔首,心中不以为然,曹安混了几个一年,怎么才意识到自己教子无方。 曹父带曹安离开,私塾内又恢复了安静。 季先生沉声道:“曹安这样的,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众人忙应声称是。 等季先生离开,大家纷纷就此事展开议论。 唐胤感叹之余,又觉得畅快:“就为了赢这场赌约,自寻死路,曹安还真是个蠢蛋。” 他平时在丙班也属于中下游,可从未想过作弊或者偷试卷。 他宁愿考前痛苦一点,临时抱抱佛脚,多掉几根头发,至少那是扎扎实实学到的知识。 “曹安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不必管他。”梁源掏出前不久季先生批阅过的考核试题,招呼唐胤,“唐兄,随我一道研究吧。” 季先生可是过了院试的,写文章的水平肯定比他们要高,他得好好研究。 唐胤一脸惊恐:“我不......” 正要跑路,被方东按着肩膀坐回去:“正好,我也有此打算,咱们一起吧。” 梁源暗笑,邀请方东坐下。 唐胤无法,硬着头皮,与他们一同研究。 曹安狼狈离开,梁源一整天心情都极好,也迎来了第二次休沐。 这一天季先生早早就放大家回去了,梁源回到铺子上,甚至笑吟吟同两个帮工打招呼。 等梁源跑回后院,两个帮工忙中偷闲,说起话来。 “东家这儿子生得可真俊啊。” 唇红齿白的,不笑时自带清冷气质,笑时又让人觉得温和亲近。 “谁说不是呢,我听东家说,他现在在季先生那儿读书呢,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 “翠桃妹子,前段时间你不是说也要送你大儿子去私塾的么,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肤色稍白的妇人,也就是王翠桃笑容淡了淡:“我男人伤了腿,花了不少银子还没看好,哪来的钱读书。” 另一妇人赵荷花自知失言,讪笑:“我家里有点药酒,明儿拿来给你。” 王翠桃道声谢,做事去了。 后院里,苏慧兰喜上眉梢:“源哥儿考了第二名?” 梁源昂首挺胸,嗯嗯点头:“季先生还表扬我了。” “真好,源哥儿真厉害。”苏慧兰拍了拍身上的面粉,“不行,今儿娘高兴,得去买肉。” 在苏慧兰看来,源哥儿背书背得好,要买肉,考试考得好,更要卖肉。 梁源笑眯眯地跟在后头,进了厨房:“娘,我不想吃肉,我想吃排骨。” 古代人都觉得肥肉吃着好,要不是梁源坚持,前几次苏慧兰都买大肥肉回来烧给他吃了。 自打梁源穿书,还没吃过一次排骨呢。 有点馋,想吃。 “那东西有啥好吃的,便宜不说,还都是骨头,吃不到什么肉。”不过既然源哥儿发话了,苏慧兰只管买就是,“成,娘这就去买。” 晚上,梁源吃到了久违的排骨,浑身充满了干劲,回屋一头扎进自习室。 练字,背书,写文章,三件套缺一不可。 这次梁源也给自己放了个假,只学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在床上打几个滚,抻长了四肢,仰面睡去。 ...... 翌日,梁源晨起坐在屋檐下,捧着书早读。 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 让梁源有种已经彻底融入这个时代,成为古人的感觉。 吃过早饭,苏慧兰开了铺子,将早起做好的点心按照顺序摆放好,整理一下包裹头发的头巾,坐着等客人上门。 梁源摸了几个点心,尝尝味道,确实不错,也难怪在镇上小有名气。 就算其他点心铺陆续出了仿品,生意也只是稍微淡了些。 梁源在私塾见人买点心,也多是杨河点心铺的。 梁源当场给点心来了几句夸夸,哄得苏慧兰合不拢嘴,才溜回后院。 刚把季先生留下的课业完成,梁源听到前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有种不祥的预感,忙收了课业,直往前跑。 一对二十来岁的男女坐在铺子门口的地上,旁边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 梁源眼皮一跳。 那两人一边拍地,一边拖长了声调,哀哭痛嚎,引来许多人驻足围观。 “爹啊,你怎么这么命苦,一辈子没吃啥好东西,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点心,却送了命!” “爹您就放心吧,儿子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大家快来看啊,这杨河点心铺害人不浅,在点心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害死了我公爹!” “我们找了大夫,大夫说我爹是被毒死的,你们简直丧尽天良,今儿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要报官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节 白布盖在老人身上,看不清到底是何模样,苏慧兰皱眉:“我家点心铺开了十几年,我敢打包票,点心里什么都没有。镇上也有很多人吃过我家的点心,他们都没事。” 男子粗俗地“呸”一声:“我家老爷子死前就喝了一碗粥,吃了你家的点心,难不成是我在粥里下毒?” 原本大家对于此事半信半疑,听男子这般说,不少都倒向了他们那边。 “多半是点心有问题。” “是啊,哪家做子女的会害自己的爹娘。” “我就说她家点心怎么卖这么好,怕是在里面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慧兰扶着门框,强装镇定:“报官就报官,我倒要看看,是谁想给我家泼脏水。” 趴伏在担架前,嘶声痛哭的男子眼神微闪,有一瞬间的泄气,不知想到什么,又挺直了腰板:“行,那就报官......” “等等!”梁源疾步上前,拦住想要往人群外跑的女子,“先不要报官。” 女子一把挥开梁源,凶相毕露:“咋,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晚了!” 梁源无视被女子划出的血痕,收手:“我有几个问题,问过之后你们再去报官,可好?” 夫妇俩相视一眼,男子先开口:“什么问题?” 梁源反手指向陈放着点心的柜台,从左到右:“我家所有种类的点心都在这里,你是何时买的点心,买的又是哪一种?” 第11章 这年头,老百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来的余钱买点心吃。 光闻着味儿,男子看向样式精美,香酥可口的点心,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他眼珠子转了转,这铺子生意那么好,总不能连每个人买了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吧,于是随手一指:“就是这个!” 梁源一眼扫过去:“您确定吗?” 男子点头:“确定。” 梁源又问:“那您又是哪一天买的?” 男子早已打好了腹稿,不假思索答道:“昨儿买的,我爹吃完就喊肚子疼,送去医馆人已经没了。” 梁源翘起嘴角:“荷花糕是新出的点心,今早才摆出来卖的,您昨儿又是怎么买到的?” 男子暗道不好,急忙改口:“你家这点心好些个都长得差不多,我给记错了,是这个!” 梁源笑意更深,没等他开口,就有杨河点心铺的老客户忍不住说道:“昨儿还在你家买了点心给我小孙子吃,我记得没有这个样式儿的吧。” 梁源颔首,指向最右边的四种点心:“这些都是今日新出的口味,在此之前从未对外售卖过。” 男子脸色刷白,自以为隐蔽地后退两步。 梁源却不欲放过他,步步紧逼:“所以,你又是从哪买的荷花糕和何意饼?亦或者,你们压根就没在我家铺子买过东西!” 苏慧兰看着源哥儿大发神威,重新扬起微笑:“好哇,原来你们是故意的,压根就是想让我家铺子背上人命啊!” 人群中一片哗然。 梁源朝着围观诸人作了一揖,扬声道:“烦请诸位帮我拦住他们,仵作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位老人家到底是何缘故去世,等仵作来了,便可真相大白。” 不论古今,大家对读书人都有种天然的崇敬。 再有方才梁源句句犀利,直接揭开这对夫妇的险恶用心,更让他们直呼畅快。 “放心吧,咱们绝不会让他们跑了的!” “没错,此等大奸大恶之人,就该查明真相,送他们见官!” 大家一边说,一边朝夫妇俩涌过来,将他二人团团围在中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夫妇二人额头冷汗直冒,拼命推搡着人群,只想赶紧逃跑。 这时,赵荷花挤开人群,拉着一体型枯瘦的老人家过来。 许是一路跑来,她气息不稳,喘着粗气:“东家,仵作来了!” 梁源向老仵作说明缘由,言语恳切:“还请您多多费心,查明这位老人家真正的死因。” 男子见势不妙,嘶声大喊:“不行,我爹生前没享过福,死后可不能让他死得不体面!” 女子附和:“点心是不是新品,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现在又让仵作搞什么验尸,是想毁掉证据不成?” 梁源肃色:“源行得正坐得端,我娘又是清清白白做生意,被人扣上投毒害人的帽子,难道不该要求一个真相?” “你们可真是茶壶掉了底儿,光剩下一张嘴啊!”苏慧兰叉腰,战斗力一个顶十个,“你都没在我家买过点心,我有必要瞎说八道么?说不定啊,你家那老爷子,就是被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玩意儿给害死的!” 话音刚落,梁源敏锐地捕捉到夫妇二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畏色。 他们在害怕什么? 梁源若有所思,转而对老仵作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女人还想大喊,被男子掐了把后腰,欲言又止,最终讪讪闭了嘴。 那人可说了,就算他们陷害不成,也是有后招的。 且等着罢。 苏慧兰一拍手,引得大家看过来:“今日大家都在这儿,我苏慧兰请大家做个见证,等验完了尸,就算和我家铺子没有任何关系,都由我出银子,负责这位老人家的身后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称赞苏慧兰仁义。 苏慧兰抛给梁源一个得意的眼神,梁源忍笑,努力作严肃状。 当街验尸太过血腥,老仵作让人将担架抬去了后院。 为了保证验尸过程的公正性,梁源提请了几位胆大的壮年男子,在旁观看。 至于其他人,则围聚在门口,就此事议论纷纷。 梁源也想去看一眼,被苏慧兰揪回来,撵去了前头:“小孩子家家的,不该看的别看,去帮娘守着铺子。” 梁源从善如流,回到前面的铺子,坐着等待结果。 过程中,那对夫妇阴鸷刻毒的眼神始终不离梁源,梁源泰然自若,敛眸看着地面,默背《孟子》。 人死后都是有尸臭的,再加上验尸时的开膛剖腹,尸臭味更甚。 好些人面露不适,更有妇人家捂嘴干呕。 梁源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屏气凝神都不管用,那股味道直往鼻子里窜。 好在这样的折磨没持续多久,老仵作经验丰富,很快查明了那位老人的死因。 老仵作神色不太好看:“人是被饿死的,死后又被灌入砒.霜,才呈现出中毒而亡的假象。” 到这里,梁源顿时明白了,先前他们眼中的畏惧从何而来。 人群嘈杂,大家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夫妇二人,或指责,或唾骂。 “还说你爹临死前喝了粥,吃了点心,听到老仵作的话了没,他是被饿死的!” “都说养儿防老,你这个儿子的心是被狗吃了不成,竟然活生生饿死自个儿的老爹!” “丧尽天良的东西,咱们赶紧把他们送官,让他们给老爷子偿命,再还给这铺子掌柜的一个公道!” 夫妇二人抱头蹲地,被大家拳打脚踢,哀嚎着连连求饶。 梁源冷眼旁观,等气出得差不多了,才出面制止:“今日还要多谢各位叔婶,不曾轻信他们二人的片面之词,还杨河点心铺一个公道。” 大家收起拳脚,不免有些脸热。 一开始这两人在铺子门口闹事,又哭又喊的,看着像那么回事,他们还信以为真了。 苏慧兰深谙破财免灾的道理,掐着时间站出来:“源哥儿说得不错,今日多亏了各位,这些点心,你们就拿回去,尝尝鲜吧。” 点心用油纸包着,瞧着极有档次,虽只有几块,得了的人却都很是高兴。 甚至有几个壮年男子自告奋勇,将夫妇二人扭送去县衙。 苏慧兰再三言谢,等人群散去,又出钱买了一口薄棺,将老爷子安葬了。 等事情忙完,回到铺子,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连午饭都耽搁了。 正要去做午饭,被梁源叫住了,交给她一个小纸包。 苏慧兰不明所以:“这是啥?” 梁源目光瞥向站在墙角,神色惴惴的王翠桃:“砒.霜。” 苏慧兰瞬间意会,脸色一冷,转向王翠桃:“为什么这么做?” 扪心自问,放眼整个杨河镇,没有东家比她更厚道了。 从不克扣工钱,生意好了还给赏钱,以前十天半个月才来一趟,更别提刁难了。 被外人算计也就罢了,竟然连她向来信任的帮工,都被人收买,里应外合想要陷害她。 王翠桃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好不可怜:“东家,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我男子伤了腿,大夫说好不了了,我儿子还要读书,可现在家里除了我,就没有旁的进账了。” “我就是被脂油糊了心,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啊,那些点心里我什么都没放,东家我求您,您就看在我替您看了这么多年铺子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苏慧兰怒极反笑,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你要是真没那个想法,就不会被人收买了。至于替我看铺子,我是哪个月少你工钱了不成?” 梁源一手托腮:“你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没来得及做。” 语气虽轻,却像一柄利刃,扎得王翠桃整个人不住颤抖。 时间倒回到那对夫妇前来闹事的时候。 梁源听到动静,急急赶来。 苏慧兰和赵荷花都站在门口,而王翠桃却不见人影。 远远听个大概后,梁源当机立断,让人去找仵作验尸。 只是苏慧兰和赵荷花忙着应付那难缠的两人,抽不出手,梁源就去工作间找王翠桃。 工作间,正是平日里赵荷花、王翠桃做点心的屋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节 梁源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半掩着,心中奇怪,一推开门,就见王翠桃背对着他,手上做着些什么。 “翠桃婶子。” 梁源喊一声,王翠桃似乎受了惊,手抖之下将白色的粉末洒到了地上。 梁源当时以为是面粉,也没多想,就让王翠桃去找仵作。 哪知王翠桃竟拒绝了,捂着肚子称早上吃坏了肚子,要去如厕。 梁源无法,这才去找赵荷花。 后面就是赵荷花找来了仵作,仵作验出老爷子被人灌了砒.霜。 事情了结后,梁源越想越不对劲,又去了厨房一趟,一番搜罗之下,在灶台底下发现了砒.霜。 梁源又将王翠桃失手洒到地上的白色粉末,与砒.霜作比对。 确定了一模一样,就将砒.霜收了起来,隐而不发。 等到苏慧兰回来,才将砒.霜拿出来。 王翠桃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只用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梁源。 苏慧兰一扭身子,把梁源护在身后:“还敢瞪源哥儿,说!到底是谁收买了你!” 第12章 王翠桃只一个劲地求饶,嘴里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绝口不提背后指使之人。 其实,就算她不说,梁源也能猜到。 对方找人演了这一出,又给死者灌入大量砒.霜,甚至收买了王翠桃,来一招里应外合,可不仅仅为了毁坏杨河点心铺的名誉。 一旦事情闹大,苏慧兰极有可能身陷囹圄,而梁源也会受到牵连,为读书人所不容,被撵出私塾,落魄回村。 从季先生的私塾离开,又背负污名,哪家私塾会收他? 如此阴毒的招数,梁源用笃定的口吻:“是曹家,对吗?” 王翠桃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错愕,脸上还挂着泪,说不出的可笑。 从她的神情,梁源已然确定。 为了赢得赌约,曹安铤而走险,做出考前偷试题这样的蠢事,导致他被赶出私塾。 又被曹父当着诸多同窗的面打了一顿,曹安恨上自己,倒也不奇怪。 若非梁源反应迅速,请来仵作,当众戳破那对夫妇的阴谋,恐怕被扭送去县衙的就是苏慧兰了。 且苏慧兰和梁守海是出了名的一对怨偶,好不容易捉到她的错处,梁守海自然不会放过她。 梁源越想越心惊,同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或许曹安压根不担心王翠桃将他供出来,因为他的身后站着曹家。 曹家与梁守海交好,又是灵璧县有名的富户,没人会为了一农家子得罪曹家。 所以,即便梁源已知晓背后黑手是曹安,他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梁源五指紧紧攥着桌角,力气大到骨节泛白,胸口那一股郁气,快要将他整个人撑爆了。 梁源阖了阖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语调中听不出异样:“娘,送她去县衙吧。” 王翠桃尖声大叫:“我什么都没做,我也告诉你们是谁收买了我,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瞧这话说得,真是理直气壮。 苏慧兰气急败坏,给这不要脸的妇人一个巴掌:“我呸!你那是没来得及做,你干了坏事,差点毁了铺子,我为啥不能送你见官?” 王翠桃被抽得侧过脸去,又哭哭啼啼道:“东家您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还有男人和孩子要养活,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啊!” “东家我给您磕头,您要我磕多少我就磕多少个,只求您不要送我去见官!” 言罢,王翠桃“咣咣”往地上磕了好几下,磕得脑门鲜血直流,血呼啦一片,很是骇人。 王翠桃边磕头边求饶,只可惜梁源和苏慧兰都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从她收下曹家银子,心怀鬼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再看她为了唤起苏慧兰的同情之心,不惜将自己搞得满脸血,就能看出她孤注一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样的人若是留着,后患无穷。 因此,苏慧兰下了决心,要将她送去县衙。 王翠桃自是不肯,拼命挣扎,最后还是被苏慧兰和赵荷花合力捆了起来。 她躺在地上,嘴却不停:“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梁源可以读书,我儿却不行?” 王翠桃眼神淬了毒一般,声音凄厉:“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考不上功名,连童生都考不上,郁郁而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慧兰拿起抹布堵上她的嘴,呸呸几下:“疯婆子的话不当真,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她叫上赵荷花,两人一同将王翠桃送去县衙。 曹家早跟县衙通过气,县丞为了讨好曹家,甚至没将此事上报给县令梁守海,就匆匆结案了。 那对夫妇直接关押起来,两日后死在牢房里。 至于王翠桃,则被打了一顿板子,丢掉半条命,被扔出了县衙。几日后拖家带口离开了杨河镇,不知所踪。 ...... 苏慧兰回到镇上,和赵荷花将铺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洒上艾草煮过的水,驱散晦气。 梁源帮着将后院打扫完,正准备回屋,被苏慧兰叫住了。 赵荷花见两人明显有事要说,自觉去了前头,将空间留给他们。 苏慧兰轻轻拍去梁源肩头的细尘,又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慢声细语:“源哥儿,现在能告诉娘,你与曹家是怎么一回事?” 梁源垂首,将与曹安的过节悉数说给他娘听。 苏慧兰听完,霎时红了眼眶:“怎么不告诉娘?” 梁源一时语塞,嗫嚅道:“我觉得我能应付......对不起娘,我给家里惹麻烦了。” 苏慧兰拿袖口擦眼泪,忍着哽咽,轻抚梁源发顶:“源哥儿才没错,人善被人欺,那曹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源哥儿以智取胜,娘为你骄傲。” 她知道曹家和梁守海的勾当,也知道源哥儿被针对敌视,多半有梁家那对母子的功劳。 同时她也非常自责,给不了源哥儿优越的生活,明明是县令嫡子,却连一个富商之子都能随意欺辱。 梁源鼻子发酸,快速眨了眨眼:“娘不必担忧,这件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曹安一时半会不敢轻举妄动。儿子定努力读书,早日考取功名,让曹家主动登门道歉。” 苏慧兰破涕而笑,用力点头:“好,娘等着!”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有浓浓的温情在其间流淌。 梁源心里松快许多,将所有的不愉快抛抛诸脑后,给他娘倒了杯水:“忙了大半天了,娘您喝口水,我回屋看书去了,您歇着。” 苏慧兰捧着源哥儿给倒的爱心温水,笑眯眯颔首:“诶好,去吧。” 梁源回屋,带着厚厚一摞书,钻进自习室里。 经此一遭,梁源愈发意识到科举的重要性。 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 他这样一没钱二没势的老百姓,就好比一只蚂蚁,轻易就能被碾死。 梁源迫切地想要脱离当前的桎梏,拥有自保的能力,同时也能护住他娘。 ...... 曹家 曹安靠在软榻上,两旁有美婢伺候,喝着递到嘴边的茶水,吃着剥好的水果,翘着腿好不惬意。 曹夫人进门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挥退婢女,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谁让你对付那对母子的?” 今儿早上,她查账时发现曹安从公账上取了一千两银子,叫来曹安的贴身小厮,一盘问才知道曹安干了什么。 曹安撇嘴:“谁让那梁源太碍眼了,他害得我这般,我总得还回去,让他也吃点苦头。” 曹夫人不禁扶额,都怪她和老爷太过宠溺曹安这个独子,行事莽撞,又不过脑子。 收买人也就算了,竟然还让自己身边的人拿着银子过去,生怕别人认不出来吗? 曹夫人万分无奈:“我已经跟县衙那边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跟曹家有关。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在家,等下个月成了亲,我再让你爹带你接手家中的生意......” 曹夫人唠叨个不停,曹安烦不胜烦,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冷不丁坐起来,拔腿往外走。 曹夫人跟在后头:“你是不是又要去那家,我早跟你说了,那对姐妹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乱得很......” 曹安才不听,头也不回直往前跑。 他才不管正经不正经,只要够刺激,多几个入幕之宾又何妨,别被他撞上就行了。 休沐结束后,唐胤发现梁源读书更认真了。 几乎是争分夺秒,上课学,下课学,就连排队热饭菜的时候,梁源也手不释卷,勤奋程度令人自叹不如。 反观自己,就像是他老爹养的锦鲤,从早到晚几乎都躺平在池底,戳一下动一下,混吃等死。 唐胤难得生出几分心虚,收起了话本子,随梁源一道看起了书。 一个月眨眼过去,又到了月度考核的时候。 唐胤正要像以往那样,临时抱佛脚,来一场突击复习,翻开书本,惊觉这些文章他都会背了。 不仅如此,他写诗、做文章的水平也有了极大的提升,笔翰如流,一气呵成。 唐胤:“!!!” 唐胤惊呆了,维持着握笔的姿势,歪着身子凑到梁源旁边,激动不已:“源哥儿,多谢!” 梁源会心一笑:“你我是朋友,合该共同进步。” 一旁与梁源互批文章的方东举手表示赞同:“梁弟言之有理,想必用不了多久,唐兄便可升入乙班了。” 唐胤笑脸一僵,我把你们当朋友,你们竟想带我冲刺乙班?! 梁源一手执笔,一手鼓励般的拍上唐胤的肩:“没错,我们一起朝着乙班努力!”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节 唐胤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梁源并方东冁然一笑,继续互批文章。 入学后的第二次月度考核,梁源直接越过方东,成为了丙班第一,方东则退居第二。 因梁源与方东平日里表现优异,考核结果也让季先生甚为满意,在征求过他二人的意见后,破格让他们升入乙班。 苏青云得知后,特来道贺,笑道:“想必用不了多久,你我就能在甲班相遇了。” 梁源谦虚一番,等苏青云离开,正欲回乙班去,却看见私塾门口的曹安。 曹安正与人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梁源这边的。 梁源视力极好,将他眼中的毒辣瞧得分明,扯唇一哂,转身离去。 自从梁源和方东去了乙班,唐胤一连好几日都散发着幽怨的气息,直言他一人在丙班,无聊透顶。 对此,梁源十分无奈,只得鼓励:“你再加把劲,争取升到乙班,这样就能同我们一道了。” 唐胤破天荒地应了,还真耐下性子,用功起来,时常跑来乙班请教梁源或是方东。 这一日,唐胤照常过来,梁源放下书本,刚想问有哪里不明白的,就被他一把薅住了宽袖。 “源哥儿,告诉你个好消息,曹安没了!” 第13章 梁源手腕一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洇出一团污迹:“你说曹安怎么了?” 唐胤低声道:“我也是听我爹提了一嘴,曹安前天夜里死了,表面上说是得了急病,实际上死得极不光彩。” 梁源索性放下毛笔:“细说。” 唐胤发挥话痨本质,一清嗓子:“你也知道,我爹向来跟曹安他爹不对付,听说曹安死了,就让人去打听,结果你猜怎么着?” 梁源睨他一眼,怎么跟说书似的,只好捧场:“我猜不到。” 唐胤笑眯眯:“东阳胡同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年方十八还未嫁人,入幕之宾不知凡几,曹安就是其中一个。” 在靖朝,除了青楼,还有一种地下组织,被称为暗门子。 想必那对姐妹就是做暗门子生意的。 梁源还好些,至少在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都见识过,只是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方东是典型的薄脸皮书生郎,听完霎时面红耳赤,跟凳子上长钉子了一样,十分不自在:“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唐胤一扬下巴:“我爹同我娘说的,我恰好偷听到了。” 古代男子普遍早熟,好些家风不严的人家,十二三岁身边就有了通房。 唐胤正好十三,虽未经过事,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全程脸不红心不跳。 瞟一眼二位好友,唐胤轻叩桌案:“喂,你们还听不听?” 事关曹安,梁源自然想听,故作淡定:“既然唐兄坚持要说,我不介意听一听。” “源哥儿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想让大家高兴高兴嘛,好了回归正题,且说那曹安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五,他们三个人一起。”唐胤对了对大拇指,挤眉弄眼,“一下没缓过来,人就没了。” 梁源:“......” 方东:“......” 还真如唐胤所言,死得极不光彩。 方东眉头紧皱:“真是胡闹,忒不像话!” 梁源被方东老学究的古板模样逗笑了,却也十分赞同:“好了,不说他了,唐兄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咱们快些解决了罢,待会儿我和方兄还有诗文要作。” 方东巴不得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忙不迭拿起唐胤的书本,边翻边问:“唐兄,问题在何处?” 唐胤原本还想再说,见两人都没了兴趣,只好讪讪住了嘴。 答疑环节结束,唐胤抓住机会,又开始自由发挥:“曹安可是曹家的独子,偌大的家业若无人继承,可不便宜了旁人?” 方东只作全神贯注状,绝口不应。 梁源则想得更深远,隐晦地劝诫一句:“曹安这般放浪形骸,害人害己,你我须得引以为戒才是。” 方东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方东自幼丧父,由寡母养大,他娘节衣缩食供他读书,在科举有所成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考虑其他的,包括男女之事。 唐胤平日里吊儿郎当,实际上精明着呢,怎会不知梁源是在诫勉于他,摸了摸鼻尖:“源哥儿说得是,为兄记下了。” 梁源露出欣慰的笑容。 傍晚回到家中,梁源迫不及待将此事告诉了苏慧兰。 为了维持自己在亲娘心目中的纯良形象,梁源没具体说曹安的死因,只说他暴毙了。 苏慧兰喜不自禁,直言他这是遭了报应,双手在襜衣上蹭了两下:“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娘这就去买肉,晚上烧肉给源哥儿吃!” 梁源早已习惯了每次他娘一高兴,就跑去买肉,把小挎包挂在墙角的钉子上,拉住就要出门的苏慧兰:“娘,我今晚上想吃饺子。” 放课后路过一家摊位,梁源刚好看见有位客人用饺子蘸醋,吃得有滋有味,不免怀念起来。 苏慧兰看了眼天色,还早着,大手一挥:“好嘞,荠菜肉馅儿的怎么样?” 梁源抱住他娘的胳膊,晃了两晃:“娘,你真好!” 苏慧兰乐得见牙不见眼,浑身的疲惫都没了,可以一口气走十里地! 等苏慧兰买完肉回来,梁源恰好完成了课业,坐在院子里择荠菜。 苏慧兰揉了一团面,放在碗里等它醒发,又赶忙去剁肉馅。 梁源择好菜,正好面团醒发好了,洗干净手后又将面团揪成二三十个小团,用擀面杖擀平。 苏慧兰过来瞧一眼,赞不绝口:“源哥儿手真巧,比娘擀得都圆乎。” 梁源在孤儿院的时候,每年除夕夜都会和院长一起包饺子。 从十岁到十八岁,包了八年,自然熟能生巧。 但被他娘这么一夸,还是有些脸热,手上的动作更麻利了。 母子俩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合理分工,效率加倍,夜幕刚落下,饺子就出锅了。 热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儿,白花花胖乎乎的饺子浮在水面上,瞧着分外可爱。 苏慧兰算着时间,揭开锅盖:“出锅喽!” 热气腾腾,饺子特有的香味直往鼻腔涌入,梁源在一旁看着,嘴角悄然绽放。 饺子蘸醋,越过越富。 二十几个饺子装在超大一只碗里,梁源和苏慧兰各一只小碗,碗里倒了些醋,放入三两只饺子。 醋味浸入面皮当中,荠菜肉香中夹杂着一丝酸,鲜嫩多汁,异常开胃。 吃饱喝足,梁源帮着收拾了碗筷,回屋看书去了。 在自习室里待到亥时,梁源带着书本出来,倒头就睡。 自从进入乙班,梁源明显感觉到压力与竞争感。 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都在朝着甲班而努力,梁源若是不加倍勤奋,恐怕就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了。 梁源早已定下目标,争取在年前升入甲班。 翌日,梁源早早去了私塾,打算制定一份学习计划表。 从卯时起身,一直到亥时入睡,精确到哪个时间段该干什么,晨读,练习诗文,亦或是放松休息,都有严格的时间安排。 方东来到课室,见到梁源的学习计划表,霎时眼前一亮,在征求过梁源的同意后,也照着拟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学习计划表。 梁源扫了一眼,发现他的比自己那份更加苛刻,学习时间也多了一个时辰,不由咂舌。 太卷了太卷了,梁源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卷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卷。 方东他想卷死所有人,登上卷王宝座吗? 梁源将方东的计划表还回去,温言道:“我们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每日起码要有四个时辰的睡眠时间,否则白日里心余力绌,影响效率不说,还容易长不高。” 方东不是一意孤行之人,遂审视一番,半晌后缩减了一个时辰:“多谢梁弟提醒。” 他是在升入乙班后才延长读书时间的,刨除在私塾的时间,他每日还得坐牛车回村,这几日确实有些吃不消。 原想着再坚持坚持,习惯了就好,听梁源如此一说,才意识自己因小失大了。 梁源笑笑,取出昨晚的诗文:“方兄可有时间,咱们互批一番可好?” 方东欣然允之。 一场秋夜细雨,天气骤然转凉。 梁源晨起推开窗,望着雨幕打哈欠,忽然鼻子一痒,仰天打了个喷嚏。 苏慧兰正在厨房给梁源准备午饭,好带去私塾,听到动静,连忙探出头来:“今儿刮风又下雨的,出门多穿点衣服,别受了凉。” 梁源想说有一种冷,是你娘觉得你冷,正要推拒,凉风迎面拂来,又打了个喷嚏。 梁源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摸额头,似乎有些烫。 ......他发烧了? 梁源不信,蹬蹬跑去厨房,仰起脖子:“娘,你摸摸我额头。” 苏慧兰照做,又探了探自己的,而后惊呼一声:“怎么这么烫人?” 低头再看,源哥儿白嫩的脸上漾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苏慧兰二话不说,就要带梁源去医馆:“上午跟季先生告个假,等下午好点了再去上课。” “娘我没事,您煮个生姜水给我阿秋阿秋阿秋——” 一连三个喷嚏,打得梁源耳朵里嗡嗡响,脑袋更晕乎了,看苏慧兰好像有了重影。 梁源努力瞪眼:“三、三个娘?” 苏慧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节 苏慧兰不敢耽搁,忙带着梁源去了医馆。 医馆才刚开门,梁源有幸成为坐堂老大夫的第一位病人。 老大夫一诊脉,掀了掀眼皮:“风寒,吃几剂药就好了。” 梁源竭力扑腾两下,哑着嗓子:“我想好快点,有什么法子吗?” 老大夫瞅了眼梁源:“想好得快,就扎针。” 梁源一咬牙一闭眼:“扎!” 一刻钟后,梁源趴在医馆的木架子床上,顶着好几根银针,针尾随着呼吸轻颤,闪着寒芒。 梁源催促:“娘,辛苦您去私塾给我告个假。” 苏慧兰替梁源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娘快去快回,源哥儿听话,别乱动啊。” 梁源乖乖点头,鼻子又一痒,喷嚏出口,针尾猛烈晃荡。 看得苏慧兰胆战心惊,忙扯了小破被盖在梁源身上,撑着伞直奔私塾。 意识混混沌沌,正当梁源快要睡着,学徒煎好药,端来给他喝。 汤药极苦,梁源喝完干呕了好几下,仿佛灌了一碗苦胆汁进胃里,怏怏趴了回去。 施完针,苏慧兰也回来了,拎着风寒药,和梁源回去了。 这场风寒,拖拖拉拉半个月才好全了。 梁源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 第14章 梁源思来想去,决定重拾广播体操,强度不大,老少皆宜。 还有五禽戏和八段锦,梁源在大学时期的选修课学过,期末考试还拿了满分,至今记忆犹新。 于是乎,梁源又调整了他的学习计划表,早晚各抽出半个时辰。 起初苏慧兰见到梁源一会蹦来跳去,一会又手脚并用作出各种奇怪的动作,百思不得其解,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口。 梁源拿帕子擦去脑门上的细汗,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雾花:“娘,这些动作都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苏慧兰惊诧不已:“当真?” “没错,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梁源为广播体操找了个出处,“您也知道,科举是很考验身体素质的,我现在练好身体,到时候就不必担心考试时身体出状况了。” 苏慧兰一听与科举有关,立刻举双手赞成:“那肯定要练,源哥儿你继续,娘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就要走,梁源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娘,您和我一起练吧。” 原书中,苏慧兰在他十四岁这一年离世。 这始终让梁源耿耿于怀,虽不知苏慧兰因何缘故离世,可既然他已知晓,就要提前预防,杜绝一切可能因素。 他只有苏慧兰这一个亲人了。 在梁源充满希冀的目光中,苏慧兰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褪下襜衣,将衣裳整了又整,方才站到梁源后方,跃跃欲试:“源哥儿你在前头做着,娘跟着学。” 肩负教导重任,梁源更加专注,还刻意放慢了些许动作,好让他娘跟上。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动作,迎着冬日清晨的霞光,暖意融融,温馨无比。 ...... 事实证明,长期且坚持锻炼是有效果的。 一个月下来,苏慧兰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梁源更是确切感受到身体素质拔高了一个档次。 不仅如此,他还长高了不少。 唐胤近来忙着冲刺乙班,手不释卷,脚不沾地,好些日子没来找梁源和方东了。 乍一见到梁源,唐胤吓了一跳,绕着他转了两圈:“一个月不见,源哥儿你怎么窜这么高?” 原本梁源只到他胸口的位置,现在已经与他肩膀齐平了。 梁源故作高深,开启忽悠模式:“因为我发现了一套炼体秘诀。” 秘诀? 唐胤眼睛一亮:“什么秘诀,说来听听。” 一旁的方东也停止了书写,目光灼灼,他也想知道。 梁源轻咳一声,努力抑制着上翘的嘴角:“其一是五禽戏与八段锦,其二则是广播体操。” 五禽戏和八段锦他们知道,所以这广播体操就是源哥儿所说的炼体秘诀? 唐胤当即握住梁源的双手,与之深情凝望:“源哥儿,我的好弟弟,你就看在咱们是好友的份上,同我说一说这广播体操。” 梁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面无表情抽回手,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正色道:“就算唐兄不说,我也正有此意。” 梁源不是那种藏私之人,只是先前效果并不显著,可能任凭他说干了嘴,他们也是半信半疑。 如今卓有成效,梁源自然要与好友分享,共同进步了。 于是,梁源掏出昨晚画好的两份广播体操动作图解。 唐胤忙接过,一脸新奇:“就是这个?” 梁源点头:“广播体操要和五禽戏八段锦配合使用,不仅可以长高,还能强身健体。” 二人眼中光芒更甚。 方东仔细地将图解折叠起来,小心存放好,一拱手:“多谢梁弟。” 唐胤也照着拱手,嬉皮笑脸:“多谢源哥儿。” 梁源粲然一笑,心中开怀。 读书之人,最重要的是有个好身体,若是因身体缘故被迫中止科举,岂不抱憾终身。 几日后,梁源照常来到私塾,正要背书,面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 一抬眸,梁源认出他是乙班的一位同窗。 同窗面带赧然,还是厚着脸皮开口:“梁弟,你那广播体操图解可否卖一份与我?” 梁源愣怔:“广播体操?” 同窗却误以为梁源不乐意,忙解释说:“昨日我恰好看到方兄在课室跳广播体操,一时好奇便上前询问了。” 他六岁苦读至今,这几年熬得狠了,身子不是太好,得知广播体操可以强身健体,就想着买一份图解回去练练,万一有效果呢。 梁源了解其中缘由,不禁失笑,直言道:“这广播体操并非我原创,若张兄想要,照抄一份图解便是,何来买卖一说。” 张姓同窗喜出望外,连着作了好几个揖,这才离去。 待方东将图解借给张姓同窗,特意同梁源解释了一番:“我早上来不及在家中做,趁着课室无人才跳了两下,没想到会被张兄看见。” 毕竟是梁源的炼体秘诀,他擅自告知他人,心中有愧。 梁源将对张姓同窗的说辞说给方东,又道:“我巴不得大家都能拥有一副好体魄呢。” 虽说同行皆是竞争者,但科举凭的是学识与实力,能否更进一步还要靠自身,若能帮到一些人,何乐而不为。 殊不知,那张姓同窗事后又将广播体操图解分享给了更多的读书人。 人传人,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广播体操”这一炼体秘诀,到了后来,甚至出现全民广播体操现象。 数年后,梁源连中六元,一些好事之人挖出广播体操与他的关联,笑称广播体操为“苏源操”。 年前最后一次月度考核,梁源和方东顺利升入了甲班。 与此同时,唐胤也因一连考取三次丙班第一,得以升入乙班。 大家孜孜不怠,稳步向前,为这一年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同唐胤和方东道别,梁源带着季先生的奖励——一方砚台回家。 昨夜下了雪,苏慧兰正在铺子门口扫雪。 梁源向她展示了奖品,苏慧兰当即丢了扫帚,跑回屋里洗干净手,才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砚台。 捧在手上,怎么看都看不够,口中喃喃:“真好看,真好。” 梁源吃着自家铺子里的点心,拍着胸脯保证:“您要是喜欢,明年我再得一个回来,到时候您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苏慧兰嗔了他一眼:“莫要骄傲。” 她高兴不是砚台本身,而是梁源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半年来,她将梁源的勤奋与压力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现在这份努力得到了回报,苏慧兰看着砚台,有种想哭的冲动。 梁源转手递给他娘一块点心,笑着应好:“对了娘,咱们什么时候回村过年?” “年二十八铺子关门,咱们就回去。”苏慧兰拿帕子擦了擦砚台,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这砚台咱们好好存着,日后等源哥儿有了儿子,再传给我大孙子。” 梁源耳廓飞快窜起一抹粉,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磕磕巴巴:“娘你、你说什么呢!” 他如今才十岁,离成婚生子还早着呢,哪来的什么孙子。 苏慧兰看出梁源的羞赧,掩嘴大笑,便不再多说,将砚台好生安放好,哼着小曲儿准备晚饭。 梁源揉了把脸,板着脸故作淡定,背着挎包回屋去了。 ...... 年二十八,铺子停业,梁源随苏慧兰回了福水村。 村长家的小孙子依旧和小伙伴们蹲在榆树底下,欢呼呐喊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七旬老人靠在石磨旁,嘴里叼着旱烟,白烟升腾,朦胧了他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庞。 看到梁源回来,孩子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苏青恩嘿嘿笑:“源哥,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节 他的小伙伴长得都挺磕碜,不是邋遢就是黑不溜秋,放眼整个福水村,就数梁源生得最好,自打梁源去了镇上,他就一直惦记着。 梁源在福水村没住多久,却对这里有股很深的亲近感,嘴角始终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回来过年。” 一群孩子围着梁源叽叽喳喳,询问镇上的所见所闻,还有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梁源耐心回答,直到那边苏慧兰与人叙完了旧,才堪堪停下。 他将回村前特意买的饴糖分给孩子们,拎着包袱正要回家,余光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年纪比他略大些,肤色黝黑,衣裳补丁叠着补丁,头发也乱糟糟的,狼狈又落魄。 他死死盯着梁源,眼神像是毒蛇一样,冰冷黏腻。 梁源皱眉,有些生理性的不适:“娘,那个人是谁?” 苏慧兰一眼扫过去,面色不显,语气里却带出几分不喜:“薛春英大儿子。” 距离薛春英与鲁婆子勾结陷害他已经过去半年,梁源整日忙着读书,早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等他再看过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源吃了块饴糖,什么也没说,回家后和苏慧兰把屋里屋外打扫一遍,清一清灰尘,又开窗通风。 年货是从镇上带回来的,苏慧兰又花了两天时间,准备过年的吃食。 忙着忙着,就到了除夕夜。 苏青云一大早过来,邀梁源一道给村里人写春联。 以往村民们都找苏青云写春联,今年福水村又多了梁源这个读书人,苏大石就让他们二人一起写。 一副春联五文钱,梁源和苏青云对半分,也能赚不少钱。 也不知是凑热闹还是怎地,村民们个个都跑来写春联,大家挤在一块,说说笑笑,热火朝天。 梁源写完一副,收了铜板,头也不抬:“下一位。” 话音刚落,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将红纸拍到桌上:“大外甥,看在我是你舅舅的份上,这五文钱就不收了呗。” 第15章 梁源抬眼,来人正是苏继宗。 苏继宗见梁源不语,厚着脸皮笑:“才五文钱,大外甥不会不答应吧?” 黄翠花本来正与人说笑,一听这话,叉着腰嘲讽:“才五文钱,你不会出不起吧?” “另外,源哥儿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们两家当初可是明明白白断了亲的。” 苏继宗眼里闪过阴翳,搓了搓手:“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那么容易断掉。” 村民们皆露出反感的表情,当初那件事闹得可大,他哪来的脸说出这话? 虽说这苏老二一家把责任都推到薛春英身上,可谁不知道这一家子嘴脸,只是顾及多年邻里,没有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梁源笑得温吞,好似没脾气一般:“断亲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着,你我两家日后再无干系,您还是照价给吧,五文钱而已,讨个吉利。” 被数十人注视着,苏继宗心中微恼,掏出五个铜板,随手扔到桌上:“呐,给你。” 铜板蹦跶两下,滚到了地上。 梁源笑意淡了淡,弯腰拾起铜板,执笔写下一副春联。 期间,苏继宗的目光始终在梁源身上流连,从头到脚,看他崭新板正的赭色衣袍,看他白嫩无一个茧子的双手,眼神闪烁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梁源被他看得浑身不舒坦,像是沥青从上到下滚了一遍,黏腻刺人,不由加快手上的速度。 最后一笔落下,梁源递上春联:“好了。” 苏继宗一把抽回,春联撕了个角,残缺不全,他并未在意,直接掉头离开。 “苏继宗怎么这样,源哥儿好声好气跟他说话,搞得跟谁欠他一样。” “真是越老越轴,跟苏老二一个熊样。” “苏老二跟苏老大就不像是一个爹妈生的,苏老大见谁都乐呵呵的,这点源哥儿倒是像他爷,苏继宗把铜板丢地上了都不恼。” 村民们点头称是,围在梁源身边,一个个竖起大拇指,用淳朴的语言,把他夸成了一朵花。 梁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赧然,一手拢着宽袖:“下一位。” 一位大娘拿着红纸上前:“我来我来!” 且说苏继宗带着一肚子气回家,直接将春联拍到桌上,狠狠踹了脚凑到跟前的大黄狗。 大黄狗嗷呜一声,垂耳夹尾,躲到墙角。 他娘林氏喂完鸡进来,正要把春联贴上,瞅见一个角没了:“这怎么回事,坏了可不能贴了。” 苏继宗没好气道:“还不是苏慧兰生的那个崽子,五文钱都要斤斤计较,还故意把春联给撕坏了。” 林氏眉毛一竖,嘴里叽里咕噜骂了起来,末了一拍大腿,咬牙切齿:“早知道那个小崽子不好对付,就该趁他还是个傻子的时候,直接把他弄死喽!” 也不知林氏哪句话戳中了苏继宗,他急吼吼冲了出去,只给林氏留个背影。 …… 梁源与苏青云分工合作,写完了福水村的春联,又有隔壁村的村民闻声而来。 等梁源回到家,趴在桌上一数,发现他今天靠写春联赚了四百文。 毕竟是第一笔收入,苏慧兰特意给梁源缝了个小布袋:“以后你自己赚的银子都放在这里头,看什么时候能放满了。” 这不跟存钱罐一个道理,梁源把小布袋放回自个儿屋里,又蹬蹬跑出来,厨房灶台的三个锅挨个看一遍。 有鱼有肉,碗柜里还放着一大碗母鸡炖野蘑菇。 梁源喜上眉梢,拈了块菜饭锅巴,咬得咔咔响:“娘,今晚我们要守夜吗?” “当然要守夜了,明儿一早还要挨家挨户拜年,估计要忙活一整天。”苏慧兰手上不停,飞快炒好最后一道醋熘白菜,“好了,吃饭吧。” 家里只有两个人,苏慧兰却将年夜饭准备得很丰盛,五六道菜,用她的话说,吃不完吊在水井里,又不会坏。 母子俩有说有笑,吃完年夜饭开始守夜。 冬夜寒凉,苏慧兰在堂屋里点了炉子,门一关上,整个空间很快暖和起来。 苏慧兰拿出针线做衣裳,梁源则手捧一本书,一边看一边注释,权当打发时间了。 午时,家家户户点起鞭炮,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新的一年到来。 梁源打了个哈欠,眼皮酸胀发沉,一手托腮,蔫头耷脑。 苏慧兰放完鞭炮进来,轻拍了下他的胳膊:“要是困了就去睡。” 梁源伸了个懒腰,捶了捶僵硬的肩颈,终是抵不住瞌睡虫的诱惑,回屋去了。 苏慧兰则拿起做了一半的梁源的衣袍,就着油灯的光线,一针一线缝了起来。 次日,大年初一,梁源早早醒了,在床上翻了个身,一睁眼就看见了枕头底下的红封。 红封露出一角,格外的醒目。 打开一看,是五两银子。 梁源兴冲冲起身,穿好了衣裳,捏着红封出去:“谢谢娘。” 苏慧兰也穿了身朱红的新衣裳,喜气洋洋的:“压岁钱,希望源哥儿新的一年能读书有成,考个童生回来。” 梁源重重点头,信誓旦旦:“会的。” 梁源把压岁钱放进了小布袋里,等吃过早饭,由苏慧兰领着,挨家挨户拜年。 苏慧兰在福水村人缘很不错,除了类似苏老二的极品人家,每一户都走了一遭。 梁源重复几十上百次躬身作揖的动作,走完最后一家,感觉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回家的路上,恰好撞上同样拜完年的苏青云,两人相视一眼,无声苦笑。 一天下来,比大年三十那天写春联还要累。 梁源草草吃完了晚饭,倒头就睡。 睡梦中,他好像回到了初中时代。 他坐在教室里,周围都是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 同桌跟他抱怨:“今年压岁钱又被我爸妈收走了,说什么给我存着,存了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到一分钱,气死我了。” 对此,梁源每次都是保持沉默。 因为他没有父母,也没人给他压岁钱。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娘,也有压岁钱。 他娘比同学的爸妈好上十倍百倍,不仅不收他的压岁钱,还给他缝了小布袋,专门用来攒钱。 梁源还在睡着,嘴角却维持着上扬的弧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源隐约感觉到周遭气温升高,仿佛置身暖棚里。 喉咙里呛得慌,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隔了氧气,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梁源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一边睁开眼睛。 “噼啪——” 一声脆响,梁源循声望去,大惊失色。 赤红的火苗舔舐着窗棂、木门,贪婪蔓延,大有将整间屋子吞噬殆尽的架势。 浓烟滚滚,弥漫在屋子里,连视线都受到了限制。 梁源想到隔壁屋里的苏慧兰,呼吸急促,当即扯了被褥披在身上,循着记忆直奔门口冲去。 火势是从外向内蔓延的,窗棂几乎烧没了,木门摇摇欲坠,梁源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一踹,木门应声而倒。 同时,门框掉落,重重砸到梁源的背上。 虽有厚重的被褥,梁源还是感觉到喉咙里一阵腥甜。 隔壁的情况不比梁源的屋子好多少,梁源不顾被浓烟晕得沙哑的嗓子,嘶声大喊:“娘!娘!”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节 全无回应。 梁源急得脸色发白,想也不想冲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兜头倒下。 滴水成冰的寒夜,梁源冻得牙齿直打颤,还是毫不犹豫地连舀了几瓢。 而这时,苏家的动静惊醒了左邻右舍,他们看到浓烟冲天,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赶了过来。 刚到门口,梁源正要往屋里冲。 黄翠花心惊胆裂,一把冲过去,拽住梁源:“你不能进去!” 梁源双眼通红,嗓音如同砂纸打磨般粗粝,颤抖着:“我娘还在里面!” 苏慧兰好歹是个大人,梁源满打满算也才虚岁十一,能救什么人。 苏昆二话不说:“我去救人,你老实待着。” 梁源浑身湿透,落汤鸡一样狼狈,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苏昆就一脚踢开木门,冲进火海。 苏大石家离得有点远,带着两个儿子急忙赶来:“怎么回事?” 梁源掐着手心,目光不离苏慧兰的屋子:“不知道,我醒来就发现着火了。” 苏大石皱眉,正要让他两个儿子去周围察看一番,苏昆背着苏慧兰冲了出来。 苏昆受了点轻微擦伤,只额头一处伤有点深。 梁源冲上前,发现苏慧兰已经陷入昏厥。 “胡老头来了,大家让让,胡老头来了!” 黄翠花推开门口拥堵的人群,拉着胡老头进来,她刚刚猜到可能有人会受伤,就去村尾把胡老头叫来了。 胡老头让人把苏慧兰平方在地上,掏出银针一顿操作。 在这期间,众人齐心协力,已经灭了火。 整齐大气的青砖瓦房被烧得灰扑扑的,两间屋里的陈设物品一应被烧了个干净,只余下残破的木头架子。 梁源无暇关心房屋,目光定定落在苏慧兰身上。 等她悠悠转醒,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梁源一颗心才悄然落地。 定了定心神,梁源找上苏大石:“村长,这火来得诡异,我不信是意外。” 苏慧兰有个习惯,睡前会多次查看厨房,确保油灯、灶塘里的火都灭了,才会回屋休息。 至于睡觉两个屋的油灯,就更不可能了,他们都没有点着油灯睡觉的习惯。 苏大石浑浊却不乏精明的双眼落在梁源身后的一片狼藉:“让你虎叔和豹叔陪你一起。” 虎叔豹叔正是苏大石的两个儿子。 梁源在他二人的陪同下,绕着青砖瓦房细细探查,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梁源在屋后的墙角发现了些许痕迹。 苏虎举着火把蹲下身,待看清那痕迹,面色骤变:“是火油!” 第16章 苏虎这一嗓子吼开,村民们相顾失色。 “到底是谁真缺德,大半夜的弄火油搞出这么大火,这是想直接把慧兰跟源哥儿烧死啊。” “村长,这事一定要查,万一哪天那人又跑到我家屋子后头放火咋办!” 大家连声附和,显然方才那场人为导致的大火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 苏大石沉着脸:“查!一定要查!” 黄翠花一边给苏慧兰递水喝,一边义愤填膺:“对,一定要查,我倒要看看她是人是鬼,抓住了就把她送官。” “对,送官!” 任谁都不愿意村子里藏了这么一个心思恶毒的人,今天是苏慧兰家被烧,说不准哪天就轮到他们遭殃了。 梁源咳嗽一声,强忍不适:“村长,这里有脚印,还有火油。” 苏大石疾步上前,压低火把,照亮梁源所指的位置。 屋后头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印,脚印旁还有些许火油。 苏大石又叫上几个人,一路循着脚印,以及断断续续的火油痕迹,最终来到山脚下。 苏大石若有所思:“难不成跑山上去了?” 年前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大雪,气温又低,这两天才开始化雪。 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村民们没再往山上跑,就连猎户也都歇在了家中。 积雪混着泥土的褐色,上面的脚印格外清晰。 有去无回,看上去,像是躲进了山里。 梁源环视四周,目光定在一处,突然问道:“村长,那边的草屋,可有住人?” 苏大石摇头:“这地方本来是一个老鳏夫住的,后来他喝酒喝死了,大家都觉得晦气,一直空着没住人。” 梁源:“我可以去看看吗?” 苏大石不明所以,却也同意了:“豹子,你把火把给源哥儿。” 从苏豹手中接过火把,梁源朝荒废破败的茅草屋走去。 与梁源苏大石一道来的几个男人哈欠连天,对梁源此举表示十分费解。 “这脚印很明显是躲到山里了啊,那草屋有什么看头。” “就是,听说那草屋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再傻也不会躲那里面吧。” “还是年纪小,要我说啊,咱们就该直接往山上去找,早点把人找到,早点回去歇着,我都困死了。” 苏大石看一眼说话的几个大老爷们儿,没吭声。 那边,梁源推开柴门,灰尘扑簌簌落下,呛得他连打几个喷嚏。 里面只有一张由几块木板搭成的床,以及一张桌一把椅,再无其他。 梁源退了出去,又绕到草屋后面。 屋后有个旱厕,也是由茅草搭出来的,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在夜色中显得阴森森的。 甫一靠近,就闻到一股异味。 梁源脚步忽然停住,朝苏大石那边晃了晃火把。 苏大石见状,警告地瞪一眼那几个男人,大步向梁源走去。 苏大石努了努嘴,无声询问:“有问题?” 梁源深吸一口气,火油特有的臭味涌入鼻腔,颔首示意。 苏大石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还真让源哥儿找着了? 苏大石吸一口气,上前一把掀开旱厕的草帘子。 “啊——” 女子尖细的叫声响起,惊起一片栖息枝头的鸟雀。 旱厕里的黑影怪叫一声,撞倒了苏大石,直往外冲。 梁源一脚踹在黑影的腿弯,黑影腿一软,摔了个脸着地。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闻声赶来的几个男人给摁住了。 梁源之所以会注意到草屋,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上山的路有且只有一条,他可不认为纵火之人会跑进山里自投罗网。 那边废弃的茅草屋,就是很好的藏身之地。 幸好,他猜对了。 梁源返身扶起苏大石:“村长,您没事吧?” 苏大石扶着腰,苦笑道:“上了年纪,身体不中用喽。” 梁源面带歉意:“劳烦您大半夜的跟我跑这么远。” 苏大石摆摆手,招来苏虎,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时候儿子就派上用场了。” 苏虎蹲下来,把他爹背起来。 梁源换了只手举火把:“您先回去吧,我和几位叔一块儿把人带回去。” 苏大石拍了拍苏虎的肩膀:“过去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 苏虎迈开步子,梁源连忙跟上。 那黑影还在作无谓的挣扎,一边扭动身体,一边桀桀笑。 听得人头皮发麻,下手更不留情,死死地钳制住她:“老实点,不许动!” 火把怼脸照过去,也让大家看清了黑影的脸。 空气寂静了片刻,苏大石眯着眼:“薛春英?” 女人倏而停止挣动,眼神凶戾:“小贱.种,怎么就让你逃了!” 梁源握着火把的手收紧,不欲多言:“村长,等天亮了送官吧。” 凶手是薛春英,梁源并不意外。 在福水村和梁源苏慧兰有怨的,只有苏老二一家。 梁源先后见到苏明坤和苏继宗,心中就有了提防,只是没想到薛春英会这么疯狂,想一把火除掉他们母子。 只能说,有些人是毫无下限可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大石:“这是自然,好了,既然人已经抓到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节 一群人押着薛春英回了村,这时候除了年纪小不容易惊醒的孩子,村民们都被动静闹醒了,站在梁源家门口议论纷纭。 火把散发出橙黄的光,照亮这一片天地。 老远看到梁源他们回来,苏慧兰忙站起来:“村长源哥儿你们回来了,人抓到了……薛春英?” 薛春英龇牙,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容隐隐透着癫狂:“真可惜,没把你跟梁源那个小贱.种一把火烧死。” 苏慧兰身体晃了晃,狠狠给了薛春英一巴掌,怒目切齿:“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啊,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 薛春英已经破罐破摔了,也不怕别人知道她的目的,只可惜该死的人没死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梁源你为什么要好,要是你还是个傻子,读书的就是我儿子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家明坤的了。” “梁源你该死!真该死啊!” “我本来想着,多倒点火油,等火烧起来,你们都出不去了,梁源被活活烧死,苏慧兰也是,到时候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了……” 苏慧兰听不下去了,冲上去揪住薛春英的头发,把她踹到地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拉架。 有人看到躲在人群后的苏老二一家,挪到他跟前,促狭道:“继宗啊,你婆娘可是为了你家明坤才这么做的,你就没个表示?” 苏继宗脸皮抽动两下,不知是哭是笑:“薛春英已经被我休了,跟我老苏家啥关系都没有,她放火更和我们没有半文钱关系,我要啥表示?” 村民们齐齐默声,不知该感叹苏继宗冷血无情,还是薛春英可怜又可恨。 梁源惦记着苏慧兰的身体,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上去把人拉开:“娘,先把人关起来,明日由村长送去县衙。” 苏大石坐在石墩子上,揉着扭伤的老腰:“源哥儿说得不错,你们娘俩儿今晚就歇在我家,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他向苏慧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包括薛春英娘家那边,我也让苏虎通知到。” 苏慧兰扭头看了眼烧得看不出原样的青砖瓦房,这是她爹在世时盖的房子,今天就这么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麻烦大石叔了。” 薛春英被关进了祠堂里,人群逐渐散去,苏慧兰和梁源也来到了苏大石家。 韩氏从厨房出来,端着两碗生姜水:“赶紧喝一碗,尤其是源哥儿,这么冷的天,可别生病了。” 梁源捧着茶碗几口喝完,胃里火烧火燎,身上开始冒汗。 再加上原本身上湿透了,冷热交替,梁源打了个寒颤。 韩氏看在眼里,急忙道:“源哥儿今晚和青云一块儿睡,慧兰和我一起。” 梁源道了谢,随苏青云进了他的屋。 苏青云指了指床上的衣服,颜色略显陈旧,也有几处补丁:“这是我以前的衣裳,你将就着穿。” 梁源吸了下鼻子,扯开衣裳,抬手时后背一阵剧痛:“嘶——” 苏青云低头一看,一片狰狞的淤青横亘在梁源后背,肿胀发紫,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一惊:“源弟,你后背受伤了,我去拿药。” 梁源艰难撇过头,看不太清,单从疼痛指数这方面,就能判断出被门框砸得不轻:“多谢青云哥。” 苏青云很快去苏大石屋里找来伤药,等梁源囫囵擦过身,把黄褐色的膏体抹在淤青上。 梁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等到上完药,手心里多出几个月牙状的掐痕。 苏青云帮梁源把被子铺好,就放在自己的边上,温声道:“好了,休息吧。” 梁源侧着身躺下,在疼痛中闭上双眼,强迫自己睡去。 这一觉,梁源睡得并不踏实,等醒来已经是巳时了,天光大亮。 自打梁源开始读书,还从未睡到这个点。 后背的伤还是疼,不过比昨夜好了很多。 多亏了这段时间的锻炼,之前穿得那么单薄,又带着一身水在寒风里跑了许久,除了嗓子有点哑,竟没有其他不适。 梁源慢吞吞坐起身,苏青云推门进来,露出一抹笑:“源弟醒了,今早我爹和二叔把薛春英送去县衙了,下午就能回来,到时候就能知道结果了。” 梁源抿了下唇,挠挠头:“嗯,我知道了。” 苏青云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等会儿就要吃午饭了,源哥儿不如先吃个饼子,垫垫肚子?” 梁源摇头:“不必了。” 苏青云也没再强求。 吃过午饭,没多久苏虎和苏豹回来了,也带回薛春英的最终下场。 第17章 依照靖朝律法,薛春英故意纵火,被判了流放,到西北矿场做苦工。 苏虎苏豹特地绕路去了趟薛春英娘家,将此事告知与他们,薛爹竟当场表示不认她这个闺女了。 薛春英凶蛮了半辈子,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让人唏嘘不已。 等苏虎苏豹各忙各事,苏慧兰叫上梁源回家。 路上她道:“流放都是便宜她了。” 像薛春英这样心思歹毒的人,砍了脑袋都不为过。 梁源吃着韩氏给的萝卜条,又咸又香,嚼着嘎嘣脆,小声说:“流放就是活受罪,我听说西北矿场环境十分艰苦呢。” 苏慧兰听出言外之意,有被安慰到:“也对,这样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呢。” 梁源笑笑,苏慧兰又道:“这几天咱们就住在村长家,抓紧时间找人把房子修一下,烧坏了的东西也都补齐了。” 对于苏慧兰来说,这间青砖瓦房就是她的根,花点银子也是值得的。 梁源别无二话,协助苏慧兰把烧坏的物件登记在册,回头再去镇上采买。 ...... 村民们从苏豹那里得知结果,也都拍手称快,直呼薛春英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也有人表示:“可怜她那几个孩子,有个作奸犯科的娘,日后娶媳妇都成问题。” “你中午吃了多少浆糊,脑子都糊涂了,可别忘了薛春英干这些事都是为了她那儿子。” 先前说话的婶子一拍脑门,恍然道:“也对哦,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就不信薛春英干这些事苏老二家没人知道......” 正滔滔不绝,蓦地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硬是不敢往下说。 议论声渐低,直至彻底息声。 苏明坤瘦削的身子一半隐没在树影下,光线跳不进他的眼中,阴暗而又诡谲。 他深深看了那婶子一眼,扭身离开。 等他走远了,婶子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苏老二那大孙子眼神咋这么吓人,吓得我一身冷汗。” 其他村民也都心有余悸,再没那个闲心谈天,各自散去。 苏明坤避开人群回到家,苏老二正和两个儿子喝酒。 酒是散酒,年前在镇上的酒坊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口感粗劣,闻起来甚至有股臭味。 苏继宗越喝越憋屈,“砰”一下,将酒碗磕在桌子上:“娘的,真便宜他们了!” 苏老二吃了粒花生米:“他们还真是命大,洒了那么多火油,这都没烧死他们。” 苏继宗灌一口酒,没好气地道:“老大再过两年就要娶媳妇儿了,就咱家这条件,稍微好点的能看上老大?” 苏老二被戳到了痛处,又闷头倒酒:“行了,赶紧喝完,喝完了去地里除草。至于大房那边,我再想想法子,那对母子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苏继宗深以为然:“没错,苏慧兰显然对咱们家一点情分都不剩了,而且也没有第二个薛春英冲在最前头了。” 苏老二的小儿子,苏继祖唉声叹气:“早知道你当时去找薛春英,我就拦着了,都没事先商量好,还填了个人进去。” 话音将落,屋外传来“咣当”一声响。 苏继祖出去一看,原来是锄头倒了,他过去把锄头扶起来,又回去喝酒了。 私塾开学前两天,房子终于修缮完毕。 苏慧兰买了五斤肉送到苏大石家,和梁源搬了回去。 为了驱散晦气,苏慧兰特地买了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放上一通。 休息一晚,梁源苏慧兰坐牛车去镇上。 半个月没开门,铺子里积了一层灰,苏慧兰放下包袱就开始打扫。 梁源撸起袖子:“娘,我跟您一起。” 苏慧兰紧忙拉住他,夺回梁源手中的鸡毛掸子:“你歇着,忘了后背上的伤还没好吗?” 梁源活动两下肩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偶尔还有点疼:“我悠着点,不做重活,娘我跟您保证!” 被源哥儿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苏慧兰心一软,鸡毛掸子还了回去:“真拿你没办法。” 梁源只笑,该背的书都背完了,文章也写了不少,趁着开学前放松一下。 在梁源眼中,放松=打扫家务。 帮着苏慧兰打扫干净铺子,等吃过午饭,梁源借口要背书,一头扎进了自习室里。 如今已是正月,而县试就在二月下旬,梁源打算今年下场一试。 梁源将书本以及宣纸整齐有序摆好,目光落在桌角的沙漏上。 蓝色的细沙仍在不知疲倦地流淌,而自习室的时间流速依旧停留在“一倍速”。 梁源很好奇,等他考中了秀才,五倍的时间流速又是何等光景。 学习效率应该事半功倍吧,梁源漫不经心地想着,对于自习室的升级愈发期待起来。 定了定心神,梁源用镇纸压平宣纸,磨好了墨,笔尖蘸取墨汁,悬腕书写起来。 自从刚入学那天被季先生批评过书写问题,梁源就一直保持着每天练字半个时辰的习惯。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节 他又不是真的十岁孩童,不论是自制力还是领悟能力,都比同龄人要高很多。 这些日子下来,梁源的毛笔字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从最初的鬼画符,到现在的矫若惊龙,力透纸背。 就连一向苛刻的季先生,都多次夸赞过他的字。 考官在阅卷的时候,一个人的字迹工整与否,多少也会影响考官对整篇文章的感官。 这一点,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通用的。 因此梁源练了一遍又一遍,且不提他的文章如何,首先要把印象分和卷面分把握住了。 练了半个时辰的大字,梁源站起来活动肩颈,一刻钟后又开始背书。 背完书又开始拟写文章,揣摩试帖诗,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梁源背着小挎包去私塾。 开学第一课,季先生先是表达了新的一年对大家的期许,方才开始上课。 自从升入甲班,梁源发现身边的同窗们更卷了。 随时随地都在学习,有几位甚至连去茅厕都带着书本一起。 梁源自叹弗如,却又不甘落后,只能跟着一起卷。 一节课一个时辰,梁源全程全神贯注,不漏听一个字眼。 结束后,季先生前脚刚走,唐胤就从窗户口冒出头来,怀里还抱了本书:“源哥儿,东弟,为兄有问题要问!” 梁源和方东随唐胤去了葡萄架下,围着石桌坐下。 待解了疑问,唐胤再度发挥话痨本质,从过年家里添了几道新菜,味道如何如何,到隔壁养了只猫,大半夜喵喵叫,吵得他睡不好觉。 二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唐胤,只无奈一笑,充当一位合格的观众。 “啊对了,我们班有人打算今年下场,你们呢,你们打算下场吗?” 梁源和方东异口同声:“自然是要下场的。” 唐胤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长吁短叹:“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 唐胤有自知之明,他以前一直混日子,比不过方东这个学霸也就罢了,连梁源都后来者居上,以惊人的速度在半年内升入了甲班,而他悬梁刺股闻鸡起舞,差点秃了头才升入乙班。 以他目前的学识与知识积累,肯定是无法下场的。 就算是他自己愿意,季先生也不会放他去考县试。 梁源见人满脸沮丧,生怕唐胤失去了对学习的热爱,连忙安慰:“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只要再加把劲,明年说不准就能下场了。” 唐胤眼睛亮了亮:“真的?” 梁源方东相视一眼,方东信誓旦旦:“自是真的。” 唐胤笑开了花:“那我当真了啊,等我哪天考上了童生,我就连摆三天流水席……” 唐胤话未说完,被梁源捂住了嘴:“???” 梁源笑容温和:“唐兄,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正是吟诗作对的好日子,你觉得呢?” 方东合上书本:“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正是写文章的好日子,唐兄觉得呢?” 唐胤:qaq …… 正月下旬,县衙公布考期,正是一个月后,二月廿二。 除去乙班两人,甲班共有八人打算下场,共计十人。 季先生得知梁源将要下场,有一瞬间的诧异,特地把人叫到跟前,语气是鲜见的和蔼:“你读书才过半载,真决定了要下场?” 他开了十几年私塾,教过很多的学生,却很少有像梁源这般令他满意的。 不论是过目不忘,还是超乎常人的领悟,以及举一反三的能力,都让他又惊又喜。 俗话说得好,慧极必伤。 梁源前十年都处于心智有损的状态,一朝恢复,犹如珠玉被擦去了表面那层灰尘,闪耀又灼目。 季先生原本想着明年让梁源去参加县试,试一试水,未料到梁源竟提前一年下场了。 梁源抿唇,正色道:“学生已经想好了。” 季先生捋须:“几分把握?” 梁源沉吟:“八分。” 他研究过历年县试试题,也在过年期间与苏青云就县试试题深入探讨过,八成把握算是一个保守的回答。 季先生什么都没再说,只挥了挥手:“你只管尽全力,其他不必多想。” 梁源躬身作揖,语调恭敬:“是,学生知晓。” 两日后,梁源同方东以及私塾的另外三位同窗前往县衙的礼房报考。 礼房的胥吏递给他们一张纸,即“廪保互结亲供单”。 季先生本身就是廪生,给他们作保自是不成问题。 梁源和方东知根知底,其余三位也都是品行端方之人,五人互结作保,再填写姓名、年龄、籍贯、家族履历以及身面特征。 末了又将廪保文书出示给门斗,得到儒学的认印。 两处共交了二百来文,便报名成功了,只待二月廿二那日,奔赴考场。 第18章 报考过后,梁源几人进入冲刺阶段。 季先生特意给他们几人开小灶,针对县试的考题做专项训练。 原本梁源申时便可放课,现在几套题做完,再回家已经戌时了。 梁源也没多余的精力再熬夜苦读,吃完苏慧兰准备的爱心宵夜,匆忙洗漱过后倒头就睡,雷打不醒。 就这样过了月余,县试的日子如约而至。 梁源一行人在二月廿一这天来到县城,客栈是提前订好的,离考棚不算远,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苏慧兰不放心梁源,也跟着来了,住在梁源的隔壁。 其他八位同窗也有家长随同,只方东是独自一人赶考。 梁源暗觑了方东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甚至在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后回以一笑,就放下心,没再多想。 这一晚,他们都点到为止,没有学到太晚,戌时就熄灯入睡了。 按道理,梁源是应试教育的合格品,十几年来经历过大大小小几百场考试,考前向来心如止水,可当他熄了灯躺在床上,还是有几分紧张感。 梁源长呼一口气,静心凝神,摒弃一切杂乱的思绪,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次日寅时,考棚鸣发头炮,县试正式拉开帷幕。 梁源已经起身,正在检查考篮,确保考试用品齐全。 苏慧兰递上用油纸包好的酥饼,搓了搓微凉的手心:“东西都带齐了吧,文房四宝一个都不能漏,还有这些酥饼,写饿了可以吃一块,垫垫肚子。” 明明考试的是梁源,苏慧兰却比梁源还要紧张。 她昨夜几乎没睡,翻来覆去惦记着源哥儿的县试,今儿又一大早起来,借用客栈的后厨做了酥饼,眼底都是青黑一片。 梁源看在眼里,接过酥饼放入考篮:“我记下了,该带的也都带齐了。娘您回屋补补觉,醒后要是无聊,就四处逛逛,等这五场考完了,咱们就回家去。” 苏慧兰望着衣衫单薄,身姿挺拔的源哥儿,只一味地笑着:“诶好,娘都快三十的人了,你就放心考试去吧。” 梁源笑笑,母子二人下楼吃早饭。 方东先他一步,已经坐下开吃了,见梁源过来,忙招手:“源弟,婶子,过来这桌。” 拼桌吃完早饭,距离头炮已有一个时辰,考棚鸣发了第二炮。 梁源一行人拎着考篮,赶赴考场。 正值仲春末,又逢倒春寒,一跨出客栈,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打了个哆嗦。 以防出现考试夹带的情况,靖朝科举不论哪一场,考生一律不允许穿戴厚重的衣裳。 方东吸一口凉气,苦笑道:“多亏了源弟的广播体操,近来我身体健壮许多,否则还真不敢保证能受得住寒。” 梁源拢了拢衣袖:“所以说,科举不仅考察能我们的学识,对身体素质以及意志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其他几人皆点头称是,同时加快步伐,直奔考棚而去。 一刻钟后,考棚映入眼帘。 考棚门口已经有不少考生,他们拎着考篮站在寒风中,或抱怨手脚寒凉,或与人交流攀谈,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梁源几人皆一言不发,站在角落里,通过深呼吸保持大脑清醒。 不知过去多久,梁源感觉脸都被吹僵了,有几名衙役出现,立于大门两侧。 第三炮过后,考棚大门轰然打开,考生们自发排成两队,接受点名与搜身。 “梁源,籍贯杨河镇福水村,十岁......”胥吏手捧点名册,读到这里时明显一愣,抬头去看梁源。 在一群十五六岁,甚至三十来岁的男子当中,梁源无疑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不像是来参加县试的,更像是送自家兄长赶考的小屁孩。 胥吏只诧异了一瞬,旋即将后面的信息报完,一一核实,确保甄对无误,下一步就是搜身。 衙役把文房四宝拿出来挨个查看,甚至将酥饼掰开,仔细检查,不放过一丝夹带的可能。 考篮检查完毕,紧接着又是搜身。 梁源忍着羞耻检查完,整理好衣裳,拎着考篮进入考场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考生全部入座,梁源听见有人唤“县令大人”,一抬眸,就见到了梁守海。 梁源穿进书里快要一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渣爹。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节 他身着绿色七品官服,站在首位,身后缀着几人,作为廪生的季先生就在其中。 约摸身高八尺,体态修长,未满而立却已蓄须,五官清俊端正,嘴角挂着亲和的笑,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这也是当初梁源的外祖父一眼看中尚为农家子的梁守海,将女儿许配给他的缘故。 梁源垂眸盯着桌案,心中并无其他多余的情绪。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些年梁守海从未对他尽过父亲的责任,称得上冷眼旁观,却在散值后不辞辛劳为梁盛启蒙,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对于梁盛来说,梁守海是一位慈父。 可对于梁源来说,他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梁源抽回飘散的思绪,将文房四宝取出,按照习惯摆放好,磨好墨,静待考试开始。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梁守海一声令下,衙役将试题和草纸分发下去。 县试共五场,第一场为正场,考四书文两篇,还有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梁源浏览试题,是平日里练过的,提着的心顿时落下。 梁源思忖片刻,执笔蘸墨,将腹中构思的文章在写草纸上,末了又细致完善,逐字逐句地修改润色,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将文章誊写到试卷上。 正午时分,梁源略感饥饿,却没动酥饼。 县试的考棚里是没有茅厕的,从昨晚开始梁源就尽量减少饮水量,今早也只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酥饼有点干,梁源想着能不吃就不吃,尽量撑到傍晚缴卷。 申时左右,梁源在多次检查无误后,上交了试卷和草纸。 待缴卷人数到达四五十人,梁守海取下考棚大门上的封印,梁源等人拎上考篮,陆续离场。 方东和梁源是同一批,两人出了考棚,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提及方才的考题,说笑着一路往前。 苏慧兰老早就等在考棚门口,看见梁源双眼一亮:“源哥儿!” 梁源并方东朝她走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被苏慧兰塞了两个包子:“饿了吧,吃两个填填肚子,回客栈咱们再吃。” 方东拿着包子,有些窘然无措,挠挠头:“多谢婶子。” 苏慧兰摆手道:“我猜你们忙着答题没空吃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不吃饱哪有力气读书做文章……好了不说了,这天都快黑了,咱们赶紧回去。” 梁源三人回到客栈,没多久其他几位同窗也都陆续回来了。 梁源暗地里观察一番,有人神色从容,有人眼神灰暗,心中有了数,面上不动声色,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饭桌上十分安静,大家自顾自吃着,有位同窗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你们别不说话啊,都说说你们写了什么答案,我也好……” “砰——” 另一位同窗重重放下饭碗,面有愠色:“吃饭呢,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说什么说,都已经考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前头那位同窗讪讪闭了嘴,闷头扒饭。 饭桌上的气氛降到冰点,大家沉默着吃完晚饭,各自回了屋。 另一桌的几位家长面面相觑,也都三两口吃完了饭,追着自家孩子进了屋。 苏慧兰自然也不例外,进屋后给梁源倒了杯温水:“考了一天,源哥儿累了吧,今晚早点睡。” 梁源捧着茶杯,掌心感受着杯壁的温暖:“娘说得对,明天再看也不迟,反正正场的成绩要三天后才公布呢。” 自家儿子参加县试,苏慧兰早就跟苏青云了解过具体的流程,哪天出成绩也是了如指掌:“好好好,你早点歇着,娘不打扰你了。” 梁源弯了弯眼,温声应好。 三日后,正场成绩发案。 梁源和方东一早就跑去考棚前等着,等衙役将成绩张贴出来,所有人一拥而上,梁源仗着年纪小,拉着方东从人缝里挤到最前面。 合格者五十人一组,按照成绩高低排序。 梁源刚好站在第一图面前,一抬头,就看见位于榜首的那个名字。 梁源有一瞬间的呆滞。 方东先在第二名找到自己的名字,往上瞟一眼,就看见梁源的,同样忪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恭喜源弟。” 梁源幽幽回神,面对同窗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轻咳一声:“才正场而已,你我大家还需努力。” 其他人都没吭声,倒是方东,他是真替梁源高兴。 梁源的努力和天赋他都看在眼里,正场第一也是情理之中。 同时他也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心中愉悦,哪会在意那几位同窗心情如何。 回客栈的路上,有几位同窗对梁源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被梁源这个后来者踩在了上头,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梁源并未深究,泰然处之,抱着书本和方东学习去了。 初复在次日举行,通过正场的考生们再度相聚于考棚前。 第19章 初复是与正场完全一样的流程,试题为四书、五经各一篇,以及试帖诗一首。 梁源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是完全不紧张了,心平气定地在草纸上写下答案,润色修改后再誊写到试卷上。 后面几场也都一路绿灯,对梁源而言,考题难度不算大,甚至比季先生出的那些刁钻的题目简单些。 第五场考完,他又在县城逗留了三日,等县试成绩出来。 只方东一人,因囊中羞涩,考完最后一场就匆匆退了房,等放榜那天再来县城。 考过撂过,既已考完,纠结再多也没用,这几日梁源彻底放下书本,带着苏慧兰在县城里晃悠。母子二人都极有默契地避开可能会遇到梁家人的场所,买了些吃食还有可心的小物件,有说有笑回了客栈。 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梁源成竹在胸,只等着放榜日榜上有名,忍不住阴阳怪气:“梁弟笑得这般开怀,想必定能通过县试了?” 梁源上楼的脚步一顿,抬头就见甲班的一位同窗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面色不善。 这人正是正场考完那日,在饭桌上发脾气的韩志平。 他虽然通过了正场,排名却不如梁源,只在吊车尾的位置,因此这些天每次和梁源面对面,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梁源也没在意,毕竟成绩不理想,心情不好也是在所难免,大家同窗一场,没必要弄得那么难看。 只是事不过三,先前韩志平就阴阳过他四五回,今儿又赶在他心情正好的时候撞上来找茬,梁源笑意瞬时收敛,乌黑的眸子直直盯着韩志平。 他道:“既已考过,成绩好坏已成定局,难不成我整日垂头丧气,考官还能给我再考一次的机会?” 韩志平被梁源不软不硬怼了一通,脸色涨红,双拳紧握:“梁源你!” 梁源唇畔含着一抹笑:“难怪韩兄这些天一直唉声叹气,若是考官见着了,说不准会让韩兄当场重考呢。” 客栈里住着的大多是参加县试的考生,听了这话,顿时哄然大笑。 韩志平又羞又恼,狠狠一跺脚,瞪了梁源一眼:“梁弟正场得了第一,想必后日成绩出来,也能拿下案首吧?” 笑声霎时一停,诸位考生犀利的目光落在梁源身上。 梁源似浑然不觉,只道:“源不敢大放厥词,不要落选,便是源最大的期许了。” 韩志平恼恨梁源让他被人嘲笑,怎会轻易放过他:“不如梁弟与我打个赌,若是你考中县案首,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若是你未考中,日后也不许再参加县试。” 众考生大吃一惊,他俩人什么仇什么怨,打赌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许人继续考科举,真是针尖大的心眼。 梁源还未表示,苏慧兰先不干了,上前一步:“你这小子的心思怎么跟蝎子尾巴一样,我家源哥儿赢了,得到的只是一个条件,输了却不能再科举,一看就不公平!” 梁源肃声道:“输赢的赌注应该是同等重量,韩兄未免太以大欺小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扯着嗓门儿大喊:“不如这样,如果这位梁弟得了县案首,你就不能再继续往下考,如果他输了,就打道回府,再不参加县试如何?” 大家略一思索,这个赌注确实好。 若是梁源赢了,他们就去除了韩志平这个竞争对手。 若是梁源输了,对他们的利处就更多了。 年仅十岁就在正场得了第一,梁源可是位强敌,若他止步于此,他们这些人说不准会前进一个名次。 好处多多,何乐而不为? 韩志平神情变幻了数次,在大家灼灼的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那好,赌注就定这个了。” 方才说话的那名男子又看向梁源:“梁弟,这场赌约,你应还是不应?” 在苏慧兰满含担忧的眼神下,梁源颔首:“我应了。” 众人齐声喝彩。 “梁弟好魄力,为兄自愧不如!” “既然如此,后日我们一起去看榜,梁弟与韩兄觉得如何?” 梁源和韩志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 韩志平先一步离开,梁源也和苏慧兰进了屋。 大家没热闹看了,纷纷作鸟兽散。 房间里,苏慧兰一脸愁容:“源哥儿你就不该应下这场赌约,这赌注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他们就是故意的!” 梁源自然知晓:“若我今日不应下这场赌约,明日就会有流言传出,说我胆小怕事,不堪重任。” 苏慧兰义愤填膺:“这这这……他们也太坏了!” 梁源粲然一笑,给苏慧兰倒了杯水,温言道:“话又说回来,娘为何觉得我一定会输呢?” 苏慧兰惊呼:“源哥儿你……” 梁源给自己也倒一杯,润润喉咙,眨眨眼:“娘放心里就好。” 苏慧兰欣喜若狂,连连拍手:“那娘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刚才他们说出赌注,我这一颗心啊,都要停跳了。” 梁源忍俊不禁,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怎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呢。 …… 两日后,县试放榜。 梁源下楼准备去寻方东,被几位考生热情地拉住了,邀他一同前去看榜。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节 梁源无奈笑笑,随他们一道去了。 方东先他们一步,早早等在了木板墙前,手里拿着饼子,边吃边喝水。 梁源趁机甩开各怀心思的几人,径直走向方东:“方兄。” 方东面色微赧,递上一块卖相不算好的饼子:“吃吗?” 梁源也不跟他客气,接过咬了一口,眸光一亮:“好吃!” 方东咳嗽一声,咽下饼子:“是我娘做的。” 梁源从善如流,竖起大拇指:“婶子的手艺真好。” 方东正要说话,被一旁的韩志平抢了先:“梁弟这般悠闲,看来县案首是稳了。” 此言一出,周遭的考生们纷纷侧目,眼中带着打量与敌意。 有不明缘由的考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位小兄弟看着也就十岁出头,若他能得了县案首,那咱们这些苦读十数年的人还活不活了?” 显然是不看好梁源。 韩志平就看不惯梁源和方东有说有笑的样子,恶意满满地说:“如果梁弟考不上县案首,那日后可就不能再继续考了啊。” 梁源捏着饼子,回以一笑:“乾坤未定,若我真输了赌约,自会兑现赌注。” 方东不明所以,他不过是回去了三天,好像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遂低声询问:“你们这是?” 韩志平耳朵尖,紧忙把他和梁源的赌约说出来。 这下不仅方东知道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方东皱眉,显然对韩志平很是不满。 其他人大多不看好梁源。 正场得了第一又如何,在场诸位哪个不是高才博学,县试的最终成绩可是取四次复试的平均分,不过一年仅十岁的小子,县案首绝对不可能是他! 诸人争相议论,这时衙役出现,将成绩贴在木板墙上。 考生们一拥而上,个个情绪激昂,拼尽全力往前挤。 方东想要安慰梁源一番,梁源却直奔前跑了:“方兄我帮你看成绩!” 方东无奈一笑,只希望梁源能顺利拿下县案首。 同样身为农家子,方东深知科举的重要性,这几乎是改换门第的唯一途径。 作为好友,他希望梁源能一直走下去。 梁源见缝插针,从人缝中挤到最前排,先找方东的名字。 梁源被推来搡去,视线晃动,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方东的名字。 正数第二。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三十八名,观世音菩萨保佑,佛祖保佑,这次终于考上了!” “案首叫梁源,梁源是谁?” “杨河镇福水村梁源,不认识啊,以前可没听说过他。” 与此同时,梁源视线上移—— 红纸上,“梁源”二字明晃晃挂在第一位。 梁源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吐出一口浊气。 胸有成竹是一回事,尘埃落定又是另一回事。 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在通过县试的考生的第一位,梁源心脏剧烈跳动着,甚至有种头皮每一个毛孔都炸开的感觉。 是喜悦。 是畅快。 梁源按捺住狂喜,快速折返回去,都来不及整理被挤得凌乱的衣裳。 “方兄,你考了第二!” “源弟,你是否是县案首?”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可谓十足的默契。 梁源点头:“是。” 如此,二人皆露出轻松的笑容。 那边木板墙前,韩志平几乎整个人趴在上面,不顾旁人的不满抗议,一遍又一遍寻找自己的名字。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明明学得很用功,先生也说我写得很不错……不可能,一定是出错了,我要去找县令大人!” 韩志平面如纸色,仓皇而又狼狈,被人踩掉了一只鞋而不知,作势要去找县令大人。 正场考完后被他斥过的同窗幸灾乐祸:“这可是县试,怎么可能出错,只是你没考上而已。” “还有啊,你刚才听到没有,梁源是县案首,你输了,日后可不能再参加县试了。” 韩志平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呆愣在原地:“什、什么?” 那位同窗催促道:“既然输了,就该履行赌约,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 韩志平转动眼珠,眼神空洞无光。 梁源已经整理好仪容,从小疯子变回温雅书生郎:“再不参加县试太过残忍,只要韩兄同我道个歉,能认清自己的错处,这件事就此揭过吧。” 其实韩志平正场考得不错,虽不是前列,却也榜上有名。 只是他太过争强好胜,后面的几场失了心态,从而导致落榜。 韩志平回过神,当即面红耳赤,深深垂下头,朝着梁源作了一揖:“对不住,我不该因为自己没考好,就针对于你。” 梁源勾唇一笑:“无碍,希望下次韩兄能通过县试。” 韩志平又羞又愧,当场掩面而去。 第20章 空气寂静许久,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们敬佩梁源的心胸,同时又有那么一丝遗憾。 若是梁源输了该多好,这样他们就失去一个强敌了。 方东作为旁观者,将大家的心思看得十分透彻,遂扬声道:“恭喜源弟。” 众人回神,立即你一言我一句地恭贺起梁源。 “恭喜梁弟一举拿下县案首,想必四月的府试也不在话下。” “是啊是啊,放眼整个靖朝,还真没有十岁的县案首,说不准梁弟还能得个小三元呢。” 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所有人面带微笑,好似真的替梁源高兴。 对此,梁源只谦逊地笑着。 捧杀捧杀,捧到高处,再看他狠狠摔下来。 梁源深知骄兵必败的道理,万万不会因为这些人的吹捧而飘飘然,心高气傲认为自己真的有多厉害。 他能考中县案首,除去他二十来年的现代经历,更多是因为勤勉。 君不见,他在私塾从未荒废度日,在家中更是在自习室里学到深夜。 他付出心血与汗水,如今得到了回报。 勉强应付了众人,梁源随方东一道回了客栈。 苏慧兰老早和家长们等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 她是既期待又紧张,期待源哥儿真的拿下县案首,又害怕源哥儿运气不好,输了赌约。 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苏慧兰一会长吁短叹,一会舒展眉眼,看得旁边的家长一阵稀奇。 也不知等了多久,梁源终于回来。 他信步走到苏慧兰面前,笑意深深:“儿子不负娘的期望,考中了县案首。” “县案首?!” 在旁人的惊呼声中,苏慧兰喜极而泣,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此时,她也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了,拍着梁源的胳膊,叠声道:“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语调哽咽,却满是欢欣雀跃。 明明回来的路上已经冷静下来,看见苏慧兰这般模样,梁源也忍不住笑起来。 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苏慧兰拎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和梁源、方东坐牛车回杨河镇。 等回到镇上,梁源和方东先去了私塾,将考中的好消息告诉季先生。 殊不知,灵璧县出现一位年仅十岁的县案首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季先生早已有所耳闻,此时端坐于书桌后,坦然接受二位学生的作揖礼。 他脸上是鲜见的喜色,言辞间满是自豪:“你们都是好孩子,为师为你们骄傲,但你们还需继续努力,戒骄戒躁,为四月的府试做准备。” 梁源、方东一脸正色:“是,学生明白。” 季先生捋须:“剩下那几个人,考得如何?” 他二人皆摇头,当时他们忙着看自己的成绩,看完后又处于考中的欢喜之中,也就没顾上那几位同窗。 季先生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属实欢畅极了,忍不住朗声而笑:“好了,你们回去吧,明日在家中休息一日,后日再来。” 二人恭声应是,相携离去。 方东还要回村,两人在私塾前别过,各奔东西。 梁源回到铺子上,赵荷花正在用鸡毛掸子扫灰,余光看见他进来,连忙停下动作,满脸喜色:“恭喜小东家!贺喜小东家!”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节 梁源摸摸鼻子,装作看不见苏慧兰揶揄的神色,只“嗯”了一声,加快脚步去往后院。 赵荷花继续手上的工作,感慨道:“小东家真厉害,我听说考那个县试的有几百个人呢,好些都是读了好多年书的,二三十岁都有了,小东家能从这些人里杀出一条路来,真是了不得!” 哪个母亲不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孩子,苏慧兰眼里都是笑,努力不让嘴角咧得太开:“我也没想到,源哥儿真给了我一个惊喜。” 苏慧兰看了眼赵荷花,递给她一两银子。 赵荷花手忙脚乱,压根不敢接。 苏慧兰硬塞给了她,只道:“今儿源哥儿考得好,这是赏钱,这几天也辛苦你一个人看铺子了,等会回去的时候再挑几样点心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赵荷花千恩万谢,回头干活都更有力气了。 苏慧兰踩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厨房,扯开嗓门儿:“源哥儿你晚上想吃啥,娘都给你做!” 梁源:“吃肉。” 苏慧兰:“吃肉不?” 母子俩几乎异口同声,说完彼此都笑了。 梁源点头:“辛苦娘了。” 苏慧兰摆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多大点事,娘现在啊,就感觉这浑身都有力气,爬十座山都不成问题。” 梁源哭笑不得,等他娘出门买菜,转身进了屋,把书本收拾一下。 县试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府试。 今晚歇一晚上,明天再开始学习。 …… 灵璧县,梁家。 梁守海散值回府,打算先考校盛哥儿的功课,再让厨房开饭。 刚绕过回廊,来到花厅,就被管家叫住了:“老爷,今日有人送礼上门。” 梁守海脚下不停,随口道:“直接送去库房,登记造册就行,不用告诉我。” 以他灵璧县父母官的身份,多的是人讨好他,上赶着送礼,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到他面前的。 管家觑一眼梁守海,欲言又止。 梁守海不耐,皱起眉头:“吞吞吐吐,到底怎么了?” 管家垂首看脚尖:“他们说是为了庆贺老爷教子有方,小小年纪就考中了县试。” 梁守海满头雾水,盛哥儿早就考过县试,如今都已经是童生了,那群人反射弧未免太长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管家伺候梁守海多年,光从他的微表情就明白他心中所想,低声说:“不是盛少爷。” 梁守海只有两个儿子,梁源和梁盛。 不是盛哥儿,难不成是梁源那个痴儿? 梁守海思及此,自己先笑了,梁源怎么可能考县试,他可是个痴儿。 管家见状,心一横:“是另一位,今日县试放榜,他考中了县案首。” 梁守海嘴角的笑意倏然凝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梁源通过了县试,还是县案首?” 管家不敢看梁守海的神情:“是。” 梁守海彻底沉下脸:“他不是个……不是心智有损,怎么又考上县案首了?” 县试那几日他也在场,考棚里那么多考生,他还真没注意到梁源。 管家艰难咽了下口水,额头冒冷汗:“听那几个小商贾说,他离开后就不……恢复了,几日后又去了季先生的私塾读书。” 梁守海眯了下眼:“这么说,他只读了半年多的书,就去考县试了?” 梁守海转念又道:“整个灵璧县的人应该都知道梁源被我除族了,他们又为何送礼过来?” 管家抹了把冷汗,不敢接话。 前来送礼的都是家资不丰的小商贾,见识短浅,不比那些和梁守海关系匪浅的富商,估计是想着梁源身体里终究流着梁家的血,他又是个有本事的,老爷早晚会把他认回来,想着趁此机会讨好一番,日后也能得点便利。 可管家在梁家多年,又怎会不知梁源被除族的真正原因,更清楚老爷压根就没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 管家偷瞟一眼,梁守海正神情莫测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草。 可万一呢? 梁源可是县案首,盛少爷苦读多年,还有老爷亲自启蒙辅导,也才考了二十几名。 这么一想,老爷未必不会改变想法。 管家确实猜对了几分,有那么一瞬间,梁守海是想把人重新认回来的。 可这个念头只冒出个头,就被他彻底摁下去了。 若是梁源回来,盛哥儿说不准又要被他针对陷害,届时秀妹又该伤心了。 梁守海一挥手,冷声道:“你退下吧,日后再有人因为梁源上门送礼,一概不收。” “还有,别把这事告诉夫人和少爷。” 不过是县案首,又不是六元及第,有的人考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童生。 再者,当初可有高僧预言,盛哥儿可是文曲星命格,未来定会高中状元。 两者相较,高低立现。 梁守海推开书房的门,心中的天平早已倒向梁盛这边。 书桌后,梁盛正在读书,姿态端正。 梁守海不由露出一抹笑,慈爱可亲:“盛哥儿,爹回来了,今儿学了什么,跟爹说说。” 梁盛说起今日所学,边说边用眼睛偷瞄梁守海。 今日他去同窗家,回来的路上听说今年的县案首叫梁源。 梁盛让下人一打听,正是他那个天生痴傻的哥哥。 梁源十岁前不过一痴儿,一朝恢复,仅用了半年时间就成了县案首,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灵璧县,想必爹也已经知道了。 爹又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梁盛心里没底。 烛火摇曳,梁守海眸光明灭不定,片刻后,抚掌而笑:“学得很不错,盛哥儿再加把劲,争取下次院试一次通过。” 最好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入阁拜相,到时候也能拉拔他一把。 梁盛一口应下,恨不得明天就去参加院试。 自从梁源离开,整个梁家就是他的了,作为爹唯一的儿子,他必须加倍努力,光耀门楣。 梁源考中县案首又如何,他如今只是一届农家子,没有优秀的教育资源,日后只会越来越困难。 说不准他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梁源还在童生功名上苦苦挣扎呢。 梁盛这般安慰自己。 对于渣爹和男主的小心思,梁源毫不知情,奢侈地睡了个懒觉,直到巳时才起身。 太阳已经晒屁股了,阳光从窗户跳进来,给地面铺上一层浅金。 铺子里客来客往,苏慧兰和赵荷花忙得脚不沾地。 梁源洗漱过后自己弄了口吃的,过去搭了把手。 整个杨河镇都知道杨河点心铺掌柜的儿子就是今年的县案首,许是为了沾点喜气和文气,来买点心的人更多了,都好奇又羡慕地看着苏慧兰。 要是他们家儿子能这么争气,恐怕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梁源被人用看大熊猫一样的眼神看着,面不改色,淡定如斯,笑着收钱,递点心过去。 中午到了饭点,该买的基本都买过了,才抽出空吃午饭。 刚放下饭碗,黄翠花拎着篮子上门,上来就道:“源哥儿真厉害,慧兰你可不知道,村里人听说源哥儿考了第一名,个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苏慧兰忍俊不禁,嘴上还要谦虚:“才第一场考试,后头还有那么多场呢。” 黄翠花抛给她一个“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你”的眼神,忽然转了语气:“差点忘了跟你说,昨儿夜里苏明坤一把火烧了自家的房子,苏继宗和苏继祖都没跑出来。” 第21章 梁源正埋头扒饭,听完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咳得惊天动地。 苏慧兰也顾不上细问,忙上来给梁源拍背:“慢点吃慢点吃,赶紧喝口水。” 梁源从善如流,连喝好几口,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不适。 他又捧起碗,眨眨眼:“娘我好了,您快去忙吧。” 疯狂暗示,他也想听。 苏慧兰看了梁源好几眼,确定没事了,又折回身,给黄翠花续满茶:“怎么回事?” 梁源暗戳戳竖起耳朵。 黄翠花先前叫卖了许久,嗓子眼儿都干得冒烟了,也不跟她客气,端起茶碗仰头就灌。 喝完一抹嘴,说道:“就跟上次慧兰你家一样,屋子四周都洒了火油,墙角旮旯里都没放过,火势可大了,等咱们赶过去,屋子整个都烧没了。” 苏慧兰追问:“那你咋知道放火的人是苏明坤?” 黄翠花说:“村里人赶到的时候,那苏明坤就站在屋子前头呢,背着个手咯咯笑,给我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慧兰愕然。 “苏老二还有他那几个孙子孙女都跑出来了,两个儿子没了,苏老二快要气疯了,要打苏明坤,苏明坤直接给他撂了个倒栽葱。” “苏明坤说啊,他放火是因为他们怂恿他娘干坏事,他娘没了,他们就要给他娘偿命。” 苏慧兰捕捉到关键点:“薛春英放火跟苏继宗有关?” 黄翠花点头:“反正苏明坤是这么说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节 苏慧兰一拍桌子:“还真给我猜对了,我就说薛春英是个没脑子的憨货,干不出来这么大胆的事,原来是苏家在后头撺掇!” 黄翠花附和:“就是呢,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 梁源扒完最后一口饭,忍不住问:“翠花婶子,那苏明坤现在怎么样了?” 黄翠花冲梁源一笑,跟说书似的,甚至上手比划起来:“苏老二那个气啊,嚷嚷着要把苏明坤送官,苏明坤直接跑山里去了,反正我来镇上的时候还没找着人。” 梁源抿了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过年回福水村的时候,梁源就对苏明坤印象极为深刻。 阴沉沉的,像是藏在草丛里,伺机咬人一口的毒蛇。 苏明坤对自己有很强的敌意,当时梁源还防备他来着。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依旧靠谱。 苏明坤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送他亲爹和二叔去见阎王爷了。 黄翠花又跟苏慧兰唠了会嗑,眼看着客人又多起来,连忙告辞:“家里还有鸡鸭鹅要喂,我就先走了。” 苏慧兰塞给黄翠花一包点心,一整个下午,嘴角的笑都没落下。 不仅仅是因为源哥儿的缘故,更因为苏家遭了报应。 为了得到她手里的东西,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先是陷害源哥儿被脏东西附身,后面又让薛春英放火,现在苏继宗兄弟俩被活活烧死,也算是死有余辜。 只剩下土埋到脖子的苏老二,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等到铺子关门,苏慧兰哼着曲儿回到后院,大手一挥:“源哥儿,娘去买肉,今晚烧肉吃。” 梁源正在调整学习计划表,闻言抬起头,瞬间会意,笑着应好。 美美吃了一顿饭,梁源帮苏慧兰拾掇好碗筷,洗漱完天已经黑透了。 梁源进屋,顺手带上门,一头扎进自习室。 白天离开私塾前,季先生给了他和方东各一份书单,上面列着府试的参考书籍。 梁源途径书斋,顺手买了回来,打算趁热打铁,研读一番。 沙漏里的蓝色细沙往返一个来回,两个时辰悄然流逝。 不得不说,这几本书不愧是前辈们积累下的经验,梁源读完简直醍醐灌顶,颇有种任督二脉打通的感觉。 看完最后一页,梁源合上书,一看沙漏,惊觉已至深夜。 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又伸了个懒腰,左右扭动几下,权当活动筋骨。 明天还要上课,梁源虽意犹未尽,却也见好就收,将桌面整理一番,出了自习室,倒头就睡。 一夜好眠,次日梁源照常起身,做完老几套健身运动,苏慧兰已经做好了早饭。 吃完饭,梁源背着小挎包,奔赴私塾。 甲班已经来了好几位同窗,刚走到门外,就听见朗朗书声,抑扬顿挫,充满少年人的朝气。 梁源一走进来,大家极有默契地停下读书,同梁源道喜。 说实话,起初梁源决定要参加县试,他们都不看好,以为梁源这次铁定要陪跑了。 没想到他真的考中了,还一鼓作气拿了个县案首回来。 不仅梁源,包括方东在内的六人也都通过了县试,只等四月份参加府试。 倘若府试也通过了,他们可都是童生了。 这身上有功名和没有功名,差别可大着呢。 因此,他们言辞间不□□露出几分讨巧,甚至有人厚着脸询问学习方法。 学习方法,梁源还真没有。 唯“勤奋”二字。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大家不免有些失望。 这时季先生带着书本进来,众人自觉息声,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放声朗读。 梁源掏出书,也跟着加入到朗读大军中。 早读结束,季先生开始上课。 梁源往左边看一眼,却没看到方东的身影。 难不成是迟到了? 这可是头一回。 梁源也没多想,翻开笔记本,执笔听课。 直到一节课结束,方东还是没来。 别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梁源急忙追上已经出门的季先生:“先生,方东他……” 季先生缓声道:“方东家中出了点事,今日一早就托人同我告了假。” 梁源松一口气:“多谢先生告知。” 季先生颔首,语气是面对得意学生特有的温和:“那几本书你可曾看过了?” 话题跨度太大,梁源忪怔了一瞬,忙回答:“已经看过了,不过学生有几处疑问。” 季先生捋须,向前走:“有疑问很正常,你跟我来。” 梁源赶紧跟上,随季先生去了他的书房。 之后的半个时辰,两人一对一教学,总算把疑问给解决了。 梁源长舒一口气,起身作揖:“多谢先生。” 季先生笑了笑:“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这是为师职责所在。” 梁源出了书房,一眼看到不远处假山旁的唐胤,疾步上前:“唐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几天没见,就是隔了几十年。 唐胤上来握拳锤了梁源肩膀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多有揶揄的意味:“好小子,真给咱们杨河镇争气,再过些时日,估计整个靖朝都要知道你梁源了。” 十周岁的县案首,放眼整个靖朝可是凤毛麟角一样的存在。 天知道当时唐胤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一蹦三尺高,都快摸着房梁了。 用他娘的话,就跟考上县案首的人是他一样。 好友考中县案首,唐胤可不就有荣与焉,腰板儿都挺直了。 在唐胤面前,梁源倒是流露几分真性情,嘴角上扬:“整个靖朝倒不至于,只是对于灵璧县的人来说比较稀罕罢了。” 唐胤的表情有些微妙。 前天他才知道,原来梁源就是县令那个被除族的傻……啊呸,嫡子。 了解情况后,不免替源哥儿不值。 源哥儿素来性情温润清正,怎么可能陷害一个庶子,更何况那时他还神志不清。 肯定是梁守海为了给他那庶子扫清障碍,故意扭曲事实。 唐胤一番脑补,看梁源的眼神满是慈爱(?),笑道:“我爹想请你到我家做客,顺便再给我上上课,解解惑,好为明年的县试做准备。” “明年?”梁源挑眉,“决定好要下场了?” 唐胤颔首,睨了梁源一眼:“你们一个个都往上考了,要是我再不努力,真要等过几年回家接手酒楼,做一辈子的商贾了。” 倒不是说做生意不好,只是他想和梁源、方东共同进步,一朝考取功名,改换门庭。 梁源眉眼舒展,清泠的面容添了笑意:“以你当下的学识,再努力一年,应该不成问题。” 唐胤瞬间信心满满,县案首都这么说了,那他明年肯定稳了。 “对了,今日我怎么没看见方东?” 梁源一手托腮,仰头看枝头冒出的浅嫩绿芽:“他家中有事,告了假。” 唐胤挠挠下巴:“哦,那应该是他娘身子又不好了。” 梁源神色讶异:“你怎么知道?” 同为好友,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梁源的表情太过直接,唐胤乐不可支:“想什么呢,我也是猜的。” “你还没来私塾之前,方东和我都是丙班,我好几次看见方东被他同村的人叫出去,再回来一身的药味,隔老远都能闻见。” “后来我两次看见方东搀着一个女人进医馆,那年纪,差不多就是他娘吧。” 梁源不由联想到县试那几日,方东只身前往县城,倒是让唐胤的猜测又准确几分。 梁源思绪流转,抛开这个话题,等方东回来再说,一抚掌,兴致勃勃道:“趁现在时间充裕,唐兄咱们即兴写一篇文章如何?” 这就好比普通人和学霸一起做作业,唐胤头皮隐隐发麻,在梁源满是期待的注目下点头:“好。” 第22章 方东连续告假两日,终于在第三日回来上课了。 眼下发青,眉宇间残余着倦怠。 梁源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将这两日的笔记递给他:“先生课堂上说的我都记下来了,若有不明白之处,可来问我。” “多谢源弟。”方东接过,以拳抵唇,克制地打了个哈欠,“今日放课前还给你。” 梁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急,你慢慢看,身体要紧。” 看方东这样子,梁源就知?道他这几天?没?休息好,再忙着查漏补缺,身体可不一定?受得住。 方东何等聪慧,听出言外之意,有些感动:“我知?道了,多谢源弟。” 梁源故作不快,抬了抬下巴:“怎么谢来谢去,未免太跟我见外了。” 方东失笑,等梁源回?了座位,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节 宣纸上的字迹矫若游龙,非刻板的楷体,笔锋之间透着潇洒恣意,给人以行云流水之感。 方东忽而?想起?梁源初入私塾时的字迹,心中不由感叹,源弟的进步着实令人心惊。 甩了甩头,将沉郁困倦抛到脑后,方东取出自?己的书本,执笔悬腕,埋头抄录起?来。 一天?的课程结束,梁源把书本塞进小挎包,刚走两步,就被方东叫住了:“源弟,我抄好了,笔记还你。” 梁源面露讶色:“这么快?” 方东笑了笑,指腹摩挲着指侧长时间握笔形成的凹陷:“晚上回?去还要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可能没?时间抄录。” 梁源无声叹一口气:“那好吧,方兄你早点回?家,明日再见。” 方东含笑应好。 梁源接过笔记放进小挎包,突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眸光流转,恰好与课室后边儿的韩志平对视上。 韩志平被梁源逮个正着,目光不由闪躲起?来,手忙脚乱收拾好东西,加快脚程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梁源挑了下眉,同方东点头示意,径直出了课室。 铺子的生意一般有两个高峰期,上午还有傍晚时分。 梁源恰好赶上客流量极多的点,苏慧兰和赵荷花两人忙不过来,就帮着收钱和打包点心。 原本因为等待略显焦躁的客人们见是梁源给他们打包点心,那点不满瞬间散去,笑呵呵拎着点心家去了。 忙完这一阵,也到了关门的时辰。 梁源已经做好了简陋的晚饭,一碗青菜汤,以及两份蛋炒饭。 苏慧兰忙着应付客人,中午肯定?没?吃好,而?梁源学习消耗体力,中午那么点饭早就消化完了,一大碗饭轻松解决。 明明不是头一回?吃到源哥儿做的饭了,苏慧兰还是一边吃一边夸:“源哥儿手艺真好,这饭炒得粒粒分明,还有这菜汤,绿油油的,清淡又好喝,娘做的都没?这么好吃。” 梁源以前学做饭是为了填饱肚子,味道也仅在不难吃的水平,经他娘这么一夸,耳廓微微发烫,闷头扒饭,只哼了哼以做回?应。 吃饱喝足,梁源放下筷子,用商量的口吻:“娘,铺子的生意一直都挺好,您就没?想过再招一个人吗?” 等待时间过长,影响客人心情?是一回?事,梁源更担心苏慧兰累着。 苏慧兰揉了揉腕子:“娘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一时半会招不到满意的人,万一再来个王翠桃,我真能气死。” 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王翠桃在铺子上干了好几年,都能被人轻易收买,新来的不知?根底,万一引狼入室咋办? 梁源想想也是,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帮忙收拾了碗筷,回?屋写课业。 写完课业,外面苏慧兰也都收拾妥当了,梁源烧了一锅热水,洗漱过后进了自?习室,按老规矩,学到亥时才出来。 次日中午,梁源正要喊上方东去热饭,却见对方步履匆匆,飞也似地跑出了课室。 梁源回?过神?,只看见门口一闪而?逝的灰色袍角。 梁源眨眨眼,带上饭盒去隔壁找唐胤约饭去了。 约完饭,梁源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发出邀请:“唐兄,作诗否?” 每次都这样,唐胤已经麻木了,自?觉放下碗筷,摆出笔墨纸砚:“我准备好了。” …… 一整个下午,方东都没?再回?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下个月就是府试,而?方东这些天?已经耽误了不少课程。 可梁源又明白,方东这般极有可能是他娘身体不好。 学业和亲人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若想二者兼顾,需要非常多的精力。 梁源回?想起?方东疲乏的模样,准备去书斋买点宣纸。 途径一家医馆,梁源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倏而?顿住了脚步。 方东站在医馆门口,手上扶着一位和苏慧兰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她面容苍白病态,两颊凹陷进去,整个人憔悴而?又枯瘦。 方东神?情?焦急,又带着几分恳求,嘴巴张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而?那医馆的学徒接连推搡了他几下,动作粗暴,一脸鄙夷,说?话声很大,似乎就是为了让大家听见:“没?钱你来看什么大夫,没?钱就别生病,别来医馆啊!还赊账,你一个半大小子,你老娘又是个药罐子,我估计啊,你赊了账就跑没?影喽!” 方东脸色涨红,梁源一走近,听见他道:“我可以立字据,若是我不还钱……” 学徒懒得听他废话,一挥手,像是在赶什么脏东西:“滚滚滚,赶紧滚!要是人人都来赊账,这医馆还开不开了?”说?完又狠狠推了方东一把。 方东还搀扶着他娘,避让不开,踉跄着后退。 梁源忙上前两步,稳住方东:“小心!” 方东正处于思绪混乱,六神?无主之时,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扭头,他霎时怔住:“……源弟。” 梁源收回?手,面无表情?看向?那医馆学徒:“医者救死扶伤,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 学徒撇了撇嘴,不吱声。 梁源绕到另一边,帮着方东搀扶他娘:“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别家好了。” 他又低声同方东道:“我带你去另一家。” 方东张了张嘴,想说?这家医馆的诊费和药钱要比别家便宜点,结果那学徒冷笑说?:“没?银子不论到哪都是被赶出来,要我说?啊,你娘这病八成是看不好了,还不如?省点钱,来日买副棺材板呢。” 方东瞳孔震颤,气得身子发抖,恐惧与愠怒如?同潮水般袭来,快要将他的理?智淹没?了。 梁源见他的下颌都在颤抖,连忙打断学徒:“医者仁心,你既无仁心也无医德,难怪三四十岁还是个学徒。” 学徒怒目而?视:“你!” 梁源又扫了眼医馆的招牌:“见死不救,冷漠无情?,想必你家的大夫都是如?此,真糟蹋了这‘仁心’二字。” “方兄我们走,依我看啊,这医馆只看富人,不管咱们平民?老百姓的死活,杨河镇又不止这一家医馆,我还真没?见过其?他几家像仁心医馆这般。” 方东也知?晓今日是不可能在仁心医馆给他娘看病了,只好与梁源一道,扶着他娘离开。 路过看热闹的人,梁源耳朵尖,把众人的议论尽收耳中。 “这小子说?得不错,这年头谁能保证没?个困难时候,要是每家医馆都像他家这样,那可真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啊。” “这仁心医馆不一直都这样么,俺们村那杀猪的刘大牛,去年他娘得了病,但又没?带够银子,就被赶出来了,最后耽搁了时辰,人没?了。” “你们可都小点声,知?道这医馆背后是谁吗,还敢说?这些!” “谁?” “曹员外!” 放眼整个杨河镇,能被人称为曹员外的,也就只有曹安他爹了。 梁源和方东对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 也难怪仁心医馆这么嚣张,曹家有梁守海这个县令做靠山,在灵璧县都横着走,更遑论杨河镇了。 三人很快抵达医馆,坐堂的依旧是上次给梁源看风寒的老大夫。 老大夫给方东他娘诊脉,又看了舌苔,吐出三个字:“结代脉?” 梁源瞠目,结代脉不就是心律失常,最忌讳的就是过度劳累。 “正是结代脉,劳烦您开几副药。”方东欲言又止,向?来脸皮薄的书生郎不得不厚着脸皮,“只是我现在手头拮据,可否打个欠条,一个月……不,半个月我就还清,可以吗?” 话说?到最后,语气里隐隐带上了哀求。 读书人向?来是有几分清高的,方东出身贫寒,却身怀傲骨,此时为了他娘,不得不亲手折断这根傲骨,弯下脊梁。 梁源看不下去了,没?等老大夫开口,直接掏出自?己的私房钱:“大夫您开药吧。” 然?后也没?给方东拒绝的机会,拉着人到了边上:“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婶子服药。” 方东:“可是……” 梁源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拍得人一个激灵:“别可是了,你若是再说?,我就生气了。” 方东喉咙哽咽了下,之前他被学徒那般羞辱,处于无助的境地都不曾鼻酸,现在眼眶却胀得慌。 他掐了把手心,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多谢源弟,我尽快把钱还上。” 梁源爽快应好。 第23章 梁源在医馆待了许久,直到黄昏结束夜幕降临,才与他们告别。 苏慧兰早已做好了晚饭,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回家,正要去找,梁源一路小跑着进了门。 她赶紧去厨房把饭菜热了一下,一边留心锅里的菜,以免烧糊了,一边扬声道:“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季先生又把你留下来了。” 瞧这话?说的,听起来倒像是他在私塾表现?不佳,被单独留下来挨批似的。 梁源倚在厨房门口,嗅着蒜蓉茄子的香味,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 他把方东的事说给苏慧兰:“我问过大夫了,婶子的结代脉和过度劳累脱不开关系,方兄也说了,他娘这些年不是做针线活来镇上?卖,就是给人家做帮厨,累得狠了,才导致结代脉时常发作。” 苏慧兰拿着锅铲翻炒两下,捕捉到一个关键:“做帮厨?” 梁源可?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感叹:“是啊,做帮厨手艺应该都不错,县试放榜那天我还尝了婶子做的饼,味道还真不错。” 苏慧兰还想说什么?,眼看着菜热好了,就暂时把话?抛到脑后,招呼梁源盛饭。 梁源麻溜进来,挽起袖子盛了两碗饭。 苏慧兰把蒜蓉茄子端出去,拿起筷子,开饭! 母子俩就着油灯吃完饭,苏慧兰一抹嘴,又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你那个同窗的娘现?在如?何了?” 梁源手指在桌面蹭了蹭:“大夫给她扎了针,喝完药看起来好多了,大夫还说了,要是她再这么?拼命不顾身体,估计就……” 梁源耸了耸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慧兰了然?,沉吟半晌:“你说,要是我请她到铺子上?帮着做点心怎么?样?” 既然?方东他娘是做帮厨的,手艺肯定不错,做点心更是不在话?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节 她如?果答应来铺子里,一来她们也能轻松些,二来嘛,做点心没有做针线活和做帮厨那么?辛苦,不至于太累。 苏慧兰也是突发奇想,就想着征求一下梁源的意见。 梁源无?法代表方东他娘做决定,短暂的惊讶过后,只道:“明天我去问问。” 苏慧兰欣然?应允。 次日?,梁源将苏慧兰的话?转达给方东,又解释一句:“活儿不算太辛苦,就是要早起,提前把当日?要卖的点心做出来。” 方东也不想他娘没日?没夜做针线活,日?后熬瞎了眼,更遑论帮厨这种十里八村到处跑,最?容易受累的活计了。 他一手抚平书页,目光中溢满感激:“多谢源弟,今晚回去我就将此?事告知我娘。” 方东心里很?清楚,梁源家铺子若想招人,力?气大的,身体健壮的,什么?样的招不到。 梁源这般,更多是为了照应他娘。 梁源事先还担心方东不答应呢,如?此?松了一口气,将笔记递给他:“昨天下午的笔记,不算多,还有两篇要背诵的文章,你书拿来,我给你圈一下。” 方东接过笔记,又连忙拿出书本,翻开到目录:“源弟,请。” 梁源莞尔一笑,伸手指了两处。 这时季先生进班,梁源赶紧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放声朗读。 中午,唐胤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抱着书本,过来找他俩约饭。 三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前,吃着各自的饭菜。 唐胤连着夹了好几块牛肉给他们,嘴里嘀咕着:“哎呀都说了好多次了,我不喜欢吃牛肉,怎么?又做牛肉,来来来,你们帮我分担一点。” 梁源和方东相视而笑,对于唐胤的嘴硬,看破不说破。 唐胤被对面俩人笑得有些脸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直腰昂首,颇有种恼羞成怒的意味:“笑什么?笑,赶紧吃饭!” 二人咽下口中的饭菜,捧腹而笑。 唐胤不雅地冲他们翻个白眼,埋头扒饭。 吃到一半,又猛地抬头:“哦对了,你们俩休沐那天有别的事么?,我爹想请你们吃顿饭。” 感谢这两位学霸把他终日?摆烂的儿子拉回正途,顺便?再请他们给唐胤开开小灶,来一场二对一教学。 对上?唐胤殷切的双眼,两人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应了。 唐胤一拍手:“赶紧吃赶紧吃,吃完咱们写文章!” 自从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中,他就爱上?了这种无?法自由徜徉,却又淹不死的感觉。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 第?二天,梁源得到方东的回复,他娘答应了。 双方都说好,当天下午刘兰心,也就是方东他娘就去铺子上?做工了。 苏慧兰对她很?满意,在梁源面前夸了好几次。 几天后刘兰心更是研究出了新花样,苏慧兰喜出望外,直接出钱买下了点心方子。 不出所料,新花样一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等休沐那日?,梁源和方东一道去了唐家。 两人都备了见面礼,梁源是一份考前突击试题,方东则是根据唐胤短板之处整理出来的笔记。 不是多贵重,却是费了心思准备的。 唐老?板和梁源想象中不太一样,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富态,像个弥勒佛。 他一看到见面礼,当即笑得合不拢嘴,直言他们都是好孩子。 唐夫人更是热情,席间不停用公筷给他俩夹菜,与唐胤有五六分相像的脸上?堆满笑容。 梁源看着冒出个小山尖的青瓷小碗,和方东对望一眼,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吃。 一顿饭吃完,唐老?板大手一挥,让唐胤带两位小友去书房玩。 书房能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看书做学问。 唐胤暗自腹诽,一手一个好朋友,拉着人去书房了。 书房是唐胤个人的,书架占了整整两面墙,放眼望去都是书。 方东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走近书架,发现?不少?书几乎是崭新的,毫无?翻看过的痕迹,不禁皱眉:“唐兄,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当然?没有了,这么?多书我哪看得过来。”唐胤拉了两把大交椅放在书桌前,“快过来,我昨晚做了两篇文章五首诗,你们帮我看看,写得如?何。” 方东:“……来了。” 两人刚坐定,手里就被塞了篇文章,唐胤催促:“看看有什么?问题。” 梁源一目十行,是八股文的标准格式,这点挑不出问题。 至于内容…… 梁源瞥了眼方东,他正凝神?阅览,故而先开口道:“只是内容太过套路化,若想从上?百篇文章中脱颖而出,就目前而言是远远不够的,至少?不能让考官眼前一亮,这里……” 唐胤面上?并无?愠色,只略微皱眉,作沉思状,边听边在宣纸上?记录着什么?。 方东也停下浏览,侧耳倾听。 等梁源发言完毕,方东紧随其后,开始又一轮批判。 同样的,梁源也在凝听。 取人之长,补己之短,这样三人都能从对方的意见中学到些东西。 待唐胤的文章、诗篇修缮完毕,在梁源和方东看来没什么?问题了,他们又开始背书。 书声琅琅,铿锵有力?。 唐老?板趴在书房门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梁源在唐家一直待到傍晚,才提出离开。 独子终于用功读书,唐老?板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乐呵呵搓着手道:“我已经让酒楼送了饭菜过来,吃完饭再走呗。” 盛情难却,梁源方东只得再一次敞开肚皮,吃了个撑肠拄腹。 一脚踏出唐家大门,方东摸了摸胃部,低声笑言:“我觉得可?以走回村,不然?晚上?得睡不着了。” 梁源深表赞同,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就此?别过,各奔东西。 途径仁心医馆,生意冷淡,里头也没几个人,坐堂大夫和学徒不是在抽旱烟,就是撑着下巴打瞌睡。 梁源扯了下唇,却见一身着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从医馆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曹安他爹曹员外。 距离上?次在私塾见到他已过去几个月,梁源发现?曹员外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二十岁,不过而立的年纪,两鬓却已斑白。 双方擦肩而过,梁源闻到曹员外身上?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喉咙动了动,快走几步离他远点。 别再得了什么?病,梁源暗自想着,踩着夜色回家去了。 休沐结束,梁源一早来到私塾,习惯性把作业本放到桌子左上?角,准备背书。 一人从旁经过,梁源胳膊肘被撞了下,书掉到了地上?。 梁源无?暇去看那人是谁,弯腰去捡。 手指刚碰到书,还未捡起,头顶传来一阵惊呼。 几乎是同一时间,梁源搭在课桌边缘的手指突然?一凉。 梁源捡起书直起腰,手背上?的墨水格外显眼。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弯腰,弄脏了你的书,实?在对不起啊!” 梁源抬眸,韩志平手上?还拿着砚台,砚台里的墨水几乎不剩。 再顺着他的视线,目光下移,梁源看到几乎被墨水糊满的作业本。 额角抽动一下,梁源面不改色掏出方帕,擦拭手上?的墨水。 液体的部分擦干了,却有些许墨色的痕迹洇入皮肤纹理中。 韩志平见梁源不说话?,捏着砚台的手紧了紧,嗓音又抬高几分:“梁弟,你莫要生气,只要你不生气,我怎么?样都行!” 梁源放下方帕,一脸无?奈与急切:“可?是这上?面都是我写的文章,还有休沐日?的课业……罢了罢了,既然?韩兄诚心道歉,不若你将这上?面的文章誊写一遍,权当补偿了,如?何?” 第24章 因为韩志平刻意大嗓门的缘故,甲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韩志平脸上有一瞬空白,直勾勾盯着梁源,半晌说不出话。 这上面的文章加起来至少有几万字,他全部誊写一遍,估计手都废了。 梁源眨了下眼:“若是韩兄不愿,我也不勉强。方才韩兄也说了,是我突然弯腰,没关系,我再重新写一遍就好。” 比起县试那几日,韩志平明显变聪明了,会装无辜,还会先?发制人了。 但是没关系,梁源向来喜欢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然,此言一出,向来正直端方的同窗们逐一表达了不满。 “梁弟你也没想?到韩兄会突然从旁经过,不知者无罪,况且你才是受害者啊。” “韩兄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上面可是梁弟辛苦写出来的文章,就算梁弟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韩兄你还迟疑作甚,梁弟都已经如此大度了,你不会还不答应吧?” 韩志平强挤出一抹笑?:“怎会,我自是愿意的。” 同窗们抚掌,连声?赞叹:“梁弟宽厚大度,韩兄知错就改,善也。” 梁源两指捻起作业本,递到韩志平面前?:“辛苦韩兄了。” 墨水从书角滴落,不慎落在韩志平衣摆上,瞬间?洇开。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节 黑漆漆一团,难看?又刺眼。 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是墨水更黑,还是韩志平的脸色更甚几分。 韩志平被高高架起,骑虎难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尽快誊写好,还与梁弟。” 梁源摆摆手:“无碍,我不急的,只是烦请韩兄随我走?一遭,向先?生道明缘由。” 韩志平脑海中浮现出季先?生严肃的脸,心尖颤了颤。 回想?前?几日,他在灵璧县与梁源打赌的事情在私塾传开,季先?生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他鼻子一顿训斥,又罚他在站在外?面反省。 丢脸的同时,让韩志平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被季先?生支配的恐惧之中。 韩志平不愿,梁源可由不得他:“韩兄?也罢,你若是不愿,我就一个人......” 韩志平急忙打断:“谁说我不愿,咱们走?吧!” 梁源冁然一笑?,拱手假意道谢:“多谢韩兄。” 转眸间?对上方东暗含担忧的目光,梁源隐晦又快速地眨了下眼,狭长的眼尾睫毛卷翘,透着狡黠。 方东险些笑?出来,那点忧虑尽数消散。 他险些忘了,源弟看?似纯良,实则腹黑,寻常人很难从他手上讨到便宜,是他多虑了。 如此,两人一道去了季先?生书房。 道明缘由后,季先?生淡淡瞥了韩志平一眼,韩志平忙不迭垂首作愧疚状,眼跳心惊。 先?生那一眼,好似将他内心所有肮脏龌龊的念头都看?穿了。 季先?生见状,暗暗摇头。 韩志平原先?也是个勤奋用功的好学生,不知何时开始,这心思越来越左,只想?着与人争锋,甚至开始搞起了小动作。 思绪流转,季先?生只道:“我晓得了,韩志平你且先?回去,梁源留下。” 韩志平作揖后走?出书房,凉风拂面,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刻,他对梁源的痛恶到达了顶峰,同时也对季先?生产生了不满。 县试落选后,他成了所有考生口中的笑?柄。回到家?中,又被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狠狠打了一顿,他娘也对他深感失望,这些日子一直无视他。 这一切的源头,多与梁源有关。 韩志平站在墙角背风处,低垂着头,用力擦拭着衣摆上的墨水,手背上青筋凸起。 凭什么梁源可以轻松拿下县案首,得到所有人的艳羡讨好,还霸占了季先?生所有的关注。 所以他恨,恨不得梁源就此消失,永远沉沦落魄下去。 梁源对韩志平的恨意一无所知,正绷紧神经回答季先?生的提问。 提问结束,季先?生合上书本,勉强满意:“下旬你和方东几人便可去府城报名府试了。” 梁源恭谨道:“学生知晓了,届时还要?劳请先?生为我们几人作保。” 季先?生捋须,面色欣然:“这是自然,等会儿该上课了,你回吧。” 梁源作揖:“是。”然后退了出去。 回到课室,梁源扫了眼韩志平,他正奋笔疾书,嘴角向下耷拉着,苦大仇深的表情。 梁源一撩袍角,正身?坐下,捧着书放声?朗读起来。 ...... 农历三月,白日开始变长,梁源放课时,天?色尚且大亮。 时隔数日,梁源再一次在铺子上见到黄翠花。 她正和苏慧兰说笑?,见梁源回来,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连忙拿上篮子:“我得赶紧家?去了,源哥儿好好读书,给咱们福水村争光啊!” 梁源笑?着应好,等她走?远了,才取下小挎包挂在墙上,转身?去厨房倒水喝。 苏慧兰跟着进?来,坐在灶膛前?点燃干柴,唠嗑似的:“刚才你翠花婶子跟我说,苏明坤没找着,苏老二在山里摔断了腿,他那几个孙子孙女没一个管他死活的,直接把他送去了牛棚里,任他自生自灭了。” 此前?他们娘俩经历过数次危机,苏慧兰也意识到源哥儿不再是单纯无害的孩子了,早已能独当一面,平日里遇到什么事儿也都习惯和他说一说。 二房的倒霉事,苏慧兰自然要?与源哥儿分享。 梁源吨吨喝完水,抿了抿湿润的唇:“使心用心,反害其身?。” 苏慧兰拿火叉拨了拨柴火,橙红的火光映入她眼中:“说得不错,凡是先?起了坏心的,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梁源点头称是,揭开锅盖看?了眼,里头炜着一锅猪脚黄豆汤,汤汁浓白,鲜香逼人:“娘,等会儿加一两滴醋进?去。” 醋不仅可以促使钙从胶质中分解出来,还能让蛋白质更容易被人体吸收,好处多多。 苏慧兰一口应了,探出头来:“这里油烟味大,你赶紧出去,等会儿就能吃了。” 菜都烧好了,梁源见确实没自己的事了,回屋整理书本。 将今晚所需的书本放在床头,以便带入自习室,再出来苏慧兰已经盛好饭。 吃饱喝足,精力十足,梁源一头扎进?自习室,学到亥时方罢休。 五日后,韩志平将重新誊写的作业本交给梁源,眼下青黑,语气也不算好:“给你。” 梁源翻开,不是他自夸,韩志平字写得确实不如自己,笔锋软绵,缺乏力道。 不过梁源并不在意,这上边儿的文章他基本能背出来,之所以让韩志平誊写,是为了小小报复他一下。 指尖落在略显粗糙的宣纸上,梁源含笑?:“辛苦韩兄了,想?必这几日韩兄都没休息好吧。” 韩志平无声?冷哼,仗着课室里没几个人,不咸不淡道:“这跟你没关系,你就看?有没有问题吧。” 梁源快速翻了几页,一目百行:“没问题。” 韩志平:“……那就好。”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背影透着股寒意。 三月下旬,梁源一行人前?往府城,报名府试。 府试报名的流程与县试差不多,填写姓名、籍贯、年龄以及三代?履历,确保身?家?清白。 五位通过县试的考生互结,再有廪生作保,相关信息填写完毕,府试便报名成功了,只等四月廿二这一日开考。 回到私塾,又是一月一度的考核。 梁源早已准备妥当,在一众为了月度考核急秃头的同窗衬托下,显得格外?悠闲。 手捧一本书,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眉目稳静,似沉浸其中。 这一幕落入韩志平眼中,就是梁源不把月度考核放在眼里,笃定自己能考好,目中无人。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微闪,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手里拎着个食盒,一进?门就扬声?招呼:“方才我家?人送了糕点过来,太多了我一人吃不完,不如诸位与我一同品尝?” 甲班有一部分出身?清寒,在读书的高消费之下,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一听说有美味的糕点,在短暂的迟疑过后,三三两两围了上去。 “这糕点可真好看?,应该很贵吧?” “又香又甜,入口即化?!” 韩志平满脸带笑?,十分大方地每人分了四块糕点:“这糕点是我家?厨娘做的,你们若喜欢吃,下次我再让她做。” 众人连忙摆手,吃一次尝尝鲜也就罢了,再惦记着下次,就是他们贪得无厌了。 韩志平也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眼食盒,对那边与方东讨论问题的梁源道:“方弟,梁弟,你们先?别?讨论了,快来吃糕点。” 梁源思路被打断,有些不快,抬头望去,韩志平正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梁源脑海中无端冒出这一句,面上笑?容浅淡:“来了。” 梁源在桌底下扯了扯方东的袖子,两人一并上前?。 食盒里摆放着三层糕点,最上面一层已经空了,第二层去了大半,第三层自然是满的。 好几样?品种,看?起来挺精致。 韩志平指着其中一个:“这是梅花糕,甜而?不腻,梁弟可以尝尝看?。” 梁源想?说这不是梅花糕,转念又想?,认错点心和他又没什么关系,索性闭了嘴,和其他同窗一样?,拿了四块“梅花糕”,回到座位上。 第25章 方东也选了“梅花糕”,因为赌约和作?业本的缘故,他对韩志平持有几分警惕,用方帕包好糕点放进桌肚,并没有吃。 梁源也是?如此。 韩志平一直关注梁源,见?他没吃,捏紧了食盒的把手,不动声色问道:“梁弟怎么不吃,莫非是?不喜欢?” 其他人也都劝道:“梁弟你赶紧尝尝,韩兄的糕点味道是?真不错,糕点放久了会变硬,到时候也会影响口感?的。” “是?啊是?啊,虽然我吃的不是韩兄说的那个梅花糕,但既然是?出自一人?之手,味道应该大差不离。” 梁源只得再次拿出糕点,无奈笑道:“实在是?我方才用过了午饭,吃不下了,想着过会儿再吃。” 原本认为梁源辜负韩志平一番心意的同窗挠了挠头,面?露愧色,不再吭声?。 梁源打开方帕,拿起一块“梅花糕”,浅尝一口。 味道的确不错,可在梁源看?来,不如他娘做的。 在韩志平的灼灼注视下,梁源淡定吃完一块点心,指腹摩挲两下,蹭去碎屑:“很好吃。” “梁弟喜欢就好。”韩志平说完这一句,又招呼其他人?过来吃糕点,“还剩下一些,大家再多拿几块,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做题啊。” 诸人?齐声?笑开,也不再客气,不一会儿就分光了糕点。 最后那位同窗颇有些不好意思?:“还剩最后四块糕点,我拿走后韩兄你都没有了。” 韩志平不以为意道:“我之前已经吃过了。” 同窗松了口气,拿着糕点高高兴兴走开了。 约摸一刻钟后,季先生带着试卷进?班,挨个分发下去,考核正式开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节 季先生先是?在过道来回转了两圈,确定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是?干净的,才坐了回去。 刚坐稳,下方响起“噗——”一声?。 这一声?刚落下,又接连冒出数道类似的声?音。 “噗噗”声?此起彼伏,整个课室似乎都弥漫着臭气。 大家也顾不上全?神贯注答题了,纷纷举目四望,同时不忘掩鼻屏息。 梁源写完一行?字,也跟着抬头寻找声?源。 视线转了一圈,经过右后方时,忽然对上韩志平潜藏着隐秘狂喜的眼睛。 ……不会吧? “先生!” “先生!” 好几位同窗举手示意,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后背僵直,像是?在死死憋着什么。 季先生容色愈发冷肃,阖上双眸,眼不见?为净:“快去快回。” 急促的脚步声?飞快远去,过了许久才捂着肚子回来。 只是?刚一脚踏入课室,忽然表情又扭曲了,面?露痛苦之色:“先生!” “先生我……” 季先生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么多人?突然一起发作?,一趟又一趟地跑茅房。 他看?向底下不断朝外?张望的学生:“专心做题,不要左顾右盼。” “不好了,先生不好了!”有人?踉踉跄跄跑进?来,脸色煞白,“张衡他、他晕倒了!” 季先生神情骤变,腾一下站起来,直奔茅房而去。 留下身体无恙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跑茅房?” “怕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不过大家都是?各吃各的,怎么可能……” 话说一半,那人?忽然顿住,下意识地看?向韩志平。 大家午饭是?各吃各的,可是?每个人?都吃了韩志平给的糕点。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联想到这一点,看?韩志平的目光也带上了别?样的意味。 韩志平正思?绪混乱,冷不丁被?人?这么看?着,心中烦闷,没好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撇了撇嘴,低声?自语:“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 结果得到韩志平一个瞪视。 这时季先生又折返回来,面?色冷凝:“今日的考核作?废,择日重新出题再考,梁源你去请两位大夫来。” 梁源不敢迟疑,放下毛笔连忙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请了两位口碑不错的坐堂大夫过来。 梁源引着他们来到客房,几位得了急症的同窗毫无形象地躺在炕上,口中呻.吟不断,个个面?如菜色。 季先生坐在一旁,眉头紧皱:“还请二位帮忙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上前,逐一号脉。 不消多时,号脉结束,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他们这是?误食了巴豆。” “巴豆?!”其中一位症状还算轻的同窗撑起上半身,口吻笃定,“下午就是?考核,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乱吃东西的。” 有人?插.嘴:“你忘了中午的时候韩志平给咱们分了好些糕点。” “不可能吧,不是?大家都吃了,怎么就我们几个误食了巴豆?” 梁源眸光微闪,先前的猜测总算得到认证。 季先生见?梁源欲言又止,一挥手:“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梁源轻咳一声?:“有没有可能,巴豆只在一个品种的糕点里?” 不幸中招的几人?回忆一番:“我吃的是?上面?有花瓣的,那花瓣好像是?粉色。” “我也是?。” “我吃的那个也有花瓣!” 季先生掩在袖中的手紧握,脸色黑如锅底,寒声?道:“你去把韩志平叫来。” 梁源应声?而退,一路步履匆匆,眼角眉梢渲染着冷意。 进?了甲班直奔韩志平走去,食指屈起,轻扣桌面?:“先生让你过去。” 到底做贼心虚,韩志平当即面?色大变,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后翻了出去。 “啊——” 韩志平后脑勺落地,痛得他惨叫一声?,却没人?觉得他可怜。 季先生让梁源带韩志平过去,显然那几人?的异常多半与他有关。 他们何其无辜,当时吃糕点的时候还再三言谢,夸赞韩志平大方来着。 谁会想到韩志平心怀恶念,在糕点里放了不好的东西,甚至致人?晕厥。 梁源上前一步,素来逢人?带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韩兄,需要我扶你起来?” 韩志平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捂着后脑勺咬牙撑地起身:“不、不用。” 梁源收回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的奚落之色只有韩志平一人?能瞧见?:“那咱们走吧,先生急着见?你呢。” 韩志平眼皮子直跳,恨不得原地刨个洞,自己躲进?去,这样就不用面?对冷如罗刹的季先生了。 韩志平跟在梁源身后,几乎以龟速行?走,身后还有同窗们鄙夷的言语。 “当时他那么热情给咱们吃糕点,真没想到他这么坏。” “可不是?,满肚子坏水,但他又为何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这不是?月度考核么,要是?咱们都吃坏了肚子,身子不舒服肯定就考不好了,咱们的排名落后了,他的排名不就上去了。” “嚯!好一个诡计多端的韩志平!” 这些人?的说话声?大到想装聋都不成,韩志平大步跨上前,与梁源并肩,赤红的双眼瞪着他:“你高兴了?” “我高兴什么?”梁源语调平平,一脸的不明所以。 韩志平厌恶地看?着他:“你还装!”梁源走出几步,确保身后同窗们听不见?,忽而勾唇一笑:“知道又如何,难道不是?你先对我抱有恶意,想让我吃下那掺了巴豆粉的糕点吗?” 韩志平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垂在身侧的手指抖啊抖,半晌吐不出一个字眼。 梁源脚下不停,余光瞥了眼到客房的距离,又来了句:“忘了告诉你,你推荐我品尝的那几块糕点,不叫梅花糕。” 韩志平:“......???” 他当时还特地问了,厨娘说掺了巴豆粉的梅花糕是?粉色,怎会...... 梁源见?韩志平一脸呆若木鸡,就晓得他猜对了,又往他胸口插了一刀:“你给我的是?桃花酥。” 韩志平眼前一黑,有种当场厥过去的冲动。 梁源脸上笑嘻嘻,借着扶他的动作?,狠狠掐了他一把:“别?晕啊,你若是?晕了,先生那边我可不好交代?,那几位同窗还等着你的道歉呢。” 梁源连托带拽,把韩志平待到季先生面?前。 瞧着韩志平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被?气的),季先生一拍桌子:“说!这巴豆粉是?不是?与你有关?” 韩志平很想忽视那几人?愤恨的目光,可是?做不到,只得垂首装死:“学生不知。” 要是?他说这一切是?为了害梁源,以季先生对梁源的重视程度,估计能拿戒尺打死他。 可他又不想得罪同窗,只能装傻充愣。 季先生失望极了:“若他们只吃从家带来的饭菜,是?不会这般巧合地一起误食了巴豆。” “除了自家的饭菜,他们只吃了你给的糕点,你说不知,真当为师是?糊涂虫,想糊弄就糊弄?” “还有,我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几个都是?吃了梅花糕才身体出现不适,你还有什么话说?” 季先生一番疾言厉色,韩志平心脏扑通直跳,满脑子都是?“后悔”二字。 他不该如此莽撞,以为梁源会傻乎乎中招。 到头来梁源不仅没事,他还惹了一身.骚。 韩志平好不容易捋直舌头,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是?我家厨娘不小心把巴、巴豆粉当成其他什么东西放进?糕点里了。” 第26章 这番话让季先生觉得荒谬极了,旁人更觉如此。 身有不适,说话的语气都冲了不少:“韩志平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把巴豆当成其他?东西,怎么着,你?家?是?把泻药放在厨房,当日常调料来吃?” “再者?,你?以前可从未分糕点给我们,怎么恰好是?今日,还必须每个人都要尝一下?” “我差点忘了,当时梁弟没有立刻尝糕点,你?还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吃,他?吃了一块你才放过他。” 梁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扮演一名合格的受害者?:“韩兄你?我素日无仇无怨,你?为何要?这般下狠手??” 韩志平厌极了梁源的装模作样?,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季先?生呵斥:“韩志平,你?适可而止!” 韩志平陡然清醒,二话不说一撩袍角,跪地认错:“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对梁源动?手?。” 他?三指并起:“但我可以对天发誓,若这巴豆粉是?我放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源抬手?抚平衣袍上的皱褶,不着痕迹扬了下眉,这招和?曹安当初那?一跪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曹安远不如韩志平对自己狠心,不敢发毒誓。 要?知道,古人最重?誓言,不管做没做,我发个誓先?,好让大家?都知道我的态度。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节 果然不出他?所料,诸人神色略有松动?,十分的笃定降为五分。 季先?生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那?你?又如何解释,为何只有吃了梅花糕的人中了巴豆?” 韩志平脑中灵光一闪,眼含期待地望向梁源,好似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先?生,梁弟可以为我作证,他?也吃了梅花糕,不是?也安然无恙?” 梁源心底暗哂,还想拉他?下水,可真?够厚颜无耻的,遂正色道:“确有其事,不过考核前我又拿出来看了下,发现那?糕点上面很明显是?桃花,并非梅花。” 原本?半信半疑的众人再次疑虑加重?。 一计不成,反倒引得自己嫌疑更大,韩志平恨毒了梁源,却又不能拿他?如何。 他?膝行着上前,握住就近那?位同?窗的手?,眼眶泛红,哽咽道:“张兄,刘兄,王兄......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们遭此大罪,就算你?们打我一顿,把我赶出私塾,我也认了。” 绝口不提他?下巴豆的事。 张衡直直盯着韩志平,看他?虚伪的神情,心中冷笑连连。 他?才不信韩志平是?无辜的。 之前韩志平就因嫉妒梁源,半强迫性地逼他?应下那?一纸赌约,若非梁源本?身争气,早就收拾铺盖回家?去了。 眼下担心自己考不好,想要?清除障碍也不是?没可能。 众所周知,若考核结果不佳,会被退到后边两个班。 “大家?同?窗一场,说什么打不打的,更别说赶出私塾了,我相信韩兄不是?有意的。不过既然韩兄真?心道歉,不如退回丙班从头再来,就当做惩罚了。”张衡无视韩志平剧烈收缩的瞳孔,看向季先?生,“先?生以为如何?” 要?季先?生说,韩志平这样?的学生就不该继续留在私塾,害人害己。 季先?生长叹息一声,捋须道:“也罢,就这样?吧。不过为师要?附加一个条件,半年内你?如果不能升入甲班,或者?表现不好,就主动?离开私塾。” 季先?生本?身就对韩志平彻底失望了,以为这事十有八.九和?韩志平有关,可他?矢口否认此事,张衡等人也都不予追究,季先?生又不能屈打成招,只能秉公处理了。 韩志平咽了口唾沫,尾音有点发飘,显然不太自信:“是?,学生知道了。” “还有,接下来一个月你?都站在课室外听课。”季先?生一挥袖,“他?们的诊金还有药钱也都由你?负责。” 一点银子而已,韩志平还不放在眼里,忙不迭答应了。 至于在外面听课,比起被戳穿事情真?相名声尽毁,他?更倾向于前者?。 等季先?生带着梁源、韩志平离开,几位同?窗七嘴八舌出声,话语中多少带了点责怪意味。 “韩志平害得咱们这么惨,你?怎么就放过他?了,要?我说啊,就该把他?撵出私塾。” “不仅如此,我还想喂他?一包巴豆粉,让他?也尝尝屁股疼的滋味。” 张衡捂着绞痛的腹部,笑容无端阴寒:“又不是?只季先?生一家?私塾,他?离开了还能去别家?。让他?留在这里,咱们才能慢慢折腾啊。” 其余几人打了个哆嗦,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张兄高招!” 并非他?们居心险恶,而是?韩志平阴毒在前。 若他?老实认了,他?们也至不至于如此恼恨,偏他?畏畏缩缩,证据摆在眼前还死不承认。 那?就别怪他?们了。 …… 糕点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表面韩志平表现得毫不知情,可谁都不信他?是?真?无辜。 哪家?会在吃进?肚子的东西里放巴豆,更遑论做糕点的那?个人只是?个拿钱干活的厨娘。 只是?季先?生在经过张衡等人同?意后,已做秉公处理,他?们也不敢公开表达不满。 不过公开的不行,私底下却可以。 于是?乎,韩志平的苦难开始了。 他?不是?被门头上的水桶浇个透心凉,就是?被墨水毁掉作业本?。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甲班那?几位受害者?的设计下,在蹲茅厕的时候一脚踩空,摔进?了坑里,吃了一嘴的农家?肥。 谁都看不起为了一场考核给同?窗下黑手?的人,大家?十分默契地冷暴力韩志平,迎面撞上都不带说话的,顺带抛个鄙夷的眼神过去。 长此以往,韩志平的神经好像一张长弓,弓弦紧绷,处于断裂的边缘。 他?开始破罐子破摔,连着四五日不来私塾上课,一来就是?浑身酒气,臭味冲天。 季先?生将一切看在眼里,对他?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梁源在延期的月度考核中一举拿下甲班第一。 季先?生拿梁源做榜样?,在丙班大肆赞扬。 门外的韩志平蓦地哈哈大笑,笑声尖利刺耳,惊飞一树鸟雀。 大夫一诊脉,得了失心疯。 季先?生请来韩志平的父亲,从糕点事件开始说起,再将韩志平近来的表现告知与他?。 韩志平他?爹早从管家?口中得知韩志平让人在糕点里放巴豆的事,听完后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并未放心上,没想到会引起这样?严重?的后果。 归根结底,韩志平还是?咎由自取。 数年后,梁源荣归故里,有人为了讨好他?,特?意提起韩志平。 韩志平这些年看了不少大夫,虽然治好了失心疯,反应却有些迟钝,家?中的生意由庶弟接手?,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 对于梁源来说,韩志平只是?他?生命中一个过客。 既已得到报应,梁源吃顿饭的功夫就把人忘了个彻底,转身投入到府试准备当中。 四月廿二,府试正式拉开帷幕。 梁源一行人提前两天来到了府城。 因着府试的缘故,府城各大客栈爆满,梁源等人找了好几家?才寻到有空房间的客栈。 距离考棚远不说,房间环境也不算好,狭窄且昏暗,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霉味。 梁源索性天一黑就借口晕牛车,躲进?了自习室学习。 将四书?五经翻来覆去背了两遍,又将以前的文章拿出来翻看,就连前辈们的府试经验也都略过一遍,争取十拿九稳。 如此一轮下来,结束时已经亥时。 梁源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睡。 四月夜里还是?有点凉的,扯了被子盖在身上,沉甸甸不说,隐约还能感觉到潮气。 梁源眉心跳了跳,刻意忽略种种不适应,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好在梁源不认床,只要?睡着了,雷打不动?,一夜好眠到天亮。 开到府城的第二日,亦是?独自学习,下午抽出一两个时辰与几位一起参加府试的同?窗交流一番。 吃完晚饭,梁源将书?本?尽数放入书?箱里,早早躺在了床上。 从晚饭后,梁源就没再多喝水了。 府试时考棚内虽有茅厕,可若是?有生理需求,须得在专人引导下入厕,过程中也丝毫没有隐私可言。 羞耻度满分不说,一来一去还耽搁做题时间。 故而梁源想着,能不去就不去,反正前两场只考一天,眨眼间就过去。 这一夜,梁源罕见地做了场梦。 梦里,梁盛考上了童生,整个梁府都因此蒙上一层喜悦,梁守海更是?引以为豪。 他?似乎回到了最初穿书?时所在的小院,看到面前有个小厮。 令梁源吃惊的是?,这个小厮竟大剌剌坐着,双腿岔开,毫无规矩可言。 小厮说话时眼珠滴溜溜转动?,一看就是?个心眼多如牛毛的人:“少爷您可别忘了,盛少爷只是?个庶子,您才是?身份尊贵的嫡子。现在他?成了童生,日后越往上考,老爷就会越看重?他?,到时候您可怎么办呢。” 梁源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助而又彷徨:“那?、那?我该怎么做,我知道爹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很笨,可是?我也是?爹的儿子啊……” 悲酸的语调絮絮叨叨,小厮听得不耐烦了,低声嘟囔:“若不是?夫人让我过来盯着,我才不乐意哄这个傻子呢。” 第27章 声音虽低,梁源却听得一清二楚。 之后的梦境乱七八糟,梁源醒来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前面那部?分。 窗外天色未晓,黑蒙蒙一片,梁源仰面平躺,盯着房梁怔怔出神。 已知:梁盛考中童生时苏慧兰已经离开梁家,梁守海的后院除了当初的正妻苏慧兰,就只剩下云秀一个?妾室。 所以那小厮口?中的夫人应该是梁盛的生母,云秀。 那么问题来了,当初他被除族是不是梁盛母子?俩演的一出戏? “笃笃——” 敲门声打断梁源的思绪,门外响起方东的声音:“源弟,该起身了。” 梁源胡乱揉了把脸,甩甩脑袋,强迫自己将这些?纷杂的思绪丢到一边,快速起身穿衣。 洗漱和早饭也都速战速决,梁源检查了考篮,确认无误后匆匆赶往考棚。 考生依旧身着单衣,却比当初县试时轻松许多?,至少不会?冻得手脚寒凉,原地哆嗦了。 考棚前人群熙攘,或朗声交谈,或紧张背书,或闭目养神,情状不一。 “大?哥!” 身后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梁源下意识转身看去。 待看清那人的脸,短促地眯了眯眼?,无声慨叹一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梁盛见梁源面无表情,肃色不言,笑?着向人介绍梁源:“这是我大?哥,梁源,大?哥许久不见,我来给朋友送考。” 梁盛身旁一锦衣男子?抬着下巴,神色倨傲:“他就是你那个?傻了十来年,因为陷害手足被你爹除族的大?哥?” 梁盛连忙拉住同伴的袖子?,朝梁源歉意一笑?:“对不住大?哥,黄兄心直口?快,他不是故意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节 黄兄不屑嗤了一声:“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梁盛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这样一个?人欺负,你等着,今儿我就给你出口?气。” 梁盛很是无奈的模样,好心提醒:“黄兄莫要骄矜,大?哥可是县案首。” 黄兄脸上诧异一闪而逝,指着梁源,上下打量:“那你们灵璧县考生的水平未免也太差了些?,他一个?傻子?,才读书多?久,竟能轻轻松松压过一众考生成?为案首?” 梁源听完差点笑?出声,这位黄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是不是忘了梁盛当初就是在灵璧县参加的县试,而且结果还不如梁源,只排在中游的位置。 再看梁盛,他的表情果然?不太自然?,眼?底有?恼怒一闪而逝,虽然?极快,还是被梁源给捕捉到了。 梁源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努力压下试图上扬的嘴角:“源拭目以待。” 黄兄冷哼一声,并未把梁源放在眼?中,拉着梁盛趾高气扬地走开了。 方才这三人的对话,音量虽不算大?,附近的人却都听得清楚,不禁纷纷侧目。 梁源对诸多?异样的打量似无所觉,不骄不躁,惹得不少考生暗戳戳将其纳入竞争对手的范畴。 方东担心梁源多?想,忙上前与他探讨题目,转移他的注意力。 其实不管梁盛是此行是何?目的,梁源的心态都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巴不得他名落孙山,可他偏要榜上有?名,一路高升。 梁源遥遥望着考棚,目光坚定而又?灼热。 亥时一刻,考棚大?门敞开,衙役鱼贯而出,肃立两旁。 众考生自觉排队,接受初查。 初查通过,自有?执灯小童带领考生前往相应考场。 在考场门口?,梁源接受军士更为详细的搜身检查。 和县试时不同,府试是不允许自带笔墨纸砚的,都由考棚统一提供。 梁源能感?觉到,府试的检查比县试更为严格,连发缝都要检查一二,确保没有?夹带小抄。 梁源前面的那位考生被军士查出在舌头底下藏了小抄,当场二话不说拉了下去。 日?后他不仅与科举无缘,甚至还会?受到更为严厉的惩处。 何?必呢,有?打小抄的那个?功夫,都已经背完好几段文章了。 检查完毕,军士放行。 梁源接过考篮,按考引找到自己考位。 他运气还算不错,考位不在茅厕旁边,而是位于?中央偏前排的位置。 提着的心放下,梁源一撩衣袍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哀嚎。 正是分到臭号的那位考生发出的。 梁源替他点一排蜡,掏出方巾将桌案上的灰尘擦拭干净,整襟危坐,静待考试开始。 不多?时,一袭红色官袍,腰佩金带的知府现身,身后缀着负责监考的府学教授与训导员。 知府的年纪比梁守海稍大?些?,体型清瘦,肤色略深,双目炯炯有?神,眉开眼?阔,一看就是疏朗豁达之人。 比梁守海那种伪君子?顺眼?多?了,梁源在心中暗忖。 半个?时辰后,衙役下场分发文房四宝,紧跟着又?分发考卷与草纸。 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校记诵、辞章以及政见时务。 第一场考帖经,简单来说就是指定文章默写。 梁源记忆力向来超群,这场考试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只需停顿一二,相应段落便浮现在脑海中,整个?答题的过程称得上一挥而就。 监考官远远瞧见,心中纳罕,忍不住踱步上前,而后表情空白了一瞬,显然?被梁源的答题速度震惊到了。 梁源沉浸其中,压根没注意监考官的走近又?离去。 直到正午时分,衙役送来饭食与清水,方抽回神来。 梁源小心翼翼地将考卷和草纸放置一旁,揉了揉酸涨僵硬的手腕,活动两下肩颈,一手捧碗,一手执筷,埋头扒饭。 饭食味道一般,仅能饱腹。 梁源也顾不上多?少,以最快速度吃完,将空碗和筷子?放到脚边,等稍后衙役过来收取。 浅浅抿了两口?清水,湿润一下嘴唇与喉咙,梁源适可而止,搓了搓掌心,弯曲活动十指,听指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再用方巾擦了下桌案,确保没有?水渍油污残留,再次铺开考卷与草纸,继续作答。 日?头悄然?西移,梁源争分夺秒,奋笔疾书,大?脑的转动一刻不曾停歇过。 直至黄昏时分,橙红色的夕阳普照大?地,试图将最后一抹余晖留给世间,梁源写完最后一句,轻巧放下毛笔。 梁源长舒一口?气,再纵观全篇,重复检查了三四遍,确认无误后拉动身边的小铃。 清越铃声响起,自有?两人过来糊名,将考卷放入专用的匣子?中,顺带收走了文房四宝。 其中一人看了梁源一眼?:“你可以走了。” 梁源轻声言谢,拎上考篮,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考场。 有?考生注意到梁源的离去,一时慌了神,不慎将砚台打翻在地,从而打乱了不少考生的思绪。 场下一阵躁动,监考官冷面冷眼?,高声喝道:“肃静!” 众人瞬时安静下来,耐着性子?继续答题。 ...... 梁源走出考棚,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被考场内各种混杂气味腐蚀多?时的大?脑立时清明起来。 回忆一番考题,梁源嘴角流露出一抹轻松笑?意,走到并不显眼?的角落里,等方东以及另几位同窗考完出来。 最后一抹余晖彻底从地平面消失,交卷出来的人开始变多?,梁源亲眼?瞧见,好几位考生不顾形象地蹲在考棚门口?,捂脸痛哭。 这时,方东等人相继出了考场。 与县试时一样,彼此都不曾询问对方考得如何?,手拎考篮,踩着暮色回到客栈。 简单应付了下晚饭,大?家倒头就睡,显然?疲惫至极,梁源甚至能听见隔壁房间那震耳欲聋的鼾声。 次日?,大?家又?早早等候在了考棚门口?。 这次梁源没再遇见梁盛,只是排队时恰好站在梁盛那位好友黄玉的前面。 黄玉的紧张显而易见,只冲着梁源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梁源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搜身检查过后前往考场。 第二场考杂文,论、表各一篇,同样考一天,傍晚时分交卷。 梁源拿到考卷,那点微不可察的忐忑瞬间消散,眸光微亮。 无他,类似的题型季先生曾出给他们做过,正是梁源擅长的那一类。 梁源沉吟片刻,在大?脑中拟定了破题方向,而后执笔蘸墨,在草纸上拟写起来。 将大?致的骨架构建出来,梁源又?回过头逐字逐句地修缮润色,丰富血肉,塑造灵魂。 如此这般,待到梁源五分满意变为十分满意,才将文章誊写到考卷上。 梁源誊写的速度十分缓慢,不敢写错一个?字,否则就要重头再写一遍。 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引起监考官的不满。 落下最后一笔,已至正午时分,梁源匆匆填饱肚子?,又?开始拟写另一篇。 通篇铁画银钩,笔酣墨饱,文思十分流畅。 约摸黄昏时分,梁源拉动小铃,上交了考卷,回客栈休息。 第三场连考两日?,期间不得出考场,夜间也在考场内休息。 策论考察的是考生对于?靖朝时政、吏治、律法等方面的理解与看法。 梁源历经两世,阅历丰富,多?见广识,策论这方面自是不成?问题的。 难熬的是天黑之后。 过夜用的棉被由考场提供,被无数人重复使用过,之前又?一直放在仓库里,还能闻见一股子?霉味。 梁源一夜浅眠,稍有?动静便惊醒过来,耳畔呼噜声与虫鸣声交织,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28章 翌日梁源又一大早被隔壁的动静闹醒,挂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坐起身。 整理考卷与草纸,喝了半碗水,待意识清醒过来,搓手哈气深呼吸,继续提笔书写。 不知不觉又?到了黄昏时分?,梁源誊写完最后一句,检查无误后习惯性拉动小铃。 立刻有专人上前糊名,收走除考篮外的所有物什。 连续考了四日,尤其是第三场,着实?耗费心血,梁源自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回到客栈连晚饭都不想吃,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了八个时辰,直到下午才起身。 府试结果未出,所有的考生都滞留在府城,待三日后放榜再各奔各家。 梁源打着哈欠出房间,肚子咕咕叫,打算下楼觅食。 恰好方东拎着一壶热水路过,见状揶揄道:“你?若再不醒,我就要撞门了。” 梁源随意理了理衣袍,试图让自己显得精神?些,神?色微赧:“实?在是太?累了,今日又?没有旁的事,索性放任自己睡得昏天?黑地了。” 方东失笑:“我也?才起没多久,其余几人都去?外?面逛了两三圈了。” 梁源了然,难怪他们的房间都没动静呢,遂又?发出邀请:“不若稍后你?我二人去?溜达溜达?” 方东本性是个宅男,能宅着就绝不出门,奈何?好友邀约,只能应下:“源弟稍等片刻,等我把水壶还回去?。” “好,我正好去?吃个饭。”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节 梁源先去?楼下买了两个包子,又?要了一壶水,边喝水边啃,填饱了肚子,方东也?还了水壶,二人并肩走出客栈。 只能这里说不愧是府城,不论是街道的宽敞、整齐程度,还是房屋阁楼的精致程度,都不是灵璧县可以比拟的。 明明上辈子北上广等一线繁华城市没少去?,梁源此时却?像是背着蛇皮口袋头一回进城的土包子,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方东哭笑不得,虽然他也?被周遭的一切深深吸引,却?不如梁源这般率真?,将“新奇”二字写在脸上。 路过一家高达四层的酒楼,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瞧着美轮美奂,应该算是凤阳府的标志性建筑。 恰好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郎相携从内走出来,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要我说啊,这府案首非程兄莫属,放眼整个凤阳府,还有谁能与程兄的文采一较高下?” 声音有点耳熟,令梁源下意识停驻了脚步。 循声望去?,那言辞间满是讨好奉承的,不是黄玉又?是谁。 那边黄玉说完,大家也?都跟着起哄。 而被众星捧月的那位程兄只一味地笑着,并不多言,给人以自谦内敛之感。 “谁说不是呢,我敢打赌,程兄定?是今年的府案首。” “泰兴赌坊不是有人下注,赌今年的府案首是谁,要不咱们走一遭?”“走走走,咱们都押程兄,到时候个个赢得盆满钵满,再去?春杏楼喝他个三天?三夜。” 春杏楼乃府城最大的青楼,文人骚客最爱聚集的地儿。 不过梁源的关注点不在此,待他二人走远了,才捅了捅方东的胳膊:“方兄,咱们走一遭?” 方东自是明白梁源的深意,哭笑不得:“真?要去??” 梁源点头,低声说:“咱们不押多,输了不亏,赢了也?是咱们赚了的。” 月底就是他的生辰,作为即将满十一周岁的少年人,梁源觉得他得存点私房钱。 有了私房钱,想买什么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方东可耻地心动了,摸了摸袖子里存放铜板的荷包,迟疑过后道:“那好吧。” 他娘在梁源家的点心铺子研究出好几样新品种,方子卖了不少银子,方东手里也?有了余钱。 权衡之下,他取了十文钱出来,攥在手心里。 两人问了路,直奔泰兴赌坊而去?。 因着府试的缘故,赌坊里人头攒动,梁源和方东从人缝往里挤,很快找到下注的地方。 府案首人选共有二十位,梁源惊奇地发现,这上面竟然有他和方东的名字。 梁源与方东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恐。 梁源睨了眼不远处撸起袖子与人争辩,嚷嚷着“一定?是程兄夺得头名”的黄玉,沉默两秒:“方兄,咱们选谁?” 方东几乎是不假思索:“选你?啊。” 梁源:“嗯好,那咱们就……嗯?不是你?说选谁?” 方东将十文钱放到“梁源”这一方,用动作回答了他。 梁源看着标有他名字的区域内仅有的十文钱,捏着手里的银子,中肯提议道:“要不方兄你?换个,押自己吧。” 方东摇头,他心中有数,府试十有八.九会?通过,成为府案首的可能性却?近乎为零。 梁源则不同,之前他们一起做季先生出的题,不论是文章内容还是破题角度之犀利,他都略逊色于梁源。 其他人他又?不熟悉,只能选梁源了。 话已?至此,梁源默了默,也?厚着脸皮跟着押了自己。 这三场考试他的感觉不错,姑且瞎猫碰死耗子,碰一回试试看。 押完注,二人溜出赌坊,直奔府城最大的书斋。 临行?前季先生曾给了他们一份书单,那上面是灵璧县买不到的书籍,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忘了。 替季先生办事的同时,他们也?想买一两本书回去?。 他们在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之间挑挑选选,抱着书出来已?经傍晚时分?。 连走带跑回了客栈,其余几位同窗也?都闲逛回来了。 见两人怀里抱了一大捧书,连忙上前接过其中一部分?,帮忙分?担一些。 一同用饭的时候,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愁眉苦脸:“唉,也?不知我能不能考中呢。” 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这一桌静得闻针可落。 其实?每个人在放榜前都是紧张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接表现出来罢了。 现在这层掩饰被揭开,大家都没了交谈的兴致,快速吃完了饭,各回各屋。 如此煎熬苦等了两日,终于到了放榜日。 府试通常只录取数十人,分?为甲、乙两等,其中前十名为甲等。 梁源事先了解过,上一次的府试共录取了六十人,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从整个凤阳府所有的考生中录取几十人,竞争不可谓不大。 此时木板墙前人山人海,大家挤作一团,谁也?不让谁,生怕来不及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成绩。 不多时,几名衙役走了出来,将成绩张贴在木板墙上。 待他们一离开,所有人一拥而上。 “诶诶,你?踩到我鞋了,让开点让我先进去?!” “这上面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为什么又?没考中?” “五十二名!我考中了!我终于是童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源分?出心神?看了眼又?哭又?笑的那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两鬓却?已?斑白,满面潮红一脸狂喜。 他笑着笑着,竟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童生试就类似于小升初,三十多岁才考中童生,算是挺晚的了。 殊不知放眼整个靖朝,有多少人年近古稀还在为了功名汲汲营营。 梁源唏嘘嗟叹一句,同时手脚并用,使出全身力气往前挤,发髻都不知被哪位仁兄打歪了,摇摇欲坠挂在一边。 梁源艰难前行?。 梁源快要被挤成了肉饼。 正要深吸一口气再进一步,就听见某位仁兄扯着嗓子,超大声嚷嚷开了:“梁源是谁?梁源是府案首!” 周遭所有的杂音喧嚣似乎都褪去?了,只有这一句入了梁源耳中。 心脏砰砰直跳,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心跳声震耳欲聋。 梁源呼吸急促,耳廓和脖颈因为激动微微发烫,整个人飘飘然,有种要升天?的感觉。 就……整个人乱七八糟的。 梁源恍恍惚惚,还是方东的道贺声让他勉强回过神?:“恭喜源弟。” 梁源掐了下指尖,刺痛让他彻底冷静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方兄,咱们赚翻了!” 方东:“……” 梁源在府城一众人眼中不过是小地方出来的,就算曾是县案首,也?极少有人押他赢。 梁源前日押了一两银子,赔率是一比一百……所以他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 方东也?能拿到一两银子,这对他来说相当于一笔巨款了。 再加上他考了甲等第三,双重惊喜,导致嘴角的笑一直没落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凭空炸开,打断了二人的欢愉。 梁源敛去?嘴角笑痕,转眸望去?,那说话之人正是黄玉。 他边上站着甲等第二,先前被万般吹捧的程阳。 黄玉一脸敌意地瞪着梁源,说话阴阳怪气的:“程兄可是三岁启蒙,读书十几年,怎么会?输给一个只读了一年不到的人?” 读书一年不到?! 众人一片哗然,顺着黄玉的视线看向?梁源,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怀疑。 如果这些视线化为实?质,梁源早就被扎成了刺猬。 梁源抿了下唇,满腔喜意倏然散去?:“黄兄此言何?意?” “我说你?这甲等第一名不副实?!”黄玉梗着脖子说。 梁源怒极反笑,狭长眼尾淬着三分?寒意:“科举向?来公平公正,考前搜身更是严格,难不成黄兄觉得我有本事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到这案首的名头?” “难道不是?我险些忘了,你?可是灵璧县县令之子,说不准其中藏着什么猫腻也?未可知。” 梁源是彻底恼了,怀疑他可以,别把他跟梁守海混为一谈,侮辱人呢这是:“考卷都是糊名的,阅卷时也?是经历过多人轮番阅卷,我若真?做了什么手脚,早就被发现了,还是说我有本事收买所有的考官?” “你?说我仗着是县令之子行?使特权,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被除族了,如今我只是一届普通农家子。” 府试开始那日黄玉大放厥词,被不少人听见,现在成绩出来,梁源高居榜首,而他却?在吊车尾的位置,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黄玉既羞耻又?懊悔,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梁源身上,死咬着他不放:“除族了又?如何?,你?身上到底流着梁家的血,若能出个案首,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就算冒着砍头的风险又?如何??” 黄玉这疯狗一样的行?径让梁源烦不胜烦,索性冷声道:“你?如此恶意揣度,还将府试形容成某人的一言堂,可是在质疑科举公正性,藐视当今!” 黄玉张口结舌,这梁源可真?是巧舌如簧,不过是一场府试,怎么就上升到藐视当今的程度了。 这话若传出去?,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黄玉萌生退意,正要找借口跑路,身后传来朗声大笑:“好一个藐视当今!” 众人循声望去?,来者一身青袍,木簪束发,赫然是府试主考官,知府大人。 短暂的愣怔过后,大家忙拱手见礼:“见过知府大人。” 林璋只颔首,一双肃目注视着黄玉:“你?方才说梁源的府试成绩有猫腻?” 黄玉嘴皮子颤了颤,林璋的话语让他没由来的发慌:“我、我只是觉得他才学了一年不到,没道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节 “没道理压过你?们,成为案首?”林璋轻笑一声,眼神?却?是极冷的,“梁源是本官亲口点的案首,你?是在质疑本官吗?” 黄玉咽了口口水,竟两股战战:“学、学生不敢。” 林璋转向?程阳,没头没尾来了句:“你?的文章确实?不错,没有辜负你?爹的教导。” 程阳的爹,正是凤阳府通判,知府的副手。 程阳正因为府案首花落别家而忿忿忐忑,冷不丁得到知府大人的夸赞,面上立刻浮起一抹喜色。 “不过。”林璋又?话锋一转,听得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若你?们看到梁源的文章,就知道本官为何?点他为案首了。” 黄玉神?情骤变,知府大人的意思是,在场所有人的文章都不如梁源写得好?! 可梁源做了十年的痴儿,入私塾读书也?不过一年,怎么可能这般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林璋都亲自发话了,黄玉还固执己见,瞧不起梁源。 林璋浸润官场十数年,黄玉心中所想他一眼便知,又?环视一圈,将大多数人的将信将疑看在眼中。 摇了摇头,叹息道:“既然诸位不信,现在本官就让人将梁源的原卷张贴出来,好坏与否,人皆可论。” 大家纷纷意动。 林璋便命人取来梁源的原卷,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张贴在木板墙上,紧挨着红榜。 和先前看榜时一样,所有人一拥而上,举止颇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意味。 也?不知是急于瞻仰府案首的文章,还是迫不及待想要证实?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 方东抱着学习的心态,也?跟着过去?了。 被上百人围观自己的文章,梁源不免有些羞耻,站在外?围试图做个隐形人。 偏林璋看出他的窘迫,非不遂他的意,走近两步,笑问:“他那般冤枉你?,你?就不气?” 梁源眨了眨眼,老实?点头:“自是生气的。” 林璋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哦?” 梁源坦然道:“他轻飘飘几句话,就将我这一年来所有的努力打上与人勾通的标签,这事搁谁身上都会?生气的。” 梁源可不会?因为眼前人是知府大人,就故作大度说自己丁点儿都不生气。 况且,凭林璋的城府,他能看不出自己的愤懑? 读书人多重名声,走科举仕途的更是如此。 黄玉这般毁坏他的名誉,又?是府试作弊又?是年少痴傻,还有当初他被设计除族的事,这三者无论哪一件,都足以让他背负恶名,在仕途中寸步难行?。 他又?不是圣父,做不到以德报怨。 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璋微微颔首,正要说话,那边程阳看完了梁源的文章,一番寻找后直奔这边而来。 他先向?林璋作揖,恭谨道:“大人,学生已?经看完了。” 林璋捋须不言。 程阳明白,知府大人这是隐晦地在向?自己表达不满。 当时黄玉向?梁源发难,倘若他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争执。 程阳承认,在得知自己只是甲等第二的时候他是嫉妒梁源的,甚至隐隐责怪梁源,为什么凭空蹦出来,又?为什么非要在今年参加府试,抢走他十拿九稳的案首之名。 然而,这些复杂的情绪在看完梁源的文章后,尽数转变为羞愧,叫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拿第一场的帖经来说,梁源通篇没有一处空白或错别字,更别提他那手令人见之惊艳难忘的好字。 程阳自诩读书天?分?极高,第一场也?存在好几处写不出来的情况,甚至回去?后翻看书籍,发现了好几个错别字。 两者相较,高下立现。 后面两场的文章更是徜徉恣肆,令人拍案叫绝。 程阳越往下看,越是心惊,若不是亲眼目睹,他真?不敢相信这些文字出自比他小了整整五岁的梁源之手。 程阳面朝向?梁源,深深作了一揖,为自己的肮脏心思,为梁源的高才硕学:“梁弟当得这府案首之名,阳自愧不如。” 黄玉刁难自己,梁源不会?牵扯到旁人身上,故而淡然一笑:“若有机会?,源希望能与程兄探讨一番。” 程阳自无不应,甚至期待起来,沉吟片刻:“不若明日梁弟前来府上,与阳一同探讨?” “不了。”梁源婉拒道,温和一笑,“明日是我的生辰,我和我娘说好了,明儿一早她要给我做长寿面的。” 梁源对外?从不掩饰自己和苏慧兰的母子亲情,提及他娘时,原本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无端变得真?实?许多。 程阳歉意一笑:“既然如此,那下次有机会?再探讨一二。” 梁源含笑应下:“自然。” 这时,木板墙前的众人已?经看过了梁源的文章,一个个怔然立在原处,鸦雀无声。 黄玉更是宛如掐了脖子的鸡,脸色涨红,眼神?闪烁,羞恼与嫉妒来回变幻着。 他试图趁人不注意偷溜,奈何?林璋不给他机会?:“黄玉,你?现在觉得梁源的案首之名是否实?至名归?” 所有人刷一下看过来,黄玉不禁脚趾抠地,死死盯着地面:“……是。” 林璋一整宽袖,淡声道:“日后本官还望你?能谨言慎行?,再有下次,本官便上报朝廷,革除了你?的功名。” 虽然梁源的文章写得的确不错,可他不过一个被除族的县令之子,黄玉即便嘴上应承,心里却?看不上他,心不甘情不愿的。 可是林璋这话一出,黄玉浑身一震,原本的不以为意彻底被恐惧所取代?。 他爹是程通判的下属,不过一七品官,若他被革除功名,他爹能用大棒锤死他。 黄玉暗自咬牙,面朝向?梁源,垂着头作揖:“梁弟,是我不该,还望你?能原谅则个。” 黄玉这番行?径可不是私塾里的小打小闹,暗戳戳教训一番这事就过去?了,故而梁源只冷淡应了声:“希望你?下次不要像冤枉我这般,再让他人蒙上不明之冤。” 谁都明白,如果考试作弊这顶帽子真?戴实?了,梁源就彻底毁了,因此梁源这么说,也?没人觉得他过分?,反倒觉得他耿直实?诚。 于是乎,继灵璧县学子给梁源宽厚大度的评价,梁源又?多了个耿直实?诚的名声。 林璋今日也?是与师兄在考棚对面的酒楼吃酒,顺便临窗遥望考生放榜的盛况,没料到会?遇见这一出。 他向?来爱惜人才,眼瞅着梁源被诬陷,就忍不住跑下来,亲自替梁源澄清。 如今大家心服口服,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林璋一挥袖,扬声道:“好了,既然都看完榜了,都散了吧。” 众人齐声应是。 等林璋走回酒楼,黄玉厚着脸皮上前,同程阳道喜:“恭喜程兄,考取了甲等第二。” 然而在见识到黄玉对梁源的死咬不放后,程阳并不太?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只淡淡应了声,再无其他。 黄玉面皮再一次涨红,也?顾不上讨好他爹上峰之子,甩袖离去?。 路过梁源时,脚步突然顿住,笑容满是恶意:“你?如今得了两次案首,十一岁的童生,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因嫉妒陷害庶弟被除族的事,朝廷可不会?录用一个品性恶劣之人为官。” 黄玉这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中肯有理的。 自从府试前夜做了那一场梦,梁源只要空闲下来,就在思考该如何?洗脱污名。 既然他被除族有极大可能是梁盛母子俩的计谋,那么只需找到强有力的证据,澄清一切便可。 对此,梁源泰然自若,不予理会?。 黄玉一拳打在棉花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阳毕竟与梁源不算熟稔,留在此处也?是尴尬,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径自离去?了。 梁源站在树荫下,等方东看完回来,那边林璋回到酒楼的雅间,坐下后拿起酒壶,眉头一挑:“师兄你?到底趁我不在喝了多少酒,这壶酒都快见底了。” 庞诩心虚地摸了下鼻尖,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下去?,事情解决得如何?了?” 林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发现一个不错的苗子,文章写得不错,为人处世……也?勉强还行?。” 庞诩来了精神?,他这师弟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竟有人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哦?说来听听。” 林璋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与庞诩:“当初那灵璧县县令大义灭亲,将嫡子除族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那小子这么争气,连得两次案首。” “两次案首?”庞诩喝一口酒,“年岁应该不小了吧?” “非也?,那梁源如今也?才十一岁,且前十年一直处于痴傻状态。” 庞诩深吸一口气,自个儿被酒液给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十、十一岁?” 林璋颔首:“我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明日才满十一周岁。” 庞诩:“……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十一岁的童生还算罕见,但?不是没有,可是痴傻多年,仅用了一年时间就考取童生功名的,放眼整个靖朝也?就梁源这么一位。 这可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林璋深以为然,又?道:“我只是担心,他若是有朝一日得以入朝为官,那些流言蜚语会?成为打压他的名头。” 随后他又?将传言中梁源陷害童生庶弟的事说与庞诩。 “梁守海此人为官无功无过,只是与本地商户牵扯太?深。” 庞诩眸色微深:“若陛下真?打算实?施新政,梁守海这样的人就是头一批要被处理的。” 林璋不可置否,再次端起酒杯:“好了不说他们了,师兄既已?完成陛下交托任务,便趁早回京罢。” 庞诩正有此意,斟满酒,二人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 其他考生陆续离开,方东将梁源的文章来来回回读了两遍,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他一把握住梁源的手,按捺不住的激动:“源弟,你?那句‘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极好,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唉唉,我回去?还得多加练习,这一到考试的时候,好些平日里惯用的词句都给忘了……” 梁源忍俊不禁,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方兄已?经很不错了,你?我继续努力便是。” 他能拿下案首之名,除去?勤勉刻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历经两世。 程阳本身出身富贵之家,又?有亲爹教导,教育资源远高于多数人,方东能在十三岁有此成就,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 方东也?很满足,在参加县试之前,他甚至想着能在四十岁之前考上进士,再外?放为官就人生圆满了,届时让他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谁知这两次考试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节 方东越想越激动,再次双拳紧握:“源弟咱们赶紧回去?吧。” 早些回去?,就能早些进入状态,开始学习! 他今晚要挑灯夜读! 梁源欣然应允:“我也?正有此意。” 他迫不及待想要将好消息分?享给他娘。 二人连走带跑回了客栈,拎起提前收拾好的包袱,与几位同窗打声招呼,先一步回杨河镇了。 路过泰兴赌坊,两人悄咪咪进去?领了银子,揣进兜里直奔府城门口跑去?。 牛车慢悠悠行?驶了大半日,途中梁源甚至撑着脑袋小眯了一会?儿,才在日落前抵达目的地。 时候已?经不早了,想必私塾已?经放课,他二人就没打算再过去?,等明日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季先生。 两人一道去?了杨河点心铺,苏慧兰和刘兰心都在忙活着。 一看见源哥儿从府城回来,苏慧兰也?顾不上做生意了,送走最后几位客人,关了铺子。 两位母亲已?经从各自的儿子口中得知他们府试的成绩,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狂喜,几乎是同步落下眼泪。 喜极而泣也?不过如此了。 梁源和方东连忙在身上翻找出方巾,为她们擦拭眼泪。 刘兰心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提出告辞。 这还是方东头一回来铺子上,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苏慧兰就包了一大包点心,让他带回去?。 方东推脱不得,只得收下,母子二人去?寻牛车。 梁源并苏慧兰去?了后院,苏慧兰胡乱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下去?过:“所以源哥儿现在是童生了?” 梁源点头:“对,我现在已?经是童生了。” “童生好啊,童生极好,源哥儿真?给娘争气,娘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苏慧兰边说边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 曾几何?时,她只希望源哥儿能平安顺遂度过一生,不被梁守海嫌弃,甚至抛弃。 后来她离开了梁家,没多久源哥儿也?被撵了出来。 面对看不清的未来,她也?曾彷徨恐惧过,谁知源哥儿烧了一夜后,竟奇迹般的好了。 后来啊,源哥儿靠自己考入私塾,又?很快成了县案首,如今更是一举拿下府案首。 童生功名,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当初梁守海不正是为了梁盛那个已?经考了童生的庶出玩意儿,才任由云秀和府里的下人怠慢源哥儿么? 现在源哥儿也?成了童生,还接连两次得了案首,可比梁盛厉害得多,不知梁守海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 不过后悔也?没用,源哥儿是她儿子,他梁守海屁也?不是,压根不配做源哥儿的父亲。 梁源见状,心道不好,连忙打开书箱,翻找出存钱的小布袋,取出个东西,递到苏慧兰面前:“娘看看这是什么。” 苏慧兰自幼被她爹教得很好,性情坚韧,当初与梁守海闹翻了也?不曾自怨自艾,只是担心源哥儿一人留在梁家,这回也?是难忍激动才会?放声大哭。 梁源有意转移话题,苏慧兰便顺势止住眼泪,待看清接过来的东西是什么,眼睛倏地睁大:“这这这......一百两?” 梁源暗暗松一口气,将这一百两银票的由来解释一遍。 苏慧兰又?把银票塞回到梁源手中,指了指他那小布袋:“既是你?凭自己的本事赢来的,娘也?不要这银子,你?自己留着吧。” 梁源也?正有此意,只是方才见苏慧兰大喜大悲,想着拿它讨苏慧兰开心。 一百两银子和他娘,他肯定?毫不犹豫选后者了。 他也?没跟苏慧兰客气,把银票重新放回存钱的小布袋里,跟在他娘身后进了厨房:“娘今晚咱们吃啥?” 苏慧兰揭开锅盖,侧身好让梁源看得仔细:“娘早上去?肉铺买了肉和排骨各一斤,回来又?看见路边有卖鱼的,正好烧汤喝。” 她之前听源哥儿说了一嘴,鲫鱼豆腐汤很有营养,今儿早上恰好看到鲫鱼,就买了一条回来。 梁源张嘴就来:“辛苦娘了,正好咱俩一人一碗汤。” 鱼汤炖了有一会?儿了,鱼肉软烂,嫩生生的豆腐浸没在奶白的鱼汤里,瞧着格外?有食欲。 “好好好,我晓得了。”苏慧兰坐在灶膛前,挥手赶人,“你?赶紧出去?歇着,这几日累坏了吧,非不让娘跟你?一块去?,一个人又?要学习又?忙吃的喝的......” 苏慧兰握着火叉挑起上方的柴火,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字里行?间满是关切与心疼。 梁源无法,只得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四菜一汤上桌,母子二人面对面坐下。 今晚的饭菜格外?丰盛,三荤两素,是以前都不曾有过的,主要是为了庆祝梁源顺利通过县试和府试,获得童生功名。 梁源特意去?厨房拿了汤匙,舀了两碗鱼汤,一人各一碗。 饭桌上也?不存在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和着傍晚间的习习春风,他俩边吃边谈,从隔壁掌柜家的小孙子,说到福水村庄稼的长势,气氛温馨极了。 吃完饭,一切收拾妥当,梁源洗漱上了床。 府试已?经告一段落,院试要等到两年后,今夜梁源给自己放了个假,就着油灯翻看从唐胤那儿借来的闲书,权当放松一二。 刚到亥时,梁源打个哈欠,熄了油灯躺下,阖目入睡。 月夜寂静,唯有虫鸣窸窣,院子里的榆树树叶沙沙作响,二者交织,奏成一曲悠扬而又?和谐的乐章。 伴着这曲调,梁源自然一夜好眠。 殊不知,这一夜有人因为他彻夜难眠。 …… 灵璧县,梁府。 梁守海的书房一直亮着灯,管家守在门外?已?经许久,却?不见屋里有任何?的动静。 傍晚时老爷得知前头那位源少爷再一次得了案首,有了童生功名,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进门前管家曾觑了眼梁守海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风雨欲来令人心惊。 跺了跺僵直发麻的双腿,管家小心翼翼地敲门:“老爷,时辰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明儿一早还得去?县衙呢。” 过了好半晌,书房内才响起梁守海的声音:“知道了,你?且先回去?。” 管家麻溜回了自己住处,约摸一刻钟后,伴随着“咯吱”一声,梁守海开门走了出来。 抬目望向?空中躲在云层后的弯月,梁守海打消了去?云秀屋里的念头,脚步一转,去?了梁盛的院子。 不出他所料,梁盛早已?熄灯入睡了。 “砰——” 梁守海莫名怒从中来,一脚踹开房门,惊得睡在外?间的小厮一个激灵,摔到了地上。 “谁啊大晚上的,不知道……”小厮一骨碌爬起来,正要发脾气,待看清门口之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爷?” 梁守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径直走进内间。 梁盛也?已?被方才的动静给闹醒了,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一脸睡意朦胧。 他刚才正在做梦,梦里梁源狠狠嘲笑着他,说他被父亲疼爱又?如何?,还不是考得没他好。 陡然被惊醒,又?心中郁闷,梁盛怏怏道:“爹您这是干什么?” 梁守海上前一把掀开他的被褥,冷声问道:“谁让你?这么早睡的?” 梁盛愣住,抬起双眼:“什、什么?” 梁守海见他满脸迷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质问道:“这才亥时不到,你?为何?这么早就放下书本,上床歇息了?” 梁盛缩了下脚,不明白梁守海因何?发作,讷讷道:“儿子不是一直都这么早......” 话未说完,就被梁守海无情打断:“人家都读书读到半夜,你?却?天?黑没多久就睡了,难怪你?考不上案首!” 梁守海的话像是一柄利刃,重重扎在梁盛心头,他鼻子一酸,语气里带上了哭腔:“爹是不是觉得我没和大哥一样考中县案首府案首,让您丢脸了?” 平日里就算梁盛只是难过了一瞬,梁守海都心疼得不行?,放下手上一切的事务耐心安抚。 而这次,他只负手立在床前,沉默冷硬。 父子二人素来亲近,梁盛怎会?不知梁守海的沉默就是默认,他死死掐着手心,羞耻与委屈让他一时脑热,直言道:“若您真?觉得我不好,不如您再认回大哥好了!” “啪——” 梁守海只是表面温润,实?则控制欲非常强,何?时被人这般忤逆讽刺过,当即怒不可遏,一巴掌甩了过去?。 梁盛被打得偏过脸,几个呼吸间脸上就浮现出一个通红的掌印。 先是因为他习惯性早睡而训斥他,紧接着又?因他一时羞愤口不择言,直接对他动了手。 梁盛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霎时间卸去?浑身的力气,真?如那蔫巴巴的落汤鸡一样。 他嘴唇颤抖着,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爹你?打我?” 梁守海方才也?是一时气急,打完就后悔了。 他把手背在身后,手指蜷了蜷,面上依旧一派冷凝之色:“我是你?爹,当爹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起来读书,明日一早我要看到你?写完三篇文章。” 第29章 梁盛不敢忤逆,一腔苦水往肚子里咽,顶着红肿的脸学习到深夜。 次日一早,梁守海喝着醒神的浓茶,想起昨夜之事,就让管家去梁盛那处把文章取来。 不多时?,却见管家一脸急色地冲进来:“不好了老爷,少爷晕过去?了!” 梁守海拧眉,放下茶杯:“怎么回事?” 管家摇头:“夫人已经让人请大?夫来了。” 到底是自己看重的儿子,又是未来文曲星,梁守海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刚一脚踏进梁盛的屋子,就听见哀哀切切的抽泣,听得他一颗心都下意识揪了起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5节 走进内间,二十多岁的素衣女子正趴在床前,身姿婀娜,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愁绪,却不会惹人心烦,只会让人心生疼惜。 梁守海几?步上前,瞥了眼正由大?夫诊脉的梁盛,轻声?道:“秀妹。” 云秀抬起一双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老爷您怎么能这?么对盛哥儿,他还是个孩子呀。” 梁守海不明所以,目光落在恨不得当自己是隐形人的大?夫身上:“我儿到底为何晕倒?” 大?夫斟酌着回答:“回县令大?人,令郎这?是受了凉,又经历大?喜大?悲,双重刺激之下方才晕倒。” 梁守海眉间折痕加深,已然?有了猜测,没?有再问,让管家随大?夫过去?抓药。 待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梁守海看了眼梁盛,将?云秀揽入怀中?:“对不起秀妹,是我心急了,我也是望子成龙……” 云秀急忙捂住梁守海的嘴:“我明白的,我与海哥都是一样的,都盼着盛哥儿功名加身,荣耀宗族。可是海哥,你也得考虑到盛哥儿如今才十一岁,凡事急不得,得慢慢来,盛哥儿已经很努力了。” 梁守海嘴上应承着,心里头却不以为然?。 同样都是他的儿子,在他眼中?梁源是远逊色于梁盛的,可现在梁源得了两次案首,梁盛却是成绩平平。 唯一赢得梁源的,就是比他早一年成为童生。 这?样的一个巨大?落差,让梁守海无法接受。 盛哥儿可是文曲星转世,他寄予厚望的爱子,怎么能被梁源一个痴傻多年的人比下去?? 云秀一个孤女,凭着表兄妹的关?系成功上位,并挤走苏慧兰,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梁守海心口不一,她一眼就瞧出来了,借着低头拭泪的动作,眼中?有冷意一闪而逝。 梁守海在这?儿陪着母子二人片刻,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就匆匆赶往县衙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梁盛就睁开了眼,瞥一眼外间,惴惴不安地问:“娘,这?样真的有用吗,爹是不是还怪我?” 云秀温柔一笑,做足慈母姿态:“自然?是有用的,刚才你爹一听说?你晕倒了,就急忙赶来了,他还是心疼你的。” 梁盛立时?放下心,整个人松懈下来:“娘我再睡一会儿,您先回去?吧。” 云秀替梁盛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离开。 待走出一段路程,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云秀吩咐身旁的丫鬟:“之前派去?梁源身边的那个小厮,你去?处理了。” 梁守海已不似以前那般,坚定地站在他们母子这?边了。 眼下梁源成了童生,又比梁盛考得好,连得两次案首,可谓风光无限。 以梁守海的虚伪虚荣,假以时?日,说?不准还真会把那对母子重新接回来。 倘若真有那一天,那她这?些年的经营与算计全都打了水漂。 她绝不能让梁守海知道那件事是由她一手策划,不仅如此?,还要借此?将?梁源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云秀计上心头,对着丫鬟一阵耳语:“你这?样……” 农历四月三十,梁源的生辰。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上一世梁源被孤儿院院长捡到那天,正是农历四月三十,据说?连脐带还没?剪。 两世的生日都是四月三十,让梁源有种生命一直在延续的感觉。 思及此?,梁源不禁无声?勾唇微笑,用束发带束好头发,寻摸着整理好碎发,再整一整衣冠,开门走出房间。 暮春时?节,日头早早就升起来了,金色的日光在踏出房门那一刻落在他的脸上。 空气里带有阳光特有的味道,温暖和煦。 苏慧兰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看一眼,来不及说?什么,又缩了回去?。 很快端出来一碗面条,放在桌上,朝正在做锻炼的梁源招手:“源哥儿快来,娘给你做了长寿面。”梁源眸光一亮,也顾不上其他,疾步上前,一撩袍角落座:“谢谢娘。” 长寿面是长长的一整根,按照风俗是不能咬断的。 梁源捏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嗦一口面条。 长寿面的汤底是昨晚焯排骨留下的,鲜香味十足,面条更是劲道有嚼劲。 这?是梁源头一回吃到长寿面,每一口都吃得很慢,像是要细细品尝其中?的味道。 同时?不忘竖起大?拇指,大?肆夸赞:“娘手艺真好,我可爱吃了。” 苏慧兰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点,今天是源哥儿的生辰,娘也给你不了更多的东西,只希望源哥儿能高?高?兴兴,平安顺遂。” 说?着递上一个红纸包,里头放着一百一十个铜板。 这?铜板象征着梁源的年岁,只是十一听起来不太好听,苏慧兰就在后头加了个零,凑成一百一十文。 梁源笑眯眯收下了,待吃完长寿面,连忙收拾一番,前往私塾。 在私塾门口一个急刹车,差点与苏青云迎面撞上。 苏青云连忙扶了把梁源,笑道:“还没?恭喜源弟,又考中?了府案首。” 昨天上午府试放榜,经过十几?个时?辰的流传发酵,灵璧县县案首梁源再一次荣获府案首的消息早已传开了。 梁源轻咳一声?,手指勾了下小挎包的肩带:“后年我们就可以一同参加院试了。” 苏青云笑意加深:“正是,昨日我将?你已考取童生的好消息带回村里,大?家都很高?兴。” 科举本就艰难,农家子若想考取功名更是难上加难。 先帝在位时?,朝堂基本被世家权贵垄断,也就这?几?年当今登基,顶着朝中?压力任用好些寒门子弟。 可即便如此?,这?些寒门子弟在朝中?也是举步维艰,甚少有触碰到权力核心的。 故而在得知福水村又出了个童生,苏大?石当场仰天大?笑,其他人更是欣喜若狂,有荣与焉。 两人边走边说?,前后脚进了甲班。 又是一番恭贺寒暄,梁源好不容易才抽出身,往座位走去?。 方东坐在位置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梁源从他桌旁边路过,快速敲了桌面一下,惹得方东哭笑不得。 早读结束,季先生对几?位考取童生功名的学?子予以表扬,同时?也不忘安慰落选的人,争取下次一鼓作气通过童生试。 一番课前讲话,季先生翻开书本,开始上课。 正午时?分,梁源刚放下毛笔,窗户口探进一颗脑袋,唐胤趴在窗台上:“源弟方弟,出来吃饭!” 梁源取出饭盒:“稍等,我去?热个饭。” 唐胤直起腰:“你们快去?,我先去?占位置。” 梁源并方东齐声?应好,待热好饭菜,在唐胤两旁落座。 唐胤扒一口饭,嚼几?口咽下去?才出声?道:“弟弟们,我要不了多久就能升入甲班了。” 他说?话时?眉飞色舞,显然?心情是极好的,梁源微微侧首疑惑问道:“不是中?旬才考核过?” “我这?不是急于和你们在一个班么。”唐胤嘟囔一句,“我特意跑去?问过先生了,先生说?如果?我能稳住,想必很快就能升到甲班了,估摸着不是下次就是下下次。” 方东昨儿情绪高?涨,挑灯夜读时?一口气写了两篇文章及三首诗,略有些透支过度,不似往日那般精神。 但好歹是好友分享的好消息,方东露齿一笑:“这?与唐兄的勤勉是脱不开关?系的。” 梁源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 待三人吃完午饭,唐胤迫不及待掏出笔墨宣纸:“今日阳光正好,不赋诗一首可惜了,谁先来?” 梁源擅长写文章,作诗方面稍逊一筹,故而与方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尊老爱幼,唐兄先。” “哈?”唐胤反手指向自个儿,佯装生气,“尊老?” 梁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唐兄年长,打个比方而已,唐兄你快些写,写完我和方兄再写。” 唐胤哼了一声?,执笔蘸墨,埋头作起诗来。 ...... 傍晚时?分,梁源回到家中?,看见铺子门口站着一橙色锦衣的年轻男子,他身后的小厮手上提着好些东西。 人来人往,路过之人不时?看他俩一眼,或好奇或探究。 梁源见他面生,也没?多想,刚一脚踏上台阶,那锦衣男子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拱了拱手,言语间很是客气:“梁公子。” 梁源仔细回忆一番,他确实不认识此?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你是?” “我是曹佑。”曹佑呵呵笑,一招手,那小厮立刻上前来,“听说?您已成了童生,我家老爷特意让我来给您贺喜。” 梁源眯了下眼:“你家老爷?” 曹佑自然?知道那马上风的曹安和梁源之间的龃龉,却是面不改色解释说?:“我家老爷正是曹员外。” 梁源一时?忪怔,理智告诉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光从曹安和仁心医馆就能看出,曹家不是好相?与的,曹员外让人登门送礼,多半有所图。 与此?同时?,那边的苏慧兰把打包好的点心递给客人,一扭头就看见那曹家不要脸的玩意儿竟跑到了源哥儿跟前,当即变了脸色。 第30章 此前,曹佑已在铺子门口站了许久,既不进屋,也不离开。 任凭苏慧兰说干了嘴,始终大喇喇地杵在?那,就像是耍猴儿人耍的那只猴,任人围观打?量,真不知他存的什么心。 这半个多时辰,简直把她苏慧兰的脸都丢光了。 眼瞅着曹佑要把贺礼往梁源手里塞,苏慧兰站不住了,把手上的活计交给赵荷花,就要冲出来。 谁知刚踏出一步,曹佑就跟着梁源进了铺子。 曹佑边走边低声说:“我家老爷是特地让我来给梁公?子道歉来的,当初安少爷的事老爷夫人并不知情,他们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不,老爷一得知这个情况,就赶忙让我来赔礼了。” 梁源语气轻飘飘地道:“那你家老爷为什么不来?” 曹佑眼神微闪:“我家老爷身子不好?,正卧病在?床。” 梁源绕过柜台进了屋,突然想到?去唐胤家做客那天,曹员外身上诡异的腥臭味。 正欲旁敲侧击,苏慧兰撸袖子叉腰,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干啥?” 曹佑止堵在?门?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每个人都能听见:“我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送贺礼。” 门?口的客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一听说是来送贺礼了,立刻来了精神:“你家老爷是谁?”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6节 曹佑抬起下?巴,自得道:“曹康曹员外。” 客人齐声:“嚯!” “掌柜的你赶紧收下?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想收还?没机会?收呢。” “谁说不是呢,可不是谁家都能出个童生老爷的。”说话的婶子语气酸溜溜的。 曹佑一个眼神递过去,示意小厮将贺礼放到?桌上,却被梁源出手制止了:“梁公?子?” 梁源收手,淡声道:“我不过一介童生,如何当得起曹员外的贺礼,曹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在?来的路上,曹佑信心满满,认为梁源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才十一岁,绝不可能拒绝如此重礼。 为了完成他叔父交代的任务,曹佑还?抛开颜面厚着脸皮站在?外面吹了许久的风,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代表曹家来给梁源送礼了。 谁曾想,梁源竟意志如此坚定,死活不肯收,让曹佑一时犯了难。 此事可是县令大人亲口交代,倘若他没办成此事,曹康说不准会?放弃他,另选他人。 要知道,他少东家的位子还?没坐热乎。 曹佑一改表面客气实则倨傲,好?声好?气说:“我并无恶意,不如咱们去后头详谈?” 本来他是打?算死赖在?前头,就算是顾及着这么多客人,梁源也会?收下?。 现在?看?来,这条路好?像走不通,只能另辟蹊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只要去了后院,他就直接说这份贺礼有县令大人的授意,想必梁源一定会?收下?。 然而—— 梁源肃然而立,淡声道:“我与曹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况且我也不会?收任何人的贺礼,你还?是赶紧带着东西离开吧。” 曹佑急眼了,语带不悦:“这些?可都是我家老爷亲自挑选的贺礼,你不要……”不识相! 有人看?不过眼,扯着嗓子道:“人童生老爷都说了,谁的礼也不收,你这孩子咋这么缺心眼呢。” 曹佑循声望去,一口牙都快掉光的老太太虎着脸,颇有种凶巴巴的气势:“……” 还?真是老糊涂了,她就不怕得罪曹家? 殊不知这老太太上了年纪,有时候脑袋不太清醒,又心直口快,想说啥说啥,压根不怕得罪人。 之前酸里酸气的婶子盯着贺礼看?了许久,就这一堆起码值几十两银子,可把她羡慕嫉妒坏了。 酸梁源这个十一岁的童生,又酸贺礼,揣着手阴阳怪气:“就是啊,后生你赶紧走吧,没听见人童生老爷说不要么。” 曹佑急得满头汗,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贺礼是县令大人授意送来的,貌似是为了向?被他除族的儿子示好?,只得灰溜溜离开。 回到?曹家,直奔曹康的屋。 曹佑屏住呼吸走近,快要被来自曹康身上的腥臭味熏死,费好?大力气才稳住声线:“梁源他不肯要。” 曹康靠在?床头昏昏欲睡,一听这话勉强打?起精神:“什么?” 曹佑蠕动嘴唇,把姿态放到?最低,惶惶恐恐,生怕惹怒曹康:“我好?说歹说,他都不肯收,还?说谁的礼都不收。” 谁的礼都不收,那曹家的被拒了也在?情理之中。 曹康眼珠子转了转,一招手:“你去把这事儿告诉县令大人。” 曹佑硬着头皮答应了,快步走出房间,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边走边低声怒骂:“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都得了脏病,出气多进气少了,还?一个劲的折腾人。” 事情要从去年曹安离世说起。 打?从曹安死后,曹家嫡支就没了继承人,曹康不想便宜了旁支,偏生曹夫人生曹安时伤了身子,无法?再有身孕,于是曹康一口气纳了好?几个通房妾室,不分昼夜地发展造人大业。 谁知其中一个妾室不安分,与曹家的一个管事勾搭上了,那管事常去青楼或是暗门?子找乐子,长此以往就得了脏病。 妾室被传染而不自知,又把病传染给了曹康。 曹康在?察觉到?不对后看?了好?些?大夫,可都不管用,据说那隐秘之地已经发烂发臭了。 儿子没造出来,反倒把自己的小命快要造没了。 眼瞧着自个儿要不行了,曹康为了保住家中产业,只能捏着鼻子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就是曹佑。 这些?天,曹康拖着病体带曹佑熟悉曹家的生意,大有把他当少东家培养的架势。 可是曹佑仍不敢松懈,生怕被人捉了错处,丢失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曹佑匆匆赶去梁家,向?梁守海说明缘由。 曹佑说话时一直偷瞟梁守海,就在?他说梁源拒收贺礼的那一刻,梁守海的神色陡然阴沉下?来,吓得他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本官知道了。”梁守海捏着交椅的扶手,手背的青筋条条绽起,叹息一声,似十分无奈,“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犟脾气,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心里清楚着呢。” 曹佑暗自腹诽,当时梁源只是个傻子,他能懂啥,表面还?得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公?子一表人才,都是大人您教导有方。” 梁守海敛了笑,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出声道:“你先回去吧。” 曹佑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出去了。 出府的路上遇到?了云秀,曹佑知道梁守海有一妾室,忙垂着头让到?一旁。 云秀一眼瞥过去,待走出一段路,问身边的丫鬟:“都办妥当了?” 丫鬟点?头:“夫人放心吧,陈勇已经答应了。” 云秀满意一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梁源的下?场了。 梁守海不是心思动摇,想接回梁源,甚至还?让曹家送礼过去么,倘若梁源臭名昭著,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 且说曹佑离开杨河点?心铺,客人们自觉没戏看?了,全都失望不已,拎着点?心各自离去。 苏慧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等赵荷花、刘兰心离开,忿忿关上铺门?:“这什么人啊,咱家不收什么贺礼,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梁源把小挎包挂在?墙边,倒了口水喝:“我猜曹康应该得了什么病。” 苏慧兰刷锅的动作一顿,丝瓜瓤就这么握在?手里:“得病?” 梁源就把曹康的异样说给她听,一手捧碗一手摸着下?巴:“曹安死了,曹佑应该只是宗族旁支,曹康八成是看?我这两次考得不错,担心我一旦得势,日后会?找机会?对付曹家,这才让曹佑巴巴地过来送礼。” 苏慧兰把丝瓜瓤搭在?锅边,一拍手:“我懂了,他这是想化干戈为玉帛!” 梁源:“不错。” “做梦呢这是,当初那什么曹安一直针对源哥儿,又陷害咱家铺子的点?心有毒,满肚子坏水,要不是源哥儿聪慧,早就中了圈套,不原谅!绝对不原谅!” 梁源笑笑,又倒了一碗水:“自然。” “好?了咱不提那些?晦气的了,今儿是你的生辰,昨天的肉和排骨还?剩一半,娘又添了几个菜,你将就着吃。” 梁源跟过去,看?碗柜里有哪些?食材,看?完不由咂舌:“娘咱们以后可不能这么吃。” 大鱼大肉的,花的都是银子。 苏慧兰坐在?灶塘前,橙红的火苗瞬间燃起,舔舐着引火的那团稻草。 她把稻草丢进灶塘:“知道了知道了,昨儿是因为源哥儿考上了童生,今儿又是源哥儿的生辰,两天恰好?碰一块儿了,双喜临门?,娘没忍住买得多了些?。” 梁源唔了一声:“今晚先生布置的课业不多,娘我帮你择菜。” 苏慧兰歪着身子探出头,就见梁源已经拿着簸箕出门?去了,也没出言制止。 等灶火烧得差不多了,又去锅上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一边注意火候,一边握着锅铲翻炒,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曲儿。 炊烟从烟囱里飘出,袅袅升腾,裹挟着浓郁的饭菜香气,飞向?天边。 正式开饭前,梁源去前头拿了两块没卖完的点?心,白?糯糯的,卖相很?好?看?。 梁源把它?们叠在?一起,又拿了根快要燃尽的蜡烛,点?亮。 迎上苏慧兰疑惑的目光,梁源眸底漾起笑痕,倒映着豆大的烛火:“我在?书上看?,生辰这天在?点?心前面点?亮蜡烛,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苏慧兰闻言催促道:“那赶紧的,要不娘再点?一根,就可以实现两个愿望了。” 梁源忍俊不禁,缓缓闭上眼,在?心里许愿。 愿他和娘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以及所有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第31章 许完愿,梁源灭了蜡烛,递给他娘一块点心:“多一人分享,愿望成?真的可能性更大些。” 苏慧兰将信将疑:“当真?” 梁源颔首:“自然是真的。” 犹记得那时他还在孤儿院里,每当大家?生日这一天,院长都会买一个小蛋糕。 孤儿院的条件只能说勉强温饱,其他孩子都眼巴巴看?着蛋糕,暗戳戳咽口?水。 院长就想出这个办法,让每个小朋友都能尝到蛋糕。 当时的梁源信以为真,直到长大了才明白院长是?想让他们学会分享。 苏慧兰心想也是?,遂接过吃了起来。 两指宽的点心,梁源两三口?就吃完了,搓去指腹上?的碎屑,执箸开饭。 像往常一样帮苏慧兰收拾妥当,梁源回屋完成?季先生布置的课业。 中途苏慧兰送来一碗温水:“早点睡,熬太晚对身体不好,明儿也没?精神听课。” 梁源温声应好,待写完了课业,已至戌时初。 看?了眼天色,梁源又铺开宣纸,练了几张大字。 书法这东西,几日不练就会变得生疏,故而梁源每日都会练字,从未间断。 练完大字,到了和苏慧兰约定好的睡觉时间。 梁源灭了油灯,带着书本进入自习室。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7节 府试的竞争者是?凤阳府所有通过县试的考生,院试则是?和整个省城所有的童生竞争那几个名额,难度加倍。 许多人终其一生,考到双鬓斑白也不一定能考上?秀才。 梁源目标明确,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准备院试了。 自习室内亮若白昼,梁源低垂着眼帘,执笔悬腕书写文章,面容认真而专注。 亥时入睡,卯时起身,做完锻炼再?吃早饭,然?后奔赴私塾。 今日来得有些早,课室内只有零散几人,各自做着手上?的事,十分安静。 梁源刚掏出书本,窗户“咯吱”一声打开,抬眼一瞧,来人竟是?唐胤。 梁源略感意外:“来这么早?” 他记得唐胤素来喜欢卡点到私塾。 “这不是?早点来读书么。”唐胤胳膊肘撑在窗台上?,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我有事问?你。” 梁源放下书,凑上?前去。 唐胤挤眉弄眼:“昨天下午曹家?去你家?送礼了?” 梁源神色不改:“确有此事,不过我拒了。” 唐胤扬了扬下巴,懒洋洋说道?:“一大早我就听家?里的小厮议论此事,依我看?呐,这曹康还没?蠢到家?,可惜活不久了。”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老百姓吃瓜看?热闹的喜好可从未变过。 梁源早有预料,半点惊讶也无,又追问?:“他怎么了?” 唐胤答得隐晦:“只能说有其子必有其父。” 梁源顿口?无言:“马那什么不是?当时就没?了么?” 八卦小达人唐胤将从他爹那里偷听来的二道?消息告诉梁源。 上?次的腥臭味有了解答,梁源表情复杂,沉默半晌吐出一句:“所以咱们一定要洁身自好。” 作为古代土著,唐胤并不存在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更遑论洁身自好了。 可自从他见识过曹家?父子在女色上?的放浪,思想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可是?要考科举的男人,绝不能被女色绊住脚。 洁身自好,从我做起! 唐胤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方弟你也是?,可千万不能乱来。” 梁源侧头,方东正他右后方的位置,耳朵脖子都一片红。 方东视线游移:“我以为你们在探讨题目。” 梁源莞尔,顺势转移话题:“好了时候不早了,唐兄你赶紧回去啊,早读好好背书,加油!”说着握起拳头。 唐胤有样学样,挥拳道?:“看?来我得再?努力努力,争取早日和你们一个班。” 没?有小伙伴的日子,格外煎熬。 梁源并方东齐声应好,目送他离去,相视一笑?,回到座位上?开始背书。 唐胤为了升入甲班而努力,他们为了院试而努力。 齐心协力,方能共同进步。 一天的课程结束,梁源背上?小挎包,同方东道?别后去书斋买宣纸和毛笔。 买完不缓不急往家?走,刚走到铺子门口?,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梁源吃痛,扭身一看?,是?个面生的男人。 胳膊挣动一下,正欲开口?让他松开,就被对方抢了话头:“你就是?那个残害亲弟弟的梁源?” 梁源漆黑的瞳孔收缩了下。 “就是?他,我好几次见过他在铺子上?帮他娘干活,本来还跟我家?老头子夸他孝顺,啧啧啧真没?想到啊,白瞎了这张好皮囊,竟然?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我就说以前怎么没?看?到这家?男人,一个被休了一个被撵出家?,都是?坏事做尽!” “真搞不懂,那当官的老爷怎么选他做童生老爷,是?没?旁的人选了吗?” “看?着人模人样的,做的事连那猪狗都不如!” 纷乱嘈杂的声音呈电流状窜入梁源耳中,电流强度开到了最大,电得他手脚都麻痹了,大脑里嗡嗡作响。 这一刻,终于?来了。 自打从府城回来,他就一直按兵不动,等云秀先坐不住,对他下手。 原主?十来年记忆虽略有些模糊,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梁源却可以从中大致判断出云秀的性情。 看?似温柔,实则就好比那藏在洞窟里的毒蝎子,专趁人不注意咬你一口?。 但同时,云秀又是?个急性子,若是?对一个人有仇怨,可不会想着来日方长伺机而动。 在极度的愤怒之下,她?会迫不及待出手。 只是?没?想到云秀会这么疯,把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他娘又得担心了。 正思维发散,一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从人群中扒拉出来,死死护在身后。 苏慧兰叉着腰,一副不好惹的架势:“干什么呢你们,都给我让开!让开!” 有人面露不屑,讥诮开口?道?:“没?看?出来啊,掌柜的你还是?个蛇蝎毒妇,县令大人可是?官老爷,三妻四妾又怎么了,你竟然?虐待县令大人的儿子。” 此前大家?隐约听到风声,梁源似乎和县令大人有点关系,再?往深了就不知道?了。 如今在某些人的刻意宣扬下,不仅杨河镇,整个灵璧县都知道?了苏慧兰虐待庶子,梁源陷害庶弟的事。 原本对这对母子羡慕嫉妒甚至恭维的众人霎时变了个态度,每一个字眼都变成?锋利的刀刃,狠狠砍向他们。 苏慧兰脸色隐隐发白,却还是?坚定站在梁源前面,替他阻挡一切的恶意:“我家?源哥儿性情纯良,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这是?污蔑!” “我可是?亲耳听到,还是?从伺候你儿子好几年的小厮嘴里说出来的,这能有假?” 一下午各种?难听的话都忍过来了,苏慧兰听说是?伺候源哥儿的小厮亲口?道?出,表情骤变。 并非惊惶,而是?暴怒。 一个婶子嗤笑?,拿起篮子里的大蒜就朝苏慧兰砸过去:“我呸!以后我再?也不来你家?买点心了,恶妇做的点心谁敢吃啊,还有你那儿子,他根本就不配做童生老爷!” 带着泥块的大蒜砸过来,苏慧兰脸上?一阵刺痛,却无暇顾及,撸起袖子就要教训那婶子一顿。 辱骂她?,甚至跟她?动手都没?关系,却不能说源哥儿不配做童生。 只有她?知道?,源哥儿学习有多努力有多辛苦,谁都没?资格说这话。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关头,梁源拉住了她?的袖子:“娘,咱们回家?。” 苏慧兰转头,源哥儿眼睫低垂,语气低落,心口?蓦地一痛,也顾不了其他,拉着梁源连走带跑进了铺子,“啪”地关上?木门,将众人的议论谩骂隔绝在外。 屋里,刘兰心和赵荷花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俩。 苏慧兰深吸一口?气,笑?不出来:“你们俩先回去吧,从后门走,这几天暂时也别来了。” 照这架势,未来几天是?不得安生了,与其被人堵在门口?闹事,还不如主?动关门。 至于?那些不利于?源哥儿的传言,她?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 苏慧兰这般想着,眼底凶色一闪而逝。 刘兰心赵荷花从后门离开,梁源把打湿的帕子递给苏慧兰,轻声说:“娘,擦擦脸。” 苏慧兰又鼻子一酸,却死死忍住不落泪,接过帕子胡乱擦脸。 脸上?越疼,她?就越冷静,硬是?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她?知道?源哥儿现?在心里也很不好受,所以不能再?让自己影响到他。 梁源十指交叉,指侧的皮肤缓缓摩挲着,意味深长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真相早晚有揭晓的那天。” “当初就是?陈勇一直撺掇怂恿我针对梁盛,甚至让人敲断梁盛的手也是?他自作主?张,等他做完了才告诉我,还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 原主?出生心智有损,比普通人笨一些,平日里说话做事也都慢半拍。 梁守海得知他要敲断梁盛的手腕,不由分说上?来一顿猛锤。 原主?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丢进祠堂反省了。 苏慧兰瞠目:“你……你怎么不跟我说?” 去年苏慧兰接到梁守海派人递来的口?信,让她?接源哥儿家?去,当时她?只以为是?梁守海为了撵走源哥儿,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若她?早知道?那些人这般欺负源哥儿,她?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闹得梁家?鸡犬不宁。 梁源低头不语。 之前他知道?原主?是?被冤枉,却没?有真凭实据。 直到在梦中听见小厮的低语,梁源不久后才忆起原主?忽略的细节。 云秀的发难来得正好,梁源打算借此机会洗白自个儿。 苏慧兰却误以为当初源哥儿是?不敢说,捏紧了帕子,转念又想到私塾那边:“这几日你要不跟季先生告个假?” 梁源摇头:“不必了,同窗们都很好,大家?知己知彼,不会因为这些流言改变对我的看?法。” 苏慧兰稍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若是?再?耽搁了源哥儿读书,那云秀可真罪该万死。 梁源仰头:“只是?给娘添麻烦了。” 苏慧兰一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我儿子,咱们是?一家?人。” 梁源会心一笑?。 事实却是?,梁源第二天走进课室,迎接他的就是?十数道?异样的目光。 也就方东和唐胤不被流言所影响,与他的相处和往常一样。 梁源说不难受是?假的,毕竟是?相处了许久的同窗,被他们警惕探究地看?着,像是?无数根针扎在身上?。 就这样过了两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8节 期间杨河点心铺没?有开门,木门上?却被有些人弄得脏兮兮,还有股怪味。 苏慧兰等到天黑后才能拎着水桶出来,清洗木门上?的污迹。 母子二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连夜里睡觉都不太踏实。 流言越传越凶,甚至有人跑去府城,嚷嚷着要让知府大人革除梁源的功名。 就在这时,流言再?一次来了个大反转。 第32章 农历五月初五这一天,一位自称是梁源贴身小厮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府衙。 他浑身?散发着臭鱼干的味道,脸色青白,一道食指宽的勒痕横亘在脖子上,淤青发紫,瞧着十分狼狈。 陈勇一屁股坐在府衙门前的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扯开了喉咙大喊。 “我叫陈勇,去年五月之?前一直在灵璧县县令大人家伺候源少爷,哦对?了,源少爷就是今年的童生梁源,后来源少爷被除族,我也被夫人……她压根就不是夫人,一个妾罢了,我被县令大人的妾撵出了梁家。” 路过的百姓们就好比吃瓜的猹,一股脑围了上来。 上个月梁源以十一岁的年龄考取童生功名,且连得两次案首,大家都有?所耳闻。 眼下?一听说事情与梁童生有?关,一个个双眼放光,左眼写着“搞快点”,右眼写着“别墨迹”。 陈勇说话间,众人的神色尽数映入眼帘,似哭似笑,眼睛里却布满阴冷与憎恨。 “知道我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吗?”说着他仰起头,好让大家都能?看清。 “咋来的?” “就是县令大人的爱妾派人做的,她?想杀了我,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做下?的恶事了!” 陈勇正要?把云秀的恶毒行径一一道出,却被人厉声打断:“不可能?,谁不知道云姨娘温柔贤淑,比前头那位正室要?好得多。要?不是县令大人念旧情,云姨娘早就是正室了,盛少爷也不至于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被嫡母和嫡兄欺负打压。” 陈勇循声望去,觉得他有?些眼熟:“你谁?” 那男子挺起胸膛,自豪地说:“我曾经应邀做过梁家的教?书?先生,教?过盛少爷不短的时日。你说谎话也不打草稿,我看你是那梁源派来的吧,就是为了抹黑云姨娘和盛少爷。” “我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今日我来府城就是为了让知府大人革除梁源的功名,行事嚣张且欺凌弟兄,他不配做这个童生!” 陈勇心道难怪,这人八成也被那个蛇蝎贱妇的伪装给骗了,不由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高高举起:“知道这是什么吗?” 有?眼尖的人瞥到上面的数额,咽了下?口水:“乖乖,一百两!” 教?书?先生不明所以,表面不输气势:“你一个奴才?从哪得来的这一百两银票,还不从实招来!” 陈勇桀桀笑,表情狰狞:“这一百两,是我的卖命钱啊。” “相信有?人听说了,源少爷是因为陷害庶弟被县令大人除族,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一切,都是云秀那个贱妇的阴谋!” 吃瓜吃得乐呵的百姓们一阵哗然。 教?书?先生面色微变:“不可能?!” 陈勇嗤了一声:“去年贱妇给了我一百两银票,为的就是陷害源少爷,其实收买人要?敲断盛少爷手腕的人是我,源少爷压根就毫不知情。” “源少爷被老?爷除族,事成后我却被云秀随意?找了个由头赶出府去。我原想着手里有?一百两,干啥不好,不如去乡下?起个房子,买几亩田,做个富家翁,谁知——” 陈勇语调骤然升高,诸人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咋了咋了,到底又咋了,你倒是快说啊!” 陈勇看向教?书?先生:“这几天灵璧县有?关源少爷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应该都知道是我说的了吧?” 教?书?先生不吭声。 他原先还说陈勇是被梁源收买,故意?混淆是非,现在陈勇又这般问,他若点头,不是自打脸么。 “此事也是云秀贱妇的授意?,她?记恨源少爷比盛少爷优秀,想要?彻底毁了源少爷!” 看客:“嚯!” 陈勇又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这是报酬,收到银票时我想着过几日去村长那买几亩良田,谁知云秀派来的那人竟想勒死我。” “幸好一位路过的货郎救了我,还让我到府城找知府大人申冤,若没有?他,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死了。” 陈勇是豁出去了,正如那货郎所言,与其被人勒死,还不如搏一搏,顺便报个仇。 他只是收钱办事,顶多吃点苦头。 云秀二?人则不然,陷害嫡子不说,还试图杀人灭口,不死也得脱层皮。 大家低声议论,就此事发表各自见解。 大多数人是相信陈勇所言,毕竟那勒痕是真实存在的。 自然也有?少部分人觉得陈勇在作假,教?书?先生就是其中一个。 他色厉内荏:“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说不定是因为云姨娘将你放出府,你心怀恨意?,想要?诬陷于她?。还有?银票,你如何?能?证明它们是云姨娘给的?” 陈勇一时语结,他还真无法证明银票来自云秀。 正当他心慌意?乱时,一道浑厚肃然的声音从旁响起:“每张银票都有?各自的编号,是不是云姨娘所出,一查便知。” 教?书?先生一转头,发现来人正是他一刻钟前刚见过的知府大人,不由惊呼:“大人此言何?意?,难道您信了陈勇的片面之?词?” 林璋从教?书?先生口中得知梁源的事,就立刻派人去查明此事,眼下?正要?外出公干,却不料又撞见了陈勇这一幕。 他是看好梁源,但只是单纯看好他自身?的才?能?,并不代表他会帮着梁源掩盖什么。 他作为一府长官,自是要?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的。 陛下?需要?的是清正端直之?人才?,而非肚量狭小、心思狠毒之?人。 陈勇那番话,他从头听到了尾,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希冀,万一梁源是真被冤枉的呢? 林璋此言一出,百姓叠声叫好。 “倘若童生老?爷真是被冤枉的,大人您可一定要?把犯人绳之?于法!” “没错,如果他真的做了这些事,也请大人不要?放过他,一定要?狠狠处置!” 林璋自无不应,命人扶起陈勇,又拿来银票,仔细查看,发现这两张银票皆出自汇宝钱庄,即刻派人前往,查明当初是何?人取走的银票。 初夏时节,又正值午时,日头颇为灼热,衙役一来一回,浑身?都湿透了。 教?书?先生顾不上腿酸,先声夺人:“如何??” 林璋睨他一眼,并未出声,显然也在等着衙役的回禀。 衙役呈上一张画像:“回大人,这上面就是前日取银票之?人的模样。” 教?书?先生伸长脖子去看,待看清那画像上的人,脸色大变。 林璋将他的异样尽收眼底,吩咐另一名衙役:“你跑一趟灵璧县,确认那云姨娘身?边是否有?此人。” 几名衙役领命而去。 林璋看向在场众人:“他们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不若诸位先回去,待真相大白,本官保证会让所有?人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陈勇差点没了命,现在觉得哪哪都很危险,恨不得把屁股焊死在凳子上,拼命摇头:“我就在这里等着。” 教?书?先生暗道不妙,想借机离开,却被林璋叫住了:“你方才?不是让本官革除梁源的功名,正好做个见证,以免误会无辜之?人。” 教?书?先生:“……好。” 林璋有?公务在身?,等这么长时间已实属不易,估摸着衙役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就先一步离开了,留众人与衙役们在府衙里,大眼瞪小眼。 那几位衙役快马加鞭,总算在申时初赶了回来。 “属下?明察暗访,还问了每日给梁府浆洗衣裳的婆子,画中之?人的确是云姨娘身?边的,据那婆子所说,那人鲜少来梁府,几次碰见府里的下?人都称呼他云管事。” “云管事本是云姨娘的远房叔叔,因为云姨娘的缘故成了梁家一间铺子的管事。” 云秀。 云管事。 教?书?先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同?时扪心自问,他以前是否一叶障目了,只看到表面,而没注意?到暗地里的波涛汹涌。 林璋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云管事被请来府衙做客,轮番审问之?下?终于熬不住招供了。 正如陈勇所言,与他私底下?交易,事成后又想取他性命的,正是云管事。 越往下?审,吐出的东西越是触目惊心。 不仅梁源被除族有?云秀的设计,就连当初苏慧兰因虐待庶子,以犯了七出的名义被梁守海休弃,也是云秀的手笔。 证据确凿,林璋立刻下?令,前往灵璧县逮捕云秀。 衙役找上门的时候,云秀正与灵璧县几位富商家的夫人进?行夫人外交,一众女子妆扮精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衙役一拥而入,不顾男女之?别将云秀摁在了地上。 珠钗散落一地,华美衣裙沾上泥污,云秀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你们什么人,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衙役昨夜审问云管事整整一夜,正烦躁着,语气冷酷道:“你买通小厮陷害嫡子,事成后派人灭口,还设计诬陷正室,知府大人特意?派我等将你捉拿归案!” 云秀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尖叫声戛然而止,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原本惊慌失措的富商夫人个个张大嘴巴,惊恐地看着云秀。 云秀心中恼恨,还未来得及狡辩,就被衙役拎了出去。 她?试图挣扎,被衙役用刀鞘狠狠一击:“老?实点!” 富商夫人们面面相觑,见势不好,相继提出离去。 管家送走了她?们,连忙跑去县衙搬救兵。 押送云秀前往府城之?前,衙役还特地跑了躺杨河镇,将此事告知梁源。 梁源震惊而又痛苦,踉跄着后退两步,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和娘,明明当初娘待他们不薄,而我一个傻子,压根就不会对?盛哥儿产生任何?威胁啊!” 衙役心下?不忍,谣言害死人,云姨娘可真不是个东西,这是把一对?无辜母子往绝路上逼啊:“梁童生放心好了,大人绝不会放过她?的。” 梁源勉强扯出一个笑,苦涩无力:“多谢这位大哥,我想去见她?一面,可以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9节 衙役只是个打工的,不好乱下?断言,委婉道:“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府城,能?否见面还得大人同?意?。” 梁源想起那个严肃却又温和的知府大人,扭头对?苏慧兰说:“娘我去府城一趟,很快回来。” 苏慧兰正磨刀霍霍,闻言二?话不说同?意?了:“去吧,娘在家等你。” 本来她?也想去的,又担心人多了知府大人不准许,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是一路快马加鞭,梁源被衙役从马背上提溜下?来,大腿内侧火辣辣疼,抿着唇悄声吸气。 身?边的马打个响鼻,抬了抬前腿,像是在嘲笑他。 梁源:“……” 忍住。 忍住。 现在不是表情丰富的时候,先前那么高兴都忍住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梁源忍痛进?了府衙,林璋正在处理?公务,听说他来了,还特地过来见他一面。 见梁源脸色发白(被风吹的),眼尾泛红(被蹭伤刺激的),他哀叹一声:“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放心吧,本官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还有?流言之?事,本官也会替你澄清。” 众所周知,读书?人名声很重要?,不论是出于公义还是私心,他都要?替梁源洗清污名。 这些天以来被人审视疏远的憋屈,等待时机的忐忑,在这一刻通通被激了出来。 梁源长舒一口气,声音发颤:“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随后提出要?见云秀一面。 林璋欣然同?意?:“她?已被投入大牢,我让人带你过去。” 梁源深深作了一揖,再次说了一句:“多谢大人。” 林璋颔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做安抚,径直离开了。 府衙的牢房里关了不少犯人,有?因为偷鸡摸狗被送进?来的,也有?因为害人性命,等着被砍脑袋的。 犯人们一听到脚步声,全都睁开眼看过来。 待看清来人是个半大小子,又兴致缺缺地闭了眼。 “来人啊!来人啊!快放我出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县令大人的夫人,你们得罪了我,可讨不到好果子吃!” 牢房里又脏又暗,铺在地上的稻草潮湿且刺人,不时还有?蟑螂老?鼠爬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自打嫁给梁守海,云秀十多年养尊处优,再没吃过这种苦,她?一把甩开爬到手指上的臭虫,整个人哆嗦着,已经抵达崩溃的边缘,开始口不择言。 衙役得了林璋的吩咐,带着牢头暂时出去了。 许是性别因素,云秀的牢房在最尽头,附近的几个牢房都没关人。 梁源欣赏着云秀的失态,压了一路的嘴角终于提起,轻松而快意?。 他手指轻叩栏杆,在云秀又惊又恐的目光下?,轻声开口:“你这样,真好。” 第33章 云秀连滚带爬冲到栏杆前,伸手想去抓挠梁源,嗓音嘶哑尖锐,难掩恨意:“原来是你!” 梁源后退一步,连袍角都没让她碰着:“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不,都是因为你!”云秀攥着栏杆,额前的乱发遮不住眼里的怨毒,“你为什么不傻了,又?为什么要考科举,若没有你我儿还是老爷最看重的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梁源只眉梢微动,并未动怒,毕竟和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云秀计划落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填了进去,甚至极有?可?能?让梁盛无?法再考科举,其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见梁源沉默,云秀骂得更起劲,什么难听骂什么,唾沫飞溅,毫无?形象可?言。 好些个犯人被她吵醒,只听咣啷一声,粗声喝道:“闭嘴!”谩骂戛然?而止。 梁源忍不住笑了,笑声极低,只云秀能?听见:“没关系,日后我会继续往上考,比你的儿子考得更好,你且看着......瞧我这记性?,你犯下此等恶罪,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你可?能?看不到了。” 云秀瞪着梁源,一对眼珠子都快脱眶而出,显然?没想到梁源这么恶毒。 可?她到底是怕死的,更怕梁盛没有?自己护着,日后梁守海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别的孩子,梁盛如梁源当初一般,被忽视被欺辱。 思及此,云秀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陡然?卸去全身的力?气,软瘫在阴冷的地上。 她抬着头,以仰望的视角看着梁源,艰难吐字:“你这么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重回梁家?么,我可?以去劝老爷,让他将?你的名字重新写入族谱,到时候你还是嫡子。” 梁源好整以暇:“条件呢?” “只要你跟知府大人说我是被陷害的,这一切都是云管家?一人自作主?张。” 远房叔叔的命和自己的比起来,显然?后者?更重要。 更何况,这些年云秀提拔云管家?也只是为了利用他达成?一些目的。 死了就死了。 梁源吃了一惊,却不意外,云秀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却又?在关键时刻能?屈能?伸。 她隐忍十年,潜移默化中让所有?人认为苏慧兰不堪为正妻,甚至在原主?刚出生没多久就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其心?机不可?谓不深。 在云秀满含期待的注视下,梁源摇头:“我不答应,而且我并未打算再回梁家?。” “什么?”云秀一骨碌爬起来,整个人都扒在了栏杆上,恨不得把梁源抓到面前问个清楚,“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你回梁家?可?是七品官之子,和跟着苏慧兰当一个农家?子是完全没法比的。” 梁源气定神?闲,并未因她这番话产生任何动摇。 比起七品县令嫡子带来的麻烦,梁源更想待在杨河镇的那个院子里,有?点心?铺,有?时常飘着香味儿的厨房,还有?不大却很整洁两间屋子。 亦或者?是福水村的那间老屋,他穿书初始就住着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有?苏慧兰这个母亲。 不论何时,遇到何种危境,她都会毫不犹豫将?他护在身后。 这是上辈子的孤儿梁源渴望而不可?及的。 再者?,梁守海有?云秀这个妾室,县令之位能?不能?坐稳还得另说。 梁源思绪流转,瞥了眼希冀落空,满脸失望与震惊的云秀,往外走去。 他来府城也只是想欣赏云秀的落魄,解一解心?中的郁气。 目的达成?,自然?没必要再留在这里,牢房里的味道可?不好闻。 “梁源你别走!梁源!” 身后是云秀急切的呼喊,梁源充耳不闻,一路向前。 待云秀的判决下来,他和娘的恶名臭名都能?在一夕之间清洗干净,他的科举路不会因此受到影响,点心?铺也能?继续开?业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心?中舒畅,梁源甚至有?心?情站在牢房门口,举目望天。 头顶的日头像是流油的鸭蛋黄,红澄澄的。 梁源忽而想起,上个月他娘腌制了好些咸鸭蛋,应该差不多腌好了,明儿煮两个尝尝。 正要去找辆牛车回杨河镇,一道声音从旁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源哥儿!” 梁源侧目,不远处梁守海一身常服,许是一路急匆匆赶来,发髻衣物都有?些凌乱,气息微喘,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脸上端着笑,径直走到梁源面前,似是迟疑片刻:“你来见云姨娘?” 说话时,梁守海目光落在梁源的身上,有?些恍惚。 上次见梁源还是在一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傻子,反应迟钝,只会惹是生非,且屡教不改,只会让他生气,远不及盛哥儿孝顺懂事。 时过境迁,如今的梁源已今非昔比。 恢复神?智不说,还成?了连中两次案首的童生,一袭青色书生袍衬得他如同白杨树,笔直而挺拔。 宛若拭去灰尘的宝珠,露出原本璀璨耀眼的一面。 梁源无?意与梁守海叙旧,只淡淡唤了声:“县令大人。” 掩在袖中的手指握成?拳,梁守海苦笑道:“现在连一声爹都不愿喊了吗?” 梁源:“……”演苦情戏呢。 “为父知道你怪我,当初未经调查就将?你除族,可?你也要理解为父,若是盛哥儿废了双腕,咱家?就完了。” “爹这辈子估计只能?在七品官的位子上到老了,你当时又?……只有?盛哥儿,他可?以带领梁家?跨越阶层,源哥儿你能?明白为父的苦心?吗?” 梁守海言辞委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自己定位成?为了家?族不得不放弃嫡子的无?奈老父亲。 然?而,想象中的父子俩抱头痛哭的场景并未出现。 梁源意味不明笑了,笑声清凌凌:“与我又?有?何干,县令大人或许忘了,我如今已非梁家?子弟。” 梁守海笑脸滞住:“可?你不还是姓梁吗,爹知道你心?里有?气,爹当初也被蒙蔽了,都是云姨娘太过狡诈,为父已经写好了休书,又?处置了那群被陈勇收买的下人,源哥儿你与我一道进去将?休书给她,如何?” 梁源忪怔了一瞬,立刻明白梁守海这是打算明哲保身了。 了然?过后,又?觉得可?笑。 先是为了妾室和庶子休了正妻,如今又?为了自个儿的名声,在爱妾锒铛入狱时毫不留情地将?其休弃。 到头来,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不好。”梁源摇头,“时辰不早了,我娘应该已经做好了晚饭,等我回家?了。” 梁守海喉咙哽了哽,他一县长官竟比不不上苏慧兰的一顿饭? 梁源作揖:“县令大人留步,源告辞了。” 梁守海试图挽留,却被突然?出现的林璋截了话头:“这桩案子有?几处疑点,梁源你随本官过来。” 林璋说完就抬步离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梁守海。 说不认识是假的,只是林璋对梁守海甚为不满,索性?任性?一回,不搭理他。 梁源立时应下,步履热切地跟了上去。 梁守海被忽视得彻底,想骂脏话又?顾忌两旁的衙役,只能?忍气上前与衙役交涉,表示想要见云秀一面。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0节 谁知衙役竟一口拒了,梁守海不明所以:“可?方才梁源不是还进去了?” 衙役递过来一个诡异的眼神?:“梁童生是受害人,且经过知府大人同意的,县令大人若想见犯妇云氏,不若去问一问知府大人。” 梁守海急着与云秀撇清干洗,生怕被她牵连上,踟蹰片刻,还是循着方才梁源离开?的那条路,去找林璋了。 …… 梁源跟在林璋身后,安静地绕过回廊。 折了几个弯,最终来到林璋处理公?务的地儿。 林璋坐在书桌后,又?指了指对面的交椅:“坐。” 梁源从善如流。 “都想好了?”林璋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梁源却知晓其中深意,点点头,直言不讳道:“就算如今真相大白,我也做不到原谅他。” 以梁守海的深沉心?机,梁源不信他猜不到其中的猫腻。 只是他不过一个傻子,不如梁盛能?给他带来荣耀罢了。 林璋拿起桌角的玉石小把件,把玩着道:“他可?是你爹。” 梁源睫毛颤了下,悄然?揣度一番,壮着胆子反问回去:“若大人遇到我这样的情况,又?该如何应对?” 林璋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朗声大笑:“我?我自然?是不原谅了。” “或许你不知道,本官当初也遇到如你一般的境地,我考中探花后他们又?找上门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梁源屏息凝神?,显然?好奇极了,沉思片刻,老实说:“猜不到。” 林璋一抚掌:“我命人把他们打出去了!痛快!” 梁源瞠目,没想到肃然?端方的知府大人也有?这般狂放不羁,嫉恶如仇的一面。 梁源抠了抠交椅的扶手:“大人可?曾在意过外人言?” “当你站到一定的高度,他们不仅不会说什么,还会反过来讨好你。”林璋将?摆件放回去,“况且,你爹本身有?错,你又?有?何惧?” 梁源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璋却不欲再多说,此时正好有?人过来通传:“大人,灵璧县县令求见。” 林璋想也不想,直接拒了:“你让他回去,想求情等判决文书下来再说。” 殊不知梁守海压根就没想过求情,只想把自己摘出去。 “好了你回去吧,估摸着明日判决文书就能?出来了,到时候本官会派人将?文书张贴到灵璧县,尽量帮你澄清此事。” 梁源面露动容之色,起身正衣,深深作揖:“多谢大人。” “不过是本官职责所在。”若是梁源被流言击倒,林璋也不会出手帮他,说着执笔蘸墨。 梁源见状,忙退了出去。 林璋望着梁源远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拿起写了一半的弹劾奏章,继续执笔书写起来。 那边梁源刚走出府衙,没几步就瞧见守在不远处的梁守海,只当选择性?眼盲,头一扭拔腿就跑。 梁守海:“……” 罢了,源哥儿不过才十一岁,有?点气性?很正常。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梁源一路跑去城门口,找了辆牛车,哼哧哼哧回到杨河镇。 苏慧兰果真做好了晚饭,黄瓜炒鸡蛋,还煮了两个咸鸭蛋。 见梁源盯着咸鸭蛋,苏慧兰解释说:“今儿早上看它腌得差不多了,煮两个尝尝。” 大腿内侧的蹭伤已经有?些麻木了,梁源索性?放任,端着小木凳坐下,执箸开?吃,边吃边把在府城的所见所闻告诉苏慧兰。 苏慧兰听说梁源见到梁守海了,嘴里的鸭蛋黄瞬间不香了:“你想不想回梁家?去?” 梁源权当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试探,轻咳一声:“是娘护我长大,又?带我回家?,如今我是苏家?的子孙。” 咸蛋黄瞬间软糯油润起来,苏慧兰低头喝了一大口粥,借着饭碗的遮挡,嘴角悄然?上扬。 晚饭后,梁源帮苏慧兰收拾桌子,没头没脑来了句:“娘,待下次休沐,咱们回村一趟,把我的名儿记在苏家?族谱上吧。” 第34章 苏慧兰怔住,残汤洒一身而无所觉,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记在?苏家族谱?” “对,我是娘的儿子,自然该记在苏家族谱上。”梁源顿了顿,黝黑的眼眸直视苏慧兰,“更?应该姓苏。” 苏慧兰鼻子一酸,端碗的手细微颤抖。 她仰目盯着墙头看,砖缝间斜斜长出一朵花,嫩生?生?的,竟比好些精心伺候的花草还要绚烂。 梁源心里打鼓,忍不住轻唤:“娘?” 苏慧兰迅速抹了下眼角,嗓音沙哑:“好,娘记得半个月休沐一次是吧,今儿休沐,等下次咱们就回?家去。” 梁源缓气:“好。” 这一遭之后?,梁源明显感觉到母子二人的关系愈发亲近。 谁都没再提起云秀和梁守海那两个煞风景的玩意儿,一个进屋学习,另一个则轻手轻脚地干活儿。 裹挟着夏日气息的晚风悄然荡过?,和着繁茂枝叶沙沙作响,墙头那朵花舞得欢快而明畅。 翌日,梁源早早去了私塾。 和前几日一样,甲班的同窗依旧有意忽略梁源,彼此说笑着,一个眼神都欠奉。 好似在?双方?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被孤立隔阂的,始终只有梁源一人。 摆脱污名?,又将?正式成为苏家子嗣,梁源心爽神怡,被区别对待也不似先前那般堵心,同方?东和苏青云问声好,径自落座。 同窗相视一眼,有尴尬和其他一些说不清的情?绪氤氲其中。 平静度过?一个上?午,午休时间,大家差不多刚吃完饭,正准备娱乐一番,外?头忽然响起热闹的锣鼓声。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不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学子们跑到门口,伸长脖子张望。 只见两个衙役打扮的男子朝这边走来,一人敲锣一人打鼓,配合得当,又力道十足,两个人硬是搞出了二十人的场面架势。 道路两旁有不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低声讨论,喧闹升天。 “咋回?事?,镇上?有啥大事?吗?” “瞅见他们那身衣裳了没,那可?是府衙里头办差的衙役才能穿的。” “你咋知道?” 说话那男子哼哼一声,颇为自得:“前年我沾了唐老?板的光,得以去府城见识一番,恰好在?酒楼里看到穿着这样衣裳的衙役。” 诸人闻言,不禁陷入沉思:“这可?是府城的衙役,干啥到咱们一个小镇上??” 男子又道:“肯定有大事?要说,咱们等着就是了。” 锣鼓响了一会儿,衙役同时停下,其中一人扯开嗓门儿:“大家都过?来听一听瞧一瞧啊。” 有人急了,壮着胆子喊:“官爷你赶紧说呗!” 也不知有意无意,那衙役恰好停在?了私塾门。 一敲锣,扬声道:“灵璧县县令的妾室云氏陷害正室与嫡子,且妄图杀人灭口,幸好知府大人英明,戳破了她的阴谋,将?其捉拿归案。” 宛若一滴冷水掉进热油锅里,大家接连躁动起来。 “县令大人的妾室,那不就是云姨娘?” “不是说云姨娘是个好人,那开点心铺子的正室和考上?童生?的嫡子才是坏人吗?” “前两天我还聚了一大盆洗菜水,泼到那家点心铺门口呢,现在?啥意思,敢情?云姨娘才是个坏胚子,掌柜的和童生?老?爷是个好的?” 衙役清清嗓子,继续高声道:“现云氏已认罪,判决文书?已张贴在?杨河镇门口。因此案涉及到一位童生?,知府大人爱才,特命咱们来此澄清。” “哦呦,这可?真是造孽了!之前咱们又是骂又是往门口丢脏东西,可?不把人得罪透了?” “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瞧瞧,那文书?上?写了啥。” 先前道破衙役身份的男子自告奋勇:“正好我认得几个字儿,不如我随大家一道过?去,把文书?内容念一念?” 当下老?百姓识字的还是少数,一听这话连声叫好。 于是乎,一群人乱而有序地朝镇门口涌去。 两位衙役完成了大人交代的差事?,朝私塾的方?向颔首示意,拎着锣鼓功成身退。 私塾前,一片鸦雀无声。 众人脸色红了青青了白,跟开染坊似的,无比精彩。 “啪啪啪——” 激昂的鼓掌声打破死寂,唐胤仰头叉腰,就差一蹦三尺高了,狂喜之下一把抱住梁源,大巴掌猛拍他的后?背:“源哥儿!源哥儿!” “我就说了你和婶子都是无辜的,他们偏不信,现在?好了,真相大白,恶人终有恶报,真是太解气了!” 唐胤只字未提那些个同窗,却每个字眼都在?暗指他们见风使舵。 学子们俱都羞愧不已,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他们没有孤立疏远梁源,还是说他们原先的冷漠审视都是错觉? 事?实就是,他们都听信了那该死的流言,给梁源造成不小的困扰,甚至是伤害。 方?东将?他们的踟蹰看在?眼里,神色冷漠,却在?转向梁源时尽数化为笑意:“恭喜源弟,终得沉冤昭雪。” 唐胤又“啪啪啪”连着好几下拍在?梁源后?背,太过?激动而不知轻重,拍得梁源龇牙咧嘴,好悬没绷住表情?。 方?东扶额:“好了好了,大家都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去吧。” 梁源如蒙大赦,连忙挣脱开唐胤的魔爪,拉着方?东直奔课室跑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1节 唐胤不干了,追在?后?头跑:“诶你跑什么,源哥儿方?弟你们等等我!” 说笑声逐渐远去,其他人脚底像是黏了胶水,木桩子一样钉在?原地。 夏日灼热,烤得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方?恍然回?神。 “张兄,要不咱们回?去跟梁源道个歉?” 他们也是被流言误导,只要解释清楚,想必梁源定能理解他们。 张衡思忖片刻:“不若咱们凑点银子,请梁弟去酒楼吃一顿,就当做赔罪了。”诸位深以为然:“也行,那就说好了,就定在?休沐这天。” 大家约定好在?休沐前凑齐银两,相携回?了课室。 课室内,梁源正与方?东、唐胤讨论文章。 张衡是个急性子,又担心梁源心中生?怨,思来想去还是走上?前,拱手作揖:“梁弟,之前是衡心胸狭窄,误信他人言,梁弟大人有大量,还望不要同衡计较。” 梁源侧目,嘴角笑意不变:“无碍,若我是旁观者,也会被流言误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张衡心里却很不得劲。 在?此之前,他们和梁源的关系虽比不上?方?东和唐胤,平日里也会说笑着讨论试题,谈论趣事?,自然且和谐。 方?才梁源那番话,却字里行间都透着疏淡。 张衡苦笑,终究是他们的过?错。 他按下纷乱的心绪:“多谢梁弟,不知梁弟休沐日可?有要事?,我们在?泰兴酒楼开一桌席,就当是庆祝你和方?弟考中童生?,顺便......”赔罪。 “不好意思张兄,休沐那天我要回?村,可?能无法?赴约了。”梁源婉言道。 不仅张衡,其他竖着耳朵的同窗也都心一沉。 张衡强笑:“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等梁弟考中秀才再一同庆祝吧。” 谁都能听出梁源话语中的推拒意味,再强求下去,就是不识抬举了。 梁源谦逊道:“院试得等到两年后?,乾坤未定,能不能考中还得另说呢。” 张衡又干巴巴说了几句,自己都觉得尴尬,胡乱找个借口离开了。 梁源抬指抚平书?页,收回?目光:“咱们继续吧。” 课室内,学习氛围浓郁,不时冒出几句之乎者也。 可?谁都知道,他们和梁源的关系再回?不到当初了。 …… 灵璧县县衙 梁守海身着官服肃立在?县衙门口,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是从府城过?来的衙役。 六个人一字排开,手持锣鼓,硬是把通报判决文书?这样严肃的场合衬得热闹又喜庆。 一通敲打,衙役照本宣科,把大人塞给他们的小纸条上?的话背出来:“灵璧县县令的妾室云氏陷害正室与嫡子,且妄图杀人灭口……” 百姓的眼神逐渐从震惊转变为厌恶,犹如淬毒的利刃,扎得梁守海鲜血淋漓。 偏生?他不能甩袖离去,面带微笑听完全程,末了还得向百姓们做自我检讨。 一边说一边泪如雨下:“若我早知云姨……云氏所为,我绝不会任她逍遥法?外?,我无愧于灵璧县的百姓,可?我愧对于我的妻儿……” 县令大人声声自责,句句哽咽,听得大家难免心生?动摇。 县令大人都说了,他事?先毫不知情?,都是那犯妇云氏一人所为,县令大人也是被蒙在?鼓里,他们不该责怪于他的。 “大人您别自责了,我们都知道您是被云氏蒙蔽了,想必夫人和少爷也不会怪您的。” 梁守海拿袖子拭泪:“希望如此吧。” 待衙役离开,梁守海打发了围观百姓,一转身,面色瞬间冷凝下来。 刚从府城回?来的管家不小心瞥见,心脏怦怦乱跳,连忙低下头。 梁守海止步:“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不过?没见到夫……云氏。”触上?梁守海警告的视线,管家连忙改口,擦了擦汗,“衙役说知府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见犯妇云氏,所以老?奴让衙役把休书?转交给她。” “日后?梁家就没有云秀这个人了,只有犯妇云氏,这点你给本官记住了。还有源哥儿那边,他不是在?姓季的私塾读书?么,明日你以本官的名?义送些饭食过?去,切记要让所有人知道饭菜是本官送的。” 管家连声应下。 梁守海正欲再吩咐几句,忽然止住脚步,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盛哥儿。” 梁盛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两眼通红地望着他爹:“爹,娘呢?” “云氏不过?一个妾室,你娘是苏氏,日后?万不可?再叫错了。这个点你不应该在?背书?么,跑出来作甚?” 梁盛急急冲上?来,一把攥住梁守海的宽袖,近乎哀求地说:“爹,你能不能把娘救出来,她是为了我才不得已做出那些事?的,您……” 梁守海厉声喝止:“你既知道她是为了你,就更?该抛却一切杂念,认真读书?,早日考取功名?。” 梁盛紧咬嘴唇,不知不觉间鲜血溢出来,铁锈味充斥在?唇齿间。 他瞳孔灰暗,像是有什么轰然崩塌了。 傍晚放课,唐胤兴冲冲拉着梁源并方?东去镇门口看判决文书?。 衙役是中午来杨河镇通报的,到这个点还有好些镇上?的百姓围聚在?这里。 有识字的站在?判决文书?边上?,超大声地将?上?面的内容读出来:“……主犯云氏笞一百,判绞刑!从犯云大笞一百,流放三千里!” 梁源抵达时恰好听见这一句,略有些诧异,低喃道:“怎么判绞刑?” 流言传开时梁源曾研究过?靖朝律法?,像云秀这样的情?况,顶多判个流放。 这点唐胤倒是可?以解答:“一来与人合谋要取人性命,二来陷害嫡妻嫡子,为防止有妾室效仿,造成不利影响,才判得重些。” “不过?依我看,知府大人的判决十分公道,没有因为云氏是……爱妾而徇私,不偏不倚,以儆效尤,我猜啊,那些蹦跶得厉害的妾室估计得安分好长时间了。” 有人注意到梁源,见他眼熟,略一思索,忽然一拍手:“这不是杨河点心铺的童生?老?爷么!” 数十道视线如同探照灯扫射过?来,梁源左手唐胤右手方?东,低声快语:“跑!” 果不其然,梁源前脚刚跑,后?脚那些人就围了过?来。 就差一步,梁源他们就被人群淹没了。 待跑出一段距离,三人喘气驻足,双手扶着膝盖,左右望一眼,相视而笑。 方?东最先直起腰:“好了,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源弟也该静下心读书?了,还有唐兄,你也得加把劲儿,争取下旬的考核进入甲班。” 梁源摸摸鼻尖,这些天乱七八糟的事?堆在?一起,确实分走了他不少心神,这点他得承认:“我知道了,多谢方?兄提醒。” 唐胤则拍着胸口:“放心吧,若是我再升不到甲班,我这名?字就倒着念!” 三人边走边说,原路折回?私塾,在?此各奔东西。 离去前,梁源忽然朝唐胤拱手见礼:“多谢唐兄。” 唐胤吓了一跳,跟被踩了尾巴一样,一下蹦出两步远:“你、你这干嘛呢?!” 梁源正色道:“若没有唐兄借给我的人,可?能事?情?还要拖延很久,没这么快解决。” 从府城回?来,梁源就跟唐胤借了个人。 是唐家的一个小管事?,瞧着像个瘦猴儿,又黑又瘦,像是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刨食,或者常年东奔西走的人。 梁源请唐胤帮忙打听到陈勇现今居住地,又让管事?打扮成货郎,一直暗中在?陈勇家附近游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云秀若想拿当初那件事?做文章,陈勇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事?实证明,梁源猜对了。 只是低估了云秀的丧心病狂,不仅将?这件事?闹得全府城皆知,还想害人性命。 那管事?也是个机灵的,在?救下陈勇后?怂恿他去府衙告状。 于是就有了后?面那一出。 唐胤双手抱臂:“瞧你这话说的,多见外?啊,咱们仨可?是好兄弟,未来可?是要叱咤官场的!” 话说得有点大,梁源并方?东都笑了。 “当然了,你若是真想谢我,我也不介意。”唐胤一摸下巴,“上?次你说的那个蛋黄酥,我想尝尝。” 梁源扬眉,就这? 唐胤点头:“听你那般描述,我倒想尝尝是何滋味。” 关于蛋黄酥,还要追溯到一个月前,苏慧兰刚开始腌制咸鸭蛋的时候。 梁源前世?就喜欢吃咸蛋黄,没钱的时候一颗咸鸭蛋就能吃两碗粥。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蛋黄酥,就跟苏慧兰描述了一下。 恰好唐胤来他家做客,顺便找梁源答疑,听到这番描述,就记在?了心里。 梁源自无不应:“没问题,到时候方?兄唐兄见者有份。” 唐胤笑嘻嘻,方?东性情?向来内敛:“多谢源弟,明儿我把这几天的笔记给你,你好好整理,查漏补缺。” 梁源拱手:“那源便却之不恭了。” 那天梁源跟唐胤借人手的时候,他也在?场,当时不明白梁源的意图。 后?来事?发,方?东才意识到,梁源这是未雨绸缪,提前把一切都布置好了,来一招请君入瓮。 可?能过?程中梁源和苏慧兰遭了点罪,结果却是无比痛快的。 替梁源高兴的同时,方?东也再一次见识到梁源的敏锐。 思及此,方?东会心一笑,三人彼此道别,各奔东西。 梁源刚到家门口,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铺子门口人头攒动,放眼望去起码有上?百号人。 倒退两步抬头看招牌——杨河点心铺没错了。 从他搬来镇上?,铺子可?从未在?一个时间段迎接这么多客人。 苏慧兰还有刘兰心赵荷花忙得晕头转向,眼瞅着今日份的点心快要见底,只能硬着头皮:“对不住了各位,点心都卖光了,要不你们明日再来?” 客人们一口应下,半点意见都无,或者说,半点意见不敢有。 之前他们是怎么对待苏慧兰和梁源的,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2节 眼下真相水落石出,梁源母子本是无辜,却平白遭受他们好几日的针对,是个人都会记仇。 若苏家只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他们只当失忆,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梁源十一岁就已经是童生?,还得了知府大人青眼,特地派人来澄清流言。 这样一个小少年,可?谓是前途无限,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 原本他们还想趁乱多塞几文钱,谁知苏慧兰那双眼毒得很,一眼就看出铜板多了,又还了回?来,简直油盐不进。 正苦恼着,忽然听见一人大叫:“童生?老?爷!” “刷——” 梁源一下子接收到上?百道灼热的注视:“……” 大家一股脑围了上?来,问东问西,嘘寒问暖。 “童生?老?爷回?来了,读书?累不累啊?” “这是自家种的萝卜,童生?老?爷拿回?家尝尝,水灵灵的,可?香。” “童生?老?爷渴不渴?” “童生?老?爷饿不饿?” 不过?短短几日,态度转变太大,梁源一时接受无能,使出全身力气,突破人墙冲进铺子。 苏慧兰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 梁源长舒一口气,终于安静了。 一抬眼,就对上?三双揶揄的眼睛。 梁源以拳抵唇,低咳一声:“今天的生?意,挺好。” 苏慧兰脱了襜衣,在?场谁都明白生?意好的原因,只是不明说罢了。 另外?两人都是有眼力见的,相继提出离开。 梁源觑了眼他娘:“知府大人让衙役来澄清的事?儿,娘您知道了吧?” 苏慧兰从厨房抱出几根萝卜,蹲在?院子里削皮:“听说了,打一百大板,绞刑,今晚煮萝卜汤,喝不?” 话题跨度太大,梁源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地点头:“喝。” 他又端来小木凳坐在?一旁:“娘,你啥时候做蛋黄酥?” 苏慧兰边削皮边说:“本来准备今天做的,但是客人太多了,忙得脚不沾地。” 梁源把萝卜推回?簸箕里:“辛苦娘了。” 苏慧兰笑了笑,又埋头做事?。 吃完饭,苏慧兰忽然来了句:“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把点心卖给他们的。” 梁源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安静聆听。 “他们欺负我也就罢了,还欺负源哥儿,说你不配做童生?,怎么不配,我源哥儿最配!” “然后?又转念一想,我可?以不原谅姓梁的一家,却没必要和那些人搞出个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本就是陌生?人,他们估计现在?慌得要死,还巴巴地把银子送给我手里,有钱不赚王八蛋,我又不傻。” 梁源哭笑不得,随后?又很是感动。 不论如何,苏慧兰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 “娘此言有理,他们都是不相干之人,也是听信流言,若不是这回?,可?能咱们都没机会和他们说几句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没必要将?多余的情?绪放在?无关之人身上?,不过?是一种内耗,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往常一样,梁源学习到亥时,熄灯入睡。 这一夜,是梁源几日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与此同时,有关梁源母子的澄清也如同当初流言那般,在?一夜之间快速流传开。 但凡消息流通的,都知道县令大人爱妾的恶行。 有人斥骂云秀,也有人隐晦表示县令大人糊涂,宠妾灭妻。 总的来说,双方?的名?声彻底颠倒,云秀成了过?街老?鼠,就连梁守海也受到些许影响。 一夜好眠,翌日梁源出门,那是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就连树上?的鸟儿,叫声都变得清脆了。 然而,好心情?只持续到午休时间。 在?见到拎着食盒的梁府管家,梁源的愉悦戛然而止。 第35章 午时梁源热好饭菜,与唐胤方东寻到一处安静的地儿。 刚坐下,有同窗气喘吁吁跑来:“梁源,你家人来给你送午饭。” 唐胤喝一口汤,奇道:“你不是带午饭了??” 梁源放下筷子:“你们先吃,我去一趟。” 说罢步履匆匆,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唐胤忽然眼?睛一亮,放下碗筷:“会不会是婶子做好了?蛋黄酥,想让咱们吃口热乎的?不行我得去看看!” 待方东理清文?章思路,一抬头,发现好友人没了?:“?” 再说梁源,他心?怀几分期待,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门?口。 这可是他娘第一次给他送午饭,也不知送了?什么,昨天她说要做蛋黄酥来着…… 正想着,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少爷。” 梁源看清来人,嘴角笑容倏然垮下。 梁府的管家拎着沉甸甸的食盒上前,冲他腆着脸笑。 “老爷担心?少爷您在私塾吃得不好,特意让老奴来给您送些?吃食。”他边说边揭开食盒,“都是少爷往日?爱吃的。” 梁源一眼?扫过:“如果我没记错,栗子鸡是梁盛爱吃的。” 管家笑脸一僵。 “还有,我吃花生会长风疹。” 管家低头,恰好看见那道饭后零嘴儿,糖霜花生。 管家在心?里直骂娘,脑门?上直冒汗,讪笑着道:“许是后厨打杂的婆子弄错了?,把盛少爷的饭食放到了?这里头,老奴这就回去让人重新做,然后再给您送来。” “不必了?。”梁源心?平气和道,“如今我已非梁家子嗣,你还是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免得旁人误会。” 管家可不敢就这么回去,见梁源折身离开,有些?急了?:“少爷您别走啊......” “得了?吧,这里是私塾,大家读书学习的地儿,可容不得你吵吵嚷嚷。” 管家循声看去,唐胤正一脸讥嘲,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 “还说什么特地来送饭食,我可没听说哪家会给自家孩子送来不爱吃的,或是吃了?会身有不适的菜。”唐胤气死人不偿命,“反正我家不会。” 管家在梁源面前可以伏小做低,毕竟有所求,可他到底是梁府的管家,一个半大小子凭什么嘲讽他。 正要呵斥,遥遥传来熟悉的声线:“唐兄走了?,吃饭去。” 唐胤立时站直,大步流星离开了?。 管家追着他的背影,看他径直停在梁源边上,长臂一伸,两人勾肩搭背走远了?。 管家想跟上去,却被拦在门?外:“非私塾学生不得入内,若是来送午饭,让你家孩子到门?口来取。” 管家急得原地直打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打道回府。 “啧,真晦气。”唐胤拿手扇风,撇嘴嘀咕。 他还以为是婶子过来送蛋黄酥,谁知竟是梁府的奴才。 美?食飞了?,还平白被膈应一顿,比在大太阳底下站两个时辰还让人难受。 梁源脸色稍霁,贴着树荫走,长舒一口气,试图消除胸口的郁气和烦躁:“不提他们,咱们快些?回去。” 唐胤一拍脑门?:“我好像把方弟撂在那了?,快快快,别让方弟等急了?。” 等他们回去,方东已经吃好,坐在一旁看书。 见两人神色有异,他递了?个眼?神给唐胤,唐胤摇摇不言。 等梁源去水井边清洗饭盒,唐胤才将方才发生之事告诉方东。 方东沉默,半晌憋出一句:“他们这是想逼源弟主?动就范。” “不仅咱们,想必源哥儿也看出来了?。”唐胤耸肩,“不过依我对源哥儿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回去的。” 方东知晓梁源心?性坚定,只是心?底有隐秘的担忧。 梁守海毕竟是一县长官,他若想给梁源使绊子可太容易了?。 方东不由庆幸,梁源得了?知府大人青眼?。 他最担心?的就是梁守海在梁源科举仕途这方面动手脚,有知府大人坐镇,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 管家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走,回去后又?挨了?梁守海一顿批。 梁守海气极,将桌案上的东西挥到地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笔墨纸砚都跟着遭了?殃,砚台直接飞出去,砸到管家身上,泼了?他一头一脸的墨汁。 子不言父过,梁源几次三番驳他的面子,梁守海只当他气性尚存,想着等气消了?就回来了?,届时他们仍是一对和睦父子。 事不过三,加上曹家送礼那回,已是第三次。 发泄一通,梁守海冷静下来,整理衣物,又?是温润尔雅的县令大人,只一双眼?阴冷无?比:“明?日?再去,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官有意让梁源重回梁家。” 至于梁源收不收,他已经不在意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挽回名声,若梁源老老实实回梁家,过往一切一笔勾销。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3节 若他梁源再不识抬举,可别怪他不顾父子之情?。 管家一张嘴,吃了?满口的苦墨:“是,老奴记下了?。” 翌日?,管家再次出现在私塾门?口,一脸慈和地请人去甲班叫梁源:“我家老爷心?疼源少爷读书辛苦,特意让我送来滋养的饭食,给源少爷补补身子。” 又?是老爷又?是少爷的,明?眼?人都能猜到眼?前中年男子的身份。 县令大人谁不想讨好,遂满口应下,连走带跑去喊人。 梁源已经被忽悠过一次,才不会上第二次当,任管家在外面被晒得快要厥过去,都没冒头。 如此过了?十?日?,管家每天雷打不动准时来私塾送饭。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梁府管家给梁源送饭食,而梁源却拒不接受的事。 有人觉得梁源太过绝情?,且太不识相。 害他的是云氏,县令大人递来台阶,梁源作?为儿子,也该见好就收。 他们明?晃晃地表达不满,梁源看在眼?里,只一笑置之。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原主?的苦难都来自梁家,梁守海的冷漠无?视,梁盛的才智碾压,以及云秀的挑唆陷害,一步步将原主?逼上绝路。 艰难时未想过攀附,如今万事顺遂,梁源更没想过沾梁守海的光,以谋取更加优越的教育资源。 他有自习室这个金手指,便是最大的馈赠了?。 只需刻苦用功,该来的都会来。 且说管家,他这些?日?子在夹缝中憋屈求存,将梁源那副要和梁家彻底断绝关系的架势,以及梁守海一日?高过一日?的怒气看在眼?里,又?苦又?累,好不容易养出的富贵肉都快掉光了?。 第十?一日?,管家卧病在床,病得不省人事。 梁源不接茬,管家又?掉链子,普通仆人送饭食无?法表现出他对梁源的重视,亲自送饭又?太掉价,梁守海只得暂时作?罢,等管家养好病,再作?打算。 这一等,就是五日?。 梁源也等来了?半月一度的休沐日?。 因着明?日?要上族谱,祭拜苏家先祖,一系列复杂的流程估计要花费不少时辰,傍晚梁源刚到放课到家,就简单收拾点东西,和他娘坐牛车回福水村。 牛车上还有几位同村的叔婶,一路上对着梁源嘘寒问?暖,看他的眼?神格外慈爱,像是在看什么大宝贝。 “上次青云回家跟咱们说,源哥儿考上了?童生,大家都快高兴疯了?,源哥儿可真出息,真给咱们福水村争光!” “源哥儿慧兰你们可不晓得,现在别的村多?少闺女都巴望着嫁到咱们村呢,说是沾沾童生老爷的福气,日?后也能生个聪明?小子。” “村长家青云说他要等到后年才能再去考试,源哥儿你下次考试是啥时候?” 面对大家的热情?,梁源勉强保持镇定,双手抱着包袱,含笑道:“我应该和青云哥同一年考试。” “那敢情?好啊,到时候咱们村就有两个......两个啥来着,上次青云还跟我说过,瞧我这记性,又?给忘了?。” 梁源忍俊不禁:“是秀才。” 婶子一拍大腿:“对就是秀才,到时候咱们村就有俩秀才老爷了?,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旁人见梁源谈吐不凡,笑起来都不像他们那样露个大牙嘎嘎笑,不免生出几分艳羡。 心?里不免寻思起来,要不也送家里的娃去镇上读书? 多?识字总没坏处,隔壁村张二麻子家的小子不就仗着识几个字,还跑去镇上酒楼给人做账房先生了?,不用在地里刨食,还赚得不少。 万一运气好,脑子聪明?,再考个童生秀才什么的,可不就光宗耀祖了?! 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打算晚上家去就把这事儿知会给家里人,商量商量选哪个娃去念书。 “话说你俩回村干啥来了??” 之前梁源考上童生都没回来,怎么今儿大老远跑回来。 梁源坦然说道:“明?天刚好休沐,把我的名字记上族谱。” “你不是户籍已经落在福水村……啥?记族谱?!”那个叔一脸呆滞,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慧兰乐呵道:“前些?日?子源哥儿忙着考试,没工夫回来,最近正好有空,想着麻烦村长上个族谱。” 牛车上十?来个人,原本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此时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 虽然他们没啥文?化?,却都活了?小几十?年,该懂的都懂。 这落户籍和上族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梁源自从被梁家除族,户籍就被改到了?福水村。 苏慧兰把他带回来,村民们也都默许了?,承认梁源是福水村的一员。 只是血脉伦理上,梁源只能算是苏家的外孙。 倘若梁源上了?苏家的族谱,那可就真是苏家的嫡亲孙子辈了?,是可以给苏家传承香火的。 他们最近都听到点风声,梁源那县令爹还打算把他重新认回去呢。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接话。 替苏慧兰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替梁源可惜。 这样一个孝顺孩子,苏慧兰没白养。 县令可是他们这边最大的官了?,梁源在这时候上族谱,就代表他放弃了?县令嫡子背后的一切好处。 苏慧兰晓得大家心?里在想什么,骄傲又?自豪:“等上了?族谱,大家都到我家来,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 “那成,到时候我提前上你家去,给你搭把手。” 苏慧兰巴不得呢,忙应下,一群人又?恢复了?起初的热闹,从村头那家丢了?只鸡,讲到新嫁过来的漂亮姑娘。 梁源安静听着,目光所及皆是纯粹而质朴的笑,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牛车颠簸了?半个多?时辰,夏日?带走最后一抹余温,总算落下地平线,梁源也到了?福水村。 苏青恩老远瞧见梁源,毫不犹豫地丢下小伙伴,像头小蛮牛冲了?上来,高兴坏了?:“源哥!” 梁源让苏慧兰先回去,照旧给孩子们分糖,末了?伸手比划一下:“青恩长高了?。” 苏青恩摸了?摸脑袋瓜,嘿嘿笑:“我娘说我啥都吃,跟猪一样,就长得快!” 梁源噗嗤笑出声,咳嗽两声才止住,忽而想到明?日?之事,遂问?道:“对了?青恩,你爷爷在家吗?” “在家呢,他刚从地里回去,源哥你找我爷有事吗,我带你去!” 梁源温和一笑:“那就麻烦青恩陪我走一趟了?。” 一路上苏青恩叽叽喳喳,问?了?梁源好些?问?题。 “源哥你现在是童生了?是吗?” “源哥你为啥还这么白?” “源哥我不想读书,可是我娘非要让我读书,说我不答应的话就把我五文?钱卖给货郎!” 苏青恩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无?忧无?虑,不用担心?生计,也不用担心?读不好书。 梁源对他也是十?足的耐心?,逐句回答:“嗯对,已经是童生了?。” “为什么这么白,或许是因为我一直待在室内,不怎么见阳光。” “至于读不读书……首先你得对读书感兴趣,才能把书读进去,若是不感兴趣,坐在那里也是煎熬,耗钱耗力不说,还会让你娘更生气。” 梁源沉吟片刻,想出个法子:“你可以先让你哥带你识字,多?看几本书再说,你年纪不算大,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青恩一直仰头看着梁源,眼?睛里满是崇拜。 听到最后,一把抱住梁源的胳膊,大声嚷嚷:“源哥你真厉害,我也想跟你一样厉害!” 梁源莞尔:“那你就多?读点书,腹有诗书气自华。” 文?绉绉的,苏青恩听不懂,但他明?白了?源哥的意思,让他多?读书。 苏青恩皱着脸,算了?,既然源哥都让他读书,他就勉为其难,先从识字开始吧。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来到村长家。 苏青恩推开篱笆:“爷,源哥来了?!” 苏大石正靠在墙边抽旱烟,看见他那小孙子一蹦一跳领着梁源进门?,只在门?槛上磕了?磕烟袋:“源哥儿回来了?。” 梁源同韩氏打了?个招呼,跟苏大石说明?来意。 苏大石一手托着旱烟,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梁源,也不出声。 苏青恩瞅瞅梁源,又?瞅瞅他爷,识趣地没说话。 “想清楚了??”苏大石声音沙哑,一听就是多?年的老烟枪了?,“一旦上了?苏家族谱,再想改可没那么容易。” 梁源语气肯定且坚定:“想清楚了?。” 苏大石又?问?:“你被梁家除族已经一年多?了?,怎么到现在才想到上苏家族谱,改姓苏?” 这点是他耿耿于怀的,梁源来福水村都一年了?,可从未听他提过改姓。 “村长您也知道,我原先是个痴儿,被父亲嫌恶又?抛弃,只有娘将我带了?回来。” “我很早就想过改姓,成为真正的苏家一份子,可那时我身无?功名,且背着陷害庶弟的恶名,娘也因当初离开梁家备受非议,若我在那时上族谱改姓,会连累整个福水村苏家宗族。” “所以我在等。”梁源站得笔直,正色道,“我在等一个机会,让我和娘都能洗清冤屈,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走进苏家祠堂的机会。” 苏大石活了?几十?年,人老成精,如何?不懂他言语中的深意。 再联想到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云氏陷害嫡妻嫡子一案,苏大石无?法再继续冷静,腾地站起来:“你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梁源眨眨眼?:“算是吧。” 府试之前他是想着只要能查出那件事与他无?关的证据,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他都能顺藤摸瓜,查到更多?。 这期间或许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可能一年,可能五年,也有可能十?年。 但他只想要一个结果,过程如何?漫长如何?艰难,他不在意。 府试之后,梁源好像被幸运女神眷顾了?,一切都变得顺遂起来。 不管是功名,还是洗脱污名,都顺理成章,一蹴而就。 他和娘都是被陷害的无?辜之人,他们现在站在道德制高点,他被梁家伤透了?心?,过继改姓也是情?理之中,任谁都无?法指责他们什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4节 苏大石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梁源肩膀上:“你小子,有你爷当初的风范!” 梁源说得不错,过继改姓什么时候都行,关键是他们要有绝对正当的理由,堵住所有人的嘴。 既名正言顺,又?不会影响到科举仕途。 一箭双雕! 粗糙的大手力道极大,隔着单衣落在身上,说不疼是假的。 梁源暗戳戳吸气,想着是不是该加大难度,增添其他训练项目。 梁源面带微笑:“那明?日?还要烦请村长帮我上个族谱,至于改姓,族谱这边简单,就是府城那边有点麻烦。” 苏大石一摆手:“无?妨,到时候我陪你走一遭就是了?。” 这梁守海还真是个有眼?无?珠的糊涂蛋,放着璀璨的明?珠不要,非要那妾室所生的鱼目,也不知他日?后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梁源心?上一松:“那就多?谢村长了?。” “你娘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作?为苏氏族长,这是我该做的。” 梁源正欲告辞,听见细若蚊吟的哼哼:“源哥。” 梁源一低头,就对上苏青恩满是蚊香圈的双眼?。 苏青恩摇头晃脑:“你们在说啥,我听不懂。” 苏大石对准小孙子的后脑勺,弹了?个脑瓜崩:“去看看你奶做了?啥晚饭。” 一提到吃,苏青恩无?暇顾及其他,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你回去吧,明?儿辰时初和你娘过来,我带你们去祠堂。” 梁源郑重道谢,方才阔步离开。 苏大石又?坐回去,刚抽了?一口旱烟,苏青恩又?冒个头出来:“爷,我要读书!” 苏大石奇道:“前几天不是还不肯读书,怎么又?改主?意了??” 苏青恩小脸跟猴屁股一样通红:“我要跟哥和源哥一样,当童生老爷!” 苏大石咧嘴笑:“行啊,你找你哥去,让他教你认字。” 苏青恩又?一溜烟跑去找苏青云了?。 苏大石一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屋顶的袅袅炊烟,一磕烟袋:“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喽。” …… 梁源回到老屋,苏慧兰正在打扫屋子。 鸡毛掸子所过之处,皆浮起一阵细灰。 梁源打个喷嚏,引来苏慧兰的注意:“赶紧出去,等会儿娘就弄好了?。” 梁源从善如流,又?拎着水桶去水井边打水。 福水村只有这么一口井,全?村吃喝都靠它。 正是饭点,不少人家过来打水。 看到梁源,惊讶过后喜上眉梢,一个个主?动打招呼。 “源哥儿回来了?,准备啥时候走啊?” “怎么瘦了?,让你娘多?给你烧点好的,读书熬人呢。” 梁源一一回答,极有耐心?,刷足了?村民们的好感度。 等梁源拎着水桶离开,有个年轻女子忍不住爆料:“你们知道他为啥回来吗?” “不读书不就回来了?,我咋晓得他为啥回来。” “不对!”年轻女子一脸高深莫测,“刚才我娘跟他们娘俩一起坐牛车回来的,他们这次回来,是要把梁源的名字上族谱的!” “啥?上族谱?!” “那以后梁源就不叫梁源了?,老苏家也有后了??” “那可是好事,到时候我可得去凑凑热闹。” 这边大家就梁源上族谱一事议论得热火朝天,那边梁源毫不知情?,到家后拿了?抹布,蘸水把苏慧兰掸过的地方挨个儿擦了?一遍。 苏慧兰也没制止,转而去厨房做饭。 简单应付一顿,苏慧兰把从镇上带回来的菜从背篓里拿出来,防止天热坏了?,才去洗漱入睡。 一夜好眠,次日?梁源和苏慧兰十?分默契地穿了?身新衣裳,提前一刻钟去苏大石家。 苏大石今天特地没去地里干活,等着他们母子过来,把旱烟一丢:“走吧,去祠堂。” 苏大石领着梁源来到苏慧兰父亲的牌位前:“这是你爷。” 梁源给他爷上了?柱香,又?跪地磕了?三个头,恭敬唤道:“爷爷。” 苏大石点头,又?取来族谱,当着梁源和苏慧兰的面,一笔一划地在苏慧兰名字下边写上“苏源”二字。 从今日?起,他就是苏源了?。 第36章 上完族谱,梁源又在苏家先祖的牌位前上香磕头。 苏大石在一旁絮叨:“苏老弟啊,这是慧兰的儿子,你的孙子,苏源。” “他小小年纪就已是童生,再过两年就能去考秀才了。” “你在下头就放心吧,慧兰好着呢,源哥儿也很好......” 说着说着,苏大石双目竟闪过?水色,喉咙发颤。 无?他,苏慧兰太苦了,嫁给?梁守海这些年吃的苦比前头十几年尝的甜还要多。 刚从灵璧县回来的那段日子,苏大石险些以为苏慧兰熬不?住了。 幸亏源哥儿来了,母子俩熬过?苦难,也算是苦尽甘来。 苏大石说了许久,又上前将牌位上的灰尘擦拭干净,细致且轻柔:“出去吧,别让你娘等急了。” 苏源撑地起身,刚一脚踏出,就被门口的阵势惊住了。 苏大石背着手,故作严肃:“一大早堵在这,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是吧?” 黄翠花站在苏慧兰边上,臂弯里还挎了个篮子,也不?怵他,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源哥儿上族谱嘛,大家都来凑个热闹,地里的活也不?剩多少,回头再做也不?迟,你们说是不??” 村民?们齐声应:“是!” 话音落下,众人哈哈大笑,苏大石也跟着笑。 苏慧兰招呼道:“走走走,都上我家去,好酒好菜备着,时间一到就开?饭,大家吃饱喝足,下午才有?力气干活。” 一片欢呼声中,大家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苏源和苏慧兰被拥在最前面,日头照在脸上,有?些烫人,苏源却很高兴,侧头轻唤一声:“娘。” 苏慧兰也正兴奋着,胸口里的那颗心都快蹦出来,眼角眉梢都透着欢畅,高声应了,尾音扬得老?高。 村民?们瞧着这对母子,也忍不?住咧开?嘴角。 农家人脚程都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老?屋。 这年头谁都不?好意?思吃白食,上别家吃饭多少会带点东西过?去。 也不?用多精贵,一把青菜两根黄瓜,心意?到了即可。 大家进了门,自发把带来的东西放到簸箕里,你一件我一件,堆得老?高。 苏慧兰也没推拒,招呼苏源去厨房把锅里温着的糖水舀出来:“家里没啥好东西,大家将就着喝两口。” 苏源把糖水分?了,大家伙低头一尝,动作一顿,表情是不?同程度的惊讶。 随后埋头猛灌,满嘴甜香。 糖水可是好东西,好些人家也就逢年过?节,有?客人上门才会煮,他们今儿可是赚到了。 喝完糖水,妇人们自发撸起袖子,给?苏慧兰帮忙打下手,男人们则搭桌子放板凳,各忙各的,谁都没闲着。 苏源和苏青云则被村里的一群孩子围住,要他们讲私塾里的趣事。 他二人对视一眼,俱哭笑不?得。 身处私塾,周遭都是学霸,整日里卷得昏天黑地,哪有?什么趣事。 苏青恩不?黏自家亲哥,反倒黏着苏源,晃着他的胳膊,叠声催促:“源哥你咋不?说,你快说你快说,我可想听!” 其他孩子也都满脸期盼地盯着他俩,点头如捣蒜。 苏源只得硬着头皮,绞尽脑汁想出几件勉强合格的趣事,好容易讲完,忙把皮球提给?苏青云:“好了我说完了,该青云哥了。” 十数道目光瞬移到自个儿身上,苏青云:“......” 两人被缠了近一个时辰,额头后背汗津津,不?知?是热的,还是被他们折腾出来的。 “开?饭喽!” 这一声如同久旱逢甘霖,小子们哧溜跑了,留苏源苏青云抱着茶碗猛灌。 真是又渴又累,仿佛犁了十亩地。 稍歇片刻,两人一道入席,坐的是小孩那桌。 中午的饭菜在大家眼中算是格外丰盛了,有?荤有?素,热腾腾一大桌,与别家成?亲的席面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大家连说话都顾不?上,筷子几乎挥出残影,热得大汗淋漓速度也丝毫不?减。 吃完饭,男人们自告奋勇扛着借来的桌凳归还,妇人们又主动留下来帮苏慧兰收拾残羹剩菜,洗好碗筷才各自离去。 待苏慧兰收拾妥当,苏源忙递上一碗晾凉的的糖水:“娘您喝点,我特?意?给?您留的。” 这一上午苏慧兰又是做饭又是洗碗,流了不?少汗,一碗糖水下肚,自觉浑身都有?劲儿了。 她把原因?归结于这碗水是源哥儿倒的,拿布巾擦了把汗:“这天越来越热了,源哥儿你赶紧回屋待着,睡一觉。”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5节 苏源温声应好,进屋前又说:“我在院子里晒了盆水,娘您应该用得着。” 说得隐晦,苏慧兰却心领神会。 她把已经晒得温热的井水倒出一部分?端进屋里,拿布巾擦了身,拭去黏糊的汗液,只余通身清爽。 苏慧兰捏着布巾在水里搓洗,搓着搓着,一滴液体落入水中,与井水融为一体。 不?久前,苏大石将苏源所有?的盘算与顾忌,一字不?落全都告诉了她。 听完后苏慧兰一直抑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甚至连源哥儿都不?曾看出端倪,照常干活,照常喝下源哥儿递来的糖水。 直到一人独处,用着源哥儿贴心晒好的温水,苏慧兰的心理防线瞬间坍塌,泪水倾泻而出。 她何德何能,能有?源哥儿这样的孩子,事事为她着想,甚至连苏姓一族的名声都考虑其中。 苏慧兰只放纵了片刻,很快止住泪,清理了眼角的泪痕,神色如常地出门倒了水,又把布巾晾在院子里。 苏源只眯了一会儿,醒后背了几篇文章,方才起身。 推门而出,苏慧兰正坐在堂屋里给?他做衣裳。 苏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头窜得也快,年初时的衣袍现在穿都短出一截。 这件衣裳苏慧兰已经快做完了,只需收个尾,苏源过?来时恰好走完最后一针。 她拎起袍子抖了抖:“源哥儿醒了,正好娘给?你衣裳做好了,要不?现在试试,不?合身也好再调整。” 只是外袍,苏源也未避开?,直接穿上身。 依旧是青色书生袍,样式简单,没有?繁复的暗纹,只领口绣了几片祥云作为点缀。 苏源喜欢极了,手指轻抚着祥云纹饰:“很合身,辛苦娘了。” 苏慧兰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襟:“喜欢就好,等回头娘把它洗了,晾干就能穿。” 苏源自无?不?应:“对了娘,咱们什么时候去镇上?” “正好二石叔在家,等会儿请他走一趟,反正家里也没啥事,免得你明天一大早起来赶路。” “成?,那我再去村长家一趟,跟他约个时间,去府城更?正一下童生的相关信息。” 将衣袍脱下,叠好放回桌上,苏源匆匆去了苏大石家。 既然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小疙瘩没了,苏大石也没为难苏源:“你哪天要去,提前一天让青云告诉我。” 苏源拱手:“多谢村长。” 苏大石一摆手,抽一口旱烟:“赶紧走吧,好好读书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这番话,倒是像极上辈子某些电视剧里长辈对晚辈说的话。 苏源思绪流转,郑重点头,又同苏青云苏青恩道别。 苏青恩依依不?舍:“源哥你下次啥时候回来?” 苏源捏了捏他头顶的小揪揪:“等你认满三?百个字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好耶!”苏青恩拍手欢呼,“那咱们说好了,拉钩!” 苏源伸手,小拇指微微屈起。 一大一小两根手指勾在一起,苏青恩摇头晃脑:“拉钩上吊……” “好了,我走了。”苏源挥挥手,在爷孙仨人的目送下去了隔壁,请苏二石去镇上走一遭。苏二石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去牛棚牵牛。 苏源刚好同路,经过?牛棚时,旁边的茅草屋里走出一人。 许是上了年纪,佝偻得厉害,像是在背上背了个龟壳,行动十分?迟缓,拿树枝充当拐杖,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生怕下一秒摔了个四脚朝天。 因?着举止怪异,苏源多看了两眼,忍不?住上前:“老?人家要不?我扶您?” 尊老?爱幼,人人有?责,虽不?认识,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还没碰上对方的胳膊,那老?人竟扬起树枝,作势要抽过?来。 苏源反应灵敏,一转脚一侧身,手腕粗细的树枝擦着衣摆过?去,只留下细微的泥痕。 “滚!不?用你假好心!”粗噶的声音极为刺耳,像是含着石粒说话。 这时苏二石牵了牛出来,一见到老?人,忙把苏源拉远点,一通比划。 苏源半猜半估:“您说他是苏老?二?” 苏二石点头,又“啊啊”了几声,双手比划着。 苏源拍了拍衣摆上的泥痕:“我知?道了,谢谢您提醒我。” 苏二石憨笑两声。 待走出几步,苏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苏老?二一瘸一拐朝水井边走去,因?腿脚不?便,费老?大劲才走出一小段路程。 苏老?二的下场之前只是从黄翠花口中得知?,亲眼所见还是头一回。 忆起靠近时苏老?二身上的酸臭味,还有?破烂不?堪的衣裳,苏源淡淡收回目光,家去了。 若他只是个普通的孤寡老?人,苏源还会出手相助。 可他是心思险恶的,且对自己抱有?恶意?的苏老?二。 苏源简单收拾一番,和苏慧兰回了镇上。 休沐结束后,头一天就是月度考核。 在一片哀嚎声中,苏源不?动如山,给?唐胤做考前冲刺。 简称,划重点。 唐胤这些日子确实?很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 为了让他早日达成?升学成?就,苏源和方东两人一起发力,划重点圈题型,争取一次通过?。 唐胤坐在他俩对面,一手托腮,叼着毛笔构思文章。 苏源划完最后一段,把书推给?他:“忘了跟你们说,我改姓了。” “砰——” 唐胤手一滑,下巴撞在了桌案上,疼得嗷嗷叫,却顾不?上其他:“你你你你说啥?” 在二人布满震惊的眼神中,苏源心定神闲,悠哉悠哉地说:“我被梁家伤透了心,过?继改姓也是理之当然。” 方东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明悟,一抚掌:“哀莫大于心死,源弟这是攒够了失望,才做出过?继改姓之举。” 唐胤揉着下巴,一寻思,很快也反应过?来,眼珠转了转:“那日后我们就要改称呼你为苏源了?” 恰好有?人从旁路过?,又恰好听到这一句,浑身一震:“唐兄此言何意??” 方东含笑应答:“源弟如今已不?叫梁源,而是苏源了。” 同窗讷然:“梁……他改姓了?” 唐胤补充一句:“源哥儿已经上了苏家,也就是他娘家的族谱,自是要改姓的,陈兄日后可不?能再叫错了。” “这简直荒唐!”同窗指着苏源,厉声指责,“梁弟你怎能如此堕落,县令大人几次三?番同你示好,你却视而不?见,还趁着休沐过?继改姓,若县令大人知?道,他定会对你失望的!” “自古以来,可没有?父辈尚存,就擅自将自己过?继到母家的,你这是想连累咱们被天下人耻笑吗?” 苏源心想,要的就是梁守海对他失望啊。 最好广而告之,双方彻底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他过?继改姓,跟被天下人嘲笑有?什么关系,这位仁兄你也太会扯了吧? 苏源定睛一瞧,有?点眼熟,可不?正是前些天对他意?见颇大的同窗之一。 陈姓同窗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却见苏源面色沉痛,一言不?发,似乎有?诸多难言之隐。 众人看了稀奇,索性?放下书本,专注八卦,权当课间放松了。 “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穷处而守高。”此处唐胤引用名句,暗戳戳抛给?苏源方东一个得意?的眼神,“源哥儿被那般陷害,差点没了命,是婶子将他带了回去,难不?成?你想让他抛弃生母,回到那个看似富贵,却只给?他带来痛苦的地方?” 陈姓同窗一时语噎,他若应了,说不?准明日就会有?人说他狼心狗肺,不?孝生母。 他试图挣扎:“可他着实?不?该擅自改姓……” 方东起身道:“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思想,陈兄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旁人,这样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陈姓同窗哑口无?言。 二人唱罢退场,轮到苏源上场。 “我知?道诸位对我过?继改姓一事很是不?解,还请诸位听我细细道来。” 苏源拱手作揖,缓声道:“当初我被诬陷,被逐出家门,命悬一线之时,是我母亲将我带了回家,悉心照料,不?嫌弃我只是个痴儿。” “许是上天眷顾,我恢复了神智,来到这里与大家成?为同窗,这期间母亲一直默默支持陪伴我,让我有?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正当我考取童生功名,欢喜雀跃之时,我再一次被泼了脏水。” “幸好知?府大人开?明公?正,还我一个公?道,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澄清此事,是以死明志,还是就此荒废沉寂下去。” 说到这里,苏源深吸一口气,双眼隐约湿润:“我不?怪父亲,他也不?知?情,一样被蒙蔽了双眼,只是我心中难以释怀……” 听着苏源哽咽的话语,有?人再难忍耐,面红耳赤道:“苏源你别再说了,我们都懂你的为难。” 对苏源而言,梁家就是地狱般的存在,只要一提起,一忆起,就痛苦得恨不?得死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回去呢。 苏源的娘也曾被犯妇云氏陷害过?,母子二人相继被赶出门,好好的嫡妻嫡子沦为了村妇农家子,叫人如何不?扼腕叹息! 但?凡当初县令大人有?那么一瞬间,对他们所行之事升起疑惑,让人彻查,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境地。 有?人忍不?住嘀咕:“说不?准县令大人知?道其中暗藏猫腻,可就是偏爱聪慧的庶子,任由犯妇云氏肆意?妄为呢?” 声音不?大,课室里的人却都听见了。 那人见势不?对,忙捂住嘴,拼命摇头:“只是我一人片面之言,县令大人爱民?如子,宽厚待人,绝不?是那样的人。” 话虽如此,却在大家心里埋下一粒种子,只待日后破土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苏源的笑容苍白而无?力:“我也相信,父亲绝不?会这么做,他之前还让管家给?我送饭食呢。”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6节 陈姓同窗梗着脖子:“你既然这么认为,为何不?接受县令大人派人送来的午饭?” 提及此事,苏源语气再度哽咽,以袖掩面(遮掩住嘴角翘起的弧度):“可是我不?敢接啊,只要我一看到管家,就会想起那日,父亲拿着棍棒,说我恶毒顽劣,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大家慌了,一改原先事不?关己,或是不?赞同的态度,你一言我一句地安慰起苏源。 “不?就是过?继改姓么,这又有?什么大不?了,你早就被县令大人除族,一切行为都与梁家无?关了不?是么?。” “此言有?理,我记得苏源之前科举报名的籍贯填的就是咱们镇子底下的一个村,既然籍贯落在此处,上族谱改姓也是情理之中啊。” 诸人看着双目泛红,深陷痛楚之中的苏源,惊觉苏源他也才十一岁,比他们还要小几岁。 小小年纪承受这么多,搁他们身上,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苏源还能取得这般好成?绩,着实?不?易。 “苏源你莫要伤心,这些事都过?去了,凡事要往前看。” 苏源眼睫低垂,闷闷应了一声,好似还没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 众人见状不?由责怪起陈姓同窗:“过?继改姓是苏源的自由,又没碍着你什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若你被三?番五次陷害泼脏水,你是否也能做到如苏源这般坚忍?我猜你第一天就哭着跑回家去了!” 陈姓同窗里外不?是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后悔不?迭:“苏源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冲动。” 苏源抿一口水,嘴角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像是在强颜欢笑:“没关系,此举太过?离经叛道,我都明白的。” 张衡正愁该如何和苏源恢复关系,闻言立刻说:“苏源你莫要担忧,你一人势单力薄,无?法澄清缘由,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帮你澄清,一传十十传百,效率更?快!” “对对对,我在其他私塾也有?相熟的好友,届时我们往一处使劲儿,很快就能澄清了。” 苏源他才十一岁,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吃了太多苦,遭受了太深的伤害,像蜗牛一样把自己藏在蜗牛壳里,不?敢面对罢了。 过?继也好,改姓也罢,他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作为同窗好友,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保护苏源这个弟弟不?被流言再次伤害。 得了大家的保证,苏源总算眉眼舒展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就多谢诸位了。” 诸人忙摆手:“我们只是看不?惯有?人编造谣言,中伤无?辜之人。” 待人群散去,苏源掏出方巾擦了擦脸,除却微微泛红的眼尾,再看不?出半点伤心的痕迹。 唐胤和方东全程围观,目瞪口呆。 原本他们以为要和那群人扯皮许久,没想到苏源竟这般轻易地化解了危机。 唐胤咽了咽口水:“还、还能这样?” 苏源执笔悬腕,音量只他们三?人能听见:“世人总是可怜弱者,不?过?是演一场戏,何乐而不?为?” 该强强,该弱弱。 既然有?捷径可走,为何非要逞能,靠打口水战与人一较高下呢。 善用心理学,看似处于弱势,实?则把控人心,操纵全局。 梁守海试图用舆论逼他低头,那苏源就用魔法打败魔法,让他也体验一回处于舆论风口的感觉。 唐胤不?明觉厉,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以后我也这么玩。” 等他学会这招,也就不?会总被他爹拎着耳朵训话了。 方东颔首表示赞同,默默把话记下。 很好,今天又是学到的一天。 …… 下午,月度考核如期而至。 考完已是傍晚时分?,苏源上缴了考卷,把书本塞进小挎包,踩着夕阳回家。 而甲班的同窗们回去后则纷纷行动起来。 知?道这一届得了双案首的童生吗,他改名字了! 对方好奇不?已,于是他们一顿科普,将苏源塑造成?无?辜可怜的小白菜,与亲娘相依为命。 最后又加上一点个人看法—— 其实?我觉得县令大人做得不?太地道,他作为一县长官,怎能如此轻信他人言,任由嫡妻嫡子被污蔑陷害。 事关苏源,又牵扯到梁家,把大家蠢蠢欲动的八卦本性?都给?勾了出来,转头又将此事分?享给?旁人。 口口相传,等传到梁守海耳朵里,已经变成?“县令大人宠妾灭妻,偏爱庶子苛待嫡子,不?配为官”。 彼时他正准备让管家再去私塾送饭,双重打击,梁守海一时急火攻心,“噗”地喷出一口血,晕倒不?省人事。 第37章 管家胆裂魂飞,大声疾呼:“来人!快请大夫!” 接下来一阵鸡飞狗跳,又是扎针又是煎药,闹得人心惶惶。 梁盛从府学回来,听说他?爹吐血晕倒,当即色变,直奔正院而?去。 父子二人虽因云秀生出些许隔阂,可到底是血亲,他?娘已?经没了,不能再?没有父亲。 梁盛在床前守了一个多时辰,梁守海方悠悠转醒,嘴唇蠕动,似在呢喃着什么。 “爹您说什么?”梁盛听不真切,索性倾身凑上前去听。 梁守海眼睛半睁半闭,神志不甚清明,从喉咙里挤出气音:“去找......梁......源。” 担忧之色陡然沉滞,分明是夏季,梁盛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梁盛僵立许久,才?缓慢坐回去。 他?呆呆望着一脸病容的梁守海,思绪飘远,爹竟这般惦记苏源,连病中昏迷都唤他?的名字吗? 可惜苏源永远不会回来了。 苏源过继改姓一事在整个凤阳府传开,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鄙薄。 有与他?不睦的同窗故意问他?作何感想,更?有甚者,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他?爹是不是真的宠妾灭妻,重庶轻嫡。 对此,梁盛只能捂起耳朵佯装不知,心中却是窃喜的。 苏源改姓,他?就?是梁家唯一的子嗣,爹就?算再?如?何悔不当初,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事已?至此,他?爹还在惦念着苏源! 梁守海锲而?不舍地念叨着,一遍又一遍,不得回应不罢休的架势。 去还是不去,两股思想极力拉扯,让他?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几息之后,梁盛再?度俯下身:“爹您说什么?声音太小,儿子听不见。” 梁守海意识混沌,仍下意识重复:“去找梁源。” 梁盛死死掐着眉心,这里面疼得快要炸开,痛楚与嫉恨交织,让他?面色扭曲。 心里有多恨,掖被子的动作就?有多温柔:“爹您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您想要什么儿子都帮您去做。” 终于?得到回应,梁守海沉沉睡去。 梁盛静坐片刻,唤丫鬟进来守着,独自?回了住处。 房门阖上,不多时屋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尖锐而?压抑。 发?泄过后,他?又将书案上的物什逐一归位,翻开书本,开始放声朗读。 声音越大,脑袋里的钝痛就?越明显。 梁盛瞳孔充血,像是毫无感知的机器,嗓音愈发?高昂。 梁家发?生的一切,苏源一无所知,他?正与季先生告假,打算明日去一趟府城,将童生信息更?正好。 季先生正批阅课业,闻言立刻同意了:“去吧,缺漏的课程回头找方东补齐便是。” 苏源这孩子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秉性淳良,向来以直报怨,远离梁家不见得是坏事。 早日解决了这些琐事,苏源才?能尽早投入到学习当中。 苏源一口应承,又请苏青云将自?己的打算转达给苏大石。 翌日天蒙蒙亮,苏大石就?坐着牛车来到镇上。 耐不住苏源母子的热情邀请,他?又在苏家吃了二遭早饭,抱着滚圆的肚子和苏源前往府城。 靖朝是没有水泥的,道路虽四通八达,大多都是土路,牛车从上面驶过,颠簸晃荡,耗费几个时辰才?抵达目的地。 苏源运气甚好,刚到府衙就?恰好撞见外出公干的林璋,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拱手见礼:“大人!” 林璋见是苏源,立时会意:“我让人带你过去。” 苏源眸光微亮:“多谢大人。” 林璋摆手,只道不必言谢,又瞥一眼他?身旁的苏大石。 苏大石还是头一回和知府大人离得这样?近,不免有些拘谨,学着苏源拱手:“草民?见过大人。” 林璋多少也能猜到苏大石的身份,对随行的府知事说:“你领他?二人走一遭,免得他?们不熟悉流程,平白?耽搁了时间。” 待林璋进了府衙,府知事寻思着林璋对苏源的亲和,态度也算客气:“您二位是要办什么事儿?” “我是灵璧县杨河镇福水村童生苏源,前几日改了姓氏,今日特?来更?正童生信息。” 府知事恍然明悟,原来这位就?是放着县令亲爹不要,非要过继到生母那边的童生梁......苏源。 他?不由多看了苏源几眼,抬手示意:“你们随我来。” 有府知事引路,又有苏大石这个村长作证,苏源并未遭到刁难,顺利更?正了信息。 亲眼目睹考引上的名字从梁源变成苏源,苏源勾了下唇,同府知事再?三言谢,从容走出府衙。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7节 看一眼日头,约摸已?到午时,梁源极力忽视汗湿的后背:“时辰不早了,不如?咱们就?近吃顿饭?” 苏大石摸了摸胸口的铜板,正要说找个便宜的面摊,几文?钱解决午饭,就?被苏源拉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的装潢在中上水平,价格也不算太贵,饶是如?此,苏大石都心疼得不行:“两个菜就?行,用不着点那么多,吃不完该浪费了。” “今儿天这么热,您可是为了我才?跑这么远,别的不说,可得吃顿好的。”苏源笑言,“况且吃不完可以打包。” 一旁的小二生得机灵,说话也讨巧:“老爷子你就?放心吧,吃不完咱们都给您打包带回去,您回去热一热也能接着吃。” 苏大石这才?放心,苏源点了四道菜,两荤一素一汤,又让小二上了一壶凉茶。 两人一阵疾风扫落叶,飞快解决了午饭,盘子里也不剩多少了。 但苏源还是让小二打包起来,带上了牛车,放在他?和苏大石中间。 临近傍晚,苏源跳下牛车,站在杨河点心铺门口:“村长您下来喝口水再?走?” 苏大石连连摇头:“不了,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 “那成,您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还有今天谢谢您了。” 目送着牛车继续前行,稍过片刻才?进了屋。 等苏大石回了村,正要下牛车,被人叫住了:“村长你咋把东西落下了?” 苏大石拿起一看,竟是在酒楼打包的吃食。 他?很快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摇摇头把吃食带回了家。 韩氏已?经做好了饭,开饭前见自?家老头子又往桌上添了道菜,奇道:“这菜哪来的,应该不便宜吧?” 苏大石说明缘由,韩氏招呼一家人坐下,感叹道:“幸亏源哥儿不像姓梁的,他?现?在这么好,都是因为咱们老苏家!” “没错,是老苏家的好孩子。”苏大石点头称是,乐呵呵地说。 ...... 走完改姓的最后一步,算是彻底抹去了“梁”姓的痕迹。 日后金榜题名,旁人也只会说“那个凤阳府苏源如?何如?何”,这让苏源有种想要上天入海的冲动。 只可惜这里是古代,而?非修仙世界,苏源也只能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 苏慧兰听到动静走出来,见苏源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禁莞尔:“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我还准备去镇门口等你呢,赶紧去洗手,等会吃饭。” “好嘞!” 方才?那一番动作,让胸腔里快要爆炸的兴奋得以疏解,苏源利落收手,跑去水缸边洗手。 洗完手,就?见苏慧兰把一大碗肉放到桌上,苏源就?知道他?娘今天心情应是极好的。 果然,下一秒他?娘拍了拍手:“今儿娘心里高兴,买了二斤肉,明早用肉汤下面做浇头。” 苏源只听着就?忍不住口舌生津,忍不住笑,嗯嗯点头,拿筷子夹了一块肉给苏慧兰:“娘先吃。” 苏慧兰除去襜衣,也不跟他?客气,大口吃了:“去府衙办事顺利不?” 苏源把肉汤倒进米饭里,边说边把汤汁拌开:“正好遇到知府大人,他?让人领着我们去办事处,一刻钟就?好了。” 苏慧兰暗自?松一口气,她之前还担心府衙那边会卡着源哥儿,不让他?更?正那什么信息呢。 现?在又转念一想,府衙可不是县衙,梁守海的手再?怎么长也伸不进去,他?那县衙甚至连更?正信息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一想,苏慧兰更?痛快了,笑得合不拢嘴。 苏源扒一口饭,见他?娘笑成这样?,悄然弯了弯眼。 次日,苏源照常去私塾。 比平日里早了一刻钟,方东却已?经到了,正在课室后头做八段锦。 一板一眼,格外认真。 苏源倚在门口看了一会,拎着小挎包进门:“方兄,早。” 方东口中正念着数,只点了点头,微笑示意。 待一整套八段锦做完,方东擦了擦汗,在苏源身旁坐下:“办成了?” 苏源冁然一笑:“成了。” 方东也替苏源高兴,又回座位上取来笔记:“先生昨日教我们写文?章,讲的不多,很快就?能誊写好。” 苏源双手接过:“多谢方兄。” 趁着早读没开始,苏源抓紧时间将笔记誊写下来,又在季先生来之前还给了方东,翻开书本,迎合着众人摇头晃脑的频率,一道放声朗读起来。 早读结束,季先生肃声道:“有两人从乙班升上来了,那几张没人的桌案都收拾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自?己桌肚里。” 对此,甲班的学子早已?习惯,齐声应道:“是,先生。” 季先生前脚刚走,后脚苏源就?在两位新同窗里看到了唐胤。 苏源怔了下,旋即喜上眉梢:“唐兄!” 方东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唤了声唐兄。 唐胤一路咧嘴笑:“惊不惊喜,前天先生就?告诉我,我可以升上来了,但是我没说,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苏源颔首:“确实十分惊喜,可喜可贺。” 方东帮着唐胤放书本:“这证明唐兄的努力没有白?费。” 唐胤叉腰,喜不自?胜:“那是自?然,这阵子我挑灯苦读,眼睛都快瞎了,再?这么下去,我就?不叫唐胤,干脆直接改名唐半瞎好了。” 苏源:“……” “好了唐兄,赶紧收拾收拾,等会该上课了。”方东适时泼他?一盆冷水,“你要知道,若是考不好,还有可能再?退回乙班的。” 翘得老高的嘴角倏然耷拉下来,唐胤整个人都蔫了,语气弱弱:“那、那我再?努力,争取不掉下去?” 苏源握拳:“唐兄加油!” 方东拍肩:“唐兄加油!” 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那点骄傲自?得荡然无存,唐胤有气无力:“好,加油。” 果真应了源哥儿那句,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时隔五个多月,好友三人终于?再?次齐聚。 午饭时唐胤几乎是泪眼汪汪,一是因为不用再?跑老远找他?俩吃饭了,二是因为甲班的竞争比乙班大很多,方才?他?不过是弯腰捡了张宣纸,再?抬头就?不知道讲到哪里了,后面全?程云里雾里。 苏源见状,好气又好笑:“这很正常,我们刚开始也跟不上,过段时日就?好了。况且难度提升,你上升的空间也会随之变大。” 方东深以为然:“源弟说得对。” 唐胤抹泪,自?我安慰:“这才?哪到哪,还有县试等着我呢,我可以的。” 二人相继出马,安抚了唐胤好一会儿,唐胤才?忍住低落的情绪,解释说:“真不是我笨。” 苏源张嘴就?来:“是题目太难,唐兄还是很聪明的。” 唐胤重重点头,自?信瞬间回升。 方东无奈一叹,摇头不语,源弟就?惯着他?。 许是两人的安慰鼓励起了作用,下午唐胤明显进入了状态,季先生提问,他?答得也算圆满,至少得到了季先生的表扬。 傍晚时,三人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因着每日练字的缘故,苏源的毛笔总比其他?人换得勤些。 这不,下午又坏了一支毛笔,苏源得去书斋再?买两支。 付钱时,苏源瞥见柜台旁摆放着新出的科举教材,已?经卖出不少,只剩下三两本,孤零零躺在那。 心思流转,苏源上前拿了三本,他?和方东各一本,至于?唐胤,未来总会用到,也来一本。 一块付了银子,苏源刚踏出书斋,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源少爷,老爷请您过去。” 苏源转眸,不远处的巷子里停着一辆灰顶马车。 思忖片刻,苏源还是过去了。 车夫主动撩起车帘,苏源踩着凳子弯腰钻进马车。 马车外表瞧着并不起眼,内部却别有洞天。 矮桌暗格,糕点茶水,样?样?不缺,考究又精巧。 这可不是一个七品县令该有的配置,苏源眼尖,一眼就?看出那茶盏价格不菲,估摸着能有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苏源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县令大人叫我来有何要事?” 盛夏时节,起码有三十五六度,梁守海却穿着略厚的袍子,唇色发?白?,不时咳嗽两声。 他?没头没尾来了句:“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 苏源哂笑:“大人是指您宠妾灭妻,还是偏爱庶子苛待嫡子?” 梁守海眼神黑沉沉的:“你在怪我?” 苏源都想当场翻白?眼,您这反射弧可真够长啊,遂暗讽道:“当今爱重嫡妻,奉行嫡长子继承制,大人不过标新立异了些,又有何错?” 怒气上涌,梁守海捂着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边喘气边质问:“你可知这些流言对我和梁家的影响有多大?!” “我是苏家人,梁家如?何与我又有何关?” 梁守海握拳,额角青筋直跳。 若不是林璋警告过他?,苏源有功名在身,并非当初任他?处置拿捏的痴儿,他?定要让苏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略胸口的闷痛:“你可以不回梁家,但是关于?我的一切不利言论,都要由你澄清。” 语气软了些,但还是命令居多。 苏源含笑道:“这些都与我无关,凭什么让我澄清?大人若有本事,大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梁源!” 苏源一本正经:“我叫苏源。” “……你当真以为我不能拿你如?何?” 苏源深知狗爹的阴险伪善,狗急了还跳墙呢:“若我当初参加县试,还是个白?身,你只需动动手指,就?能把我一辈子摁死在灵璧县。”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8节 梁守海闭了闭眼,他?又何尝不悔。 “可惜你既不喜我这个嫡子,又舍不得双案首给你带来的荣光,踌躇不决,结果没等到我回到梁家,却等来云秀为了除去我这个障碍,再?次加害于?我。” 苏源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银针扎进梁守海心口,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梁守海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只能满目憎恨地瞪着他?,喉咙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劝大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我和我身边之人出了事,您完美无瑕的仕途或许会再?次增添一抹黑。” 苏源只在马车里待了一刻钟,很快跳了下来,一整衣袍,信步离去。 车夫等待片刻,始终不见车内动静,与方才?请苏源过来的小厮相视一眼,逾矩撩起车帘。 马车里,梁守海早已?晕死过去,衣襟一片殷红,鼻息间尽是铁锈味。 “老爷!” …… 苏源一通连怼带讽,硬是把狗爹气吐血。 愧疚是不可能愧疚的。 梁守海想名利双收,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这反噬还是来得迟了些。 苏源漫不经心想着,背着小挎包连走带跑回到家,当晚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别问,问就?是高兴。 次日,苏源把科举教材书给二位好友。 两人接过,二话不说掏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一点他?们向来默契,有好书可以帮买,但银钱得各付各的。 利落又爽快,免除许多因为银钱带来的尴尬局面。 方东翻阅一番,中肯点评:“挺好,不错。” 唐·未来县试选手·胤照葫芦画瓢,翻了几页:“不错,很好。” 方东:“……” “对了。”苏源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唐胤,“还望唐兄让人将此物送去府衙,林大人手中。” 唐胤翘着二郎腿,在得到苏源应允后打开信封,抖着腿说:“让我看看,这里头写了啥……啥?!” 方东从科举教材书中回过神,见唐胤嘴巴大张,半天没合上,不由好奇,凑上前看一眼,然后陷入沉默。 “这些,都是真的?” 苏源手指轻搭在桌边:“这还能有假,若知府大人心中存疑,大可派人前往核实。” 唐胤咂嘴,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恢复原样?,放回信封里:“放心吧,今晚回去我就?让人去送。” 苏源抿唇轻笑:“辛苦唐兄。” “你若真要谢我,不如?提前给我说说这科举教材书,刚才?我看了几页,有两处疑问。还有蛋黄酥,上次没吃够,还想再?尝尝。” 因蛋黄酥的制作流程比较复杂,费时又费力,苏慧兰没打算对外售卖,只有自?家人尝过味儿。 前几天唐胤收到一盒蛋黄酥,吃完一直惦记着。 苏源自?无不应,又与方东自?发?分工而?行,一人讲解一处疑问。 答疑完毕,又各自?拟写文?章。 写完后苏源和方东交换批改,至于?唐胤,他?的目标是县试而?非院试,自?然由他?俩一同批改,批改完再?作修缮。 两日后唐胤带来消息,管家已?将书信亲自?转交给林璋。 “管家说知府大人看完书信后只是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源哥儿你说知府大人到底怎么想的,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 苏源提着的心放下一半,知府大人公正廉明,想必定会秉公处理。 “水至清则无鱼,在知府大人看来,这些不过是寻常事,只要不是放肆无度,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东补充:“可前提是那人在其他?方面挑不出错处。” 唐胤摸摸下巴,咧嘴笑了,颇为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又过了三日,季先生将几位童生叫到书房,沉声道:“你们已?是童生,有谁想去府学读书的?” 府学是府级官办教育机构,师资力量肯定是雄厚的,季先生希望他?们都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再?者…… 季先生又说,眼睛却是望向苏源的:“为师的功名只止步于?秀才?,但为师相信你们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苏源沉吟片刻:“学生回去同家人商议一番,明日再?告知先生结果可好?”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达出与苏源相同的意愿。 季先生捋须,欣然应允。 苏源晚上和他?娘提及此事,苏慧兰不假思索道:“若是府学里的先生比季先生教得更?好,咱们肯定要去府学的。” 虽说季先生帮了源哥儿很多,可在苏慧兰眼里,回报的方式有很多,源哥儿还是得去府学读书。 “还有,姓梁的前段日子一直让人给你送饭,这些天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去府城,至少那地方他?管不着。” 苏源想也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第38章 这年头读书不易,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谁也不愿错过。 共六位童生,无一不接受了季先生的提议。 季先生甚为欣慰,叮嘱道:“去?了?府学亦不可懈怠,不出意外你们会在后年八月参加院试,为师希望你们都能榜上有名。” “府学是有学舍的,被褥和衣袍都由那边统一提供,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府城路远,回来一趟可不容易。” 苏源等人感受到季先生潜藏的关切,心?口微暖,齐齐作揖:“是,先生。”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你?们在私塾的最后一日。” 几人神色动容,又听季先生告诫几句,方?垂首退出书房。 待走出几步,苏青云看了?眼两旁:“不若明日我们一同出发,路上也有个照应。” 苏源和方?东正有此意,其余三人也都赶忙应了?。 这时,一位同窗打开?话匣子,喋喋不休道:“原本我觉得季先生教得很好,并不打算去?府学,可我爹说府学的教授大多是进士出身,教学经验丰富,我这才应下,唉唉,实在是......” 欲言又止,大家都听明白了?。 其实不仅这位同窗,大多数人都抱有这种想法。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们的目标是院试,甚至是乡试、会试,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杨河镇这个小地方?。 季先生是他们的启蒙恩师,是他们由衷感激的人,日后如?有所成,也定会回乡拜谢。 一时的离别,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见。 苏源暗忖,目光又在周遭的一草一木上流连。 他在这里度过一年多的时间,虽与同窗有过龃龉,但更多是美好的回忆。 同时,这地方?也是他科举的起?点。 方?东敏锐地觉察到他的留恋,劝慰道:“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可以回来见一见先生。” 苏源颔首,嘴角流露出浅淡笑意:“说的也是,不过眼下咱们有个问题。” 方?东听出他语气里的促狭,不明所以:“问题?” 苏源指了?指甲班的方?向,低声说:“唐兄要是知道咱们将要去?府学,一定会炸。” 方?东呆住。 事实证明,苏源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当他俩用委婉的口吻将此事告知唐胤,唐胤手?中的毛笔啪叽落在桌上,在崭新?的宣纸上留下大片墨痕。 唐胤迟缓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好友:“……你?们再说一遍,我方?才没?听清。” 苏源硬着头皮重复一遍,觑着唐胤的神色。 他瞧得分明,那双眼里的光在一瞬间熄灭了?。 唐胤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有气无力,气若游丝:“所以说,我辛辛苦苦考入甲班,还没?和你?们一起?上几天课,你?们又要走了?,又要留我一人在这地方??” “唐兄冷静!冷静!”方?东连忙上前?顺气,循循善诱道,“虽说咱们三人分隔两地,可不是还有休沐日吗,只要我们有空就一定会回来。” 方?东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苏源不甘落后,义正言辞道:“唐兄且安心?备考,咱们的兄弟情谊并不会因距离而?生变,待明年唐兄考上童生,你?我府学相聚!” 唐胤拍开?两人的爪子,哼哼说:“你?们净忽悠我。” 先是忽悠他升入乙班,紧接着又忽悠他升入甲班。 现在好了?,直接忽悠他去?府学读书。 这两个大忽悠! 苏源摸摸鼻子,讪然一笑,以上言论确实有画饼的嫌疑,可都是肺腑之言,有目标才有冲劲不是。 方?东亦讷讷不言,自觉理亏。 却见唐胤将宣纸揉吧揉吧,塞进桌肚里,没?好气地道:“行了?,我知事出有因,你?们也不必自责,我拼命背书练题,还有你?们去?府学读书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 二人齐刷刷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唐兄高见。” 唐胤双手?抱臂,也看开?了?:“反正我家有马车,去?府城不过两个时辰,隔三两个月去?找你?们也不是不行,叙叙旧解解惑。” 方?东松一口气,正是因为他们是好友,才担心?唐胤心?中生恼:“唐兄若遇疑窦,也可向季先生询问,别看先生他整日肃着个脸,其实他很喜欢学生向他提问。” 唐胤表示已知晓,挠挠头说:“行了?不谈这个,我想再作一篇文章,你?们帮我看看。” 左右也是最后一次,能吸取多少经验就吸取多少罢。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49节 苏源一拢宽袖,抬手?示意:“唐兄请。” 唐胤是个纯粹的乐天派,凡事说过去?撂过去?,既成定局,只能笑着接受。 遂取来镇纸压平宣纸,执笔蘸墨,伏案书写?起?来。 中午苏源特地回家一趟,拿了?四盒蛋黄酥。 原本他是准备唐胤方?东一人一盒,思及离别在即,又急需顺毛唐胤,就从自己的口粮里分出两盒。 唐胤收到两盒蛋黄酥,果真喜上眉梢,那点淡淡的离别伤怀霎时散得无影无踪。 也不顾午饭吃到撑肠拄腹,捻起?一块塞进口中,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吃!” 方?东只浅尝一块,打算回家和他娘一同分享。 在私塾的最后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同窗们也都得知了?苏源等人即将离开?的消息,不舍的同时又很后悔。 当初流言四起?,他们因成见与苏源起?了?生疏,即便后来尽力弥补,帮忙澄清改姓一事,但隔阂到底是存在的,始终不如?原先那般随意亲近。 他们还想着,反正日子还早,总有原谅他们的那天。 可现在,他们好像等不来这一刻了?。 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竟当场掩面痛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毫无读书人的矜持清正可言。 苏源哭笑不得,直说日后还会相见,好容易才从包围圈里挤出来,逃也似的跑出甲班。 回到家中,苏慧兰早早给他收拾好了?行李,书箱塞得满满当当不说,还包了?一个超大的包袱。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头塞银子,嘴里念道:“府城啥东西都贵,吃吃喝喝也是要钱的,你?别省着,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读书,饿瘦了?娘可会生气。” 苏源好声好气:“我知道了?娘,您看我现在身体?不是很好吗?” 苏慧兰还真由上至下打量一番:“你?现在啥样娘都记住了?。” 苏源扶额,只好答应,将最后一本书艰难挤进书箱的缝隙里,仿佛话痨版唐胤附体?:“娘您可别光说我,我这一去?起?码半年,甚至更久,若无意外要到年底才回来,您别只顾着铺子,不顾身体?……” 翻来覆去?不过是些关切的话语,苏慧兰却丁点儿不耐烦都没?有,全程笑呵呵。 晚上从自习室出来,苏源仰面躺在床上,盯着房梁,久久难入眠。 脑袋里胡思乱想,想明日之后就见不到亲人好友,想前?往府学后的规划。 越想越精神,压根睡不着。 苏源只好默背起?文章,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天色将晓时又被?苏慧兰叫醒。 边打哈欠边吃饭,刚放下筷子方?东就来了?。 和苏源一样,他也是一个书箱一个包袱,瞧着挺沉。 把大件小件搬上牛车,又同亲人道别,六人依次坐上牛车。 赶车的大爷一甩鞭子,两辆牛车缓慢朝府城驶去?。 苏慧兰伫立在门口,直到牛车变成一个小黑点,仍不舍离去?。 刘兰心?纵使心?中不舍,但眼下生意更要紧,只好劝起?苏慧兰:“源哥儿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们也有休沐的,很快娘俩就能再见了?。” 这可是源哥儿头一回离家,当然参加府试的那几日不算,作为老母亲,苏慧兰如?何放得下心?。 刘兰心?只好使出杀手?锏:“源哥儿在府城开?销可大,你?可得加把劲多赚点银子,不仅读书,日后还要给源哥儿娶媳妇呢。” 一提到读书娶媳妇,苏慧兰立刻来了?精神。 一抹眼角,精神抖擞地回了?屋,静待客人上门。 这边苏慧兰很快整理好情绪,应付客人忙进忙出,那边的苏源却不太好受。 骄阳似火,牛车又没?个棚顶遮日,炙烤得苏源面皮火辣辣疼,衣袍更是滚烫。 实在遭不住了?,他直接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外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接兜头盖上。 眼前?一暗,光线也被?阻挡在外。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依样画葫芦。 这般奇异的造型,惹得一路上不少人侧目。 午饭也是在路上解决的,大爷担心?牛热死,中途还歇了?片刻,等抵达府学,已是未时初。 出示了?童生证明,以及季先生的推荐文书,守门的小童再三确认,这才放行。 自有专人引他们六人前?往学舍,途径一片白墙青瓦的建筑,苏源听到朗朗读书声,以及教谕抑扬顿挫的讲解声。 负责引路的王教谕解释说:“这里是学子们平日里上课的地方?。” 苏源秒懂,这不就是教学楼嘛。 一行人背着书箱拎着包袱,几乎是负重前?行,于一盏茶后抵达学舍。 学舍是两人一间,内部陈设简单,每人只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半人高的柜子,用来放衣物。 六人初来乍到,分到的学舍是三间挨在一起?的,苏源自然和方?东住同一间。 将书箱和包袱卸下,苏源有种浑身脱力的错觉,靠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弹。 方?东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个水壶:“先喝点水,缓一缓咱们再去?领被?褥和学子服。” 苏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一言不发牛饮五杯水,捏着茶杯吐出一口浊气。 稍歇片刻,苏源起?身,一整衣袍:“走吧,早些把东西领回来。” 两人又叫上同伴,一道领了?被?褥和学子服。 恰逢休息时间,几人手?里提着怀里抱着,又身着常服,显然是新?来的。 大家只瞥了?一眼,就各做各的事了?。 与其有那个闲工夫观摩新?人,还不如?趁这时间多刷几道题,免得考核中被?后来者踩下去?。 “钱教谕怎么布置这么简单的课业,这不是拿我们逗趣吗,咱们都在准备院试了?,他还留给我们府试级别的题,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说话那人背对?着苏源,不难听出情绪的激烈:“教谕每个月都有考核,他这样低的水平,为何还能继续留在这里?!” 苏源听着有些耳熟,却未深究亭子里的人是谁,同方?东讨论着府学里的建筑与与风景。 “好了?黄兄,钱教谕只是顾及到那几位刚来的学子,你?才思敏捷,学习进度快,也得体?谅体?谅旁人。” 黄兄…… 苏源脑中飞快掠过一道光,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又扭头朝亭子里看过去?。 恰好黄兄对?面的人站起?身,两人眼睛甫一对?上,皆是一惊。 府试时见梁盛,他还不似这般瘦削,两颊的肉都快掉光了?,衬得本就不小的眼睛更大了?,整个人都阴森森的,毫无男主气概。 苏源颇为意外,看来云秀的离世给他的打击很大。 梁盛则是惊惧。 他没?想到苏源也来府学读书了?,原本这里的人就因他的身份对?他多有疏远,要是知道他和嫡兄同处一个屋檐下,那还不整日对?他冷嘲热讽? 四目相对?,火光电石间,彼此都看出了?对?方?所想。 梁盛温和的表象瞬间破功,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苏源,格外瘆人。 眼神能杀人,苏源早被?他千刀万剐了?。 苏源淡定收回目光,像是只和一个陌生人意外对?视,与同伴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怎么了??”黄玉注意到梁盛一直望着他背后,也转过头,什么都没?看到,“看什么呢?” 梁盛掐了?掐掌心?,刺痛让他勉强压下剧烈的心?跳,摇头说:“没?有,咱们继续做题吧。” 黄玉撇了?撇嘴,这些题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态度很是随意:“早晚要把钱教谕撵出府学,他这样的人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话虽难听,却不无道理。 梁盛下意识探了?探宽袖,入手?沉甸甸的,如?同他的心?情。 黄玉还在那嘀咕,他眉宇间飞快闪过烦躁,耐着性子:“黄兄咱们快做题吧,晚上还要背书呢。” 黄玉不高兴了?,直接丢了?毛笔:“我不写?了?,你?写?吧,写?完给我借鉴借鉴。” 梁盛挤出一抹笑,他爹官位不如?黄玉的爹高,他得罪不起?,只能忍耐:“好,黄兄稍等片刻就好。” 黄玉翘起?二郎腿,咔嚓咔嚓嗑瓜子,半点不在意梁盛:“赶明儿休沐了?我可得去?春杏楼走一遭,上次跟小桃红说好了?,下次还点她的。” 梁盛低头,掩下眼底的嫌恶,于噪声中艰难做题。 …… 苏源并未跟人提起?遇到梁盛的事,把被?褥铺好,将崭新?的学子服过了?遍清水,晾在外面的木架上。 这是他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新?衣服拿回家,一定要洗过再上身。 收拾妥当,又把府学里里外外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熟悉熟悉环境,以防走错道。 一通折腾下来,夕阳已落幕。 苏源几个相熟的结伴去?饭堂打饭,填饱肚子各回各屋。 关上门,点了?油灯,苏源惊觉他没?了?私人空间,日后进入自习室的机会将大大减少。 同方?东说话时,苏源分出心?神思考此事,直至熄了?灯躺到床上,他才想开?。 左右如?今自习室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无甚差距,他之前?在家里钻进自习室一是为了?挑灯夜读,二是为了?避开?苏慧兰的念叨。 若是他娘晓得他每晚亥时才入睡,得唠叨死他。 现在他身边就有个卷王,熬夜苦读不过寻常事,他就跟着一起?卷好了?。 反正两人的学习计划表几乎是同步的。 苏源翻了?个身,勾起?嘴角,阖眸睡去?。 翌日,两人先后起?身。 在府学必须着统一学子服,蓝白配色,穿着很是精神。 更衣完毕苏源推开?窗子,在窗边做了?套健身运动,又急忙背着挎包奔赴课室。 府学的课室与私塾大不相同,并非按照甲乙丙丁这样的等级分类,而?是一个科目一个课室。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0节 府学共有近二百位学生,各自的课表并非完全相同,十?分巧妙地避开?了?人之多,一个课室待不下的尴尬局面。 就比如?苏源和方?东,一天四堂课里只有一堂课在同一个课室,其余三堂课都是分开?的。 目送着方?东进入第一间课室,苏源吃完最后一口饼,锤两下胸口才艰难咽下,心?中腹诽饭堂的饼可以和后世食堂里的包子相媲美,一边照着课表上的课程一间间寻摸过去?。 课室门口都挂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课程的名字,字迹恣意狷狂,据说是知府大人亲笔书写?。 苏源在心?里赞一句林璋的书法之妙,将课室排列记在心?里,终于在回廊尽头找到自己的课室。 刚踏入课室,就听见一道尖锐的质问:“真不知你?还有什么脸面再留在府学继续考科举,你?那姨娘可是犯妇,被?知府大人亲自下令处以绞刑,你?若真有自知之明,就该主动离开?府学,回家做你?的县令爱子。” 苏源脚步一滞,贴着墙选了?个最靠墙的位置坐下,降低存在感,翻开?书本作全神贯注状,耳朵却悄然竖了?起?来。 梁盛被?几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人团团围住,犹如?落入虎群的鹿,一眼望去?,战斗力几乎为零。 他神色隐忍,颤着声音说:“靖朝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代以内无犯法之男,三代以内无再嫁之女便可参加科举,我家世清白,为何不能继续科考?” 话音落下,嗤笑声此起?彼伏,听得梁盛涨红了?脸。 “律法虽是如?此,可你?若真有良心?,就不该再继续考下去?,你?那姨娘可是差点害得梁源……哦不对?,是苏源不能科举。” 诸如?此类的恶言恶语,梁盛这些日子已经听了?不下百次。 一开?始他还会与人争执,现在都已经麻木了?,可前?提是不提及云秀。 一语伤人,千刀搅腹便是如?此。 他知道他娘做得不对?,可要让他放弃科举,亦是做不到。 梁盛三岁起?就被?梁守海灌输科举为官的思想,已经将科举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他们的刁蛮要求,无异于要他的命。 两相为难,梁盛迟迟不曾开?口。 为首的张渐鸿冷笑连连:“卑贱的庶出种子,狗苟蝇营的东西!” 这两句话,简直是把梁盛的脸面踩在脚下,狠狠□□。 梁盛再忍耐不住,动作闪电般迅疾,一拳打在张渐鸿的下巴上。 张渐鸿恰好在笑,一不留神咬了?舌头,血腥味立时蔓延开?来。 十?一岁vs十?七岁,战火一触即发。 围观的学子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却没?一个上前?拉架。 张渐鸿一把拎起?梁盛的衣襟,砂锅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在梁盛脸上。 苏源眨眨眼,替梁盛点一排蜡,却无多余举动。 如?今的梁盛可是众矢之的,他俩之间可隔着云秀这条人命,苏源不会出言制止,想必梁盛也不愿自己被?苏源所救。 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钱教谕怀里抱着一本书,脸拉得老长,一双眯眯眼环视一圈,语气显而?易见的不悦。 “张渐鸿你?把手?给我松开?,你?们可都是童生,谁许你?们在府学打架斗殴的?” 到底是慑于教谕可以适当体?罚学生的特权,张渐鸿收了?手?,一抹嘴角,鲜血晕开?。 钱教谕瞧在眼里,眉心?狠狠一跳,态度更差了?:“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座位上去?,还有你?,给我站到外面去?!” 张渐鸿可不怕他,毕竟他爹是二位通判之一,放眼整个凤阳府,也就知府大人能压制他一二。 “梁盛呢?他怎么不出去??” 钱教谕正要说一视同仁,却见梁盛手?指不动声色地拂过宽袖,眼皮一跳,到了?嘴边的话打个弯:“就你?们这架势,肯定是你?们几个欺负的梁盛,他又有何错?” 张渐鸿龇牙一笑,一口牙都被?血染红了?,平添几分阴戾:“行,去?就去?。” 说罢带着几个围堵梁盛的人站了?出去?,一字排开?,场面十?分壮观。 钱教谕咽了?咽口水,偷瞄一眼梁盛,见他低头收拾桌案,这才清清嗓子,开?始讲课。 苏源百无聊赖,正拿手?指卷着书角玩,刚好注意到钱教谕和梁盛的你?来我往,短促眯了?下眼,眸光微深。 一堂课姑且算作一个时辰,时间一到,钱教谕立刻停下,留了?课业,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苏源整整两个小时没?动弹,腰酸背痛,趁着课室里人多声杂,悄咪咪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下堂课在隔壁课室,苏源把书本塞进小挎包,起?身准备离开?,却觉察到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身上。 不用想就知道来自哪一位,苏源眼皮都没?抬,径自绕开?梁盛,与方?东汇合。 第39章 两人的课室相隔不?远,方?东自然注意到张渐鸿和梁盛的闹剧。 他也听旁人提及梁盛,言语间不?乏鄙屑。 昔日颖悟绝伦的十岁童生,如?今在别人口中成了胆小如?鼠、刻薄寡恩的代名词。 方东喟叹,却不?同?情。 云秀针对苏源母子的所作?所为,梁盛是既得利益者。 他不?信当初云秀对苏源下手时,梁盛会毫不?知情。 或是冷眼旁观,又或是暗地里添一把火,若非苏源运气好,一个?痴儿的下场可想而知。 方?东思绪流转,迎上苏源:“府学第一课,源弟感觉如?何?” 苏源侧身避开人群走进课室,待找到位置坐下,才轻声说:“给我?上课的那位钱教?谕,跟季先?生比差得远了。” “不?可能吧。”方?东将信将疑,“不?是说府学的教?谕最低也得是举人功名吗?而且他们和我?们一样,每月都要接受考核的,不?合格者剔除教?谕身份。” 苏源轻唔一声:“许是功底扎实,实践略逊一筹?” 除了这点,再想不?出其他缘由。 方?东仔细回忆自个?儿的课表,将仿照苏源制成的笔记本摊开:“正好明日我?有?那位钱教?谕的课,好与不?好,一听便知。” 苏源颔首,这时教?谕进来,二人遂止住话头,认真听讲。 上午的两堂课结束,去饭堂填饱肚子,半个?时辰后开始第三堂课。 一天下来,苏源对府学的师资力量有?了大致了解。 除去那位讲课枯燥无趣,被黄玉抱怨过的钱教?谕,其余几?位教?谕都是字字珠玑,旁推侧引,苏源很满意。 晚饭后稍歇片刻,苏源自觉翻出书本,伏案学习。 方?东不?甘落后,同?样埋头苦读。 他二人时而静默自学,时而低声交流,直至月上中天才堪堪停住。 之后的几?天,苏源每天重复着学舍到课室再到饭堂的三点一线日程,忙碌却充实,也逐渐适应了府学的教?学模式。 整个?府学不?过二百来人,彼此属于?竞争关系,姓甚名谁什么水平都一清二楚。 苏源这样的生面孔,在几?次完美回答教?谕的提问后,自然而然地引起诸人的注意。 再看他的日常饭食很是简朴,一看就是从县以下的小地方?来的,于?是便有?学子抱着府城本地人高人一等的心?态,上前与之攀谈。 片刻后自以为双方?熟稔了,又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偏到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苏源握笔姿势极其端正,书写不?停:“灵璧县福水村,苏源。” 学子怔住,说话都结巴了:“福、福水村苏源?” 苏源侧头含笑:“正是。” 学子咽了咽口水,似不?可置信:“双案首?” 府学里年?纪最大的学子将至而立,前几?届也侥幸出过一位双案首,可面上稚嫩未褪,年?方?十一的双案首,掰着手指数算,也就苏源一人。 这学子等待回复时尚且心?存侥幸,说不?准只是同?名。 然后,他就见苏源赧然一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走一步。”说罢脚步急促地离去,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 他一个?府试吊车尾,竟想和双案首一较高下,这不?是自寻难堪么? 溜了溜了。 苏源眸底浮现笑痕,摇摇头,同?方?东继续方?才的探讨。 自此,苏源来府学读书的消息不?胫而走。 苏源走在路上,时常能接收到旁人好奇探究的打量。 同?时,也有?很多人等着看梁盛的笑话。 嫡庶尊卑有?别,梁盛一个?庶子踩着嫡兄成为县令爹看重的儿子,嫡兄却被除族。 现今双方?地位颠倒,梁盛又该如?何自处? 张渐鸿就属于?看不?惯梁盛的那些人里态度最为激烈的一个?,当着众人的面幸灾乐祸道:“你嫡兄都来府学了,你怎么还好意思留在这?我?家?庶子姨娘若像你们母子这般,早就打死或发卖了,也就是苏源心?胸宽广,不?与你计较。”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偷瞄角落里坐着的苏源,以期苏源能站出来说几?句话。 谁料苏源直接选择性耳聋,眼皮都没撩一下,慢条斯理地把书翻页。 张渐鸿脸色泛黑,下不?来台。 至于?梁盛,依旧是一副被羞辱的隐忍表情,咬紧后槽牙一声不?吭。 张渐鸿兴味索然,暂时放过梁盛,大摇大摆走了。 诸如?此类的场面,苏源每隔两天就能看到,早已免疫,任他们如?何闹腾,他自嵬然不?动。 借着偏头的动作?,梁盛余光看向苏源,见他如?此淡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揉得稀烂。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静下心?看书。 月底就是考核日,他名声早已不?如?往昔,只能靠成绩说话。 这一次,他定要把苏源狠狠踩在脚下。 ......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1节 眨眼间,苏源来府城已有?半个?多月。 期间一直连轴转,连休沐也无,甚至还得为考核日做准备。 考核合格才有?资格休沐,不?合格者是会被抓去开小灶的,想想就头皮发麻。 从季先?生私塾出来的六人都不?想在第一次考核就折戟惨败,只能拼命卷,夜以继日地苦读,就连如?厕时也在怀里揣了本书,边看边解决。 府学的教?授教?谕和季先?生可不?同?,季先?生表面严肃,却关注每个?学生的情况,拎着戒尺时刻在后面盯着,稍有?松懈就戒尺伺候。 反观府学,这里更?需要自知力和自觉性,学不?学全靠自己,考核日见真章。 跟后世的大学差不?多,平时不?听课,就面临期末挂科的风险。 于?是就出现少部分学子平时笑哈哈,考前学秃头的场面,苏源看在眼里,暗暗告诫自己,绝不?可懈怠。 月末最后一天是固定考核日,苏源答完题又重复检查几?遍,修缮润色,确认无误后提前上交了考卷。 考核才过一半,大家?正奋笔疾书。 猛不?丁有?人站起来缴卷,思路被打断不?说,还多了几?分慌乱。 这次的题很简单吗? 苏源怎么答这么快?! 窸窣的动静惹得教?谕抬起头,一拍桌案:“安静。” 头顶的视线极具压迫感,大家?勉强平心?静气,继续做题。 梁盛朝窗外看一眼,苏源的背影渐行渐远。 再低头,一团墨水滴落在草纸上,无比碍眼。 昨晚学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眯了半个?时辰,再加上苏源的刺激,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面前的草纸变得模糊起来,每个?字都像是长了腿,晃来晃去。 梁盛呼吸急促,试图用手指摁住这些乱飘的字眼,结果却是枉然。 “砰——” 他连人带桌凳一齐倒下。 梁盛依稀看见教?谕脸色大变,口中呼唤着什么,朝他疾步走来。 呼吸越来越轻,终究抵不?过潮水般袭来的黑暗,闭上了眼。 …… 苏源对课室里的惊变一无所知,他几?乎与方?东前后脚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边走边讨论方?才的试题。 各自表达见解,苏源一抚掌,喜道:“没想到咱们的思路都是差不?多的。” 方?东刚才还有?些忐忑,一听苏源这般说,心?里也有?了底,不?由笑了:“毕竟都是先?生一手教?出来的,先?生在破题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苏源点头,两人并肩往学舍而去。 此时府学内人烟稀少,大多都在考场奋笔疾书。 苏源目光触及池塘里的荷花,粉白的花瓣肆意舒展,突发奇想:“等以后回去,我?也在院子里搞个?小池塘,在里面种荷花。” 到了夏天开满整个?池子,清香扑鼻,还有?莲蓬吃。 方?东正要答,从旁传来一声嗤笑:“痴人说梦。” 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竟是钱教?谕。 两人下意识拱手见礼:“教?谕。” 钱教?谕双手揣在袖中,高抬着下巴,眯眯眼里透着股倨傲,兀自说道:“这些荷花可是府学花大价钱从南边购入的,一朵抵得上你一个?月的开销。” 末了又意味深长来了句:“这人呐,还是得有?自知之明。” 针对的意味太过强烈,方?东面带恼色,正要反驳,却被苏源扯住了宽袖。 苏源飞快递给他一个?眼神,语气恭谨:“教?谕教?训得是,学生定铭记在心?。” 一拳打在棉花上,钱教?谕自讨没趣,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方?东忿忿,低声说道:“钱教?谕怎么这般……” 课上成那样也就算了,怎么私底下如?此品性,对自个?儿的学生如?此较真。 苏源摊手,坦然道:“没想到这些荷花这么贵,我?确实买不?起。” 方?东失笑:“任何事物都分三六九等,这荷花或许就属上上等了。” “或许吧。”被钱教?谕这么一嘲讽,苏源也没了赏花的心?情,“咱们先?去饭堂吧,等会他们结束再去,又该排长队了。” 方?东欣然允之。 苏源预判得不?错,两人刚放下筷子,学子们一窝蜂涌了进来。 “没想到啊,梁盛竟然考着考着晕倒了,他就在我?正前方?,摔下去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 “谁说不?是,我?还注意到他的考卷都没写完,休沐没了也就罢了,脸也破了相。”那人在额头比划,“一寸长,流了不?少血。” 苏源面露讶色,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和方?东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回学舍看书去了。 下午又是连着两场,考核日就此落下帷幕。 府学的教?谕们阅卷速度极快,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把成绩统计出来了,由专人誊写到红纸上,张贴在木板墙上。 大家?围在木板墙前,争先?恐后往里挤,让苏源有?种重回府试放榜日的错觉。 红纸上写着考核合格的名单,从头看到尾,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源好容易挤到最前头,正欲看个?仔细,就听一人嘀咕:“第一竟是苏源?” 第40章 能?在诸多童生中夺得头名,说不欢喜是假,苏源轻咳一声掩下笑意,面对他人目光,从容而淡定。 待方东看到自己的名儿,两人双双退出。 望着苏源的背影,有位学子忍不住酸里酸气地嘀咕:“真没想到?啊,咱们?这么多人,却被苏源拿了第一。” “我曾听灵璧县的考生提过,苏源过目不忘,一篇文章顶多读个一两遍就能倒背如流。” 那?学子侧头一看,认出说话?之人是今年府试第二,瞠目结舌:“过、过目不忘?” 程阳颔首:“天赋和后天努力,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他此番言论意有所指,闻者?皆臊红了脸,继而摒弃妒羡,陷入深思。 苏源不知程阳站出来?为他说话?,背着小挎包和方东走去?饭堂。 学子们?的素质都很高,不存在什么插队的行为。 苏源站在队里,不时往前挪动半步,忽而取出书本,哗啦啦一阵翻动,停在某一页上?,口?中喃喃自语:“备预不虞,古之善教......” 课堂上?教谕曾对这段做过详细讲解,方才?他灵光一闪,又生出其他的见解。 在大脑中理?清思路,苏源寻思着明日有空找那?位教谕探讨一二。 就在这时,一股被什么盯上?的黏腻感从后背升起,激得他耳后窜起一片鸡皮疙瘩。 苏源扭头,发现后面换了人,由?一位面相憨厚的学子变成了梁盛。 他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眼神阴翳,像是蒙着一层灰雾。 苏源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他额头上?。 比一寸略长的伤口?横亘在右额角,上?头覆着一层褐红色的痂,格外醒目。 梁盛仿若未觉,紧锁着苏源的眼,声音沙哑:“你?考了第一。” 梁盛似乎比上?次更?瘦了,原本合身的学子服空荡荡地罩在身上?,面颊凹陷,眼下青黑,让苏源有种他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的错觉。 第六感告诉他,梁盛这时候不能?再受刺激了。 思及此,苏源只嗯了一声,便回过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书本上?。 梁盛声线颤抖,低声质问:“害我娘丢了性命,又将我害成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 苏源索性合上?书本,目视前方,语气平缓:“云姨娘那?是咎由?自取,若她阴谋得逞,受伤害的就是我和我娘。” “至于你?,以前我从未针对过你?,现在来?了府学亦不曾有过。” “风光也?好,落魄也?罢,都与我无关。” 云秀得了应有的报应,苏源虽嫉恶如仇,却不会迁怒他人。 至少眼下他不会对梁盛如何,顶多是无视。 苏源可算看出来?了,梁盛一直在钻牛角尖,一门心思想要压过他,好证明自己不比他差。 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狗爹的因素,在原主的记忆里,梁守海一向对梁盛严要求,眼看着他考中双案首,给梁盛施加压力也?不是没可能?。 殊不知他越是这般,状态就越差,又如何能?考过他。 苏源越想越头疼,在心里掰手指头数算一番,若知府大人动作快,奏章应该已经在半路了。 一来?一回,起码要等到?秋季。 姑且再忍耐一段时日,苏源这般安慰自己。 再说梁盛,他被苏源的冷漠直言戳中心结,被刺激得不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苏源。 嫉妒他迟来?的天赋,嫉妒他一个后来?者?,抢走了在梁守海心中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更?嫉妒他如今的好人缘。 梁盛想到?这愈发偏激,音调抬高,惹得路人侧目:“你?凭什么......” “源弟,我帮你?打好饭了,咱们?走吧!” 方兄可真是场及时雨,苏源喜不自禁,忙不迭接过饭盒大步离开,留梁盛话?说一半,被噎得半死,五脏六腑憋得生疼。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2节 羊肠小径上?,苏源歪头避开柳枝,轻拍好友的肩膀:“多谢方兄。” 方东则笑着回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阳东升西落,转眼间苏源来?府城已有三月。 夏季的尾巴早已从指缝溜走,秋风飒飒,吹落一树枯叶。 期间他经历四次考核日,次次稳居第一,学子们?也?从一开始的妒羡转变为麻木。 你?问考核第一是谁? 不用想,那?肯定是苏源。 苏源那?厮不仅记忆超群,背书速度秒杀他们?一众人,就连作诗写文章,也?都连着数次被教授当众夸赞,还让人贴在木板墙上?,当做范文让大家借鉴学习。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现在他们?连与之一较高下的心思都没了,退而求此次,与其他人争起了第二。 短短三个多月,苏源凭一己之力带动所有人一起卷,整个府学充满学习氛围,教授们?脸上?的笑一直没落下过。 正值月中,再过两日就是教谕们?考核的日子。 许是精神紧绷以致心情不好,钱教谕连着斥责了三位学子,最后甚至动起了戒尺,打得其中一位手掌心肿得老?高,比馒头还像馒头。 瞧着垂首默默落泪的那?位学子,苏源不由?感叹,他还真挺倒霉,撞上?钱教谕的枪口?。 前面两位暂且不提,他不过是翻书的声音大了些,就被钱教谕指责打扰其他人听课,逮着一顿教训。 估计他心里正六月飘雪呢。 苏源腹诽,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起来?,唯恐自己也?被拎上?去?吃戒尺。 一堂课在钱教谕的低气压中结束,钱教谕留下课业,铁青着脸走出课室。 苏源合上?书本,缓慢动了动僵直的腰背,叫苦不迭。 他刚才?回忆了课表,发现明日还有钱教谕的课,真是遭老?罪了。 顶着绵绵细雨与方东汇合,苏源不是藏得住话?的性子,当下一顿噼里啪啦,把钱教谕的“恶行”说给他听:“钱教谕不仅较真,还喜欢迁怒。” 学生和教谕同样?每月都要接受考核,谁都有压力,可只有钱教谕把情绪发泄在他人身上?。 读书人的手尤其重要,那?位学子手肿成那?样?,估计连笔都握不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方东听后眼神微闪,待二人走到?人少的地儿,压低声音说道:“早上?上?课前我去?了趟茅厕,出来?后撞见钱教谕和梁盛在一处。” 举止闪躲,不时左右张望,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梁盛和钱教谕?” 苏源猛然想起开学第一课,梁盛和钱教谕之间的细微互动。 时隔三月,期间两人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你?来?我往,他也?把这事儿撂在了脑后。 方东提及,他才?又想起。 眸光微闪,迟疑间还是选择将两人的异常告知方东。 说话?间,已抵达学舍,方东推开木门,将饭盒放在桌上?,拿布巾擦去?肩头的水汽:“若不是你?我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俩私底下有交集。” 苏源打开饭盒,扒一口?饭:“管他呢,看他们?偷偷摸摸的,遮掩还来?不及,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事,咱们?只当没看见。” 不论是钱教谕还是梁盛,苏源感官平平,有那?个闲工夫想东想西,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写几篇文章练练笔。 方东想也?是,便不再关注,吃完饭小憩片刻,又撑着伞急急奔赴课室。 ...... 两日后,教谕考核如期而至。 教谕忙着答题,几位教授不是监考就是忙着其他事,苏源等一众学子们?被留在课室里自学。 苏源和方东来?得早,特意选了临窗的位置。 窗外恰好有一棵古树,繁茂枝头肆意舒展,一阵风吹来?,泛黄的树叶沙沙作响,在学习之余也?可愉悦耳目。 写完一篇文章,二人互换阅览。 苏源借着机会临窗远眺,余光中瞥见一片黑影从旁疾行而过。 下意识望去?,为首的是一位双鬓斑白,面容严肃的老?者?,身后缀着府学里几位眼熟的教授。 领头的那?位苏源认识,是府学资历最老?,最受人尊敬的一位教授。 据说这位方教授当年考中了探花,却拒绝入朝为官,而是来?到?凤阳府府学当教授,一当就是二十?余年。 许是觉察到?苏源的目光,方教授看了过来?,吓得他连忙埋头。 就有种上?课时开小差,冷不丁和前来?巡视的班主任对视的心虚感。 这时,苏源听见方东咦道:“张信怎么和方教授他们?在一起?” 苏源略一回想,张信正是前天被钱教谕打肿手心的那?位。 待一行人走过,苏源才?抬目看去?,原来?张信是走在最后,他本身个头又不高,很是不起眼。 苏源眉梢轻挑,存着看戏的心态,分?出一份心神注意窗外动静,继续看方东的文章。 不多时,有喧闹声响起。 “方教授我没有作弊,这是我打的草稿,我不过一小小教谕,又哪来?的本事提前知晓试题内容?” 回廊空旷无一人,叫屈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苏源耳朵尖,即刻分?辨出这道声音来?自钱教谕。 抬眼望去?,果真如他所料,被两位教授押着的,正是钱教谕本人。 “是非曲直,待查明过后自有分?晓。”方教授虽上?了年纪,声音却浑厚有力,“张信,你?说的那?人在哪间课室?” 张信避开钱教谕杀人的眼神,直指向苏源所在的课室:“应该在这间。” 方教授嗯了一声,率先踏入课室,身后诸人紧随其后。 “张信你?来?指,那?日和钱知远在一起的人是哪个?” 张信闻言攥了攥手心,红肿仍未褪去?,一碰就钻心的疼。 他上?前一步,铿锵有力地道:“就是他!” 学子们?此时也?顾不上?用功,纷纷朝张信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嚯!” 待看清那?人,绕是一贯沉稳的方教授也?面露震惊:“梁盛?” 梁盛一脸茫然,辨不出真假:“什么?” 方教授道:“张信向我们?举报,钱知远花钱买你?的文章,用于教谕考核中。” 梁盛当即色变,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且不说试题研内容事先保密,我不过一介童生,水平有限,又如何能?给举人写文章?” 方教授一时沉默,教谕的考核试题都是由?他亲自出的,后期负责印刷的也?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倘若真如张信所言,钱知远又是从何处弄来?的试题? “教授只需将梁盛的字迹和那?张草纸上?的作比对,就算不是十?成十?,也?绝对有七八分?相像。” 张信拱手上?前,掌心摊开朝上?,语气哽咽地说:“正因为那?日学生撞破钱教谕和梁盛的交易,钱教谕才?会这般对我,当时我只是在翻书,却被他狠狠责罚了一顿,至今仍不能?握笔。” 听到?这里,苏源转头看向方东,方东也?默契回望。 苏源:就是那?天? 方东点头:应该是。 苏源:你?比张信运气好,不然肿成包子的就是你?了。 方东中肯点头:没错,幸亏我跑得快。 苏源死死低着头,不让上?面的几位教授看到?自己疯狂失控的嘴角。 方教授瞥一眼张信手心的惨状,旋即移开眼,确实伤得有些重。 “方教授,这是梁盛的笔迹。”张渐鸿趁梁盛不注意,一把夺过他跟前的宣纸,颠颠上?前,交给方教授。 身后是梁盛强烈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张渐鸿笑容加深,倘若这是真的,方教授这般铁面无私之人可不会留下他。 方教授将两张纸并排,只一眼看过去?,就已知道结果—— 两张纸上?的字迹几乎一个模子拓出来?的。 尤其是“之”字,最后一笔明显有力道加重的痕迹,这应该是某人长此以往养成的习惯,或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方教授脸上?一片风雨欲来?,让梁盛上?前,眸如利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梁盛脑袋里嗡的一声,后背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绞着手指一声不吭。 因着被当众体罚的缘故,张信恨屋及乌,连梁盛都恨上?了,出言道:“不如教授您让人去?梁盛的学舍搜查一番,那?天钱教谕应该给了他一张银票,至于面值,应该是五十?两。” 方教授见梁盛脸色变换不断,以及钱知远眼神飘忽,心底有了计较:“王教授,你?带人去?一趟。” 梁盛急忙道:“教授我和您一起去?吧,我的东西都是放好的,翻乱了就不好了……” 方教授出言打断:“翻乱了我亲自给你?整理?。” 王教授随机点了两名学子,三人一道前往梁盛的学舍。 一刻钟后,王教授匆匆折返,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方先生。” 五十?两银票明晃晃映入众人眼帘。 梁盛呼吸乱了一瞬,强自镇定:“这是我爹给我的银票。” 张渐鸿嗤笑:“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撑死不过九十?两,你?的意思是你?爹将他大半的俸禄都给了你??那?他又是如何过活,家中开销又该如何?你?家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缝了嘴,平日里不吃饭,以叶片遮身?” 话?虽粗鄙了些,却是不无道理?,方教授也?就默许了他继续往下说。 “一个县令随随便便可以拿出五十?两银票,不是太过疼爱你?这个庶子,就是贪了不该贪的。” 贪污这顶帽子啪叽扣在梁守海脑袋上?,梁盛一时慌了神,不顾钱知远疯狂给他使眼色,不打自招:“这银票是钱教谕给我的,他只说让我按他的要求写文章,事成后会庇护我,让我免受欺辱,还会给我五十?两银票,旁的学生一概不知啊!” 课室内,吸气声此起彼伏。 虽然梁盛因云秀声名狼藉,但大家还是认可他的学识,却不曾想,他竟用这份学识给人当枪手,帮他人作弊。 张渐鸿看热闹不嫌事大:“梁盛你?也?太过分?了,你?都不问他让你?写文章是为了什么吗?还是说你?为了银票不顾任何后果?!”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3节 眼见方教授脸色沉下,梁盛百口?莫辩,只干巴巴地说:“学生真的毫不知情,钱教谕他只说欣赏我的学识,想借用我的文章在文会上?大展风采,若我知道他是为了考核,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他这番话?确是事实。 自从云秀被判绞刑,梁盛在梁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梁守海心心念念都是被他除族的苏源,又见他始终毫无长进,直接让管家断了他的月银。 在府学凡事都要银钱,梁盛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只能?答应和钱教谕的交易。 他真没想到?,钱教谕这般无耻,竟将他的文章用在教谕考核中。 方教授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至少比之前真实,面色稍霁,又问道:“你?总共给他写了多少篇文章?” 梁盛不假思索:“六篇!” “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月。” 方教授暂且让梁盛退到?一旁,不顾在场这么多钱教谕曾经教导过的学生,步步逼问:“这么说来?,自从你?成为教谕,之后的几次考核都不是自己作的文章?” 钱知远脸色煞白:“不、不是的,这都是我……” “你?还在撒谎!”方教授厉喝一声,“你?是打算让我将你?送去?府衙,让知府大人调查此事?” 府学可是官学,容不得钱教谕这样?的人。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方教授断不会容忍考核作弊这样?的歪风邪气影响到?府学的学生们?。 钱知远必须严惩! “教授我错了,你?别把我送去?府衙!”钱知远慌了,竟当着诸人的面流下眼泪,“那?些……那?些文章都不是我写的。” 这番话?落入耳中,宛若五雷轰顶。 方教授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幸好被王教授及时扶住。 他强撑着一口?气,颤着手再度逼问:“那?你?又是如何提前知晓的试题内容?” 钱知远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是王游。” 王游,正是负责印刷试题的人。 方教授到?底上?了年纪,怒气填胸,一口?气没缓上?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教授!” 众人惊呼,连忙将方教授送回住处,又去?请大夫来?。 王教授是府学里除了方教授资历最老?的一位,当即决定:“将梁盛和钱知远看管起来?,还有王游也?一并带过来?,等教授醒来?再作决断。” 等教授一走,课室的学子们?嗡然议论起来?。 “难怪那?天钱教谕……啊呸,他才?不配当这个教谕,钱知远那?么凶狠,原来?是被人撞破了交易啊。” “张信也?是可怜,月底就是考核日,就他那?只手,能?不能?恢复还是个问题。” “之前张渐鸿针对梁盛,我还替他不平过,现在看来?,他可真是活该。” “没错,就算他不知道那?是考核试题,也?不该帮人作文章,要是人人都像他们?这样?,还给不给咱们?活路了?” 方东一边听,一边点头:“梁盛这事做得确实不厚道。” 就和作弊一样?,若请人代笔成为一种风气,无才?无德之人也?能?被包装成才?子,对那?些挑灯苦读,苦练文章的来?说极为不公。 苏源一手支着下巴,不作评价:“且看方教授如何处理?吧。” 方东想也?是,遂再度提笔:“来?来?来?,咱们?继续。” 苏源笑笑,无视周遭的嘈杂,沉下心看起文章。 方教授也?算雷厉风行,悠悠转醒后立刻对三人作出相应惩处。 钱知远明知考核作弊不可为而为之,收买学子和训导,肆无忌惮,罪无可赦,按照学规打了五十?戒尺,逐出府学。 训导为利所惑,打了三十?戒尺,逐出府学。 随后又将二人的行为公之于众,且永不录用。 如此一来?,这二人的名声也?算彻底臭了,甚至连开设私塾都做不到?。 试问谁家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到?一个品行不端的先生家中读书? 至于梁盛,因他也?是被钱知远蒙蔽,尚不知情,故从轻处置,打了二十?戒尺,罚抄十?本书,以儆效尤。 经此一遭,梁盛本就不太清白的名声更?下一层楼,整个人愈发阴沉,骨瘦形销的模样?,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的情况特殊,在府城有住处,无需住在府学的学舍。 期间梁守海也?曾来?府城看望过他,却不是关心他的身体,而是学习情况。 近日梁盛每晚都学到?深夜,自以为能?考过苏源,到?头来?反而越考越差,最近一次考核直接被判了不合格。 梁守海得知这一情况,当即怒不可遏,扬起巴掌抽了过去?。 梁盛满打满算也?才?十?一,再加上?身形消瘦,直接被他掀到?了地上?。 这时梁守海才?注意到?梁盛的异样?,盯着他凸起的颧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梁盛垂着头,遮住他嘴角的讥讽。 自从云秀不在了,他一日瘦过一日,前有苏源这个竞争对手,后有梁守海这个鞭策者?,他只能?不眠不休地读书学习。 身体熬不住,自然就变成这样?。 好几次梁盛喘不过气,摔倒在地爬不起来?,缓了许久才?好些。 他以为梁守海会心疼愧疚,谁知他竟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走。 梁盛愣在当场。 第41章 方教授如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担心其他教谕也存在代写情况,又组织了一次考核。 当场出题,当场作答。 所?幸,在座教谕皆是真才实学,并非弄虚作假之?辈。 至于原本钱教谕负责的那门课,自有新来的教谕补缺。 新教谕是?位年轻男子,性情内敛,寡言少语,授课却很?负责,在学生中的评价极高?。 值得一提的是?,在新教谕的教导下,苏源本来自我感觉有些滞涩的行文流畅不?少,变得文思如泉,落笔成章。 眨眼又到第五次考核日,苏源依旧稳居榜一。 路过木板墙时,他的文章依旧被当作范文展示,不?经意间抬眼,惊觉枯叶尽落,只余下一树枯枝。 掐指一算,消息也该到了。 “我向?教谕讨了一份书单,明日正好?休沐,去书斋看看如何?” 府学的休沐一般在考核出成绩的次日,为?期两天?。 苏源接过书单看一眼,都是?些院试必备书目:“自然要买的,顺便再?备一些笔墨纸砚,快要见底了。” “我也正有此意。”方东望着半空中打?旋的落叶,慨叹一句,“过些时日就入冬了,再?有三两次考核就能回去了。” 二人皆是?初次出远门,离家数月,自是?惦念家人。 苏源嘴角笑意淡了淡,许久轻叹一声?:“如今院试尚未开始,日后如果有机会能往上考,可是?要去省城,甚至千里外的京城。” 除非家人随同,否则这?期间铁定是?要分隔两地的。 若中途再?来个游学,一两年见不?到面也是?寻常。 “也是?。”方东把书单揣进怀中,自然转移话题,“听说今日饭堂加了新的荤菜,咱们可得脚程快些,去迟了就抢不?到了。” 饭堂除去坚硬程度可与青砖匹敌的馒头和面饼,其他饭菜味道都挺不?错,偶尔还会上一两道新菜。 苏·守财奴·源也只在出成绩这?天?才会犒劳自己,多点一道荤菜。 天?时地利人和,苏源也顾不?上伤感,拉上方东就往前奔:“快快快,咱们可不?能落后他人,先到先得,吃肉就要吃大块的!” 方东哭笑不?得,只得跟着一起跑。 排队时苏源看到了梁盛,他正和黄玉一道吃饭,抬手间宽袖滑出一截,纤细的手臂好?似用力就能折断。 太瘦了,脸色也很?难看,泛着病态的苍白。 苏源不?禁蹙了下眉,亲儿?子变成这?样?,梁守海都不?管吗? 饶是?他一直对梁盛采取无视态度,也有些看不?下去。 苏源虽然没看过原文,但根据室友的描述,梁盛这?个男主在考取童生后高?歌猛进,男主光环开到最大,一直到位极人臣都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坎坷。 可他现在这?样?,让苏源怀疑他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记错了室友的剧情梗概。 苏源眼神微闪,不?着痕迹移开眼,随着队伍缓慢前移。 很?快买到饭,和方东找到位置坐下。 方东尝一口新菜,嘶气道:“今儿?的百叶炒肉丝里面放了茱萸,有点辣。” “我尝尝。”苏源倒是?对辣的接受程度很?高?,夹了一筷子百叶炒肉。 肉丝嫩滑,百叶爽口,再?加上茱萸的辣味在口腔里爆开,味蕾瞬间被刺激到。 苏源喝一口菜汤,又扒了一口饭:“确实有点辣,你不?能吃辣就少吃点。” 方东应声?,幸好?他没打?太多,旋即又道:“今日课堂上教谕讲解了一篇八股文,我有个地方不?太明白,结束后教谕又走得太快,回去你帮我看看吧。” 倘若今天?不?把问题解决了,他一整天?都得抓心?挠肺。 “那成,我快些吃。”说着苏源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远,梁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苏源,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黄玉和梁盛也认识几年了,他心?里想什么多少也能猜到一点,撇撇嘴说:“你说苏源他有什么好?横的,咱们好?歹也是?官家子弟,他现在不?过是?个农家子,自以为?考取了童生就了不?得了,整日里呼朋唤友,等他真考上状元再?说啊,哼!” 黄玉此人也是?说话不?过脑,无意中得罪人都不?知道,时下侃侃而谈,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字一句都在戳梁盛的肺管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4节 官家子弟又如何,他似乎已经被放弃了,以前爹从未凶过他,这?短短一年内已经数次对他动手了。 不?过是?个童生……可苏源是?双案首,比他们都要厉害。 至于状元郎,三岁起爹就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天?生状元郎的料,可现在呢,他的成绩一日差过一日,能不?能考上秀才还得打?个问号。 梁盛呼吸急促,捏紧筷子,手背上青筋毕露,机械性地往嘴里塞饭。 明明是?价高?一筹的白米饭,软糯清甜,入了喉咙却难以吞咽,令人作呕。 他艰难咽下,双眼因熬夜苦读发红发涩,眨一下都很?疼:“黄兄咱们快吃吧,等会该上课了。” 黄玉意味索然,也没搭理梁盛,自顾自吃起饭来。 …… 辛苦一月,苏源终于等来了休沐日。 生物钟让他们起了个大早,站在窗前做运动。 最近苏源又增添了两项锻炼,高?抬腿和俯卧撑。 方东有样?学样?,看一遍后也很?快学会,将其加入到自己的锻炼计划中。 一开始苏源只做了二十个,毕竟这?具身体才十一岁,循序渐进,逐次增加即可。 做完锻炼,二人又去饭堂买了馒头,温水送服,方出了府学,直奔书斋而去。 抵达目的地,进去一看,里面大半都是?身着蓝白学子服的学生。 有人认出了苏源,见他徘徊在书架前,主动打?招呼:“苏弟要买什么书?” 他也借鉴借鉴,回头悄悄把书吃透,惊艳所?有人。 方东也不?藏私,大方分享了书单,那位学子当即喜不?自胜,记下书单后再?三言谢,急吼吼跑去另一边找书了。 苏源则和方东分工合作,很?快把几本书找齐,又寻了售卖笔墨纸砚的地儿?,挑了好?些,一起抱在怀里去付钱。 两人都带了小挎包,完事后把东西往里面一塞,打?道回府。 已经出来透过气,也该继续学习了。 刚走到府学门口,身后传来高?昂的呼唤,难掩激动:“源哥儿?!方东!” 回过头一瞧,竟是?唐胤。 他二人皆露出惊喜的表情,异口同声?:“唐兄!” 唐胤半个身子从马车里探出来,疯狂招手:“快上来!” 两人上了马车,一室暖意扑面而来,苏源觉察到马车动了,遂问道:“去哪?” “当然是?去酒楼了,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能在露天?地里。”唐胤懒洋洋地倚着马车壁,不?忘发牢骚,“你们自己算算,这?都几个月了,说好?的回来呢?” 苏源语噎,这?不?是?学业太忙,抽不?出空么。 “这?男人的嘴啊,都不?可信,哼!” 苏源:“……” 方东:“……” 苏源忙拱手赔礼:“是?我们不?好?,唐兄莫要生气。” 方东紧随其后:“我们一直惦念着唐兄,却无法回镇上,心?中自是?无比愧疚。” 两人好?说歹说,才勉强哄好?了唐胤。 唐胤拿起手边的两个盒子,分别递给他们:“这?是?慧兰婶子和兰心?婶子做的点心?,她们特意让我带给你们的。” “还有银子。”他又递来两个荷包,“也是?她们让我捎来的。” 苏源顾不?上诧异,忙一手接过一个,先打?开了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十二块点心?。 见到点心?的模样?,苏源眼眶有些发胀。 这?点心?是?他离家前留给苏慧兰的方子,制作过程有些复杂,原是?想着让她试一试,没想到竟成功了,还大老远让唐胤带来给他。 捻起一块放入嘴里,满口香甜,简直甜到了心?里。 又捏了把荷包,里面应该有好?些银锞子,沉甸甸的。 再?看方东,他竟双目湿润,边吃边哽咽,口中念念有词:“孩儿?不?孝,留娘一人在家中……” 对此苏源表示理解,方兄只是?外表内敛,内心?情感还是?很?丰富的。 车辙一路轱辘转动,很?快到了就近的酒楼。 唐胤一进雅间就招呼小二上茶,待小二退了出去,兴冲冲地说:“你们知道吗,县令……哦不?对,梁守海他被罢官了!” 苏源挑了下眉,他就说好?消息快要到了。 “昨儿?傍晚知府大人来县里传达圣上旨意,梁守海宠妾灭妻,以庶充嫡,且与当地富商勾结,大肆敛财,直接抄了他家,抄出上万两银子,还有各种稀罕物件,摆了一大摊,我派去的人说,看热闹的老百姓眼睛都红了。” 自从苏源让他把举报信交给林璋,唐胤就一直让人盯着梁家,重点在梁守海。 这?不?,事情刚发生没一会儿?,他就得了消息,一晚上激动得没睡好?,今儿?一早就赶来府城告诉苏源这?个好?消息。 苏源料到梁守海私底下非法搞钱,没想到竟然搞了上万两,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他暗自腹诽,不?忘问京城那边对梁守海的决判:“只是?被罢了官?” 不?应该啊,靖朝律法中对待贪污官员虽不?比明朝那般苛刻,却也条例清晰,惩治分明。 “当然不?是?了。”唐胤卖了个关?子,“你们猜他现在如何了?” 苏源可急,颇为?无奈:“唐兄你快说吧。” 唐胤嘿嘿笑:“除去被罢官,他还被当众打?了一百个板子,流放三千里,且子孙三代皆不?可科举入仕。” 苏源一惊,这?么说来,梁盛不?能再?继续考下去了? 方东疑惑:“可我看梁盛好?像并不?知情。” 今早他还在饭堂看见梁盛,若他知道家中出事,可不?会这?般淡定。 “昨晚发生的事,传来府城也得需要时间。”唐胤摸摸下巴,“这?个点,梁盛应该已经知道了。” “好?了不?提他们了,我攒了好?些问题,快来帮我解答,完了再?吃午饭。”说着从袖中掏出笔记本,清清嗓子,“第一个……” 苏源暂时将梁家丢到一边,专注于答疑。 第42章 正如?唐胤所料,梁盛的确已得知此事。 彼时?他吃完早饭,正欲回学舍看书,半道上被张渐鸿堵住去路。 “啧啧啧,梁盛你可真是个祸害啊,害死?你姨娘不说,现在你爹也被你害惨了。” 梁盛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急切追问:“发生了何事?”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张渐鸿砸吧着嘴,“昨晚知府大人带人抄了梁家,整整抄出几万两银子,真没看出来,你爹还是个贪官。” 梁盛整个人如?遭雷击,半边身子都麻了。 口中喃喃:“你骗我是不是,我爹清廉爱民,怎么可能是贪官......” “怎么不可能!”张渐鸿高声道,“你爹杖被罢了官后又杖一百,眼下?已经?被关进府衙大牢,只等月底流放三千里?呢。” 这个点饭堂里?人很多,大家都听见张渐鸿的话,一个个骇目惊心。 “宠妾灭妻也就罢了,竟然还做出这等子丑事,知府大人抄得好!” “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子肖父,姓梁的贪官贪婪可恨,想必梁盛也不是什么好货。” “要我说就该砍头,贪官都该死?!” 这年头老百姓赚一文钱都不容易,梁守海却与富商勾连,搜刮民脂民膏,简直罪无可赦。 听着周围义愤填膺的指责,梁盛脑袋里?嗡一声响,脚下?发软,险险没站住。 张渐鸿心中快慰,又给他来了最后一击:“当今可发话了,梁家三代不得科考,之前?你死?赖着不走,现在还不赶紧滚?!” 众人一片哗然,愤恨的同时?又对梁盛生出几分同情?。 梁盛的天赋是好的,不然也不会年仅十岁便考中童生。 仕途在此断掉,遗憾可想而知。 一旁的黄玉闻言,不进反退。 虽说他在府学的人缘不好,平日里?只有梁盛和他一起,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被梁盛连累,让本就乌漆嘛黑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 这一幕落入梁盛眼中,好似他是什么脏东西,所有人都敬而远之。 有种全世界都站在他对立面的感觉。 好容易脱身,梁盛一路疾奔,马都快跑死?,硬是在一个时?辰回了灵璧县。 刚一脚踏下?马车,梁盛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整洁阔气的梁府大门已经?贴上封条,此时?已经?被臭鸡蛋和烂菜叶糊满,又脏又臭。 还有门头上由梁守海亲自撰写的“梁府”牌匾,也被愤怒的百姓拆了下?来,折成两截丢在角落里?,任人践踏。 有人认出了梁盛,振臂一呼:“这是狗官的儿?子,大家不要放过他!” 梁盛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拎起袍角狂奔进窄巷中,七拐八绕,很快甩开了气势汹汹的百姓。 梁盛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部灌满了冷空气,喉咙刀割一样疼。 他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 肩膀不住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方才所见的画面始终盘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以后都回不去了。 他没有爹娘,也没有家了。 唐胤的到?来,打乱了苏源的学习计划。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5节 但?他到?底不是重学习轻好友之人,便忍痛抽出一整天时?间?,和方东轮流为唐胤解惑,下?午又陪他在府城逛悠。 直至酉时?初,夜幕落下?,唐胤才把二人送到?府学门口,三人就此告别。 今晚肯定是不回去了,所以他一早就让人在客栈订了房间?,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至于明日上课迟到?,唐胤表示不慌。 因为苏源和方东给了他老厚一本课堂笔记,让他带给季先生,说是给私塾的学生们看。 揣着这本免死?金牌,想必先生也不会赏他吃戒尺。 再说苏源和方东,他二人目送着马车远去,才折身进去。 随后发现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并未探讨文章,而是在议论梁家的事。 苏源听了一耳朵,言谈间?尽是唾弃。 “陛下?圣明,直接绝了梁家的仕途,若梁盛一朝入朝为官,说不准就是第?二个梁贪官。” 众人不可置否,皆点头称是。 走出一段距离,苏源长舒一口气:“梁家就这么倒了。” 虽说梁家的下?场与他有关,也算间?接导致梁盛仕途断绝,苏源却不后悔。 梁守海就是个狠心毒辣的伪君子,一切以利益为先,为了梁盛放弃苏源母子,又为了自个儿?的名声放弃真爱云秀。 只要他得势一天,为了所谓的光耀门楣,就不会停下?对苏源的纠缠。 说不准哪天恼羞成怒,对他或者他身边的人下?手。 苏源被缠得烦了,索性暗中出手,以绝后患。 方东轻声说:“他既做了,就该想到?这一天。” 又没人逼着他宠妾灭妻,剥削百姓,他有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也是。”苏源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先前?已经?和唐胤一块用?过晚饭,也没再去饭堂,直接回了学舍,休整一番便摊开新买的院试教辅书,伏案苦读。 戌时?左右,苏源正沉浸在书中世界,忽而被清脆而迅疾的噼啪声打断思路。 蹙眉抬眸,原是外?面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台上发出的声音。 再有北风呼啸着撞击窗子,争先恐后地从缝隙灌进来,屋子里?温度陡然降低,二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苏源可不想受寒,继而影响到?上课学习,老老实实翻出一件夹棉的薄袄套在身上。 方东踟蹰片刻,也套上了袄子。 再坐下?,果?然暖和许多。 苏源倒一杯热茶,喝一口胃里?暖洋洋的,暖意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舒坦极了。 搓搓手,继续读书。 不多时?,窗外?一道白光划破天际,一副撕裂夜幕的架势,照得屋里?更加亮堂。 “轰隆——” 雷声沉闷震耳,和着噼啪雨声,吵得人愈发心烦。 苏源耐下?性子又学了一个时?辰,眼瞅着耐心即将告罄,直接把书一合,上床睡觉了。 担心夜里?冷,苏源又添了一床被褥,沉甸甸压在身上。 被窝很快由凉转温,苏源阖上眼,在极具节奏的雨声催眠中安然睡去。 次日一早,苏源起身后习惯性开窗透气,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瞌睡虫瞬间?跑没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啪嗒”一声关上窗,苏源呵着凉气:“今天得多穿点,降温了。” 方东外?袍都已经?穿上了,见状立刻取出冬版的学子服。 二人麻利换了衣裳,方撑着伞出门觅食。 走在小?径上,苏源注意到?好些学子仍旧一身单薄学子服,冻得缩头缩脑,一边吸气一边埋怨这见鬼的天气。 苏源忍不住笑,兀自裹紧了衣裳,阔步向前?。 这天起,梁盛再没出现在府学,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好似凭空消失一般,杳无踪迹。 梁家的事只在府城传了个把月,很快被其他事情?所取代。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各自的责任,梁家就如?同过客云烟,转眼间?擦身而过,消散不见。 苏源偶尔空闲下?来,也会想起梁盛这个男主?。 想他时?下?境遇如?何,又身在何处。 他从未看轻梁盛,更不会低估男主?光环的强大,男主?不论在哪都有贵人相助,眼下?也不例外?。 就拿当初梁守海考中进士来说,当时?苏源和梁盛几乎是前?后脚出生,梁盛的姑婆为了让云秀母子站稳脚跟,身为伯爷宠妾的她特意央求伯爷动用?人脉关系,直接让梁守海回祖籍为官。 梁盛的这个姑婆算是一大助力,后期也是她央着伯爷把梁盛引荐给那位皇子,继而有了从龙之功。 而苏源之所以知晓这件事,也是室友跟他吐槽,若非男主?爹官职低微,京城那边不会对一个七品官多加关注,又有一个男主?当儿?子,上头有人罩着,早被革除功名,回家种田去了。 苏源一直将此事深埋心底,上次给林璋送信时?轻描淡写提了一嘴,只让人心领神会即可。 林璋何其敏锐,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而这次梁守海被罢官时?未提及回祖籍任官这一罪名,多半也与京城那什么伯爷有关。 想到?这里?,苏源轻叹了声。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事,梁守海因着梁盛的姑婆吃了诸多好处,若再加上那项罪名,估计就能被砍头。 实在是棋差一着。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多想了。 年关将近,考核日之后又是年末考核,中间?不过差了三两日,苏源忙得脚不沾地,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连睡梦中都在背书。 不过幸好,苏源两次都稳住了第?一。 年末考核是有奖赏的,方教授直接简单粗暴地把银钱当做奖品,苏源作为第?一名,得了五两银子。 至于方东,他这次不幸失手,从第?二掉到?了第?四,只得了二两银子。 天降横财,他二人都很高兴,揣着热乎的银子赶回学舍,行?李早已收拾好,背上书箱,拎上包袱,拔腿就走。 许是乐极生悲,他们赶到?城门口,却被告知牛车已先走一步。 城门口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像是刀割。 苏源连忙拉着方东来到?背风处,搓手哈气:“要不咱们叫个马车?” 牛车和马车那肯定不是一个级别,费用?显然是后者更高。 就在方东迟疑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势头来得尤其大,盐粒般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得人打个寒蝉。 方东旋即正色道:“我也正有此意。” 苏源弯了下?唇,二人一道租马车去了。 租的是最便宜的马车,车厢内空间?狭窄,两个人加上书箱和包袱,几乎挤得满满当当。 赶路时?车厢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有种下?一刻就要坍塌的错觉。 随着雪越下?越大,甚至有碎雪从头顶落下?。 苏源也是感觉到?头顶湿润,一抬头才发现车厢顶部裂了老大一条缝,因为在角落的缘故,他们之前?都不曾发现。 摸了把潮湿的头顶,苏源忍不住道:“真是便宜没好货。” 他就说怎么这家马车这般便宜,订下?时?周围人眼神有点奇怪,敢情?是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 方东递来一张巾帕:“擦一擦,不若源弟坐到?我这边?” 苏源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摆手道:“不必了,把它堵上就好了。” 方东不再强求,帮着苏源堵上缝隙。 之后一路上没再出什么状况,待平安归家,已到?申时?。 杨河镇倒是没怎么下?雪,只在地上屋顶落了浅浅一层,脚踩在上面,可以听见咯吱声响。 苏源背上书箱,又取来包袱,转眸意味不明地望向车夫。 车夫自知理亏,讪讪笑着,带着几分讨好。 苏源见他冻得脸都紫了,身上脸上也都落了不少雪花,无奈一叹:“你赶紧回去吧。” “欸,欸,好,多谢童生老爷!”再三言谢,才驾着马车离去。 雪势极小?,苏源也没再撑伞,和方东往点心铺子走去。 “客人您的蛋黄酥,拿好慢走!”苏慧兰把打包好的点心交给客人,又问下?一位,“您想要什么点心,前?些日子刚出的蛋黄酥就很不错,其他的也都……” “娘。”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苏慧兰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擦手的动作一顿,她急忙抬头。 入目是源哥儿?清隽的眉眼,嘴角携着浅淡笑意,清泠又不乏温雅。 半年不见,源哥儿?长高了不少,身量愈发修长,蓝白学子服衬得他如?同青松白杨,笔直伫立。 苏慧兰揉揉眼睛,不确定地喊:“源哥儿??” 声音发颤,难掩激动。 苏源笑着应一声:“娘,我回来了。” 苏慧兰也顾不上其他,忙拉着苏源和方东进来:“冷不冷啊,怎么回来的,哦呦今天正好下?雪,你们怎么不等两天再回来……” 总之就絮絮叨叨说着,眼睛一直盯着苏源,怎么也瞧不够。 一旁的客人促狭道:“掌柜的见了儿?子就忘了咱们。” “你算个啥,这二位可是童生老爷,人大老远跑去求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该高兴高兴。”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6节 众人忍不住哄笑,善意地道:“掌柜的赶紧进去吧,让小?赵给咱们拿就成。” 赵荷花立刻上前?应付客人。 苏慧兰见状也放下?心,转而看向方东:“你娘在屋里?头做点心呢,你自个儿?去吧。” 方东也急着见他娘,道谢后急吼吼走去了后院。 苏源则任由苏慧兰拉着去了厨房,不明所以地问:“娘您带我来这干什么?” 他书箱和包袱还没放呢。 苏慧兰也注意到?这一点,忙摆手:“那你先去把东西放下?,赶紧来啊,娘做了好吃的。” 苏源眨眨眼,心领神会,小?跑着过去把行?李搁下?,又匆匆折返:“娘您做了啥?” 苏慧兰顺势揭开锅盖,夹了一筷子猪肝喂到?苏源嘴边:“尝尝?” 这不是接近年关,她想着源哥儿?这些时?日也该回来了,就提前?买了些东西回来,反正都是荤菜,洗净后切好丢进锅里?,加上卤料,卤了一大锅卤味。 反正卤味里?放了不少盐,存得时?间?久,个把月也不会变质。 苏源也不矫情?,一口咬住。 卤料放得很足,再加上他吃惯了苏慧兰的手艺,只觉得满口留香,二话不说竖起大拇指:“绝!” 苏慧兰笑得合不拢嘴,又去灶塘点火:“早上就做好了,没想到?你会回来,我要是知道,肯定给你放锅里?温着。” 苏源倒是无所谓,卤味凉的热的都能吃,各具风味。 拿起锅铲把卤味翻了几个转,又听苏慧兰说:“等会把东哥儿?叫来,你俩一块吃点。” 苏源一口应了,待卤味热了,去工作间?叫人。 方东一开始婉拒了,只是苏源坚持,只好跟上,二人顶着细碎的雪花钻进厨房。 苏慧兰已经?盛了两小?碗卤味,正往里?面加卤汤:“快来吃,凉了就硬了,用?源哥儿?的话说,口感就不好了。” 苏源笑笑:“谢谢娘。” 方东也跟着说:“谢谢婶子。” “你们先吃着,我去前?头帮忙了。” 年关将至,生意好了不止一点,赵荷花一人肯定忙不过来。 厨房里?有一张小?桌,苏源方东面对面坐下?。 浅尝一口卤肉,苏源抻长双腿,神色放松:“还是家里?好。” “谁说不是呢。”方东抿着排骨,“可是咱们只放半月,过了年又要回去了。” 苏源瞪他一眼,却没什么凶气:“就不能让我继续待在幻想里??” 方东笑着告罪:“是我的错,还请源弟原谅则个。” 苏源捏着筷子又吃一口:“就是为了这口吃的,咱们都得好好读书,日后一家人整整齐齐,可比饭堂的砖块好吃得多得多。” 方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明白,失笑道:“那馒头……好吧确实很像砖块。” 又长又硬。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吃完了卤味。 刘兰心手里?的活儿?也干完了,正好外?面雪停了,母子二人就赶忙坐牛车回村去了。 苏慧兰关了铺子,穿上襜衣去做晚饭。 因着源哥儿?回来,她心里?快活,一个人硬是忙出了热火朝天的场面。 苏源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跑去厨房门口:“娘您知道梁家的事吗?” 苏慧兰背对着他切菜,头也没回:“这事儿?闹这么大,咱家又是开门做生意的,能听不到?吗,当天晚上就听说了。” 时?至今日,梁家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再是什么三缄其口的存在。 梁守海被流放的那天,苏慧兰还高兴地吃了三大碗饭。 “我可真没想到?啊,姓梁的这么富,当初我还在的时?候可半点福都没享过,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作为县令夫人要以身作则,带头简朴,真是男人的好一张臭嘴!” “不过幸亏我当时?没享福,外?人也都晓得我过得什么日子,眼下?他们一个死?一个流放,就咱俩好好的,嘿你说气不气?!” 苏源抿嘴笑,上去帮着洗菜:“咱们之后会越来越好的。” “那是自然,源哥儿?努力读书,娘努力赚钱,回头给源哥儿?买宅子娶媳妇。” 苏源差点被口水呛着,连咳几声:“娘我才十一,还早着呢。” 苏慧兰也没再说,加快手上的动作,麻利地做好晚饭。 “前?几天我去县里?送点心,恰好看到?了县令大人,还是个年轻后生呢。” 随着杨河点心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县里?都有不少人家过来订点心。 有时?候忙不过来,就跟对方约定好哪天送过去。 苏源也没在意,只要不是梁守海,谁来都好:“希望是个好官。” 苏慧兰把菜盘子往苏源那边推了推:“过两天就要回村了,你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季先生?” 苏源喝一口粥,点头道:“原本就想着明日登门拜访,左右私塾也快停学了。” “那你带几根香肠过去,还有腊肉,上次你翠花婶子还带了干笋给我,你也带些过去。” 苏源自无不应,吃完饭又就着油灯把教谕们留下?的课业完成一部分。 待苏慧兰回屋,心神一动,进了自习室。 时?隔半年,苏源再一次回到?这里?。 内里?的陈设依旧如?初,沙漏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在底端积聚了浅浅一层。 顶端亮着荧白色的光,三个字忽闪忽闪。 苏源按照习惯将书本笔墨摆好,目光落在“一倍速”上。 快了,再有两年不到?,他就能参加院试。 如?无意外?,只要他考中秀才,自习室就能升级了。 一倍速变五倍速,效率提高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有动力就有行?动力,苏源摊开书放声朗读,一手执笔,不时?在旁标注着什么,面容沉静而专注。 又到?亥时?,苏源见好就收,置笔合书,自觉眼睛有些酸涩,便做了一套眼保健操,才出自习室。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雪,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躺在阔别已久的床上,苏源翻个身,很快睡去。 次日一早,苏源就带着提前?准备的年礼前?往私塾。 季先生刚用?完早饭,正要去班里?看看学生,一出门就遥遥看见了苏源。 他立刻放人进来,瞥见苏源手里?的东西,叠了叠眉:“昨天刚回来?” 苏源嗯了一声:“明日学生就要回村了,提前?来探望先生。方东本也打算今日来私塾,只是雪天路滑,便改了主?意,可能要到?年后才能来。”说着把年礼奉上。 季先生也没说什么,领着苏源去了书房,上来就是一场面对面的考校提问。 苏源应对如?流,过程中也没出什么差错。 “不错。”季先生轻描淡写地评价,又没头没尾来了句,“知道你为什么去府学吗?” 苏源忪怔了一瞬,不是接受更好的教育? 第43章 苏源不语,默默把身边的人筛选一遍。 季先生微微阖目,开门?见山道:“是知府大人。” 苏源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面上愕然一闪而逝,这位他还真没算进?去?。 “知府大人担心当初那件事影响你准备院试,就?让我?建议你去?府学读书。” 又?唯恐引起梁守海的?怀疑,索性把私塾所有的?童生都打包送去?了?府学。 这弹劾奏章一来一回,期间林璋又?给梁守海找了?点事做,让他无暇顾及苏源。 等他忙完,朝廷的?问?责已经下来。 季先生说得隐晦,苏源却了?然于怀,明白那件事指的?什么。 短暂的?诧异过后,很难不动容。 梁守海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对他从头到尾只有利用,让他认祖归宗也不过是拿他做筏子。 而他与林璋无亲无故,不过几面之缘,林璋却在弹劾梁守海之余考虑到他的?情况,护他免受渣爹荼毒。 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苏源百感交集,深深作揖:“多谢先生与知府大人关照。” “起初我?并未想到让你去?府学,也算是我?的?疏忽,还得多亏知府大人。”季先生坦白说道。 苏源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是。 只想着检举梁守海,却忽略了?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 说到底还是知府大人深识远虑,走一步看百步。 实在是书房内的?气氛过于压抑,季先生有意转移话题:“前?些日子你让唐胤带回来的?笔记,我?从头到尾翻看一遍,确实比我?讲的?要详尽许多。” 倒不是季先生逊人一筹,而是私塾里?的?学生大多是白身,有些甚至还未下场考过县试。 反观苏源,他时下接受的?是针对院试的?教育,二者涉及面不同?。 总不能给一个小学生讲高中课程,那他估计得哭出来。 思及此,苏源面色稍缓,索性就?笔记上的?内容展开讨论。 季先生打从一开始就?很看重苏源,也不觉得两人年岁相?差太多,对方没资格与自己辩论,反而兴致勃勃地翻开笔记,凝神聆听。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7节 一场辩说下来,二人皆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再一看天色,竟已到辰时。 季先生匆忙拿上书本起身:“我?该去?上课了?。” 虽意犹未尽,却不能放着那些学生不管。 苏源拱手:“那学生就?先回去?了?。” 季先生应好,大步走了?出去?。 苏源紧随其后,没走多远就?见唐胤弓着腰从茅房钻出来。 他素来眼尖,老远瞧见身着青袍的?苏源,又?惊又?喜:“源哥儿!”边喊边朝这边跑来。 苏源叫停他:“你赶紧回去?,该上课了?,咱们择日再聚。” 唐胤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扭头,季先生正一脸严肃地立在甲班门?口,手上的?戒尺蠢蠢欲动。 戒尺未到,手心先疼了?。 唐胤连应承都顾不上,拔腿就?跑。 苏源失笑,又?见季先生朝他挥了?挥戒尺,便转身离开了?私塾。 路过仁心医馆,却发现有人踩着梯子摘牌匾。 门?口有不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苏源脚步微顿,听了?一耳朵。 “这仁心医馆可?算倒了?,真是大快人心!” “不是说医馆背后有曹员外吗,怎地倒了??” “你多久没来镇上了?,曹员外早早就?没了?,坟头的?草都有两寸长了?。” “家?里?头起房子,得有个把两个月没来镇上了?。” “难怪呢,这不是县令大人奉命搞什么整顿,咱们县里?好多富商都倒了?大霉,曹家?以前?跟梁贪官走得近,第一个被拿来开刀了?,那什么绸缎庄米铺都关门?了?,这仁心医馆也是其中一个。” “曹家?以前?多富贵,出门?都是有丫鬟小厮的?,那排场风光的?嘞,沦落到今天这地步,还真多亏了?梁贪官。” 苏源眉梢轻动,回过头看了?眼仁心医馆已被摘下的?牌匾。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县令上任自然要树立威信,和?梁守海勾连最深的?曹家?自然而然地被拎出来杀鸡儆猴了?。 这样挺好,曹安若地下有知,棺材板铁定压不住。 苏源踩着积雪迎着朝阳,促狭地想着。 ...... 今日是年前?最后一天营业,苏源回到铺子上,正巧有位嗜点心如命的?客人一口气买了?好些回去?。 苏慧兰深知点心变干后会影响口感,好心劝一句,对方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放心吧掌柜的?,我?家?十几口人,再分一点给亲戚邻里?,可?不一定能留到三?四日后。” 苏慧兰只得取来油纸,将这几十块点心包上。 苏源在一旁帮忙,不时有客人上来搭话,无非是读书累不累,下次考试啥时候,有没有把握,争取一次考上秀才给你娘长脸云云。 苏源全程笑着,待午时吃饭才得脱身。 一摸双颊,脸都笑僵了?。 苏慧兰见状,忍不住说:“娘这边三?个人忙得过来,你下午就?别出来了?,看看书或者在后院玩一玩。” 苏源正有此意:“那好,下午我?就?在屋里?看书。” “明儿一早娘去?集市上买点年货,买完就?回村。”苏慧兰舀了?一碗水倒进?锅里?,用丝瓜瓤刷一遍,又?给舀出来,“一年没回去?了?,家?里?估计堆了?一层灰。” 苏源只去?过集市两次,有些意动:“我?和?您一起去?吧,帮您拿东西。” “你一个孩子能拎什么,娘有背篓,买了?东西直接往里?头一放,方便着呢。” 苏源把掉地上的?青菜放回去?,倒也干脆:“那我?在家?等您回来。” 苏慧兰笑眯眯应了?,着手做午饭,苏源则在一旁帮衬。 着急忙慌吃了?饭,苏慧兰又?赶去?前?头应付客人,苏源翻出从府学带回来的?书,坐在窗边翻看。 担心中途苏慧兰过来,即便不时有噪音从前?面传过来,也没进?自习室看书。 索性关了?门?窗,让自己处于近乎密闭的?空间里?,才得以静下心来。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好容易放年假,苏源纵容了?自己一回,早早入睡,又?一觉睡到辰时才起。 屋外已经化?雪了?,雪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往下落,颇有节奏感。 苏慧兰早就?去?了?集市,家?里?只他一人。 去?厨房炒了?碗饭,端着碗出来就?听见叩门?声,苏源以为是他娘回来了?,一手捧着碗就?去?开门?。 没想到竟是唐胤,门?一打开就?大剌剌走了?进?来:“源哥儿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回去?……你才吃饭?” 瞧这头发随意用发带束着,更像是刚起床。 苏源回屋坐下,扒一口饭:“嗯,刚起。” 唐胤瞥见床上的?包袱,眼珠一转:“你们今天要回去?了??” 苏源忙着填饱肚子,只点了?点头。 唐胤又?不是没眼力见的?,遂停了?话头,搓搓手去?翻桌上的?书。 苏源任他看了?,只是加快扒饭的?速度。 “怎么今天过来了??”苏源很快吃完,靠在桌旁,“你要是来迟点,说不定就?扑了?个空。” “两三?个月不见,昨儿好不容易见到你,又?被先生逮了?回去?,今日特来找你叙叙旧。”唐胤把书反扣在桌上,“对了?,你去?私塾做什么?” “给先生送年礼。”苏源眸光微动,去?外面搬了?张凳子,“正好趁今天有空,我?来考考你。” 唐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跳蹿得老高:“我?只是来找你玩,怎么又?提问?了??!” 苏源眼也不抬:“距离县试只剩六十三?天。” 唐胤瞬间安静如鸡,怏怏坐了?回去?:“好吧,你问?我?答。” “孺子可?教也。”苏源笑着说,在对方炸毛之前?赶忙说,“好了?,提问?开始!” 唐胤登时正色,进?入状态。 二人一问?一答,你来我?往。 一刻钟后,苏源忽而停了?提问?。 唐胤:“怎么了??” 苏源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最近懈怠了?不少。” 唐胤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每天都很用功,为了?县试而努力!” 苏源犀利点出:“可?是你胖了?。” 心宽体胖,反正他没见过哪个读书人体型富态,大多瘦削挺拔,青竹一般。 “上次府城见面,你还不似这般,连双下巴都有了?。”苏源合上书,“不知你发现没有,方才的?提问?你好几次停顿了?,之前?我?和?方兄轮流提问?,你都应答如流。” 唐胤眼神闪烁,不敢吱声。 苏源一手支着下巴:“让我?猜猜,你为何懈怠。” 唐胤低头,不敢看人。 “你这一年都很用功,背了?不少书,也作了?不少文章,对于县试成竹在胸,就?洋洋自得,把书本都抛到脑后,放纵自我?了?是吗?” 唐胤猛地抬头,和?苏源洞察一切的?双眸对上,像是触电一样移开眼。 好半晌,才哼哧哼哧说:“对不起源哥儿。” 这便是承认了?。 苏源面无表情道:“县试只是入门?,后面还有府试院试那么多场,你连县试都还没过,就?如此懒怠,还不如直接放弃科考,回去?做个富家?翁,也省得你挑灯苦读,没日没夜地学习。” “那不成!咱们说好了?要一起去?府学读书的?!” 唐胤只支棱了?几秒,又?很快蔫了?:“你们和?先生都说我?有九成把握通过县试,我?想着反正要到年关了?,休息一阵子,明年再学……” 明明比苏源大了?两岁,却没来由地怵他的?眼神,说着说着就?息了?声,欲哭无泪:“源哥儿我?错了?。” 他也知道苏源是为他好,更后悔当时被同?窗们几句一捧,就?翘起了?尾巴,觉得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童生了?。 得知唐胤懈怠的?缘由,苏源简直气笑了?:“你没听过捧杀吗?就?算是我?和?方兄,在考取童生后都不曾放松片刻,学无止境,你一旦松懈了?,就?会被人踩下去?。” 唐胤羞愧不已,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嗫嚅道:“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苏源揉揉眉心,也知道唐胤话痨又?好动,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想了?想说:“或许你可?以尝试县试倒计时。” 第44章 “县试倒计时?”唐胤一脸迷茫,“那是什么??” 苏源顿了顿,接下来同他科普了何为县试倒计时?。 跟高考倒计时?差不多,在小木板上写下距离县试正式开始的天数,挂在床头或是其他显眼的地方,每天起床和入睡都能看见,时?刻提醒自己用功读书,不可荒废。 苏源不知道这个法子对其他人有没有用,反正对?他很有督促作?用。 当初他就把高考倒计时?的那张纸贴在床头,每次看到心里就会生出紧迫感。 还有xx天就要高考了,xx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得加倍努力,今天五三明天黄冈,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今年的高考状元就是我! 事实证明,自我督促确实有效,他考了全省第一。 思及唐胤目前的情况,苏源只得拿出当年那一套法子,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又不能随时?随地跟在唐胤身边,只能用某种方式间接提醒。 唐胤听?完,不明觉厉:“回头我试试?” 苏源颔首,面带微笑:“年后我会和方兄登门拜访唐伯父,届时?唐兄不要让我们失望才是。”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8节 唐胤笑容凝固。 苏源又给他画饼:“唐兄你想,只需四个?多月,咱们就能相聚于府学,既有了功名,又免受来回颠簸之苦,何乐而?不为?” 唐胤一琢磨,深觉此言有理,拍着胸口:“源哥儿放心好了,回去?我就伏案苦读,绝不再荒度时?日。” 苏源欣慰极了,正欲给他来一顿夸夸,听?见外面响起“叮当”声?,歪着身子一看,原来苏慧兰早就到家?了,正给年货归类,一会好带上?牛车。 唐胤见状连忙站起来:“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先回去?了。” 苏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好像看透了他的真实意图。 唐胤摸摸鼻尖,经?过方才那一遭,他确实有种愧对?他人期望的感觉,想一个?人静静。 “嗯,明年见。”到底是至交好友,苏源也不忍太过严苛,缓声?道,“方才我言语太过激烈,还望唐兄容谅则个?。” “无妨,无妨,我知你是为我好。” 他又不是真糊涂,怎会心生芥蒂。 “至于你说的县试倒计时?,回去?我就让人准备,晚上?就挂在床头。”说完,唐胤忙不迭开溜。 苏源摇摇头,出去?帮着他娘把年货拾掇好:“锅里还有一碗炒饭,我给您热热?” 苏慧兰一早就去?赶集,又担心闹出的动静吵醒源哥儿,还真没吃早饭,笑着应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母子二人带着包袱和年货去?找牛车。 依旧是老地方,熟悉的苏二石。 “二石叔!”苏慧兰老远就跟他打招呼,带着儿子坐上?板车。 苏二石正盯着远处写春联的摊子看热闹,扭头一看,咧嘴笑了:“啊啊——” 一边憨笑,一边用手比划。 “是啊,回来过年。”苏慧兰应道。 很快板车上?人坐满,苏二石一甩鞭子,牛车缓缓向前。 年关这几天,村民?们都忙着准备年货和打扫屋子,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着炊烟,肉香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馋哭隔壁小孩。 苏源回到福水村,除去?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在田埂上?撒野,放眼望去?人烟寥寥。 正好也省去?了寒暄的工夫,母子俩直奔老屋,放下年货包袱就撸起袖子打扫卫生。 苏源捏着个?鸡毛掸子,这边扫扫那边掸掸,忙得不亦乐乎。 苏慧兰去?水井打了半缸水,跟在后头把他简单清理过的家?什擦拭一遍,争取一尘不染,过个?干净年。 两人分工合作?,好容易把屋子打扫干净,又忙着做卤味、肉丸子和包子。 在苏源的提议下,苏慧兰做了四种馅料的包子,有荤有素,光是醒面蒸包子就花了两三个?时?辰,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苏源直到闲下来才意识到饿,捂着咕噜响的肚子钻进厨房找包子。 三个?拳头大小的包子,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 暮日西斜,总算忙得差不多,简单应付了晚饭,苏源把自己丢到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几个?呼吸间,就睡死过去?。 次日就是大年三十,虽说浑身酸痛,也还是早早起来了。 今天要去?祭祖,苏慧兰一早就把祭品还有香纸备好,吃了饭直奔山脚下。 这里葬着许多福水村的人,坟包乱而?有序地分布着,四周杂草丛生,荒凉寂寥。 苏慧兰放下放置祭品的篮子,蹲身拔草,苏源则去?旁边苏奶奶的坟头除草。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是去?年过年,第二次是过继改姓,每次心境都有所不同。 拔了草,苏慧兰在两位老人的坟前摆上?祭品,这才开始烧香纸。 一边烧,一边语气平缓地说:“源哥儿考上?童生了,再过一年多就能去?考秀才,爹娘若泉下有知,保佑他考个?好成绩。铺子的生意也很好,家?里的进项一月多过一月,我现在是越来越有盼头。” “梁守海被流放了,还有云秀,她是被缢死的。看到他们的下场,我发现也没想象中那么?狂喜,用源哥儿的话说,没必要把情绪浪费在多余的人身上?。” 苏源在旁安静听?着,不时?用树枝拨弄香纸。 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紧锁着自己,抬眸四顾,却一无所获。 入目只有前来祭拜先祖的村民?们,他们忙着磕头烧纸,压根没人注意他。 许是错觉,总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 苏源这般想着,在爷奶坟前磕了三个?头,待香纸燃尽,才和苏慧兰一前一后离开。 …… “此处风大,少爷咱们回去?吧。” 耳畔冷不丁响起这一声?,梁盛飘远的思绪被拉扯回来。 他看向衣着不凡的婆子,苍白?的唇轻动:“好了,走吧。” 这婆子滞留在杨河镇已?有半月之久,看惯了梁盛的死人脸,虽心中不快,但到底是云姨娘的侄孙,至少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她边走边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即刻启程上?路如何?” 梁盛脚下微顿:“老宅那边还有点东西,我要回去?......” 婆子笑眯眯地打断他,语气却是不容置喙:“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等到了京城什么?的好东西没有,姨娘盼了您好些时?日,这一来一回,时?间就耽搁下来了,您说是也不是?” 梁盛没再吭声?,只悄然攥紧了拳头。 二人一路往前,好容易沿着小路走出来,远远瞧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梁盛坐进马车,听?着婆子使?唤马夫赶路,手指动了动,突然撩起窗帘子向后看去?。 马车速度并不慢,路两旁的树木景致倒退着,连带着福水村都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团黑影。 婆子在一旁絮絮叨叨,聒噪至极:“要我说,您到了京城可不能再这样,姨娘和伯爷都喜欢嘴甜会逗趣儿的,您如今的处境可糟得不能再糟,倘若惹了姨娘和伯爷不喜,日后更是艰难。” “姨娘可是三令五申,让我转告您,伯爷因?为你爹的事被陛下斥责,若非三姑娘进了大皇子府,早就被降职了,您可得顺着伯爷的意,万万不能再惹恼了他。” 这刘婆子是云姨娘身边的亲信,云姨娘又是永安伯宠妾,把正室逼得退居小佛堂的存在。 云姨娘疼爱侄女,自是爱屋及乌,怜惜梁盛先后没了爹娘,又孤身一人命途多舛,在平息永安伯因?梁守海而?起的怒火后,哄得他答应把梁盛接来京城。 永安伯本就宠爱云姨娘,梁守海一事对?他也没什么?实质性损失,一个?半大小子而?已?,养着就养着了。 刘婆子临行前,云姨娘从永安伯嘴里套了不少话,又让刘婆子转告梁盛,言辞间不乏警告之意。 “我知道了。”梁盛温声?应着,眼帘低垂,掩下眼里的不耐。 这些话他都听?了百八十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老虔婆还在说个?不停。 刘婆子见他垂着头唯唯诺诺,轻哼一声?,倚在软垫上?悠悠然喝着茶,竟比梁盛更像主子。 梁盛转念又想到方才那一幕——苏源一身青袍,清隽劲挺,在一群灰扑扑的村民?中犹如鹤立鸡群。 就好像他的人生,璀璨而?绚烂。 反观他自个?儿…… 梁盛闭了闭眼,心中冷笑,是麻木,亦是自嘲。 梁家?被抄后,他无处可去?,只能循着记忆回到梁家?老宅。 这两个?多月,他一直住在这荒废的破旧屋子里,昼伏夜出,用身上?仅存不多的银两去?镇上?买馒头包子,饿了就啃两口,吃饱了就躺在木板床上?,昏昏欲睡。 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过了两个?月,半月前梁盛趁天黑去?镇上?,不小心被马车剐蹭了,当场摔个?人仰马翻。 人受了伤,却有了意外之喜。 那辆马车里正坐着刘婆子,双方一通气,得知梁盛的身份,刘婆子立刻表明来意。 反正这里也没有他留恋的东西,梁盛不假思索便应了。 此去?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之所以在此耽搁了半月,是想在年三十祭拜梁家?先祖,以及在云秀的衣冠冢跟前道别。 马车疾行,梁盛捏着只差皮包骨的手腕,脑海中浮现这些日子的屈辱落魄,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他应如他爹形容的那般,文曲星转世,一朝登天子堂,金榜题名,入阁拜相。 可事实却是,他跌进烂泥里,功名身份皆无。 太阳穴又开始抽搐,梁盛深吸一口气,剧痛让他冷静下来。 越是这样,他越不信邪。 左右他要去?京城了,天子脚下,权贵遍地,总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届时?,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源不知梁盛的远大志向,祭完祖还没进家?门,就被苏青云拉去?村口,给村民?们写春联。 “我可等了你许久,咱们快些,可别让大家?久等了。” 苏源无奈笑笑,只得把篮子交给苏慧兰,和苏青云一道去?了。 上?次过年苏源还只是个?白?身,如今已?有童生功名在身,两位童生老爷给他们写春联,村民?们得了消息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赶过来。 也不只是为了春联,更多的是为了蹭一蹭童生老爷的光,说不准明年家?里就有好事发生。 老规矩,一对?春联五文钱。 半天写下来,苏源也赚了几百文,在征求过他娘同意后,一股脑塞进小布袋里,留作?私房钱。 “吃饭喽!源哥儿快出来!” 屋外传来苏慧兰的吆喝声?,苏源忙把小布袋放回去?,去?厨房帮着端碗拿筷。 今年的年夜饭相当丰盛,林林总总摆了半张桌,苏源借着锅里剩余的热水洗个?手,母子二人面对?面坐下,象征性地说几句吉祥话,便执筷开饭。 饭后苏慧兰把剩下的菜放进碗柜里,拾掇停当了又把炉子搬去?堂屋。 等苏源抱着书本进来,就把门一关,点上?炉子,招呼苏源上?前来:“之前你去?府学,娘在家?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但又不晓得你长?高了多少,只能估摸着做,你现在试一试,不合身娘再改。” 苏源紧忙放下书,接过衣袍一瞧,约摸有四五件。 颜色大差不离,或青或蓝,书生袍的样式,只作?简单点缀,用比布料略深些的颜色绣着青竹或祥云。 挨个?儿试了一遍,袖子有些短了,抻长?双臂时?袖口正好贴在手腕上?,露出一截分明的腕骨。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59节 苏慧兰上?前帮着理了理,打量兼比划:“腰身正好,袖子得改。” 苏源应一声?,脱下又仔细叠好放回去?:“辛苦娘了。” “说啥呢,娘就喜欢给你做衣裳。”苏慧兰对?着油灯穿针引线,抽空看一眼苏源,“好了你赶紧看书吧,娘改衣裳闹不出多大动静。” 苏源依言坐了回去?,静默地看起书。 烛火摇曳,二人相对?坐着,各做各的,谁都不曾打扰了谁。 直至子夜时?分,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村头到村尾,处处飘着浓重的烟销味,似驱散了凛冽寒冬,迎来热热闹闹新的一年。 苏慧兰放完爆竹,苏源实在守不住了,先一步回屋睡下。 半睡半醒间,苏源蓦地想起什么?,伸手去?枕头底下摸索。 指尖触及边缘略硬的棱角,苏源瞌睡虫瞬间没了,腾的坐起身,抽出一瞧,果然是压岁钱。 嘴角不受控地扬起,苏源把它重新塞回枕下,阖眸香甜睡去?。 一夜好眠。 年初一,苏源跟着苏慧兰四处拜年。 能走的亲友都走了一遍,作?揖作?得腰酸背痛,但好歹得了些压岁铜板。 老百姓赚钱不易,大多不似苏慧兰这般阔气,不论是给家?中儿孙还是别家?小孩,顶多三五文钱,权当讨个?吉利。 苏源回到家?趴在床上?数了一遍,加起来也有几十文钱。 这些铜板不无例外地进了他的小布袋,将本就圆鼓鼓的小布袋撑得更加圆乎。 苏源在福水村待了五天,年初四一早去?了镇上?。 歇了五日,点心铺子也该开业了。 正好今日方东去?私塾拜访季先生,苏源从刘兰心口中得知,便主动过去?找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好要去?唐家?检查唐胤的学习进度,苏源看今天就是个?抽查的好日子。 抵达私塾时?,方东恰巧出来。 二人相视而?笑,苏源迎了上?去?,表明来意。 方东得知唐胤的懈怠,当即蹙起眉,一抚掌道:“多亏了源弟,若唐兄再这般松懈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咱们快走吧,唐兄一定等急了。” 苏源听?出他的促狭,弯了弯眼,一道直奔唐家?。 贸贸然登门,唐夫人只惊诧了一瞬,很快脸上?堆起笑容:“来找唐胤是吧,他在书房呢,你们直接过去?吧。” 上?次来过唐家?,苏源清楚地记得去?往书房的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房门大敞着,方东一边进门一边喊:“唐兄,我和源弟来看你了。” 下一秒,整个?人愣在当场。 “这、这是什么??” 苏源后脚进来,目光从三面墙上?掠过,轻咳一声?:“县试倒计时?。” “没错,就是县试倒计时?!”唐胤已?经?从二位好友登门的震惊中回过神,见方东一整个?愣住,有些得意,“这是源哥儿教我的法子,怎么?样是不是很醒目?!” 方东:“……的确很醒目。” 二十来个?木牌挂在墙上?,能不醒目么?? “那日源哥儿见我懈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至今想起,唐胤仍觉得羞愧,语气也低了不少,“这些木牌时?时?刻刻都在鞭策着我,让我有种休息一刻钟都是浪费的感觉。” 方东双眼一亮,竟有这般效果? 见唐胤神色不似作?伪,他决定回头试一试。 苏源一扭头,就见方东脸上?挂着熟悉的表情。 仔细一回想,不正是每次开卷前的跃跃欲试! 苏源甩甩头,忙道:“既然如此,唐兄学得如何了?” 一刻钟都不敢浪费,看来学得很好了。 唐胤昂首挺胸:“放马过来便是!” 于是乎,苏源方东二人先后上?场,在县试范围内对?他进行考校。 半个?时?辰后,苏源合上?书本,和方东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遂出言道:“唐兄我建议你在卧房也挂这么?多倒计时?木牌。” 简直效果卓绝。 “早就挂了。”唐胤意识到考校通过了,悄然松一口气,擦了把不存在的汗,“我在卧房挂了三十个?。” 苏源:“……” 方东:“……” 考校过后,书房内略显肃然的气氛倏然散去?。 苏源和方东去?书架上?找了感兴趣的书,姿态懒散地坐在一旁的矮桌前翻阅。 至于唐胤,他二月就要县试,哪来的资格看闲书,当然是苦哈哈作?文章了。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临走前唐胤依依不舍,嘀嘀咕咕:“不知道得等到何时?才能再见。” 苏源笑道:“你若是能一鼓作?气考上?童生,自可去?府学读书。” 唐胤强行挤出一抹笑:“好,我明白?了。” 方东回以一抹欣慰的笑。 …… 半个?月的假眨眼间就没了,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这次苏慧兰倒没第一次那么?依依不舍,只道:“源哥儿安心读书,家?里一切有娘呢。” 苏源背着书箱,同她挥手,转身上?了租来的马车。 方东放下车帘,叹道:“要回来可早着呢。” 苏源颔首,后背倚在马车壁上?。 马车摇晃,此时?不适合看书,索性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对?起诗来。 可开发大脑,又能打发时?间。 待马车停下,车夫招呼他们到地方了,苏源惊觉已?是午时?。 已?经?有不少学子来了府学,三三两两聚着谈笑,遥遥望见他二人,皆热情地打招呼。 只是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 “课业写完了吗?” “书背了吗?” “两日后年初考核,都复习了吗?” 好容易脱身回到学舍,苏源放下书箱和包袱,直呼太卷了。 一侧头,就看见方东从书箱里取出巴掌大小的木牌,挂在他桌案前的墙上?。 他后退两步观察,又坐下仰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起床就能看见,坐着也不妨碍。” 周围的学霸们都在卷,苏源无法,只得跟着一起卷。 找半天没找到木牌,就在宣纸上?写下“距离院试还有xx天”的字样,又去?饭堂借了面糊,啪叽黏在墙上?。 方东朗声?而?笑:“源弟哪来这么?多的奇思妙想,有了这个?,就可以时?刻警醒自己。” 苏源干巴巴笑了笑。 “不是说两天后年初考核,左右眼下无事,不若互批文章?” 苏源当即取出笔墨,埋头作?起了文章。 两次考核后,县试如约而?至。 连考五天,三日后出结果。 苏源虽远在府城,也在关注着唐胤的成绩。他此时?莫名有种老师等学生成绩的紧迫感,有季先生和他们两人开小灶,应该不成问?题……吧? 方东见苏源心绪恍惚,出言安抚道:“咱们都考校了他那么?多次,结果都挺不错,这次也不例外。” 苏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转而?练起了大字。 书法需要宁神静心,摒弃一切的杂念,苏源写了两张,总算摆脱了这没来由的焦虑。 县试放榜的次日,有唐家?的小厮带着好消息来到府学:“少爷过了县试!” 不仅过了,还考了十八名。 苏源提着的心总算落下,和方东一合计,又拿出先前他们参加府试的笔记,让小厮转交给唐胤。 有学霸笔记加持,又有府试倒计时?增添压迫感,唐胤四月份的府试也获得了喜人的成绩。 通过府试,即日起唐胤就和他们一样,拥有童生功名了。 五月初,唐胤就带着大包小包来了府学,住进苏源隔壁的学舍。 第45章 东西刚放下,还没收拾,唐胤就急吼吼跑去昔日同窗屋里串门。 即便?县试已过去好?几日,他心里头的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有种想要扛起一头牛狂奔十里路的冲动。 和以前在?杨河镇私塾读过书的同窗们寒暄几句,唐胤一头扎进苏源的学舍,大剌剌往床上一躺:“源哥儿,方?弟,咱们终于能在?一处了!” 苏源一手捧书,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0节 瞧这话说的,倒像是分?隔两地的恋人终得相聚,执手相看泪眼?时的感慨之言。 方?东也是同感,见他一副上天入地的嘚瑟劲,正色道:“唐兄莫要骄矜,若无意外,你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参加院试。”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直把唐胤浇得笑容僵硬,表情空白。 苏源以拳抵唇,遮掩嘴角上扬的弧度:“正好?唐兄还未收拾学舍,不若你我搭把手,帮他多挂几个倒计时木牌?” 方?东立马放下书:“善。” 唐胤:qaq 有二位好?友相助,唐胤很快收拾好?学舍,在?床头和桌案上方?挂了“距离院试还有xx天”的木牌。 盯着木牌看了半晌,又扭头转向苏源方?东,唐胤揉揉鼻子,情不自禁笑了。 他知苏源和方?东对他毫无坏心,也正是方?才那番话,及时摁住了他试图翘起的尾巴,他感激都来不及。 同时愈发庆幸,能有这样两位挚友,督促他读书,和他共同进步。 长呼一口气,唐胤甩了甩胳膊:“左右今日休沐,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温习书本。” 苏源方?东自无不应,三人一道去了饭堂。 之后?的日子里,苏源的生活并?未发生什么?变化,照常上课,照常吃饭回学舍,只是行程由双人版三点一线变成?三人版三点一线。 考核第一似乎成?了苏源的专属,方?东的名次虽不算绝对稳定,但也在?前十。 至于唐胤,在?两位学霸的带飞下,他很快跟上府学的教?学进度,从第一次考核日的倒数第八上爬到前一百名,甚至在?年底考核摸到了前五十的尾巴。 翻过年,距离院试只余八个月的时间。 有心参加此次院试的学子们个个头悬梁锥刺股,几乎手不释卷,走在?路上都念念有词,斟酌着文章的字句。 更有甚者,埋头苦学至三更天,次日天未晓又起身背书,几乎是用生命来备考。 苏源这一批来自杨河镇私塾的学子倒没那么?拼命,在?苏源的影响下,他们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学到亥时就自觉停下,上床歇息。 农历三月下旬,有位学子夜以继日地苦熬,终于熬坏了身体,课上到一半突然抽搐晕厥过去。 教?谕被吓得半死,赶忙请来大夫。 一诊脉,被告知此人身子亏空得厉害,已是强弩之末。 大夫隐晦表示,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好?好?的一个少年人,尚处于大好?年华,怎么?就亏空了? 教?谕百思不得其解,几经追问,才从该学子口中?得知他这两个月每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长此以往,身体亏损得厉害,好?似一间上了年头的破屋,四面漏风。 这位学子的先例立马引起了教?授教?谕们的重?视。 经过多次商讨,方?教?授规定大家必须在?亥时入睡,又安排了教?谕于亥时初在?各个学舍间巡视,若发现犯规之人,一律按学规处置。 学子们不想挨戒尺,只能老老实实遵守规定。 许是方?教?授的严令起了作用,之后?再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只可惜那位周兄,他成?绩素来稳定,院试定能榜上有名的。” 可惜只顾眼?前,忽略了长远,生生熬坏了身子,科考环境又是那般艰苦,十有八.九不能再考了。 方?东替周兄遗憾的同时,又深感庆幸:“多亏了源弟的学习计划表,能保证学习高效率,又不至于太?累。” 这番话被有心人听去,当天就跟苏源打听学习计划表。 苏源也不藏私,大方?分?享了。 于是乎,继广播体操、考试倒计时,他的学习计划表又一次在?读书人中?掀起一股浪潮。 众人嗟叹,难怪苏源次次稳居第一,他那脑子就不同寻常,想出的东西往往新奇又有效。 对此,苏源只能保持微笑,心说那是你们没接受过现代教?育,否则就该知道,这些不过是毛毛雨,不足一提。 腹诽过后?,苏源继续投入到学习当中?,反复拟写八股文和试帖诗,写好?后?或自行修缮,或互相批阅。 同时也未疏忽古文默写,隔三两天就拎出来背一遍。 三个月一晃而?逝,七月上旬,试院公布了院试时间——农历八月初九。 院试的报考流程与县试、府试类同,五人互结,再由廪生作保。 互结的五人包括苏源、方?东、唐胤、苏青云以及另一位同窗,都是知根知底的,廪生依旧是季先生。 待报完名,苏源等人又折回府学,潜心备考,只待八月初九那日前往试院。 ...... 农历八月初九,院试正式开始。 苏源一行人拎着考篮早早来到试院门口,迎着初秋的凉风,排队静候。 第三次号炮响起,院试大门轰然打开。 衙吏举着照准牌出现,以县为单位,引领各县童生走进大门,并?在?仪门前停下。 不消片刻,外搜检官到场,二人成?一组,对童生进行搜身检查。 苏源眼?睁睁看着两位考生被查出携带参考书以及金银,被衙吏拖了下去,革除童生功名,且永不得再参加科考。 经此一遭,众考生噤若寒蝉,呼吸都放轻许多。 苏源顺利通过搜身检查,从仪门进入考场,二十人成?一组。 他们的正前方?,知府大人身着正四品绯色官服,面色沉凝,肃然而?立。 自有内搜检官上前,对考生进行更为严格的检查。 苏源考篮里的笔墨食物一股脑被倒出来,检查得极为细致,就连从饭堂带来的以坚硬著称的饼子都被撕成?数块,为的正是杜绝夹带情况。 检查完毕,内搜检官将考篮递回来。 苏源接过,低头看一眼?。 虽然早前已有心理准备,可看见被削掉一截的笔头,以及不堪入目的饼子,还是接受无能。 苏源无声叹息,抿着唇来到主考官学政跟前,由廪保季先生确认身份,再提交结单,以换取考卷和草纸。 办事员领着苏源来到相应座位,待他在?考卷上记下座位号,苏源双手接过,从容落座。 苏源将考篮放置脚边,又揭下考卷上写有姓名的浮票,小心保存好?,放榜日他可要靠着这东西证明?自己是考生本人。 这一番流程下来,天色刚蒙蒙亮。 半个时辰后?,“铛——”一声响,院试正式开始。 院试分?为正试、复试两场,此为正试,考两文一诗。 办事员举着牌子来回走动,向考生展示试题内容。 苏源将试题速记在?草纸上,垂眸陷入沉思。 用了一刻钟破题,明?确写作方?向,便?取来另一张草纸,一手揽袖,执笔悬腕,开始打草稿。 半个时辰后?,苏源落下最后?一笔,缓缓直起腰身,稍歇一盏茶的功夫,理清思绪,又再次提笔,对草稿进行润色、修缮。 确认无误,用极为端正的楷体将文章誊写到考卷上。 此时,距离开考已有一个时辰,办事员将写有第二道试题的牌子展示给考生。 苏源将第一道题的考卷放至一旁,开始琢磨第二道。 这两道题都属于四书题,算是苏源的强项,不论?是在?私塾还是府学,都经历了反复数百次练习,对他而?言不过手到擒来。 之后?又是作诗题,这是方?东的强项,不过苏源也不差,只是需要多费点脑筋。 时间随着笔尖的挥洒不断流逝,直到申时初,苏源方?停下笔。 此时办事员已发出两次指令,催促考生赶紧誊写,尽快交卷。 苏源将三份试题逐一浏览了两遍,保证准确无误,将考卷和草纸一并?交给考官。 又从办事员手中?接过竹制的出门证,拎着考篮离开。 在?经过小门时,将出门证掷入篮筐中?,待已缴卷的考生人数满五十人,试院大门开放,众考生鱼贯而?出。 刚一脚踏出试院,苏源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此起彼伏。 回头一瞧,是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掩面痛哭。 不少考生被带动了情绪,两眼?泛红。 苏源眸光微动,在?试院旁边的树下等待小半个时辰,唐胤和方?东相继出了考场。 “源哥儿?!” 隔着老远,唐胤笑眯眯地冲着他挥手,看起来心情不错。 苏源挑了下眉:“接下来还有一场,咱们先回去,好?生休整一番。” 方?东点头称是,又委婉道:“在?此之前,咱们先去吃顿饭。” 苏源看向他的考篮,隐约露出碎饼的边缘轮廓,心中?了然,一挥手:“走!” 唐胤笑笑,快步跟上。 吃完饭回去,略微看了会书,苏源早早就歇下了。 明?日还要再考一天,没必要这个时候学到多晚,不如养精蓄锐,留作明?日再用。 一夜安眠,次日寅时苏源便?起身,收拾妥当和同伴赶往试院。 搜身检查的流程与昨日相同,苏源领了考卷和草纸,在?指定位置坐下。 第二场为复试,考一文一诗,亦是申时缴卷。 两场考完,院试便?结束了,只待五日后?放榜。 这期间苏源等人照常上课,直至放榜日,才和方?东唐胤来试院门口看榜。 原以为他们来得算早,结果到时一看,现场早已挤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后?脑勺。 等了半个时辰,有四位带刀衙吏出现,手持红榜,冷脸冷面的模样让考生们下意识后?退,在?木板墙前留出一片空地儿?。 衙吏将红榜张贴到木板墙上,高声道:“只许观看,不可毁坏。”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1节 众人叠声应下,衙吏便?离开了。 考生们一拥而?上,生怕晚一步看不到自己的名字。 苏源不甘落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挤。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是秀才老爷了!” “第四十九,我中?了!” “嘶——案首竟又是苏源?!” “又是他?!这么?算来,他岂不是小三元了?” “苏源今年几岁来着,十二还是十三?” “前面府试十一,今年源哥儿?十三了!十三岁的小三元,源哥儿?你可真给我长脸!” 这番话音调极高,周遭的考生循声望去,说话之人五官俊朗,透着股恣意洒脱之感。 再看他身旁站着的那位,可不正是新鲜出炉的小三元苏源! 短暂的失语过后?,众人不论?心中?作何感想,纷纷道贺:“恭喜恭喜,一举拿下小三元。” 再说苏源,他正处于飘飘然的状态,听见你一言我一句的恭贺,也只是神?不属思地嗯嗯几声。 黑白分?明?的眼?瞳转动,看向红榜第一名放大加粗的“苏源”二字,剧烈鼓动的心跳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真的考上秀才了。 还是案首。 他现在?是小三元了。 “源弟。”胳膊被人戳了下,耳畔响起低低的呼唤。 苏源猝然回神?,压下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无视众人复杂的眼?神?,面带微笑地同人说话,礼节姿态皆挑不出错处。 应付得差不多了,苏源一手唐胤一手方?东,脚底抹油开溜。 待跑出一段距离,唐胤一手扶着墙大喘气,脸上的笑却不曾削减:“真好?,咱们都是秀才了。” 苏源和方?东几乎异口同声:“对,真好?。” 此次院试凤阳府共录取了六十名,方?东第三,唐胤则是第二十九。 方?东的成?绩苏源并?不意外,倒是唐胤,他此次超常发挥了,考出了出人意料的名次。 回到府学,苏源再次收到学子们的热烈祝贺,方?教?授他们也是有荣与焉,从头至尾都乐呵呵的。 十三岁的小三元,可以称一句神?童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苏源的名字就能传遍整个靖朝,前缀是“那个十三岁的小三元”。 而?这样罕见的天才,出自他们凤阳府府学! 就很骄傲。 次日,以苏源为首的通过院试的学子们前往府衙,凭着浮票领到一份竹制的小扎,上面记录着苏源的姓名年龄籍贯,这是秀才身份的象征。 即日起,苏源便?正式踏入士大夫阶层,并?拥有了免除差徭及田赋、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苏源掰着手指一算,还有十多天才能休沐。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慧兰了。 虽然他娘明?天就有可能从他人口中?得知,但他更想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 方?东和唐胤也正有此意,三人一通气,唐胤当即道:“正好?我家在?府城开了铺子,到时候我去找人叫辆马车,直接送到家门口。” 苏源本欲婉拒,忽而?想起前年回镇上的那辆马车,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好?。” 少数服从多少,方?东自然没意见。 “上个月我听说北边的集市今天开张,似乎还有胡商,正好?今日不用上课,咱们去逛逛,万一能遇到什么?好?东西呢?” 左右闲来无事,方?东一口应了。 恰巧他也想给刘兰心买点东西回去,万一能碰上合心意的呢。 苏源倒是无所谓,二位好?友都去了,他只好?随行。 三人走了约摸有二刻钟,又问了一位老伯,总算到了唐胤口中?的顺来集市。 集市上人头攒动,小商小贩们争相吆喝,亦有百姓与之讨价还价,热闹不已。 苏源侧身避开拎着母鸡的婶子,目光所及之处,倒是没什么?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唐胤这个摊位钻到那个摊位,对一些奇特的小物件十分?感兴趣,买了好?些,两双手都抱不过来,恨不得再生出一双。 相较于唐胤,方?东更为沉稳一些,只是目光仍在?各个摊位上流连,试图寻找合他心意,同时刘兰心也会喜欢的东西。 “快快快,要掉了要掉了,源哥儿?帮我一把!” 唐胤含着胸小跑过来,怀里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最上头两个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摔到地上。 苏源眼?皮跳了下,赶紧接过一部分?,口中?念念有词:“你倒是少买点,这么?多我看你怎么?带回去。” 唐胤嘿嘿笑,又把一部分?塞给方?东:“这不是有你们吗?” 苏源语噎,把东西往怀里揽了揽:“不是说有胡商么?,都二三十个摊位过去了,一个胡商都没见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胡商有专属于胡商的摊位,他们不能随意走动的。” 苏源意味深长挑了下眉,没再多问,只信步向前。 胡商是外来商人的一个统称,犹记得在?前世的唐朝,胡商在?中?外文化交流的过程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不过从唐胤方?才的言辞也能看出,胡商在?靖朝的地位并?不高,且束缚甚多。 当今主张新政,虽有士族与之唱反调,阳奉阴违,但也小有成?效,至少与周边各个小国实现了通商,这顺来集市也算是通商的一个表现。 顺来集市只在?各个府城设立,且只有顺来集市才能看到胡商的身影。 顺来集市设立的这两年,有大量胡商涌入,倒是带动了当地的经济,成?功让那些不看好?通商的守旧派闭了嘴。 苏源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对于基本的时事都有所了解,也是他眼?下身处顺来集市,才会想到这些。 没一会儿?方?东也买到了心仪的物件,只有苏源两手空空……也不全然是这样,他怀里揣着唐胤的东西呢。 苏源没那么?强的购物欲,没见到感兴趣的,正欲提议打道回府,听见唐胤扯着嗓子:“前面就是胡商的地界了。” “听说胡商手里有很多稀奇玩意,源弟咱们去瞧瞧?”方?东看出苏源的百无聊赖,如是说道。 唐胤扯着苏源的宽袖,语气黏黏糊糊:“去嘛去嘛,溜一圈就回去。” 苏源一甩袖,险些把怀里的东西甩出去:“你正常一点,走了。” 话音刚落,唐胤大步跨了出去。 苏源和方?东相视一眼?,叹一声,抬步跟上。 踏入胡商的地界,苏源遥遥望见几名带刀衙役守在?各处,再看胡商摊位前的百姓,神?色如常,但语气里高人一等的倨傲是遮掩不住的。 “源哥儿?你等我一下,左右你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我多买点,你回头帮我分?担一些,回头我请你去饭堂吃饭。” “不要馒头饼子。”苏源讨价还价,视线漫不经心地从胡商的摊位上一扫而?过,忽然顿在?一处,“等等!” 唐胤正因着苏源的应声而?高兴,一扭头见他眼?神?直勾勾盯着一个卖花草的胡商,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怎么?了源哥儿??” “对不住了唐兄。”苏源径直朝摊位走去,“我可能要食言了。” 唐胤:“???” “不是源哥儿?,你怎能……” 方?东一把拉住他:“我来帮你拿。” 唐胤瞬间被顺毛了,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多谢。” 然后?,怀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方?东:“……” 这边方?东认命地帮唐胤捡东西,那边苏源已奔到摊位前,蹲下身:“这盆……花怎么?卖?” 胡商正坐在?地上打瞌睡,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摊位都没有客人光顾,连来问价的都没有。 一个人待着无聊,就打起了瞌睡。 反正他这些东西不受靖朝人的欢迎,甚至不会有人来偷。 冷不丁听见苏源的声音,吓了一跳,布满皱纹的脸上残存着惺忪睡意,仍然打起精神?,受宠若惊极了。 他看向贵客所指的花,搓着手说:“这盆花是我偶然所得,我给它起名叫做红尖,至于价钱,客人您给十文钱就好?。” 苏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缀满枝丫的红辣椒,闻言一怔:“十文钱?” 胡商忙改口:“五文钱!五文钱也行!” 苏源揉揉眉心,毫不犹豫地取出十文钱,递给胡商。 “多谢客人,多谢客人!”胡商双手接过铜板,他方?才还以为对方?是嫌贵了,忍着肉痛只赚一文钱,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这盆花现在?就是您的了。” 苏源连花带盆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心中?却无比欢喜。 他来到靖朝已有三年多,这里最辣的东西就是茱萸,但在?他看来,这点辣并?算不得什么?。 他以为这辈子只能靠茱萸解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碰见辣椒。 水煮肉片、辣子鸡、麻辣小龙虾、麻婆豆腐、剁椒鱼头……不能再想了! 苏源连忙打住,又看向这胡商摊位上的其他东西。 很遗憾,都是些常见的花花草草。 第46章 “这红尖只有一盆吗?”苏源问。 “只这一盆,若客人想?要更多,回去后我帮您留意。” 苏源自是应好。 胡商虽上了?年纪,一双眼却锐利,他见苏源目光在诸多花草中流连,眉宇间难掩喜色,试探问询:“客人您知道这红尖是何物?”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2节 苏源脸上适时流露出一缕迷茫:“我只是觉得它长得挺好看,适合观赏。” 胡商也?未深究,他种?了?这么多年的花草也?认不出这红尖是何品种?,眼前的客人更不可?能。 眼见着苏源要转身离开?,他又好心提醒一句:“客人您碰过这红尖之后最好净手,它似乎有毒。” 苏源脚步一顿。 “我的手碰过它之后又去摸眼睛,我的眼睛肿了?好几日?。” 苏源轻咳一声,好容易忍住笑?意:“我记下了?,对了?,你每天都在这里卖花吗?” 胡商摇头:“下次再来可?能要等到十天后。” 苏源记在心上,同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唐胤和方?东正等在不远处,二人怀中俱是满满当?当?,见苏源逛了?半天只捧回一盆奇奇怪怪的花,唐胤咂舌:“那么多漂亮东西,你竟然?买了?这个?” 实在是这盆辣椒的外表有些磕碜,花盆脏兮兮暂且不提,红色泛着青的果实上也?都沾满了?泥点子,像是在泥沟里滚了?一圈。 方?东也?颇为惊讶,苏源方?才急不可?耐的模样,他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珍稀物件。 苏源神秘一笑?:“这可?是好东西,等它们成熟了?可?是一道美食。” “美食?”唐胤不以为意,他家?就是开?酒楼的,虽不至于山珍海味,但?美味佳肴也?尝过不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食。 苏源笑?笑?,并未多言,只一手托着花盆,另一只手揽着唐寅的东西,扬了?扬下巴:“回去吗?” 唐胤方?东异口同声:“回。” 回到学舍,苏源将辣椒摆在窗台上,又给它浇了?点水。 唐胤盯着苏源温柔的侧脸,不着痕迹按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源哥儿你什么癖好,怎么看上这么一株花不花草不草的东西。” 苏源斜睨他一眼,不应声。 左右这些辣椒很快长?熟了?,正好下个月月初休沐,三人一起?回镇上,到时候请他们吃一顿便是。 方?东暗戳戳踢了?唐胤一脚,让他闭嘴。 源弟喜欢就买回来,他怎么一直嘀咕个不停。 唐胤瞬间熄了?声,觑一眼苏源,见他面上并无愠色,暗暗松一口气。 凑上前笑?眯眯地说:“既然?源哥儿说是美食,等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咱们。” 苏源旋即表示休沐日?请他们吃饭,唐胤拍手称好,正要回屋折腾他采购回来的那些小物件,就被苏源勾住了?肩膀。 “嗯?”唐胤表示疑惑。 苏源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半拉半拽地把人带到桌案前,稍稍使?力唐胤就被他摁在凳子上。 “逛了?大半天,咱们也?该坐下来温习了?,前天教谕不是刚讲完最后一篇,眼下正好有时间,不若咱们来一场背诵全书?” 唐胤目瞪口呆。 方?东则兴冲冲翻出书本,苏源的提议正巧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昨晚我还想?着,要抽时间将整本文章背下来呢。” 唐胤仍呆呆杵在远处,半晌没动弹。 苏源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唐兄,是有什么困难吗?你若是不行,可?以......” “没有!”唐胤斩钉截铁,义正言辞地说,“丁点儿困难都没有!我爱背书!” 苏源一撩袍角,在旁落座,翻书时眼睫低垂,借着长?而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笑?意。 ...... 背完整本书,唐胤有种?浑身被掏空的感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个儿的学舍。 彼时已是酉时,苏源练了?几张大字,又写了?一篇文章,给自己?放了?个假,早早洗漱上了?床。 方?东正在调整学习计划,见苏源即将入睡,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苏源面朝着里侧,阖上双眸,准备酝酿睡意。 然?而下一瞬,苏源身体一轻,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进了?自习室。 “砰——” 没等他反应过来,礼炮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彩条亮片以及花瓣从头顶上方?落下。 苏源吓了?一跳,整个人腾地弹起?来。 下一秒,半空中浮现出红色的大字,周围还点缀着喜庆的大红花。 有点土气,又有点上头。 “恭喜室长?苏源,自习室已升级,请前往等级页面自行查看。” 苏源摘彩条的动作一顿,是了?,他差点忘了?自习室升级的事。 他如今已是秀才,自习室内的时间流速将会?从一倍速变成五倍速。 思绪流转间,红字逐渐变得虚幻,直至彻底消失。 苏源也?顾不上洒了?一身的东西,立马抬手去触碰“一倍速”三个字。 只听得“biu”一声,出现一个云朵状的弹窗。 【自习室室长?:苏源】 【当?前功名:秀才】 【当?前时间流速:五倍速】 苏源扬起?嘴角,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五倍速的效果。 他出了?自习室,手指搭在枕边的书本上,心神一动,又回到自习室。 他手里这本书是教谕推荐买的,上面有好几篇必背文章,因着还未开?始讲授,只翻看了?几页,正好用来做实验。 急急坐下,苏源开?始放声朗读。 通篇五万字,苏源索性全背了?,将其分?成五个部分?,逐一背诵。 苏源开?始背书时恰好沙漏内的细沙流尽,期间一来一回,便是两个时辰。 待他背完最后一段,再看沙漏,蓝色的细沙已有一半落入底端。 共计两个半时辰。 五万字算是极大的背诵量,苏源却丁点儿疲惫都感觉不到,匆匆合上书,出了?自习室。 方?东还未睡,正奋笔疾书中,手边烛火摇曳,在窗纸上落下斑驳暗影。 “方?兄,什么时辰了??” 方?东报了?时辰,扭头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苏源捋一把凌乱的头发,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突然?惊醒了?,我再睡。” 后背刚贴上床板,苏源就出现在自习室里,激动地来回走动。 他在自习室待了?两个半时辰,可?对于外界而言,只过去半个时辰。 不愧是你,五倍速! 苏源立在沙漏前,给它点了?个赞:“你真是好样的。” 金手指升级,对他而言可?谓是事半功倍。 花半个时辰就能背完别人两个半时辰都不一定能背完的文章,这样一来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作文章了?。 妙极! 苏源又在自习室里待了?一个时辰,将心中的愉悦通过文章和诗句抒发出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房梁看了?许久,才堪堪入睡。 梦里他又梦见自习室升级成十倍速、二十倍速的光景,读书效率称得上一日?千里,给他高兴得从梦里笑?醒了?。 这天之后,苏源读书愈发刻苦,几乎将“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刻在骨子里,一切以举人功名为目标,痛并快乐着。 众人见苏源都已经是小三元,还这般拼命,也?不好意思再偷懒摸鱼,纷纷拿起?书本。 教授们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对当?前的学习氛围乐见其成。 十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苏源一直惦记着顺来集市的那位络腮胡胡商。 趁中午休息,他拉着唐胤和方?东直奔集市。 唐胤一路上直打哈欠,昨夜他为了?完成课业,熄灯后偷偷躲在被窝里背书,一不小心就睡晚了?,本来准备中午补眠,结果又被苏源拉出来,可?困死他了?。 “没想?到源哥儿竟有这般雅兴,对花花草草感兴趣。” 望着进入集市后直奔胡商地界而去的苏源的背影,唐胤同方?东调侃说。 方?东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人人都有爱好,就比如我喜好游记,而你喜欢话痨。” 说完抬脚就走。 唐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几秒后脑中一炸,方?东在腹诽他?! “好你个方?东,你给我站住!” 二人你追我赶间,苏源已来到络腮胡胡商的摊位前。 胡商一眼认出苏源,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客人您又来了?。” 苏源摸摸鼻尖,手指勾住袍角,以免沾上灰尘:“这次有什么新品种??” “有的。”胡商连忙将两盆花摆到最前头,指着粉色那一盆热情介绍,“……这是花农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客人您不是喜欢适合观赏的花么,它在我的家?乡很受欢迎。” 苏源又不是真的喜欢观赏类花卉,只是单纯想?看看这胡商手里还有没有类似辣椒这种?靖朝没有的东西。 “我不太喜欢粉色。”苏源抱歉地道,目光又转向另一盆,白色花瓣,鹅黄色花蕊,莫名有点眼熟,“这盆叫什么名?” 胡商顿了?顿,委婉暗示:“这......盆花您可?能不太想?知道名字。” 苏源一身书生装扮,显然?是读书人,而这盆花的名字实在太过粗俗。 苏源指尖拨弄着柔软的花瓣,作洗耳恭听姿态。 胡商嘴唇蠕动:“地蛋花。” 苏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3节 见苏源忪怔,他连忙解释:“我无意中得到一袋扁圆形的东西,那人称其为地蛋,带回家?放到水里煮,吃完后却上吐下泻差点去了?半条命,就不敢再吃。剩下的被我小孙女切着玩了?,没想?到竟然?长?出了?花,我就把它移栽到了?花盆里。” 这白色的花瓣倒也?漂亮,胡商想?着也?能赚个十文八文,拾掇花草时就一起?带过来了?。 苏源眸光微闪,勾着袍角的手指紧了?紧:“你说的扁圆状的东西,也?就是地蛋,它的外表是不是黄色?” “客人您怎么知道?” 这东西可?是他从一个褐色皮的外来商人手里买来的,只花了?五文钱。 思及此,胡商看苏源的眼里带上几分?探究。 苏源面上不动声色,与之坦然?对视,只笑?道:“我曾在书中见过这种?花,它正是由地蛋块茎生长?出来的。” “竟是如此。”胡商惊讶过后又问,“那这盆花您要吗?” 苏源几乎是不假思索:“要!” 短暂的激动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这盆花多少文?” 胡商竖起?两根手指,坐地起?价:“二十文。” 他买那一兜子地蛋也?就花了?五文钱,回去后还可?以再培育出几十上百个三十文,简直赚翻。 苏源爽快掏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把地蛋花抱在怀里,也?不嫌弃花盆脏兮兮的了?,追问道:“这样的花,你家?还有吗?” 几十个三十文这不就来了?,胡商暗自窃喜,此时在他眼里,苏源已经成了?冤大头:“自然?是有的,只是可?能需要点时间。” 苏源大手一挥:“我不急,只要你将它们全部卖给我就行。” 胡商乐得找不着北,几百文啊,够他家?生活好些日?子了?:“客人您放心,只要花一开?,我就把它们带来集市,只是不知我该如何联系上您?” 苏源沉吟片刻,默默计算地蛋花下轮开?放的时间,给足胡商准备的时间:“十二月的这天,如何?” 胡商自无不应,就算到时候苏源反悔,也?可?以再卖给其他冤大头。 只是可?能需要换个好听的名字。 双方?商量好,苏源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候在茶棚里的二位好友,嘴角的笑?怎么也?遮不住:“我买好了?,咱么回去吧。” 唐胤伸长?脖子:“这又是什么花?” 源哥儿怎么净买些奇奇怪怪的花,上次的什么红尖,这次又是没见过的。 苏源:“地蛋花。” 唐胤和方?东都沉默了?。 真、真是个好名字。 苏源将他们的异色看在眼里,却丝毫不在意,满脑子都是醋溜土豆丝、黄金土豆饼、肉末土豆泥......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吃薯条了?! 没错,胡商口中的地蛋正是土豆。 苏源刚才看“地蛋花”第一眼就觉得眼熟,经过胡商一番解释,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确定以及肯定—— 地蛋=土豆! 对土豆花的最初记忆,还得从他四岁那年说起?。 那时院长?为了?培养大家?的动手能力,特意圈出一块地,让他们自己?动手种?土豆,成功种?出土豆的崽可?以获得一块巧克力。 在那个年代,糖果对于孩子们来说可?是稀罕物,更别提甜腻腻的巧乐力了?。 苏源为了?吃到巧克力,每天起?码要跑七八趟,又是浇水又是除草,简直把它当?成大宝贝伺候。 终于,土豆发芽了?,很快又开?了?花。 嫩生生的白色花瓣迎风而动,小苏源似乎已经看到巧克力在朝自己?招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土豆花被一个忒坏的熊孩子连根拔起?,扔进了?垃圾桶。 土豆没了?,巧克力自然?也?没了?,这件事却一直记着,至今记忆犹新。 “源哥儿你别告诉我,这东西也?能吃。” 苏源侧头,唐胤正一脸“吃红尖也?就算了?怎么连花也?吃哦呦你口味真重”的表情。 苏源没说能吃,也?没说不能,只道:“等地蛋成熟了?再说。” 唐胤也?没再盯着一盆花念叨,三人阔步疾走,在上课前一刻钟回到府学。 苏源将土豆和辣椒排排放,丢在窗台上晒太阳,拎起?小挎包直奔课室。 …… 辣椒土豆在苏源的学舍待了?五天,于休沐日?前天晚上,和苏源三人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是唐家?的,舒适且平稳,一路行驶了?两个时辰,抵达杨河村已是亥时三刻。 马车停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辣椒土豆有没有折了?茎叶。 所幸这一路上它俩都没受到磕碰,在苏源特意为它们搭建的木箱里完好无损。 唐胤用手指戳了?戳红通通的辣椒,很是稀奇:“这小东西丁点儿大,能有什么吃头?” 苏源拍开?他的手,意味深长?一笑?:“既然?如此,明天唐兄可?以多吃点。” 好友请吃饭,唐胤义不容辞,遂一口答应了?。 即便马车内光线昏暗,方?东也?还是清楚地看见苏源眼里闪过一缕名为“得逞”的光亮。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谁让唐兄自打红尖被源弟买回来,就一直嘀嘀咕咕呢。 他选择性眼盲,什么都没看见。 苏源一手木箱一手包袱,轻巧地跳下马车,挥手道:“那就说好了?啊,明日?你们俩来我家?吃午饭。” 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好。”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直奔唐府而去。 目送马车远行,苏源踩着台阶,在门前停下,屈指叩响木门。 “笃笃笃——” 连响三遍,后院的苏慧兰总算听见动静,披了?衣裳过来开?门。 怀揣着被吵醒的怒气,脚步踩得极重:“谁啊,大晚上的一个劲在那敲门,不知道扰民了?吗?!” 哗啦一声拉开?木门,就要开?口怼人。 然?而,怒气在看清门口之人的模样时,尽数转为欣喜:“源、源哥儿?” 苏源语气含笑?:“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苏慧兰赶忙接过木箱,把苏源拉进屋里,触及他微凉的手腕,心疼地说:“怎么不多穿点,都大半夜了?,这几天又冷了?不少,尤其是夜里……” 苏源跟在他娘身后进了?后院,听她一路絮絮叨叨,半点不耐也?无,不时回应两句。 苏慧兰把木箱放到桌上:“这里头啥东西,怪沉的。” 苏源顺势揭开?木盖,解释说:“这是我在顺来集市淘到的宝贝,这是辣椒,类似茱萸,不过要更辣一点,至于这一盆,它的果实在泥里头,要等到月底才能成熟。” “比茱萸还要辣?怪不得这么红。”比起?辣椒,苏慧兰更关注旁边这盆,“它结的果子能吃不?” “当?然?可?以,蒸煎炸煮都行。”苏源将它俩从木箱里取出来,“而且这地蛋的产量极高,可?亩产三千到五千斤。” “三千到五千?!”苏慧兰惊呼,看小白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绝世大宝贝,“这可?真是……真是……” 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半会?想?不出措辞。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要是咱们老百姓都能种?上地蛋,岂不是都不用饿肚子了??” 苏源颔首,只是凡事得一步步来,至少等到土豆成熟,再在挑选恰当?时机种?下,丰收时得到实打实的亩产量,才不会?让人觉得他在异想?天开?。 苏慧兰还想?说,却听见苏源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一拍额头:“瞧我这脑子,源哥儿你等会?,娘给你煮面吃。” 说着快步走进厨房。 下午急着赶回来,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苏源把包袱放回屋子里,又等了?一刻钟,面条上桌了?。 苏慧兰把油灯往前推了?推:“吃完就赶紧回屋睡一觉,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吧。” 累倒是不累,就是有点饿。 苏源嗦着面条,只朝她笑?了?笑?。 待吃完面条,一抹嘴尾音上扬:“娘,我现在是秀才了?。” “是啊,源哥儿不仅是秀才,还是小三元。”提到这个,苏慧兰就无比骄傲,乐呵呵地说,“现在大家?都不叫我掌柜的,改叫我秀才娘了?。” 苏源弯了?弯唇,科举提高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地位,还有家?人的。 苏慧兰受人尊敬,他远在府城也?能放心几分?。 “乡试要等到三年后,这期间我应该都在府学读书了?。”苏源缓声道。 “读书要紧,源哥儿日?后也?别大老远跑回来,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歇一歇,一来一回多累。” “这不是我考中秀才,想?和娘分?享这个好消息么。” 苏慧兰听着熨帖,连连点头:“当?时我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高兴得一夜没睡,现在想?起?来也?还是高兴。” 苏源笑?笑?:“时辰不早了?,娘早点睡。” “好嘞,热水给你烧在锅里了?,你自己?去打。” 苏源嗯了?一声,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翌日?,苏源早早便起?了?。 中午唐胤和方?东来家?中做客,他打算亲自下厨,做几样新奇的。 去院子里摘了?几颗辣椒,洗净后放到一旁备用,又在苏慧兰的协助下把食材准备好。 等一个时辰后唐胤、方?东相?携而来,刚踏进后院,就闻到一股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 类似茱萸,但?又比茱萸更强烈,激得唐胤掩鼻打了?个喷嚏:“婶子做了?什么,竟这般呛鼻。” 一边说,一边钻进厨房。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4节 下一秒:“源源源源哥儿?!” 苏源盖好锅盖,淡定如斯:“再等一刻钟,就能吃了?。” 唐胤此时满脑子都是“小三元亲自给我做菜,爹娘我出息了?”。 他颠颠凑上前,又不敢揭开?锅盖一睹真容,只一味地追问:“这里头是什么?” “水煮肉片,还有酸菜鱼。”说着又转身去拿配菜。 见苏源忙活,二人乖觉地退到一边。 一刻钟后,酸菜鱼出锅。 白瓷大碗里,雪白的鱼肉和金黄的酸菜交融,苏源在上面撒了?几粒花椒,用热油一浇,发出滋啦声响。 “好了?,开?饭吧。” 第47章 “来了来了!”唐胤甫一听见苏源的唤声,就乐颠颠钻进厨房,“这道鱼你们都别动,放着让我?来!” 实在是?这股子香味太过霸道,攫取了他?全部心神,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番。 据源哥儿所说,这菜里加了红尖。 他?也想尝尝红尖的滋味,看?它是否值得那般精心的照料。 眼瞅见唐胤端着酸菜鱼往外跑,被烫得嗷嗷叫仍不肯撒手,方?东无奈摇了摇头,进去帮着取碗筷。 “好疼好疼。”唐胤把?白瓷大碗放到桌上,不住地?拿手搓耳朵,“不行我?得多吃点,才对得起我?这双如花似玉的手。” 苏源嘴角抽了抽:“......乱用词,实在疼就去冲个凉水。” “不用,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唐胤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筷子,“让我?来尝尝到底什?么?味儿。” 苏慧兰她们还在前头忙活生意,苏源给她们留了菜,又将?灌满凉白开的茶壶放到一旁。 等三人围在桌前坐下?,对面的唐胤先夹了筷鱼片,急不可耐地?塞进嘴里。 鱼片入口的一瞬间,鱼片的鲜嫩、酸菜的爽口以及辣椒的辛辣在嘴里爆开,叫唐胤赞不绝口:“好吃!”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道菜里好像加了过量的茱萸,吃上一口像是?头皮每寸毛孔都打开了。 唐胤浅浅吸气,盯着碗里问:“这里头切成小段的就是?红尖对吧?” 苏源神色如常地?吃了第二筷肉片,口吻温煦地?道:“你不是?一直好奇它的味道,尝尝看?,挺香的。” 唐胤正有此意,他?夹了个辣椒段放进碗中,同时拦住方?东蠢蠢欲动的筷子:“方?东你等会儿,等我?吃完你再吃,我?要做‘试毒第一人’!” 方?东忽而想起昨晚苏源意味深长的笑,一转眸,苏源左手支着下?颌,正笑吟吟看?着他?们。 已经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去,转向清炒白菜:“好,唐兄先尝。” 二位好友的目光皆聚集在自己身?上,唐胤忍不住昂首挺胸,把?辣椒送进嘴里,几口咽下?:“这口感只是?稀松平常,源哥儿你怎么?还把?它当个宝贝......” 话音突然一顿,唐胤的面皮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嘴唇颤抖,不住地?吸气:“这这这......” 这了半天没这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脸色越来越红,像极了超大只的番茄。 苏源递上提前备好的凉白开,好整以暇:“怎么?样,好吃吗?” 唐胤顾不上回答,仰起头吨吨猛灌,灌得太急,衣襟前湿了一片。 连喝两碗水,才勉强缓解了口腔里,捂着嘴,看?红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妖魔鬼怪。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它有毒!” “源哥儿这东西咱们不能再吃了,方?东你也多喝水,可千万不能中毒。我?就说胡商手里都没好货,源哥儿你上当了,等回头一定要找他?算账!” 纵使嘴巴疼得厉害,唐胤也还是?忍不住话痨上身?,左手方?东右手苏源,两眼泪汪汪地?说。 苏源抽回手,扶额道:“这红尖的作用和茱萸差不多。” 唐胤:“欸?” 他?砸了咂嘴,回味一番,好像是?跟吃茱萸的感觉差不多。 只不过这红尖尝过后反应更大些,从舌尖麻到嗓子眼,一整个都失去知觉了。 方?东先前已有几分猜测,如今得到验证,暗自庆幸自己没伸筷子:“所以说,它只是?一种调料?” 苏源:“没错,那?胡商就是?这般告诉我?的。” 对不住了胡商大爷,劳烦您帮我?背个锅。 唐胤则是?无比窘迫,抱着茶碗忿忿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没有。”苏源拒不承认,“是?唐兄自个儿好奇我?到底种了个什?么?东西。” 唐胤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打从苏源把?红尖抱回学舍,他?就一直在咕叨它有甚奇特之?处,也是?他?主动要求一品红尖滋味。 思及此,唐胤瞬间蔫巴巴的,同时又于心有愧。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他?还责怪源哥儿。 吭哧好半晌,他?瞧着两道辣菜,终究没忍住诱惑,厚着脸皮:“那?是?不是?只要我?不吃这红尖,吃肉片鱼片这些,就不会再这般难受了?” 苏源点头表示肯定。 唐胤立马放下?茶碗拿起筷子,招呼两人:“那?还等什?么?,赶紧吃吧!”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三人也不存在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说笑,后院里好不热闹。 期间苏慧兰过来拿饭,见他?们这般,不由笑容加深,放轻动作离开了。 辣椒虽辣,由它做成的菜吃着却让人上瘾,饶是?方?东这般自制力强的,也不小心吃多了。 到最后宾客尽欢,个个撑肠拄肚,坐在原处都不想动弹。 望着一桌狼藉,唐胤和方?东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甩手离开,帮着苏源把?碗筷拾掇干净,才提出告别。 “正好下?午我?要写课业,还有两篇文章要背。”而他?的那?方?书桌并不算宽敞,三人肯定挤不下?的,末了又提醒一句,“别忘了明日下?午去府城。” 唐胤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和方?东一前一后从后门离开。 待走出一段距离,他?可算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你怎么?老?盯着我??” 看?一眼两眼也就算了,这才走了二三十步,就盯了他?好几眼,还一脸欲言又止,看?得他?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得不行。 方?东揣着手,再加上严肃的表情,活像个老?学究:“原本我?不欲说这些,只是?如今不得不说。” 唐胤一头雾水:“什?么??” “唐兄可知‘谨开言,慢开口’的道理?” “什?么?谨开言,慢......”唐胤声?音忽然滞住,片刻后讷讷道,“我?知道。” 方?东依旧冷着脸:“可唐兄不曾做到。” 唐胤下?意识地?垂首,感觉自己像是?被先生训斥的小学生。 “之?前源弟买回红尖,你每见到一次都会唠叨一遍,后来他?又带回地?蛋花,你同样也是?如此。” “我?......” “若我?是?源弟,一早就顶回去了。”方?东没好气地?说,“源弟大老?远辛辛苦苦把?它们搬回来,每日照料是?为了什?么??” 唐胤不吭声?。 方?东掷地?有声?:“是?为了同我?们分享!” “换位思考,你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想与好友分享,我?却一直不看?好,在旁边嘀嘀咕咕说风凉话,你会如何?” 唐胤一时哑然,弱弱道:“我?会生气。” “可是?源弟丝毫没有同你计较,还亲自下?厨,请你我?尝鲜。”方?东思索一番措辞,补充了句,“当然了,哄你吃红尖不算计较,那?是?你自找的。” 唐胤:“......” 本来唐胤就心怀几分愧疚,被方?东指着鼻子这么?一说,羞愧得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宽袖快要被他?拧出十八个弯,唐胤超小声?地?说了实话:“我?是?觉得自从它俩出现,源哥儿都不怎么?跟咱们探讨文章了。” 唐胤这种粗神经的都发现,更遑论方?东。 “可你还是?错了。”方?东缓声?道,“你完全可以和跟源弟说,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唐胤挠头:“那?、那?我?现在回去给源哥儿道歉?” “不必了。”方?东迈步向前,“源弟已经原谅你了。” 唐胤满脑袋问号:“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眼睁睁看?着你吃下?红尖,又笑眯眯给你递上茶碗的时候。 方?东心中腹诽,说他?脑袋不灵光,他?考中了秀才,说他?脑袋灵光,可他?连这些细枝末节都不会注意,无意间得罪人都不知道。 也就是?他?们三人知根知底,彼此包容信任,互相搀扶着前进,才不会嫌弃唐胤这个憨憨。罢了,反正日子还早呢,他?和源弟慢慢教就是?了。 见方?东不说话,唐胤急了:“你怎么?不说?你赶紧说啊!” 方?东被他?烦得不行,便说了实话,最后又说:“以后说话先过脑,若你没说那?些讨嫌的话,就不会被辣哭了。” “原来是?这样。”唐胤恍然呢喃,当听到后半句,顿时炸了,“我?才没哭!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 方?东不搭理他?,直接往镇门口而去。 昨夜他?在唐胤家借宿,今日得回家去了。 留唐胤在原地?,因风评被害而跳脚。 ...... 十二个时辰眨眼就没了。 苏源带着包袱和苏慧兰亲手做的爱心点心,钻进前往府城的马车。 唐府的车夫一甩鞭子,驶离杨河点心铺。 马车内,唐胤举着本书,偷瞄一眼身?着青色书生袍,气质清泠温雅的苏源,屁股底下?就跟长了钉子似的,一会功夫连换了好几个坐姿。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5节 终于,在苏源忍无可忍并看?过来时,他?啪叽放下?书:“对不起源哥儿,前段时间是?我?不对。” 说话时眼睛盯着鞋尖,一副等待审判的毅然赴死的表情。 苏源下?意识看?向方?东,对方?朝他?笑了下?,心中顿时了然。 见苏源不吭声?,唐胤以为他?还存着气,又急忙道:“我?不该对红尖和地?蛋花指指点点,也不该搅了你的兴头,源哥儿你打我?吧,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经方?东一点拨,昨夜他?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对,愧疚与不安愈发深刻。 虽说源哥儿可能已经原谅他?了,但他?还想当面道个歉。 随后又隐晦表示苏源那?段时间忽略了他?们这两个朋友许多,所以他?才会那?般。 “没关系,我?从未生气。那?段时间我?的确在红尖和地?蛋身?上投入了较多的精力,是?我?的疏忽。”相识三年,唐胤是?何秉性他?怎会不知,大大咧咧,又时常快言快语,遂揶揄道,“况且你不是?已经自罚红尖了吗?” 唐胤心说方?东还真说对了,面上罕见地?出现一抹赧然:“是?啊,火烧火燎的,可难受。” 一语毕,又添上一句:“但是?那?水煮肉片和酸菜鱼是?真香,吃了还想吃。” 苏源忍俊不禁:“我?让我?娘留了种,待下?一波红尖成熟,你们都能带点回去,也可以自行留种。” 他?既得了辣椒,并将?这么?个大宝贝分享给唐胤方?东,就没想过遮遮掩掩。 如此烹调佳品,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二人闻言皆面露喜色,齐声?道谢。 说到留种,苏源又想起土豆,眸光微动:“唐兄,我?记得你家里有个庄子?” “是?啊,那?是?我?娘的陪嫁,你问这个作甚?” 苏源坦然道:“我?想租赁一亩地?,用来种地?蛋。” 苏家是?有不少良田,只是?这些田地?都被租赁给了福水村的村民,连一亩地?都挤不出来。 他?总不能为了种土豆,毁掉人家村民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 思来想去,也只能找唐胤了。 “种地?蛋?”唐胤先是?斟酌片刻,方?才开口,“这地?蛋也是?调料?” “非也,是?蔬菜亦是?主粮。” 对上两双疑惑的眼睛,苏源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好说:“待三四个月后地?蛋成熟了,你们就知道了。” “瞧你这关子卖的,将?我?的好奇心都给吊起来了。”唐胤把?手里的书本卷来卷去,“等到了府城我?给我?娘写信,左右那?庄子就在府城城郊,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种地?蛋。” 方?东举手示意:“我?也要去。” 他?只见过白色的地?蛋花,还未见过地?蛋的模样。 苏源欣然应允:“差不多月底就能种了,三个月生长期,若无意外来年二月便可吃到新鲜的地?蛋了。” “那?位胡商又教给我?好几种地?蛋的做法?,就比如……” 土豆的做法?极多,苏源挑了几样,光是?描述就足以令人食指大动,期待感瞬间拉满。 以至于唐胤回到府学,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匆忙给他?娘写信,交给唐家铺子的管事?,让他?带回镇上。 信件一来一回,已是?十日后。 唐夫人对苏源和方?东这两个引导她家好大儿回归正途的好孩子印象极好,得知是?苏源想要租赁田地?,当即大手一挥,表示一文钱不要,还给了他?两亩地?。 苏源受宠若惊,但还是?按照市价把?租赁费用给了唐胤。 唐胤原先百般推辞不肯要,奈何苏源坚持,只能收下?,等回头让庄子上的人多尽心便是?。 次月休沐日,苏源不辞辛劳,又孤身?一人回了趟杨河镇。 土豆已经成熟,苏源把?它们从花盆里扒拉出来,一数竟然有六个。 虽大小不一,也能切成好些块茎了。 因着赶时间,苏源这回并未逗留多久,当天下?午就回了府城。 凤阳府这一块属于南北方?交汇处,十一月初天气还算温和,苏源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唐夫人的陪嫁庄子上。 与之?同行的,还有唐胤和方?东。 一行人很快来到庄子上,庄子的管事?满脸笑地?迎上来:“那?两亩地?都给您收拾好了,少爷是?现在就去吗?” 唐胤看?了眼苏源,苏源点了点头,淡声?道:“现在就去。” 管事?便引着三人去了圈好的两亩地?跟前。 “你下?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管事?依言退下?,心里却想着,一群十四五岁的娃娃,能懂种地?么?? 夫人也是?,让他?把?好好的两亩良田空出来,竟然是?用来给少爷和他?的好友折腾。 这两亩地?可能种不少粮食呢,白白浪费了,真是?气煞人也! 偏生他?只是?个下?人,非但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意见,还得兢兢业业把?这两块地?伺候好了。 管事?都走出老?远,又忍不住回头看?。 三个少年人已经在田边蹲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了,眼不见为净。 苏源不知管事?把?他?们当做糟蹋良田的纨绔子,他?正在给土豆切块。 他?隐约记得,土豆切块是?要用纵切法?,还要保证每个块茎至少有一个芽点。 切块后又将?其置于太阳底下?晒了几个时辰,这期间他?们去河边钓鱼打发时间。 钓上来的鱼就地?烤了,姑且算作午饭。 饭后又过了个把?时辰,苏源将?晒好的种子放进早已犁好的土沟里,芽点朝上。 完事?后又盖上土堆,挨个儿浇水。 如此这般,便大功告成了。 反正当初苏源就是?这么?种土豆的,当时那?土豆花开得可漂亮。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苏源长舒一口气:“好了。” 唐胤正奋力修整土垄,整完最后一个,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田埂边:“呼——累死我?了!” 方?东:“这样就好了吗?” 苏源颔首,又叮嘱唐胤:“这期间还得麻烦你让庄子上的人留心着。” 说完又从宽袖中取出一张宣纸:“这上面是?注意事?项。” 唐胤接过,被长达二三十条的注意事?项震惊到了:“管事?识字儿,回头给他?就成。” 苏源揉了揉肩颈:“那?咱们回去?” 二人异口同声?:“回。” 虽说春风裂石头,可秋风吹得久了也不好受。 方?东还好些,他?钓鱼时是?背着风,唐胤直接被吹得秃噜皮了,脸颊两团高原红,不疼不痒,但有碍形象。 唐胤临走前交代管事?好生照料地?里的作物?,三人搭乘马车回了府城。 一整天颠簸又劳作,比坐着背一天书都累,苏源晚饭后坚持了一个时辰,老?老?实实躺上了床。 甫一闭眼,就出现在自习室里。 随着自习室升级,苏源的学习效率有了极大提升。 每逢晚上,苏源结束一天的学习躺到床上,只需半个时辰,就可以完成两个半时辰的学习任务。 既可以提前完成任务,也不耽误睡眠时间,一举两得。 苏源磨好墨,执笔作起了文章。 落笔之?处皆是?银钩铁画,矫若惊龙,和着蓝色细沙的流淌,一一浮现于略微泛黄的宣纸上。 三个时辰转瞬即逝,苏源放下?书本,心神一动,出了自习室。再看?天色,才过了半个多时辰。 方?东也已入睡,苏源无声?勾了下?唇,侧身?躺着,缓缓合上眼。 之?后的四个月,苏源每次休沐都会抽空去唐夫人的庄子上。 一是?为了查看?土豆的生长情况,二是?为了确保负责这块地?的人有没有真的用心。 事?实证明,苏源的担心是?多余的。 土豆长势还算不错,有几个没长成,其余的都冒了头,迎风摆动着叶片。 有两次他?去庄子上,恰好碰见妇人给土豆试验田(苏源自个儿起的名字)除草,她们很是?仔细,不放过任何一株杂草。 二月初,恰好临近年关。 土豆也到了丰收的时候。 这一天不仅苏源三人,庄子上的人也都跑来看?热闹。 只是?顾忌唐胤少爷的身?份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瞧着。 “你晓得这地?里长了啥不?” “俺老?张种地?几十年了,还真没见过这东西。” “而且吧,你看?它上头光秃秃的都是?叶子,难不成就是?这叶子能吃?” 大家一边说,一边暗暗摇头。 几个娃娃闹着玩呢,难不成真能种出什?么?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寒冬腊月,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却无法?阻挡苏源下?地?挖土豆的热情。 不仅他?,就连唐胤和方?东也都把?袍角掖进腰带里,帮着挖土豆。 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土壤表面干硬,苏源在上面洒了水,待土壤湿润,才刨开土壤。 入手沉甸甸的,苏源不用看?就知道硕果累累,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双手快速扒拉几下?,彻底将?土豆们解放出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6节 仔细一数,哦豁! 一共有七个! 见苏源挖出了土豆,唐胤和方?东不甘示弱,也跟着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把?土豆刨了出来。 苏源过去数了数,分别是?五个和六个。 已经很不错了。 苏源喜上眉梢,下?手的速度愈发麻利,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土豆都刨出来。 “哦呦,竟然是?长在泥里头的,看?着还不少呢。” “不仅不少,还都是?大个儿的!” “管事?,这东西叫啥名儿啊,咋吃?” 管事?听见有人叫他?,恍恍惚惚回神:“什?、什?么??” 少爷他?们竟然不是?在胡闹,他?们真的种出东西来了,数量还不少。 没等对方?重复,唐胤高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挖地?蛋!” 管事?连声?应下?,招呼几个人一起上去挖土豆。 “这东西原来叫地?蛋啊,黄不溜秋的,还坑坑洼洼,真能吃吗?” “我?这一棵有八个,还挺沉呢。”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嘀咕,不一会就把?土豆都给挖出来了。 这些土豆尽数被放入背篓里,顶端冒出老?大一个尖尖。 唐胤看?着它们,似乎已经看?见各种美食在朝他?招手,忍不住吸溜一下?:“源哥儿,这些地?蛋你准备怎么?处理?” 他?是?真没想到,六个地?蛋能长出两个背篓的地?蛋。 足足有一百多个! 苏源沉吟片刻:“取一部分做菜,剩下?的留种。” 第48章 苏源只带走三十个左右,其余的都留在庄子?上,等过完年再种下去。 为防止有?人心?思不正,趁他们不在偷摸着顺走几个?土豆,唐胤还?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数了一遍。 共计一百二?十?个?。 管事迭声表示:“少爷放心?吧,小的一定看好它们,一个?都不会少。” 如此这般,某些怀着小心思的下人彻底歇了心?思。 苏源给他的机智点个?赞,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去后第二?天就是年底考核,苏源照常稳定发挥,得了五两银子?的奖励。 教谕布置完年假期间的课业,大家背着书箱拎着包袱,各回各家。 苏源还?不忘带上好容易种出来?的土豆,乘马车回杨河镇。 这次不用苏源邀请,唐胤和方东连行李都没放回去,直接跟着他一块儿来?了铺子?上。 “这不是年二?十?八了么,我瞧着那些地蛋搁了十?来?天,再放下去该烂了,不如趁今日解决一下?” 唐胤理直气壮地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土豆的觊觎。 自打上次吃完红尖烧的菜,他就一直念念不忘。 这地蛋让源哥儿花费了比红尖还?要多的心?血,想必会更好吃。 苏源从马车上搬下土豆,方东见状上来?搭了把手,一路搬到后院去。 拍了拍手,苏源开始报菜名:“醋溜地蛋丝,黄金地蛋饼,地蛋烧肉,以及薯条。” ……虽然地蛋这名儿比土豆难听不少,但既然是胡商口?中的褐皮商人这般称呼它,苏源也不好随意更名,万一日后那褐皮商人能?来?靖朝呢。 这些菜名都是他们没听过的,唐胤不由?好奇:“源哥儿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苏源面不改色:“有?些是那位胡商告诉我的,还?有?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解了疑惑,二?人便没再问,在苏源的指挥下把土豆削皮,放在干净的簸箕里,又?去打水洗土豆。 三个?人忙进忙出,不亦乐乎。 苏慧兰惦记着儿子?,临近午时就把手头的事交给刘兰心?和赵荷花,回到后院苏源已经烧好了肉焖在锅里,正和方东切土豆。 她上前打量一番,切开的土豆呈浅黄色,倒是有?些新奇:“这就是那地蛋长出来?的?” “是呢。”苏源点头,随后又?将醋溜土豆丝的做法说一遍,“时辰不早了,这几道菜都我来?做估计是来?不及,娘您帮我解决一道呗。” 苏慧兰也是第一次接触土豆,言语间带着几分不确信:“那我试试?” 苏源笑笑:“辛苦娘了。” 苏慧兰看他一眼,忙活去了。 有?苏源的教程,还?有?多年做菜经验,倒是没出什么问题。 再加上在热油中爆炒过的辣椒,香辣加倍,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唐胤站在里锅前负责炸薯条,筷子?不停在里面翻面划拉,避免它们糊掉,闻到这股味儿,不着痕迹咽了下口?水。 厨房内空间并不算大,四人挤在里头,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 但谁都不曾抱怨,兢兢业业做着自个?儿的事,争取早些品尝到“地蛋”的滋味。 忙碌了半个?时辰,方师傅将土豆烧肉盛出锅,转头一看,其余三道菜已经做好,就剩他了。 他顺便洗了碗筷,端到桌上:“最后一道也好了。” 四道菜都和土豆有?关,苏慧兰还?煮了一大碗菜汤:“源哥儿你去前头把两个?婶子?叫来?,吃完再忙。” 苏源应声?而去,铺子?暂时歇业,先来?后院吃饭。 一开始两人舍不得这么好的生?意,想等苏慧兰吃完再换她们,还?是苏源好说歹说才?同意。 六个?人凑合着挤一张桌,一开始有?长辈在场,三个?少年人还?有?些拘束,等尝到土豆的滋味儿,也就管不了其他,一门心?思只顾着吃了。 时隔三四年,再次尝到土豆,苏源暗自喟叹,有?种人生?都圆满的感觉。 尝一根薯条,虽没有?番茄酱,也不如店里做的那般酥脆,但他已然十?分满足。 其他从未尝过的人吃一口?后更是赞不绝口?。 “这醋溜地蛋丝酸辣爽口?,吃一整盘都不够!” “地蛋烧肉也是,汤汁都浸到里头了,跟肉一样好吃。” “地蛋饼还?有?薯条软软糯糯的,就是味道有?点淡,要是能?来?个?蘸酱就好了。” 不愧是酒楼少东家,一下子?就品出了其中精髓。 苏源轻笑一声?:“正好这几日放年假,唐兄琢磨琢磨该用什么蘸酱,下次咱们试试。” 唐胤一听还?有?下次,立马答应了:“包在我身上!” 瞧着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个?大人很快吃完,去前头忙活生?意了,还?剩下一半的土豆饼和薯条,苏源把它们并在一起,分着解决了。 既已满足了口?腹之欲,唐胤和方东也不好意思再滞留在苏家,很快各自离去。 苏源收拾好厨房,回屋看书去了。 直至傍晚时分,铺子?关门,母子?二?人坐牛车回村。牛车上有?好几位福水村的村民,还?有?沿途各村的村民。 苏源甫一上车,就接收到村民们十?万分的热情。 “源哥儿有?一年没回来?了吧,个?头长高不少,生?得也是越来?越俊了。” “源哥儿现在可是秀才?老?爷,有?句老?话是咋说来?着......哎呀我给忘了,反正就是读书人就跟咱们地里刨食的不一样。” “难怪去年把你家那几个?小子?都送去读书呢。” “多识几个?字总没坏处,咱们一辈子?就这样了,几个?娃娃要是有?出息,日子?也能?好过点。” 苏源在旁安静听着,又?何尝不明白他们的期盼和苦心?。 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民,一年到头所有?的精力基本上都用来?伺候庄稼了。 丰年暂且不提,万一碰上个?灾年,地里的粮食很有?可能?折半,甚至损坏更多,同时还?要缴各种税,没饿死都是命大。 自打苏源和苏青云先考上童生?,又?考上秀才?,村里送孩子?去读书的人家越来?越多。 就算是家里困难的,也都咬咬牙节衣缩食,送一个?脑袋瓜最聪明的去读书。 万一读出个?名堂,他们可就祖坟冒青烟了。 “源哥儿啊,你这些天忙不?” 苏源看向问话的婶子?,正是她把自家孩子?都送去了私塾读书:“没什么事,怎么了婶子??” 他的课业早在下午的时候去自习室里写完了,又?恰逢过年,晚上看看书就差不多了。 “这不是我家娃都去念书了嘛,我又?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他们书念得咋样,就想让你帮我考考他们。” 那婶子?一边说一边局促地搓着手,显然觉得不太好意思。 苏源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福水村苏姓居多,基本上都出自一个?宗族,也就是他所在的苏家宗族。 不管远的近的,都能?算作亲戚,能?帮扶一把算一把。 他温声?道:“这几日我都在家,您直接让他们来?找我便是。” 婶子?喜形于色,连连道谢:“源哥儿可真是个?好的,日后你定能?考状元当大官!” 对于读书人来?说,考上状元是终极梦想,苏源自然也不例外。 对此他只是笑笑,再未言语。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7节 经历过这几场考试,苏源的心?态早已放平,若能?一举夺下殿元最好,也算是光宗耀祖。 但倘若只是进士,亦或者不幸落榜,他也能?坦然接受。 决定他命运的那根绳索在阅卷官手中,他无法左右其决定。 在此之前,他只需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尽全力即可。 继婶子?提出请求后,又?有?几人想把自家孩子?送来?苏源这边考校一番。 且不提能?不能?让苏源满意,能?沾一沾秀才?的光也是好的。 苏源也同意了。 应付几个?和应付十?几个?,没多大差别。 牛车一路颠簸,停在福水村村口?。 苏源刚跳下牛车,不远处有?一团黑影炮弹似的冲了上来?:“源哥!” 熟悉的声?音,苏源不必细想就知道是苏青恩,遂停下脚步。 等他跑到跟前,仰着头对自己笑容:“源哥你可算回来?了!” 苏青恩今年已经九岁了,翻个?年就是十?岁。 前年被苏大石送去私塾读书,也算学到不少东西,身上多了几分斯文。 只是在苏源跟前,依旧带着几分孩子?气:“源哥,你这回在家待几天啊,我去找你玩。” 苏源欣然允诺:“年初六回镇上。” “好耶!”苏青恩拍手,“那我过了年就去你家!” 苏源应下,又?同他说了几句,才?和苏慧兰朝老?屋走去。 苏慧兰前两天已经回来?打扫过了,母子?二?人吃完晚饭各自回屋,苏源则进入自习室,自觉学到亥时入睡。 年二?十?九苏慧兰在家做卤味和包子?,苏源被苏青云叫去写春联。 已有?三次经验,苏源刚落座就有?村民涌了上来?。 大家对读书人都是怀有?敬意的,自觉排成?两队,等待的空档里不忘闲聊。 “这鬼天可真冷,昨儿夜里我起来?撒尿,喝口?水的功夫再出来?发现那一摊竟然冻起来?了。” 苏源嘴角一抽,写完一对交给村民,再继续下一张。 “确实冷,我今早起来?去鸡窝,一只老?母鸡都被冻死了,没法子?只能?宰了吃。” “今年太冷了,一整个?冬天也没怎么下雨,净顾着刮风了,地里收成?都不如往年。” “可不是。”说话的老?汉觑了眼苏源,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故意拔高了声?音,“月头上苏老?二?的草屋子?不是被风吹没了,冻了一夜人都硬了。” “提那晦气玩意干什么,要我说他真是越老?越糊涂,屋顶都被刮跑了,竟然都没醒,睡得跟死猪一样,到头来?还?要咱们给他收尸。” 苏源执笔的动作一顿,苏老?二?死了? 上次见苏老?二?,他虽腿脚不便,手上的动作却利索得很,还?想拿树枝打人呢。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左右当初那些恩怨都如数还?回去了,人死如灯灭,也没人会花心?思记住一个?无关之人。 年二?十?九写春联,年三十?祭祖,阖家团聚吃年夜饭。 到了晚上又?得守夜。 这回苏源熬住了,直到天亮才?回屋眯了一个?时辰。 醒后吃了早饭,又?跟苏慧兰挨家挨户地拜年。 回去后苏源数了数,苏慧兰给的压岁银子?加上村民们给的,共有?几千文呢。 再有?原先的七十?多两,他也勉强算个?有?钱人了。 年初二?,就有?村民送自家孩子?来?苏源家,笑眯眯地表示“随便提问,要是答不出来?就打手板子?”。 听得孩子?们瑟瑟发抖,苏源在他们眼中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可怕。 恰巧这时苏青恩过来?窜门,看到苏源在考校村里的孩子?,想也不想拔腿就要跑路。 然后就被苏源拎了回来?,还?赋予了他一项特权—— 插队接受考校。 苏青恩:qaq 等苏青云走完亲戚回来?,从苏源口?中得知弟弟的学习情况,再三言谢,又?严肃表示:“回去后我定会督促他继续背书的。” 苏青恩:qaqx2 村里的孩子?们轮番考校一遍,又?点出他们的缺漏和不足,就到了年初六。 苏源和小伙伴们一一告别,回了镇上。 苏慧兰继续忙铺子?的事儿,苏源则静下心?来?,将没看完的乡试辅导书看完。 年初十?,唐胤急吼吼跑来?苏家,一进门就喊着:“源哥儿,我琢磨出来?了!” 彼时苏源正伏案苦读,闻言抬起头,唐胤手里拎着食盒,直奔他而来?。 “你上次不是让我琢磨蘸酱吗,我琢磨出来?了!”唐胤一边说,一边揭开食盒,又?用期待满满的眼睛看着苏源。 苏源无奈,又?想试一试这所谓的蘸酱,就把剩下的土豆处理了,丢进油锅里煎炸。 出锅后,苏源捻起一根,蘸了点蘸酱,浅尝一口?。 有?股淡淡的酸味儿,和番茄酱肯定是不能?比,姑且称它为番茄酱平替。 “不错。”苏源评价道。唐胤嘿嘿笑:“这可是我让我家的厨师调出来?的,当时就觉得这肯定很合适。” 苏源笑笑,漫不经心?地问:“再过个?把月就能?种红尖了,届时分一点给你们,种得多了你家的酒楼也能?用上。” 唐胤先是一愣,随后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不过这红尖肯定是要跟你买的,我家一文钱不花就拿它赚钱,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自从被方东批评过后,唐胤苦学为人处世?,自觉这短短几个?月,情商有?了显著提高。 苏源没拒绝,指了指剩下的薯条:“这些等会让兰心?婶子?带回去给方兄。” “行啊,正好我吃得差不多了,这蘸酱也给他捎去。” 唐胤一手托腮,突然叹一口?气。 苏源挑眉:“怎么了?” “还?不是我家酒楼。”唐胤愁眉苦脸,“我爹说一贯给酒楼送菜的那家收成?不好,菜的品相不好,做出来?的菜味道也不如往昔,有?好几次客人说不满了。” 第49章 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 去年一整年都没下几场雨,更没下雪,土壤缺水,农作物的收成可想而知。 也就土豆耐旱性强,所?受影响微乎其微。 这是客观因?素,苏源还真管不到雷公电母头上?。 思忖良久,还是忍痛取出一半的干辣椒:“这些红尖你带回去,不可多放,有些客人是吃不得辣的。” “去年年生不好,不代表今年也是如此,待新的一茬长出来,菜品好了,酒楼的生意自然会好。” 唐胤知晓苏源在安慰他?,感动得不行:“源哥儿你真好,我?无以为报,唯有......唔!” 苏源面无表情地用薯条堵住他?的嘴:“吃你的吧。” “若真要谢我?,昨晚我?出了几道新题,原本准备咱们仨一起写的,等会带回去做一遍,看看有没有问题。” 唐胤啃薯条的动作僵住。 苏源对此视若无睹,去屋里?拿了习题,啪到桌上?:“你的基础还算夯实,但还可提升空间,这十?道题正好都是进阶版。” 唐胤慢吞吞接过来,试图挣扎:“要是我?做了,下次咱们三人不就没得做了?” 第一次听说?进阶版这个词儿,还是从?源哥儿口中,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这进阶版是相?对于基础版,难度自然是提高不少。 倒也不是他?不想做题,而是年前苏源和方东布置给他?的各种题还没做完。 苏源不以为意:“你知道的,我?最擅长出题了。” 除去季先生和教谕们所?出的题,还有各种科举教辅书?上?的,其余大多都出自苏源之手。 唐胤无法,只得受了:“多谢源哥儿。” 苏源回以一笑。 唐胤又在苏家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带着新题和干辣椒回去赶课业了。 嗐,今天也是熬夜赶课业的一天呢。 次日一早,唐家管家上?门来,奉上?买辣椒的银两,态度很是恭谨,显然是受了主?人家的叮嘱。 “苏秀才昨日让少爷带回去的红尖,老爷晚上?就让厨房试着做了几道菜,尝后赞不绝口,又得知少爷竟然没给银子?就把红尖带回了家,立马让小的来给苏秀才送银子?。” 苏源坦然收下三十?两银子?,倒是不觉得意外。 倘若辣椒使用得当,酒楼赚的可不止一个三十?两,而是几十?上?百个。 苏源是因?为唐胤才会拿出辣椒,想必唐老板心里?清楚这点,才会差人送银子?来。 钱货两讫才是最好。 又过了三天,苏源启程前往府城。 临行前苏源再三叮嘱:“娘您可别忘了,下个月中旬把红尖种下去。” 前年苏慧兰在后院开辟出一片专门用来种菜的地方,腾出一小块种辣椒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慧兰把两盒点心放上?车,不住点头:“娘记得呢,你不是还写了注意事项,到时候娘照着种就成。” 苏源弯了弯眼:“辛苦娘,那?我?走了,您在家照顾好自己?。” 苏慧兰挥了挥手,脸上?是温柔的笑:“欸,好。”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8节 随后目送着苏源上?了马车,车轴轱辘,缓缓驶出视线,才折身回了铺子?。 ...... 回到府学,苏源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 表面上?学习计划表没有调整,实际每晚都会在自习室学上?两个半时辰,反复练习四书?五经题、诗题以及策题。 虽说?三年后才是乡试,可三年时间也不过一千天,一晃眼就没了。 期间苏源还不忘去庄子?上?种土豆,三四个月后便可再次成熟。 刚从?庄子?回到学舍,唐胤就迎上?来:“自从?有了红尖,酒楼的生意好了不少,许多同行都在打听咱家用了什么秘方呢。” 使用红尖的这半个月里?,酒楼的生意格外红火,客人络绎不绝,隔壁县都有人闻名而来。 唐老板心中感激,特意写信给儿子?,在心中对苏源大夸特夸。 唐胤又是个藏不住话的,好容易等到苏源,连课业都顾不上?,就急吼吼跑来分享好消息。 这一切都是在苏源的意料之中,闻言递给他?一块路上?买的糕点:“他?们打听到了吗?” “当然没有,这可算得上?秘方了。”唐胤叉腰,“还有人想要收买后厨的伙计呢。” 苏源目光落在方东刚写好的文章上?,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当然是没成功了,我?爹可说?了,要是有人泄露了秘方,就把他?们送官,反之,若有人拒绝了对家的收买,就赏银一两。” 那?些酒楼的老板哪会看得起一个伙计,能给一百文就不错了。 二者相?较,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苏源执笔在文章旁做批语,一心二用:“如此就好,等我?开始对外售卖红尖,你家的生意早就彻底稳定了,也能凭红尖甩同行一大截。” “对外售卖?”唐胤只愣了下,立时反应过来,“是了,这红尖可是好东西,一旦对外售卖,可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他?倒不认为苏源只能给他?家一家酒楼提供红尖,如此紧俏品,不趁机赚上?一笔可惜了。 方东则问:“你打算直接卖红尖吗?” “非也。”苏源摇头,“我?打算做红尖酱,还有红尖粉。” 只要有辣椒籽,随时都可以种辣椒,出苗率不高,但足够自给自足。 买家买了一次,估计后头就不会二次上?门了。 他?想要的是长期发展,而不是仅一次的交易。 苏源忽然想起上?次方东带来府学的豆酱,心底有了计较,却未明说?,只道:“新一批红尖才种下,想要达到对外售卖的数量还早。” “好了,咱们不提这个,方兄你的文章我?批好了,这是我?的。”苏源递上?昨夜在自习室里?写好的文章。 方东奇道:“你昨晚不是还没写好?” 今天一早他?又出门了,难不成是在马车上?写的? 苏源面不改色:“这不是急着互批么,将就着在马车上?写完了。” 自习室是他?最大的秘密,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可能轻易告知。 方东也没再问,扭身坐了回去,批阅起苏源的文章。 唐胤见状要走,被苏源叫住:“唐兄要去哪,我?记得你昨晚的课业还没写完,是有什么问题吗,正好我?和方兄都有空,何不探讨一番?” “是有问题。”唐胤大喇喇承认了,“我?这不是害怕打扰你们嘛。” 方东侧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咱们都是相?互成就,共同进步的啊。” 苏源将整理好的书?本放在桌角:“没错,唐兄你还不赶紧去,写完课业差不多正好到饭点。” 唐胤揉揉鼻尖,笑着应了声好,回屋取来课业。 三个多月转眼逝去,到了土豆收获的时节。 先前苏源将两亩地都种上?了土豆,按照土豆的亩产量,就算今年的年生依旧不算好,起码也有五千斤。 正值春夏交替的时候,辰时末空气里?就有些燥热。 休沐日这天,苏源三人还特意穿了单薄的衣袍去庄子?上?,不过挖了几个土豆,就出了一身汗。 这回唐胤把整个庄子?的下人都使唤来了,几十?个人往一处使劲儿,争取在太阳落山前把两亩地的土豆全都挖出来。 “乖乖,一株苗上?生了六七个,个个又大又沉!” “上?个月的黄瓜蔫不拉几的,那?些个菜也都死的死黄的黄,这东西可真耐旱。” “谁说?不是呢,话说?这东西到底从?哪来的,俺以前可从?来没见过。” “不晓得,张老五你赶紧的,别唧唧歪歪,干不完活有你好受!” 当沉甸甸的土豆从?泥里?被挖出来,有下人忍不住嘀咕,同时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刨地,没一会儿功夫又挖出好几个土豆。 被挖出来的土豆堆在田垄边,等堆积到一定数量,再由专人搬运到良田旁边的空地上?。 三个时辰下来,管事一边擦汗,一边小跑着过来:“少爷,那?边堆不下了。” 唐胤正撅着屁股扒拉土豆,闻言很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那?地儿那?么大一片,两亩地的地蛋不够放?” 管事:“小的刚才去转了一下,差不多已?经挖了一半,但是那?地儿已?经快要堆满了。” 唐胤不信,拉上?离他?最近的方东就往另一边跑,口中念念有词:“堆不下就不能往高了堆吗,谁让你铺开放的?” 管事又擦一把汗,苦笑着说?:“小的就是让他?们往高了堆的。” 可数量实在太多,已?经堆得不能再高了。 再看唐胤,他?疾步往前走,压根没听见管事的辩解。 堆放土豆的地儿在土豆试验田的另一边,唐胤顶着大太阳走了半天才到。 他?边走便吩咐管事:“就跟堆麦子?一样,堆成个小山包,就算你们以前没收过地蛋,有样学样总会吧,你们......” 话未说?完,胳膊被方东戳了下。 他?停下话头,转过身:“怎么......”了? 眼前的一幕映入眼帘,唐胤一双眼瞪得滚圆,张口结舌:“这这这这么多?!” 望着小山似的土豆,方东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被大太阳晒得发红发烫的脸因?为激动更像个番茄:“这是一亩地的产量?” 管事喘着气跟上?:“是啊,一亩地的产量都在这了,小的一直盯着,没人敢偷摸走。” 唐胤上?前两步,沾满泥土的手指摸了摸土豆:“这里?头都是实心儿的?” 管事点头,少爷咋就不信呢,这空心的也堆不起来啊。 不过说?实话,他?也被这地蛋的产量震惊住了。 当了十?几年管事,他?年轻时也种过地,可从?未见过亩产如此惊人的作物。 若是家家户户都能种上?地蛋,也就不必整日整夜地担忧收成了。 更不会因?为遇上?荒年,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都吃完,饿到只能吃土,最后涨肚而死。 管家望着土豆,眼前不禁湿润。 要是地蛋早出现?几十?年该多好,他?一双弟妹也不会因?为吃多了观音土丢了性命。 唐胤激动不已?,恨不得爬到土豆小山的顶端大吼一声。 这些地蛋他?陪着苏源伺候了三个多月,眼看着它们冒芽开花,就好比望子?成龙的老父亲,这期间无比期盼它们能多多结果。 现?在产量这般喜人,他?快要高兴疯了。 好在他?忍住了,撒腿一溜烟跑到苏源跟前:“源哥儿你看到那?些地蛋了吗?” 苏源抖掉土豆上?裹着的泥块,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一亩地三千斤,应该差不多。” “三千斤?!”唐胤深吸一口气,“你确定是一亩地不是五亩地?” 如果他?没记错,稻谷一亩地的产量差不多是六七百斤。 地蛋的亩产竟然是稻谷的三倍! 唐胤一手扶额,碎碎念:“我?一定是听错了。” 苏源无情戳破他?的自我?暗示:“两亩地差不多应该有六七千斤。” 唐胤:“嘶——” “这东西要是每个老百姓都能种上?,岂不是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苏源颔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这上?面?” 方东听出其话语中的深意:“源弟你是想……” 苏源笑了笑:“咱们赶紧把地蛋挖出来,收拾一番就交上?去吧。” 这两年年生明显不太好,去年暂且不提,今年只下了两场雨,还都是毛毛细雨,不一会地表就干了,对农作物压根就起不到灌溉作用。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尽管苏源多次回忆室友告诉他?的零散剧情,并未发现?有旱灾之类的重大事件发生,但不代表没有。 穿书?四年,梁家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苏源早就把这里?当成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虚拟的书?中世界。 他?热爱这里?的一切,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算不会发生旱灾,土豆也能让很多人吃饱肚子?,免受饥饿之苦。 明白这些是要上?交给知府大人的,唐胤和方东都激动起来,刨地的速度都变快了。 所?有人马不停歇地挖土豆,累得汗流浃背,总算在太阳落山时挖出了所?有的土豆。 先前那?块地不够放,唐胤又找了一块比前者还要大的空地,两处加一起才勉强放下两亩地的土豆。 庄子?上?是有地窖的,只是存放不下这么多数量的土豆,无奈只能放在露天地里?。 担心有人心怀不轨,唐胤派了十?来个信得过的人,夜里?守在土豆山旁边。 还不忘吩咐:“若有人想要小偷小摸,不必客气,直接抡起大棒教训一顿,等我?回来再作处置。” 唐胤也算是庄子?的小主?人,想要处置一个下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此一来,众人噤若寒蝉,连连表示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 唐胤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当然了,我?相?信你们不会做,今天辛苦了,我?让厨房加了菜,今晚上?多吃点。”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69节 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发言结束,苏源仨人也都打道回府。 今天虽然忙活了一整天,腰酸背痛,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土豆惊人的亩产让他?们忘却疲惫,满心只余下兴奋。 马车内,苏源和方东面对面坐着,唐胤面朝车帘坐着。 苏源给唐胤捶背,唐胤给方东捶背。 苏源手上?动作不停,心中数数:“那?胡商说?,地蛋的生长期是六十?天到一百天,说?不定下次可以再快一点收获。” “等那?时候应该有很多人吃上?地蛋了吧?” 方东十?分肯定地点头:“没错,一定是。” 说?完三人齐齐转了个九十?度,方东给唐胤捶背,唐胤给苏源捶背。 苏源畅想一番未来,心里?十?分踏实。 这也算他?这个穿书?者对靖朝的一点贡献吧。 就,感觉还不错。 …… 次日一早,三人按照昨晚说?好的,分头行动。 苏源去府衙找林璋,唐胤和方东去庄子?上?整理那?批土豆。 几千斤土豆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有碍观瞻,总得收拾一下才能见人。 苏源一路来到府衙,刚巧在门口碰见上?次领他?去更正童生信息的那?位府知事。 他?忙停下,拱手见礼:“见过知事大人。” 府知事对这位改随母姓的院案首印象十?分深刻,再加上?知府大人对他?的特殊,面上?不由带出几分笑:“苏秀才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苏源顿了顿:“我?来找知府大人,有要事禀报。” 府知事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知府大人今天不在府衙,可能要迟些才回来。” 苏源抿了下唇:“那?我?迟些再来。” 府知事点点头,径自离去。 回府学的路上?,苏源抬头看天。 云层似浓烟般翻涌,隐约还能听见雷声。 眉梢轻动,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距离上?次下雨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月,再加上?初夏的日头灼热,炙烤得树木作物都蔫答答的。 倒是有热风吹来,闷热却不减反增。 希望下午能下场雨,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回到学舍,苏源又看了会书?,一个时辰后又去了趟府衙。 以防中途下雨,他?还特意带了把伞。 幸好,林璋已?经回了府衙。 苏源报了身份,守门的衙役进去通报,不一会就回来了:“你随我?来。” 苏源淡淡一笑,抬步跟上?。 林璋正在处理公务,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目,言简意赅地问:“找我?有何事?” 苏源也不跟他?绕弯子?叙交情,直言道:“去岁学生在顺来集市发现?了一种作物,既是蔬菜亦是主?食。” 林璋笔下一顿,抬头。 “更重要的是,此物耐旱性极强,可亩产三千斤到五千斤。” 林璋手腕一抖,墨水滴落在公文上?。 他?眯了眯眼,浸润官场多年的气势朝着苏源压了过来,语气沉沉:“你可知糊弄朝廷命官的下场?就算你如今已?是秀才,也担不起这项罪责。” 苏源垂手而立,下颌微收:“源自是知晓。” 林璋神色微动。 “学生之所?以来府衙告知大人,是因?为学生已?经种出亩产三千斤的地蛋。” “你已?经种出来了?”林璋啪嗒放下毛笔,身体前倾,“还有,这作物叫地蛋?” 苏源点头:“正是。” 林璋的呼吸因?为激动乱了乱,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你带本官前去看一看。” 他?和大部分得知土豆亩产的人想法一致,就是百姓若得了这亩产三千斤的地蛋,也不会挨饿了。 林璋急急让人备了车,直奔苏源所?说?的那?个庄子?。 上?车时,他?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苏源手上?的伞,又撩起车帘看了眼天色,捋须道:“今日确实可能下雨,下了雨庄稼才能长得好。” 苏源附和一句:“上?午学生见天色不对,再出门就带了伞。” 林璋嗯了一声:“我?看了你院试的文章,写得不错。” 苏源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头,作谦逊状:“源能有今日,多亏了季先生还有府学的教授教谕们的教导。” 林璋闭上?眼:“你那?位季先生告诉你了?” “是。”苏源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多谢大人替学生着想。” “本官只是不想一个可塑之才中途折戟,况且也是他?有罪在先。” 提起梁守海,苏源没有接话,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马车出了城门,去往城郊唐夫人的庄子?。 越往前走越是偏僻,林璋放下车帘:“这庄子?是哪来的?” 他?记得苏源的家境一般,家中只有一位母亲来点心铺子?养家糊口,而庄子?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是我?一位好友家中的庄子?,我?租赁了两亩地,用来种地蛋。” 林璋扬了下眉,是了,他?记得苏源有个好友家中是经商的。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庄子?门口。 管事一早就等在门口,老远见到马车的影子?就急吼吼跑去告诉唐胤和方东。 待他?二人匆匆赶来,林璋已?经下了马车。 他?俩上?前见礼:“知府大人。” 一旁的管事呆若木鸡,他?听到了啥,知府大人?! 林璋摆摆手:“带我?去看那?地蛋。” 唐胤和方东都是头一回和知府大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紧张,不约而同朝苏源看去。 苏源只得顶上?:“大人随我?来。” 土豆还堆在原处,林璋几十?步开外就看见了土豆山,迟疑片刻:“这些是两亩地种出来的?” 苏源:“没错。” 说?完又明确点出他?的两亩土豆试验田。 林璋快步上?前,半晌后叠声道:“好!好!好!” 三个好足以表达他?内心的狂喜。 “我?这就上?折子?,将这个好消息上?达天听,只是这些地蛋我?可能都要带走。” 苏源心里?狠狠松一口气,沉默两秒:“可以留一些给学生做种吗?” 林璋自无不应:“五十?个够吗?” “够了,多谢大人。” 既已?看过土豆,一行人便离开了庄子?。 行至中途,车顶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 苏源撩起车帘一瞧,面色骤变:“是冰雹!” 第50章 栗子大小的冰粒砸在脸上,一阵生疼。 苏源忙放下车帘,沉声道:“回去!” 唐胤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搞得有?些懵,下意识问:“回哪去?” 方东一胳膊肘戳醒他:“当然是回庄子上。” 这冰雹来势汹汹,地蛋可经不?起这么砸。 苏源没出声,便?是默认了。 这时?,马车外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苏秀才?,大人让你们先回府学,庄子那?边有?咱们过去就行了。” 苏源将车帘撩起一道缝隙,见?是衙役,只迟疑了两?秒就应了。 其实他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顶多搭把手转移土豆,还不?如让衙役过去。 “那?就辛苦你们跑一趟。” “不?辛苦,这是咱们该做的?。” 衙役自是晓得那?些地蛋有?多重要,也不?再多说,几个人顶着照脸砸下来的?冰粒子,掉头回庄子。 有?林璋派人前往,苏源也能放心几分,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就这么回了府学。 至于林璋,他急匆匆回到府衙,甚至顾不?上换下被冰雹砸得狼藉的?衣物,就这么坐在桌案前,挽袖奋笔疾书。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0节 他在奏折中提及两?件事。 其一是苏源种出亩产三千斤的?地蛋,奏折中着重点出地蛋为?苏源所?寻,也是他主张试种。 末了又提到了他的?两?位同窗,表明种地蛋也有?他二人出力。 这是去往庄子的?路上,苏源对他的?恳切请求。 从土豆的?种植到收获,唐胤和方东都有?参与。 有?时?候苏源忙得抽不?出空,都是他们去庄子上帮他查看土豆的?生长情况。 更别提收获时?废了老大劲儿挖土豆。 既然耗费了时?间精力,苏源没道理把所?有?的?功劳都占了。 林璋听到这番话时?,确实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想到苏源会将功劳分一部分给另外两?人。 苏源这般倒也难得,林璋便?答应了。 其二便?是凤阳府突发冰雹一事。 众所?皆知,冰雹的?破坏力极强,不?仅是房屋建筑,对农作物也会造成严重损害。 这两?年庄稼本就生得艰难,再遇上冰雹,对老百姓来说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林璋这般想着,快速写好奏折,唤人进来:“尽快将此封奏折送入京中。” 那?人接过奏折,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 冰雹下了整整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算长,但足以?带来毁灭性破坏。 更别提冰雹过后,紧接着又是一场暴雨。 屋顶被冰雹砸穿,大家来不?及抢修,只能眼睁睁看着屋里的?家什?毁的?毁坏的?坏。 就拿府学来说,课室、饭堂以?及学舍的?屋顶都遭了殃,好些学子的?书籍衣物都被冰雹和雨水毁得差不?多。 学子们叫苦不?迭,他们这些人当中并?非人人出身富贵人家,这些书本都是他们节衣缩食买来的?,平日里翻看前都要洗一遍手,唯恐弄脏了书页。 眼下这般,望着一屋狼藉,好些学子承受不?住,蹲在地上捂脸大哭。 “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五天,没日没夜抄出来的?书,就这么没了!” “之前怎么求都不?下雨,非要在冰雹之后下雨,贼老天你真是不?开眼啊!” 苏源的?学舍也没逃过一劫。 等他们赶回府学,他和方东两?人的?被褥上堆了好些冰雹,肯定?不?能再盖了。 二人相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 苏源:“赶紧把冰雹收拾了,被褥也得换了。” 方东叹一口气,应声上前。 收拾好了被褥,苏源拿了两?个小盆放在漏雨的?地方,不?放心唐胤,又去隔壁看一眼。然后发现,唐胤比他们更惨一些。 不?仅被褥,一整摞书,估计有?十来本都被雨水浸湿,上面好些字句都已模糊,压根看不?出原样。 唐胤哀嚎一声:“这可都是我跟你们一起去书斋买的?书!” 苏源睨了他一眼,指着另一边说:“别嚎了,这边也漏雨了,赶紧把书抱走?,书皮上已经湿了。” 唐胤眼前一黑,紧忙过来抢救他的?大宝贝们。 几经折腾,总算消停下来。 大家坐在屋里,望着瓢泼般的?雨幕出神,眉宇间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折痕。 过不?多久,有?匠人冒着雨爬上屋顶,挨个儿修补屋顶。 方教授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一边咳嗽一边安抚学生:“这暴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这两?日暂且停课,等课室那?边修补好了再说。” “至于毁坏的?书本......”方教授沉吟片刻,“大家借他人的?誊抄一遍,笔墨由府学提供,待雨势小些再去老地方领取衣物被褥。” 虽说抄书费时?费精力,但至少不?用他们出购置笔墨的?银钱,勉强也算是一种安慰。 红着眼情绪低沉的?学子纷纷起身作揖,齐声道:“多谢教授。” 言辞间不?乏感?激之意。 方教授摆摆手,又侧身去看狂泻而下的?暴雨,面上难掩愁绪:“经此一遭,不?知要毁掉多少庄稼。” 有?农家子联想到自家地里的?庄稼,再度哽咽,垂首抹起泪来。 他们家中大部分收入来源都是田里的?收成,现在出了这事,束脩暂且不?提,光是家里人的?吃穿用度都成问题。 原本室内的?气氛因方教授的?安抚缓和些许,不?过几息之间,又沉寂了下来。 苏源靠墙坐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着濡湿的?袖口,心里惦记着庄子上的?土豆。 也不?知那?些衙役有?没有?及时?救下那?批土豆。 方才?那?冰雹来势凶猛,他也不?指望所?有?的?土豆能完好无损,起码得保住一半。 心情郁郁,哗啦啦的?雨声更添了几分烦躁,苏源转念想到杨河镇,家里的?屋顶是不?是也被砸坏了,他娘现下又如何了。 还有?院子里的?辣椒,估计还没来得及收,哪经得住石块大小的?冰雹。 看来他的?辣椒酱和辣椒粉今年是做不?成了。 苏源胡乱想着,脑袋里有?些乱,突然有?人冒出一句:“不?知是就咱们凤阳府下冰雹,还是其他地方也跟着一块下了。” “肯定?不?会的?,咱们陛下勤政爱民,老百姓们也都努力过活,老天爷哪能做这么绝。”另一人强笑着说,更像是自我安慰。 接下来再没人接话,心里头都是惴惴不?安。 凤阳府如此,周边的?府城多少会被波及到,若都是这般,还真不?给百姓留活路了。 越想越是消极,忙甩了甩脑袋,口中咕哝着开始背书,试图将这些坏念头从大脑里赶出去。 …… 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期间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乌云黑沉沉倾轧而下,让人不?免生出天要塌了的?错觉。 直至次日下午,申时?左右雨势才?慢慢变小,大半个时?辰后总算停了。 苏源站在窗边往外看,恰好有?匠人从小径泮水而过,他特意瞧了一眼,积水差不?多齐到小腿肚。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撤回视线。 等清干府学内的?积水,苏源三人出去了一趟。 一是为?了询问土豆的?情况,二是顺便?了解外面的?情况。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衙役三五成群,在街道上清理积水,一边清一边骂天。 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人忙活着,吵吵嚷嚷,哭哭闹闹。 有?老太太挎着篮子与他们擦肩而过,说话时?带着几分方言口音,却不?难听懂。 “一大早我那?二妯娌就来我家借米,说是存粮都淹在水里头了,一股子霉味,压根不?能吃。” “昨儿傍晚我三闺女也来了,说是她婆家的?稻子都被冰雹砸趴了,又在雨水里头泡了一天一夜,差不?多全都没了,整整十亩地啊。” “欸,粮食没了也就罢了,过些日子那?些个黑心肝的?粮商又要抬价了,净想着多挣银子,这都是老百姓的?苦命钱,挣了拿回家买棺材呢。” “谁说不?是,挣的?钱都不?够他们拿去治病的?。” 谈论声逐渐远去,苏源的?心上像是坠着一块巨石。 以?至于见?到林璋后,从他口中得知土豆只损坏了小半,眼角眉梢的?郁色也没能消散几分。 再说林璋,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眼下一片青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他揉了揉额角,声音发颤:“原本只要再坚持十来天,他们就能收稻了,就算收成不?如前两?年,但至少不?会饿着肚子,可现在......” 苏源紧抿着嘴角,盯着桌脚一言不?发。 是啊,六月底就能收稻谷了,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给庄稼人致命一击。 苏源不?说话,林璋却是满腹的?倾诉欲:“昨天本官得到消息,周边好几个府城都下了冰雹,再远点的?地方就不?清楚了,但不?代表没有?。” 苏源眼神微闪:“大人预备如何?” 土豆虽有?几千斤,却不?能让几个府城的?百姓填饱肚子。 为?今之计,只有?官府出面,安定?民心。 民以?食为?天,为?了一口吃的?,铤而走?险者?不?在少数。 届时?民间一片混乱,头疼的?可是朝廷。 “我已将此事上报朝廷,暂且安抚民心,再开仓放粮,至少挨过这段时?日。”林璋看了眼苏源,“至于地蛋,也得抓紧种起来。” 照苏源所?说,地蛋的?生长期只有?三个月,撑过这三个月,等土豆长成也能分给百姓。 对此苏源并?无异议,只是提醒一句:“地蛋虽然可当做主食,亦不?可忽视五谷的?种植。” “这是当然,我心中有?数。”林璋颔首,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话语一转,“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已派人去庄子上转移地蛋,按照先前说好的?,留五十个给你。” 苏源拱手:“多谢大人。” 随后便?退了出去。 踏出门槛时?,苏源看到门口立着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心思流转,止步行礼。 中年男子多看了苏源一眼,略微点头,便?急急入内:“大人,方才?有?消息传来,金堤塌了,中上游有?好些人被激流冲走?了。” 林璋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到桌案上:“什?么?!” ...... 苏源回到花厅,唐胤和方东已经喝了两?三杯茶水。 一见?到苏源,唐胤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那?些地蛋没事吧?” “损坏了一部分。” 唐胤肩膀瞬间塌了下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1节 “好在大部分都是完好无损。” 唐胤表情一松,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话说一半,你吓死我了。” 苏源笑笑:“回去吧。” 既已从那?两?位老婆婆口中得知田里作物的?现状,也没必要再跑老远去了解情况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肉铺,苏源听见?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门口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脸上神情各异,兀自议论着。 “这张屠子家不?是住在金堤边上么,他跟他媳妇儿来城里卖肉,爹娘跟两?个孩子都留在家里,这不?是金堤塌了,一家子都被卷水里了。” “真是造孽啊,那?两?个孩子才?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上个月我来买肉张屠子还说要送他家大娃读书呢。” 金堤是前朝修筑的?,存在已有?一百多年,每年朝廷都要拨不?少银子在这上头。 苏源眉眼微动,堤坝坍塌,经济损失是一方面,附近农田也会被冲毁,还极有?可能出人命。 眼下已经有?人被冲走?,淹没农田也不?是没可能。 如此一来,林璋手头的?事情就更多了。 不?过眼下苏源管不?到这上面来,他在修筑堤坝这方面并?不?在行,只希望朝廷能尽快派人前来,早日解决这些问题。 多灾之年,达官权贵其实受不?到什?么影响,真正苦的?是平民百姓。 “太惨了,太惨了,这不?是要人命么!”唐胤直呼道。 方东和苏源相视一眼,苏源正要说想请假回去一趟,身后传来迅疾而杂乱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为?首的?竟是林璋,他右后方是先前在门口看到的?那?位大人,后头还有?几十名衙役。 所?经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多半是去金堤的?。”苏源低声说。 “希望那?些人都能找到。”方东尚且抱有?几分希冀,叹息着说道。 一来一回,路上的?见?闻都让他们揪心不?已,几乎是沉默着回了府学。 刚回学舍,就有?学子迫不?及待围了上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房屋损坏得厉害,庄稼也是。” 苏源此言一出,大家的?脸色瞬间黯然。 “另外,金堤塌了。” 众人一片哗然,皆震惊不?已。 有?一位学子冲上前来,一把抓住苏源的?胳膊,力气之大,让苏源眉头拧起:“怎么可能!不?是每年都有?人来巡查吗?去年放田假我还看到有?大官来金堤的?,一群人敲敲打打,怎么可能会塌掉?!” 靖朝是有?专门负责河道堤防的?巡查和维修工作的?官员,通常这些人都是出自工部。 地方上也有?水利通判,平日里若是堤坝出了什?么事,必须在第一时?间前往,并?将此事上报京中。 这位学子口中的?大官,应该是来自京城的?官员,而非常驻凤阳府的?水利通判。 苏源斟酌片刻才?回道:“前两?日又是冰雹又是暴雨,金堤毁损也不?是没可能。” 学子腿一软,竟直接软瘫在地上,面色煞白:“可、可是我家就在金堤中上游。” 学舍内霎时?一静。 “不?行,我得跟教授请假,回家一趟。”他口中喃喃,狼狈地爬起身,“不?确定?一下,我心中难安。”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去。 刚跑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转身朝苏源深深作了一揖:“多谢苏弟告知。” 苏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点头。 待众人散去,苏源看向二位好友,正色道:“我不?放心我娘一人在家,想回去看看。” 方东和唐胤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也正有?此意。” 连遇两?场突发的?极端天气,他们都很担心家人。 苏源也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既已做了决定?,当下就去同教谕请假。 一开始教谕考虑到学生的?安危,并?未同意。 还是唐胤再三保证:“我家自个儿的?马车,这一路走?的?也是官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教谕见?三人皆面露哀求,想想也就同意了。 出了府学,唐胤就急吼吼跑去铺子叫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回了杨河镇。 杨河镇的?情况和府城差不?多,好些人家的?屋顶都被砸得稀烂,还有?几岁大的?孩子坐在门外嚎啕大哭,模样好不?可怜。 唐胤先把苏源和方东送去了铺子,才?回唐家。 因着冰雹和暴雨,百姓们自顾不?暇,压根没心思买点心,苏慧兰也就关了门。 恰巧下冰雹那?天刘兰心正在铺子上做事,当晚就留在了镇上,第二天下午街道上又都是积水,苏慧兰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又把她留了下来。 也多亏了苏慧兰这一善举,才?让两?对母子在杨河点心铺相聚。 彼时?苏慧兰正在后院给苏源做衣裳,刘兰心在工作间捣鼓点心,听到敲门声苏慧兰以?为?是邻居有?啥事,连忙过去开门。 “有?啥……源哥儿?!” 苏慧兰看着面前的?好大儿,一整个愣住了。 “府学停课,我担心您,正好回来看看。”苏源往里面看一眼,“兰心婶子应该也在吧?” “欸,欸,你兰心婶子在呢。”苏慧兰一手一个,拉着两?人进门,对方东说,“你娘在里头做点心呢,你自个儿去吧。” 方东道了谢,阔步朝工作间走?去。 苏源打量四周,着重在屋顶上,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再看院子里的?蔬菜,都被摧残得不?轻,几乎不?剩多少。 尤其是辣椒,一株苗上一颗不?剩,光秃秃的?。 见?苏源盯着辣椒,苏慧兰笑着说:“幸亏当时?我动作快,都把它们给薅下来了,就放在厨房里呢。” 苏源心一松,又注意到一个关键点:“娘您是冒着冰雹采红尖的??” 苏慧兰下意识地偏过脸:“那?时?候才?刚开始,你也知道我的?,动作一向利索……” 后半截话在苏源脚步一转,走?到她另一边时?彻底堵在了嗓子眼。 “娘,您这是要瞒着我?”苏源的?目光定?在她右边的?额头上,“难不?成只要我在家,你就一直这么避着?” 他就说,当时?的?冰雹下得又快又急,马车顶都被砸了几个洞,苏慧兰不?过是血肉之躯,那?批辣椒数量可不?少,没个一刻钟压根收不?完。 苏慧兰摸了下额头的?伤口,伤口还未结痂,疼得她倒吸一口气:“这不?是想着这些红尖要是毁了,明年就没了,娘可喜欢吃红尖做的?菜了。” 苏源喉咙里堵得慌,刻意将话说得重了些:“这些红尖可不?比您,您要是被冰雹砸出个好歹,是要留我一个人吗?” 苏慧兰果真慌了神:“不?是,娘……娘以?后绝对不?这么干了,红尖有?啥好的?,哪有?娘身子要紧!” 苏源面色稍缓:“我就是回来看看您怎么样,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在府学可安不?下心读书。” 他心里清楚,苏慧兰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先前表现得很看重辣椒。 可辣椒的?用途不?过是赚钱,可比不?上血脉亲人。 苏慧兰一听这话,连忙表示:“娘很好,一点事没有?,这就是蹭破一点皮,那?天我收拾好红尖就一直躲屋里,屋顶坏了都没再出去。” “那?就好。”苏源喝一口温水,见?苏慧兰作势要往厨房去,连忙叫住她,“我就是回来看一看,等会又要走?了。” 苏慧兰一愣:“马上就走??” 苏源点头:“过两?天该复课了,正巧我将地蛋呈给了知府大人,后面若有?什?么问题,知府大人也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 “我差点忘了,源哥儿你跟我说过那?个地蛋的?亩产,给得好,给得好,说不?定?日后家家户户都能吃上地蛋,吃的?时?候还能想起你呢。” 苏源忍不?住笑:“希望如此。” 随后他又去看了下辣椒,基本都是红通通的?,只有?极个别是红里带青。 这样挺好,也不?会耽搁赚钱。 这么想着,苏源又催着他娘去给伤口上了一遍药。 上完药,母子二人又话了会儿家常,半个时?辰后三人又踏上前往府城的?官道。 …… 回到府城后,苏源一连三天都没看见?那?位家住金堤中上游的?学子。 直到课室的?屋顶修补完毕,大家陆续复课,又连着过了三日,他才?回府学。 他离开时?一身蓝白学子服,回来时?依旧这一身。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衣袖上多了一根白布条。 面对大家紧张而关切的?目光,他似哭似笑,带着鼻音说:“我娘和妹妹,都被冲走?了,三天前已经找到了。” 他说着说着,泪流满面:“离开前我们说好了,等回去给她带府城的?点心,她还说哥哥最好了,怎么……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 苏源鼻子有?些酸胀,快速眨了眨眼,垂眸盯着书页,心中滋味难言。 第51章 “太难受了,听得我也想哭了。” 等众人散去,唐胤抹了把脸,趴在桌案上闷闷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金堤怎么好好就塌了。”唐胤猛地直起腰,百思?不得其解,“每年?都有官员巡查,水利通判也不是吃素的,一百多年?都挺过来了,竟毁在一场暴雨中,难不成它是泥沙堆出来的?” “唐兄莫要兀自揣测,方教授不是说了,之前那场雨几十年?罕见,冲毁堤坝也不是没可能。”方东拿手指戳了唐胤一下,提醒他谨言慎行。 唐胤停止阴谋论,转为长吁短叹,颇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意味:“真希望这一切能早日结束。” 苏源铺开?宣纸,口吻笃定:“会?的。” 林璋是个好官,为了府城安定,他会?全力?稳定民心。 另一方面,冰雹暴雨及金堤坍塌这两件事上报京中,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钦差前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2节 二人联手,这场灾难很快就会?落下帷幕。 “希望如此。”唐胤嘀咕一句,也跟着掏出书本,“好了不提这些?,我得赶紧背书,免得明日课上教谕抽背背不起来,那可?丢死人了。” 苏源笑笑,执笔悬腕,练起大字。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经过林璋的不懈努力?,惶惶不安的民心逐渐安定下来。 之后就是开?仓放粮,对因金堤坍塌而丧命的死者?家属进行安抚赔偿,派衙役前往各处,帮百姓修补屋顶,拾掇被?冰雹损毁的庄稼……诸如此类的灾后应对措施。 林璋本人也以身?作则,投身?其中,和百姓们一块儿干活。 这一系列的举措下,不仅在百姓们心中点燃名为希望的光,林璋的声望也空前高涨,得到所有人一致爱戴。 半个月下来,府城各处的情况有明显好转。 一直笼罩在凤阳府上方的阴霾压抑总算散去几分。 临近月底,安分好些?时?日的唐胤再次活跃起来,跑到隔壁学舍串门:“今日天气放晴,我打算去书斋一趟,看看上次被?雨水弄湿的那些?书还有没有的卖。” 苏源也准备去书斋添置笔墨,便合上书本:“一起。” 方东举手:“我也要去,这都半个多月没去书斋了,应该会?有新书。” 三人便一道去了书斋。 书斋是读书人的聚集地,亦是获取各种?八卦时?事的最佳场所。 苏源于书架前徘徊寻书时?,恰好听身?后的几位书生低声议论着什么,语气格外激愤。 他耳朵尖,纵使并非有意听墙角,也将对方的交谈内容尽数收入耳中。 原来不仅是凤阳府,整个靖朝竟有二三十府遭遇冰雹暴雨袭击。 只?是凤阳府运气背些?,恰好挨在金堤边上,遇上堤坝坍塌,庄稼损失和人员伤亡更为严重。 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两日里竟有流言传出,之所以各地突发冰雹暴雨,是因为陛下为君不仁,违背祖制逆天而行,上天震怒,故而降下冰雹和暴雨,以示警戒。 百姓本就因自然灾害损失惨重,心怀怨愤,恰好此时?流言肆虐,压根用不着费什么力?气煽动?和洗脑,几乎是立刻相信了流言。 受灾地区一片怨声载道。 更有甚者?当街敞衣,又哭又喊,让陛下赶紧认错,这样老天爷才不会?再降下灾祸。 而苏源这期间一直待在府学内,整日伏案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不知道流言已达到无法抑制的地步。 “反正我不信这些?不着边际的言论,旁人不清楚,咱们还能不知道,自从陛下实施新政,老百姓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是呢,就说那顺来集市,上上个月我还在胡商手里买了不少稀罕玩意儿,不仅胡商,咱们靖朝的摊贩也都赚了不少。” “还有还有,若不是陛下坚持,咱们这些?出身?寒门的读书人压根就没机会?入朝为官,就算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中了进士,最后也是被?发配地方为官的命,在七八.九品芝麻官的位置上坐到死。” “肯定是那些?守旧派趁机传出的流言,他们可?真该死,偏生好些?百姓糊涂愚昧,最容易轻信流言。” 苏源和方东相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去柜台付钱。 之后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唐胤发现了异样,定住脚步:“怎么了?” 方东低声将外面的流言说给唐胤。 唐胤一脸不可?置信:“教谕都说了,天灾是人为无法干预的,他们可?真是……” 天灾当头,这些?人却不顾百姓死活,只?知起内讧拖后腿,简直丧心病狂! 方东眉头紧皱:“源弟你?说那位会?妥协吗?” 苏源摊手:“你?我不过是秀才,又如何得知那位的决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灾后重建都没完成,又来这么一出,当今又该头疼了。 不过依他看,就算是为了平息流言,稳固民心,当今就算再怎么坚持新政,也得捏着鼻子认错。 没办法,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凡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平日里有文武百官盯着,一旦出了什么事,譬如各种?天灾,还得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把罪责都揽在自个儿身?上。 然后再来一出罪己诏:“这一切都是朕的过失,是朕的懈怠不作为,引得上天发怒,朕以后一定......(此处省略八百字),希望上天诸神看在朕诚心检讨的份上如何如何.......” 苏源回?想前世在网上看过的历代帝王罪己诏,沉默两秒,果断转移话题:“再过几日又是考核日,听说这次会?加大难度,不合格者?要被?撵去扫茅厕。” 唐胤表情一变,立马加快脚步:“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去看书!” 沉重的话题自然略过,三人赶回?学舍,又继续投入到学习当中。 外面的疾风骤雨,自有当政者?以及父母官忧心。 他们的目标,是两年?后的乡试。 又是半个月过去,朝廷派来的钦差总算抵达凤阳府。 带来赈灾物资的同时?,也带来了陛下圣意。 受灾地区赋税一律减半,且当地粮商不得暴涨粮价,违者?以靖朝律法处置。 此政令一出,原本对当今抵触甚深的百姓态度有了些?许松动?。 与此同时?,当今下罪己诏,对天下人陈明自己的过失,同时?表示会?关闭顺来集市,暂停与周边各小国的商贸往来。 这时?对百姓的一个回?应,也是对守旧派的暂时?妥协。 苏源得知一切,惊讶却不意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只?是可?惜了顺来集市。 苏源研究过顺来集市,自是清楚它的发展前景有多好。 一旦走上正轨,会?有源源不断的胡商前来,国库充盈指日可?待。 另一方面,苏源本来还想着去集市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上红薯之类的农作物。 现在胡商都被?撵回?去,就连本来在集市上摆摊的靖朝百姓都不得再入内,可?谓一大遗憾。 和方东交谈时?,苏源言辞中流露出一点想法。 方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源弟能发现地蛋已经很好了,此次钦差来府城,想必也是为了地蛋。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地蛋就能再种?下去,假以时?日,人人都能种?上地蛋。” 苏源有被?安慰到,将懊恼抛到脑后,同方东挥手告别,大步走进课室。 课室里,黄玉正同人吹嘘:“看到这本书了吗?这可?是庞大人庞状元亲自编写的书,在京城的书斋刚摆出来就被?抢光了,放眼整个凤阳府,估计也只?有我这一本。” 说着拍了拍手上的书,抬着下巴,一脸倨傲。 学子们向来看不惯黄玉的做派,忍不住讽道:“整个府城就你?有,与我们又有何干?有些?人就算有十本庞大人写的书,可?他连院试都过不去,至今仍是个童生,啧啧啧,你?说气不气。” 黄玉:“你?!” 另一人接过话头:“你?什么你?,我突然想起来,你?爹不过是通判大人手底下的一名七品官,又是哪来的渠道得到这本书的?” 黄玉张了张嘴,忽然想到什么,脖子一扭:“懒得搭理你?们,嫉妒就直说,又何必攀扯我爹!” 打从一开?始就是黄玉先?炫耀的,可?怨不得他们。 于是又拽住黄玉:“你?不会?是做贼心虚吧,难不成这书来路不正?” “你?胡说八道什么?!”黄玉一把甩开?那人,直把对方甩了个踉跄,“这书是我一位伯父送的,他可?是京官!” 说完又有些?懊悔,眼珠转了转,嘴巴紧闭。 此言一出,面带恼色的学子瞬间息了声,嘀咕了句:“你?嚣张什么,一个童生连院试都过不了。” 黄玉冷哼一声,自以为气势上压过了对方,带着书回?了座位。 一扭头,就对上苏源探究的目光,心里一咯噔,方才失口说错话的惊惶又冒了出来。 又想到苏源已经过了院试,还是个小三元,又嫉又恨,色厉内荏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苏源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自从梁盛离开?,黄玉在府学的风评是越来越差了。 不过…… 他刚才在慌什么? 黄玉慌乱的缘由无从得知,苏源也没那个闲工夫深究,还不如多破两道题,多背两篇文章来得实在。 转眼间,钦差来到凤阳府已有三天。 这天上午,苏源正全神贯注地听课,方教授出现在课室门口。 他叫停教谕的讲授,目光环视一圈,停在苏源的身?上:“苏源,你?跟我出来一趟。” 苏源不明所以,正要起身?出去,又听方教授提醒一句:“把东西?都带上。” 苏源更加疑惑,也不敢耽搁,三下五除二把书本笔墨塞进小挎包,跟上方教授的步伐。 走出几步,苏源忍不住恭敬问询:“教授,您找我有什么事?” 方教授侧头,眼尾堆叠着深深的皱纹,眼神却是清明睿智的:“是知府大人让我带你?去府衙。” 苏源有一瞬间的忪怔,知府大人找他干什么? 怀揣着满腹疑团,二人来到府衙。 自有专人引着他们前往花厅。 刚一脚踏入花厅,苏源就瞧见林璋旁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身?上的紫色官服格外醒目。 三品以上官员,多半是钦差了。 苏源脚步微顿,脑海中冒出这一句,同时?快步上前:“学生见过钦差大人,知府大人。” 方教授虽惊讶林璋对苏源的亲切,面上却未显露,只?拱手见礼:“方永见过钦差大人,知府大人。” 钦差孙见山望着苏源,开?门见山道:“就是你?发现了地蛋?” 只?此一句,便解了苏源的疑惑。 原来是为了土豆。 一旁方教授则面露茫然,但识趣地没说话。 苏源松一口气,实在是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种?种?堆叠在一块,他差点忘了土豆。 “正是学生。”他回?道。 “你?是从何处得知地蛋可?食用的,又是如何知晓它的亩产?” 让苏源来衙门前,孙见山就让人调查过他。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3节 前灵璧县县令的痴傻嫡子,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被?除族,一朝恢复正常,入私塾考科举,连夺三次案首,年?方十三的小三元。 这般奇异的人生,足以令所有人侧目。 自从陛下将地蛋的存在告诉孙见山,他将所有的藏书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有关地蛋的记载。 苏源又是如何这般笃定,不惜租赁两亩地,风里来雨里去地照料它们。 对此,苏源早有应对之策:“是胡商告诉我它的名字,也是他在家中吃了地蛋,发现可?食用才在顺来集市售卖。” 他不怕孙见山去查。 顺来集市已经关了,就算知道那胡商来自哪个小国,可?要在万万人中找到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他也没说错,胡商一家确实吃了土豆,只?是方法错误而已。 理直气壮.jpg 提及顺来集市,孙见山眸光微暗。 他作为户部尚书,十分清楚自打顺来集市开?通后,对国库的益处有多大。 如今被?那群老家伙逼得关停,他心中恨极,却又无可?奈何。 俗话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当朝的世家大多从前朝就有了,盘踞上百年?,底下的盘根错节连陛下都无法撼动?。 他们素来不看好新政,又或者?说认为新政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所以他们不惜和陛下撕破脸,也要将新政抹杀在襁褓之中。 可?恶! 可?恨! 孙见山满腔愤懑,即便距离陛下下罪己诏已过去好几天,这股怒火仍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此次前来,正是奉陛下之命,将这把火彻底扬起来。 他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新政总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就算陛下无法实现,也会?在太子殿下手中实现。 深吸一口气,孙见山收敛思?绪:“地蛋的亩产呢?” “是学生通过计算得出的结果。”苏源不缓不急地说道,“第一次我用六个地蛋种?出近一百五十个,以此类推,便可?得出两亩地可?长出多少地蛋。” 孙见山挑了下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道:“这次本官唤你?前来,是想想你?了解地蛋种?植的情况。” 苏源道:“现在不适合种?地蛋,要等到下个月,九月份气温稍降。” 孙见山有些?失望,他是巴不得立刻种?出上万斤的地蛋,也算是双方对垒中的一个重要砝码。 他沉吟片刻:“本官想让你?将种?植地蛋的所有注意点写下来,待处理完这边的事宜,回?到京城差不多也到十月份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要把这批地蛋通通带回?京城。 苏源作为“发现地蛋第一人”,上头需要种?植手册,他自然责无旁贷。 一旁全程保持沉默的林璋起身?:“我带你?去书房。” 苏源抿嘴笑:“多谢大人。” 边上的方教授听完这番话,心里早已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勉强才能保持冷静。 他极有眼力?见地没有跟上。 苏源用了小半个时?辰,复盘种?植土豆期间所有的注意点,一个不漏全都写到了宣纸上。 最后一条写完,苏源顿了顿,又在后面加了几条。 待孙见山接过地蛋手册,一目十行地看完,拧眉十分费解:“为何发芽和发绿的地蛋不能吃?” 苏源再度把胡商拉出来:“那胡商第一次误食了发了芽的地蛋,全家人上吐下泻,险些?没了命。” “而学生第一次食了发绿的土豆,也有类似的情况。” 孙见山瞠目,这传言中亩产三千斤的作物竟有这般威力?? 苏源见状忍住笑意:“所以大人在推广地蛋之前,得让百姓们知道这些?注意点。” 孙见山捏紧宣纸,点点头,又问:“还有这一条,为何地蛋每种?植两年?,再停种?一到两年??” 苏源缓声道:“地蛋不宜连作,否则会?加重病害。” 孙见山和林璋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不仅如此,还会?影响到亩产和质量。”苏源手指比划了一个数,“若是非重茬地,它的亩产可?高达这个数。” “八千斤?!” 苏源颔首:“所以还请大人将此铭记于心。” 三千斤和八千斤,痴儿都知道选哪个。 孙见山努力?平稳呼吸,声音却难掩激动?:“那停种?期间地里还可?以种?别的吗?” “当然可?以,禾谷类、豆类都是可?以的。” 孙见山面色稍缓,将宣纸仔细叠起来,放入袖中,语气变得和善许多:“今日辛苦你?跑一趟,若是地蛋进入万千百姓家,所有人都会?记住你?,感激你?。” 苏源忙道不敢当,至于其他是说不出来。 他本就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谄媚奉承的话更说不出口。 林璋一眼看破苏源的窘迫,轻咳一声:“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急匆匆叫你?过来,是不是耽误你?上课了?” 之前那堂课教谕正在讲昨晚的课业,而恰好那位教谕是个慢性?子,最爱旁征博引,一道题能说一堂课,对他来说不算影响。 苏源看一眼钦差大人,孙见山捋须道:“那就回?去吧,之后若再有什么问题,本官再差人去问。” 苏源心说他已经把所有可?能会?遇到的问题都写上去了,估计日后是相见无缘。 面上一派恭谨之色,拱手道:“那学生就回?去了。” 正当他转身?之际,林璋又叫住他:“这天越来越燥,你?乘马车回?去吧,至于方教授,他暂且不回?去,我还有事要交代他。” 苏源双眸一亮,语速极快,像是生怕林璋反悔:“多谢大人!” 来时?他就是坐马车,走回?去的话肯定是汗流浃背,累得半死。 多谢知府大人体贴! 苏源麻溜退了出去,坐着马车悠哉悠哉回?了府学。 “那张纸呢,给我瞧瞧。” 苏源前脚刚走,林璋就伸手索要道,半点也不客气。 孙见山觑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种?植手册,啪在他手里:“你?倒是和那苏源关系不错。” 林璋一边看,一边笑着道:“这小子瞧着温温和和,其实有八百个心眼子,他那亲爹的罪名,有一大半都是他挖出来的。” 孙见山挑了下眉。 灵璧县县令一事他也有所关注,主要是因为这人与永安伯有那么点关系。 永安伯可?是守旧派蹦得最高的一个,若不是因为他是大皇子侧妃之父,大皇子为了救陛下险些?废了一条腿,陛下早就夺爵罢官了。 陛下之所以流放梁守海,也是杀鸡儆猴,警告永安伯。 谁知永安伯是半点顾忌也无,依旧我行我素,此次流言就有他的手笔。 孙见山漫不经心地想着,跳吧,你?跳得越高,死得越快。 陛下年?事已高,脾气越发暴躁,可?没多少耐心再同他们耗着了。 “也算是个有骨气的,连随母姓都能做得出来。”他突然话锋一转,“你?既然说了,这苏源心眼多,就得防着他,以免……” 林璋摆手,打断他:“这小子我已经观察几年?了,不比你?了解?” 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他可?不觉得自个儿看不透一个半大小子。 “况且,这地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苏源完全可?以先?藏着这些?地蛋,等他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再在合适的时?机献上地蛋,这样所有的功劳就都是他的了。 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将地蛋的存在告诉他。 孙见山一时?语结,只?哼了声,将种?植手册夺回?来,甩袖离去:“不同你?胡言乱语了,我去金堤一趟。” 提起金堤,林璋倏然敛了笑意,望着孙见山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眯了眯眼,再度垂首,处理起公务。 再说苏源,他回?了府学,就被?二人堵在学舍:“方教授找你?干什么,一上午都没个人影。” 苏源也不隐瞒,坦然相告。 唐胤顿时?兴奋起来:“钦差大人长什么样,我活了十六年?,还没见过活的钦差大人呢!” 第52章 苏源思忖片刻,一本正经地答:“容长脸,八字胡,气场很足,吓得我都不敢说话。” 方东本来也挺好奇,当?听到最后那句,一时?没刹住,噗嗤笑出了声。 唐胤:“???” “好哇!源哥儿?你个促狭鬼,你又逗我!”说着就要给苏源好看。 苏源忙摁住他蠢蠢欲动的?爪子,收敛笑容:“我错了我错了,唐兄你冷静。” 唐胤抽回手,双手抱臂:“不过?话又说回来,钦差大人既带走了地蛋,为何半句不提对你的?奖赏?” 苏源倒是?不急,他深知光凭林璋一面之词并不足以?取信,或许那位至今仍半信半疑,不敢确信世?上是?否真有亩产三千斤的?作物。 估计要等来年一二月份,亲眼见到土豆的?丰收盛况才会落实吧。 苏源喝一口水,如是?想道。 抬眸看了眼面带忧色的?好友,苏源安抚道:“我这也是?过?过?明路的?,该是?我的?怎么也跑不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4节 “也对,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恐怕上头也分不出心神考虑这件事。” 唐胤点头称是?,将课上的?笔记递给苏源:“这是?上午教谕讲授的?内容。” 上午的?两堂课,只?唐胤和他在同一间?课室,方东在隔壁。 苏源被方教授叫出去,许久未归,唐胤便自发地记起笔记,以?便好友回顾。 苏源接过?放在桌上:“多?谢唐兄。” 唐胤咧嘴一笑:“我回去收拾收拾,等会去一起去课室。” 说完大步跨出学舍。 苏源的?视线从?他背影上移开,麻溜收拾了书?本笔墨,和方东去隔壁等人。 望着?远处新修补好的?屋顶,有雀鸟飞掠而过?,苏源决定暂且先不告诉他们?,他们?也能得到奖赏的?事。 待来日惊喜揭晓,岂不更好? “来了来了!”唐胤急吼吼奔了出来,“刚才有本书?压在枕头底下了,好悬没找到。” “说过?好多?次,不要把书?压在那底下,隔天又找不到了。”方东老?父亲属性上身,忍不住碎碎念。 唐胤也不恼,只?一味地嗯嗯应着?。 苏源眼底蕴着?笑意,步履悠缓。 这一刻,好似所有的?忧虑烦恼都消散无踪,只?余下愉悦快活。 距离钦差大人来府城已一月有余。 孙见山和林璋都是?实打实的?行动派,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灾后所有的?问题。 百姓们?得到抚慰,又有帝王下罪己诏,流言的?负面影响也于一夕间?烟消云散。 整个府城再度被欢声笑语所充溢。 而此时?,府衙某间?房里却是?一片阴云罩顶。 “都查清楚了?”林璋面色冷凝,看着?纸上的?文字,咬牙切齿地问道。 孙见山颔首:“出发前我曾去工部找你师兄调过?金堤的?相关数据,按道理就算再有个几十年,金堤也依旧坚如磐石,绝不会因为一场暴雨溃堤。” 林璋手背上青筋暴起,下颌冷硬,显然愤怒到了极致。 几息之后,他放下手中的?信纸,阖了阖眼,再睁开眼中已一片清明冷静:“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确实是?我的?疏忽,孙兄直接派人过?去罢。” 孙见山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此非你之过?,怪只?怪那些人丧尽天良,不把百姓性命当?回事。” 林璋没吭声,显然尚处于自责当?中。 孙见山也不再说,领着?随行兵丁前去拿人。 一来一回不过?半个多?时?辰,身后缀着?一连串的?人。 这些天孙见山一直是?暗中调查,并未惊动除了林璋以?外的?任何人。 如今突然发难,涉事者连销毁证据和跑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捆作一团丢进府衙大牢。 他们?做贼心虚,吓得腿脚发软,表面却是?色厉内荏,趴在地上不住地耸动,口中直呼冤枉。 孙见山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把查到以?及搜来的?证据拍到了他们?脸上。 十多?个涉事者宛若被掐了脖子的?公鸡,闭嘴瞪眼,连声都不敢吱。 有人心怀侥幸,输人不输阵地大喊:“大人您这般冤枉咱们?,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孙见山都懒得搭理这蠢人,只?留下一句话,便挥袖而去:“本官已将人证物证送入京中,你们?的?主子恐怕都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你们?。” 守在一旁的?衙役眼睁睁看见,牢房里的?几人在一瞬间?变了脸色,一个个惨白如纸。 ...... 不过?两个时?辰,金堤坍塌乃是?人为的?消息如同一阵风,刮遍整个府城。 今日恰好是?休沐日,有学子相携外出,回来后迫不及待地将所见所闻分享给同窗。 “水利通判和他的?几个下属贪墨了修筑堤坝的?银钱,以?次充好,拿麦秸和稻草填补堤坝,又如何能抵挡暴雨的?冲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也太可?恨了,砍脑袋都是?轻的?!” “他们?只?顾着?填满自己的?腰包,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 “贪官该死?,就该千刀万剐!” 苏源也挺意外,同时?对靖朝的?官场有了更深一点的?了解。 这时?有人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记得黄玉他爹就在水利通判手底下做事?” “你没记错,去年他还跟咱们?炫耀呢,说他爹转去了水利通判手底下,还亲眼见到京城来的?水利官,并且跟那位大人说话呢。” 议论声猛然一顿,众人面面相觑。 “不会吧?” “怎么不会!”张渐鸿走进学舍,嗤声道,“我特意问过?我爹了,黄玉他爹已经被投入大牢。” 话音刚落,学舍外传来歇斯底里的?怒吼:“黄玉!你赔我娘和妹妹的?命!” 苏源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说话之人是?家住金堤中上游的?那位名叫马向松的?学子。 一听说是?与黄玉有关,所有人一窝蜂涌出学舍。 只?见回廊上,马向松将黄玉摁在地上,一边嘶声低吼,一边扬起拳头狠狠砸在黄玉的?身上。 有离马向松近些的?学子注意到他脸上的?泪水,唏嘘慨叹,又对他格外的?同情。 两个月过?去,马向松已经逐渐接受了母亲和妹妹意外离世?的?事实,也慢慢回到原先的?学习状态,不似一开始那样死?气沉沉。 结果现在告诉他,她?们?的?死?亡并非意外。 原本她?们?是?不会死?的?,却因一群人的?贪婪,草草丢掉性命。 若他们?是?马向松,估计杀了对方的?心思都有。 围观者众多?,却没一个上去拉架的?。 他们?任由黄玉哀嚎,任由他被打得面目全?非,心中甚至是?快意的?。 作为贪官之子,他踩着?无数人的?悲剧,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结局。 “黄玉和梁盛真不愧是?昔年好友,亲爹都是?贪官,梁贪官至少沾上人命,黄玉他爹却害了这么多?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盛和黄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张渐鸿靠在门框上,笑嘻嘻说着?。 对此,唐胤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还嘲讽道:“难怪整个凤阳府只?有他买到庞大人的?书?,花的?都是?那些脏钱吧?” 众学子纷纷附和,言辞神情满是?鄙夷不屑。 苏源闻言眸光微动,之前黄玉的?惊惶似乎有了解释。 不过?他挺好奇,黄玉口中那位京官伯父到底是?谁,有没有参与到此案中。 思绪流转间?,那边的?黄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方东担心马向松把人打死?,自己再惹上官司,得不偿失,遂上前拉住他,轻声劝说:“马兄,没必要搭上自己。” 马向松呼吸粗重,一双眼里满是?血丝,即便被拉开了,依旧死?死?盯着?黄玉,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 好在他是?个听劝的?,发泄一通后很快冷静下来。 他趁方东一时?不注意,又上去踹了黄玉一脚,冷声道:“恭喜你,以?后连童生都不是?了。” 黄玉一向得意于自己是?七品官之子,自身又有功名,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不把所有人看在眼里。 一朝从?高处跌落,怕是?生不如死?。 黄玉疼得整个人蜷成一只?虾,口中吐血沫,肿成馒头脸上几乎找不到那一双眼,但不妨碍他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张渐鸿直起身子,扬声道:“犯官之子,你爹注定要被砍头,你不被连坐就是?好了,哪来的?勇气在这叫板?” 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利刃,深深扎在黄玉的?心口。 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当?初梁盛的?感受。 痛苦。 绝望。 却又心怀一丝一缕的?希冀,万一他不会被连累呢?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学舍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有人告到方教授那边,方教授匆匆赶来,见到眼前这一幕,眼皮子直跳:“你们?在干什么?” 张渐鸿懒洋洋地说道:“教授您可?不知道,黄玉他爹害死?了马兄的?娘和妹妹,你说他该不该打?” 方教授噎了下,他自是?厌恶贪墨之人,可?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地......不对,只?要在府学闹事,就该按照学规处置! 他竟被张渐鸿带偏了思路。 方教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又对马向松说:“你自行去领三个戒尺,再抄《大学》两遍,可?有异议?” 这算是?很轻的?惩罚了,马向松心里清楚,不敢置喙:“学生记下了。” 至于黄玉...... 方教授肃声道:“方才知府大人传话给我,黄玉会被褫夺功名,如此一来,你就不适合再留在府学了,今日天色尚早,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方教授为人清正端方,当?初正是?看不惯朝中世?家权贵沆瀣一气,才会毅然决然地来府学当?教授,黄玉父亲这般的?贪墨行径,刚巧是?他最为深恶痛绝的?。 至于黄玉会不会被他爹牵连到,又是?否知情,这与他无关,一切都有钦差大人和知府大人主张。 黄玉整个人如遭雷击,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他真的?被褫夺功名了? 他如今是?白身了? 他现在的?处境和梁盛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差。 黄玉望着?周遭目光冷漠、厌恶的?昔日同窗,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当?天下午黄玉就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灰溜溜离开了府学,连身上的?伤都无暇顾及。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5节 众人拍手叫好,好似赶走了什么肮脏的?臭虫。 回学舍的?路上,唐胤信誓旦旦道:“若我有朝一日当?了官,绝不会贪污受贿,我一定要做个清官!” 唐胤很有自知之明,他能走到今天这步,多?亏了两位好友时?刻督促,日日警诫。 就算有幸考到最后,当?了官,在政绩上也不会有多?出彩,顶多?是?守成。 但即便是?政绩平平,他也绝不会与人狼狈为奸,做出什么谋财害命的?勾当?。 苏源眼神格外慈爱:“唐兄能有如此觉悟,我和方兄甚是?欣慰。” 方东重重点头:“没错,欣慰。” 唐胤抖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往旁边躲了躲:“依你们?看,黄玉会被连坐吗?” 当?今可?不是?先帝那般昏庸的?帝王,不讲究连坐,但前提是?本人不知情。 但凡知情不报,甚至帮忙隐瞒的?,铁定一个逃不掉。 孙见山如此大动作,恨不得整个凤阳府,甚至于整个靖朝都知道水利官的?恶行,显然所图甚大。 至于图的?什么,苏源也能猜到几分。 一把勾住唐胤的?脖子,就这么往前走:“一天到晚想东想西,这是?你该考虑的?吗?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多?背两篇文章,赶紧把休沐的?课业完成了。” 唐胤比苏源大了两岁,个头也略高些,被他这么勾着?,不得不歪着?身子弓着?腰,就挺难受,口中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源哥儿?你赶紧撒手,我什么也不问了,我就是?单纯好奇!” 方东忍俊不禁,嘴角的?笑一直没落下:“源弟你快松开唐兄,再不然他又该哭了。” 苏源顺势松开,一整衣袍往前走。 至于唐胤,他一秒跳脚:“谁哭了?谁又哭了?我压根就没哭过?好吗?!” 苏源:“不信。” 方东:“不信。” 说完两人拔腿就跑。 唐胤快要气炸了,撵在他俩后头追得起劲:“你们?完了,给我站住!” 苏源又不是?傻子,和方东相视一眼,再次提速。 一路上,都留下唐胤气急败坏的?声音。 有学子与之擦身而过?,也被他身上的?活力所感染,心情变得欢畅。 …… 十月初,孙见山完成了陛下交代他的?所有任务。 包括凤阳府在内的?这一片十来个府城彻底安定下来,他便押解一笼子的?贪官回京城去了。 至于修筑金堤的?相关事宜,水利通判正在衙门大牢里数蟑螂,他就把此事交给了林璋。 他们?同属于革新派,都是?陛下肱骨,由他亲自监督,陛下也能放心应对京中的?那群老?狐狸。 和孙见山还有一笼子贪官一道进京的?,还有四五千斤的?地蛋。 地蛋数量繁多?,又沉甸甸的?,运送起来格外困难。 但这些到底是?陛下下了口谕,要孙见山完好无损地带回去的?东西。 同时?孙见山也很期待,不久后会不会真的?种出亩产八千斤的?地蛋。 当?然了,前提是?他能平安抵达京城。 孙见山看着?来势汹汹的?刺客,心里想着?。 钦差走后,苏源的?生活再次回归正轨。 每天三点一线,学舍课室饭堂,枯燥泛味,却又目标明确。 只?是?在十月下旬,他抽空去庄子上种了土豆。 该上交的?都已经上交,剩下这些都是?用来享受的?。 苏源答应过?唐胤,要做足量的?薯条给他。 还有方东,他挺喜欢吃黄金土豆饼来着?。 三个月后,苏源在关注时?事的?时?候,听人提了一嘴。 工部尚书?因御下不严被降为正四品,去往偏远府城任知府一职。 至于空出来的?工部尚书?之位,在经历过?一番激烈角逐后,由工部左侍郎出任。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工部左侍郎正是?黄玉口中的?庞状元,庞诩。 苏源听后就将此事撂在脑后,把写文章可?能用到的?记录下来,带着?笔墨离开了书?斋。 天高皇帝远,纵使京中两派的?交锋斗争如火如荼,他不过?一介穷秀才,眼前最要紧的?是?乡试。 苏源回到学舍,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将早上忘记改的?“乡试倒计时?”数字更正了下。 又从?新买的?几本书?里抽出一本,轻点桌面:“你前两天不是?还念叨着?这本书?,正好在书?斋看到,给你带回来了。” 方东接过?,喜上眉梢:“多?谢源弟。” 又连忙掏出存放银钱的?荷包:“多?少文?” 苏源报了价格,方东数了铜板递过?来:“过?些时?日就要去庄子上收地蛋了吧?” 苏源在心里掰手指算了下:“差不多?了,正好收完回镇上过?年。” “方东,我这里有个问题……”唐胤推门而入,看到桌案前的?苏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源端起茶杯,暖意融入掌心:“买完就回来了,这是?你要的?书?。” 唐胤手忙脚乱地接住苏源抛来的?书?,就听方东问:“什么题,拿来看看。” “是?一道五经题,我感觉破题方向不太对,正好你们?帮我看看。” 方东接过?,苏源见状也没凑过?去,悠哉悠哉喝着?水,翻看新买回来的?书?。 等解决了疑问,唐胤一屁股坐下:“听说了没,黄玉被流放了。” 苏源抬眸:“怎么说?” “八月那时?候他爹被查出贪墨,他也跟着?没了功名,这些日子一直浑浑噩噩,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与妓子厮混,家里的?银钱都要被败光了。” 黄玉离开后苏源就没再关注,没想到他竟如此堕落。 “前两天他在酒楼喝醉了酒,胡言乱语,说什么早知道就不收水利官的?银子和藏书?了,这样他还是?七品官之子,他也能继续考取功名。” 苏源一脸诧异:“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唐胤点头。 方东哑然:“他可?真是?……” 为了银子和藏书?,把自个儿?老?爹的?性命都填进去了。 可?真是?靖朝坑爹第一人了。 “然后有人把他的?话告诉给了衙门的?人,当?晚他就被捉去了,一顿审问后他就招了,知府大人判了他流放。” 黄玉也算是?知情者,他替亲爹收了贿赂,虽未参与贪墨案中,也是?触犯了靖朝律法,知府大人斟酌过?后,判了他流放。 苏源沉默两秒:“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源弟总结到位。”方东赞道,忽而话锋一转,“你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休沐这两天,唐胤都没出去,难不成又跑到其他学舍串门了? 自从?来到府学,唐胤除了话痨这一固定爱好,还爱上了串门。 只?要一有空就在各个学舍间?乱窜,好几次直到亥时?都没回去,被巡夜的?教谕逮住一顿训斥,还要罚抄文章。 方东说话时?一直盯着?唐胤,见他表情变幻不停,还有什么不明白,无奈至极:“你又想挨教谕的?训了。” 唐胤摸摸鼻尖,老?实认错。 他这人就是?一聊天就没有时?间?概念,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然后就被教谕捉住。 “不过?还是?多?谢唐兄得了消息同我们?分享。”苏源拍了拍他的?肩,“就跟学习一样,谈天也要适可?而止,至少得回去喝杯水再战个三百回合。” 方东和唐胤不禁莞尔,二人都止了话头,默契地看起了书?。 …… 转眼到了年底,年末考核后,苏源三人去庄子上收了土豆。 下半年有下过?几场雨,收成比上半年好些,有两株生出十个土豆,个个又大又结实。 将一部分土豆搬上马车,便直奔杨河镇而去。 正值腊月二十七,铺子营业的?最后一天。 这些年杨河点心铺口碑不错,又不断地出新口味新品种,生意始终红火,将同行甩出一大截。 苏源到家时?,铺子门口站着?不少客人,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依旧不减买点心的?热情。 “要不等一会儿??”唐胤提议。 自从?他们?仨考上秀才,每次都被大家用看大宝贝的?眼神看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苏源啃了口路上买的?包子,嗯嗯点头。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直到傍晚时?分,铺子关了门,客人散去,苏源才下马车。 苏慧兰用鸡毛掸子扫去柜台上的?点心屑,笑眯眯地看着?三个少年走近:“老?早就看见你们?了,今晚都留在我家吃饭。” 有地蛋和红尖作诱饵,唐胤和方东便厚着?脸皮留下了。 一顿饭吃到撑,方东随唐胤去了唐家,留宿一晚明日再回村。 一大早去庄子把土豆扒拉出来,又赶回镇上,一路颠簸,苏源也累得不轻,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次日一早,苏源在院子里做锻炼,贴墙倒立。 苏慧兰正在做早饭,吃完就回福水村。 这时?有人敲门,苏源开门一看,是?位面生的?中年男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6节 第53章 腊月里,天亮得迟。 街道上只有零星行人,行?色匆匆,很快隐入晨雾之中。 男子身?着?青灰色锦衣,鬓发梳得整齐,束发的玉簪和压袍角的玉佩一看便知是上品。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明显是随从的高瘦男子,手上还捧着?一方木盒。 苏源一手轻搭在门栓上,不动声色:“您是?” 男人脸上挂着?笑,看似温和,却给人一种披着?层假皮的感觉,让人瞧不出真实模样。 “你就是苏源,苏秀才?” 男人的声音有刻意压低,苏源还是从尾音中辨别出三分尖细。 衣着?不凡,面白无须,嗓音尖细...... 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是我。”苏源只眸光闪了闪,短暂的停顿后,用试探的口吻,“屋外?寒凉,您要不进来喝口热茶?” 男人负于身?后的手指轻动,抬步跨进门槛:“可。” 随从紧随其后。 待主?仆二人进来,苏源瞥了眼不远处的窄巷,转过身?就见男子伫立在柜台前,打量着?昨天没卖完的点心。 片刻后,他指尖轻点:“这叫什么?” 苏源上前:“蛋黄酥。” 男子挑了下眉,并未再问,又抬步去了后院。 随从亦步亦趋,脚步沉稳,从背影看像是一柄锋利的剑。 苏源一时?半会又摸不清男子的脾性,不敢妄言,只能沉默着?跟上。 恰巧苏慧兰做好早饭,探出身?喊了句:“源哥儿,吃饭了。” 突然发现院子里多了两个陌生人,她吓了一跳:“你们是谁?!” 男子的目光从墙角簸箕里的东西上移开,先苏源一步开口:“我是苏秀才的旧相识。” 苏慧兰显然不信,源哥儿哪有什么旧相识,更别提这人一看就是富贵人,笑眯眯的样子活像个笑面虎。 接收到他娘问询的眼神,苏源朝她安抚一笑:“娘您先把?饭温在锅里,我等会儿就吃。” 男子笑意加深,苏慧兰无法,只得退回厨房,将?空间留给他们。 “苏秀才应该猜到我是谁了。”男子径自在桌前坐下,并不畏惧寒风,兀自轻声低语,“咱家此行?并未大?张旗鼓,只有林知府知晓,你可知陛下的良苦用心?” 心底有所猜测是一回事,听对方主?动表明身?份又是另一回事。 苏源浅浅吸一口气?,暗戳戳掐了下指腹:“我明白的。” 先别想那么多,这位说什么他只管应便是。 男子,也就是福公公抬手抿了抿鬓角,拖着?腔调:“不久前皇庄上的地蛋丰收了,苏秀才可知它?的亩产?” 苏源暗自揣度,说了个中规中矩的数:“四千斤。” “非也。”福公公摇摇手指,“近五千斤。” 尽管再三告诫自己,在天子近侍跟前要谨言慎行?,苏源还是忍不住嘴角上翘。 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结果了。 转眸看向福公公,他此次的来意苏源也能猜出个八.九分。 到底是少年人,藏不住情?绪,福公公轻笑一声:“陛下龙颜大?悦,你也算是立了一大?功。” 苏源张嘴就来:“能为陛下分忧,是源的荣幸。” “只是陛下考虑到你如今只是一届秀才,不宜太过张扬,便让咱家亲自走一趟,给苏秀才送来赏赐。” 他略一抬手,身?后的随从将?木盒放到桌上,顺手揭开盖子。 入目是厚厚一沓银票,摆列整齐,散发着?金钱的芳香。 苏源迟滞地眨了眨眼,陛下的赏赐可真是简单粗暴。 不过他喜欢。 “这是陛下从私库取出来的赏赐,共计一万两。”福公公将?木盒往前推了推,意味深长地道,“苏秀才的功劳,陛下都记着?呢。” 天降横财,还是从陛下私库里挖出来的,苏源心脏怦怦直跳,肾上腺素直往上飙。 费了老大?劲儿才将?自个儿摁在原地,没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手指蹭了蹭袖口,苏源忽然想到一点,迟疑半晌还是问了:“公公,我那两位好友……他们都有什么赏赐?” 福公公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眯着?眼看苏源:“想给他们赚功劳?” 苏源不吱声,那就是默认了。 头顶上方是压迫感极强的注视,苏源喉咙发紧,强自镇定?:“他们也为了地蛋付出很多精力和汗水。” 空气?里一阵寂静,只有从墙头探进来的枝条,被寒风吹得噼啪作响。 风刮在脸上,苏源自觉脸皮有点发僵,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冰水里。 就在他以为福公公生恼的时?候,一声呵笑响起。 苏源下意识抬头,只见福公公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动作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一万两,有六千两是你的,其余四千两是他们的。” 苏源面色一松,有赏赐就好。 福公公抬手,剔透通彻的玉佩于掌间轻晃:“这才是陛下给你的赏赐。” 苏源忪怔,不是已?经给了六千两? 福公公一眼看破他的疑惑,噗嗤笑了:“地蛋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陛下得知地蛋亩产五千斤,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呢。” 守旧党小动作不断,这半年来陛下是心力交瘁,睡不好也吃不下,眼看着?整个人瘦了一圈,可把?福公公给急坏了。 陛下可是靖朝的脊梁,不论是私心还是理智,他都不希望陛下出事。 地蛋丰收的前一天,陛下还因头痛传了太医,整个殿内都一股苦汁子味儿。 隔天皇庄传来好消息,陛下叉腰仰天大?笑三声,那是头也不痛了,心也不烦了,用饭也香了。 福公公当时?就对这位素未闻面的苏秀才生出好感,一听说陛下打算差人去凤阳府送赏赐,便立刻毛遂自荐,一路上不辞辛劳日?夜兼程赶来杨河镇。 当然了,他也有那么点小心机。 这苏源能拿出地蛋,说不准手上还有别的好东西。 他正好趁此机会挖上一挖,倘若真有,他在陛下跟前也会愈发得脸。 任那几个贱人使?出十八般武艺,他御前大?总管的位置再无人可撼动。 当然了,他也不会隐瞒苏源的功劳,还会替对方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 互惠互利的事,何乐为不为? 苏源双手接过玉佩,仔细一瞧,这上面竟有龙纹,且做工极为精细,连龙须都雕琢得一清二楚。 指尖轻蹭了蹭,入手温润圆滑,倒像是主?人时?常佩戴的。 苏源眉心微动,隐约触碰到了真相,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多谢陛下赏赐,源何德何能......” 福公公抬手打断他:“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也是担心有人循着?蛛丝马迹挖出你的身?份,对你不利。” “若你遇上什么事儿,大?可拿着?这块玉佩去找林大?人。”福公公隔空点了点龙纹玉佩,“毕竟这天底下只一人能用得起龙纹。” 苏源握紧玉佩,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掌心微痛。 这也算是天子之诺了。 “对了,那又是何物?”没等苏源作出回应,福公公又指向角落里,饶有兴致地问。 打从一开始走进后院,他就注意到簸箕里的物什。 红通通的,头圆脚尖,只是过于干瘪,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和苏源谈话期间他一直惦记着?,如今送出了陛下的赏赐,他便迫不及待地问了。 他有种预感,这绝对也是类似地蛋的稀罕物。 苏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此物名为红尖,也是我在胡商手里买回来的。” 福公公语气?微冷:“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将?它?和地蛋一同?献上?” 到底是在帝王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仅一个眼神,就足够冰冷,令人有种如坠冰窟的错觉。 苏源敛眸,好似对这一切全然不觉,面露赧然:“这红尖并不似地蛋高产量,只能用作调料,口感与茱萸不相上下,我原是打算将?其制成红尖酱和红尖粉对外?售卖,也能贴补家用。” 福公公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但脸色明显缓和许多,语气?亦然:“那红尖酱和红尖粉可制好了?” “制好了,公公可要看一眼?” 福公公颔首,苏源便去了厨房。 厨房里,苏慧兰正惴惴不安,想出去又生怕惹恼了对方,给源哥儿添麻烦,只能急得原地直打转。 听到脚步声,苏慧兰一扭头,登时?面露喜色:“源哥儿!” 她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他们是谁啊?” 实在是苏源和福公公交流的声音不大?,她又不敢偷听,现在是满肚子的疑惑。 苏源一改先前的谨小慎微,眉宇间情?绪松散,也并未隐瞒什么:“是京城来的公公,奉陛下之命来送赏赐。” 苏慧兰又惊又喜,同?时?也生出担忧。 正要再问,苏源从碗柜里取出坛装的辣椒酱和辣椒粉:“您放心,万事都好,等他们离开了,咱们就回村去。” 千言万语憋在心头,苏慧兰只能点头应好。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7节 苏源一手辣椒酱,一手辣椒粉,快步走出厨房,把?它?俩放到桌上。 辣椒粉是苏慧兰请了人来,用石磨磨碎成粉状,半盆也就磨出了这么一坛。 至于辣椒酱,是苏慧兰请了刘兰心做的,工钱当然是照付不误。 “公公,都在这了。” 福公公揭开封口的红布,先是瞧上一眼,又凑上前闻了一闻。 然后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睛和鼻子都红了。 他掩着?口鼻,对它?们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这东西如此刺鼻,怎能入口?” 苏源轻咳一声,垂眸忍笑,语调却格外?正经:“正是因为它?比茱萸更辣,我犹豫再三,才没将?它?献上。” “那成吧。”经此一遭,福公公对这玩意儿是避之不及,伸出一根手指把?坛子给推开了,“不过咱家还是要带点红尖回去的。” 苏源早有预料,也不迟疑:“我这就给您装上。” 福公公点头嗯了一声,掏出帕子擦眼泪。 不一会儿,苏源拎着?提前备好的干辣椒出来。 除此之外?,手里还多了一份辣椒种植手册。 “这些红尖都可以种,相关注意点都在这上面了。”苏源递上种植手册,“若公公想尝一尝红尖的味道,可以去唐家酒楼。” 福公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赞许,将?手册纳入袖中:“这唐家酒楼,是你好友家的?” 苏源坦白承认了。 既然福公公能大?老远直接摸到他家来,铁定?一早就把?他查了个底朝天,他又何必做无谓的隐瞒。 “好,咱家晓得了。”福公公示意随从拿上干辣椒,起身?说道,“既然陛下交代的事已?经完成,咱家也该回京复命了。” 路过柜台时?,他忽然止住脚步:“这蛋黄酥,可还有新鲜的?” 苏源:“有的。” 苏慧兰今早起来做了不少,打算带回去分给村里的孩子。 “给咱家包上几块,京城还没见过这东西呢。” 苏源应声,去工作间取了十块,用油纸包好,交给随从。 福公公递来一粒银锞子:“也是你娘辛苦做的,可不能分文不取。” 苏源弯了弯眼,接过银锞子。 把?主?仆二人送到门口,又目送们走进窄巷中,不一会有辆马车驶出来,直奔官道的方向而去。 拉下门栓,苏源后背靠在门板上,狠狠松了口气?。 应付一只福公公,比连续破二十道题还要难。 这时?,苏慧兰从后院出来,低声低语:“源哥儿,那位公公走了?” “嗯,刚走。” 苏慧兰瞬间恢复音量,拍了拍胸口:“吓死娘了,不愧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气?势怪吓人的。” 苏源指了指蛋黄酥:“方才福公公还让我包了十块点心,他明显很喜欢蛋黄酥呢。” 好奇是有的,但喜不喜欢,苏源不敢保证。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娘放松罢了。 “真的?”苏慧兰果然抛却忐忑,眼里有期待。 苏源颔首,母子俩朝后院走去:“前段时?日?地蛋丰收,娘您猜陛下给了什么赏赐。” 苏慧兰在襜衣上擦干手上的水珠:“这娘哪能猜到,源哥儿你可别跟娘卖关子了。” 苏源将?木盒放到她手上:“这里共有一万两。” 苏慧兰手一抖,险些把?木盒抖到地上去。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像是捧着?什么稀世宝物:“一、一万两?” “不过这里有四千两是唐兄和方兄的。”苏源担心他娘误会,特意解释一句,“种地蛋的庄子是唐兄家的,平日?里他们也有帮我很多,种下和收获他们都有参与。” 苏慧兰小心翼翼地把?盖子盖回去,没好气?地道:“你觉得娘是这么小气?的人?” “那肯定?不是!”苏源故意语气?夸张地说,“娘是世上最?善良最?大?方的娘了!” 苏慧兰捂嘴笑,把?木盒还给苏源:“这些银子你就自己留着?吧,娘有铺子,吃喝不愁还能给你存个娶媳妇的聘礼。” 苏源耳尖微热,权当没听见后面那句,又取出龙纹玉佩:“除了六千两,还有这个。” 苏慧兰凑近了,待看清上面的图案,一整个都结巴了:“龙龙龙龙!” “对,若说赏赐,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赏赐。” 天子一诺,八百匹马都难以追回。 这回苏慧兰连碰都不敢碰,只一个劲儿地盯着?看:“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等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爷奶,还有苏家的列祖列宗。” “至于村里的其他人,咱们就不说了,可不是谁都能有这天大?的荣幸的,咱们关上门自己乐呵。” 苏源深以为然,人心隔肚皮,谁也看不透谁的心。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娘您去把?饭热一下,咱们吃过了就回家去。”苏源抬了抬木盒,“我将?它?送回屋里。” 苏慧兰连连应声,麻利地去厨房热饭。 年货一早就备好了,等吃完饭,母子二人拾掇拾掇,坐牛车回村去了。 今年虽遭遇冰雹和暴雨,地里的庄稼毁得七七八八,好在有官府支持,又是发放赈灾粮,又是赋税减半,百姓们手里头多少还有些余粮,省着?点吃也能捱过这一年。 福水村的孩子们大?多瘦了些,好在还算健康,跑起来屁股后头拎着?棍棒的亲爹都追不上。 村民们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都增添不少。 年三十,苏源和他娘拎着?篮子去祭祖。 在苏爷爷和苏奶奶的坟前,苏慧兰压低声音,将?他们家源哥儿受了陛下赏赐的事告诉他们。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之后的四天又是接待村里的读书娃,顺带着?考校他们功课。 年初六,苏源拎着?年礼去拜访季先生,在私塾门口和唐胤方东汇合。 年前他们就商量好了,在今天一起拜访季先生。 一年未见,季先生依旧是初见时?的严肃模样,只是两鬓生出点点斑白。 季先生看着?他曾经教导过的三位学生,心中无疑是骄傲的:“以往我还能考校你们,如今同?为秀才,说不准你们的学识已?在我之上。” 三人连称不敢,最?后季先生没抵得住唐胤的巴巴请求,还是轮番考校了一遍。 直到两个时?辰后,才相携离去。 走到私塾门口,唐胤正要往东,被苏源揪住:“等会,你先跟我走一趟。” 唐胤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又折腾出什么好吃的了?” 好吃的确实有,但这不是重点。 苏源嘴上嗯嗯应着?,一手唐胤,一手方东,回了铺子上。 苏慧兰正在给院子里的蔬菜浇水,两人同?她问好,被苏源拉进了屋里。 “源哥儿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唐胤忍不住嘀咕。 方东也是纳罕,不明白苏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苏源将?两千两银票放在他们面前:“这是陛下给咱们的赏赐。” 话音刚落,方东和唐胤几乎是同?时?直起腰板,满脸呆滞:“陛、陛下的赏赐?” 方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陛下的赏赐,为何给我们?” 苏源靠在桌边,指尖蹭了蹭桌案:“地蛋也有你们的功劳,获得赏赐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俩的关注点并不是赏赐,而是苏源愿意将?功劳分他们一半。 思?及此,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俱都红了眼眶。 内敛如方东,此时?也忍不住握住苏源的手,声线打颤:“源弟,你待我们如此……叫我们以何为报!” 唐胤素来奔放,泪眼汪汪地握住苏源另一只手,呜呜直哭:“源哥儿你真是……你真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连串的呜呜声,让苏源有种身?处火车站的错觉。 他不禁扶额,太阳穴隐隐跳动,手腕一转挣脱两人的爪子:“可别这么煽情?,既然付出劳动,就该有回报,我可不是苛刻好友的人。” 二人异口同?声:“是是是!” 苏源嘴角微抽,又把?银票往前推了推:“好了,赶紧带着?它?们回家去吧。” 他向来不怎么擅长应对煽情?情?节,这让他头皮发麻,无所适从。 “快快快,你们别再磨蹭了,我还有书要看呢。”苏源恶声恶气?道。 于是,唐胤和方东被苏源“无情?赶出”了铺子。 站在街上,怀里揣着?苏源替他们争取来的银票,不论是唐胤还是方东,胸口皆是一片滚烫。 方东正色道:“我们以后一定?要对源弟极好才是。” 唐胤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第二天,苏源收到唐家送来的各种稀罕物件,以及方家送来的自制小零食。 苏源:“……” 罢了,等他们的热情?过去再说。 回到府学,所有人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 距离乡试还有一年半,志在举人的学子们个个奋发图强,一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夙兴夜寐,头悬梁锥刺股已?是常事。 春去冬来,又是一年过去,便是乡试年。 这一年农历四月三十后,苏源满十六周岁。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8节 如今的他已?身?高八尺,也就是一米八,且还有生长的空间。 一袭蓝白学子服上身?,如同?雪地里傲然屹立的松柏。 再有他如今五官彻底长开,眉骨深邃,眼眸漆黑,鼻背高挺笔直,不笑时?清凌凌,给人以清冷之感,笑时?又眼尾弯起,如同?春风化雨。 不论是在府学还是其他地方,苏源总能在第一时?间攫取他人的注意。 就像是众星拱月,万千星辰中最?为耀眼的那一颗。 据苏慧兰所说,至今已?经有不下二十个媒婆登门,替苏源说亲了。 只是苏源一直以学业为重为由,说服他娘拒了所有的媒婆。 不仅他,就连唐胤和方东也是如此。 乡试在即,他们又哪来的心思?考虑儿女情?长。 从农历六月开始,各地有考生陆陆续续动身?前往省城。 等到八月,考生齐聚省城,贡院附近的客栈爆满。 苏源一行?人早在两个月前就订下客栈,为的正是防止乡试前夕抢不到房间。 乘马车到省城,拎包入住,静待乡试拉开帷幕。 第54章 八月初八的前一天,苏源酉时初便强迫自己入睡。 一觉睡到子时,苏源从贡院鸣放的第一发号炮中醒来,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洗漱过后下去吃早饭。 每两刻钟鸣放一发号炮,直至丑时初,第三遍号炮后,贡院打?开大门?。 此时苏源已备好了寝具和简单的炊具,半个?时辰后和同伴前往贡院。 初秋多蚊虫,又是下半夜,蚊蝇肆虐之时,苏源不过在贡院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听见不少考生被咬得诶呦叫唤。 苏源一行人不由庆幸昨晚收下了苏源送来的艾草。 用它熏了衣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达到驱蚊效果。 方东看着贡院两侧茂盛的草木,挥手驱赶蚊子:“考场内的蚊虫应该也不少。” 苏源抖了抖袍角,撵走叮在上头的蚊子:“左右艾草味道不算大,这个?时候蚊子又没什么力气叮人了,可以点一小?会儿,不过得小?心一些,以免明火燃了考卷。” “这是自然。”众人连连应声。 苏源勾唇一笑,不着痕迹地蹭去掌心的湿汗。 根据往年数据,一省内参加乡试的秀才差不多有上万名,而录取者不过四五十。 竞争之大,让他的心弦始终紧绷,脑皮层都隐隐发麻。 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苏源不再看周遭黑压压的考生,专心盯着自个?儿的鞋尖。 寅时左右,几?十上百府县的生员自发站成十五人小?队,在门?前接受点名。 完成点呼后,又来到头门?,开始搜身检查。 四个?卫兵依次排开,一人负责一位考生。 搜查依旧严格,所有考生都必须褪去衣衫,从发缝到脚趾挨个?儿寻摸一遍,甚至连带进考场的包子都被剖开,仔细检查里面的馅儿。 苏源早有预料,准备的都是实心的馒头,至少不会因?为馅儿被拨来弄去而丧失食欲。 检查无误,卫兵递给?苏源一份照入笺,苏源双手接过,去往仪门?。 仪门?主要是服饰检查,倒是没什么问题,苏源领了印有考试守则的小?册子,进入龙门?。 龙门?内如同迷宫一般,摆放着上万张座席,甬道两侧分布着号筒,里头又有数十个?号房。 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在号房里解决,直到考试结束才可出?场。 苏源走进号房,放下寝具和炊具,转而打?量起号房。 所谓号房,自然十分狭窄,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充当答题的桌案,下面的则是凳子。 到了晚上,两块板子拼起来,就是一张床。 至于物品,除了一盆炭火和一支蜡烛,再无其他。 再一低头,犄角旮旯里还有一片蛛网,指甲大小?的蜘蛛正勤勤恳恳地织着网。 苏源:“……” 吐出?一口浊气,苏源告诉自己,未来的三天里他都要在这里度过。 一睁一闭眼,很快就过去了。 将号房简单打?扫了遍,苏源撩起袍角,缓缓坐在木板上。 很好?,很牢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 苏源啃了两个?包子,又跟号军要了点水,煮开后喝了半碗。 等这一切做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所有的考生都已?入场,鸣炮后所有的入口都被监临官封印起来,待两日后才能再次开启。 苏源没点蜡烛,只燃了会儿艾草以驱蚊,随后和衣躺在木板上。 他身量颀长,木板压根不够长,只能委委屈屈地侧身蜷腿,将就着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苏源被隔壁“噗嗤噗嗤”的动静给?闹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浑身僵硬且酸麻。 慢吞吞撑着木板起身,刚把木板收回去,第二?反应就是好?臭。 臭味是从隔壁不知哪个?号房里飘出?来的,杀伤力堪比核.武.器,几?乎将整个?号筒都污染了。 苏源清楚地听见,紧挨着他号房的考生在干呕。 硬着头皮吃了个?饼子,刚擦了手,就有办事员分发答题用纸和题纸。 分发考题的同时,也在核对各个?号房内的考生是否为本人。 点检结束后,便正式开始答题。 乡试分为三场,分别是八月初九、十二?以及十五。 此为第一场,考四书三题和诗一题。 苏源磨好?墨,开始破第一道四书题。 乡试的难度无疑比院试提高很多,院试时他只用了一刻钟就破题成功,这次足足用了他小?半个?时辰。 拿巾帕擦去额头的细汗,苏源一手执笔,眉头紧蹙,迟迟不曾落笔。 一刻钟后,方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铺开草纸,伏案书写起来。 思路如同行云流水,毫无迟滞感。 通篇数百字的文章,几?乎是一气呵成。 一篇写完,又紧跟着破下一题。 时间于笔尖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苏源刚好?写完第二?题。 思忖片刻,他还是点了蜡烛,借着昏黄的光线将两篇文章修缮润色,用标准的楷体誊写到答题用纸上。 落下最后一笔,苏源脚腕一疼,低头发现一只蚊子叮在上面,肚子鼓鼓囊囊。 抬指间解决了撑得飞不动的蚊子,苏源忍着羞耻解决了生理问题,洗了手才去吃馒头。 吃饱后,苏源又把第三篇文章写在草纸上,伸手灭了蜡烛,将答题用纸和题纸放在远离吃食和水的另一角落,和衣躺下。 躺下时特?意避开考卷,就算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它们?。 八月初十,清晨卯时左右有专人鸣放号炮,这是第一场的最后一天。 苏源早早醒来,继续奋笔疾书。 巳时,苏源写完最后一题,揉了揉僵硬的肩颈,打?算稍歇片刻,再誊写上去。 刚做完眼保健操,号筒里突然炸起一声巨响。 苏源手一抖,差点戳到眼睛。 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有开门?声响起,杂乱的脚步走近又远去。 “安静!” 一声呵斥,号筒安静下来。 苏源捏着酸胀的手腕,想着应该是有人晕倒了。 这个?念头只飞快从脑海中掠过,就再度提笔,抓紧时间完成誊写。 午时,苏源完成答题,又重复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后将考卷提交给?受卷官,并领了照出?笺。 待缴卷人数达到三十,考生结成一队,安静离开考场。 回到客栈,方东他们?都还没回来,苏源低头闻了一闻,衣服上一股酸臭味。 见客栈的伙计打?来热水,利索地洗了个?澡,洗完倒头就睡。 休息一日,十二?日又是第二?场。 本场考五经一题,并诏、判、表、诰一题。 这些都是反复练习,快要磨烂了的,纵使一开始破题花了点时间,后面拟写时也算顺利。 十五日的第三场考五道时务策,这对苏源这类时刻关注时事政务的人来说不算太难。 只是需要结合经学理论,难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考完最后一场,苏源浑身的筋骨都泛着疲乏。 也顾不上与同窗交流,洗澡更?衣后倒头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次日下午才醒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79节 乡试三日后出?结果,大部分考生都滞留在省城,等待秋闱放榜。 趁此机会,苏源和唐胤方东外出?溜达,回来后恰巧碰见几?个?生面孔的考生高声议论。 “你们?都说这次乡试很难,我却不觉得,类似的题型我家夫子都有教过,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说话的男子一手抱着酒壶,醉醺醺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仍不忘大放厥词:“我敢保证,这次我绝对榜上有名!” 一旁的几?个?考生对视一眼,眼里尽是轻视,语气也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赵兄竟如此自信?看来前年赵伯父请来的那位夫子本事不小?。” “那是!”赵逊大着舌头,在酒精的腐蚀下意识越发混乱,什么话都往外说,“他可是京城来的进士,他肯教我也是看在我爹的……嗝!” “听赵兄的意思,难不成赵兄还能高中解元?” “不能吧,我可听说凤阳府那位小?三元也参加了秋闱,想当初他中了院案首,也不过才十三岁。” “他算个?屁!”赵逊一甩手,酒壶啪地碎了一地,“一个?农家子,如何比得上咱们?这些官家子弟?” 他猛地一拍桌:“我话就放这了,这次秋闱,我绝对可以考中解元!” 周遭考生撇了撇嘴,真是大言不惭,他能考上院试就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还妄想解元。 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都吹捧起来,“赵兄一定能榜上有名”“赵兄得了解元可不要忘了咱们?”云云,夸得赵逊飘飘然,嘿嘿直笑。 苏源揪住蠢蠢欲动要上前理论的唐胤,拉着方东爬上二?楼。 “源哥儿你看他那副自大的模样?,搞得好?像自己是内定解元一样?!” 话刚说完,就被方东一把捂住了嘴:“唐兄慎言!” 唐胤拼命眨眼,表示知道了,等方东收了手,又勾着苏源的肩膀说:“源哥儿你别担心,你肯定能考上举人的。” 苏源笑了笑:“中举与否,明日便可揭晓。” “是啊,到时候源哥儿你记得叫我,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我恨不得和床黏在一块儿。” 方东忍俊不禁:“谁不是呢。” 一连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待了九天,铁打?的身子骨也吃不消。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进了屋。 苏源走在最后,关门?时依稀听见楼下的声音,沙哑粗犷,带着莫名其妙的自信。 眼睫低垂,遮掩了眸底的思量,苏源拉下门?栓,坐到方东身旁,继续谈天。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苏源就起身了,洗漱速战速决,连早饭都没吃,就和同伴们?去贡院门?口等放榜。 贡院前一片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后脑勺。 “咱们?等等,等他们?看过了再进去。” 另两人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半个?时辰后,诸人没等来放榜的衙役,却等来一群身披盔甲的男子。 一通推搡扒拉过后,有六七名考生被无情摁在地上。 为首的男子声音冷酷:“赵逊、吴亮、冯非……涉嫌舞弊,本将奉陛下之命将你们?捉拿归案。” 第55章 舞弊?! 众人一片哗然,脸上是不同程度的震惊。 考前搜身那般严格,他们又是如何舞弊的? “你胡说!我没有舞弊!”赵逊挣扎着大?吼,脸在地上磨出了血,“我爹是?安庆府知府,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场?!” 小将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本将奉皇命行?事,管你是?何身份,本将捉拿的只是?参与舞弊的考生,若你真蒙受冤屈,大?可让你那位知府爹去京城鸣鼓申冤。” 赵逊眼球狰狞着凸起,里面满是?怨毒,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双腿拼命踢蹬,好几次踹到摁着他的兵士。 那小将不?耐地啧了一声。 从八月初八开始,他一路日?夜兼程,捉了上百名涉嫌舞弊一案的考生,嘴里都泛着股风沙的苦味,这人还在吵吵嚷嚷,吵得他头?都痛了。 上去就是?一脚,赵逊瞬间?安静如鸡,小将挥手道:“带走!” 十数位兵士押着涉嫌舞弊的考生去往府衙,考生们自动分?开一条道,个个屏息噤声,脑袋恨不?能埋到胸口?。 直到年轻的小将领着兵士远去,凝滞的空气才逐渐恢复流动。 “他们真的舞弊了吗?” “没听那位大?人说了,他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就算不?是?铁证如山,也多半是?有嫌疑。” “真是?笑死了,之前赵逊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考中解元,我还想他怎的这般有底气,原来是?舞弊了。” “他就是?个草包,若不?是?这两?年有那位刘夫子教导,他爹哪能放他来考乡试。” 这时突然有人冒出一句:“既然这次乡试有人舞弊,咱们的考卷会不?会不?作数啊?” 诸人默了默,心里打鼓。 “舞弊之人不?都被抓走了,咱们都是?靠真才实学参加的乡试,并非弄虚作假之人,要是?不?作数,岂不?是?还要再等三年?” “我今年都已经三十有六了,之前就跟家人承诺过,若这次还考不?上就不?再考了,这可怎么能行?!”说着说着,那中年男人红了双眼,声音哽咽。 人群中,唐胤小声嘀咕:“若是?考前发现,叫停也没什么,可是?咱们都考过了,这两?三年我头?都快秃了,再来一次不?得要我的命?” 方东勉强冷静下来:“看?样子此次舞弊之人甚多,朝廷无法确定?考卷的真实性,只能重考。” 苏源望着贡院紧闭的大?门,开解道:“如果这些人当中有人浑水摸鱼,靠手段榜上有名,咱们的名次不?就下降了,甚至可能被他们挤下去。” 见唐胤面露深思,苏源拍了拍他的胳膊:“所以啊,宁愿重考一次,也得保证公?平公?正。” 唐胤摸着下巴长吁短叹:“其实我挺想知道我这次是?否考中。” 这时有衙役出现,高声道:“此次乡试中举人选暂且不?公?布,诸位先回吧。” 叹气声此起彼伏,有人失望有人崩溃。 “看?样子没戏了,走吧回去,三年后再来。” “为什么要舞弊,我不?想再考一次啊!” 苏源一行?人回到客栈,坐在房间?里面面相觑:“咱们回府城?” “舞弊此等大?事,相信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我觉得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也避免不?慎被牵扯其中。” 方东点头?称是?:“源弟说得不?错,既然成?绩暂且不?公?布,咱们就先回去。先观望着,成?绩作数最好,不?作数咱们也要做好二次乡试的准备。” 唐胤有气无力,气若游丝:“行?吧,我去收拾东西。” 乡试没了指望,回去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车厢内气氛沉闷。 尤其是?话痨唐胤,他坐在角落里神情恹恹,好似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苏源和方东相看?一眼,无声叹息,转而望着车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出神。 在他看?来,今年的乡试十有八九是?黄了。 要么开恩科,要么等三年后重新?来过。 这意味着他需要耗费与之前同等的精力,准备二次乡试。 抬手揉了揉眉心,此题无解,只能认命。 车轴轱辘,于下午抵达府城。 经过几个时辰的发酵传播,有秀才在乡试舞弊的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府城。 方教授担心学生受到打击,特意等在府学门口?。 待考生们陆续下车,他缓步上前,目光平和:“你们既有资格参加乡试,在学识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姑且当这次是?一次磨砺,兴许下次比这次状态更?好,发挥得更?好。” 只能说,方教授不?愧是?从事教育行?业多年的老教授,轻飘飘几句话,就把大?家内心的沉郁扫去几分?,心口?松快了许多。 “这几日?你们辛苦了,回学舍休憩一番,后日?再复课。” 众人恭声应是?:“多谢教授。” 方教授挥挥手,率先转身离去。 说是?回学舍休息,可谁都不?曾真正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爬起来继续看?书。 苏源在短暂的苦闷后,学会了自我开解,也算是?看?开了,很快进入状态,将乡试时的文章默写出来,与方东唐胤互换着阅览。 直至月上中天,才互批完了文章,唐胤打着哈欠回自个儿学舍,苏源也准备入睡。 方东将杂乱的桌案收拾好,侧头?问:“源弟,你觉得多久会有结果?” “既然是?陛下之命,想来不?止咱们这一个地方存在舞弊之人,人数一多,处理起来也很复杂,三两?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方东垮下肩膀,语气低落:“他们怎么想的,就不?能老老实实考一场乡试吗?” “总有人妄图通过走捷径直达顶峰。”苏源倒了杯水,说完喝了一口?。 方东深觉此言有理,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罢了,就当没考过,再来一次便?是?。” 苏源放下茶杯,昏黄的烛光衬得他漆黑的眼瞳更?亮:“对,加油。” 摒弃负面情绪,两?人都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又精力充沛,坐在窗前背书。 所有人都恢复了原本的节奏,课室饭堂学舍三点一线,拼命汲取知识的同时,也在关?注这场轰动整个靖朝的舞弊案。 朝廷之所以发现有考生乡试舞弊,是?因为八月初五这天京城有位考生酒后失言,在酒楼大?放厥词,说自个儿绝对可以中举。 恰好有御史?途经此处,听到这番言论,当即便?心生怀疑,回去后就写了奏折递进宫中。 当今素来重视科举,看?完奏折后先是?按兵不?动,花了两?天时间?查明确有其事,立即派人捉拿该考生以及涉案官员。 经过一夜的拷问,有涉案官员供出真相。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0节 原来不?仅京城,其余数个省也有考官泄露考题,引某些考生提前购买试题,从中牟取暴利。 而他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这些人事先与他通过气,他一时没忍住诱惑,上了贼船。 等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据说这场舞弊案涉及到的省份共有四个,参与此案的考生竟有数百名。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当今立马派人前往试题泄露的几个省,先是?捉拿了主考官,一番严刑拷打,得到购买名单,再在放榜这天一举拿下所有舞弊之人。 “陛下是?位明君,可禁不?住底下人一个个只顾着往自己的腰包里揣银子,也多亏了那位御史?的敏锐,及时揭露了舞弊案。” “他们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在乡试上做手脚,倘若让赵逊那样的人进了官场,受苦受难的还得是?百姓。” “诶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什么小道消息?” “我听!你快说!” 苏源心不?在焉地将书翻页,同时竖起了耳朵。 “据说这次是?守旧派的反击,前年金堤塌陷一事,工部尚书还有好些官员被罢了官,他们心里存着怨,正好此次乡试派往各省的主考官有守旧派,既能给那位添堵,又能提拔自个儿的人,何乐而不?为?” 书斋的角落里,几位学子低声议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竟是?如此?!周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有个表兄做生意做到了京城,他也听说了舞弊案,担心我受牵连,特意写信回来。”周兄半掩着嘴,神神秘秘地说,“他也是?隐晦地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也是?咱们关?系好我才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 同伴咣咣拍胸脯:“周兄放心吧,我们谁也不?说。” 苏源将书放回书架,绕到另一边找书。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真是?两?派的争斗,他们这些秀才都是?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的炮灰罢了。 之前他以为只是?某些官员为了私利,现在得知这么个可能性,愈发不?确定?何时能再度乡试了。 在书斋内来来回回找了几圈,才终于找齐书单上的书。 苏源将最后一本放入怀中,绕过书架准备去柜台付钱,就听见另一边的角落里传出有点熟悉的声音。 “关?于此次乡试,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苏源脚步一顿,紧接着便?是?各种想听。 前者:“据说这次是?守旧派......” 末了又来一句:“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人。” 众人连声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小道消息死守在肚子里。 等苏源付完了银钱,走出书斋,又在门口?的某个角落里听见熟悉的开场白:“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苏源:“......” 好一个小道消息。 回到府学,刚把书放下,唐胤急吼吼跑进来:“方东,源哥儿!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与舞弊案有关?!” 苏源掀起眼皮:“恰好我听到一个。” 唐胤咦道:“不?会咱们听到的都是?同一个吧?” 随后二人一对线,皆沉默了。 方东在一旁围观全程,登时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不?停:“人人都知道的消息,算什么小道消息。” “对哦。”唐胤恍然明悟,“所以又是?谁说这是?小道消息的?” 苏源摊手,意味深长道:“或许只是?别人想让咱们以为这是?小道消息呢。” 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会变成?大?道消息。 唐胤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锤了一下:“似乎有点道理,不?过守旧派真的很可恶啊。” 但凡有点脑袋瓜的都知道,新?政对靖朝的发展大?有裨益,那些个守旧派的老家伙只知拖后腿。 仔细一数算,光这几年守旧派搞出来的烂摊子就不?止一个,最后都得革新?派给他们擦屁股。 苏源也很疑惑,两?派内斗就不?怕给周边各国可乘之机吗? 思绪流转,苏源翻出替他俩买的书,分?别递给他们:“事关?天下读书人,陛下定?会给出一个公?道,就算是?守旧派也无法求情捞人。” 靖朝对待科举舞弊的惩治手段十分?严厉,轻者剥夺功名,重者仗责流放,甚至砍脑袋都不?是?没可能。 那些个参与其中的主考官自以为行?事隐蔽,故而有恃无恐。 如今事情败露,就算是?根深蒂固的守旧派,也无法公?然违背□□制定?的靖朝律法,十有八.九会捏着鼻子装死。 “如此最好。”方东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记得明年二月是?太后寿辰,说不?准陛下会开恩科呢。” 太后寿辰? 苏源挑了下眉,倘若舞弊案收尾顺利,还真有可能来一场恩科。 思量之下,苏源一抚掌:“那还等什么,赶紧看?书吧。” 另两?人默契地应一声,三人挤在两?张桌案前各自看?起书。 ...... 距离农历八月的乡试已过去两?个月。 在暮秋时节,轰轰烈烈的舞弊案终于落下帷幕。 这两?个月里,陆续有几十位官员落马。 这几十人囊括了从京城到地方,从正三品到正七品的诸多官员。 他们一个都没逃过,不?是?流放就是?斩首。 最惨的那位要数永安伯刘章,有人供出最先是?他提议泄露考题用以牟取暴利,陛下震怒,直接夺了永安伯的爵位,并株连九族。 后又顾及永安伯之女为大?皇子诞下长子,改为株连三族,且并未祸及出嫁女。 至于那些购买考题的考生,也是?惩处不?一。 那些将提前找人写好的答案一字不?改直接誊写到考卷上的,一律发配充军。 一小部分?临阵退缩,虽买了考题,却自己写了文章,一律剥夺功名,杖一百撵回家去。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没法再参加科举的。 当今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无数读书人拍手叫好,心中感戴万分?。 府学的学子们也都欢呼雀跃,直呼陛下圣明,同时暗戳戳期待起下次乡试。 苏源在书斋得知此事,狠狠吃了一惊。 永安伯可是?梁盛为官之路上的一大?贵人,现今永安伯没了,梁盛想有从龙之功是?不?可能了。 随后又转念一想,自从他来到这里,不?仅原主的人生轨迹,就连梁盛的也都脱了轨。 原著里梁盛连中三元,事实却是?梁盛连秀才都没考上就被剥夺了功名,再杳无踪迹。 不?过苏源并不?后悔,更?没有愧疚之谈。 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替原主正名,让苏慧兰远离必死结局。 “佛祖保佑,明年陛下开恩科!”回去的路上,唐胤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 苏源失笑,当然心里也存有几分?希冀。 若再耽搁个三年,考过乡试他就十九了,三年又三年,如果有机会参加会试,他都二十多岁了。 虽说当今有好些二十三岁的读书人还在为秀才而伏案苦读,可经历过前世的高考,苏源想争取在二十岁之前考完会试。 “卖糖葫芦喽!” “饴糖!又香又甜的饴糖!”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苏源的胳膊被一股力道戳了戳。 刚回过神,怀里就多了一堆笔墨:“我去买一份饴糖,源哥儿你帮我拿着。” 苏源把笔墨往怀里收了收,和方东站在街边,等唐胤买饴糖回来。 “奶,我要吃糖葫芦!”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从旁响起,苏源循声望去,只见一三岁稚儿指着不?远处的糖葫芦嘴里嚷嚷。 老太太一把攥住他的手:“吃那玩意干啥,小心牙被虫子啃光。” 男童捂嘴一脸惊恐,眼里含着两?包泪。 老太太弯腰把他抱在怀里,顺带着颠了颠:“走,奶家去做天铃饼给你吃。” 男童瞬间?忘了糖葫芦,回抱住他奶的脖子:“好,我要吃那——么大?的天铃饼!” “成?,就依你。”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抱着孙子走远了。 苏源的视线紧随着他们,直至祖孙俩拐进巷子里,才收回目光。 “有很多人喜欢地蛋......哦不?对,现在叫天铃,他们都很喜欢天铃呢。”方东笑着说。 产量高,又做法多样,谁不?爱吃。 两?年前孙见山将土豆带回京城,经过两?轮试种后确定?了它的亩产,就在去年下半年开始了土豆的推广。 陛下专门派了钦差前往各省,临行?前又觉得“地蛋”二字太过粗陋,恐怕百姓还没听到此物的亩产就失了兴趣,遂大?笔一挥,赐了“天铃”这个名字。 推广至今一年有余,已初见成?效。 好几次苏源外出,都看?见孩子手里抱着土豆啃得正欢。 这期间?也有“小道消息”称,天铃是?有人在顺来集市的胡商手上被发现,将其献给了陛下。 这时百姓们又开始后悔,当初陛下怎么就关?了顺来集市。 只可惜君无戏言,否则他们怎么也得去那什么胡商的摊位上瞧上一瞧。 对于他们的转变,苏源也能理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吃饱喝足。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1节 多了天铃这样高亩产的作物,他们不?必挨饿,自然对发现并推广天铃的陛下心怀感激。 “我买好了,咱们回吧。” 苏源瞥一眼唐胤手中的油纸包,将怀里的笔墨塞回去,又顺了两?块饴糖。 他和方东各一块。 咬一口?,是?过分?的甜腻。 还有点粘牙。 苏源艰难吃完,用方才老太太吓唬小孙孙的话吓唬唐胤:“你吃这么多糖,小心一嘴牙都被虫子给蛀光了。” “好你个源哥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恶毒,诅咒我被蛀光牙!” 苏源多了解唐胤,他此言一出,马上加快脚步,将人甩在几步开外。 “源哥儿你给我站住!”唐胤在后头?嚷嚷,然后就被方东一把捂住嘴,“别吵了,街上这么多人,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唐胤:qaq 唐胤无语凝噎:“方东,你变了。” 方东深深看?他一眼,提醒道:“源弟已经走远了。” 唐胤猛然回神,忙拔腿追了上去。 方东望着一前一后两?道背影,眼底笑意浮动。 这样真好,希望以后他们一直都能这样。 ...... 所有人都在等乡试的消息,可是?等啊等,直到年末也没等来朝廷的决定?。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大?家照常参加了年末考核,然后收拾行?李,各自归家。 苏源一行?人依旧乘坐了唐家的马车,书箱行?李足足塞了一个马车,他们仨坐着另一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行?驶,抵达杨河镇已是?傍晚时分?。 腊月二十七,铺子的生意正好着,这个点仍有客人站在寒风里等候。 “掌柜的,给我来一斤红尖酱!” “桂大?妹子你也买红尖酱啊,不?得不?说,这苏掌柜家的酱是?真好吃,我每次烧鱼的时候放一点在里头?,比茱萸还香呢!” “我就不?一样,我买红尖粉,炒啥菜都能往里头?放一点,那滋味,真给我舌头?都尝没了。” 客人们哈哈大?笑,笑声驱散寒风,空气都增添了几分?暖意。 待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苏慧兰一抬头?,就见三个少年并肩走来,不?由眉开眼笑:“盼了一年,总算回来了。” 唐胤笑眯眯道:“婶子,我和方东来您家蹭饭。” “知道你们要回来,婶子做了好些你们喜欢吃的,赶紧进来。” “谢谢婶子,婶子您真好。” 一个半时辰后,送走了唐胤和方东,苏源才将乡试舞弊的事儿告诉苏慧兰。 苏慧兰揪紧了袖子:“那你们是?要等下一批再去考吗?哦呦真是?太坏了,我可听说这次光咱们省就有上万人考乡试,这回都没过,下次不?得更?多?” 苏源捧着茶碗,掌心蕴得暖呼呼:“差不?多是?这样,不?过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压力才有动力不?是?。” 苏慧兰虽读过书,却在科举这方面帮不?了什么,只能给源哥儿加油打气:“娘相信你一定?能考中举人的。” “嗯好。”苏源笑笑,“我心里有数,您别担心。” 苏慧兰自无不?应,眼神很是?柔和。 次日?回村过年,在家里待了半个月,苏源再次出发前往府城。 正月二十,当今下旨,于五月开恩科,举行?乡试。 第56章 这一消息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传遍靖朝每个角落。 学?子们奔走相告,无不赞颂陛下英明。 一般来说,乡试开恩科,会试也会在次年开恩科。 两重惊喜砸下来,苏源喜不自禁,就连教谕留下的双倍课业也没能影响他半分。 “还?真给方东说中了?,今年陛下真开了?恩科。”唐胤从教谕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回了?学?舍就兴冲冲抱来一大摞书,“左右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咱们看会书再去。” 这次倒是积极性满分,苏源一边暗忖,一边把书本往边上挪了?挪:“坐这。” 唐胤拉了?张凳子过来,翻开书本,畅想未来:“容许我?做个梦,五月份我?要是中举了?,岂不是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 那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靖朝最为繁华的地儿,他?活了?十九岁还?没去过呢。 苏源提笔蘸墨,拿笔头戳了?他?一下:“好了?你该醒来了?,赶紧看书。” 唐胤推开毛笔:“......我?这就看。” 有?了?一次备考经验,大家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苏源背书写文章之余也不忘练大字,雷打不动每天三?张。 不仅是他?,唐胤和方东也被带着一起?练。 好几次有?学?子来探讨问题,刚踏进来就东闻西嗅,赞一句:“好浓的墨香。” 那是因为他?们仨写字写得多了?,用来洗毛笔的小盆里?都是黑乌乌的,久而久之,整个学?舍里?都氤氲着一股墨香。 得知真相,对方惊叹之余竖起?大拇指:“你们可?真是毅力惊人。” 学?习任务这般沉重,他?们竟还?能坚持练字,着实难能可?贵。 对此,苏源一笑而过,待到夜深人静躺到床上,又转身进了?自习室。 一学?就是两个半时辰,在精神上快要到达极限,感觉到疲惫时才出去睡觉。 两个月一闪而逝,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七。 和之前一样,此次乡试的三?场分别是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需要提前一天进入号房,苏源一行人于初七下午抵达客栈。一切收拾妥当,苏源坐下进自习室看了?五个时辰的书,直到酉时才出来。 囫囵解决了?晚饭,回房后倒头就睡,在子时的号炮声中醒来。 从头门到仪门,依旧是熟悉的检查流程,进入龙门后,苏源很快找到自己的号房。 将寝具和简单炊具放下,目光转了?一圈后,旋即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腕骨分明。 两块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苏源屏住呼吸擦去灰尘,又将蛛网处理干净,方才落座。 农历五月,正值夏季,蚊虫比去年八月更?为嚣张,没一会就闻着味儿撞到苏源手背上,企图饱餐一顿。 啪一下解决了?蚊子,苏源取出艾草点燃,放在号房的角落里?,任其缓慢无声燃着。 过不多久,扰人的嗡嗡声总算清静下来。 苏源吐出一口浊气,阖上双眸,默背起?了?文章。 傍晚时分,考生陆续到齐,贡院大门落锁。 苏源将木板拼在一起?,蜷着腿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他?正揉着酸麻的小腿,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办事员将答题用纸和题纸分发下来,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乡试严禁舞弊,一经发现,立刻剥夺功名,流放充军。” 有?赵逊那一批人为反面教材,谁也不敢铤而走险自寻死路,故连连点头,生怕应得晚了?被人怀疑心?怀鬼胎。 考卷分发完毕,号房再次上锁。 苏源磨好墨,开始作?答。 破题期间,就算他?沉浸在思索当中,也很难忽视号房外来回不断的走动声。 显然是考官在巡视。 上次乡试可?没有?这么严格,大有?连只蚊子都不放过的架势。 归根结底,还?是被舞弊案搞怕了?。 苏源沉吟片刻,落笔第一句。 一天半转眼过去,苏源将草纸上经过数次修缮、润色的五言八韵诗誊写到答题用纸上。 放下毛笔,轻揉酸胀的虎口和手腕,同时翻开第一篇文章,开始检查。 翻动间带起?一阵微风,苏源隐约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酸臭味。 像是被塞进酸菜坛子里?泡了?十天半个月,又捞起?来丢进下水沟里?的味道。 确认无误后,苏源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缴了?考卷,和几十位考生一同走出考场。 踏出贡院的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清新起?来,苏源加快步伐往客栈走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洗个澡,冲去这一身汗味、臭味。 “苏源!”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苏源停步转身,忪怔一瞬:“程兄?” 来人正是当年府试第二?的程阳,他?气喘吁吁赶上苏源,呼吸不稳:“苏源,你考得如何?” 程阳身上的味道有?些冲人,苏源不着痕迹偏了?偏头,也未隐瞒:“就正常发挥吧。” 他?在府学?的成绩放在那,故作?谦虚反倒引人反感。 程阳表情灰暗:“我?这次感觉不太好,尤其是第三?题,我?卡在一个地方许久,总觉得考官的出题用意不在此。” 言外之意便是不自信。 程阳早已及冠,身量却比苏源要矮一点,苏源轻易就能拍上他?的肩膀:“程兄莫要妄自菲薄,切不可?乱了?心?态,稳中求进才是最好。” 程阳强挤出一抹笑:“我?晓得了?,明日?正好休息一天,我?调整调整状态,争取第二?场不掉链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2节 苏源回以微笑。 “对了?。”程阳忽然话锋一转,“你会参加明年的会试吗?” 苏源侧头,眸光微动:“确有?此意。” 这回轮到程阳忪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是,你肯定能考中举人,教谕们也都说了?,若非条件不允许,你直接参加会试都不成问题。” 这话听得苏源心?里?不舒服,笑容淡了?淡:“程兄先?放平心?态,科考最忌胡思乱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阳目送着苏源远去,狠狠敲了?下额头。 他?也知道方才那番话说的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那股气。 苏源无疑是优秀的,此次说不准还?能一举拿下解元。 反观他?,自从院试过后,读书愈发吃劲,作?出的文章也不如以往有?灵性。 更?别提乡试中的文章,他?横看竖看都觉得写得不对劲。 出来后看到苏源,一时没忍住心?里?的郁闷,言语偏激了?些。 如今冷静下来,倒是后悔不迭。 罢了?,苏源一向?大度,等?乡试过后再说吧。 他?还?得赶紧回客栈,把带来的书本挨个儿翻一遍,以防答题时脑中空空,写不出半个字。 ...... 再说苏源,他?回去后匆匆洗了?个澡,压根没把这个小插曲记在心?里?,胡乱应付一口,填饱肚子就去补眠了?。 这一觉睡了?五六个时辰,起?身后看了?会书,和方东唐胤出去溜达一圈,劳逸结合,然后又在酉时入睡,天没亮奔赴贡院。 第二?场考完,休息一日?又是第三?场。 这期间已经有?数名考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除去一位写着写着突然惊厥而亡的考生,其他?几位都只是晕倒,却也遭了?不小的罪。 要知道,这三?天里?无论发生什么,贡院大门都不会打开。 这些人都是被号军从墙头扛出去的,过程中磕磕碰碰,几经折腾下轻度昏迷也成了?重度。 苏源在心?里?给他?们点一排蜡,加快手上的动作?,写完最后一句。 检查无误后,苏源上缴考卷,井然有?序地离开贡院。 这次苏源没回客栈,而是等?在了?树荫底下。 刚站定,又有?号军抬着一人出来。 即便离得挺远,苏源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是程阳。 程阳脸色惨白,陷入晕厥仍念念有?词:“我?还?能再写......不要收我?的考卷......我?要做举人......” 对于程阳的魔怔低语,号军早已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把人交到程家家仆手上,转身进了?贡院。 苏源收回目光,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其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和程阳也只能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再有?几天前那番激烈言论,让他?彻底无感。 只希望程阳能尽快调整好状态,莫要一蹶不振。 在烈日?下等?了?两刻钟,唐胤和方东相携而出。 苏源挥手:“这边!” 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一凑近就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几乎是不约而同捂住口鼻:“你好臭。” 顿了?两秒,又异口同声:“彼此彼此。” 话音落下,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唐胤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可?把我?累坏了?,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话不多说,咱们赶紧回去,吃口饭洗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 方东:“善。” 考过乡试,肩头无形的压力也卸去一半,苏源胃口都好了?不少,连吃两碗饭。 饭后也没精气神再讨论考题,各回各屋,不一会就鼾声震天。 依旧是三?日?后放榜,这期间苏源一行人几乎是泡在省城的书斋里?,各自都淘到了?心?仪的书籍。 五月二?十,乡试放榜日?。 苏源天蒙蒙亮就被唐胤从床上挖出来,脸没洗饭没吃,草草拾掇一番就赶去了?贡院。 据说这次乡试比去年还?要多出上千人,贡院门口人潮如海,推来搡去,都使出全身力气往木板墙前挤。 苏源可?不想被卷入上万人的踩踏事件当中,一手唐胤一手方东,真诚提议道:“人太多了?,咱们等?会再看,反正桂榜也跑不了?。” 他?二?人深表赞同,默契退出人群,站在外围。 只是目光一致,都看着贡院大门的方向?。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初阳升起?,空气开始变得燥热,几个持刀衙役才姗姗来迟。 诸人按捺着内心?的焦急躁动,等?衙役张贴完公告榜,警告完“只需观看,不许损坏”离开,几乎是瞬间一拥而上。 “诶呦谁踩到我?脚了?!” “你干嘛撞我??” “别挤了?别挤了?,这边有?人摔到了?!” 喧嚷声震天,谁也不肯让谁,都想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是否中举。 “今年的解元是谁?” “让我?来瞧一瞧,今年的解元是......苏源!” 看榜之人陡然拔高了?嗓门,这下后头的人也都知道新鲜出炉的解元名为苏源。 “苏源是不是凤阳府的那个小三?元?”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可?真是......厉害啊!” 而作?为解元本尊,苏源遥遥望着桂榜的方向?,脑海中有?数不清的烟花炸开,心?脏“砰砰”鼓动着,几欲跳出胸腔。 “苏源人呢,怎的没看见他??” “我?家老爷说了?,今日?若有?人能捉住苏解元,赏银十两!” 这一声吼,在银钱的诱惑下,不少人开始于人群中搜寻苏源的身影。 苏源正要跑路,冷不丁被人抓住胳膊:“找到了?,他?在这!” 恰好这时唐胤和方东看了?榜回来,苏源想也不想一把甩开那人的手,抓起?两人拔腿就跑。 跑出好一段距离,直到身后的动静逐渐没了?,苏源堪堪停下,一手撑墙大口喘气。 “他?们真是太可?怕了?。” 为了?十两银子,差点把腿给跑断了?。 唐胤靠在墙上,挤眉弄眼:“这可?是榜下捉婿,说不定源哥儿你还?真能喜得良缘。” 苏源乜他?一眼:“这福气给你?” 唐胤噎了?下:“我?早跟我?娘说过,要等?到及冠才考虑成亲的。” “我?不也是。”苏源缓过来点,站直了?身子,“话说你们俩考得如何,是否榜上有?名?” 方东:“我?是亚魁。” 唐胤收敛嬉笑,半是失落半是侥幸:“我?是倒数第四。” 那就是都考上了?。 “已经很不错了?。”苏源把手搭在二?位好友的肩上,“至少证明咱们是胜过许多人的,咱们现在可?都是举人了?。” 放在以前,举人可?是唐胤想也不敢想的存在,就算是吹牛皮也不敢拍着胸口说自个儿有?朝一日?能考中举人。 原则上来说,只要中了?举,就拥有?了?选官的资格。 虽说不是多大的官职,甚至连从七品都不是,但至少是能做官了?。 唐胤越想越激动,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脚踢:“我?这勉强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乡试第六,方东也十分满足,嘴角带笑:“是啊,都是光宗耀祖。” 稍歇片刻,三?人并肩走回客栈。 唐胤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真想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娘。” “眼下估计不行,你忘了?还?有?鹿鸣宴?” 唐胤一拍脑门:“对哦,我?差点给忘了?,鹿鸣宴上是不是要吟诗作?对,我?要不要提前准备个三?两篇,防止现场出丑。”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源赞道,“咱们都先?备着,多多益善。” 既已决定,他?们回了?客栈就埋头准备起?来。 ...... 鹿鸣宴乃是乡试后专为新科举人而设的宴会,一般于放榜次日?举办。 这一日?,新科举人齐聚于此,谒见主考官等?官员,而后有?序入座。 苏源作?为新科解元,自然是走在举人的最前面,位子也是离上首最近。 各自落座后,举子们开始吟诵吟诵《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作?魁星舞。 之后就到了?吟诗作?对,向?诸位大人展示自己的环节。 乡试亚元最先?起?身,作?揖后吟诗一首,随后一脸期待地等?待评价。 上方的主考官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不错。” 亚元笑容僵了?僵,这首诗可?是他?琢磨了?整整一晚上才写出来的,怎会只得这样一个评价? 余光瞥见正襟危坐的苏源,他?心?神一动:“某早就听说苏解元才名,百闻不如一见,不若苏解元也赋诗一首,让诸位大人和在座各位品赏一番?”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3节 第57章 数十道目光落在身上,苏源想忽视都做不到。 遂轻拢宽袖,起?身作揖,举手?投足尽显温雅:“品赏不敢当,既是如此,源便献丑了?。” “菡萏池塘春水平,芙蓉院落昼初晴。花含宿露珠光润,玉佩风微有鹤鸣。” 正值菡萏盛放,举办鹿鸣宴的布政司衙门内恰好有一方池塘,一阵风吹来,便有清香涌入鼻尖。 苏源灵思?一动,一首七绝脱口而出,昨日拟的诗作反倒没用上。 主考官捋须,依旧是那句:“尚可。” 亚元险些笑出声,死命捏着手?心才忍住。 他还以为小三元有多厉害,还不是和他一样,只得?了?一句“尚可”。 苏源倒没多失望,作诗本就不是他的长项,中上游即可。 再?一拱手?,坦然落座。 其他人不甘落后,争相表现自己?。 宴上的气氛逐渐热烈,诸人饮酒奏乐,吟诗作对,好一派和乐景象。 上首的几位官员看在眼里,一贯肃然的面色松快不少。 这些可都是未来靖朝的栋梁,能和睦相处最好,将来有幸入了?朝堂,也能拧成?一股绳,替陛下效力。 苏源作为解元,被不少举人以各种名义敬酒。 饶是他酒量还算不错,也经不起?一杯接着一杯,很快脸色泛红,眼神也飘忽。 “苏解元海量,今日咱们不醉不归!”亚元朗声大?笑,说着又要过来斟酒。 苏源忙掩住杯口,努力作严肃状:“刘兄失陪,源要去更衣。” 亚元表情一僵,讪讪收回酒壶:“那你去吧。” 苏源悄没声地出了?宴席,站在廊下吹风。 热浪扑面而来,叫他清醒不少。 不想再?回宴上,更不想被人以各种理由灌酒,苏源索性四处逛了?逛。 顶多再?有半个时辰,鹿鸣宴就该结束了?,届时他跟唐胤方东汇合便是。 站在池塘边赏了?会儿荷花,清香驱散所剩不多的酒意?,苏源正要转身回去,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谈论声。 “真不懂他凭什?么能中举,凉薄无情,不顾生父和庶弟死活,要我说当初就该一并剥夺了?他的功名,凭什?么他能继续再?往上考?” 原本苏源是不欲偷听他人谈话?的,可当他听见“生父和庶弟”时,鬼使神差地止住脚步。 “那时他已经得?了?两次案首,我看多半是那凤阳府知府徇私,想在他的地盘上出一个小三元。” “小三元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成?了?解元,真是老天不长眼。” “就他之前作的那首诗,我三岁时就能作出来,他还一副坦然自得?的模样,简直贻笑大?方!” 亲耳听到别人议论批判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微妙。 起?初听到这番对话?,他是愠恼的。 可越往下听,越觉得?可笑。 亏得?他们还是举人,难道不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 光是听些捕风捉影的话?,就在背后与人恶意?猜测。 这样只知道人是非的人,就算进了?官场也走不出多远。 “咔嚓——” 一脚踩上树枝,议论声戛然而止。 假山后的几位举人先后探头,脸上的不屑与快意?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崩掉,转为尴尬。 “苏、苏解元。”其中一位举人底气不足地喊道。 “你们也在吹风?”苏源笑着问。 对方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几个方才喝了?不少酒,正吹风呢。” “这样啊,我吹得?差不多了?,先回去了?。” “好好好,苏解元你先走吧,我们待会儿再?回去。” 苏源含笑道:“不必如此称呼我,大?家都是举人,单我一人特殊,岂不显得?贻笑大?方?” 说罢转身离去。 衣袂飘然,步履坦荡,颇具文人风范。 反观这几位举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是了?,他们方才那样激昂,苏源又怎会听不到。 亏得?他们还心存侥幸,以为苏源耳力不好,什?么都没听到。 内涵了?对方一顿,苏源心中极为畅快。 宴上再?有举人敬酒也不推辞,碰杯后一饮而尽,洒落拓然。 不久后,鹿鸣宴已临近尾声,假山后那几人才慢吞吞回来。 坐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苏源,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狠狠松了?口气,把自己?团成?鹌鹑,存在感降到最低。 “苏源。”主考官沉声唤道。 苏源放下酒杯,起?身上前:“大?人。” 主考官递给他一本书:“这上面有本官的注解,希望你能用上。” 苏源先是一怔,几秒后双手?接过:“多谢大?人。” 主考官面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挥手?道:“你回去吧,希望本官明年能在京城看到你。” 苏源捧书的手?指轻动:“......是。” 在诸多各异的注目下,苏源信步回到座位。 将书本桌案上,紧挨着手?边的位置,他听见旁边急促的呼吸。 略微侧首,就见亚元脸上难掩不可置信,死死盯着书册。 “刘兄?”苏源神情茫然。 亚元猝然惊醒,反应有些大?地扭回脖子:“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主考官大?人给了?你什?么书。” 苏源似是没听出他的疯狂暗示,赧然一笑:“许是主考官大?人觉得?我作诗不精,才给了?我这本书吧。” 亚元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酒是彻底醒了?。 关于鹿鸣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主考官会在宴席末尾赠书给自己?最为欣赏的举人。 这里的举人并非一定是解元,所有中举的学?子都有机会,所以先前大?家才会那般争先恐后地表现自个儿。 亚元先前还想着,苏源的诗作并不突出,其他人的诗作又不如他,想必这本赠书非他莫属了?。 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主考官最欣赏的人竟然是狠狠压他一头的解元苏源,还将亲自注解过的书赠予了?他。 亚元咬碎一口牙,还不能表露出来,以免给人留下小肚鸡肠的负面印象,只能强颜为笑。 苏源抿唇一笑,面对周遭的打量从容自若,直至鹿鸣宴彻底拉下帷幕,也不曾露一次怯。 宴席结束后,所有举人都领到一份竹制的小扎。 这上面记录着他们各自的姓名年龄籍贯,是举人身份的象征。 苏源将其小心翼翼置入袖中,才拿着书与唐胤、方东汇合。 “离天黑还早,要不咱们先回府城?”方东提议道。 省城的物价本就高?,又恰逢乡试,客栈的住宿费更是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虽说方东如今手?头阔绰了?不少,可能省一点是一点,何必多花一晚上的银钱。 苏源也正有此意?,三人回了?客栈,收拾一番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唐胤拿胳膊肘戳了?戳苏源:“源哥儿,之前宴上主考官给你的那本书呢,给我看看行不行?” 苏源也不吝啬,从书箱中取出,放到矮几上。 唐胤拿过来,方东挪到他旁边,跟着一起?看。 两人看得?入神,苏源也就没打扰,索性闭目养神。 谁料刚一闭眼,身子陡然一轻。 再?睁眼,已来到自习室里。 耳畔是熟悉的礼炮声,彩条亮片和花瓣从头顶上方落下。 “恭喜室长苏源,自习室已升级,请前往等?级页面自行查看。” 望着四周点缀着大?红花的红字,苏源轻点沙漏上方的“五倍速”。 “biu——” 云朵状的弹窗应声弹出。 【自习室室长:苏源】 【当前功名:举人】 【当前时间流速:十倍速】 沙漏上方的“五倍速”也随之变为“十倍速”。 苏源勾了?勾唇,食指轻点了?点这三个字,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十倍速的效果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4节 不过眼下他身边还有两人,不适宜在自习室待太久,关了?弹窗就退出了?自习室。 “这里的注解十分到位,要是我我肯定想不出来。”唐胤满目惊叹,“不愧是能成?为主考官的男人,在学?识这方面是我拍马都赶不上的。” 方东也不住点头。 苏源挑了?下眉,双手?抱臂:“话?说你们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吗?” 方东从书页上移开眼,沉吟片刻:“我打算等?下次会试。” 通过这次乡试,他意?识到自己?尚存不足,也明白在他前面还有不少藏龙卧虎之人。 经过慎重思?量,他打算沉淀三四年,等?下次会试再?进京赴考。 “我跟方东想的差不多。”唐胤放下书,“这乡试我就已经足够吃力了?,这中间只隔了?一年,再?除去赶路的时间,可不剩多少了?,压根不够我准备的。” “算了?算了?,我还是等?下次吧。”唐胤对自己?可没那么自信,这次他侥幸中举,下次可不一定能中进士。 “源弟你呢?” 苏源揉揉眉心:“我想先试试水,若是没中就再?来一次。” “你肯定没问题。”不是唐胤的滤镜太厚,而是教谕他们都这么说,“只可惜咱们不能一起?了?。” 苏源轻言安慰:“就跟当初我和方兄升入甲班,你在乙班,我和方兄前往府学?,你还在私塾一样,早晚都会相聚的,不是吗?” “没错。”方东抚掌,“不过几年而已,难不成?咱们会因为这点光阴而生疏了??” 唐胤扬起?下巴:“当然不会!” 说完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 回到府学?,迎接他们的又是一连串的恭贺。 尤其是苏源,他作为近年来最年轻的一位解元,称得?上备受瞩目。 学?子们此时是羡慕多于嫉妒,都想着假以时日若能如苏源这般,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方教授也是满脸笑容,他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苏源肩膀:“很好,真给咱们凤阳府的读书人长脸。” 当得?知解元是苏源时,方教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早在两年前,苏源发现天铃并将其上交给朝廷,他就该想到今日。 才华超众,又心怀民生,乃是当世不可多得?之俊才。 “好了?大?家别围在这了?,都准备准备,等?会上课。”方教授又看了?眼刚回来的考生们,不论是否中举,“这些天你们辛苦了?,今明两日好好休息,后日再?复课。” 苏源等?人齐声道:“是,教授。” 众人作鸟兽散,府学?门口瞬间清静下来。 回学?舍的路上,唐·八卦小能手?·胤分享他最新?听到的八卦:“你们晓得?不,程阳这次落榜了?。” 苏源回想那日他被抬出来的场景,这一切仿佛是情理之中。 “他考试时晕倒了?,醒来后得?知第三场已经结束,差点没疯了?,他的同?伴和家仆被他又抓又挠,都破了?相。” 苏源、方东:“嘶——” 难怪鹿鸣宴那和程阳走得?颇近的学?子没有出席呢。 “整个凤阳府中举的总共有十二位,府学?里除了?咱们仨,其余三个都已经二三十岁了?。” 苏源闻言一顿:“青云哥他没考中?” 实?在是放榜那日人太多,他没顾得?上苏青云,回去后又忙着作诗,次日又疲于应付那些个举人,压根没注意?到那么多。 “反正我在那桂榜上没看到他。”唐胤答。 苏源没再?问,径自回了?学?舍,将书箱和包袱整理出来,按照习惯放好,去了?苏青云的学?舍。 苏青云比苏源回来得?略微迟些,刚进门就看到了?苏源。 连续九日的考试,再?加上落榜的打击,他脸色苍白,下眼睑发青,显然没休息好。 看见苏源,他放下手?中包袱,苦笑着道:“我可能辜负村民们的期望了?。” 过年时,他和苏源都接收到村民们的祝福和期望,自身也盼着一朝中举,荣耀门楣。 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差错,不幸落榜。 苏源一时语结。 一来他本身中了?举,还是解元,有些话?说了?反倒像炫耀。 二来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也说不出太多安抚的言语。 最后只能坐在一旁,递给苏青云一杯温水:“莫要气馁,下次一定能中的。” 苏青云接过茶杯,垂着眼说出决定:“在来府城之前,我已和家里商量好,倘若此次不能中举,就回家去了?。” 苏源愣住:“回家?” “正好爷爷准备在村里开一家私塾,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先生。” 苏青云没说的是,他苦读数年,不论是束脩还是笔墨书本开支,都占据了?家中大?半的开支。 中举也就罢了?,他每月也能从衙门领回来一些银钱,节省点也能满足开支。 可惜他落榜了?。 而家中还有其他孩子要读书,总不能为了?他一人耽误了?弟弟们。 苏青云做不到那么自私。 苏源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堵得?他心里难受得?紧。 深吸一口气,手?指揪住膝盖上的布料:“可万一你下次就中了?呢。” 苏青云在读书上确实?有天赋,不然苏大?石一家也不会节衣缩食地支持他一路往上考。 “还是不了?。”苏青云笑容温和,一如当初带苏源引见季先生那样,“况且我觉得?比起?再?往下考,村里的孩子们更需要我。” 话?已至此,苏源也不再?劝了?,手?指松开,指腹轻蹭着:“那好,回头我将以前的笔记拿给你,你或许能用到。” 苏青云欣然接受:“多谢源哥儿。” 苏源把笔记拿来给苏青云,两人又说了?会话?,眼看着暮日西斜,方才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苏青云送他到门口:“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就不去你那边了?。” 苏源笑了?笑:“好。” “怎么现在才回来?”唐胤躺在苏源的床上,看着他的游记,“我们都等?着你一块儿去饭堂呢。” 苏源喝一口水,干燥的嘴唇得?以湿润,而后将苏青云的决定告诉两人。 唐胤听了?一骨碌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看来我是真的走了?狗.屎.运。” “之前是谁说快要学?秃脑袋的?”方东看他一眼,又说,“不过人生本就如此,在某个点相聚,产生交集,又在某一处各奔东西。” 苏源放下水杯:“是呢,所以我只感怀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好了?。” 说完肩上多了?两只手?。 唐胤:“没事,咱们不会各奔东西的,源哥儿你且等?着,四年后我就去京城参加会试。” 方东:“唐兄说得?对。” 苏源心中漾起?一阵暖流,面上却不显:“好了?我晓得?了?,不是说要吃饭么,走吧,再?去吃饭堂就没有好菜了?。” “走,吃饭去!”唐胤吆喝一声,率先出了?学?舍。 今晚苏源没再?看书。 如同?前几次那样,考试后他给自己?放了?个假,放松一晚,明日再?努力。 再?者,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他也有些困倦了?,眼皮发沉,与其苦熬还不如趁早睡去。 一夜好眠,次日苏源去找方教授要了?与会试有关的书单,趁休息和方东唐胤去书斋。 “准备要趁早,四年一晃就过去了?,我可不想再?临时抱佛脚了?。”唐胤嘀咕道。 以前在私塾,他就喜欢临时抱佛脚,基本每次都是低空飘过。 后来来了?府学?,他一开始并未感觉到压力,第一次考核日也是临时抱佛脚。 结果他挂了?。 代价就是休沐日没了?。 之后他再?也不敢临时抱佛脚了?。 说话?间,路过苏青云的学?舍,苏源往里看了?一眼,他的那张床已经空了?。 不着痕迹收回视线,苏源指着书单说:“你先买两本,不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方东报了?两个书名:“就挺适合唐兄。” 苏源颔首:“没错。” 唐胤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自然毫无异议,三人直奔书斋而去。 “苏解元!” “苏解元来买书?” “苏解元买什?么书,可否给在下做个参考?” 刚走进书斋,苏源就被数位学?子围住。 作为凤阳府的名人,所有读书人学?习的榜样,大?家自然很想知道他要买什?么书。 若能推荐一二,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唐胤和方东对视一眼,很不厚道地退后两步,留苏源一人应对满怀艳羡的众人。 苏源:“......” 好容易应付完,苏源买了?书几乎是落荒而逃。 “以后我可不轻易出来了?,要买什?么你们帮我带。” 他二人正因为方才的行为心虚不已,哪敢拒绝:“好好好,交给我们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5节 刚进府学?,就被一位学?子喊住:“苏源,方教授叫你过去一趟。” 苏源不明所以,这个时候方教授找他作甚。 但还是不敢耽搁,将怀中书本交给方东:“辛苦你帮我带回去。” 方东刚接过,苏源就收手?跑远了?。 一路小跑,抵达方教授住处时苏源在门口停了?停,待呼吸喘匀在抬手?叩门。 “进来。” 苏源推门而入,走向桌案后的方教授:“教授,您找我?” 方教授放下毛笔:“是这样的,松江书院山长来信给我,想请你过去给书院的学?生讲学?。” 苏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松江书院?” “正是。” 苏源猛地掐住指尖。 松江书院可是靖朝第一书院,多少出身士族权贵的子弟打破头想进去,却被拒之门外。 这位以严肃冷刻闻名的山长曾表示,松江书院只收真正的读书人。 何为真正的读书人,至今也没人能弄明白山长的标准。 世家子弟心高?气傲,自觉被下了?面子,几乎个个甩袖而去。 但这并不影响书院每隔几年在殿试中出一位前三甲。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山长会请他过去讲学?。 松江书院人才济济,山长本身就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而他苏源不过一个举人,因何缘故亲自来信,邀他前往。 方教授一开始也是满肚子的疑惑,转念又想到苏源是在陛下面前记了?名的,而山长又曾做过皇子师,他亲自来信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到底只是他的猜测,方教授并未多言,只道:“山长也说了?,你去了?书院也可入课室,讲学?听课两不误。” 苏源几乎是不假思?索,停顿了?两秒就一口应下:“学?生愿意?。” 旁人做梦都想得?到松江书院的读书名额,他又怎会拒绝。 这可是提升自我的好机会。 方教授捋须:“既然如此,那我便回信了?,你准备何时出发?” 苏源心里一盘算:“两日后。” 知会亲友,再?收拾行李,两天时间差不多了?。 “行,我这就写信,明后日就能送到。” 苏源作揖:“多谢教授。” 方教授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你且回吧。” 苏源应声而出,一路上想着该如何将此事告诉两位好友。 当回到学?舍,所有的思?虑都没了?,苏源出乎意?料的冷静:“两日后我要去松江书院讲学?。” 方东只是愣住,而唐胤手?里的水杯都掉了?,半天没回神。 “松、松江书院?!” 看着两人脸上的震惊,苏源会心一笑,和他之前的反应分毫不差呢。 第58章 “松江书院可是个好地方,机会难得,不可错过。” 虽说这一去可能要等到赴京赶考时才能再见,唐胤却毫不犹豫地表示道。 方东也附和?:“没错,源弟我们帮你收拾东西,书本还有衣物之类都要备齐了。” 苏源不由笑了:“好。” 两人遂忙进忙出?,帮着苏源收拾行李。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学子的注意,便过来询问,被告知苏源要去松江书院讲学。 短暂的沉默后,他们干巴巴地说:“真好。” 实在是苏源太过优秀,他们连嫉妒都生不起来,只余下满腹艳羡。 等?苏源离开?那日,府学许多学子前来送行。 “一路顺风。” “到了书院给?咱们写信,我也想知道靖朝第一书院是何模样。” “听说书院的山长是一位严肃的老者,只身高六尺,你若见到山长,可一定?要帮我看看是否如传言那般。” 身高六尺,也就一米六多一点?。 苏源只不住地点?头:“好好好,我都记下了,回头一定?给?你们写信。” 应付完同窗们,苏源又看向方教授,郑重作揖:“多谢教授。” 对于苏源这一举动,旁人是一头雾水。 方教授却明白,苏源的道谢不仅因为这次讲学,还因为他并未将天铃一事广而告之。 方教授颔首笑着:“去了书院好好讲学,不要辜负山长和?我的期望,同时也不可懈怠,好生准备会试。” 苏源恭谨点?头:“是,学生记下了。” 言毕,他又看向唐胤和?方东,勾唇一笑,而后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缓缓驶出?。 学子们相继散去,方教授也跟着离开?,只唐胤和?方东伫立在府学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唐胤扯了扯宽袖:“怎么办,这才刚走,我就开?始想念了。” 方东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大门:“多写几篇文?章,就分?不出?心神想其他了。” 唐胤追上他:“哇你好无?情,等?源哥儿回来,我一定?要跟他告你的状!” 方东淡然一笑,不慌不急地说:“你猜源弟是会为你出?头,还是再给?你多布置几份课业?” 唐胤:“......当我没说。” 方东摇摇头,唐兄看似将要及冠,实则心理年龄顶多三?岁半。 “走吧,回去上课。” 他可是答应了源弟,要看顾好唐兄的。 “来了!”唐胤高声?道。 ...... 松江书院位于凤阳府隔壁的松江府,且坐落于松山之上,据说要走过六百级台阶才能抵达。 苏源一路上车马兼程,不比快马加鞭那般迅疾,过了四五日才驶入松江府地界。 出?示路引后,城门守卫放行。 苏源是初次跨府出?行,车夫同样也是,二人人生地不熟,还是问了卖菜的大爷才摸索到前往松山的路径。 沿着官道直往西去,行了两个白天,终于在傍晚时抵达松山脚下。 “举人老爷,到了。” 马车外响起车夫的声?音,苏源从浅眠中惊醒,刚一动身子,就轻嘶一声?。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半边身子都僵硬了,脚都是麻的。 缓了好一会儿,苏源才下马车。 然后,仰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陷入沉默。 “今晚先住客栈,明日再上去。” 车夫自无?不应,又驾着马车去找了家?就近的客栈。 因着松江书院的缘故,这一片客栈的质量都挺不错。 当然了,房费也很漂亮。 苏源要了两间地字号房,又让小?二送了饭菜和?热水,吃饱喝足后洗去一身疲惫,和?衣躺在床上。 心神一动,来到自习室里。 自从自习室升级到十倍速,这是他第二次进来。 这些日子要么忙着收拾行李,要么忙着赶路,压根抽不出?空。 今日终于得空,苏源打算作一两篇文?章。 几日没碰笔墨,都有些生疏了,且先找回手感。 练了几张大字,待字迹恢复流畅,苏源才开?始拟写文?章。 沙漏里的蓝色细沙无?声?流淌着,一来一回,等?苏源落下最后一笔,新一轮的细沙已经有一半落入底端。 心底一盘算,已有两个半时辰。 放下毛笔,将笔墨清洗干净,苏源才离开?自习室。 他的身体仍维持着平躺的姿势,苏源侧过头,看向窗外那一轮弯月。 估摸着时辰,不过才过去两刻钟。 苏源没打算再看,翻了个身,侧躺着安然睡去。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苏源便起身了。 得在太阳升起之前爬上山顶,否则等?太阳出?来,又累又热,简直要人命。 苏源背了个书箱,车夫随行,手里拿着他的行李。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6节 二人一步一个台阶,不过才爬了一百级左右,双腿就已酸麻。 等?爬完全程,苏源整个人汗流浃背,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重重喘了口粗气,苏源一手扶着路边的巨石,好半晌才缓过来。 倒不是他体力不行,而是正值夏季,下山容易上山难,脚底下像是吊着两块千斤重的石头,沉得厉害。 不过幸好,他坚持下来了。 刚站直身子,前方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是谁?” 苏源循声?望去,是一位身着青袍的年轻男子,正皱眉看向他这边。 没等?他回答,那男子不客气地说:“都说过多少?次了,学院人已招满,就算是皇室宗亲来也不管用!” 苏源沉默两秒,好声?好气道:“我是山长请来为书院的学生讲学的。” “讲学?”男子一愣,旋即嗤笑出?声?,“你在逗我吗?就你这模样,应该还未及冠,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不成,说谎话也得先打个草稿!” 苏源取书信的动作顿住。 那男子还在喋喋不休:“但凡你说是其他教授请来的我还能信,偏要说是山长,简直可笑至极。” “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离开?!” 此人说话实在难听,苏源额角青筋直跳,利索取出?山长的亲笔书信:“确实是山长请我前来,况且这与你......”没什么干系吧? 男子厉声?打断:“还敢伪造山长书信,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叫人将你打下山去了!” 苏源:“......” 苏源不欲与他胡搅蛮缠,正要绕开?他,男子一个踉跄,捂着脑袋痛呼出?声?。 “杨牧,你又在欺负人了?” 清凌凌的嗓音响起,犹如珠玉落入玉盘,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男子,也就是杨牧脸上竟浮现?几分?慌乱,色厉内荏地吼道:“宋和?璧,你别得寸进尺!” 声?音的主?人由远及近,一袭张扬红裙映入苏源的眼帘。 “谁让你跟螃蟹似的,就差横着走了。”宋和?璧掂了掂手心里的石子儿,眉眼秾丽,又不乏英气,“前天我就说过了,再让我碰见你欺负同窗,就收拾包袱离开?书院。” 最后这句显然戳到杨牧的死穴,他一下子熄了声?,讷讷道:“我才没仗势欺人,分?明是这小?子伪造山长书信,还自称是来讲学的。” 宋和?璧眼底浮现?诧异,转眸看向苏源:“苏源?” 苏源忪怔一瞬,当即应声?:“正是在下。” “信呢,拿来给?我瞧瞧。”宋和?璧说着,摊开?细白的五指。 见苏源面露迟疑,又爽快地解释一句:“山长是我叔公,你若真是苏源,我直接带你去找他便是。” 思及杨牧神色间对宋和?璧的忌惮,苏源似乎信了几分?,将山长亲笔信递给?她。 宋和?璧并未打开?,只看了眼信封上的几个字,便笃定?道:“确实是叔公的字迹。” 一旁的杨牧听见这话,脸色青了红红了黑。 他似乎想起什么,指着苏源:“你可是本届解元苏源?” 苏源敛眸:“正是。” 杨牧:“......” 苏源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十七岁解元,更是十三?岁就成了小?三?元。 他先前竟然那般贬低对方,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希望宋和?璧不要跟山长告状,否则他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杨牧后悔不迭,暗戳戳退后两步,梗着脖子:“我突然想起还有课业没做完,先回去了。” 说罢拔腿就跑。 宋和?璧也没再管他,将书信还与苏源,招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山长。” 转身时发梢扬起,划过优美的弧度。 苏源将书信放好,抬步跟上。 松江书院不愧是第一大书院,占地广阔,入目皆是青瓦白墙,繁盛的草木沿着小?径蜿蜒至远方。 不时有身着蓝袍的学子怀里抱着书,步履匆匆地擦身而过。 苏源坠在宋和?璧身后,耳畔是朗朗书声?,即便不曾四处张望,也能深切感受到浓厚的学习氛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谁都不曾说话。 苏源的目光始终落在小?径两旁的松柏树上,只余光能隐约瞧见,那一缕轻晃的鸦色发梢,以及比骄阳更加耀眼的绯色衣袖。 一刻钟后,宋和?璧在一方小?院前停下,转过头:“这里就是山长的住处,你自个儿进去吧。” 苏源拱手,嗓音清润:“多谢宋姑娘。” 举止有礼有度,温和?中透着疏淡,倒是让宋和?璧多看了他一眼。 随后桃花眼弯了弯:“无?妨,顺手而已。”说完转身便走了。 脚步匆忙,像是在躲着什么。 苏源无?意深究,再次将书信取出?拿在手中,抬起另一只手,轻扣木门。 不多时,门内有脚步声?响起。 木门“咯吱”一声?打开?,宋山长见是个生面孔,下意识地皱起眉毛。 苏源见状,连忙作揖:“凤阳府学子苏源见过山长。” 同时暗自腹诽,真是传言误人。 山长本人分?明身高八尺,硬是被传成了六尺。 宋山长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眉头松开?:“是你啊,来得倒挺快,一路上辛苦了。” 苏源不卑不亢地道:“能为书院的学子们讲学,是源的荣幸。” 宋山长瞥了眼他肩头的书箱,却没让他进门,转头招呼道:“你领苏源去寝舍。” 一面如冠玉的男子阔步走来,温和?笑道:“是,先生。” 又看向苏源,笑容不变:“苏解元,随我来。” 宋山长淡声?道:“你且先去休憩一番,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苏源顿了顿:“是。” 瞥了眼宋山长进屋的背影,苏源敛下思绪,随男子去往寝舍。 “苏解元,我叫郭连云,你可以唤我的表字,思源。” 苏源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又说:“我尚未及冠,思源你直接称呼我苏源便是。” “好,苏源。”郭连云脚下不停,委婉道,“先生素来性情淡泊,他体谅你一路上舟车劳顿,才让我领你去寝舍。” 这一点?倒是和?传言中大差不离。 苏源暗忖,面上含笑:“我明白的。” 郭连云松了口气,这样便是最好,同时指向右前方:“这边走。” 苏源应了声?好,和?车夫跟在他身后。 不多时,一排整齐的瓦房映入眼帘。 郭连云挨个儿数过来,最终在一间寝舍前站定?,推开?虚掩的房门:“苏源,进来吧。” “这里是教习们的寝舍,是单人一间,被褥还有教习袍之类的用品,先生早在收到回信时就让人备好了。” 苏源上前看了眼,被褥上的教习袍是靛蓝色,整齐叠放着,目前看不出?样式如何。 “多谢山长,也麻烦思源领我走这一遭,待我休整片刻,再去正式拜见山长。” 在苏源来之前,郭连云还曾担心过,小?三?元后又成解元的苏源是否会如同某些读书人那般倨傲。 眼下经过一番接触,郭连云就知道自己的顾虑是多余了。 苏源的脾性完全挑不出?毛病,待人接物也是如此,和?他相处起来,心中很是松快。 郭连云如是想道,极有眼见地提出?告辞。 苏源关了门,将书箱和?包袱取下,这才对车夫说:“客栈里你的房间我已经替你续过房费了,你可以明日再启程回府城去。” 车夫深感意外,闻言连连道谢:“解元老爷好人有好报,您一定?能考上状元,当大官!” 苏源笑了笑:“借您吉言。” 送走了车夫,苏源才腾出?手收拾寝舍。 先是打水将屋里擦拭一遍,再按照习惯将书本衣物摆放好。 这一轮忙下来,已临近午时。 苏源惊觉他忘了再去拜见宋山长,懊恼过后只得过了午休时辰再去。 向隔壁的教习问了饭堂的方位,苏源摸索着过去,打了一份饭,吃饱后趁机在书院逛上一圈。 消食的同时也能熟悉环境。 走着走着,苏源听到簌簌水声?,一抬眸,发现?前方有一方池塘。 菡萏开?满整个池子,清香扑鼻。 倒是和?府学的那方池塘差不多。 “哗啦——” 一阵异响打断思绪,苏源循声?望去,发现?闹出?响动的竟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宋和?璧。 她正坐在池塘边的树荫底下钓鱼,一手托腮,一手扶着鱼竿,百无?聊赖的模样。 苏源看着悬空于池面上的鱼钩,一时无?言。 这是学着姜太公钓鱼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7节 只可惜这池子里都是被养得又肥又呆的胖锦鲤,估计和?府学里的锦鲤一样,整日沉在池底,一动不动。 宋和?璧自小?习武,对旁人的视线格外敏锐。 在苏源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了,只是故作不知。 谁料他的眼神始终不曾移开?,竟定?定?落在自己身上。 眼底凉意一闪而逝,宋和?璧偏头看过去,却发现?苏源的眼睛只是落在空虚一点?上,只是这一点?离她很近而已。 再看他那双漆黑的眸,明显在走神。 宋和?璧:“......” 是她太过敏感,被先前那件事闹出?了心理阴影。 不是谁都像大皇子那样色.欲熏心。 宋和?璧心情复杂,没忍住轻咳一声?。 苏源恍然回神,见宋和?璧正看着他这边,忙拱手:“宋姑娘,在下方才在熟悉书院,无?意间来到此处,并非有意冒犯。” 宋和?璧轻笑一声?,手指轻动,鱼钩掠过池面:“你见过山长了吗?” 苏源摸摸鼻尖:“见过了,只是还未正式拜见。” 宋和?璧正窘迫得紧,闻言立马挥手道:“那你赶紧去吧,书院什么时候都能熟悉,拜见山长要紧。” 苏源应了声?好,转身朝不远处的小?院走去。 余光看见苏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而四周再无?旁人,宋和?璧托腮的手一把捂住脸,脚趾扣地,低声?嘟囔:“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幸亏没说出?来。” 那苏源明显是个正人君子,若她当时脱口而出?,他肯定?以为自己脑子有病。 宋和?璧越想脸上越臊得慌,麻溜收拾了鱼竿,拎着小?木凳跑走了。 对于宋和?璧的窘然,苏源分?毫不知情,他敲开?木门,在郭连云的引领下进了屋。 “稍等?片刻,先生午睡刚醒,正在更衣。” 苏源眼底浮起疑惑,郭连云不是书院的学生么,怎会一直待在山长的院子里? 郭连云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轻声?解释道:“我是先生的学生,今日特来向先生讨教功课。” 苏源恍然明悟,原来这位是宋山长的弟子。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沉闷。 郭连云知晓这位苏解元是先生特意请来给?童生讲学的,有意亲近,便主?动挑起话题:“苏源,明年的会试你打算参加吗?” 已经有不少?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如今苏源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回答:“正有此意。” 郭连云面露喜色:“那正好,我明年也打算下场,届时咱们可以一同前往。” 苏源欣然应允。 去往京城的一路上,不论是乘船还是坐马车,多个人多个伴,彼此也好互相照应。 如此一来,他二人就会试展开?了讨论。 从历届试题到明年的出?题方向,无?所不谈。 以至于宋山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毫无?所觉。 正午烈日灼人,宋山长上了年纪,受不住热,便咳了一声?,跨步进门:“在谈什么?” 激烈讨论戛然而止,二人不约而同起身,拱手行礼:“先生/山长。” 宋山长微微颔首,坐于上首:“连云,你去泡壶凉茶来。” 郭连云应声?而出?,屋内只剩下苏源和?宋山长二人。 “知道我为何写信让你来书院讲学吗?”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苏源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只垂眸作恭谨状:“学生不知。” 宋山长捋须,注视着苏源的双眼是历经沧桑后的睿智:“是陛下。” 苏源愣住。 陛、陛下? “陛下一早就给?我来信,说要推荐给?我一名学生。”说着他看了眼苏源,“他还在信中说,是你发现?了天铃,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 听到后面那句,苏源不免有些脸热。 他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并没有陛下说的那么夸张。 “我尝过天铃,确实是个好东西,前些日子又得知你考中了解元,听人说你才识过人,便写了信给?方教授,让你来给?书院的童生们讲学。” 宋山长食指屈起,轻叩桌案:“希望你不要辜负陛下的看重,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苏源正色道:“学生明白,定?不会辜负陛下和?您的期望。” 这时他也记起方才那句开?场白为何那般熟悉。 当初他给?季先生送年礼,季先生也是这般说的,告诉他当初去府学是林璋的提议。 “明日我让人给?你送课表去,我已和?教授教习们打过招呼,除去讲学的时间,你可以去任一课室听课。” 苏源眸光一亮,喜不自禁:“多谢山长。” 宋山长摆摆手:“夏日炎热,我也不多留你了,你且回去吧,明日便可开?始讲习。” 苏源应承下来,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就见郭连云拎着茶壶走来,树影落在他的脸上,俊逸非凡。 “回去了?”郭连云问。 “嗯,既已拜见过,山长就让我回去了。” 郭连云将茶壶换了只手:“你何时开?始讲学,若我有时间,定?要去旁听的。” “山长说明日开?始。” 郭连云点?头:“我记下了,明日再见,我去给?先生送凉茶。” 苏源侧身让他先过去,才信步出?了小?院。 途径那一片池塘,再不见宋和?璧的身影。 过于秾稠的眉目自脑海中一闪而逝,苏源轻捏袖口,沿着树影回了寝舍。 次日一早,有教习送来讲习课表。 苏源道谢后接过,一眼扫过,发现?每天只需一个时辰讲学,其余时间都由他自由支配。 比在府学还要舒坦,苏源不免感叹一句。 将课表小?心放好,苏源一整教习袍,拿上书本前往课室。 他的讲学对象是童生,搁现?代就是小?学毕业生,难度倒是不大。 苏源循着记忆走进课室,把书本放在讲桌上:“我是新来的教习,苏源。” 课室后排的杨牧猛一抬头,眼前一黑。 第59章 “杨兄,你怎么了?” 一旁的男子见杨牧嘴巴长得老大,一脸呆样,不由好奇地问。 杨牧把手里的书卷起又?松开,快要把脑袋埋到胸口:“没怎么,上课了,你快听课!” 男子与杨牧本就是点头之交,方才?也?是?出于对?旁听生的关心?,见状也?没再问:“话说?这位新来的教习很是年轻,不会还未及冠吧?” 杨牧满脑子浆糊,闻言下意识地说?:“是?啊,他才?十七。” 说?完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埋头装死?。 男子:“......”什么毛病。 杨牧快要慌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旁听课程教习是?苏源。 昨日嘲讽苏源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杨牧生怕他趁机报复。 要知道,他能进?松江书院旁听,只是?因为山长欠了他老爹一个人情。 之前跟人起争执,被宋和璧那男人婆抓个正着也?就罢了,现在又?落到苏源手里。 天要亡他! 杨牧的崩溃苏源无从得知,自我介绍后便直奔主?题,翻开到书本?某一页,开始讲授。 大学时他曾担任过助教,也?给学弟学妹们上过课,短暂的不自在后,很快适应其中?。 仿照季先生曾经的教学模式,先是?领着大家朗读一遍,再逐字逐句地讲解。 循循善诱,引经据典,也?算信手拈来。 至于底下的学生,除去前来镀金的杨牧,他们都是?宋山长口中?“真正的读书人”。 即便苏源的年纪比在座大部?分人都要年轻,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丝毫轻怠也?无。 一个时辰结束,双方都给彼此留下了好印象。 苏源:都是?一群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学生:他虽然年纪不大,阅历却十分丰富,不愧是?成为教习的男人。 伴随着提醒下课的钟声?,苏源合上书本?,温声?道:“大家回去后将课堂上讲解的文章全篇熟读并背诵,明日抽背。” 话音刚落,下头隐约响起吸气声?。 果然,背诵全文是?所?有学生的噩梦。 苏源如是?想道,眼底笑意加深,不着痕迹瞥了眼课室最后一排,快要把脑袋塞进?桌肚里的杨牧,拿着书本?离开。 杨牧可能以为自己会借机徇私,而对?苏源来说?,他可没那个闲工夫搞针对?。 昨日杨牧已从宋和璧那处吃了教训,又?何必为了他背负恶名。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8节 将书本?放回寝舍,又?匆忙赶去旁听。 宋山长一早就打过招呼,教习只当多了个学生,也?不曾为了苏源刻意调整教学进?度。 “前天的课业我已经批阅好了,诸位都能看见评语,那么现在......” 苏源顿了顿,踟蹰着要不要跟旁边人搭个伙,胳膊就被人轻戳一下。 苏源偏头,旁边那位学子将课业分一半给他:“你可以和我一起看。” 苏源看题:“多谢。” 教习滔滔不绝地说?着,身旁学子低声?询问:“你不是?教习吗,怎么来我们这里旁听?” “我虽是?教习,却还未参加会试。” 学子不明觉厉:“那你是?真厉害,咱们书院的教习都是?进?士出身呢。” 苏源:“教习在盯着你。” 学子后脖颈一凉,连忙住嘴,作全神贯注状。 松江书院的课程安排和府学完全相同,全天共四堂课,一堂课一个时辰。 旁听完三堂课,苏源去饭堂用了饭,洗漱好已经天黑。 将可能用到的书本?笔墨备齐,苏源躺在床上,心?神一动进?了自习室。 这回他在自习室待了十个时辰,中?途学累了就起身走动两圈,做几组俯卧撑,眼保健操也?不忘跟上。 学得差不多了,苏源回到寝舍。 左右时间还早,他打算将明日的课件准备一下。 桌案上的蜡烛无声?燃烧着,烛火摇曳,将苏源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眼睫低垂着,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暗影,面庞柔和而专注。 落下最后一笔,已至亥时。 苏源褪去衣袍,阖眸入睡。 一夜好眠。 次日苏源照常前往课室,抽背环节结束后,又?取出昨晚准备的试题。 将试题内容读了一遍,苏源对?底下埋头速记的学生道:“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当堂写作,下课后收上来。” 学生们:“......” 不到一个时辰写完一篇文章,苏教习你是?魔鬼吗?! 亏得他们原先还因为苏教习那张脸和学识对?他生出许多好感,可这两堂课下来,好感咔咔往下掉,直接成负的了。 未满弱冠的苏教习,比那些个年过不惑的老教习还要严格,还要丧心?病狂! 对?于学生的腹诽,苏源不得而知,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是?教习,想让手底下的学生进?步有错吗? 当然没毛病。 苏源环视一圈,目光在经过杨牧时停顿一下,他正咬着笔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眉心?跳了下,苏源迅速移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一堂课结束,苏源带着几十份文章离开。 回去后特意换下了靛蓝色的教习袍,换上青色书生袍。 昨日他穿着教习袍去旁听,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自然有人上前询问。 苏源不想过多探究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思索一夜就想出这个法?子。 整理好衣袍,苏源拿上书本?去旁听。 果然,这次基本?没人注意到他了。 苏源心?情不错,放课后脚步都是?轻快的。 “苏源!” 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子嗓音,苏源一转头:“思源。” 郭连云快步追上苏源,注意到他怀里的书本?,和平平无奇的书生装扮:“你这是?......去旁听了?” 苏源颔首:“讲习结束,我闲来无事便来听听课,也?算是?汲取知识了。” “今早还有人同我说?起教习旁听的事儿,我就猜到是?你。怎么样,这两天还习惯吗?” 苏源往前走,口吻含笑:“学生们都挺好,也?不用我烦神。” 括弧,杨牧除外,括弧。“那就好。”郭连云笑容放大,“昨晚先生还问起你呢,我原本?想着吃过饭去寝舍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不等苏源说?话,他又?道:“你现在看起来不错,先生也?能放心?了。” 想起前天和宋山长的面对?面谈话,苏源手指摩挲着书脊:“难为山长记挂,我一切都好。” 说?完顿了顿,颇有些赧然地说?:“饭堂的饭菜也?很好吃。” 饶是?将温和素养刻在骨子里,郭连云此时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他以拳抵唇,咳嗽两下:“苏源你可真是?......率直坦荡!” 苏源但?笑不语。 “不过饭堂的菜确实很不错,几位厨子可都是?御厨的弟子呢。” 苏源挑了下眉,松江书院还真是?财大气粗:“我要去吃饭了,你呢?” “我去先生那里取一本?书,正好咱们顺路,一道走吧。” 苏源爽快应了,二人并肩而去。 在宋山长的小院门口,苏源恰好遇到宋和璧。 宋和璧今日一袭紫裙,衬得她如同魏紫般娇艳,正跨过门槛要往里走。 余光瞥见郭连云,宋和璧抬手打招呼:“郭师叔。” 打完招呼发现她郭师叔旁边竟站着苏源,眼神飘了飘,显然想起前天那件事。 年方二十有三就已成叔叔辈的郭连云:“......宋姑娘。” “我去找叔公,先行一步。”宋和璧说?完,快步进?了院门。 苏源倒是?没注意宋和璧的异样,同郭连云点?头示意,赶去饭堂。 ...... 宋山长正在浇花,见郭连云过来,指了指书房:“你要的书在桌上。” 郭连云笑着说?:“多谢先生,我尽快看完再还回来。” 宋山长不可置否,继续浇花,好似郭连云一个大活人都比不上面前几盆花。 郭连云去书房取了书,便离开了小院。 他走后,宋和璧从屋里出来,手上拈着一块点?心?,裙摆轻晃,轻拂过鞋面。 “怎么样?”宋山长眼睛看着花,淡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宋和璧一脸茫然,“叔公你这点?心?哪买的,回头等我回京城,也?买点?带回去。” “别打岔,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宋山长开门见山,“你觉得我那徒弟,郭连云如何?” 宋和璧吓得手里的点?心?都掉了:“师公你这是?要撮合我跟郭师叔?不行的,我俩可差辈分了!” 宋山长被她噎了下,没好气地转过身:“你爹把你送来书院,就是?让我为你择婿,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说?什么差着辈分,郭连云虽说?比你大了六岁,但?不论是?才?学还是?人品皆是?上乘,配你足矣。” 宋和璧掸去裙摆上的点?心?屑,闷头不吭声?。 宋山长望着这个让他不止一次头疼,却又?束手无策的侄孙女,长叹一声?:“还是?说?,你想回去做大皇子妃?” “我才?不要!”宋和璧蹙起眉,“他就是?个伪君子,大皇子妃还在世时就忙着张罗继妃人选,我要是?成了大皇子妃,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 “胡闹!” 宋山长沉下脸,语气却不严厉。 他明白宋和璧这番话虽难听了些,却不无道理。 他那侄子之所?以不远千里将女儿送来,一是?相信他看人的眼光,想来定会为宋和璧择一名佳婿,二来也?是?为了避开大皇子选继妃。 宋家从不站队,他也?不希望家中?小辈牵连到皇家争斗当中?。 “况且叔公你说?得也?不对?。”宋和璧蹲在檐下,兀自嘟囔道。 宋山长不明所?以:“什么?” 宋和璧觑了眼她叔公,小小声?说?:“郭师叔若真如叔公你说?的那样,就不会在尚未娶妻时房里养了四五六个通房。” 宋山长一时语结。 宋家家风清正,素来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宋和璧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自然不喜郭连云那般婚前有通房。 “可你要知道,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的太多,如宋家这般独守一人的少之又?少。”宋山长缓声?道,“郭连云是?适龄男子当中?条件最好的了。” 宋和璧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之前才?会一直避着宋山长,堂而皇之地称呼郭连云为师叔。 “再说?吧。”反正她如今身在松江书院,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去,“这事不急,叔公您慢慢看,总有您满意,我也?满意的。” 从小在她爹和她娘琴瑟和鸣的熏陶中?长大,宋和璧是?宁缺毋滥,世上男子这般多,她就不信找不到那个令她眼前一亮的男子。 宋山长将侄孙女眸中?的执拗和天真看在眼里,脑仁儿又?开始疼了:“你个不省心?的,要气死?我!” 宋和璧当即变了脸色,上前扶住他老人家:“叔公您怎么样了,我去给您请大夫来!” 宋山长摆摆手:“你的婚事是?我最大的心?病,只要一想到你的婚事,我就头疼。” 宋和璧:“......” 她权当没听见,把宋山长扶进?屋里:“叔公您好生歇着,我去给您打饭哈!” 说?完拔腿就跑。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89节 宋山长无奈至极:“这孩子。” 叹息过后,从书桌的小屉中?取出一沓纸。 这上面是?他搜罗来的适龄男子的名单,共计三十八名。 宋山长坐在桌前,又?挨个儿翻看一遍,口中?喃喃自语,不断将名单放到左手边。 “这个个头不高,站一块儿跟姐弟俩似的。” “这个肤色太黑,日后若有了孩子,岂不跟煤山里掏出来一样?” “这个......” 将最后一份放到左手边,这里头都是?他不满意的。 再看右手边,只一份名单,便是?郭连云的。 宋山长:“......罢了,再慢慢看吧。” 且说?宋和璧,她好容易逃脱宋山长的唠叨,拎着食盒去饭堂打饭。 正是?饭点?,饭堂里人挤人,放眼望去都是?学生。 幸好教授教习们有专门的打饭点?,宋和璧直奔负责打饭的大娘。 “宋姑娘又?来给山长打饭啊。”大娘笑眯眯地问,一脸亲和。 宋和璧将食盒递给大娘:“是?啊,我要竹笋肉丝......” 点?了两菜一汤,宋和璧付了银钱,将食盒盖好,拎着出了饭堂。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小心?!” 宋和璧利落一转身,躲开来不及刹车的男子。 躲开了,却又?没完全躲开。 她手里的食盒被男子撞飞了出去。 食盒脱手,要看着就要砸到地上。 就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探出,一把抓住了食盒。 食盒里的青菜汤因着方才?的抛起洒出来,浸湿了青色宽袖。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急着赶时间,不是?有意要撞到你的。”那男子一脸焦急地同宋和璧道歉,“这份饭多少文钱,我赔给你可好?” 宋和璧却没搭理他,快步走向苏源:“你没事吧?” 干净而整洁的书生袍上粘着菜叶,瞧着有些狼狈。 苏源浅浅吸了口气,放下食盒,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没事。” 宋和璧才?不信。 她分明记得,那青菜汤放进?食盒里的时候是?滚烫的。 读书人的手最是?要紧,再看苏源的动作,十有八.九被烫着了。 此时她也?顾不上其他:“叔公那里有烫伤药,你随我一道过去吧。” 苏源迟疑片刻,还是?应了。 他带来书院的那些东西里,还真没有烫伤药。 这时那男子再次上前,将铜板递给宋和璧:“我方才?看了食盒里的菜,这些钱应该够了。” 宋和璧急着回去上药,也?没多看直接收了,拎上湿漉漉的食盒,领着苏源回了小院。 “叔公!叔公!”宋和璧进?门便扬声?呼唤,“之前的烫伤药呢?” 宋山长在屋里听到声?音,以为是?宋和璧被烫伤了,立马丢下书本?出来。 结果却看到了侄孙女身后的苏源。 再看他湿了大半的衣袖,以及红肿的手背,还有什么好问的,转头就去拿烫伤药。 不过片刻,宋山长就回来了,将烫伤药递上前。 宋和璧下意识就要上前,被苏源快一步接过:“多谢山长,请问何处有凉水?” 宋山长睨了眼尴尬搓手的宋和璧,指了指屋外:“墙角就有水缸。” 苏源应声?而出,宋山长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宋和璧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一遍,指尖轻蹭着手心?:“那人冲得太快了,我又?急着躲闪,手上失了力道。” 宋山长听完,重又?站起身:“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我去给他上药。” 宋和璧挠了挠脸,点?头如捣蒜。 她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忘了男女有别,更忘了自己和苏源并不算多熟。 这边宋和璧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那边苏源已经冲完了凉水,正要上药。 宋山长及时出现,拿过烫伤药,轻描淡写道:“你一只手怎么上药,我来吧。” 苏源动动手指,坦然受了:“多谢山长。” 宋山长抠了一坨乳黄色的药膏,敷在泛红的地方。 不过几息之间,苏源就感觉到手背一阵冰凉。 “方才?我那侄孙女同我说?了,还得多谢你,否则青菜汤洒出去,烫伤人就不好了。” 说?完宋山长瞥了眼苏源的手背:“前两日我刚批注了一本?书,等会泥带回去吧。” 苏源心?中?了然,这本?书就是?补偿了。 也?不推辞,干脆接受。 之前在饭堂,他也?是?恰巧经过。 吃完饭准备回寝舍,谁料刚出门就遇见那一幕,而四周都有学生,他担心?食盒里有汤汤水水,泼出来烫伤人,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疾步上前了。 用一处烫伤换一本?当世大儒批注过的书籍,也?不算太亏。 苏源乐观地想着,连伤处都不怎么疼了。 “好了。”宋山长收回手,将存有烫伤药的小瓷瓶往前推了推,“这药你带回去,早晚各一遍,两日就能好。” 哦,还有一瓶疗效极好的烫伤药。 苏源将烫伤药收入袖中?,起身拱手道:“那学生就告辞了。” 宋山长挥挥手:“去吧,明日你且休息一日,授课我会安排其他教习过去。” “月俸不变。”他又?补充一句。 苏源眸光一亮,带薪养病可还行?! 遂忙不迭应了,带着书和烫伤药回寝舍。 宋山长给的烫伤药确实有效,第?二天醒来发现刺目的烫红基本?消下去了。 除非用力按压,才?会有些许痛感。 左右闲来无事,苏源直接钻进?自习室,学了个昏天黑地。 时间太久,连他都不记得在里头待了多久。 等他收了书本?,处理好笔墨出来,起身往窗外一看,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苏源:“......” 腹中?空空,不住地发出抗议。 勉强将衣袍上褶皱抚平,苏源去饭堂吃饭。 刚打好饭,找到位置坐下,头顶突然落下一片暗影。 苏源似有所?觉,抬头就对?上来人不善的眼神。 “就是?你昨天帮宋姑娘挡了热汤?” 苏源一愣:“是?我,怎么了?” “嗤——”高壮男子不屑冷笑,“你不过一教习,看你的衣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不会以为救了宋姑娘,就能让山长将宋姑娘许配给你吧?” 苏源:“???” 这什么跟什么? 见苏源一脸迷茫,高壮男子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宋姑娘的父亲可是?从三品怀远将军,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他也?只会选门当户对?的男子做女婿。” 苏源:“......” 更离谱了。 这时他要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真是?反应迟钝了。 苏源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站起身。 然后,高壮男子发现苏源竟比他要高上那么一点?。 高壮男子:“......” “事发突然,不论是?谁我都会出手相助。”苏源眼睫微敛,眸中?充斥着冷意与警告,“再者,你这般毁坏宋姑娘名誉,诋毁于我,我反倒觉得你心?怀不轨,别有用心?了。” 高壮男子被倒打一耙,登时抬高嗓门儿:“昨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假装烫伤跟宋姑娘离开,这事儿都已经传遍整个书院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他这一嗓子,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上百道视线投注在身上,苏源气极反笑,并未露怯:“我是?否假装烫伤,山长自会分辨,而不是?由你们在此臆断猜测。” 靖朝风气虽不如前朝那般保守,女子出行不必再戴帷帽遮面纱,但?一个女子若坏了名声?,麻烦会接踵而来。 苏源对?这点?深有体?会,是?因为苏慧兰就曾因为离开梁家,被各种恶意揣测,甚至是?针对?。 高壮男子没想到苏源竟这般巧舌如簧,口不择言道:“你不过一个举人,有什么好张狂的。” “谁说?他只是?个举人了,难道你们不晓得吗?他可是?本?届解元,曾经得了小三元的那位!” 旁边的杨牧听不下去了,叉着腰走过来:“况且,苏教习可是?山长亲自请来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0节 第60章 高壮男子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后迟钝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指着苏源,却是看向杨牧的:“你说他是谁?” “你们不知道?”杨牧环视一圈,从许多人脸上看到震惊,摸了把脑门,“苏教习来学院已有?几日了,也给咱们上了两堂课,你们竟然不知道他就是本届解元?” 众人:……还真不知道。 谁会想到苏解元会突然从凤阳府府学来到他们书院,还是以教习的身?份。 况且苏教习也没说他就是乡试解元啊。 高壮男子袁维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可就算他是解元,也不代表他不会做些卑鄙之事。” 简直是对?牛弹琴,杨牧不雅地翻个白眼:“山长既然请苏教习前来讲习,便是信任他的品性。话又?说回来,若流言都是真的,那我说你通过某些手段考入松江书院,你认是不认?” 袁维脸色涨红:“你休要?胡言!” 杨牧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而冲着苏源笑,带了点讨巧意味。 “教习你别听他的,多半是某些人妒忌您,有?意胡说呢。” 所以您就看在我是站在您这边的份上,别计较以前的事,抽背文章也别再抽我了。 苏源何尝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只一笑而过,眼下重要?的是如何解决流言问题。 他行得?正坐得?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宋和璧到底是姑娘家,她没必要?牵扯其中。 目光在饭堂里环视一圈,最终定在某一点上,快步走去。 袁维以为苏源心虚,跟在后头嚷嚷:“怎么着,你这是做贼心虚,想要?落荒而逃?” 这人脑回路非正常人所有?,苏源都不想回应,径直走到正埋头吃饭的男子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昨日就是你撞到了宋姑娘。” 他也是存有?几分侥幸,想着当事人会不会在场,没想到真给他碰上了。 男子,也就是张信猝然抬头,下意识捏紧筷子,结巴着说:“是、是啊,昨日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宋姑娘。” 苏源转身?看向袁维,语气温和,仿佛并未因他的纠缠叫嚣而生恼:“事发时这位张兄就在现?场,他应该看到了全过程,想必也看清我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说罢他又?面朝张信:“昨日张兄你将铜板给宋姑娘时,我就在宋姑娘旁边,你一定看到了我手背上的烫伤,是也不是?” 张信垂眼看着饭盘里的米饭:“我......” 头顶的注视存在感太强,泛着冰凉与?笃定,叫他连闭眼瞎说的勇气都没有?。 呼吸乱了几瞬,张信抬头:“袁兄你误会苏教习了,苏教习确实被烫伤了。” 袁维瞠目,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是你......” 张信捏着筷子的力道又?重了些,喉咙里干得?厉害,一字一句都十分艰难:“说来也都怪我,若我没急着往前冲,也就不会撞翻宋姑娘的食盒,以致苏教习受伤了。” “无?妨,我也是恰好经?过,顺手为之。”苏源嘴角带笑,“如此,袁兄可满意了?” 袁维拱手作?揖:“是我轻信了谣言,还望苏教习不要?怪罪才好。” 苏源只笑了笑,并未应承:“这就跟‘横看成岭侧成峰’是一个道理,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的认知也有?所不同。许是当时离得?远些,大家看得?不甚清晰,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我被传谣言不算什?么,牵连到无?辜之人便是不好了。” 袁维表情讪讪,干巴巴地说:“学生知错,回去后定会反省自身?。” 苏源一抚掌,笑道:“能反省便是最好,既然袁兄有?此觉悟,便在明日上交一篇千字检讨吧。” 袁维呆住:“什?、什?么?” 众人也都茫然瞪眼,千字检讨什?么的,未免太可怕了点。 苏源面不改色地说:“回头我也好将检讨送与?山长,权当是对?此次谣言的解释了,如何?” 虽说他称呼袁维“袁兄”,身?份却是教习,是有?资格罚他写检讨的。 袁维:“......学生知道了,等吃过饭就回去写。” “如此甚好,希望山长和宋姑娘能原谅你的莽撞。”苏源一脸欣慰,却让袁维一口血哽在喉头,转而又?看向周遭,“好了,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耽误大家用饭了。” 谣言既已澄清,大家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各自收回视线,埋头吃饭。 苏源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张信:“多谢张兄仗义执言,若没有?你的作?证,我恐怕要?被某些谣言给害死了。” 杨牧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这谣言真是害死人,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乱传,希望他下次月考每一门都不通过!” “张信,你回头一定要?跟大家解释解释,可不能再让谣言诋毁苏教习了。” 张信瞳孔颤了颤,笑得?不太自然:“这是自然,我一定会帮教习澄清的。” 话已至此,苏源也没什?么好说的,道了谢后径自回到座位。 耽搁了这么久,饭菜凉了不少,口感不如原先,倒也能入口。 苏源喝一口汤,瞥向旁边的杨牧:“作?甚?” 杨牧放下饭盘,厚着脸皮说:“教习,咱打个商量行不?” 苏源吃一口饭:“什?么商量?” “教习你也知道,我就是一旁听的,肯定是不比那些真正考入书院的人......” 苏源只作?听不懂,截过他的话头:“所以你是想让我对?你多加关注?” 杨牧噎了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 “放心吧。”苏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道,“你虽是旁听生,基础也不算扎实,但在我眼中和其他人同样重要?。况且你方才又?为我争辩,我铭感五内,决定要?好生督促你,争取让你和其他人一样。” 杨牧:“???” “就好比抽背文章,当堂作?答这些,只要?有?机会,我都会第?一个想起你的。” 杨牧:“!!!” “好了,别光顾着高兴了,赶紧吃饭吧,你们等会还要?上课呢。” 杨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在苏源充满鼓励的眼神中熄了声。 挖了一大团米饭塞进嘴里,艰难咀嚼,两眼泪汪汪,几近哽咽:“多谢教习。” 苏源抿唇忍住笑意,又?埋头扒了一口饭。 ...... 有?关苏源的谣言只传了一天,当天晚上便消弭无?踪了。 宋山长得?知此事,已是第?二天。 郭连云一早过来,拎着茶壶进屋:“先生,茶泡好了。” 宋山长放下书,接过弟子斟好的凉茶,浅酌一口,眉目舒展:“你这泡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郭连云笑了笑,又?想起昨晚从好友口中得?知的事情,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先生可知苏源替宋姑娘挡热汤的事?” 宋山长放下茶杯:“知道,怎么了?” 郭连云就将所谓谣言说给宋山长听,最后补充道:“幸好苏源及时澄清了,否则宋姑娘也会损了名声。” 宋山长挑了下眉:“且不论苏源烫伤的真假,谣言的对?象是苏源,与?和璧有?什?么关系?” 郭连云抬头,就对?上宋山长微凉的眼神,心中一慌,忙不迭解释:“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宋姑娘可能也会......” “好了,此事不必再说。”宋山长抬手止住他的辩解,淡声道,“既然苏源已经?澄清了,这事就过去了。” 郭连云眼神闪了闪。 “况且苏源被烫伤确有?其事,我还给了他烫伤药。”宋山长深深看了弟子一眼,“你该知道我的脾性,若苏源真有?什?么问题,早在第?一次见面后,我就不会再问及他了。” 郭连云低下头:“是学生的不是,学生只是担心宋姑娘受到牵连。” 宋山长嗯了一声,再次端起茶杯:“你不是还有?课,赶紧去吧,别迟到了。” 郭连云握着茶壶柄的手紧了紧,终究什?么都没再说,无?声退了出?去。 宋山长端坐于?书案后,静静凝着他的身?影走出?小院,幽幽叹了口气。 杯中浅绿的凉茶轻漾,宋山长低声呢喃:“如此,倒是不相配了。” ...... 休息了一天,苏源又?重回教习岗位。 经?过谣言事件,学生们看苏源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崇敬。 原本苏源的科举之路就是所有?读书人所艳羡的,再有?昨日袁维嚣张刁难,而苏源不骄不躁,始终温和以待,只罚了一篇检讨,足以见得?其心胸之开?阔。 高才卓识,又?不乏好秉性,可不正是众人钦佩的对?象。 苏源将众人微妙的变化看在眼中,将前天的文章发放下去:“诸位的文章对?于?童生来说都是很不错的,但是瑜不掩瑕,具体可见我对?文章的评注。” “你们回去后再品悟一番,明日我再讲解。”苏源翻开?书,“好了,接下来我们继续上课。” “把书翻到第?十页,杨牧你来,将文章通读一遍。” 正抖着腿咬笔头的杨牧:“......是,教习。” 然后欲哭无?泪地念完一整篇之乎者也。 苏源抬了下手,示意他坐下:“很好,那么第?一句......” 他在上头放声讲授,学生们在底下奋笔疾书,一刻不停歇地记笔记。 讲到一半时,苏源往下瞥一眼。 很好,都在认真听讲。 包括旁听生杨牧。 一堂课结束,苏源布置了背诵任务,便径自离开?。 这回他没再去寝舍换衣裳,身?着靛蓝色教习袍,堂而皇之地走进课室。 落在身?上的目光虽多,却没人再上前问询了。 苏源刚坐下,就见到张信亦步亦趋地跟在袁维身?后,神态焦急地说着什?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1节 而袁维满脸不耐,烦躁之色溢于?言表。 苏源敛下眸,将书本笔墨放到桌案上,静待开?课。 不多时,教习拿着书进来,清清嗓子,直接开?始授课。 一个时辰转眼过去,教习留下课业正要?离开?,被一位学生叫住了:“教习,我有?一处疑问。” 教习遂停下,低声解惑。 苏源抚平宽袖上的折痕,刚合上书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课室里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 只见袁维一脚踹翻张信面前的桌案,面色狠戾,像是在看什?么宿世仇敌:“我都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原谅你,你听不懂吗?” 这边的动静打断了教习的讲解,他皱着眉:“袁维,你在干什?么?为何欺负同窗?” “我欺负同窗?”袁维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大的笑话,哈笑一声,“教习您都不知道张信此人有?多卑鄙!” 张信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握紧。 袁维环顾四?周,直直看向苏源:“苏教习您知道之前的谣言是从何而来吗?” 苏源眸光微动,并不言语。 袁维却不在意,指着张信,高声道:“就是他!是他说苏教习假装烫伤博取宋姑娘的同情,是他说你想要?借机成为宋家的女?婿!” 课室内吸气声此起彼伏。 苏源面露惊诧:“怎么可能会是张信,他那日还帮我作?证呢。” 袁维鄙屑地睨了眼张信:“因为,真正心怀不轨之人,是他张信!” 正要?细说,他忽然对?上苏源暗含警告的眼,猛不丁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因为他嫉妒你年纪轻轻就成为教习,还能获得?旁听的资格,他想借题发挥,毁坏你的名声,让你失去教习的资格,甚至无?法留在书院。” 苏源松了口气,可不能让袁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回想那日张信的言行举止,分明是奔着宋和璧去的,袁维又?在气头上,最容易话不过大脑了。 幸好,袁维及时刹住了车。 而在苏源思绪流转之时,在场诸人都在看着他。 见他肃色垂眼,并不吭声,更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难免感慨万千。 苏教习真是可怜,明明什?么都没做,认真讲学,专注听课,却遭此无?妄之灾。 教习虽不满袁维踹了桌案,可更厌恶张信的行径,沉下脸:“张信,袁维他说的可是真的?” 张信矢口否认:“不是!我什?么都没说过,袁维他诬陷我!” 袁维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却出?乎意料地冷静,直接报出?几个人名:“当时不止我一人,他们也都在场,只怪张信平日里伪装得?太好,我们甚至都不曾怀疑便相信了。” 愤怒之下,就一个传一个,才导致整个书院都传遍有?关苏源的谣言。 “至于?我为什?么踹翻了桌案,是因为苏教习靠自己澄清了谣言,而我被罚了千字检讨,他担心我将真相说出?去,一直在向我道歉。” “一次又?一次,我不耐烦了才会如此。” 教习再看张信,他脸都白了,额头冷汗直冒。 也不必再确认什?么,张信的反应已经?表明一切。 “这件事我会如实告知山长,张信你跟我走一趟吧。” 张信呼吸急促,几乎是哀求着说:“教习您听我解释,袁维他说的不是真的......” “真假与?否,等到了山长面前自会揭晓,你不必再说。”教习冷喝一声,“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跟上?!” 张信无?法,只得?顶着众人鄙夷的眼神,脚底发飘地跟了上去。 待两人一走,学生们登时议论开?了。 “没想到啊,那谣言的真相竟是这样的。” “张信可真会装,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个阴邪小人。” “这样的人就不该留在书院,简直坏了书院的风气!” “没错,山长就该将他逐出?书院!” 旁人的议论苏源并不在意,反正始作?俑者已经?浮出?水面,他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有?听人闲聊的功夫,还不如去饭堂吃饭,免得?肉丝被抢光了。 刚迈出?一步,就被袁维挡住去路。 袁维一脸歉意,深深作?揖:“苏教习对?不起,是我听信小人之言,险些坏了您的名声。” 苏源挑眉:“检讨写好了吗?” 袁维愣了下,紧忙点头:“写好了,我放在寝舍里了,教习您现?在就要?吗?” 苏源摇摇头:“不急,下午给我就行。” 袁维狠狠松了口气,连声应下。 ...... 刚吃过午饭,苏源准备回寝舍小憩片刻,以免下午上课犯困。 还没走到寝舍门口,遥遥望见郭连云檐下,不住地用手扇风。 “思源?” 郭连云忙止了动作?:“先生让我领你过去。” 苏源也能猜到几分,便爽快应了:“那咱们走吧。” 二人一路阔步而行,很快到了宋山长的小院。 踏进小院,苏源发现?张信正直挺挺跪在院子里。 夏日正午的太阳格外灼人,树叶都晒蔫了,他却纹丝不动,一脸倔强。 苏源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抬步跟上郭连云,进了屋里。 张信被晒得?眼前隐隐发黑,忽然察觉有?人从旁经?过,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 对?方只留给他一道修长如青竹的背影,行走间步履带风,靛蓝色的长袍彰示着那人教习的身?份。 张信死死咬着腮肉,恨苏源太过谨慎,轻易化解了谣言,又?恨袁维那几人不够义气,三言两语将他推了出?来。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即将面临惩处,山长对?他的好印象也会随之跌入谷底。 更别提成为宋家的女?婿了。 对?于?张信的愤恨,苏源一概不知,他进屋后在宋山长的示意下坐在下首。 郭连云在他右手边,而他的对?面,坐着宋和璧。 宋和璧双手捧着茶杯,自顾自喝着,好似并不在意对?面两位男子,露在裙摆底下的绣鞋不时晃悠两下。 倒是依然自得?,源如是想道。 下一秒,就有?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身?上。 像是冰锥,扎得?皮肤一阵刺痛。 苏源一抬眼,宋山长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苏源:“......” 宋山长移开?眼,捋须道:“和璧,你回自个儿屋里。” 宋和璧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放下茶杯,轻巧离开?了。 苏源双手轻搭在膝头,眼观鼻鼻观心,总感觉宋山长此举是因为他。 天地良心,他对?宋和璧可没有?非分之想。 这时,宋山长的声音打断他的心绪:“苏源,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张信?” 苏源有?些意外,迟疑片刻还是遵从内心:“就按照书院的规矩来吧。” 张信此举显然触了宋山长的逆鳞,不论是私心还是杀鸡儆猴,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宋山长颔首:“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离开?书院吧。” 苏源和郭连云相视一眼,自是不敢置喙,皆保持沉默。 “连云,你去叫张信进来。” 郭连云依言而出?,很快张信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二话不说扑通跪下,双目含泪:“山长,学生知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若他被逐出?松江书院,日后还有?哪家书院会收他? 不仅如此,可能他的科举之路也到了尽头。 宋山长丝毫不为所动,半阖着眸:“你不该向我认错。” 张信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险些掐断了指甲,忍着羞耻面朝向苏源:“苏教习,这一切都是我私心作?祟,我不该因妒忌造谣,求您原谅我。” 苏源莞尔一笑,他不会以为得?到自己的原谅就不用受惩罚了吧? 当然是不可能的。 苏源轻叹一声,很是无?奈:“我在书院顶多待半年,你又?何必这般计较呢。” 张信面皮抽动两下,不吭声了。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苏源入了宋山长的眼,成为侄孙女?婿的人选。 他这些年汲汲营营,塑造完美名声,可不就是为了一朝迎娶贵人之女?,实现?阶层跨越么? 张信在心里埋怨老?天不公,给了他聪敏才智,却不给他傲人的家世,面上却丝毫不显,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苏教习,是我错了,请您原谅我......” “够了!”宋山长厉喝一声,猛地拍桌子,“你难道自己不清楚,你品行不端可不止因为抹黑苏源?!” 张信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当场。 苏源则适时地流露出?些许茫然,看一眼张信,又?看一眼宋山长。 宋山长却不欲多说,只一挥袖:“我意已决,今日你便收拾包袱,下山去吧。”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2节 听到宋山长对?自己的惩处,张信像是被抽去浑身?的力气,软瘫在地。 最为不堪的一面呈现?在人前,又?被逐出?书院,双重打击之下,他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宋山长眼也不抬:“你们俩把人送回去。” 苏源并郭连云起身?:“是,山长/先生。” 把张信送回了寝舍,郭连云温和一笑:“你先回去吧,休息一会下午还有?课呢。” 苏源正有?此意,供一拱手,转身?离去。 郭连云则满怀心事,回了小院。 “先生,对?于?张信的处置,是否太过严厉了些?” 第61章 宋山长持杯的手一顿:“什么?” 郭连云觑了眼先生的神情,大胆发言:“张信确实做错了事,但瑕不掩瑜,其才华属实出众,况且他也有意明年会试下场......” 宋山长语气沉沉:“连云,你可还记得松江书院的宗旨?” 在?宋山长锐利的目光下,郭连云不敢迟疑,连忙道:“接纳真正的读书人。” 宋山长又问?:“那?张信可符合书院的标准?” 郭连云哑然无言。 且不论张信以前伪装得有多?么完美无缺,学业上多?么优秀,仅凭他造谣生事这一点,就被排除在?外。 宋山长见素来看?重的弟子沮丧地垂下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失望的是郭连云怀有私心,甚至为了那?点私心劝说?他留下一个品行不端的学生。 庆幸的是他尊重宋和璧的意见,没有选郭连云做侄孙女婿。 室内一片沉寂,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郭连云额角悄然冒出冷汗,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他方才那?番话是因?为忌惮苏源,还是说?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宋家绑得更紧,未来进入官场也能借此得到优待? 这二者都是他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倘若放到明面上讲,先生一定会对他失望。 宋山长搓搓指腹,做出了决定:“左右书院这边该学的你都已?经学透了,正好?宋家族学还缺一位先生,你择日动?身回京城去吧。” 郭连云脑袋里嗡一声,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一撩袍角跪下,俯伏在?地:“先生!不知学生错在?何处,您为何要赶学生走?” 宋山长这辈子收了十多?位徒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只他一人。 倘若他就这么回去,定会被人各种恶意揣测。 宋山长笑了笑,一改以往的严肃:“莫要胡思乱想,你可是为师的徒弟,之所以让你回去,也是想让你帮为师教导族中?的孩子们。” 郭连云猛地抬头,似是不可置信。 宋山长面不改色:“书院这边事务繁多?,我一时半会又走不开,只能让你去了。” 郭连云见先生神色不似作伪,提着的心放下一半,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了片刻,终是不曾说?出口?。 “那?学生现在?便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便启程回京。” 宋山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甚好?。” 郭连云彻底放下心,在?宋山长的示意下站起身:“那?学生就先回去了。” 宋山长颔首,待郭连云转身踏出房门?,笑容陡然落下。 他独坐许久,像一尊雕像,沉默僵硬。 直到宋和璧睡完午觉,捧着本书过来:“叔公,我有个问?题,您现在?方便吗?” 宋山长恍然回神,轻咳一声道:“方便的,过来吧。” 宋和璧上前,在?他身旁站定,指着书上某一处:“这一句,我不太理解,烦请叔公为我解释一番。” 宋山长强打精神,缓和着语气将这一段解释了一遍。 宋和璧指尖轻抚腰间的玉饰,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宋山长笑笑,看?她的眼神满是慈爱,又想到这些日子因?为择婿生出的风波,没来由地冒出一句:“叔公真的老了。” 宋和璧瞪圆了眼:“呸呸呸!叔公您不过知命之年,起码还有三四十年,怎么就老了?!” 宋山长只一味地笑着,并?未将其中?缘由告诉宋和璧。 他枉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连张信的伪装都看?不出来,不仅将他收入书院,还将其纳入侄孙女婿的人选当中?。 以及郭连云。 他的变化是最让宋山长心痛的。 郭连云是宋山长前几年收的学生,几乎是看?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英姿勃勃,意气风发。 也正是因?为深厚的师徒情谊,他才会将郭连云排在?侄孙女婿人选的第?一位。 谁料他竟将毫不知情的苏源视作强敌,拿苏源替宋和璧挡热汤那?件事来试探宋山长,言语间不乏挑拨之意。 不仅如此,他还为张信说?话。 郭连云何等聪慧,自然清楚张信被从候选名单上剔除了。 他留下张信,多?半也是为着苏源。 张信被人剥下温润如玉的假皮不说?,还得了满身的臭名,这一切都与苏源脱不了干系。 只要他在?一日,就会视苏源为仇敌。 苏源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其他。 宋山长越想越窒息,目露悲哀,到底是他识人不清了。 “和璧,我打算给你爹去信,送你去你外祖母家。” 宋和璧正消化着叔公方才的讲解,闻言一愣:“去外祖母家作甚,我在?这里挺好?的啊。” 虽说?不方便日日练武,却?也轻松自在?,比起规矩甚多?的京城和外祖母家,她更喜欢松江书院。 宋山长以拳抵唇,连咳两声:“这几日我又考察了一番,书院的这些学生都与你不相配,各有各的缺点,不若去你外祖母家,万一能遇到合你心意的呢。” 别?的不说?,光宋和璧那?几个表哥,可都是风光霁月之人。 宋和璧试图挣扎:“择婿什么的也不急于一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迟来的总是最好?的。” 宋山长瞪眼,却?没什么凶气:“你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我能不急?” 越是优秀的男子就越抢手,不先下手为强,等着日后找那?些被人挑剩下的不成? 宋家所有人都不会同意。 宋和璧见叔公执意如此,又想着她已?许久未见外祖父和外祖母了,踟蹰片刻闷声应了:“那?我再在?书院待半个月,等爹的书信过来,我再去成不?” 宋山长皱起的眉头一松:“我这就给你爹写信。” 宋和璧抿了下唇:“那?我就先回屋了,等晚上再去给你打饭。” “行,去吧。”宋山长挥手道,准备磨墨,“前两天拿去的书都看?完了吗?” 宋和璧慢下脚步:“看?了五本,还剩下这一本书。”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书。 宋山长指向身后的书架:“再挑几本带回去。” 宋和璧是喜欢看?书的,脆声应了,跑去书架前挑书。 宋山长磨好?墨,偏过头看?了眼兴致勃勃选书的侄孙女,不知怎地,脑海中?忽然浮现苏源注视着宋和璧的画面。 他的眼神清正明亮,坦荡至极。 丝毫不存在?一个男子看?女子时的别?样意味,和看?郭连云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倘若苏源能考中?进士,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个想法只一闪而逝,宋山长甚至都来不及捕捉,就飞快溜走了。 “叔公我选好?啦,您先忙,我走了。” 宋山长大致扫了眼宋和璧选的几本书,确定没什么问?题,就放人离开了。 ....... 宋山长小院里发生的一切,苏源毫不知情。 他和衣躺在?床上,小憩了片刻,掐着点醒来,用凉水擦了把脸,匆匆赶往课室。 上午发生的事已?经传遍整个书院,以至于当苏源踏进课室,瞬间接收到十数道同情的目光。 苏源:“......” 面不改色地找了位置坐下,翻开书本开始默读。 几秒后,有人戳了戳他的胳膊肘。 苏源转眸,对方语气郑重地说?:“苏教习你很好?,咱们都很喜欢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张信的针对就怀疑自我啊。” 苏源满脑袋问?号,他何时自我怀疑了? 面上笑意不改:“多?谢关心,我不会的。” 学生笑容放大,扭头低声跟同伴说?:“苏教习脾气可真好?,笑起来也甚是俊美呢。” “谁说?不是呢,要我是苏教习可比郭连云还要俊气,才学更不必多?言,不愧是山长亲自请来的男人!” 同伴很是激动?,声音不免大了些,吓得学生上前捂嘴:“你声音小一点,苏教习在?看?书,可别?打扰到他。” 殊不知苏源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微抽,借默读转移快要按捺不住的笑意。 两堂课结束,苏源收拾书本回寝舍。 途中?遇到了郭连云,他身着蓝色学子袍,依旧风采不减。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3节 郭连云目视前方,语气莫测:“我要回京城了。” 苏源一怔:“好?好?的怎么要回去了?” 他可没忘之前两人约好?,要一起赴京赶考的。 “先生抽不出空回京,让我去宋家族学教书。”郭连云笑着道,“先生待我如此之好?,我也想为先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苏源不着痕迹挑了下眉,莫不是他听错了,这言语中?的炫耀是什么意思? “这是山长对思源你的看?重,可是极好?的。”苏源脚下不停,又问?,“那?你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就走,先生希望我早些过去,替他教导族中?的孩子们。” 苏源垂在?身侧的手指轻点袖口?,眸光微深:“届时我应该在?上课,可能赶不上送思源了。” 郭连云摆手道:“无妨,心意到了即可。” 猜测得到落实,苏源没打算再与之交谈,换了只手拿书:“时辰不早了,我先去饭堂吃饭了,思源自便。” 郭连云看?向苏源,颇为遗憾地说?:“我原本也想去饭堂的,只是宋姑娘一直在?找一本书,下午我好?容易寻到了,急着给她送去。” 苏源立马看?破他的意图,沉默了一瞬,憋出一个“好?”字。 只能说?,郭连云的暗示太过拙劣。 又或者说?他压根没打算掩饰,直接表明了自个儿的意图。 待两人各奔东西,苏源揉了揉额角,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前有张信,后有郭连云,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们都是奔着宋和璧去的。 再想到其中?的弯弯绕绕,苏源倒是有些同情宋姑娘了。 只希望宋山长能擦亮眼,替宋姑娘择一名佳婿,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苏源这般想着,然后就在?饭堂里见到拎着食盒的宋和璧。 遥遥望了一眼,苏源端着饭盘去寻座位。 刚一坐下,就听见隔壁桌充满恶臭气息的对话。 “真搞不懂山长怎么想的,宋姑娘一个女儿家,竟放她来饭堂打饭,不知道这里都是男子吗?” “毕竟宋姑娘的父亲是武将,不拘小节惯了。” “你们说?山长将宋姑娘留在?书院里,又对郭连云那?般特殊,是不是打算撮合他们俩?” “极有可能......” 后面的对话苏源没再听,又或者说?是听不下去了,直接带着饭盘换了个地方。 即便读再多?书,再怎么文采斐然,有些人对于女性的偏见始终存在?。 饶是宋姑娘这般恣意的女子,也难逃世俗的桎梏。 怀着难言的心情用完饭,洗漱后苏源一头扎进自习室,一口?气写了十张大字,情绪才逐渐平缓。 将学习计划表上的规定内容看?完,苏源又将明日的课件备好?,才阖眸入睡。 翌日,苏源刚结束讲习,袁维从旁边窜出来,将检讨双手奉上:“教习,这是我写的检讨,共计一千零二十八字。” 他要不来,苏源都忘了这茬,抬手接过检讨:“我会将检讨交到山长那?处。” 袁维深深作揖:“多?谢教习原谅袁维。” 苏源只笑了笑,去隔壁的课室旁听。 午时吃过饭,苏源顺路将检讨送到宋山长手中?。 宋山长一目十行地扫过检讨,字里行间倒也算恳切,看?完后放到一边:“最近几日教得如何,可遇到什么困难?” 苏源摇头:“不曾,一开始可能遇到些困难,但经过这几日的磨合,已?经好?了许多?。” 宋山长瞧着对面长身玉立的少年人,心神一动?:“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十七了吧?” 苏源道了声“是”。 “可有婚配?打算何时成婚?” 苏源意外于宋山长的问?话,直言道:“尚未婚配,目前不打算成婚,待学有所成再作考虑。” 宋山长也没再问?,自顾自倒了杯茶,往前推了推:“尝尝看?怎么样。” 苏源迈步上前,双手端起,浅酌一口?。 初入口?时微涩,余味甘甜,又带有凉茶的清凉之感。 苏源眼底笑意轻快:“好?茶。” 宋山长满意于他的识货,忽而想到什么,淡声道:“连云已?经回京城了,你若有什么疑问?,大可来问?。” 瞧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什么替补。 苏源暗自腹诽,却?也没什么抵触情绪,反倒求之不得,遂放下茶杯:“那?便叨扰山长了。” 宋山长重又拾起书本,边看?边说?:“把茶喝完了,就回去吧。” 苏源温声应是,不紧不慢地品完了凉茶,方才离去。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眼青瓦白墙的小院,心底有了计量。 之前他以为郭连云去宋家族学是宋山长对他的重视,现今看?来却?不尽然。 方才提及郭连云时,宋山长的口?吻平淡无波,丝毫没有当初的满意和骄傲。 望着满池塘的荷花,苏源想,或许宋山长已?经知道郭连云的心思,又或许其中?发生了什么,导致宋山长对其不满,才会将他打发走。 不过这些终究是苏源的一厢猜测,在?他看?来,郭连云离开也算是件好?事。 就从他随意对着外人(特指苏源本人)谈及宋姑娘和自己?的关系,也能看?出郭连云对宋姑娘没几分尊重。 若真在?一起了,只会徒增痛苦,这世间又生出一对怨偶罢了。 “苏教习。” 学生打招呼的声音唤回苏源的思绪,苏源微笑颔首,狭长的眸沾染三分笑痕,让人只一眼就生出好?感。 推开寝舍的门?,苏源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不过是萍水相逢,连两条相交直线都不算,何必庸人自扰。 如是安慰自己?,苏源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小憩。 ...... 之后的半个月,苏源照常讲习、旁听,忙碌却?充实。 在?他的带领之下,童生们也算平稳进步,月考中?仅一人不合格。 苏源从教授口?中?得知此事,特意去看?了不合格名单,打算给对方开开小灶,争取达成全?班合格成就。 然后,他就看?到杨牧的名字大喇喇挂在?黑榜上。 苏源:“......” 不愧是你,老油条旁听生。 当天晚上,苏源思量许久,决定开一堂户外写作课。 苏源可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翌日一大早就去向宋山长神申请户外课。 宋山长还是头一回听说?户外写作课,奇道:“这户外课与平时的课程有甚不同?” 苏源张嘴就来:“户外课是区别?于传统教学的一种新模式,可以激发学生们的灵感,也能开拓眼界,更重要的是,可以愉悦心情。” 宋山长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对我来说?,心情一好?,灵感也就随之而来,笔下思如泉涌,行文自然流畅起来。” 宋山长扬眉,只思忖片刻就答应了:“你且试一试,若这户外课当真有效,我会提议其他教习也开通此课。” 苏源自无不应,出了小院,大步流星奔往课室。 学生们正在?放声诵读,学习气息格外浓郁。 苏源拍拍手,扬声道:“今日咱们不在?室内上课,带上笔墨,随我来。” 学生们不知苏教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根据这短短几日的相处经验,他们猜苏教习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他们的法子。 一个个头皮发麻,脚底犹如千斤重,奈何苏教习声声催促,只得麻溜收拾了东西,鱼贯而出。 既是出书院,就要途径其他的课室。 数十位学子成群而过,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他们这是作甚?要去哪?” “不是上课了吗,怎么还往外跑?” “我看?到了,最前面那?位是苏教习!” “我也看?到了,所以苏教习要带他们到哪去?” 于是有人冒着被上头的教习发现的风险,悄咪咪抓住一人,大胆询问?。 虽说?怕极了苏教习“折腾”人的手段,大家对外还是一致给苏教习撑面子的。 被抓住那?人昂首挺胸,一副高兴上天的模样:“教习带我们上户外写作课!” 户外写作课? 这又是什么课? 学子顶着宋山长同款迷茫脸,正要再细问?,对方就脚底抹油溜了。 “跑这么快干什么,都不解释一下吗?” 他嘀咕着,一转头撞上教习的戒尺。 教习站在?他面前,无情扬起戒尺:“想一起去?” 他两眼含泪地摇头:“不想,我只想听教习您的课。” 教习满意一笑,故作不在?意地问?:“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学子挠头:“我问?那?人去哪,他说?苏教习带他们去上户外写作课。”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4节 教习又板着脸:“上课认真听讲,若再有下次,便赏你戒尺了。” 吓得学子连声保证。 教习转过身,心想等回头下课了去找山长问?问?,何为户外写作课。 他绝对不是想要带学生们上同款户外课,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再说?苏源,他一路领着学生们出了书院,来到一处树影浓密的地方,大手一挥:“此处甚是清新,不若赋诗一首,以表情怀?” 学生们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答应了。 他们席地而坐,开始埋头作诗。 谁让苏教习比他们年轻呢,只能顺着了。 一首诗写完,顺手放下毛笔。 嗯,感觉今天这诗写得挺顺。 一刻钟后,苏源随机点了几位学生,让他们各自读了诗作,又对其进行点评。 “最后一位,评完咱们休息一会儿,再写一篇短文。” 苏源站在?略高的巨大石块上,将底下学生们的举止神态尽收眼底。 人群中?,杨牧佝偻着腰,死死埋着头,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苏源又想起他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当即开口?:“杨牧我看?你跃跃欲试,应该写得很好?,好?吧就你了。” 杨牧浑身一僵。 苏源仿若不觉:“来,给大家读一下你的诗作。” 杨牧慢吞吞站起身,偷瞟一眼苏源,恰好?与他的双眸对上,登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念出自己?乱七八糟的诗。 低笑声此起彼伏,惹得杨牧老脸一红。 苏源实在?没法违心地夸赞,只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坐下。 杨牧闷头坐下,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儿。 别?的诗作苏教习都做了点评,只他的只字不提,是不是他的诗作真的很差? 低头又读一遍,杨牧将宣纸反扣在?地上。 好?吧,确实很差。 心里沉甸甸的,就像是别?人都拿了一百分,而他六十分都没考到。 沮丧的同时又悄然生出几分斗志,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就他不行? 又翻开宣纸,埋头研究起来。 休息片刻,众人又开始写短文。 耳畔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树影遮蔽了大半的烈阳,让他们不禁神经放松,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半个时辰悄然过去,陆续有人放下笔,安静候在?一旁。 等最后一位结束,苏源语气含笑:“是不是觉得今日的文章写得特别?流畅,一气呵成?” 众人面面相觑。 好?像,还真是这样? 第62章 学生们忍不住再次浏览起自己的文章。 虽没到一字千金,令人拍案叫绝的地?步,但确实比以往好了那么一丢丢。 惊讶之下,忍不住低声议论。 “难道这就是教习带咱们来此处的用意?” “我看十?有八.九是这样,你瞧我的文章,是不是顺眼许多?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准,院试我也就不担心?了。” “只可惜咱们不能日日来此。” 苏源走下巨石,负手而立:“这一切是因为你们的心?情愉悦,状态好了,灵感自然而来。” 学生?们豁然顿悟:“竟是如此!” 有学生?举手,大胆发?言:“教习,以?后咱们还能再来吗?” 苏源气定神闲道:“当然不......” 诸人脸上的期盼转为失望。 “是不可能了。” 欸? 前后连成一句,大家很快反应过?来:“教习!” 收获数十?道幽怨的目光,苏源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放心?吧,我会努力争取的。” 学生?们一改幽怨,齐声?欢呼:“教习您可真是太好了!” 苏源抬手制止他们的呼声?:“好了,等会下课前你们将文章都交上来,我要挨个儿评注一遍。” “是,教习!” 人群中,杨牧低头看了下自个儿的作品,似乎比以?前好看些了。 身后无?形的尾巴又翘起来,他忍不住大喊:“教习您是我见过?最好的教习!” 这一声?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苏源虽然高兴,也不免提醒一句:“其他教习也都很好,只是每个人的教学方法不同,都是值得敬重的,明白吗?” 众人:“明白!” 苏教习说?啥就是啥,他们只管应和便是。 一堂课很快结束,苏源带着一沓文章,和学生?们回了课室。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学子前来打听所谓的户外写作课。 “教习说?了,户外课已经愉悦我们的身心?,提高我们的写作水平。” “教习说?了,我们的文章和诗作都大有进步。” “教习说?了,以?后只要有机会就再带我们出去?。” “教习说?了......” 一连串的“教习说?了”,听得对方晕乎乎的。 呆呆愣愣回了课室,立刻有人围上来:“怎么样,问出个所以?然了没?” 该学子将所有的话重复一遍,这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么问题来了。 这传说?中的户外写作课,真有这么神吗? ...... 苏源回到寝舍,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户外写作课的课后小结。 既然户外课对学生?们益处颇多,宋山长又明确表示了支持,他自然得争取一把?,让这一节课正大光明地?挂在课表上。 花了小半个时?辰写完小结,苏源也顾不上休息,直奔宋山长的住处。 宋山长刚巧午睡醒来,正在书房里制定书单。 后天宋和璧就要离开了,这书单是她央着宋山长拟出来的。 宋山长自幼饱读诗书,从不赞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 相反的,他始终支持宋家女子读书。 读书可以?明智,也可以?分?辨善恶,于女儿家来说?大有裨益。 苏源来时?,宋山长刚写了一半,得知?他带来了课后小结,二话不说?放下毛笔,接过?阅览起来。 半晌后,宋山长抚掌而笑?:“确实很不错,这份小结暂且放在我这,待我与?教授们商讨过?后,再还与?你可好?” 苏源自无?不应,从山长口中得到了承诺,就极有眼见地?提出了告辞。 宋山长将小结轻放到桌角,语气是罕见的和蔼:“赶紧去?吧,别耽搁了上课。” 苏源作了一揖,退出书房。 刚转身,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苏源似有所觉,偏头看去?。 宋和璧今日穿着初见时?那一袭绯裙,裙摆灵动飘逸。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倾洒而下,她整个人仿佛置身于金光之中,明艳不可方物。 苏源心?头涌起一股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悸动,仅一眼便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宋姑娘。” 宋和璧颔首示意?:“苏公子。” 彼此打了招呼,苏源往门外走,而宋和璧抬步走进书房。 没走几步,苏源就被人叫住:“苏教习。” 苏源望着快步走来的男子,温言道:“王教习有何事?” 王教习捏了捏手指,故作镇定地?道:“上午你带着那群童生?去?上了户外课?” 苏源当即明白了他的来意?,点点头说?:“是啊,一直待在课室里他们也会闷的,带他们出去?放松放松。” 王教习眼神闪了闪,厚着脸皮讨教:“那你觉得,我也带我的学生?们去?上户外课如何?” 苏源略一回忆,如果他没记错,这位王教习教的学生?不是秀才?就是举人。 沉吟片刻,他笑?着答:“当然可以?,回头我把?户外写作课的具体?流程给你。”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5节 王教习喜形于色:“那就多谢苏教习了。” 苏源连称不敢,临别前隐晦提了一句:“王教习不必急于一时?,说?不定很快大家就都能上户外课了。” 王教习愣住,等回过?神苏源已经远去?。 他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山长的住所,心?底隐约有了猜测,激动得捏紧双拳。 倘若真是这样,苏教习可真做了件大好事! ...... 宋山长也是个确确实实的行动派,又或许是想最后为学生?们做些什么,当天便请来了教授们,就“户外课的可行性”展开讨论。 教授们对户外课也有所耳闻,赞同者远多于反对者。 少数服从多数,户外课的开展就这么定下了。 宋山长让人调整各班的课表,争取早日让每个学生?体?验到户外课的益处。 两日后,宋山长正式宣布,户外课已纳入课表之中。 学子们欢呼雀跃,纷纷拿起各自的新课表查看,期盼着即将到来的户外课。 “教习您可不晓得,其他班的人都在羡慕咱们呢。” “没错,他们可羡慕死咱们有一个最好最好的教习!” 狭长的眸挑起一点弧度,苏源掌心?撑在讲桌上,轻言缓语:“这样一来,月考的难度可能也会随之提高呢。” 学生?们:“?!” 兴奋当头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大家很快冷静下来。 仔细一想,发?现教习说?得很对。 握着毛笔的手抖啊抖,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教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对对对,没错!” 苏源欢慰一笑?,翻开书本:“既然如此,咱们上课?” 诸人异口同声?:“好!” 上完课,苏源并未打算再去?旁听。 他所带的童生?班运气比较好,最近一次的户外课就在明天。 他得准备课件,才?不至于明天课上无?事可做。 途径宋山长的小院,苏源再次碰到了宋和璧。 这次她不是在池塘边模仿姜太公钓鱼,而是肩头背着个包袱,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苏源不着痕迹看了眼她靛蓝色的长裙,与?自己的教习袍颜色极为相近。 短暂的沉默后,他拱手道:“宋姑娘。” 宋和璧抬手拂去?鬓边碎发?,笑?容明丽:“苏公子,你提议的户外课真得很不错。” 除去?初次于书院门口相见时?的交流,之后二人数次见面都是点到为止,便各自离去?。 苏源乍一听见这话,忪怔了一瞬:“能帮到大家,也是我的荣幸。” 宋和璧正要再说?,身后传来宋山长的声?音:“和璧,马车我已让人备好,你自行下山去?吧。” 苏源敛眸不语,只听宋和璧干脆应了一声?:“叔公那我走啦,等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您。” 宋山长嘴唇蠕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 宋和璧粲然一笑?:“外祖母不是已经派人来接我了,叔公放心?吧,我走啦!” 说?罢转身离去?。 也不知?是不是苏源的错觉,宋和璧从他身旁经过?时?,似乎多看了他一眼。 将这个念头压下,苏源朝宋山长作揖,转身离去?。 眨眼的功夫,苏源来松江书院已有两月。 天气逐渐转凉,苏源也换上了较厚的教习袍。 户外课有条不紊地?开展着,教授们考察后发?现,学生?们的积极性确实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光是从月考的成绩就能看出这一点。 苏源这个提倡者也因此受到教授们的一致赞扬。 对此,苏源只作谦逊,一味笑?着并不多言。 这天清晨,苏源起身推开窗,发?现外面正在飘雪。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雪势不小,飘飘洒洒地?落在建筑和树木上,将整个世界笼罩上一层纯洁的白。 张口呵出一团雾气,苏源啪嗒关了窗,又在教习袍里加了一层棉衣。 他又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之人,挨冻的滋味可不好受。 撑着伞顶着寒风赶往课室,刚翻开书,就得知?了宋山长将要辞去?山长一职的消息。 苏源猝然一惊,这件事简直毫无?征兆,任谁都没想到宋山长会离开。 “山长为何要离开啊,是咱们做的不好吗?” “我们一直都谨遵院规,也从未做过?令山长失望之事,为何这般突然地?离开?” “你们是不是忘了,几个月前张信的事?” 议论声?中止,方才?说?话那人继续道:“山长素来看重学生?的品性,有没有可能是张信的虚伪让他对咱们失望了?” “张信是张信,可不能以?偏概全。” “既然山长去?意?已决,谁也阻拦不了,更遑论山长坚守书院十?多年,将至耳顺之年,停下歇一歇也未尝不可。” “话虽这么说?,可咱们都舍不得山长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边苏源刚一下课,就匆匆赶去?了宋山长的住处。 上来直奔主题:“松江书院是山长的心?血,这些年您看着它越来越好,为何眼下又要离开?” 宋山长捧着一杯热茶:“这些年一直忙忙碌碌,从吏部到书院,身子亏空得厉害,打算回京养老去?了。” 苏源哑然:“可是您舍得这么多学生?吗?” 虽然苏源和宋山长接触的次数不算多,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浅层面,但心?里清楚,宋山长对书院的一草一木都有着很深的感情。 苏源不解,所以?特来问个清楚。 宋山长自是不舍的。 这几个月里,他纠结过?,也动摇过?,最后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识人不清,误将豺狼当做良驹,就不再适合山长这个身份了。 他年老眼花,这个位置更适合年轻有为的人来坐。 知?人善任,才?无?愧于书院宗旨。 宋山长眼珠动了动,岔开话题:“明年二月你就要赴京赶考了吧?” 苏源见问不出什么,即便心?中滋味难言,也还是从善如流道:“嗯对,等过?完年差不多就能上路了。” 宋山长喝一口茶,闲谈一般:“本来连云也打算明年下场的,只是临时?出了点状况,可能要等到下一次了。” 苏源面上闪过?诧异,犹记得当初郭连云可是信誓旦旦地?表示明年下场的,怎会...... 目光触及宋山长冷淡的双眼,苏源心?领神会,恐怕与?面前这位老人家有关。 思及此,苏源轻叹一声?,颇为遗憾:“那真是可惜了,之前我和思源还是说?好要一起参加会试呢。” 宋山长扯了下嘴角,没应声?。 郭连云之所以?不下场,确实与?宋山长有关。 宋山长觉得郭连云品行有亏,还得再多加磨砺,所以?他让郭连云外出游学了。 为期三年,下次会试之前才?能回京。 师者之命不可违,纵使郭连云收了信后心?有不甘,也只能苦哈哈应下,麻溜收拾包袱离开了京城。 “我有些乏了,你且回吧。”宋山长揉揉额头,脸上浮现几分?疲惫,“还有,你既然准备年后赴京,回去?后就不必再来了,也省得你花时?间来回折腾。” 苏源求之不得,天知?道爬那六百级台阶有多要人命:“是,学生?知?道了。” 正要转身,宋山长又叫住他:“最左边的书架,第二排第四本到第十?本,这七本书你带回去?,或许对你会试有帮助。” 这些书他原本是打算给郭连云的,失望之下也没送出去?。 苏源是个好苗子,还不如给了他。 说?不定明年还能考个会元。 苏源胸口一阵激荡,原地?站定,深深作揖:“山长的恩情,学生?无?以?为报......” “你好好考就是了,我给你书可不是为了索要恩情。” 苏源郑重其事地?道:“学生?定全力以?赴。” 随后去?书架上取了书,神态恭敬地?离去?。 半个月后,宋山长......哦不对,宋觉宋先生?离开了松江书院,乘马车回京城。 这一天,所有的学生?自发?来到书院门口,送宋觉最后一程。 “先生?一定要记得我们!” “先生?您就放心?吧,就算您离开了,我们也一定铭记您的教诲,好好读书,希望日后能在京城再见到您!” “对,先生?您一定要等着我们!” 数百位学子满目含泪,教授教习们也都眼眶泛红。 瞧着这一幕,宋觉险些落下泪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6节 “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希望有朝一日都能在京城看到你们。”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宋觉挥了挥手:“冬季寒凉,赶紧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说?罢走向下山的石阶。 寒风凛冽,大家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宋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才?依依不舍地?回了书院。 苏源和王教习走在一处,王教习长吁短叹:“希望新来的山长是个好相与?的。” 苏源倒觉得他杞人忧天了,能成为宋觉的继任者,绝对是相当出众,才?学心?胸兼备之人。 “你们接下来不是有户外课,赶紧去?准备吧,记得找一处背风的地?儿。” 王教习被苏源这么一打岔,将顾虑抛到脑后:“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苏教习我先走一步!” 苏源笑?着应好,悠悠然回了寝舍。 几日后,新山长终于抵达书院。 新山长名为李丰,是一位极年轻的男子,估摸着不满而立,虽其貌不扬,待人接物却极为温和。 但前提是不要试图试探李山长的底线。 副山长被宋觉压了这么多年,自以?为宋觉走后就有机会成为山长,谁料朝廷竟派了个进士出身的李丰过?来。 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山长之位,功名又不如他,双重仇恨加在一起,在李山长初来乍到,尚不熟悉书院的一个月里疯狂给李山长使绊子。 李山长深知?事不过?三的道理,退让了两次后,副山长仍旧我行我素,也不再客气,直接行使山长的权利,将其降为了堂长。 副山长终于意?识到李山长并非毫无?手段的年轻人,再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年前最后一个月,就这么安然过?去?了。 腊月十?五,书院举行了年底考核,成绩出来后开始放假。 苏源批阅完试题,回寝舍收拾了行李,肩背书箱手拎包袱,就这么大步流星地?下山去?了。 多亏他这些年一刻不曾懈怠,日日锻炼,身体?素质远超同龄人一大截。 如今苏源年方十?七,在健身的加持下已身长八尺三,搁现代差不多是一米九。 该有的肌肉也都不缺,虽达不到常年泡在健身房的效果,但六块腹肌苏源已经很满足了。 一路疾行,到了山脚下也只是气息微乱。 因着书院放假的缘故,山脚下到处都是马车牛车。 苏源刚站定,就有一位中年男子直奔他而来:“老爷租马车不,我这马车里可是样样俱全,小桌茶水啥都不缺!” 苏源看了眼,确实还算满意?:“行,送我回凤阳府杨河镇,具体?哪家到时?候我指给你。” 听了这话,中年男子满脸喜色。 这可是一场跨府的生?意?,能赚不少铜板呢! 他小跑着上前,殷勤地?撩起车帘:“老爷您上车,这书箱我来替您拿。” 做这行生?意?,久而久之中年男人也晓得读书人的书箱有多沉。 在他看来,苏源不过?一体?型清瘦的小年轻,能背下山已是不易,这时?候他的一把?子力气就派上用场了。 苏源取下书箱,委婉道:“我自己来吧。” 中年男人连连摆手:“老爷您赶紧上去?吧,这外头这么冷,可别冻着了。” 说?着就弓下腰,去?抬书箱:“老爷您可能不晓得,这一片就属我力气最大,两个书箱都能轻轻松松......” 他突然不说?话了,抖着腮帮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把?书箱搬上马车。 苏源默了默,无?奈道:“我这里面东西有些多,略沉了点,老叔我自己来吧。” 中年男人讪讪退到边上,心?说?这里头放了满满一下子的石头吧,死沉死沉的。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苏源把?书箱拎上了马车。 拎...... 中年男人表情裂开,干巴巴地?说?:“老爷力气可真大。” 苏源只笑?了笑?,弯腰钻进马车。 中年男人随之跳上车,一甩鞭子:“老爷坐稳,回家去?喽!” 马车里,听着对方的吆喝,苏源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怀念。 半年不见,虽然这期间始终保持书信往来,他还是甚为想念苏慧兰和二位好友。 此时?他很不得马车插上一对翅膀,扇动两下就能瞬移到杨河镇。 然而事实却是,他可能要等到腊月二十?几才?能抵达目的地?。 浅浅呼出一口气,苏源倚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 马车行驶了八天,终于在腊月二十?四进入杨河镇。 虽未到年底最后三四日,镇上已隐约洋溢着年味。 马车所经之所,大家脸上皆带着笑?,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杨河点心?铺门口。 苏源下了马车,望着不远处略显陈旧的招牌,缓缓勾唇。 这一刻,他的心?好像回到了归处。 付了银钱,中年男人驾着马车折返松江府,苏源重新背上书箱,步伐沉稳地?走向点心?铺。 七年过?去?,点心?铺的生?意?依旧很好。 门口站着好几位客人,一边谈天一边等店家打包好点心?。 “话说?这快要到年底了,解元老爷也该回来了吧?” 铺子里,苏慧兰背朝着门口,动作麻利地?拾捡点心?,把?它们放在油纸上,又用细绳包好,以?防散落。 “之前他写信回来,说?是这两天差不多就能到了。”苏慧兰乐呵呵地?转身,将点心?递给客人,忽然惊呼一声?,“源、源哥儿!” 苏源走上石阶,垂眸注视着苏慧兰,眼角眉梢皆蕴着柔和的笑?意?:“娘,我回来了。” 客人们同样大吃一惊。 “解元老爷长得可真高,生?得也俊俏极了。” “解元老爷快要二十?了吧,怎的还不见成亲,正好我娘家有个闺女,那生?的是如花似玉......” 妇人热络地?说?着,苏源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宋和璧。 第63章 瞳孔有一瞬的颤动,苏源面上笑意不改:“抱歉婶子,我目前不打算谈及婚嫁。” 妇人还要再说,手里被苏慧兰塞了包点心:“天都快黑了,老?姐你还不赶紧家去做饭。” “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家那死鬼要回来了。”妇人一拍大腿,临走前还不忘唠叨,“赶紧找个姑娘成?亲吧,我像你娘这么大的时候孙子都满地跑了。” 苏源一笑置之,应付了客人几句,抬步走进铺子。 生意和儿子,苏慧兰肯定是选后?者。 她送走几位客人,把该收拾的收拾了,利索关上木门。 苏源已?经放下?书箱和包袱,钻进厨房找吃的。 接近年关,苏慧兰照常做了一大锅卤味,放在碗柜里。 捻起一块瘦肉放入口中?,有些干硬,但卤香味十足。 苏源扬唇,还是熟悉的味道。 “好吃不?”身后?传来苏慧兰的声音。 苏源侧首,竖起大拇指:“娘做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纵使明白源哥儿是在哄她,苏慧兰还是眉开眼笑?,紧接着又上下?打量苏源:“一年不见,源哥儿瘦了不少。” 说话时眼中?带着心疼。 十岁时苏慧兰是这般称呼自己,十七岁时依旧不改。 苏源没有丝毫的不自在,相反的,他觉得这个称呼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没瘦,只是身量长?高了。”苏源温声道,又揭开锅盖看了眼,里头空空如也,只残留着炒菜的痕迹,“娘咱们晚上吃什么?” “昨天做的卤味和肉丸子热一热,再煮个汤,你看行不?”苏慧兰用征求的口吻,“这两天生意太?忙了,吃过饭锅都来不及洗,源哥儿你等我会儿,顶多两刻钟就能开饭了。” 苏源倒是不挑,随口应了,同?时卷起袖子:“我给您搭把手。” 苏慧兰也没拦着,母子俩一边做饭一边谈天。 苏源讲述在府学和书院的一些日?常,苏慧兰则把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一遍。 厨房里,锅碗瓢盆不时发出叮当声响,清脆且温馨。 两刻钟后?准时开饭。 苏慧兰自个儿还没吃,先拿筷子给苏源夹了好些菜:“尝尝看,我在里头加了几小段红尖。” 苏源看着米饭上堆起的山尖尖,沉默两秒,还是依言吃了,随后?点评道:“红尖的香味都爆出来了,只是辣味不太?明显。” 苏慧兰这才收手,自己也开始吃:“喜欢就多吃点,娘记得你喜欢鱼汤炖豆腐,明儿一早娘去集市上买新鲜的,回来做给你吃。” 苏源捧着饭碗,弯了弯眼:“辛苦娘。” “做给你吃,娘可高兴呢。”苏慧兰笑?眯眯地说,旋即又想到?一件事,停下?筷子,“你之前信上说明年要去考会试,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从凤阳府到?京城,约摸半个多月,我打算提前十来天过去,以防客栈被人订光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7节 最好离贡院近一点,也省去来回奔波的时间。 苏慧兰若有所?思,试探着提议道:“不若直接去京城租个小院,或者直接买一个。” 苏源一怔,大脑飞快转动起来。 京城乃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之地,房价肯定也是高得吓人。 不论是租赁还是直接购买,都要花不少银钱。 苏慧兰见苏源迟疑,把其中?缘由分析给他听:“你如今已?是解元,不出意外的话,会试肯定能考中?,考中?了就要留在京城,入翰林院,总得有个住处。” 苏源面露深思。 苏慧兰又道:“还有就是,租赁的房屋终究不如直接买下?的好,万一哪天主人家反悔了,还要四处找房子搬家,麻烦得紧。” 苏源被他娘说得有些意动,等吃完饭,回屋翻出小金库,轻点一番。 几年过去,当初苏慧兰给他做的小布袋早就装不下?这般多的银钱。 铜板和银锞子都被他换成?了银票,整整齐齐地放在木匣子里。 将厚厚一沓银票取出,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微凉的存在,是当初福公?公?替当今送来的龙纹玉佩。 苏源只看了眼,耐心将银票数算一遍。 除去当今赏赐的六千两,专属于他的小金库就有三千多两。 只差三百多两就能凑齐一万两。 等过两日?唐家管事把年底分红送来,就能超一万两了。 自从苏源把红尖分给唐家,双方就达成?了合作关系。 之后?的红尖酱和红尖粉也有一部分放在酒楼代为售卖,每年也能赚上不少。 更遑论苏源借技术入股,每隔一段时间就出一两道新菜,以致于唐家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如今分店已?经开到?隔壁府。 摊子越铺越大,苏源作为唐家酒楼的小股东,腰包也越来越充实。 之前苏源是想把这些银钱交给苏慧兰的,只是苏慧兰怎么都不肯收,他也只能作罢,自行存放在木匣之中?。 “暂且买个三进的,到?时候把娘接过去,唐胤和方东也得有住处。” 这么一算,差不多要花个几百两银子。 勉强还能接受,苏源将银票竖起,在木匣上怼了两下?,确保整齐后?放回匣子里。 数完了银票,苏源又打开书箱,把里头的书本一股脑翻出来放在桌案上。 挑选了几本可能会用到?的,一转身进了自习室。 再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苏源刚动弹一下?,准备起身熄灯,屋外响起窸窣脚步声。 迟疑片刻,轻唤:“娘?” “源哥儿还没睡?”等苏源开了门,就见苏慧兰手里捧着个茶碗,“晚上吃的有点咸,渴了起来喝水。” 到?底儿子长?大了,苏慧兰止步于门口,也没往里看,轻声说:“这一路车程颠簸,今晚就别再看书了,好好歇一晚,想看书明天也能,身体要紧。” 苏源忍下?到?了嘴边的哈欠,尾音有些失真:“我知道了,正要睡呢。” 苏慧兰喝完最后?一口水,说了声好,回屋歇息去了。 苏源关上房门,顺手熄了灯,摸黑爬上床,仰面躺下?。 不消多时,意识就沉沉坠入黑暗之中?。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苏源身着青色圆领袍,拎上年礼去拜访季先生。 唐胤和方东还在府学,要等到?年末考核结束才能回来。 左右闲来无?事,就提前一两日?来给季先生送年礼,也和先生叙叙旧。 一晃七年过去,季先生的私塾一如从前那?般,只是从外观上略微陈旧了些,屋顶的瓦片泛着岁月的痕迹。 苏源每年都会过来,久而久之私塾看门的老?叔已?经记住他了。 瞥到?苏源手里拎着的熏肉、腊肠和干笋,老?叔咧嘴笑?:“小公?子又来看季先生了啊?” 苏源将提前备好的一串干笋递给老?叔:“这干笋是今年新生的,不论是清炒还是做配菜,味道都很不错,您带点回去尝尝。” 老?叔推辞一番后?还是收下?,末了又好心提醒一句:“前段日?子季先生病了一场,虽已?痊愈,但我总觉得他少了点精气神,现在你来了,季先生一定会非常高兴。” 苏源心神一动,方意识到?如今季先生已?至知命之年。 “多谢老?叔提醒,我这就进去了。” 这几年来,私塾的学生走了一波,又很快有新的加入,苏源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终究是各奔东西,奔赴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苏源无?声感?慨,敲响季先生的房门。 “笃笃笃——” 三声过后?,苏源清晰地听到?咳嗽声,不多时又恢复如常:“进来。” 苏源推开门,迎上季先生诧异的目光:“先生,我回来了。” 季先生狠狠揉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脸上登时浮现笑?容:“苏源!” 一边说着,一边急忙起身。 许是起猛了,他身子陡然摇晃两下?,双手撑在桌面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苏源神色骤变,放下?年礼冲上前,扶住季先生:“先生您慢些。” 说话时,双眸在不着痕迹地端量着季先生。 也不知是否与大病一场有关,季先生明显比上次见面时瘦削、苍老?了许多。 两颊几乎挂不住肉,鬓角也白了大半,好似初冬的碎雪停驻在那?上面。 季先生笑?着摆摆手:“我这是上了年纪,和我同?龄的差不多都有这么个反应,你不必担忧。” 苏源喉咙发紧,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定要长?命百岁才是。” 季先生对他的意义十分特?殊。 他不仅是苏源的启蒙恩师,在求学路上也给了苏源诸多精神方面的引领与指导。 季先生微微仰头,惊叹道:“源哥儿个头又蹿高了,再这样下?去,为师日?后?想看请你都要费劲了。”苏源闻言哭笑?不得,搀扶着先生的手纹丝不动,同?时弯腰低头:“这样,您可看清楚了?” 季先生不住点头:“看清了,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苏源莞尔:“先生您坐下?歇着,我给你泡壶茶。” 说着就跑去一旁忙活。 季先生靠在交椅上,抬手捋须:“这半年在书院学得如何?” 这些年苏源一直和季先生保持书信联络,包括中?举和前往松江书院也都写在了心中?。 季先生心底骄傲,又十分关心苏源的学习进展。 苏源手上动作不停,将进度说给先生听,忽而想到?什么,抬手探入袖中?。 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摸到?。 苏源神情有些懊恼:“原本我是打算将笔记带来的,谁料竟忘在家里了。” 季先生摆手道:“无?妨,反正我这里的学生顶多就是童生,你的那?些笔记多半是用不上的。” 苏源手腕轻动,杯中?清茶晃动:“反正过几日?唐兄和方兄回来,我还要和他们一起来探望先生,届时再带来也不迟。” “先生应该记得,我教的那?些学生就是童生,一部分笔记内容也是针对他们的。” 季先生:“那?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苏源回头一笑?:“能帮上师弟们,我很开心。” 季先生眼角皱纹加深,久久未散。 “好了。”苏源端着茶杯上前,“先生尝尝看我的手艺。” 季先生浅酌一口,中?肯点评:“不错。” 泡茶的手艺是苏源在书院跟王教习学的,虽比不上那?些个茶道大师,但也略有小成?。 得到?先生的认可,苏源不免心生欢喜。 再一看时辰,快要到?上课时间,遂起身道:“上课要紧,过几日?我再来看您。” “好。”季先生爽快应下?,拿上书本往课室走去。 苏源紧随其后?,在岔道口与先生分别。 ...... 腊月二十七,唐胤和方东乘马车回镇上。 尚未下?车时,唐胤还同?好友嘀咕:“你说源哥儿何时回来,可别卡在年三十。” 方东掀起眼帘:“应该不会,源弟不是说了,书院腊月十五就考核了。” “也是。”唐胤大马金刀地坐着,摸索下?巴,“话说半年不见,不知源哥儿长?高了没有。” 方东不紧不慢地将书本翻页:“我记得源弟离开前就跟你差不多高了,以他蹿个儿的势头,说不准现在已?经比你高了。” 唐胤表情僵住:“不、不会吧?” 方东轻哼一声,继续看书。 一刻钟后?,马车在杨河点心铺门口停下?。 刘兰心还在铺子上,方东打算傍晚和他娘一起回村。 方东跳下?马车,唐胤也跟着下?来,拍了拍手:“我去跟婶子打个招呼,顺便问问源哥儿何时回来。” 他才不是急于确认源哥儿的身高是否真的超过了他。 绝对没有!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8节 唐胤在三人中?年纪最大,自诩是大哥般的存在,恰好源哥儿年岁最小,肯定没他高。 唐胤暗戳戳想着,脚下?不停地进了铺子。 然后?,他就被打脸了。 后?院,唐胤和苏源面对面站着,略微仰头,露出一张满是呆滞的俊俏脸蛋。 “源源源......源哥儿?!” 苏源双手负后?,绕着他转了两圈,口中?啧啧:“唐兄啊唐兄,半年不见,你怎的缩水了?” 唐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一蹦三尺高:“谁缩水了?!我才没缩水!” 苏源只意味深长?地笑?着。 对面的唐胤每一根头发丝都炸开了:“反倒是你,这半年你磕了什么仙丹灵药不成?,怎会长?这么高?” 苏源和方东相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哪有多高,也就八尺三左右。” 唐胤手捂着胸口,做作地往后?倒去:“源哥儿你太?过分了!” 方东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他,没好气地说:“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幼稚?” 唐胤噎了下?,讪讪稳住身形:“我这不是在跟源哥儿联络感?情么。” 苏源:“......” 方东:“......” “不过源哥儿你可能赶不上我的大婚了。”唐胤颇为遗憾,“本来我还想让你和方东做傧相呢,多半是不成?了。” 关于唐胤的婚事,一直是唐老?板和唐夫人的一大心事。 儿子虽然上进了,考取了功名?,但对于男女之事那?是完全不感?兴趣,每次提起婚嫁之事就要开溜。 连着溜了三年,唐老?板夫妇二人也懒得说了,索性放之任之,等他考完科举再说。 谁知就在去年过年时,唐胤陪着爹娘走亲访友,无?意中?在外祖家遇到?一个姑娘。 唐胤对其一见倾心,惦记了整整半年。 最终还是没忍住,写信给唐老?板,表达了自个儿的意愿。 唐老?板差人一打听,原来这位岳韵岳姑娘是唐夫人舅母娘家那?边的小辈。 既然彼此之间有亲戚关联,双方一通气,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之后?的几个月,唐胤只要一休沐就往岳家跑,给未来媳妇儿送这个送那?个,彼此之间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方东给苏源写信时曾提及此时,还表示“唐兄的殷勤程度不亚于当初升入甲班、以及考取童生。” 苏源看完,那?叫一个啼笑?皆非。 不过他也为好友找到?合乎心意的另一半而高兴。 “等下?次唐兄的儿女满月百天,我再去也不迟。”苏源揶揄道。 唐胤老?脸一红,竟舌头打结:“那?、那?也不是不、不行。” 空气静了三秒。 紧接着,苏源和方东捧腹而笑?。 这样娇羞的唐胤,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唐胤也不恼,嘿嘿一笑?,浑身散发着恋爱中?的甜蜜气息。 苏源不禁扶额:“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吃饭吧,吃完再回去。” 唐胤求之不得:“那?敢情好啊,坐了一下?午的马车,可把我饿坏了。” 方东:“那?就麻烦源弟了。” 苏源挥袖:“你我之间谈何麻烦?”说着走进厨房,给苏慧兰打下?手了。 唐胤和方东不甘落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个个撑肠拄腹,坐在那?里半天不动弹。 唐胤拿巾帕抹嘴,意犹未尽道:“难怪人人都说天铃是最好吃的东西,它可真是百吃不厌啊。” 在陛下?的大力支持下?,土豆已?在全国各地推广开来。 百姓们喜爱土豆,不仅仅是因为它超高的亩产,还因为它可以炒煎炸蒸煮,方式多样,味道也会随之发生细微的变化。 苏源对此不可置否,去屋里拿了两本书出来,一人一本:“这是宋山长?给我的书,上面有他的批注,你们可互换着看,看完了我这边还有。” 方东和唐胤皆喜不自禁,紧忙接过书,也顾不上身处饭桌前,就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苏源一手支着下?巴,含笑?注视着这一幕。 直到?夜幕落下?,再看不清书页上的文字,二人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书。 唐胤:“那?这书我就带回去了。” 方东:“多谢源弟,这书我定会好生保管。” 苏源一一应下?,在他们离开前说:“明日?去私塾吗?” 二人异口同?声:“去!” 这是他们三人每年的必备项目,早已?成?为习惯。 送走了阔别已?久的好友,苏源收拾了碗筷,洗漱后?回屋歇息了。 又在自习室里待了许久,出来后?也不过过去一个时辰。 躺在被窝里做一套眼保健操,缓解双眸的疲劳,苏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阖目睡去。 次日?,三人一道前往私塾。 这回苏源总算带上了笔记,将其郑重交给季先生。 当被请求考校他们的时候,季先生先是一愣,连连摆手:“你们可都是举人,功名?比我高得多,我又怎能......” 后?面的话在三双满是恳切的眼睛的注视下?又咽了回去,无?奈一声叹:“罢了,我答应。” 苏源三人皆露出轻松笑?意。 在苏源看来,即便季先生的功名?只止步于秀才,但他的人生阅历远远高于他们。 与季先生交流,接受他的考校,可谓裨益颇多。 考校结束,季先生合上书本,言辞间不乏欣慰:“很好,都很好。” 又在私塾陪季先生说了会话,苏源才离开。 三人各归各家,为两日?后?的除夕做准备。 苏慧兰早就收拾好了年货和简单的行李,等苏源到?家,母子二人就坐牛车回村去。 牛车上坐满人,有福水村的,也有沿路村落的。 苏源母子刚坐上牛车,就被团团包围住。 态度一如既往地热切,只是称呼发生了变化。 从苏秀才变成?了苏举人。 “苏举人回村过年啊?” “苏举人个头真不小,俺村里的大小伙子都没你高呢。” “苏举人准备啥时候当状元啊?” “苏举人......” 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苏源挑着一些回答了,实在回答不出的,只作没听见。 “苏举人快二十了吧,搁咱村里都能做三个娃的爹了,你咋还没成?亲呢?” 空气静了一静。 没等苏源回话,有人忍不住怼他:“苏举人可是要读书做官的,哪有空成?亲,真是那?什么不急太?监急!” 男人一时下?不来台,还想再阴阳几句,倏然对上苏源泛凉的双眸,后?背汗毛倒竖,硬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讷讷嘟囔:“我就这么一问,你个婆娘可真凶。” 然后?自觉缩到?了角落里。 半个时辰后?,牛车抵达福水村。 路过苏大石家,苏源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下?意识往里看去。 只见苏青云身着粗布长?衫坐在屋檐下?,他四周围着好些年岁不大的孩子,有男有女。 苏青云好像在说故事,不时引得孩子们又蹦又跳,拍手欢呼。 苏源见状,嘴角弧度扬起。 看得久了,苏青云也察觉到?苏源的目光,抬头看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苏青云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温雅的笑?,张嘴说了什么。 苏源离得远,光从口型也能猜到?几分,苏青云在同?他打招呼。 苏源颔首示意,并未打扰院子里和睦的气氛,转身朝老?屋走去。 在村里待了六天,期间与苏青云一道给孩子们上了几堂课。 年初四,苏源回到?镇上。 年初十,苏源启程前往京城。 第64章 从凤阳府到京城,途中不仅有陆路,还有一段水路。 苏源虽身强体?壮,也学过跆拳道?,但到底不足以一敌十。 为了自身安危着想,苏源在出发前一天去府城的镖局请了四个镖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99节 个个生得膀大腰圆,黑色的劲装裹在身上,胳膊有苏源两个那么粗。 当?得知苏源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还是上届解元,总镖头喜出望外,胸口拍得咣咣响:“举人老爷您尽管放心,他们都干了十来?年镖师,从未失过镖,一打十完全不在话下。” 被苏源选中的镖师也都高声保证:“举人老人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一定让您平安到京城!” 苏源温和?一笑:“那就劳烦诸位多多费心了。” 回到镇上,苏慧兰正?给苏源收拾行李。 “如今才正?月,就算到了二月也还是很?冷,夹棉的袄子可不能少。” “这几件袍子是娘上半年给你做的,布庄的伙计说衣料是最好的,到时候你外出与那些个读书人吟诗作对,就穿这几件晓得不?” “还有干粮,这里头是点心和?酥饼,都是耐存放的,但也不能一路上都吃这些,你住客栈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也要买点热腾的饭菜,别总想着省,饿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这些书娘不知道?该怎么放,你回头自己收拾......” 苏慧兰絮絮叨叨说着,言语间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等她说完,苏源掐着时间递上一杯水:“放心吧娘,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苏慧兰捧着茶碗,不住点头。 “可惜我?只?能在家陪娘十多天,接下来?又有几个月不能相见。”苏源正?色道?,“若我?此次能顺利考取功名,我?就尽快回来?接娘去京城享福。” 苏慧兰本想拒绝,却?对上苏源满是殷切的双眸,顿了顿说:“好,娘等着。”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寒风呼啸,吹不散这一室的温馨。 ...... 翌日,苏源正?式出发。 刚把书箱放上马车,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声:“源哥儿!源哥儿!” 苏源侧头,只?见唐胤和?方东连走带跑,梳得齐整的头发被风吹乱,肆意飘舞。 预备上马车的脚收了回去,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唐胤喘着粗气:“总算赶上了,可把我?累坏了。” 苏源不禁莞尔。 方东将一张平安符递给苏源:“这是我?和?唐兄去寺庙请来?的,希望它能保佑你一路平安,顺利考中进士。” 礼轻情意重,苏源双手?接过,将其纳入袖中:“多谢方兄、唐兄,我?定会全力以赴的。” “那就好,那就好。”唐胤拍了拍苏源的肩,“等我?和?方东去京城,说不定你都已经升官了。” 话虽说得有些大,也是在表达美?好祝愿。 苏源只?一笑置之,看了眼天色:“你们都回去吧,我?该上路了。” 他二人齐声应下,却?伫立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 苏源无奈摇了摇头,转身上了马车,坐定后撩起车帘:“回吧。” 说罢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启程。 车夫一甩鞭子,拉车的黑马迈开四蹄,缓缓驶出。 候在一旁的四个镖师也都翻身上马,扯动缰绳,哒哒跟上马车。 唐胤和?方东目送着马车远去,驶到街道?尽头,拐过弯消失在视野中。 望着碧蓝的天,唐胤开始无病呻吟:“唉,源哥儿就这么走了,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方东:“......你赶紧去准备婚事吧,我?还有课业没完成,就先回村了。” 想到不久后的大婚,唐胤脸上浮现荡漾的神情,单方面跟方东勾肩搭背:“话说你准备何时成亲?” 方东面不改色道?:“等会试过后再说吧。” 唐胤撇撇嘴:“你跟源哥儿都是这么个说法,源哥儿还好些,等你考完会试已经二十有二,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你是个没人要的老男人。” 方东一把拍开他的爪子,淡声道?:“既有功名在身,就算我?年至而立还未婚配,也是个有市场的老男人。” “有市场”这个词儿,最初是从苏源口中听说。 现在方东用它来?回怼唐胤,见对方张口结舌,眼底闪过一抹笑:“好了唐兄,我?先回了,咱们就此别过。” 唐胤还能说什么,只?能挥手?作别。 苏源坐了七天的马车,而后又转水路。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苏源都没乘过船。 人生第一次乘船,倒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苏源怀揣着满心的好奇与期待,走进船舱,静待开船。 镖师过来?敲门,递给他一个青绿色小瓷瓶:“这里头是晕船的膏药,若举人老爷在开船后感到不适,可以拿它涂抹在虎口的位置。” 苏源接过膏药:“多谢。” 镖师摆摆手?,回去找同伴了。 苏源关上门,将小瓷瓶放到矮桌上,心想他既不晕车也不晕机,想必也不会晕船。 那位镖师是好意,但他用不上。 随后放松躺下,抻长?了四肢,狠狠伸了个懒腰。 前几天都在马车上度过,就算住客栈也缓解不了浑身的疲累。 现在倒是好了,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真是极好。 正?想着,身下传来?一阵晃动。 开船了。 苏源调整了姿势,打算先睡上一觉,然后再起来?看会书。 船舶行在水上,苏源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在摇来?晃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种想吐的欲.望。 ......想吐? 苏源猝然惊醒,盯着头顶的木板,两眼空洞。 他好像,自打脸了。 没错,他竟然晕船了。 头晕眼胀,胃里反酸,想吐又吐不出来?......可真要人命。 苏源软手?软脚爬起来?,摸到矮桌上的晕船膏药,抖着手?拧开,抠一坨糊在虎口上。 随后连盖上瓶盖的力气都没有,啪叽躺了回去,任小瓷瓶骨碌碌滚到矮桌底下。 闭上双眼,放缓呼吸,双手?搭在腹部,整一个安详的姿态,艰难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狭小的空间里,静得闻针可落。 一刻钟而已,可对于苏源来?说,好似过去五六个时辰。 察觉到晕船的症状逐渐缓解,直至完全消退,苏源才狠狠松了口气。 心中暗暗发誓,下次回来?再也不要坐船了。 他宁愿多花两天的时间,乘马车绕远路,也不想遭这罪。 就这么过去两个时辰,傍晚时镖师来?送晚饭。 等苏源拉开门,镖师看到他的脸色,瞬间了然:“您这是晕船了?” 苏源苍白着脸,慢吞吞点头:“是有些不舒服。” 镖师:“那我?给您的膏药用了吗?” 苏源叹息:“有用,但不多。” 一开始的确起效很?快,但没过一会儿又出现了晕船症状。 苏源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涂抹晕船膏药,被折腾得不轻。 镖师闻言面露同情,举高手?上的饭菜:“那您还吃吗?” 苏源一眼瞥过去,是一道?烧鱼,还有一碗米饭。 指尖动了动,苏源抬手?接过,又递给对方二十文钱:“麻烦你了,之后的三餐也都送来?我?这里。” 镖师一口应下:“举人老爷放心吧,我?一定准时给您送来?!” 说完麻溜离开,还不忘帮苏源带上门。 苏源将饭菜放到矮桌上,盘腿坐下,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 这船要在水上走五天,他若因为晕船而不吃饭,等下了船,说不定连爬上马车的力气都没有。 硬撑着吃了半碗饭,苏源再次躺下,心神一动,进了自习室。 刚一坐下,令人深感不适的晕船感顷刻间消弭无踪,如同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挪移开了。 苏源靠在椅背上,半是解脱半是惊讶。 他也是抱着侥幸一试,没想到自习室除去时间倍速的功能,还有这作用。 简直妙极! 长?舒一口气,苏源缓了缓,摊开宣纸开始练大字。 等浮躁的心绪趋于平静,他才开始拟写?策问。 苏源在自习室待了十几个时辰,期间歇息了数次,直到深夜时分?,才不得不离开。 虽说自习室内空间开阔,却?不适合睡觉,姑且将就一晚,等天亮后吃过饭再回来?。 意识陡然一沉,下一秒苏源又感受到身下的晃动,抬臂遮在眼前,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之后的四天都是如此,除去睡觉和?吃饭,苏源仿佛扎根于自习室,始终不曾出去过。 镖师在第三日送饭时提议道?:“举人老爷何不出来?转转,外面的空气要好很?多,也能缓解些症状。” 苏源知他是好心,出去转悠了一圈,恰好撞见船上的帮工蹲在船头上杀鱼。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0节 鱼腥味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源正?在晕船的当?头,眉心跳了跳,之后再也没出去过。 直到第五天傍晚,船舶靠岸,苏源一脚踩在陆地上,感觉无比的踏实。 同时在心底腹诽,晕船这东西简直要命,能轻易放倒一只?九尺大汉。 得亏他克制得住,才没失态地吐出来?。 镖师四处打量着,声音粗犷:“举人老爷,要不咱们歇一晚,明日再赶路。” 苏源正?有此意,欣然应允。 五人去往就近的客栈,叫了饭菜和?热水,之后倒头就睡。 次日又是风尘仆仆的赶路。 在马车上坐了四天,总算抵达京城。 不仅苏源,镖师们也都松了口气。 向城门卫出示了路引,苏源一行人顺着人流涌入城中。 苏源撩起车帘,对镖师说:“找一家离贡院近的客栈,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镖师扬声应下,其中一人先他们一步,去贡院附近找客栈。 苏源左手?维持着撩帘子的动作,眸光一扫而过。 入目一派繁华,建筑闳敞轩昂,令人流连不已。 身着锦衣的行人从旁经过,口中吐出的是正?宗的官话,而非夹杂着口音的方言。 苏源抿了下唇,低声呢喃了几句。 确保自己可以说出正?宗的靖朝官话,他才缓缓放下帘子。 少顷,前去寻客栈的镖师折返回来?:“举人老爷,就在前面一点,很?快就到了,我?问过客栈的伙计,有空房,里头都还是不错的。” 苏源轻拢宽袖:“辛苦你了,那咱们走吧。” 京城脚下三进院子虽多,但想要找到合乎心意的,一时半会却?是不行。 苏源左思?右想,才决定暂且住在客栈,先安定下来?,再去找牙人看房子。 一刻钟后,苏源走进房间,先是放下书箱和?包袱,才转身面朝镖师:“好了,你们回去吧。” 镖师躬了躬身:“那咱们就回凤阳府了,祝举人老爷考个状元回来?。” 苏源笑笑,只?说尽力而为。 等四人相携离去,苏源让伙计送来?热水,洗去满身浮尘与疲惫,才坐下用饭。 囫囵填饱肚子,苏源也没精力再看书,用巾帕将半湿的头发擦干,褪去衣袍,躺下入眠。 接连十六天,马不停蹄地赶路,中途又出了状况,连着晕船五天,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苏源这一睡直接睡到午时,睁开眼发现窗外已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正?好有一部分?落在床畔,照在苏源的脸上。 空气里漂浮着细末的尘埃,金灿灿,温暖而绚烂。 既已决定今日找牙人看房,苏源不敢再耽搁,吃了饭就赶去牙行。 京城占地甚广,从街头走到街尾就要许久,苏源又是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站在客栈门口思?忖片刻,苏源果断折返,向掌柜问路。 掌柜知道?苏源是今年参加会试的举人,抱着有意交好的心思?,故而态度异常亲和?,十分?详尽地将路线告知与他。 苏源同掌柜道?了谢,直奔牙行而去。 牙行有官牙和?私牙之分?,苏源为了保险起见,选择去官牙。 而官牙位于城东,距此甚远。 靠双腿走了半个多时辰,迎着凛冽寒风都出了一身汗。 苏源刚一踏入牙行,就有牙人迎上来?:“这位公子是看牲口还是看屋子?” 苏源看一眼满脸堆笑的牙人,面上不动声色:“你这有三进的院子吗?” 牙人没料到面前这位衣着朴素的青年上来?就问三进院子,短暂的愣怔后忙不迭点头:“当?然有的,公子您要是不急,我?这就去查一下还有几处,到时候挨个儿带您过去瞧瞧。” 是他疏忽了,二月就是会试,近期会有无数举人涌入京城。 读书人最重名声,说不准眼前这位公子家境殷实,但为了营造好名声才有意如此穿着。 这么一想,牙人的态度更加殷勤,在得到苏源同意后小跑着进了一间屋子。 苏源候在外面,没一会儿那牙人就拎着一串钥匙出来?,一溜烟到了苏源面前:“公子咱们走吧。” 苏源眼尾微挑,只?问道?:“还有几处院子出售?” 牙人一拍大腿,故作懊恼:“你瞧我?这记性?,光急着带您去看屋子,都忘了跟您说大概情况。” 他觑了眼苏源,试探开口:“要不咱们边走边说?” 苏源颔首:“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牙行,牙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公子您就放心吧,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马胜,不是我?吹牛,这一圈起码有三成屋子都是从我?手?里过过一遭的。” 说罢又同苏源介绍起待售的几座院子。 第一座就在贡院附近,之前的主人是一个富商,他家里几代?经商,积攒下丰厚的家底,才能在这地界买下一座院子。 前不久富商的嫡子在赌坊输了好几万两银子,富商掏空家底也还不上,无奈只?能贱卖家中产业。 东凑西凑,到最后连祖宅都挂在牙行待售了。 第二座略有些偏僻,在西城区的西北角上,前主人是个落魄举子,接连数次会试落第,仍不死心,宁愿掏空家底也要继续科考。 眼瞧着家中越来?越拮据,老爹老娘只?能卖了刚买没几年的宅子,供儿子读书。 牙人说到这里,余光注意到苏源皱了下眉,干笑两声:“这院子虽然偏僻了些,那举子名声也不太好,但有个好处,就是院子里有个水井,能省去一大笔买水的钱。” 苏源:“第三处呢?” 牙人听这语气,就知道?那院子铁定又卖不出去了,只?好继续介绍。 “第三处院子位置是极好的,春宁胡同你晓得不,就在皇宫的东南边,隔一条街住着不少当?官的呢。” 牙人搓了搓手?:“当?然了,这价格肯定是贵了不少的。” 苏源眉眼微动,缓声道?:“带我?去第一处和?第三处瞧瞧。” 牙人也不意外,上前一步:“好嘞,公子您跟我?来?。” 两刻钟后,苏源来?到第一处院子门口。 牙人指着蹲在门口的俩石狮子:“这可是好东西,能镇宅,驱邪避凶呢!” 苏源仰头看了眼门头,赵宅牌匾上蒙了一层灰:“进去看看吧。” 牙人从十几把钥匙里找出赵宅的钥匙,插进锁孔,伴随着拧动的力道?,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 “公子,您随我?来?。” 牙人率先走进去,开始介绍起赵宅的构造与陈设。 苏源一边听着,一边分?出心神观察四周。 环境很?不错,花草树木样样不缺,后院还有个小池塘,正?符合苏源当?年某一阶段的心愿——开辟一方池塘,在里头种满荷花。 “公子您瞧这桌椅,可都是上等货,六百两银子可绝对不亏。”牙人笑眯眯地说,“赵老板可跟我?说了,当?初有人愿意出一千两买这院子,赵老板还不乐意卖呢,这不是出了......” 话未说完,一声尖叫打破平静。 “你们是谁?谁许你们进来?的?知不知道?擅闯民宅是要被抓去见官的?” 苏源循声望去,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妇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地冲进来?。 三连问劈头盖脸砸过来?,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扬起拐杖就朝牙人身上抡过去。 “好你个马秃子,我?都说了这院子不卖,你咋还领人过来?,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牙人躲闪不及,被砸个正?着,疼得龇牙咧嘴。 “赵老夫人你可讲点理吧,这院子是你儿子挂在牙行的,我?就一干活儿的,你要不乐意找你儿子去,干啥打我?啊!” “我?呸!”赵老太太朝地上吐了一口,“反正?不行,这院子是我?家老太爷买的,只?能是赵家的,谁也不卖!” 饶是牙人素来?口齿伶俐,也被赵老太太的蛮横气得说不出话。 然后又被气急败坏的老太太拿拐杖敲了两下,捂着肚子诶呦叫唤。 赵老太太打完牙人,又把枪.口转向苏源,一双吊眼带着刻薄:“你就是那个想买我?家院子的小子?” 苏源压下翻涌的情绪,捏着手?指答:“正?是。” 赵老太太嗤笑:“一个穷小子也配买我?家赵宅?给我?赶紧滚,从哪来?滚哪去,再让我?逮到你们,我?直接送你们去见官!” 苏源:“......” 牙人眼见着苏源面露不虞,心口突突直跳,这位多半是个不缺钱的主儿,他可绝不能得罪了。 思?及此,牙人挺直了腰杆子:“该出去的人是你,这座院子的地契可在咱们牙行呢,等这院子一卖出去,跟你赵家啥关系也没有!” 赵老太太气得原地直跳,抡起拐杖又要动手?。 苏源头疼不已,拉住左闪右避的牙人:“这里我?不要了,去第三处吧。” 牙人眼前一黑,这老妇简直是生来?克他的! “公子您要不再看看......” 赵老太太夺过话头:“看什么看,我?家的院子,谁也不给看!” 苏源也懒得再同这两人多费口舌,径自朝院门走去。 牙人也顾不上跟赵老太太互掐了,赶紧跟上:“公子我?是真不晓得赵老太太不乐意卖院子,我?要是知道?,绝对不可能带您过来?的。” 苏源不应声。 他又不傻,这牙人精明着呢,见他是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好欺负,就想把烂摊子丢给他。 不论是第一处还是第二处,都是如此。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1节 “唉唉,都是我?的错,咱们再去看第三处,倘若您看中了,我?给您少这个数,如何?” 苏源乜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五百两?” 牙人噎了下,强笑着说:“公子您可真会开玩笑,是五十两,可不是五百两。” 苏源也无意刁难他,毕竟他是真心实意要买院子,敲打一番就这么揭过了。 “那行,就这么定了。”苏源目视前方,“咱们去第三处。” 牙人不敢迟疑,忙领着苏源去第三处。 这回走了整整一个时辰,牙人拿钥匙开了锁:“公子您进来?吧。” 苏源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院子。 不论是浓郁的中式装潢,还是典雅的草木,都十分?合乎他的心意。 “这院子要多少银子?” 牙人眼珠子滴溜转,比了个数:“一千两。” 第65章 苏源瞳孔微睁:“一千两?” 牙人笑眯眯地强调:“这院子可是位于不可多?得的好地界,隔一条街住着不少当官的呢。” 苏源抬指抚过冰凉滑腻的博古架,态度出乎意料的干脆:“好,那咱们回牙行办手续吧。” 牙人狂喜,一把攥紧手中的钥匙。 一百五十两到手了! 他?之前险些被唬住,苏源一个年轻小?子?,最好糊弄不过。 牙人赞道:“公子?干脆果?断,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二人回到牙行,牙人拉着苏源直奔某间屋子?:“公子?您稍等片刻,容我拟个契书。” 苏源从容落座,很好说话的样子?:“我不急,你慢慢来。” 牙人咧嘴笑,真是个傻小?子?。 片刻后,牙人熟练地递上契书:“公子?咱们可得抓紧,这天都快黑了,再耽搁您可得摸黑回去?了。” 苏源垂眸看契书上的文字。 牙人不时朝外看两眼,见苏源迟迟不动笔,心中焦急:“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苏源掀起眼皮:“那院子?当真值一千两?” 牙人不假思索:“那是当然,我不跟您说了么,那可是好地段,里头的家什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物件,您要是不买,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啪”一声脆响。 苏源将契书拍到桌上,一脸厉色:“你真当苏某年纪轻好欺负不成?一个三进院子?,即便位置再好,也卖不到一千两!” 苏源突然发难,把牙人搞懵了:“公子?咱不是......” 之前说好一千两,苏源也没?意见,怎么又临时变卦了? 苏源可不听他?狡辩:“一千两银子?,我买个四进院子?都够了,犯得着在你手里买个三进的?” “亏我还觉得这里是官牙,价格公道,没?想到也是一群撒诈捣虚的!” 牙人目瞪口呆,他?不过是想多?赚点佣金,怎么就上升到整个牙行了? 苏源双手抱臂,面色冷凝:“去?,叫你们管事来!” 牙人心里一咯噔,连忙放软声音:“公子?您消消气,您要是觉得一千两贵了,我再给您便宜点,九百......八百五十两如何?” “再减去?咱们说好的五十两,就是八百两。” 赚五十两也不是不行。 只是任牙人说干了嘴巴,苏源始终不松口。 “我要见管事,今儿这事若得不到解决,明儿我就让整个京城都晓得你们家的贪婪勾当。” 牙人悔青了肠子?,早知?道这厮这般难缠,打死他?都不会多?报三百两。 毕竟是双方互惠的事儿,管事平日里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有客人因此闹事,第一个被舍弃的绝对是他?。 正当牙人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怎么回事?” 牙人后背一僵,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东、东家!” 实在是苏源闹出的动静太大,与马胜不对付的牙人把这事儿捅到了牙行东家面前。 东家听说有客人吵嚷着要见管事,还声称要让全京城都知?道牙行的勾当,难免生?出几分恼怒。 他?行得正坐得端,可不是谁都能往他?身上泼脏水。 所以,东家亲自走了一遭。 不管心情如何,他?逢人三分笑,走到苏源跟前:“我是牙行的东家,您这是?” 苏源靠在椅背上,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指了指桌上的契书:“东家您自个儿瞧瞧吧,三进院子?卖一千两,真是漫天要价,当我没?打听过京城三进院子?的价格?” 东家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马胜。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马胜缩了缩脖子?,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东家扯了下嘴角,胸口怒火又烈了几分。 只不过这怒火并非对着苏源,而是转移到了马胜身上。 他?拿起契书,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上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价一千两白银”。 眼皮狠狠跳了下,马胜这狗东西可真敢啊,起码报高了二三百两。 再看马胜糊弄人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 东家呼吸粗重,捏着契书的手气到发颤。 他?手底下并非牙行一门产业,不可能每笔账都从手里过一遭,大多?是管事整理了账簿送上来,再由他?统一查账。 今日之所以来此,也是每月一次的巡查铺子?。 若他?今天没?来,又或者来迟或来早了,恰好错过这么件事,可能他?要到很久以后才能意识到自己?被糊弄了。 话又说回来,马胜这般肆无忌惮,管事当真不知?道吗? 东家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门口探头探脑的牙人:“去?叫王管事过来。” 苏源不着痕迹勾了下唇,食指不缓不急敲击着桌面:“东家您可得好好查查,我一直在等着他?改口,报出真正的价格,可这位至少三成房屋从他?手里过的马牙人到最后也不曾改变心意。” 东家额角青筋狂跳,从牙缝挤出字句:“我知?道了,客人您放心,我定会严查。” 马胜浑身战栗,活像个缩着脖子?的鹌鹑。 头顶的闸刀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落在脖子?上,当场来个“尸首分家”。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苏源似恍然忆起,“除去?这价值一千两的院子?,另外两间多?半是他?拿来糊弄我的,东家日后做生?意可得好生?筛选,擦亮眼才是。” 东家本是个暴脾气,被苏源连番阴阳,深知?是牙行理亏在先,硬是抿着嘴一言不发,把账都记在马胜和王管事身上。 “多?谢公子?提醒,稍后我一定让人挨个儿筛选排查。” 苏源满意一笑,不再多?言。 王管事很快出现,进来后直奔东家走去?,低眉顺眼:“东家,您找我来有何事?” 那牙人不曾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屋里的气氛,王管事也能判断出眼下情况不妙,因此语气也带上三分小?心翼翼。 果?然,下一刻东家狠狠将契书砸到他?的脸上,语气喜怒难辨:“你来解释一下,东城区的三进院子?为何卖到一千两?” 王管事心脏猛一跳,待看清契书上的文字,悄没?声地将马胜骂了个底朝天。 随后扑通跪下,以头抢地:“东家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管好手底下的人。” 苏源眼底闪过一抹玩味。 一惹上事就下跪认错,好像是某一类人的通用手段。 曹安,韩志平,以及张信都惯用这一招。 先服软,至于其?他?事以后再说。 只可惜东家已经?不相信王管事了,他?嫌恶地将其?一脚踢开:“王忠,你去?将这个月的账簿拿来。” 又沉声强调:“是明细,而不是你整理好的那份。” 王管事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垂下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抱着一摞账簿进来,放到桌上后继续跪下:“东家,都在这里了。” 东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自坐下,开始查账。 时间一份一秒过去?,屋里一片死寂,呼吸声清晰可闻,只有翻页声间或响起。 苏源看了眼天色,夜幕已降,弯月都爬上了半空。 他?换了个姿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膝盖的衣料。 今儿这事不给他?个结果?,他?是不会回去?的。 左右倒霉的不会是他?。 这位东家查账的速度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高高一摞的账簿看完了。 合上最后一本账簿,东家似乎全然忘记了现场有苏源这么个外人,腾一下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砰——” 压抑许久的怒火在此刻倾泻而出,他?一脚踹到王管事身上:“好你个王忠,枉我如此信任你,将牙行交给你管理,你欺上瞒下,从中克扣,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苏源:哦豁! 尽管王管事早有准备,还是猝不及防被踹翻了。 花了三秒爬起来,不顾腹部的剧痛,膝行着上前,痛哭流涕:“东家奴才不是有意的,都是马胜,是他?想出的这个法子?,奴才发现后还被他?威胁,他?说如果?奴才将此事告诉您,他?就说此事是奴才授意,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2节 “来人!”东家扬声喊道,等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进来,指着王管事吩咐,“你们将他?关到柴房去?,明日一早送他?见官。” 苏源好心提醒:“还有马胜呢。” 东家嘴角一抽:“对,还有马胜。” 贪昧主家财物,按照靖朝律法是要吃牢饭的。 俩壮汉应声上前,一人拎一个。 王管事一改镇定,虚张声势地大吼:“东家您可别?忘了,我夫人是诚王府小?皇孙的奶娘,小?皇孙和我夫人最是亲近。” 苏源悄然嘶了一声,脑仁儿开始隐隐作痛。 正月初一,陛下大封皇子?。 除去?地位稳固的太子?,其?余几位已成年的皇子?都被封王。 王管事口中的诚王,正是大皇子?。 也是原书中将来登基的那一位。 还真是孽缘啊,苏源暗自腹诽。 书中他?同父异母的庶弟将来会因为这位诚王有了从龙之功,而他?不过是买个院子?,遇到的牙行管事也能和诚王府沾上那么点关系。 心思流转,苏源对于王管事的话倒是不以为然。 如今朝中成年皇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诚王那等眼高于顶的人,哪会关注一个奶娘的丈夫。 再看东家,他?明显有一瞬的迟疑。 王管事眼中难掩得意,就算贪了银两又如何,他?可是有靠山的。 尽管这靠山不屑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对他?那婆娘又打又骂,但那又如何,足够他?拉虎皮扯大旗就行。 谁料东家竟冷嘲道:“再如何亲近,也不过一个奴才,你犯的罪可都白纸黑字写着呢。” 说罢一挥手:“带下去?!” 去?年巡视铺子?,王忠还跟他?抱怨,说刘侧妃娇纵易怒,小?皇孙也不是个消停的,一不高兴就嚎哭,王忠的妻子?几次被打得下不来床。 王忠年纪轻轻,怎么脑子?就坏了,这种事都能记错。 王管事目眦欲裂,张嘴欲说什么,被壮汉捂住嘴往外拖。 很快两人都被带下去?,屋里重又恢复寂静。 见时机差不多?了,苏源慢条斯理起身:“多?谢东家替苏某讨公道,今日时辰不早,苏某就先回了。” 东家上前一步:“今日是牙行的疏忽,我作为东家深表歉意,夜深露重,不如由我送公子?回去??” 苏源脚下一顿。 东家见状忙补充一句:“我那马车就停在外头。” 苏源温和一笑:“那就麻烦东家了。” 能坐马车,谁还想走路。 再者,这东家处事公道,他?对那座院子?又实在满意,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上车后,苏源在东家对面落座。 稍稍抬眸,心说真要论起来,对方才是受害者。 一次就是几百两,十次就是几千两了,真是花自己?的钱养一群吸血虫。 这时候,东家的声音打破苏源的思绪:“公子?家住何处?” 苏源报了客栈名。 东家心思一动:“公子?是前来参加会试的?” 苏源面带微笑,马车内的烛光在他?脸上落下深灰的暗影:“正是。” 东家掩在袖中的手猝然紧握。 要说之前提出送苏源回去?,也是为了让苏源不要对外胡言,现今得知?他?举人的身份,见他?谈吐不凡,心里多?了几分考量。 “今日多?亏了公子?,大恩无以言谢,两日后我在康泰酒楼准备一桌酒席,还请公子?赏脸前来。” 经?商之人,手里自然是不缺银钱的。 只是这“商”是排在最末等,其?中艰难只有自己?知?道。 多?条人脉多?条路,万一眼前的青年日后大有出息呢? “酒席就不必了,只请东家将我看中的那院子?按原价卖给我就好。” 二月初九即会试,距此不过十多?天的时间,他?想趁早安定下来,专心备考。 东家闻言也不强求,爽快得很:“那院子?本来是七百两,眼下公子?帮了我一个大忙,就卖你六百两,如何?” 苏源瞧出对方有意卖好,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并未拒绝:“那就多?谢东家了。” 旁的暂且不提,他?帮东家除去?一害,东家给他?抹去?一百两,也算是两清了。 东家轻松一笑:“公子?不必如此称呼我,我名杜必先,乃京城人士。” 苏源从善如流,称呼一声杜兄:“我名苏源,凤阳府人士。” 杜必先略微瞠目,试探问询:“苏公子?可曾及冠?” 苏源摇头,坦然道:“苏某尚未及冠。” 杜必先咬了下腮肉,按捺下激动:“苏公子?年轻有为,想必会试定能中举。” 苏源倒是心静如水,任他?人再如何笃定他?会通过会试,也不曾因此骄傲自大过。 他?们说的没?用,他?只信自己?。 故而苏源只回以微笑,并未多?言。 杜必先意识到苏源对类似话题不感兴趣,顺势转移话题:“苏公子?是初次来京城吧?” 苏源颔首:“确实是第一次。” “如果?苏公子?不介意,我可以向?你介绍一番京城的大致情况。” 苏源欣然允准。 接下来杜必先开始介绍,不掺杂丝毫的个人情绪。 苏源专注听着,直到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方才结束话题。 杜必先笑着说:“明日我在牙行等苏公子?过来签契书。” 苏源道了声好,转身下了马车。 目送着苏公子?走进客栈,杜必先猛地放下车帘,一拳狠狠捶在矮桌上。 “爹,娘,你们儿子?我出息了!” 凤阳府苏源,尚未及冠,这三个信息结合起来,可不正是乡试解元! 要问杜必先是如何知?晓,得从去?年说起。 彼时他?去?凤阳府谈生?意,回京那天恰好是乡试放榜。 他?大老远就听见一群读书人议论,说今年的解元是一个叫苏源的。 虽离得远,他?却清楚地捕捉到“年仅十七”“小?三元”这两个词儿。 那时他?还惊叹过,到底是何等风光霁月之人,才能获得如此成就。 谁曾想,有朝一日这位苏解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牙行还险些被苏解元拉进黑名单! 想到这里,杜必先庆幸万分,他?在关键时候坚决地处置了王管事和马胜,不曾因王管事色厉内荏的威胁而退缩。 ...... 对于杜必先的内心想法,苏源一无所知?。 他?回到客栈,吃完饭看了会书,很快歇下。 翌日一早,又去?牙行签契书。 为了亲自接待苏源,杜必先特?意起了个大早,正坐在椅子?上打呵欠。 苏源进来时,他?哈欠刚打到一半,见状忙闭嘴憋住,两秒后才开口打招呼:“苏公子?。” 苏源将银票放到桌上:“这是六百两,杜老板数一数,没?问题咱们就签契书。” 杜必先低头数银票,苏源则拿起契书,重点在院子?的价格上。 “六百两”三个字映入眼帘,苏源拿起毛笔,在上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杜必先把银票放在手边:“等会儿我就让人跑一趟衙门,纳税盖章。” 苏源应声。 “对了,苏公子?打算何时搬进去??” 苏源把契书往前推了推:“明天吧。” 杜必先一抚掌:“那我今日让人去?把院子?打扫一遍,也省得苏公子?再费心打扫了。” 苏源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杜必先心口直跳,才缓声道:“多?谢。” 杜必先连称不必:“下午我让人把钥匙和地契一块儿给你送去?。” “好。”苏源点头,“既然契书已经?签好,我就回去?了。” 杜必先自无不应,亲自送苏源到门口。 苏源回客栈后继续看书,午时过去?没?多?久,杜必先的人把东西送来了。 苏源隔天就带着书箱和包袱住进新家。 他?在京城也没?有相熟的亲友,自然不存在什么乔迁之喜,只做了几道丰盛点的菜,就当是暖房了。 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好,苏源带着书箱和包袱住进东厢房。 正房给苏慧兰住,西厢房留给唐胤和方东。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3节 至于其?他?空置的房间,早晚有各自的用处,暂且不提。 彻底安定下来,苏源开始给亲友师长?们写信。 书信内容大抵相同,都是报平安,提及目前情况。 将书信送出后,苏源把门一关,仰面躺到床上,进自习室学?得昏天黑地。 两天后,关于王管事和马胜的判决下来。 二人因盗窃主家银钱,被判仗一百,罚去?西山矿场做苦力。 王管事的妻子?方氏得知?这个消息,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耳畔是婴孩歇斯底里的啼哭,方氏烦不胜烦,一把捂住婴孩的嘴,面露狰狞:“不许哭!不许哭!哭丧呢你!” 未满周岁的女婴被堵住口鼻,瘦黄的小?脸憋得涨紫,哭声渐渐弱下,怯怯地看着母亲,不时打两声哭嗝。 方氏这才满意松开,又见她一副晦气样,狠狠掐了她的脸一把:“赔钱货!都是因为你,你爹才找了别?的女人,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男孩儿?!” 方氏恨极,因此下手极重。 女婴吃痛,忍不住再次放声啼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之后方氏连恐带吓,耳边总算清净了,也不看满地的泥尘,一屁股坐在地上,神叨叨地嘀咕着。 “不行,他?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事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我一个女子?带着四个闺女,可真没?了活路!” 左思右想,方氏还是去?了诚王府。 诚王府的下人都认得方氏,知?她是小?皇孙的奶娘,都一路客气地打招呼。 方氏心不在焉地应着,在快要到刘侧妃住处的时候,低头拍去?身上的灰尘,又拢了拢头发,这才走进去?。 给小?皇孙喂了奶,方氏跑去?求见刘侧妃。 刘侧妃的婢女是个倨傲的,任她跪在结了冰的地上,语气轻慢:“侧妃还没?起,且等着吧。” 方氏将怨憎咽回到肚子?里,细声细气地回了个“是”。 就这么跪了半个时辰,刘侧妃才慢悠悠起身。 后面又是梳妆又是用膳,就花了半个多?时辰。 等婢女出来传唤,方氏已经?浑身冻僵,两条腿毫无知?觉了。 但想到尚在牢狱的夫君,方氏还是拖着双腿咬牙跟上。 刚走进屋,就闻到一股甜腻的暖香,熏得人头脑发晕。 侧妃刘明珠斜倚在贵妃榻上,面前的婢女正跪在地上,给她涂蔻丹。 方氏艰难下跪,哑着声音:“还请侧妃娘娘救奴婢一命!”刘明珠懒懒抬眼,嗓音妩媚:“何事?” 方氏厚着脸皮如实说了。 刘明珠翘起小?指:“看在你尽心服侍小?皇孙的份上,本妃便差人替你问上一问。” 方氏磕头如捣蒜,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你让人去?府衙问一问,只说是诚王府的人,让其?通融通融。” 到底是自己?儿子?的奶娘,刘明珠如是吩咐下去?。 待婢女领命而去?,她打量着蔻丹,随口问了句:“过几日就是会试了吧?” 第66章 婢女先是一愣,转念想到那位,谨慎着答:“主子好记性,去年陛下因太后娘娘生辰开了乡试恩科,今年自然是有会试的。” “会试好啊,朝中会多出许多年?轻官员,届时王爷也能招揽几位纳入麾下。” 婢女不动声?色地拍着马屁:“王爷礼贤下士,多得是人主动追随。” 刘明珠轻哼,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都怪那该死的嫡子,如?果不是他擅自易族改姓,将姐夫置于风口浪尖,盛哥儿也不会因此丢了功名,无法再继续科考。” 婢女呼吸放轻,低头作恭顺状。 刘明珠再度伸出手,让婢女为她涂蔻丹:“若非如?此,凭盛哥儿的天资聪颖,这两年?都能入朝为官,替王爷效力?了,哪轮得到周氏那贱人的兄弟!” 周氏乃诚王继妃,世家出身,乃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去年?六月被赐婚给诚王,腊月成婚。 周氏性情柔顺,虽不如?刘明珠受宠,但诚王对其?分外敬重,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同她商议。 刘明珠深知,对于诚王来说,周氏是贤内助,只?要周家在一日?,就不会舍弃的存在。 而她的母家永安伯府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她之所以?还能笼络住诚王的心,不仅是因为娇媚的容颜,还因为她肚子争气。 女儿暂且不提,周氏和前面那位都无所出,诚王的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倘若诚王真有荣登大宝的那一日?,凭她的受宠程度,以?及生?育有功,起码得是妃位。 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她的儿子成为太子的可?能性极大。 前提是她拥有足够坚实的助力?。 梁盛虽年?轻,这两年?也?帮着诚王做成不少事,诚王对他甚为满意。 唯一遗憾的是,他心机城府样样不缺,却无法科举为官。 诚王曾在刘明珠面前明确地这般表示过?,刘明珠当?时只?能强颜欢笑,将愤恨和苦水往肚子里咽。 思绪越飘越远,刘明珠脸色变幻不停,忽然惊呼一声?,反手给了那婢女一巴掌。 婢女顾不上捂脸,连忙下跪认错:“主子息怒,奴婢不是有意要......” 刘明珠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捏着冒血珠的手指,轻飘飘就决定了一人的生?死:“拖出去,三十棍。” 话音落下,就有婆子进来,粗暴地将哭着求饶的婢女拉了下去。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刘明珠刚处理好指尖的伤口,又?听见尖锐的婴儿哭声?,蹙着眉颇不耐烦:“你去把她嘴堵上,再去把小皇孙抱来给我瞧瞧。” 婢女领命而去,再回来怀中多了个大红色的襁褓。 刘明珠接过?抽抽噎噎的小皇孙,柔声?细语地哄着:“你兄长去尚书?房读书?了,你要乖一点,日?后他成了太子,也?好照拂与你......” 好容易把他哄好了,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姨母。” 刘明珠惊喜抬头:“盛哥儿来了。” 来人身着黑色长袍,身形瘦削,气质阴郁,一双眼黑洞洞的,与之对视,就忍不住一阵心悸。 他声?音沙哑:“我来看望姨母,顺便看看小皇孙。” 诚王怜惜刘明珠父亲和姨娘皆已离世,只?梁盛一个亲人,特许梁盛可?以?隔三差五来后院看望刘明珠。 梁盛尚未及冠,而刘明珠已有三十,二者又?差着辈分,诚王丝毫不担心两人会生?出什么猫腻。 刘明珠猝不及防和梁盛对视一眼,心口突突了下,率先移开视线。 而后又?觉得心虚,就把小皇孙塞给他,随意找个借口,把一大一小打发出去了。 梁盛抱着小皇孙去了侧屋,望着小皇孙肥圆的脸蛋,眼神恍惚了一瞬,喃喃道?:“我曾经也?如?你这般,无忧无虑过?的。” 然后仅在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爹娘,功名,以?及可?以?坦然置身于阳光下的身份。 梁盛一手托着小皇孙,另一只?手徘徊在他粗短的脖颈处,虎口卡住,微微用力?。 小皇孙喉咙里发出呜咽,梁盛面上浮起癫狂的快意。 这小崽子凭什么过?得这么舒坦? 金尊玉贵,仆从成群,要什么有什么。 而他只?能苟且偷生?,倚仗着从未见过?面的姨母,做诚王的狗,替他卖命,做尽恶事。 老天爷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梁公?子?” 突如?其?来的呼唤炸响,梁盛瞳孔骤缩,瞬息间松开了手。 方氏怯怯走进来,目光触及小皇孙涨红的脸,怔了片刻,壮着胆子问:“小皇孙这是怎么了?” 她喂过?奶后可?什么都没做,得问清楚了,否则又?得挨打。 梁盛眸光微闪,冷淡解释道?:“方才有婢女犯了错,在院子里受罚,小皇孙受了惊。” 方氏松了口气,退到一边候着。 梁盛只?在诚王府逗留了半个时辰,很快就离开了。 梁盛乘坐马车往住处去,途中恰好有三五成群的书?生?从旁经过?。 “若是我今年?再落第,又?要等三年?,可?真熬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整个靖朝那么多举人,谁也?不能保证能考中。” “尽其?所能便是,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赶紧去书?斋吧。” 书?生?们逐渐远去,只?留下数道?青色的背影。 “哧——” 布帛撕裂声?回荡在车厢内,梁盛的表情冷若冰霜,眼底都覆着一层薄冰。 脑内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这是他十二岁那年?患上的头疾,无药可?医。 额头和颈侧暴起不同程度的青筋,蜿蜒着盘踞在皮层下面,形容可?怖。 牙齿咯咯打颤,如?同困兽一般,又?哭又?笑。 驾车的车夫早已习惯梁盛的异常,手都不抖一下,继续赶车。 从搬进院子那天算起,苏源就再没出过?门,潜心学习,专心备考。 食材一早就已备齐,眼下天气寒凉,放个几天也?不会坏。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4节 至于生?活用水,两个大水缸足够了。 直到月底最后一天,食材耗尽,苏源才踏出院门。 住在春宁胡同的百姓早在苏源刚来时就注意到他,遥遥见他举止儒雅,又?是一袭书?生?袍,私底下对他的身份已有多番猜测。 只?是再如?何猜测,也?比不上当?面询问来得确切。 他们左等右等,等了四?五天,也?没见苏源冒个人影。 今儿一大早,几个妇人做完了家务活儿,凑一起闲聊。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的苏源,接下来的话题都围绕苏源展开。 “这都几天了,他怕不是没住在这儿吧?” “瞎说,我昨天都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了,哗啦啦的水声?,傍晚时烟囱还冒烟呢。” “那他咋不出来?一天到晚闷在屋里头,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胡扯啥呢,那年?轻人长得多俊俏,甩了柳秀才一大截,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岁,肯定被他迷得要死要活。” “那天我冷眼瞧着,搬家的时候一直都他一个人,估计还没娶妻,回头等他出来了,我得好好问问,说不定还能当?我家女婿呢。” “呸!就你那闺女,腰有人家两个粗,当?人家眼瞎不成?” “嘿看我不掐烂你的......” 那妇人正要开骂,被人狠狠捅了下胳膊:“别吵了,出来了出来了!” 刹那间,数道?目光唰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刚一脚踏出门槛的苏源:“......” 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过?灼热,苏源想忽视都做不到,只?能颔首示意,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宛若堆雪青松,疏淡而挺拔的青年?由远及近,几个妇人皆目露惊艳。 有脸皮厚的妇人直接身子一歪,挡住苏源的去路,咧嘴笑:“小公?子这是要出门?” 苏源眼皮跳了下,如?实说:“是。” 妇人打量着书?生?袍的衣料,在心里定了个价,又?问:“看小公?子这身打扮,是读书?人吧,可?考取功名了?” 苏源垂眸敛目:“已是举人,正打算参加会试。” 这点倒是没必要隐瞒,过?几天他前往贡院,附近的人都能看到。 妇人们相视一眼,眼底精光毕露。 苏源自觉有种被当?做商品看待的感觉,不禁头皮发麻,淡声?道?:“苏某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不等她们再开口,身形如?风,大步流星出了胡同。 等苏源买完菜回来,整个春宁胡同都晓得新搬来的苏姓小公?子是个举人,即将参加今年?的会试! 一路走来,有好些人同他热切打招呼。 “苏举人亲自去买菜?” “苏举人真是一表人才。” “苏举人何不雇个浆洗做饭的,你一个大男人跑去买菜就不觉得丢脸吗?” 苏源只?敷衍一笑,单手开了锁,转身啪嗒关?上门,将各异的眼神隔绝在外。 把菜分类放好,苏源丝毫未将外人的话听入耳中,拿湿巾帕擦去衣袍上的浮尘,就又?进自习室看书?了。 再说方才劝苏源雇人做事的男人,柳大刚背着手溜达着回到家。 饭菜已经做好上桌,柳大刚径自坐下,也?不管在灶台上忙活的妻女,把苏源的事儿说给儿子听。 柳大刚的儿子柳书?达正是先前那群妇人口中的柳秀才,模样有几分清秀,只?是被一只?鹰钩鼻破坏了美感,平添出几分阴险狡诈。 柳大刚抿一口酒,咂嘴回味:“有什么好嘚瑟的,不过?一个举人,有点身家就两眼长头顶,看不起谁呢。” 他说那番话也?是有用意的。 大家都是邻里,那苏举人如?果要雇人,还不如?找附近知根知底的。 他家现成两个女人,不论是浆洗还是做菜都不成问题。 谁曾想对方竟不接茬。 柳大刚气闷,喝两杯酒上头后就忍不住抱怨。 一旁的柳书?达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喝酒的动作停顿了下,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亮。 一壶酒下肚,柳大刚还要夹菜,却发现盘中空空,都被他们给吃完了。 顿时怒从中来,啪地把筷子拍到桌上,冲进厨房:“菜呢?” 在柳家,女人是不得上桌吃饭的。 母女俩炒好了下酒菜,正坐在厨房里吃饭,眼瞅见柳大刚跑进来发脾气,不约而同缩起脖子。 柳母嗫嚅着说:“菜都上桌了。” 柳春花忍下不忿,仰头细声?细气地说:“爹,这个月的银子都被大哥拿去买书?了,咱家都快没钱吃饭了。” 柳大刚极好面子,被戳到痛处,当?即恼羞成怒,宽厚的巴掌落在柳春花脸上。 打完就转身走出厨房,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身后是柳春花细弱的哭声?,柳大刚岔开腿坐下,仰头猛灌酒:“一个赔钱货一个丧气脸,整天啥事也?不知道?做,就知道?抱怨。” “钱钱钱,我不知道?家里没钱吗,谁让书?达你在读书?呢,但凡咱家有个有钱的亲戚,也?不至于吃了这顿没下顿。” 柳书?达面色不改,声?音如?常地说:“爹,你可?想过?把小妹介绍给那位苏举人?” 柳大刚骂声?一顿。 “春花生?得娇俏,又?识过?几个字,配苏举人不是正好?” “咱家这院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暂且不提,苏举人能买得起这样一座院子,手里肯定是不差钱的。” “等到时候两家成了亲家,我就是他大舅子,他不仅要支持我念书?,还要辅导我考科举呢。”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柳大刚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这、这真能成不?” 柳书?达扯嘴一笑,循循善诱道?:“他孤身在外,春花又?是个女子,这万一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是不可?控制的,爹您说对不对?” 柳大刚完全被柳书?达画的饼给迷惑了,仿佛苏举人已经是他家女婿,止不住地点头:“对对对,书?达你不愧是秀才,爹就想不出这样好的法子!” 柳书?达喝一口酒,悠悠然笑了。 厨房里,柳母看着又?折回身的柳春花,盯着她通红的脸蛋兀自纳闷:“不是让你给你爹送花生?米,咋又?回来了?” 柳春花低头,遮住眼睛里的娇羞:“娘我这就去。” ...... 柳家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就差算盘珠子蹦到苏源脸上了。 苏源对此一无所知,又?在院子里宅了两天,去书?斋买书?。 京城算是靖朝的教育中心,无数学者大儒云集,好些书?是其?他地方都买不到的。 苏源也?是昨晚入睡前突然想起,才决定今天去书?斋逛逛,看有没有合乎心意的书?。 一路问路问到了京城最大的书?斋,苏源撩起门帘子,抬步走进。 门里门外自成两个世界。 门外是寒风凛冽,吆喝叫卖声?响成一片,喧闹嘈杂。 门内是暖意融融,读书?人安静捧着书?,一言不发。 如?此大的落差,让苏源恍惚了一阵,而后根据指示牌走向相应的书?架。 抽出一本书?,翻阅了两页,不甚满意,又?放了回去。 刚收回手,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苏源条件反射地给了对方一手肘,旋即有隐忍的嘶气声?响起。 再转头,发现来人竟是个老熟人。 苏源挑了下眉,用气音说:“杨牧,你怎么来京城了?” 没错,眼前的男子正是松江书?院的老油条旁听生?,杨牧。 杨牧环顾四?周,除了不远处松江书?院的学生?,其?余人都在各做各的,遂压低声?音回答:“他们来参加会试,我想着来京城能见到教习,就跟着一起来了。” 苏源眨眼的频率有些迟缓。 杨牧眯着眼笑:“童生?班所有人都甚是想念教习,只?是他们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就让我来京城替他们见一见教习。” 本来他还愁怎么才能尽快见到教习,没想到上天眷顾,来京城第二天就心愿实现了。 苏源闻言,眼角眉梢都沾染笑意。 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得很不错。 被有过?半年?师生?情谊的学生?惦念,那就更不错了。 苏源想说更多,奈何这里是书?斋,就跟在图书?馆保持安静是一个道?理,只?能快速说:“等我买完书?再说。” 杨牧连连点头,又?回到同窗的身边。 急着与学生?相聚,苏源挑了几本书?,快速付了钱,走出书?斋。 松江书?院的学生?们紧随其?后,脚下的步伐是整齐一致的雀跃。 一行人站在书?斋门口,苏源看一眼天色:“快要到午时了,我家中又?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东西,不若咱们去酒楼,我作为教习,请你们吃顿饭?” 杨牧第一个摇头:“怎么能让教习破费,咱们各付各的,如?何?” 说着看向两旁的举人,他们都在点头称是。 苏源无法,只?得笑着同意:“我来时看到有一家叫飞鸿居的酒楼,生?意不错,我带你们过?去。” 虽然苏源不曾给这些举人讲习过?,但他们一起上过?课,姑且算是半个同窗。 又?因着户外课的缘故,书?院的所有学生?都对苏源心怀感激,对于苏源的提议,自然毫无异议。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5节 杨牧仗着自己是苏教习的学生?,走在离苏源最近的左手边,好奇地问:“教习您没住客栈吗?” 苏源颔首:“前几天我买了一座小院,已经从客栈搬出来了。” 杨牧举手申请:“那我能去教习家拜访吗?” 苏源自无不应:“等吃过?饭,大家一起去吧。” 没等杨牧欢呼,就听苏源又?说:“正好时间充裕,足够我考校你最近的学习情况了。” 杨牧:“?!” 举人们齐声?哄笑。 笑声?引来百姓们的注意,见这些人一副书?生?打扮,不由面带微笑,眼里带上羡慕与崇敬。 十几人一路向前,很快来到飞鸿居。 飞鸿居的伙计老远瞧见这群读书?人,麻溜迎了上来:“诸位客官是在一楼大堂,还是去二楼雅间?” 苏源感受着周遭若有若无的注视,不想太引人注目:“雅间。” 伙计一扬手:“好嘞,客人请上二楼!” 苏源走进包厢,发现里头有两张桌子。 伙计解释说:“这人有些多,一张桌肯定是坐不下的,就给诸位安排了大点儿的雅间。” 苏源点头表示已知晓,招呼大家落座。 伙计看出这群人隐隐以?苏源为首,就问苏源:“客人您看现在是喝点茶呢,还是直接点菜?” 杨牧:“点菜!” 其?他人也?都附和:“点菜吧,咱们出来得急,都还没吃早饭。” 伙计满脸堆笑地递上菜单。 待点了菜,伙计带着菜单去后厨,苏源轻咳一声?,正色道?:“不吃早饭是不可?取的,不仅对健康无益,还会影响大脑的反应速度,背书?写文章都会受影响,日?后千万要吃早饭。” 说完不禁腹诽,只?做了半年?的教习,就忍不住想要说教人了。 刚摸了摸鼻尖,学生?们就你一言我一句地应着。 “教习放心吧,我一直都吃的。” “幸亏我吃了,王兄我记得你就不爱吃早饭,小心记忆力?变差。” “我以?后一定吃!” 苏源眉梢轻挑,默默听着,嘴角的弧度始终不曾落下。 不愧是京城的大酒楼,不过?两刻钟,菜就陆陆续续上齐了。 席间也?不存在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大家有说有笑,欢畅又?愉悦。 只?是考虑到几日?后的会试,大家都默契地滴酒不沾,只?以?茶代酒,简单喝了两杯。 吃完饭,大家平分了饭钱,随苏源一道?回家去。 正值午时,几个妇人坐在树下做针线活。 老远瞧见一群人朝春宁胡同走来,身量都挺高,气势非凡的。 唬得她们连下针都忘了,愣愣望着这些人走近。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苏、苏举人?” 苏源嗓音温和:“婶子。” 这几人直勾勾盯着苏源身后的读书?人,好半晌才合上下巴:“这些都是和你一起读书?的吗?” 杨牧大大咧咧地说:“不是啊。” 妇人们脸上的热情霎时散去大半。 下一秒,杨牧笑眯眯地又?来一句:“您口中的苏举人可?是咱们的教习。” “教习?”妇人齐齐愣住。 杨牧对她们的反应似无所觉:“没错,他并非和我们一起读书?,而是教我们读书?的。” 所有妇人:“嘶——” 苏源摇摇头,带上杨牧和举人们继续往前,留妇人们在原地怀疑人生?。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教习你看她们的表情,估计今晚都睡不着了。” 被苏源教了半年?,杨牧安分了不少,他方才那样说,也?是看出教习对她们态度淡淡,那些人的眼神也?很怪异,才会故意刺激她们一把。 苏源倒也?没说什么,若这样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叨扰,也?不是不行。 如?是想着,苏源开了锁,招呼众人进门。 等他们矜持地参观一遍,苏源带他们去了书?房。 重点考校杨牧,至于其?他举人,差不多是相互考校,解决疑难。 一个半时辰结束,杨牧整个人都蔫了,直到离开都是有气无力?的。 送他们出了胡同,苏源刚一转身,就有一年?轻女子朝他跌了过?来。 第67章 “公子!” 女?子俏声惊呼,眼中含着水光,慌张无措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只可惜苏源并非怜香惜玉之人。 他?面不改色,往左迈出一步。 女子撞了个空,啪叽摔到?地?上。 纵使反应足够快,苏源还?是被刺鼻的香粉扑了满脸。 无视女?子幽怨的眼神,扭过头连打好几个喷嚏。 柳春花:“......公子,我好像扭到?脚了。” 苏源以袖掩鼻,深呼吸几个来回,这才正眼看向柳春花。 二人的视线甫一触上,柳春花登时红了脸,半是娇羞半是期待:“公子可?否扶我起来?” 苏源再次后退,义正言辞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家住何处,我去你家叫人过来接你回去吧。” 他?虽没有过感情经历,但一个人的摔倒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能说,柳春花的演技太过拙劣,就差把心思放到?明面上了。 柳春花没想到?苏源竟这般无情,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眼都忘了眨。 “呦,这咋回事,春花你咋还?趴地?上了?” 一个婶子挎着篮子走进胡同,看到?柳春花姿势怪异地?扭在地?上,旁边又站着苏举人,眼神顿时暧昧起来。 苏源颇为?头疼,赶在柳春花之前?解释道:“这位姑娘不慎扭了脚,险些撞到?我身上。” 婶子盯着柳春花的脚看了两眼,到?底是偏向姑娘家的:“那你怎么不扶她起来,地?上多凉啊。” “男女?授受不亲,苏某是正经人。”苏源面朝这位婶子,眼里的光亮令人不敢直视,“原本苏某是要去她家叫人过来的,既然婶子来了,就麻烦婶子送这位姑娘回去。” 以为?能有热闹看,没想到?苏源如此?油盐不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都送到?跟前?了,硬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婶子不免有些失望。 觑了眼柳春花,婶子想到?她家的情况,还?是腾出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你说说你,这个时候不在家做晚饭,还?到?处瞎跑,等你爹回来又得发脾气了。” 柳大?刚那狗脾气,整个春宁胡同谁不知道,仗着自己是秀才爹,很不得跟螃蟹一样横着走,打妻骂女?更是常事。 她们这些邻居虽然同情,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一天到?晚守在柳家不成? 况且,劝得多了柳大?刚一准发疯,下手更没个轻重。 柳春花面上闪过一抹难堪,借着低头的动作很好地?掩饰住,没让婶子看到?:“我......我......” “好了好了,别支支吾吾了,我赶紧送你回去,完了我还?要家去做饭。” 临走前?,柳春花终是没忍住,趁那婶子不注意,又偷瞟苏源一眼。 青年面容清隽,身姿颀长,是她从未见过的好模样。 若爹和大?哥的打算真能成,她不仅可?以脱离那个魔窟一样的柳家,还?能成为?举人娘子...... 柳春花处于?臆想之中,完全没考虑过苏源拒绝的可?能性,越想越激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落在身上的眼神黏糊糊的,苏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眸光愈发冷冽。 指尖捏了捏袖口,苏源长腿迈开,几步就越过了两人,往住处走去。 ...... 关于?柳春花在胡同口碰瓷一事,苏源虽然当时有些不舒服,但回去后看了两篇文章,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忘了个干净。 又过了两天,苏源照例在自习室学习,直到?傍晚时才出来。 正准备去厨房随便弄口吃的,门口传来窸窣的动静。 起初苏源还?以为?自个儿看书看得太久,出现了幻觉。 再走出两步,声音更清晰了几分。 苏源脚步一转,走向门口。 抽出门闩握在手里,苏源猛地?拉开门。 “诶呦!” 伴随着痛呼,一团黑影滚了进来。 苏源定睛一瞧:“杨牧,你怎么来了?还?蹲在我家门口。” 杨牧捂着摔疼的屁股爬起来,胡乱掸了掸身上的灰:“我想来跟教?习要一份书单,敲了许久的门屋里也没动静,我还?以为?教?习出门了,就想着再等一会儿,等您回来了再说。” 苏源不禁扶额,他?在自习室,自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6节 旋即侧过身:“进来吧,想要什么书单,做什么的?” 方才蹲得久了,杨牧左脚麻了,走路一瘸一拐:“我打算准备考院试,又不知道该看哪些书,就想来问问教?习的意见。” 苏源反手插.上门栓,思忖几秒:“你随我进来,我写给你。” 杨牧喜上眉梢:“多谢教?习!” 苏源笑?笑?,领着杨牧去书房。 走到?书房门口,杨牧的脚步明显慢了半拍,眼神飘忽不定。 苏源不由好笑?:“放心,今天不考校你,拿了书单就回去。” 杨牧下意识松一口气,但还?是要面子的,强行?挽尊:“学生没有,学生只是脚麻了。” 苏源抬手推开门,不走心地?应着:“好好,随我进来。” 杨牧走在苏源身后,看向前?面那人的眼睛里,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尊敬与?孺慕。 谁能想到?,苏源初到?书院那日?,杨牧还?曾嘲讽刁难过他?。 如今这般变化,也算是洗心革面,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虽说院试已过去四?五年,但谁让苏源记性好,硬是把当初看的那些书都默写了一遍。 书单交给杨牧,苏源叮嘱道:“并非让你只看这些书,书斋若有合乎心意的,只要是对院试有帮助,都可?买回去翻阅一番。” 杨牧满口应下,把书单小心存放好:“教?习放心吧,我一定考个秀才回来!” 苏源将毛笔放到?笔洗上,拿巾帕拭去指尖的墨水:“戒骄戒躁,拼一把也不是不行?。” “我有个好友,他?曾经也如你一般荒废度日?,后来他?非常用功,如今已是举人。” 杨牧瞪目结舌:“真、真厉害!” 苏源绕过书桌,拍了拍他?的肩膀,微敛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暗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单看你愿不愿意努力。” 杨牧所有所思。 苏源走出书房:“好了你回吧,再过几日?我就要去贡院了,有什么事会试结束后再说。” 杨牧恭声应下,带着书单离开。 苏源则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次日?,苏源又去了趟书斋。 上次他?在书斋看到?一本会试教?辅书,等买完其他?书再回头,却被告知卖光了,过些时日?才能补齐。 苏源耐着性子等了两天,正好今日?有空,打算再去看看。 步行?抵达书斋,苏源恰巧遇到?松江书院的一位举人,二人在门□□流一番,相携而入。 一问掌柜,被告知已经补货,苏源眼底难掩愉悦。 这几日?苏源在估题,这本书里的某些考题对他?的启发很大?。 所以即便价格略贵了些,他?也是心甘情愿。 爽快付了银子,苏源和举人学子就此?别过,折返回住处。 刚走到?胡同口,一道人影扑了上来。 彼时苏源正在思考试题,一时没察觉到?,以致被对方轻易抓住了袍角。 “公子!” 凄婉的嗓音,熟悉又陌生。 苏源垂眸一看,可?不正是碰瓷侠柳春花。 苏源试图扯回袍角,然柳春花攥得死紧,压根拽不回来。 索性收手,语气平淡:“柳姑娘,你这是?” 柳春花埋头抽噎,露出一截纤细优美的后颈:“公子您救救我,我爹要把我卖去青楼!” 余光瞥见对这边指指点点的邻居,苏源一时哑然。 沉默两秒,他?故作不解:“虎毒不食子,柳叔也不是那般狠毒之人,怎会将你卖到?......那种地?方?” 柳春花瑟缩了下,嗫嚅道:“我本就不受爹娘重视,挨棍棒都是常事,况且家中早已入不敷出,他?们觉得我碍眼,想要拿我换钱。” 苏源的袍角再度被大?力扯动一下,柳春花抽泣:“公子您救救我,如若我真被卖去那腌臜地?儿,我就不活了!” 不远处,看热闹的妇人们议论不休。 “真没想到?啊,柳大?刚这么狠心,竟然要卖闺女?。” “要我说呀,柳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柳大?刚只知偷奸耍滑,吴小菊惯会装无辜,背地?里不知道坑了多少人,柳秀才自私自利,至于?柳春花,你们还?看不出来她到?底啥意思?” “咱们胡同那么多人家,怎的她就找苏举人帮忙?还?不是看上了苏举人,想趁机缠上他?呢。” “果然跟她娘一个样,都是不安分的东西!”其中一个妇人阴阳怪气地?说。 旁边人扫了她一眼,心说谁不是呢。 柳大?刚就是个懒汉,早些年家里的开支都靠吴小菊跟人睡觉,不知道周边几个胡同多少人家被吴小菊搅得鸡犬不宁。 这几年柳春花能干又肯吃苦,不少人都觉得她跟吴小菊不一样。 现在再看,还?真是他?们看走了眼!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闺女?,那肯定也是老鼠,一锅都是臭的。 “你们说苏举人会上当不?” “难说,这世上的男人啊,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众人哄堂大?笑?。 苏源远远听见笑?声,有种被当成猴戏里那只猴儿看待的错觉。 再偏头,发现树后藏着一个人,正探头探脑。 半张脸影影绰绰,举止鬼祟,隐约可?辨是那天劝他?雇人的柳姓男子。 明显和哭得梨花带雨的柳春花是一家人。 苏源吐出一口浊气,被这样的人缠上,真是无奈又恶心。 思及此?,苏源神色陡然冷凝,震声道:“太平世道,买卖子女?的行?径简直罪无可?赦!” “柳姑娘你别怕,虽说柳叔是你爹,但律法?面前?无亲缘,我这就去报官,替你讨一个公道!” 柳春花呆住。 怎、怎么还?牵扯到?报官了? 趁她发愣,苏源一把扯回袍角,作势就要往回走:“柳姑娘别怕,倘若柳叔真有此?打算,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见苏源的架势不似作伪,躲在树后监督柳春花的柳大?刚慌了。 也顾不上脸面,撒丫子跑出来,扯开嗓子大?喊:“苏举人!苏举人你误会了!压根就没这回事!” 苏源转过身,半信半疑:“哦?” 在苏源锐利的目光下,柳大?刚自觉那些肮脏的算计都无所遁形。 动了动脚趾头,感觉到?凉意。 他?一低头,发现鞋子跑掉了。 柳大?刚喘一口气,扯着柳春花的胳膊把人拽起来:“我这闺女?得了癔症,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她是我闺女?,我哪舍得把她卖到?青楼。” 卖去青楼也卖不了几个钱,他?更想借柳春花套个金龟婿。 只可?惜苏源的行?为?毫无章法?,和他?们之前?预想的那些可?能性相背而驰。 在他?们的计划中,只要柳春花跟苏源回家,他?们就趁机说苏源毁了柳春花的清白。 苏源一个举人,若不想名声扫地?,绝对会答应娶柳春花。 柳大?刚暗恨,却又毫无办法?。 他?再不站出来,就要被抓去见官了! “癔症?”苏源面露诧异,再看向柳春花时,眼中满是怜悯,“柳姑娘尚且年轻,还?有痊愈的可?能,可?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柳春花想说她没有,被柳大?刚背地?里狠狠掐了一把,吃痛地?闭了嘴。 “是是是,这些日?子我跟他?娘都忙着赚钱,好带她去看大?夫,一时没顾上她,就让她给跑出来了。” 柳大?刚讨好地?笑?:“实在对不住啊,苏举人。” 苏源摆摆手:“无妨,既然此?事并非属实,我就没必要报官了。” “柳叔也知道,再过几日?我就要参加会试了,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柳大?刚听出苏源话语中暗含的警告之意,瞳孔骤缩,不敢多言,只连连点头,连拖带拽地?把柳春花带了回去。 麻烦终得解决,苏源浑身舒畅。 再对上邻里们打量的眼神,也能面带微笑?地?打招呼。 “苏举人去买书啊?” “是,去买书。” “苏举人做得好,遇到?事就该报官,青天大?老爷会跟咱们做主的。” 说话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或许是对柳家心怀不满已久。 苏源只笑?了笑?:“好在这一切都是柳姑娘的臆想,希望柳叔柳婶能尽快带她治好癔症。” 妇人们:“......” 等苏源走远,她们这群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你们说,这苏举人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 “依我看呐,苏举人就是个毛头小子,连女?人都没碰过,哪晓得柳家的算计。” “我倒是好奇,以后啥样的闺女?才能跟他?一块过日?子。” “不是官家小姐就是富家千金,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7节 “......这话收回去,我不爱听。” 因着柳家的缘故,苏源之后几天再没冒头。 毕竟日?后要在春宁胡同常住,彼此?间闹得太难看。 就柳家人那副德行?,要是日?日?防备着他?们,那样太累,苏源宁愿多读几本书。 转眼到?了二月初八。 这一天苏源子时就起身了,去厨房做早饭。 他?煎了个鸡蛋,又热了下昨天做的油条。 一根油条加两个鸡蛋,即满分,预示着好兆头。 苏源上小学的时候格外?羡慕班里的同学,他?们的父母会在考试当天做油条鸡蛋。 后来长大?一些,上了初中,他?知道自己没有父母,不会有人为?他?做油条鸡蛋,失落几次后就看开了。 反正就算没有油条双鸡蛋,他?也能考满分,凭成绩碾压得他?们嗷嗷叫。 昨晚苏源在梦中忆起此?事,同学脸上明晃晃的炫耀深刻地?映在他?脑海里。 醒来后他?就做了油条鸡蛋。 倒也不是生气。 因为?他?现在有娘了,只要他?提出这个要求,苏慧兰绝对会答应。 只可?惜他?们母子分隔两地?,许久之后才能再见。 苏源吃着油条,兀自轻笑?。 吃完这顿饭,就当已经完成心愿了。 寝具以及简单的炊具、吃食都已提前?准备好,当第一发号炮响起,苏源一整衣袍,打开院门。 二月上旬,乍暖还?寒。 为?了防止有人夹带作弊,参加会试的考生必须身着单衣。 凉风迎面拂来,饶是苏源身子骨强健,也忍不住打个哆嗦。 深吸一口气,才适应了这股寒意。 春宁胡同距离贡院有段距离,为?此?苏源特地?租了辆马车。 乘坐马车前?往贡院,又将所需物品卸下,苏源去寻松江书院的学生。 学子们正蹲在背风处搓手哈气,见苏源过来,接连起身,低声称呼:“教?习。” 苏源微微颔首,静候贡院开门。 目光所及之处,他?看见有好几个人正在做广播体操。 动作虽不算标准,但到?底是与?他?相识了十二年的老伙计,苏源还?是一眼辨出。 耳畔响起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苏源侧头:“若是觉得冷,可?以做一套广播体操。” “对哦,我差点忘了。”那举人一拍脑门,自顾自做起广播体操。 “话说教?习是如何发现这操的妙用?” 自从苏源成为?解元,过往一切都被有心者扒出来。 除去和梁家那点事,他?们也得知了广播体操、学习计划表以及考试倒计时与?苏源的渊源。 惊叹之余,不得不承认,苏源考中解元,与?他?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对此?,苏源依旧是那一套说法?:“从书上看到?的,试过后效果不错,就分享给了朋友。” 至于?哪本书,年月已久,早已记不清了。 对方闻言,深感遗憾,又问:“教?习长这么高,肯定和广播体操脱不开关系吧?” 苏源沉吟:“算是吧。” 犹记得那段时间他?刚开始锻炼身体,个头确实蹿得挺快。 松江书院的举人们超小声,异口同声:“唉,我也想像教?习您这么高。” 男子生得俊伟,才给人一种顶天立地?之感。 难不成你还?指望一个身高五尺的人撑地?一片天? 首先在视觉上就无法?给人以踏实感。 苏源朗声道:“只要是好男儿,都可?顶天立地?,与?身量无关。” 停顿片刻,对他?们说:“你们都是。” 松江书院除去极个别特殊分子,其他?都是好学生。 苏源作为?教?习,该严厉时严厉,也不吝于?鼓励学生。 此?言一出,紧张的氛围缓和不少,绷着张脸的几人也都带上了笑?意。 苏源见状,不禁莞尔。 这样才是最好,才能发挥最好的状态。 ...... 寅时初,第三遍号炮响起。 贡院大?门轰然打开。 考生们自觉且有序地?排成五十人一组的长队,进入贡院接受搜身检查。 褪去全身衣物,自有专门的卫兵对其进行?严格的检查。 苏源忍着坦身露体的不适,硬着头皮搜完身,五十人再度排成一队,往深处走去。 领了考卷、草纸以及三根蜡烛,苏源在专人的引领下找到?对应的号房。 这回运气还?算好,他?分到?的并非臭号,和茅厕隔着数十个号房。 前?脚刚走进号房,后脚就有号军从外?面上了锁。 苏源淡然处之,眼神都没再变一下。 将积灰的号房清扫一遍,才将属于?自己的物品按照习惯放好。 苏源调整了木板的位置,从容落座,无声阖眸。 花了一刻钟平复心绪,苏源拿起考卷,开始阅题。 和乡试一样,会试分三场,三日?一场。 分别是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二月十五。 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共计七道。 难度远超乡试,不仅考验学子们的大?脑灵活程度,还?考验手速。 三天的时间,还?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写完七道题。 阅完所有题目,苏源在心底有了计较。 将这七道题分为?三三二,前?两天各解决三道,最后一天轻松些,解决最后两道。 捏了捏手指,苏源将考卷置于?木板正前?方,再把草纸放在手边,开始破题。 许是苏源经常给唐胤、方东以及童生班的学生们出题的缘故,他?估题的方向越来越准确。 就拿第一道题来说,与?他?估题册中的某一题极为?类似。 当然,试题内容肯定是不一样的,这里是指中心思想。 苏源理清思路,执笔蘸墨,开始在草纸上肆意书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源写完第三道题,天色就已暗下。 苏源无法?,只得点燃蜡烛,就着蜡烛昏黄的光亮将三篇草稿润色一遍。 落下最后一笔,苏源眼睛酸胀,手腕也疼得厉害。 眼保健操和手腕操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解了痛楚。 草草填饱肚子,苏源把木板拼在一起,和衣躺下,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和乡试时一样,依旧是侧着身,蜷着腿。 迷迷糊糊睡一夜,次日?天蒙蒙亮,苏源就起身了。 将修缮好的文章誊写到?考卷上,继续破题。 大?脑和手笔一刻不停,总算在第三日?未时二刻完成答题。 确认无误后,苏源上缴了考卷。 第68章 走?出贡院,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 苏源微抬下颌,仿佛重回?人间。 三天前雇来的车夫一早就等在贡院门口,苏源一出现,他就迎了上来,接过苏源手里的东西。 “老爷受累了,赶紧上马车歇一歇。” 苏源确实有点不太舒服。 夜间寒凉,两天?晚上他都被?冻醒过,多半是受了风寒。 坐上马车,苏源探了下额头,还真有些发烫。 嗓子?里也痒乎乎的。 右手滑落,苏源倚在马车壁上,感受着身下马车的驶动,缓缓阖上眼。 不知?多久,苏源在车夫的呼唤中睁开?眼:“老爷,到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8节 苏源强撑着跳下马车,对车夫说:“十一日寅时来接我,老叔可千万别忘了。” 车夫连连保证:“老爷放心吧,十一那天?我一定早早赶过来!” 苏源点了点头,沉重的眼皮让他分不出丝毫精力同邻里打招呼,径自?进了小院。不远处坐在树下纳鞋底的几个妇人左等右等,没等来苏源跟她们说话,撇了撇嘴,小声议论起来。 “这才考了一场,就支棱起来了,看见?咱们连个招呼都不打。” “读书人都傲气,就柳家那个,不过才是个秀才,搞得跟自?己是一品大官一样,咱们胡同这么宽的道儿都不够他走?。” “我本想着苏举人不接柳家的茬,是个还不错的,还打算找媒人上门替我闺女说亲呢,现在看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找个祖宗一样的女婿。” “嗤——” 一声嗤笑打断她们的言论。 她几人循声望去?,是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臂弯里挎着篮子?,衣着虽不算华贵,但也整洁干净。 发现这两人眼里的嘲弄,她们一甩鞋垫:“笑什么笑?!” “别把?自?个儿看得太重,苏举人在那巴掌大的敌方连着考了三天?,没倒下就不错了,哪来的精气神跟你们扯东扯西?” “还傲气,我就没见?过比苏举人心性更好的了,在背后议论的时候先瞅瞅你们家那几个,从?小到大跟皮猴儿似的,屋顶都不知?道被?掀了多少?回?。” 左边的妇人说完,右边的妇人一拢头发,跟着接上。 “不是我说,就你孙二婶家那闺女,大字不识几个,跟人举人老爷压根就谈不到一起,那叫对牛弹琴,痴人说梦!” 因着这群妇人素来喜欢背后道人是非,在春宁胡同的风评一直不好,这一片已经嫁人的女子?都不乐意搭理她们。 春宁胡同好容易来了个有前途的举人,这几个碎嘴婆子?又在背后瞎叽咕,她们俩恰好经过,听了全程后实在没忍住,怼了回?去?。 “我就一说,你干啥那么激动,难不成你也想把?你家闺女说给?苏举人?” “我可不像某些人,心比天?高。” 丢下这么一句,两个妇人脚步矫健地走?开?了。 留这几个妇人一脸讪然,连纳鞋底的心情都没了。 ...... 院子?外面的风波,苏源无从?得知?。 回?到家,也顾不上更衣沐浴,紧忙去?厨房寻摸了一大块生姜。 切成细丁后和鸡蛋一起下锅煮,煮成一大碗生姜茶。 煮沸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仰头一口闷完了又热又辣的姜茶。 从?喉咙到胃,再到五脏六腑,仿佛被?辛辣气味侵蚀,强烈的刺激下,苏源当即就冒出一身的热汗。 又三两口解决了鸡蛋,勉强填饱肚子?,这才回?了东厢房。 只褪去?带着股异味的衣袍,换上新的干净的里衣,就钻进被?窝里。 两边往身下一压,双腿一抬,把?另一头的被?角压在脚下,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 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许是感染风寒的缘故,这一觉苏源睡得很沉,中途闷出一身汗都没醒。 直到次日清晨,才悠悠转醒。 苏源缓了缓神,发现昨天?下午的那些不适症状几乎没有了。 心情松快,苏源麻溜起身,把?被?子?和被?单拆下来,丢进木盆里用水泡着。 趁这空当,他又去?厨房煮了一大碗姜茶。 拧着眉一口闷,苏源硬是被?辣出痛苦面具。 “很快就好了,也不会耽搁考试。”苏源自?言自?语。 小的时候,孤儿院条件贫苦,每逢有孩子?感冒发烧,院长就会煮一大锅姜茶。 不仅生病的人要喝,其他孩子?也要和,为了防止被?传染。 多年下来,苏源早就养成了感冒喝姜茶的习惯。 相较于各种胶囊各种中药,姜茶的威力要排在它们之上。 解决了早饭,苏源去?院子?里洗衣服。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洗好被?子?和被?单,苏源将其晾在简易晾衣架上,稍歇片刻就进入自?习室。 大半天?就么过去?了,傍晚时分苏源出来弄了口吃的,洗漱后躺到床上,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子?时一刻,苏源准时醒来。 彼时贡院已经放过第一遍号炮。 洗漱和吃饭速战速决,将昨天?随手放置的笔墨宣纸整理好,苏源又看了会儿书。 等到寅时,车夫把?马车停在小院门口,过来敲门。 苏源带着寝具和吃食上了马车,直奔贡院而去?。 依旧是老地方,和松江书院的学生们相聚。 谁都不曾提及第一场考试,捡着轻松愉悦的话题聊着天?。 苏源旁边的举人一边跳着广播体操,一边气息不稳地说:“事不过三,只希望我今年能中。” 三年又三年,此为第三次,就意味着这位举人卡在会试这一关?好几年了。 苏源沉默了一瞬:“尽全力便是。” “是啊。”对方点头,“王教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想到曾经教他泡茶的王教习,苏源笑了笑,没再说话。 在寒风中杵了两刻钟,苏源指尖都能感觉得冰凉,贡院的大门才迟迟打开?。 五十人成一队,静默着走?进贡院。 在接受搜身检查时,和苏源同一小队的一位考生出了点问题。 他被?查出夹带,还是将小抄藏在下.身极为隐秘的地方。 估计是他自?个儿做贼心虚,搜身时无意识地夹着腿,被?卫兵察觉出端倪。 不过转个身的功夫,那位考生就被?按到地上,卫兵无视他的挣扎,硬是把?小抄给?抽了出来。 忍着恶心查看一番,卫兵的眼里满是嫌恶:“带下去?。” 考生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他身上不着一物?,两条腿拼命踢蹬,丑态毕露。 苏源只扫了一眼,两眼猛一刺痛,忙不迭转回?头去?。 “好了,进去?吧。” 苏源重又穿上衣袍,信步走?进考场。 身后那位考生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凄厉而又绝望。 脑海中浮现他两鬓的霜白,苏源摇了摇头。 苦读数十年,耗尽心血走?到这一步,只差一点就能入朝为官,却败在私心之上。 要知?道,在靖朝只要考取了举人功名,即可永久获得选官资格。 但凡他坚守规则,就算不幸落榜,也可以回?去?参与选官。 虽然官职很低,大多是八品九品的小官,但至少?不会落得个褫夺功名,性命不保的下场。 一路走?来,不论哪一场,苏源都遇到过舞弊的情况。 意志不坚者甚多,稍有不慎,就会从?高处坠入万丈深渊。 思及此,苏源呼吸都放轻许多,怀揣着一腔复杂的心绪走?进号房。 两场考试之间不过只隔了一天?,木板上倒是没积什么灰。 苏源一撩袍角坐下,开?始阅题。 第二场考论一道,制五、诏、诰、章、表内科各一道。 和第一场一样,苏源将这几道题分成三天?作答。 难度自?然是有的。 苏源在草纸上拟写的文章的时候,卡壳了好几次,每次都要缓上一两刻钟才能再次提笔。 但好在他最?终顺利迈过了这些坎。 落下最?后一笔时,苏源对他所作的文章还算满意。 当然了,他不敢保证考官和阅卷官的观念是否与他一致。 只能说,尽全力而为。 第三日下午,未时末。 苏源写完最?后一篇,润色后将其誊写在答卷上。 随后又把?所有的文章重复检查了两遍,才缴卷走?出考场。 这回?比上次迟了不少?,苏源出来时已经有不少?考生缴卷。 贡院门口挤满了马车,人群熙熙攘攘,喧闹升天?。 目光所及之处,苏源看到好几个考生被?抬着出来,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模样。 闻着身上飘出的酸臭味,苏源找到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下了马车,又同车夫强调了十四日过来的时间,才转身走?进小院。 等吃完饭,苏源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准备好好地泡个澡。 坐在灶膛前烧水的时候,苏源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想要置办一辆马车。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09节 总是租马车实在太不方便,万一对方临时遇上什么事情,迟到或是赶不过来都很正常。 但自?家有马车就不一样了,随时都可出行。 苏源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火,手指漫不经心地轻点着侧脸。 这样一来,他还要另外雇人驾车。 雇人要钱,置办马车要钱,身处京城更是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穷。 生活不易,苏源叹气。烧好热水,苏源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擦去?身上的怪味,穿上衣服后又翻出小金库。 来京城的这些日子?,他陆陆续续已经花了好几百两。 数算一遍,只剩下一万两了。 赚钱迫在眉睫,坐吃山空可不行。 但一时半会苏源也没想出什么挣钱的法子?,只得暂时放下这个念头,进自?习室学习去?了。 休息了一天?,二月十四这一日苏源再次出发,奔赴考场。 有第二场那位考生的前车之鉴,这次所有的考生都特别安分,顺利通过了搜身检查。 带着考卷和草纸走?进号房,又开?始为期三天?的考试。 三天?后,苏源写完最?后一个字,检查后上缴了考卷。 一切尘埃落定。 只待半个月后放榜。 苏源走?出贡院,疲惫感如山般倾轧而来。 身体的疲乏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精神层面被?掏空的疲累。 苏源脚下发飘,大脑里像是堆满了浆糊,给?人以乘风归去?的错觉。 苏源坐在马车上,阖着眸揉按太阳穴,恨不得以天?为盖地为庐,当场睡死过去?。 然外界的嘈杂让他的意识半睡半醒,像是吊在半空中,难受得紧。 捱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突破拥挤的车流,总算停在小院门口。 苏源刚一脚落地,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呦,苏举人回?来了!” 苏源抬眼,说话的女子?有点眼熟,貌似喜欢坐在胡同口的那棵老树底下做针线活,或是与人谈笑。 苏源轻轻点头:“对,考完了。” 妇人揣着手走?上来,一贯的大嗓门:“咋样,苏举人你觉得自?个儿能考上不?” 苏源抿唇:“能否考中是要看考官与阅卷官,我不知?道。” 妇人还想问,被?苏源截去?话头:“不好意思婶子?,我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妇人讪讪后退,让开?一条路:“行吧行吧,睡觉前记得洗个澡。” 她都闻到苏源身上的馊味儿了。 苏源眉头轻动,不想说话,迈步进了小院。 妇人自?讨没趣,头一昂离开?了。 ...... 考完会试,苏源在床上瘫了两天?。 之后几天?也都懒洋洋的,哪都不想去?。 基本每天?都坐在院子?里,屋檐下,晒着太阳看着闲书,悠然惬意。 春宁胡同的人还想打听苏源考得如何,可就是不见?人影,私以为苏举人这回?没考好,躲在家里偷哭呢。 于是,到了放榜那日,苏源一大早踏出家门,迎接他的就是邻里们铺天?盖地的安慰。 “苏举人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可千万不要因此一蹶不振。” “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柳家那小子?跟你差不多大,到现在还是个秀才,苏举人你可比他厉害得多。” 苏源一头雾水:“???” 恰巧路过的柳书达:“......” 背后说小话被?当事人听见?,邻里们也不嫌尴尬,笑呵呵地冲着柳书达说:“你这年纪,在秀才里算厉害的。” 柳书达面色微恼,冷不丁对上苏源含笑的眸,有那么一瞬竟萌生出退意。 他又想起前几天?那件事。 计划失败不说,连带着柳春花也坏了名声,还背上莫须有的癔症。 以后若想卖个好价钱,可就难了。 同时他也知?道,苏源并非表面那般温和无害,打定了主意不再跟苏源对上。 两者对视,柳书达先移开?眼,闷声不吭地走?了。 柳书达心情如何,苏源压根不在意,他看向诸位叔婶:“快要到放榜时间了,我先走?一步。” 大家异口同声:“去?吧去?吧!” 苏源微微颔首,赶往贡院。 与松江书院的举子?们汇合,苏源望着前面望不到边的后脑勺,提议道:“不若咱们去?对面的酒铺,等人群散去?些,再过去?看?” “教习说得不错,左右杏榜一直在那,又跑不掉。” 众人皆无异议,便一道去?了对面的春杏酒铺。 此处的“杏”有蹭会试热度的嫌疑。 只因放榜时正值杏花盛放的时节,会试放榜也被?诸人称为杏榜。 苏源在心底默念,这名字倒是雅致。 走?进酒铺,里面已经坐着不少?考生。 他们高声议论,话题皆围绕杏榜展开?。 “你们说咱们这届谁最?有可能成为会元?” “我猜非崔璋莫属,他那家世暂且不提,光是他名满天?下的那几首诗,便能看出他的功底,会元之位舍他其谁?” “不是还有个凤阳府的苏源么?我没记错的话,他不仅是去?年恩科的解元,还是小三元,理应有实力一搏会元之位。” “他虽有几分文采,但在我看来,他是绝对不能与崔璋相提并论。” “苏源此人出身穷乡僻壤,身份又那般不堪,谁都可能成为会元,他也绝不可能!” 杨牧为了凑热闹,今日也从?家中赶来,正和苏源他们坐一桌。 这些人的谈论清晰入耳,杨牧当即怒不可遏,想要上前同那几人理论。 却被?苏源一把?摁了回?去?。 杨牧忿忿瞪着那群人,试图用眼神捶打他们:“教习你让我过去?,看我不给?他们好看!” 这半年多他安分了不少?,脾性也收敛许多,可不意味着他可以容忍某些人言语轻慢苏教习。 对杨牧来说,苏教习可谓是他的再造恩师。 不论是写文章,还是决定下场参加院试,都与苏教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时他恨不能化身爆竹,炸得他们哇哇叫。 苏源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抚:“不必动怒,你能管住几张嘴,难不成还能堵住天?底下所有人的嘴?” 杨牧张了张嘴,一时默然。 苏源抿一口茶,气定神闲:“不牵乎卑乱之言,不惑乎众多之口,凡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明者自?会对流言多加辨别,而非一味偏信。” 杨牧轻哼了声:“我就是气不过,教习你这么好,他们却在抹黑你。” 苏源一笑置之,替他斟满茶杯:“喝茶,消消气。” 杨牧低低应了声,埋头抿茶。 “出来了!” 一声惊呼,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贡院。 带刀卫兵将杏榜张贴出来,扬声告诫:“只可观看,不得损坏。” 众人胡乱应着,待卫兵离开?,一股脑蜂拥而上。 苏源一行人恰好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着杏榜。 杨牧趴在窗台上,不由咂舌:“这场面,可真吓人!” 苏源莞尔,前世的那些个踩踏事件,基本都是这么发生的。 刚想到这一点,惨叫声此起彼伏。 “让开?让开?,你踩到人了!” “啊我的腿!谁撞了我的腿!” “别扯我头发,儒巾掉了!” 外围的考生看到这架势,踟蹰着停下脚步,候在了边上。 虽说他们急于看杏榜,但小命更要紧。 苏源一手支着下颌,眉目间溢出笑痕。 不消多时,杏榜前有人欢喜有人痛哭。 “我考上了!第二百三十二名!” “有没考中!为什么总是考不中?!” 后排的考生瞧着眼热,站在同窗的肩头挥舞双臂,嘶声大吼:“前面的,今年的会元是何人?” 有人耳朵尖,听到问话就挪到最?左边,费力仰头看第一位的人名。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0节 “苏源!今年的会元是苏源!” 双方之间隔着很远,为了保证问话之人能听见?,此人扯开?了嗓门答道。 正是这一嗓子?,让许多人知?道了新鲜出炉的会元是何人。 苏源,凤阳府杨河镇福水村人士,不仅是解元,还是小三元。 如今再加上个会元,只要照常发挥,就是板上钉钉的一甲第一名。 即状元。 若真得了状元,便是六元及第。 人群静了一瞬,几秒后重又恢复了躁动。 “苏源在哪?” “苏源可真厉害啊,五次夺得第一,他当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放榜前我还以为会元非崔璋莫属,没想到竟花落别家。” “苏源本就是此次会试的强敌,难道你们不知?,苏源曾被?邀请去?松江书院讲习吗?” 又是一阵吸气声。 “松、松江书院?这位兄台你可别诓我!” 方脸考生一脸高深莫测,重重点头:“此事当真,月初我在书斋,恰巧看到我一位同窗,他是前年去?的松江书院,我当时正想同他打招呼,走?近就听见?他称呼苏源为教习。” 有人忍着酸意说:“你怕不是听错了,苏源年纪轻轻,又如何当得起松江书院的教习?” 方脸考生乜了那人一眼:“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为了证实我事后还特地问了,是我那同窗亲口承认,苏源曾是他们书院的教习。” 酸里酸气的考生熄了声,把?自?己埋进人群当中。 苏源无意对外宣扬他前往松江书院讲习一事,再加上在场考生来自?靖朝各省,半信半疑也是情理之中。 “教习,他口中的同窗是我。”一位学生觑着苏源的神色,“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会不会给?教习造成困扰?” 苏源捏着茶杯,轻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 只能说,公众人物?没有丝毫的隐私可言。 若不是他前十年从?未出过梁府,估计这些个读书人能把?他三岁尿裤子?的事儿都扒出来。 不过在苏源看来,这些成就对他来说有利有弊。 从?一开?始,他走?上科举路的目的就是改换门庭,不必再站着挨打。 如今距离目标达成仅一步之遥,苏源难免心生野望,将目标又拔高一个度。 入阁拜相,名垂青史?。 原书中梁盛可以,他苏源为何不行? 成就与功劳,都是他再进一步的基石。 纵使太过耀眼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苏源不惧。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就在苏源思维发散时,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倏然落在身上。 苏源猝然回?神,略一抬头,对上黑洞洞的一双眼。 第69章 时隔四五年,苏源还是一眼认出这双眼睛的主人?。 梁盛。 他同父异母的庶弟。 也是他这个小说世界的男主。 温雅平和的目光变得阴鸷,宛若冰冷黏腻的毒蛇。 伺机而动,一招致命。 他当年还真猜对了。 梁家倒后?,梁盛被云秀的宠妾姑姑接来了京城。 只是永安伯府早已不复存在,梁盛又如何在京中立足? 是否如书中那般,成为诚王的人?,为其效命,为日后?谋求从龙之功? “还没恭喜教?习会试中榜。” 欢喜的声音拉回纷乱思绪,苏源神色淡然地移开眼,似乎只是与?陌生人?对视。 外面关于苏源的议论已告一段落,松江书院的学生们不约而同看向苏源。 诸人?都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相继出声恭贺。 杨牧最?是激动,他猛拍桌子,茶水溅出,在桌上晕开一片水痕。 叉腰大笑,仿佛中榜的是自己:“教?习你听到没,你是会元!” 经历五场考试,苏源早已学会不动声色。 只抿唇一笑:“外面人?散得差不多了,咱们一同看榜去?” 众人?皆应声,往酒铺门口走去。 途径方才大放厥词的几人?,杨牧故意说:“教?习您中了会元,便是主考官大人?对您才识的肯定?呢。” 对方脸色青了白?白?了红,像是打翻了颜料盘,精彩得很。 苏源知晓杨牧是为他出气,瞥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几人?,宽袖拂过?桌角,留给他们一道清瘦俊挺的背影。 杏榜前的考生已少了大半,苏源一行人?轻易挤了进去。 今年的会试中榜者共有三百人?。 除去苏源,其他人?扒了许久才找到自个儿的名字,立时欣喜若狂,不顾形象地又笑又跳。 那位参加过?两?次会试的举人?位于第二百八十六名,即便位置靠后?,也十分满足,泪湿衣襟。 当然,也有三人?不幸落榜,沮丧绝望溢于言表。 苏源不知从何安慰,打算回头把自个儿用的笔记赠予他们。 看完杏榜,众考生各自散去。 苏源同松江书院的学子们告别,打算回家准备殿试。 杨牧眼巴巴望着他:“教?习,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不去飞鸿居庆祝一下?” 苏源摇摇头,婉拒了:“殿试在即,还是算了。” 再者,他们去飞鸿居庆祝,让那三人?心里怎么想。 杨牧扯了下袖子:“那行吧,等教?习您过?了殿试再说。” 苏源颔首,双方就此别过?。 临行前,苏源不经意朝春杏酒铺斜对面的茶馆看一眼。 二楼的某扇窗户大敞着,却不见?梁盛的身影。 苏源扭回头,往春宁胡同走去。 茶馆二楼的雅间?内,梁盛一杯接着一杯,玩命似的往嘴里灌酒。 辛辣的口感呛得他接连咳嗽,他却像是自虐一般,继续灌酒。 门外有考生路过?,谈论声传入耳中。 “苏源年仅十八就成了会元,不出意外肯定?是状元了,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还是六元及第,是咱们拍马不及的。” “比不过?啊比不过?,苏源怕不是文曲星转世,来人?间?体验科举来了?” 此言一出,考生们齐声大笑。 笑声渐远,梁盛捏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紧闭着眼,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文曲星转世...... 这是大师给他的批语,谁能想到,时隔经年竟成了他人?对苏源的评价。 胃里火烧火燎,烧得他几近失去理智。 凭什么他苟延残喘,苏源却能一朝登天子堂,名传天下,风光无?限? 这不公平! “咔嚓——” 一声脆响,手中酒杯竟被捏碎。 碎片割伤手指,艳色刺痛人?眼。 几番刺激下,头疾又开始发作,剧痛快要将他的天灵盖整个儿撬开。 梁盛双目赤红,仿佛癫狂的兽类,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 双拳紧攥,碎片将手心割得鲜血淋漓。 直到敲门声响起:“盛公子,主子传您过?去。” 梁盛恍然回神,脑海中白?光一闪而过?,被他飞快捕捉到。 呼吸急促了几分,他随手丢开碎片,急不可耐地往外走去。 候在门口的仆从见?梁盛满身是血,吓了一跳:“公、公子!” 梁盛敛眸,沉声道:“方才我不慎摔碎了酒杯,容我回去洗漱一番,再去见?主子。” 仆从嗅着浓郁的血腥气,同样?担心这股味儿冲撞了主子,遂满口答应。 梁盛疾步上了马车,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诚王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1节 ...... 会试尘埃落定?,此时苏源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只差一步,他的科举之路便圆满了。 届时,又是新的征程。 他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苏源勾唇,加快脚步。 刚走到胡同口,就被一位婶子拉住了:“苏举人?......哦不对,现在该是苏会元了。” 说着轻拍了下自个儿的嘴,一双眼亮如灯泡:“苏会元,有官老爷在你家门口候着呢,你赶紧去吧!” 苏源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多谢婶子,我这就去。” 那婶子乐得直摆手:“不用谢不用谢,你赶紧去吧。” 等苏源离开,她把方才拉过?苏源衣裳的手揣进怀里,同一旁虎视眈眈的老姐妹说:“看啥看,再看也不给你摸。” “我这手可是摸过?会元老爷的手,上头有数不清的福气,你们谁也别想沾!” 老姐妹们明明心里羡慕得不行,嘴上却逞强:“不沾就不沾,一大把年纪了,还搞这些。” 妇人?才不管,挥了挥手:“我这手起码得十天半个月不洗,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紧回去,把我那几个大孙子挨个儿摸一遍,让他们也沾沾福气。” 妇人?的福气论,苏源不得而知。 他大步流星走到家门口,那衙役立刻迎了上来:“您就是苏源苏老爷是吧?” 苏源还是头一回被人?称呼苏老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正是苏某。” 衙役咧嘴笑,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我是来给苏老爷送喜报的,只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索性在这儿等着了。” 苏源闻言面露歉色:“我方才去看榜了,又是一人?独居,因而疏忽了报喜之事?。” 衙役一抱拳:“不碍事?,能给苏老爷报喜,是咱的荣幸!” 这位苏会元厉害着呢,他也是好一番竞争,才争取到送喜报的机会。 “既然苏老爷已经看过?榜,也该知道您是会试第一了。” 苏源闻声点头。 衙役高声道:“恭喜苏老爷,贺喜苏老爷,高中会试第一!” 纵使在苏源回来前他就已经把苏源考中会元的事?儿在这一片宣扬过?了,但不影响他再吼一嗓子。 这送喜报,不就讲究一个声势浩大么。 最?好方圆十里的人?都能听见?动静。 也正是因为这一嗓子,春宁胡同的邻里们纷纷围了上来,争相道贺。 苏源罕见?地感觉到了羞耻,摸了摸鼻尖,好脾气地应和着。 从袖中掏出事?先备好的红封,递给为首的衙役:“辛苦你们大老远来报喜。” 衙役捏了下红封,硬生生的,笑容无?限放大:“不碍事?,不碍事?,苏老爷咱们还要去其他地方报喜,先行一步。” 苏源拱了拱手,目送着衙役们离去。 衙役前脚刚走,邻里们就闹腾起来。 已经成婚的叔婶们没那么多顾忌,直接围在苏源身边。 年纪轻些的少年男女,则远远瞧着,目光中有好奇有艳羡。 “咋回事?,苏举人?你考了第一?” “你个老婆子,上了年纪耳朵背是吧,刚才人?家不是说了,会试第一名!” 老太太反应有些迟钝,张嘴露出漏风的牙:“不是说他没考上吗?” 空气一静,苏源也沉默了。 他可从未说话?这话?。 有人?干笑两?声:“也不知道是谁瞎传的,你们咋还信了。” 苏源缓声道:“不信谣不传谣,之前都没放榜,我又怎知会试结果?” 众人?连声称是,还想再攀谈几句,却被苏源截了话?头:“本月下旬还有殿试,我正打算回屋作几篇文章,就不多奉陪了。” 这话?一出,没人?再好意思说些什么。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源开了锁进门,啪一声关了门。 短暂的失望后?,大家接着说话?。 “咱们胡同出了个第一名,我感觉以后?出门腰杆子都直了。” “那考上第一名的是苏会元,跟你有啥关系,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嘿你还别说,现在大家都晓得会元老爷住在春宁胡同了,咱们胡同可要出一回名。” 正谈笑着,“咣铛”一声打破了和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大刚一脚踩在门槛上,手里还拎着个铁锨:“大早上的吵什么吵,不知道别人?要睡觉吗?” “柳大刚你睡糊涂了吧,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咋还好意思睡觉,不给你闺女治癔症了?” 柳大刚被戳到了痛处,扬起铁锨就要打人?。 几个腰圆膀大的男人?往前一站,柳大刚瞬间?被镇住了,讪讪收手,色厉内荏道:“关你屁事?!” 他就是气不过?。 凭啥苏源小小年纪就能高中会试,而他儿子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 在屋里听着这些人?欢声笑语,话?里话?外都在恭维苏源,一时没忍住跑了出来。 “行了,人?苏会元都进去了,咱也别在这杵着了,都散了吧。” 众人?作鸟兽散,柳大刚忿忿瞪了眼苏源家的院门,扛着铁锨进屋。 苏源并?未关注外面的动静。 他径直去了书房,准备给亲友师长们写信报喜。 虽说不久后?他考中会元的消息会传回杨河镇,说不准比他的信还要早一步,但他想亲自用笔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意义不同。 回想起杏榜上由?楷体书写而成的“苏源”二字,苏源翘了下嘴角,将放榜时的壮观场面也描绘进书信之中。 几封书信写完,便耗费了一个时辰。 午时将至,苏源去厨房炒了个饭,随意应付过?去,又钻进了自习室里。 前五场他考得不错,最?后?一场可不能掉链子。 否则这八年的寒窗苦读就白?费了。 最?后?半个多月,再拼一把。 苏源垂眸磨墨,片刻后?轻拢宽袖,执笔挥洒。 ...... 放榜这一日,关注者甚多。 得知是苏源中了会元,又了解到他曾任松江书院教?习,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带着贺礼前来。 一时间?,春宁胡同车马骈阗,不算宽敞的小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胡同里的百姓们那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一天之内看到诸多衣着华贵之人?,忧的是苏源始终不曾露面,任这些人?如何敲门如何呼喊,连门都没开过?。 这些人?兴冲冲来,最?终都败兴而归。 “你们说,苏会元这样?会不会得罪人?啊?”有人?惴惴不安地问。 “想什么呢,真正有权有势的才看不上一个会元,这些人?要么是芝麻小官,要么是富商,就算心里不快活,那也得忍着。” 谁让苏源是个潜力股呢。 先前担忧的男子竖起大拇指:“赵老叔,还得是你啊,你这么一分析,我就啥都懂了。” 双鬓花白?的赵老叔在门槛上磕了磕烟斗,斜眼看他:“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总得明白?些道理。” 等苏源从自习室出来,已过?了傍晚时分。 对于那些人?的送礼行为,是完全不知情?,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慌。 当然了,就算当时他没进自习室,他也不会开门,只当自己不在家。 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某位皇子派来的人?,试图借机拉拢他。 参与?夺嫡就是一场豪赌,成则鸡犬升天,败则家破人?亡。 苏源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绝不会掺和到任何一方势力当中。 梁盛对他的恶意很深,所以即便他知道未来继承皇位的是诚王,他也不打算加入诚王阵营。 《庶子官途》的剧情?早已脱轨,变得面目全非,诚王能否登基还得打个问号呢。 其他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各有各的缺点,否则也不会在太子突然离世后?,捆一起都打不过?一个诚王。 两?天后?,苏源外出采购,从邻居老叔口中得知此事?,如是想道。 但对于邻里,苏源是这般解释的:“前两?天我去了学生家中做客,昨天深夜才回来,并?不知情?。” 反正这两?天他几乎全天都待在自习室,吃饭也都是啃包子啃饼,几乎没做过?饭,炊烟都没升起,他们还真捉不到他在家的证据。 老叔替苏源遗憾:“你是没看到,那马车上是一堆好东西,起码值几十上百两?银子。” 苏源但笑不语。 他虽然是个守财奴,把银子看得很重要,但并?非毫无?底线。 那些东西一旦收下,就是互相有了往来。 假若日后?对方有所求,答应了有损利益,不答应则有损名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2节 何必自讨苦吃。 苏源指了指手里拎的食材:“老叔我先回去了,还得做早饭呢。” 老叔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在他的固有观念里,男子进厨房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更遑论苏源这样?一个身负功名的年轻人?了。 心里郁闷,说话?也就没了顾忌:“苏会元可是囊中羞涩?” 苏源不明所以:“什么?” “凭你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买三两?个仆从使唤,何必事?事?躬亲。” 苏源莞尔:“我正有此打算,只是这两?日抽不出空,今日正打算去牙行瞧瞧。” 老叔也没再说:“那苏会元你赶紧回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苏源点点头,转身回家。 整理好食材后?,苏源准备做早饭。 采买时顺手买了几斤面粉,他打算拉一碗面条。 把面粉倒进碗里,和水揉成面团,再放进碗柜醒发,苏源趁这功夫回房换了身衣裳。 之前在肉铺买肉,旁边的婶子不小心把猪肝甩到了他身上,在衣袖上留下一片褐红色的痕迹。 味道重不说,还有碍观瞻。 换下后?又蹲在院子里把衣服洗了,挂在晾衣架上,这才去厨房检查面团醒发得如何。 拿手指戳了两?下,已经醒发好了。 苏源挽起袖子,开始拉面条。 不多时,一人?份的面条下锅,苏源又转身去碗柜里拿调料。 辣椒酱、辣椒粉以及芝麻,再滴上几滴醋,用热油一浇,发出哧啦声响。 浓香于一瞬间?炸开,足以馋哭隔壁小孩。 心里估算着时间?,把面条捞出来,过?一遍凉水,再倒进盛有拌料的青瓷面碗里。 保证每一根面条都裹上浓郁的酱汁,苏源浅尝一口,露出满意的笑。 久未尝试,手艺依旧很不错。 吃了这一个月以来最?为满足的一顿,苏源出发前往牙行。 他打算买一匹马,再买三四个仆从,一番斟酌后?,还是决定?去杜必先家的牙行。 行至中途,苏源侧身避开卖糖葫芦的大爷,正要右拐,身后?传来急切呼声:“苏公子!苏公子!” 这声音颇为耳熟,苏源转头,就见?一人?从马车中探出头,用力挥手:“杜老板。” 马车停在路边,苏源的跟前,杜必先跳下马车,笑容灿烂:“还没恭喜苏公子,心愿得成。” 街上人?多眼杂,杜必先并?未细说,但双方都明白?话?中的含义。 苏源怔了下,当即了然。 怪不得那天杜必先那么殷勤,又是降价又是送保洁。 对此,苏源只笑了笑:“我正打算去牙行,没想到竟半路碰到了杜老板。” 杜必先心中一喜,他的机会来了! 忙指了指身后?的马车,睁眼说瞎话?:“正好我也打算去牙行巡查,咱们一道过?去?” 苏源欣然应允。 事?实证明,两?条腿果然不如四条腿跑得快。 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就抵达了牙行。 杜必先先苏源一步麻溜下了车:“苏公子,请。” 苏源婉拒了他帮忙撩车帘的动作,利落跳下马车,道明来意:“我打算买一匹马,再买四名仆役,杜老板心明眼亮,可得帮我挑到合心意的。” 二人?并?肩走进牙行,杜必先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苏公子,我一定?给你挑到最?温驯的马,最?贴心的仆从。” 苏源温声道谢。 有杜必先这位东家坐镇,牙人?也不敢随意糊弄苏源,只管把最?好的马推荐给苏源。 苏源最?终选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马,虽不如公马体型矫健,但胜在温顺。 苏源走近时,不仅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人?,还会低头蹭他的胳膊。 苏源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它,一问价格,二十两?。 在可接受范围,苏源爽快付了银子。 至于仆从,今儿苏源去得巧,恰好遇到一家四口。 夫妻俩三十多岁,儿子跟苏源差不多大,女儿尚未及笄。 一家四口都是忠厚老实的性子,之所以辗转来到牙行,是因为上一任主家经营不当,家中入不敷出,才把他们打发出去。 四人?共花了苏源二十五两?。 对于这一家,苏源早有安排。 夫妻俩负责屋里屋外的活计,做饭浆洗劈柴之类。 儿子则跟在苏源身边打打杂,出行驾车也由?他负责。 至于女儿,再过?些时日他把苏慧兰接来京城,就让她去服侍他娘。 事?后?,杜必先又表示要送苏源一辆车厢,理由?是:“若非苏公子,我连五千两?都拿不回来,一辆车厢而已,不亏,不亏。” 苏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杜必先犯怵,表情?很不自在。 “杜老板以前认识苏某?”苏源开门见?山地问。 杜必先不敢隐瞒,将一切如实相告。 苏源挑眉,竟是如此。 接过?一家四口的卖身契,纳入袖中,苏源食指轻扣桌面:“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不知杜老板感不感兴趣。” 杜必先原以为苏源会因此生怒,不曾想竟是和自己谈生意。 咽了下唾沫,杜必先试探问询:“什么生意?” “听说过?红尖吗?” 杜必先点头,咂舌道:“那东西可不便宜。” 当年福公公带走干辣椒,回去后?自然也派专人?种植了。 只是辣椒的产量远不如土豆,起初只能供应给宗室权贵品尝。 这年头,喜欢吃辣的人?还真不少。 久而久之,辣椒的价格就被炒上去了,最?高时一两?辣椒能卖到几十两?银子。 如此高价,老百姓自然吃不起。 “正好我手里有一批红尖,我打算用它开一家火锅铺子。” 杜必先一脸疑惑:“火锅铺子是什么?” 他经商多年,还从未听过?这种铺子。 苏源默了默,打消了详细解释的念头:“过?几日你来我家,我请你吃一顿,你再决定?是否合作,如何?” 机会难得,杜必先自无?不应。 苏源报了地址,顺势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了,三日后?别忘了来。” 杜必先连连点头:“马和仆从稍后?我让人?给您送去。” 苏源应下,离开了牙行。 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急而杂乱的马蹄声。 “小心!” 第70章 疾呼声与马蹄声交错,声声震耳。 苏源回?头,一辆马车直直朝他撞过来。 车夫死命拉扯缰绳,结果却是徒然。 一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苏源,吓得胆裂魂飞,大吼道:“让开!快让开!” 只是这匹处于?癫狂状态的?黑马来势汹汹,而?苏源转头时距离马蹄只有几步之遥。 想?要躲开,无异于?痴人说梦。 脑中警报疯狂拉响,苏源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右边一个翻滚。 后背撞上路旁小贩的?摊位,剧痛袭来,苏源闷哼一声。 几乎同一时间,马蹄擦着苏源的?脸落到地上,一股大力将摊位掀翻。 苏源险险避开倾轧而?下的?摊位,却躲不开横冲直撞的?马车。 他被黑马逼到死?路上。 前有疯马,后有高墙。 进退两难。 短短的?几秒内,苏源想?到了许多。 他被马踩踏而?死?的?消息传回?杨河镇,苏慧兰肯定会伤心的?。 苦读八年,却落得个草草丧命的?下场,像是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3节 ...... “吁——” 嘶鸣声传入耳中,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巨响。 想?象中的?疼痛久久未至,苏源似有所觉,睁开了紧闭的?双眸。 入目是一片狼藉。 周遭的?摊位都?毁在了疯马蹄下,琳琅满目的?商品撒了一地。 更远一点的?外?圈站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苏源却无暇顾及其他,目光定定落在两步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黑马身上。 它口吐白沫,四蹄不正常地扭曲着。 不过几息,就彻底没了动静。 漆黑的?瞳孔颤了颤,苏源扶着墙坐起身,呼吸沉重而?急促。 它……死?了吗? 这时,有一人拨开人群走近,在黑马跟前蹲下身,查看一番后看向车夫:“你这马为何突然发狂?” 车夫拼命摇头:“我不晓得啊,这是主家的?马车,今儿一大早我从庄子上过来给主家送吃食,路上啥也没遇到啊,咋就变成这样了。” 说着又去检查马车后头拉着的?几筐东西,急得直跺脚:“完了完了,都?磕坏了,我肯定要被罚了!” 男子并未理会,余光瞥见疯马事件最?大的?受害者?,他正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好半晌没动一下。 男子以为对方吓傻了,就起身朝他走去。 “这位公子,你还好吗?”男子倾身,伸出手在苏源眼前挥了两下,“可有受伤?需要我带你去医馆么?” 苏源恍惚回?神?,撑地的?手指微微颤抖,尾音极轻:“无事,我只是......” 只是想?到了其他一些东西。 男子只听到前两个字,索性好人做到底,把苏源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笑道:“幸亏我击倒了那匹马,否则小公子你可得遭一顿罪了。” 击倒? 苏源抿唇,视线在死?马四周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只碎成渣的?青瓷酒杯上。 勉强定了定心神?,苏源拱手作?揖:“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方才?他确实有被吓到。 前世二十几年加上今生八年,苏源从未遇见过这等场面。 危机犹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只差一秒,他就会被踩成肉泥。 叫他如何不胆寒。 男子见苏源虽面色发白,但举止有度,颇有几分文人风范,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遥遥望见朝这边走来的?衙役,男子摆手道:“我方才?与好友在楼上吃酒,恰好看到这一幕,顺手而?为罢了。” 苏源按捺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挤出一抹笑。 这时,衙役已行至当前:“怎么了?” 车夫站在黑马的?尸体旁边,无措地搓着手,忍着腿软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官爷我啥都?不知道啊,这马早上还好好的?,吃了一大筐草料呢,刚进城没多久就跟疯了一样,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摊位被撞翻了,真是造孽呦!” 车夫还想?再抱怨,衙役却不耐烦听这些,抬手制止了对方的?聒噪:“你这马可闹出不小动静,得查清其中缘由。” 车夫连连点头:“要查,要查。” 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才?能免去侧妃娘娘的?责罚。 衙役瞥了眼死?得不能再死?的?黑马,吩咐随行的?人把尸体弄回?去,容后再作?详查。 车夫千恩万谢,作?为当事人,他是要跟衙役一同去府衙的?。 临走前,他忽然走到苏源跟前:“真是对不住啊公子,这马差点就让你受了伤。不知道公子家住何处,回?头待我禀报了主家,再登门赔罪。” “不必了,我并未受伤。”这件事给苏源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不想?再跟车夫再有交集,“您先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车夫见苏源的?神?色不似作?伪,狠狠松了口气,跟上衙役的?步伐。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摊贩们一边骂一边收拾摊位。 苏源悄然揉了揉剧痛的?后腰,稍微偏了下头,就对上男子探究的?目光。 苏源奇道:“公子作?何这般看我?” 男子摇头,什么都?没说:“你赶紧走吧,我也得回?去继续喝酒了。” 苏源温声应下。 正要离去,又被男子叫住,苏源面露疑惑:“公子有何事?” 男子指了指苏源的?后腰:“记得去医馆看一下,可别?落下病根。” 男人的?腰可不能受伤。 短暂的?惊讶后,苏源轻笑了下:“多谢公子关心,我会的?。” 男子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原本都?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我叫宋竟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苏源觉得此人有些自来熟,奈何对方对他有救命之恩,便如实相告:“在下苏源。” “苏源?”宋竟遥扬了下眉,“会元?” 苏源从容颔首。 宋竟遥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出手,竟救下了本届会元。 吃惊过后,快速打量苏源一番。 这几日苏源风头正盛,前几日宋竟遥上值就听同僚提过他,今日休沐与好友相聚,席间又聊到了苏源。 左不过是谈论此人才?识过人,以及卓越突出的?经历。 当时他听着,还颇为嗤之以鼻,觉得这群人吹嘘得太过。 苏源再如何也不过一普通人,在他们的?描述中,竟好比文曲星转世了。 然后,他就自打脸了。 此时他和苏源面对面,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言论中有大半是符合实情的?。 苏源此人当得那般称赞。 宋竟遥漫不经心想?着,洒落抱拳:“久闻苏会元才?名,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苏源轻咳一声:“才?名不敢当,只是多读了几年书。” 不待宋竟遥说话,他又接着说:“宋兄,咱们就此别?过,我得赶紧去医馆找大夫瞧一瞧。” 在木制的?摊位上狠狠撞了下,又连滚几圈,疼得他直不起腰。 若不是在公共场合,苏源都?想?直接就地躺下。 宋竟遥点点头,二人就此别?过。 等杜必先匆忙赶来,早不见苏源的?踪影。 斟酌一二,杜必先打消了跟上去的?念头,又折返回?去:“罢了,还是等三日后再登门吧。” 太过殷勤不见得是件好事,有时候反倒适得其反。 再说宋竟遥,目送苏源离开后,不紧不慢回?了酒楼雅间。 雅间内还有两人,与宋竟遥差不多的?年纪。 他俩正惬意地喝酒吃菜,宋竟遥进门也没停下。 “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了。”脸蛋白胖的?青年瞥他一眼说。 “这不是去看看热闹。”宋竟遥一撩袍角坐下,“对了,你们猜我刚才?救了谁?” 白胖青年张瓒吃了口菜,张嘴就来:“总不可能是苏源吧?” 一旁的?顾凌云抿了口酒:“不可能吧,这时候苏源应该在家中准备殿试,哪会出来到处瞎跑。” 宋竟遥但笑不语。 他二人对视一眼,顾凌云放下酒杯:“真是苏源?” 宋竟遥自顾自斟酒:“没错,正是苏源。” “那他可真倒霉,出门就遇上这事儿。”张瓒一脸同情。 宋竟遥意味深长?地说:“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出门就遇上疯马。” 二人喝酒吃菜的?动作?俱都?停住,不约而?同看向宋竟遥。 “你的?意思是......” 宋竟遥嗯了一声:“不错,这其中肯定是有猫腻的?。” 二人瞬间坐直了身子:“细说。” “我检查过那匹疯马,口吐白沫,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张瓒唏嘘不已:“苏源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对方竟然想?要他的?命?” “我才?府衙多半会和稀泥,草草结案。”宋竟遥摇晃酒杯,“苏源这亏是吃定了。” 话虽如此,他们却没打算出手相助。 他们与苏源素未谋面,没必要为他得罪某些人。 “对了,我听说过段时日宋伯父要去地方任职了?” 宋竟遥皱了下眉,没想?到此事已经传开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去松江府。” “松江书院的?那个松江府?”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4节 宋竟遥答:“是。” 届时娘和妹妹会一同前往,只是这毕竟是家事,没必要对外?细说。 顾凌云看出宋竟遥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遂端起酒杯:“不提这些了,咱们喝酒。” 三人碰杯,谈笑风生。 ...... 苏源去就近的?医馆,请坐堂的?老?大夫看了下伤处。 被告知只是伤到了肌理,回?去后多上几遍药酒就能好,苏源松了口气。 二十一日就是殿试,可不能因腰伤掉链子,错失良机。 针灸过后疼痛缓解许多,苏源又请老?大夫开了几副药,慢吞吞步行回?家。 等回?到家中,褪下衣衫,苏源才?发现身后的?衣料被什么刮了好大一个口子。 难怪方才?一路走来,收到不少微妙的?眼神?。 苏源坐在床畔,摸索着给后背能感觉到痛的?地方涂上药酒,又把换下的?衣物丢进木盆里泡着,这才?去厨房炒饭吃。 刚放下筷子,牙行的?人就把枣红马和仆从送来了。 这座小院的?西南角设有马厩,只是一直空置着,里头也并不脏乱,苏源直接让牙人把枣红马牵到了马厩里。 草料什么的?苏源早就准备好了,待牙人离去,苏源抓了一把放进马槽里:“吃吧。” 枣红色的?大马蹭了下苏源的?手指,埋头开吃。 苏源一时没忍住,摸了摸马脑袋。得到一个轻柔的?蹭蹭。 修长?的?手指顺着脑袋往下,陷入浓密的?鬃毛里:“给你起个名字吧。” 枣红马哼哼两声,继续吃草。 苏源努力思考。 几秒后,苏源挼着鬃毛,面不改色道:“就叫你小红好了。” 毕竟是第?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小红这个名儿可是从小学一年级一直陪伴他到高三呢。 枣红马:“......” 甩了甩大脑袋,不想?理人。 终究是伤到腰的?,苏源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跟小红说一声,径自离开了。 “老?爷。” 垂花门前,陈大一家四口局促地站在那,双手交握在身前,恭敬喊道。 苏源脚下一顿,差点把他们给忘了。 捏了下眉心,苏源按照之前的?安排给他们各自分工,又安排了住处。 “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做好本分之内的?事,咱们就相安无事。” 苏源沉声道:“但如果你们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是绝不会再留下你们的?。” “至于?工钱,每月六百文,若做得好了,自然也有赏钱。” 一番恩威并施,打一棒给个甜枣,反倒让陈家四口人放下心。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之人,自然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在此之前,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主家不好伺候,喜欢折腾人。 听了这番发言,这些顾虑是彻底消弭无踪,纷纷应和:“是,老?爷,我们知道了。” 苏源怎么听都?觉得“老?爷”这个词儿硬生生把他叫老?了二十来岁,咳了声说:“日后唤我公子便是,待殿试结束,我回?家乡接来母亲,在此之前陈圆去厨房做事。” 既给了工钱,自然是要做事的?。 陈圆,也就是将来伺候苏慧兰的?小姑娘脆声应下。 事情交代下去,苏源也没什么好说的?,挥手道:“我有些乏了,你们各做各的?事吧。” 四人齐声:“是,公子。” 等苏源进了厢房,陈大去马厩对面的?柴房门口劈柴,妻子卢氏和女儿陈圆一个进厨房忙活,另一个勤快地打扫卫生。 至于?儿子陈正,去马厩伺候小红了。 四人都?十分地默契,干活儿时无一不放轻了动作?,唯恐惊扰到公子休息。 殊不知公子压根就没睡着,只是躺在床上养腰,并趁机进自习室学习,临近傍晚时才?出来。 陈大一家见公子在院子里溜达,面上松快许多。 公子一下午都?没露面,他们还担心来着。 又不敢进门去瞧,只能时不时往东厢房看一眼,巴望着公子下一刻就能出现。 卢氏小心翼翼上前:“公子,晚饭已经做好了,要不您尝尝味道,若是不满意,回?头我再改进。” 躺了一下午,虽说一下都?没动弹过,但脑力劳动可比体力劳动累人得多。 苏源确实有了饥饿感,遂颔首道:“好,开饭吧。” 苏源之前叮嘱过,不可多加浪费,故而?卢氏只做了一菜一汤。 饭菜上桌,卢氏候在一旁,眼睛却片刻不离公子,期盼着公子的?反应。 苏源浅尝一口,两秒后说:“味道不错,只是我平日里喜欢口味偏重些的?,可以略多放些调料。” 卢氏心中一喜,连声应承下来。 又见苏源安静吃饭,卢氏不好意思再杵在那,调头进了厨房。 饭后洗漱前,苏源瞥了眼蹲在角落里给花草浇水的?方圆,神?色舒缓:“忙完手里的?活就能歇下了,夜里我一般用不到你们,不必熬到多晚。” “谢公子体恤。” 苏源笑了下,抬步进屋。 等陈大忙完手上的?活计,也不过酉时三刻。 洗去手上的?泥灰,陈大遥遥看向东厢房。 昏黄的?烛光透过窗户纸隐隐传出,温馨而?宁静。 他低声感叹:“咱们的?新东家,是个好人。” 卢氏附和:“咱们一家都?好好干,争取让东家满意。” 陈大咧嘴笑,憨憨点头。 ...... 惦记着疯马事件,苏源隔日一大早就让陈正去府衙打听。 正如衙役所言,疯马闹出的?动静太大,牙行附近的?小摊小贩们都?在关注着此事。 陈正问了几个摊贩,很?快就拼凑出真相。 那疯马确实是因中毒而?癫狂。 昨天?早上,打草料的?下人不慎将羊踯躅混入了草料中,被马误食。 羊踯躅吃得不多,所以才?等到进城后才?发作?。 小贩摸了把滚圆的?腰包,这里头放着疯马事件给他的?赔偿。 他误以为陈正也是个摊贩,乐呵呵地说:“要我说这诚王府就是大方,我那摊位上所有东西加一起都?没二两银子,却赔偿给我五两银子。” 另一人龇牙:“可不是,财大气粗呢。” 陈正同对方说笑两句,而?后随意找个借口回?了小院,将一切完完整整转述给苏源听。 苏源搭在扶手上的?五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眸底暗色翻涌。 “你是说,那辆马车出自诚王府?” 陈正回?话时低着头,全然不知自家公子的?神?情有多么骇人:“是,那些摊贩都?是从诚王府得到的?赔偿。” 诚王府...... 苏源敛眸默念,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梁盛不愧是主角光环加身的?男主,做出这样漏洞百出的?事,诚王都?愿意替他擦屁股。 一时间,苏源竟不知该夸梁盛自视过高,还是该夸他有本事。 再抬眸,眼底已恢复一片波澜不惊,淡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正应声而?退,书房内只剩下苏源一人。 其实昨天?从马蹄下逃过一劫,苏源就猜到这一招出自梁盛之手。 打从放榜那日,苏源就对其保留警惕,生怕他对自己不利。 没想?到梁盛现在这么疯,竟想?要当街取他性命。 他又怎能保证,过程中疯马不会伤及旁人,以致无辜之人丧命? “真是丧心病狂。” 苏源以手扶额,陷入沉思。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显然是无法撼动有诚王做靠山的?梁盛。 即便他在当今那里记了功劳,也不能跑到他老?人家面前直接说:“你儿子包庇想?要杀我的?凶手,你赶紧把他们一块儿处置了。” 他又不是嫌命长?。 再者?,他在京城全无根基,贸贸然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磕得头破血流。 不值当。 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 以梁盛的?鲁莽,和针对自己的?敌意,他定会再次出手。 马脚露得多了,总有翻车的?时候。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5节 如是安慰自己,苏源心里还是不得劲,索性摊开宣纸练起大字。 整个过程静心凝神?,翻涌的?心绪倒是逐渐平和下来。 最?后一笔时,苏源落笔极重,在宣纸上留下粗而?深刻的?一撇。 将毛笔放在笔洗上,苏源倏然勾唇,却不含丝毫笑意。 没关系,他最?擅长?的?便是忍耐。 一如当年被曹安陷害,最?终曹家不也登门认错了。 如今灵璧县谁还记得曹家。 梁盛亦是同理。 不过是大boss和小boss之间的?区别?。 苏源从容起身,回?房上药酒。 根据医嘱,上药酒时需要用力搓揉,将药酒渗透进皮肤中。 苏源疼得直吸气,等药酒上完,出了一身汗。 这屋里原本是有一面铜镜的?,只是苏源平日里不怎么爱照镜子,就把它塞到了角落里。 把药酒放一边,苏源起身去了铜镜前。 背对着铜镜,艰难扭头。 铜镜的?清晰度肯定是不必玻璃镜的?,可谁让后腰的?淤青太过狰狞,在铜镜里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肤色深了几个度。 淤青几乎横亘了整个后腰,仿佛在一张宣纸上泼洒了重墨,分外?碍眼。 苏源闭了闭眼,深呼吸。 穿上衣服直奔书房,提笔一阵龙飞凤舞。 几行写完,将其折叠放入信纸中,再密封好。 苏源唤来陈正:“尽快把信送出去。” 陈正领命而?去。 苏源长?舒一口气,后腰的?伤处都?没那么痛了。 书上说了,男人很?多时候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就比如刚才?。 这回?他拒绝猥琐发育,偏要有仇必报。 苏源翻开书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嗯,没毛病。 诚王府,刘侧妃住处 房门大敞,屋里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守在门口的?婢女婆子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屋内,梁盛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的?脸被碎片划伤,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刘明珠气得浑身发抖,脚边是一堆破碎的?瓷器。 她咬牙切齿,用外?人听不到的?声音:“王爷都?已经答应了,你为何还要擅作?主张?”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一行为,会影响到我,甚至影响到王爷的?大计?” 梁盛黑黢黢的?眼珠动了动,直视着刘明珠:“与其让他入朝发展,不如斩草除根。” 第71章 梁盛的执拗令人心惊,刘明?珠看在眼里,气急败坏地拿起手边的物件朝他丢过去。 茶杯砸到额头,发出一声闷响。 梁盛抬手,指尖触感温热黏腻。 “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姨母。”刘明珠口不择言,“当初若不是我姨娘派人不远千里接你来京城,你现在不知道在哪讨饭呢!” 梁盛双拳倏然紧握,颈侧青筋暴起。 刘明?珠对此毫无所觉,染着蔻丹的手指隔空点着他:“你如今是依靠我过活,所以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新添的伤口有血渗出,模糊了视线。 梁盛脊背佝偻,沙哑着声:“对不起姨母,是我莽撞了。” “我只是担心苏源为官后?知道我为王爷效命,继而对王爷不利。” 刘明?珠神色瞬变。 苏源是个睚眦必报的,若真如梁盛所言,那可就麻烦了。 当下?正?是关键时?期,一着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梁盛归入诚王麾下?。 刘明?珠有些后?悔,当初听云姨娘的话把梁盛接来。 若没有梁盛,也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她又?舍不得梁盛带给她的助力。 两股思想来回拉扯,刘明?珠脸色很不好看。 瞥了眼跪地垂首的梁盛,刘明?珠不耐挥手:“你回去吧,这段时?间安分一点,别?到处乱跑了。” 梁盛抬头,眼中有震惊转瞬即逝。 好在他寄人篱下?多年?,最擅长隐藏情绪,压根没让刘明?珠发现。 “是,我知道了。” 顶着满头满脸的血走出正?屋,梁盛去侧屋收拾一番,再现身依旧是清冷阴郁的梁公子。 一路有王府的下?人向他行礼,恭敬而讨好。 所有人都知道,宠爱在身的刘侧妃是他的姨母,他也是王爷的得力亲信。 可谁又?知道,他在这两人手下?受尽侮辱,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有那么一瞬,梁盛甚至想就这么死去,去找地底下?找云秀。 说不定在那里也会遇见流放三千里,死生不知的梁守海。 一家?人就此团聚,岂不快哉? 可转念又?想,他草草了结性命,岂不是便宜了苏源? 一旦他死了,就没人知道苏源多年?前做的那些事了。 日后?提起苏源,他们只知他是文曲星转世,而非残害生父与庶弟的恶人。 梁盛坐上马车回住处,途中再次听人谈起会试第一的那位苏会元。 通篇的溢美之词,他一边听着,一边冷笑连连。 苏源这样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车夫听着主家?诡谲的笑声,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这两年?,东家?真是病得越来越重了。 小红来苏家?的第三天,陈正?一早起来给她喂了草料,就急吼吼赶去东厢房。 昨晚公子让他在这个点过来敲门。 陈正?脑子拙,不明?白公子的用意,但他胜在听话,掐着点叩响苏源的房门。 “公子,该起身了。” 不多时?,门内传出低哑的嗓音:“知道了。” 陈正?放下?心,去厨房打热水,保证公子起来就能洗漱。 苏源在床上躺了一小会,醒神后?就麻溜爬起来,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待客的青色长袍。 之前跟杜必先约好,今日请他来家?里品尝火锅。 卢氏从未接触过这一新鲜玩意儿,还得他亲自动手。 在更?衣前,苏源又?对着铜镜看了下?伤处。 这三天他每日三遍药酒,淤青已经消了大半,只余下?一些青中泛紫的痕迹。 苏源又?擦了遍药酒,待药酒略干,才换上衣袍,径直走进厨房。 厨房里,卢氏正?在忙活早饭。 见苏源进来,登时?诚惶诚恐地迎上去:“公子怎么进来了,此处油烟过大,可别?脏了您的衣裳。” 苏源摆手,不甚在意:“等?会吃完了早饭,麻烦你把厨房收拾一下?,今日有客登门。” 卢氏应下?,又?问:“那客人喜欢什?么口味,我也好照着准备。” 苏源打开碗柜,不剩多少?菜了:“主菜我来准备,你只需把菜买回来,切好洗净即可。” 说罢递给她要买的清单,转身离去,留卢氏一人在灶台前目瞪口呆。 公、公子亲自准备? 所以到底是何等?重要之人,才能引得公子亲自下?厨。 苏源不知卢氏思维发散,把裹在油纸包里的干辣椒取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散散潮气。 等?卢氏卖完菜回来,在苏源的指导下?准备火锅食材。 卢氏刀工挺好,把食材切片切丝后?放入白色印花的瓷盘里,卖相很是不错。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6节 准备好一切,苏源抬眼看了下?天色,估摸着杜必先也快来了,开始着手准备锅底。 厨房里空间不算太大,卢氏不想妨碍公子发挥,自觉站到了门口。 只是仍不放心,时?不时?伸头往里看两眼。 只见公子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右手拿刀,左手控着葱段,动作熟稔地将其?切段。 随后?又?把姜、蒜切片,放下?菜刀,准备烧火。 卢氏见状眼皮一跳,忙不迭进来:“公子您在上头忙,灶膛这边我来!” 锅上一把锅下?确实费劲儿,苏源也没矫情,欣然应允。 倒入足量的油,待加热至五六成热的时?候,将葱姜蒜放入煸炒。 很快卢氏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苏源又?将花椒等?调料和些许干辣椒加进去,一同翻炒。 独属于辣椒的香味炸开,卢氏打了个喷嚏。 苏源则屏住呼吸,将更?多的干辣椒放入其?中,再次翻炒。 卢氏坐在灶膛前,只觉得整个厨房,甚至是整个院子里都飘着这股霸道的香味,嘴里疯狂分泌唾液。 终究是好奇战胜了理智,她壮着胆子问:“公子,您这炒的是什?么啊,也太香了。” 苏源手上不停:“红尖。” 卢氏前头那位主家?曾提过红尖,据说一两就要不少?银子。 反正?她从未在那家?的饭桌上看见这东西。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切身闻到红尖的香味,心说怪不得价格那么高?,这味儿可真绝。 等?时?机差不多了,苏源往锅里倒入按比例调好的骨头汤和清水,盖上锅盖,开始炖煮。 苏源捻去指腹的锅灰,让卢氏帮忙看着,信步走出厨房。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正?好,丝丝微风吹到脸上也不割脸。 苏源沉吟几秒,决定将火锅放在院子的树下?。 空气清新,不冷不热,亦可避免吃到尽兴时?被满头大汗扫了兴致。 惦记着锅底,苏源只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就折返回去。 卢氏站在灶台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锅盖,一看就是高?度紧张的状态。 苏源忍俊不禁,揭盖锅盖,用汤匙舀了一点,抿一小口。 细细品味,似乎是记忆中的味道。 当然了,肯定不能和专业火锅店里的厨师相提并?论。 正?因如此,苏源才决定跟杜必先合作。 他手底下?可不缺有本事的厨子。 往里面加了点盐,苏源又?做了一锅清汤的。 卢氏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不时?给苏源打打下?手,对自家?公子的认知又?高?了一个台阶。 没想到公子不仅读书厉害,做饭也是一绝。 以后?和公子结成良缘的姑娘可享福了。 等?杜必先下?了马车,苏源刚好把两份锅底倒入昨天取回来的鸳鸯锅里。 一边是红油,另一边则是菌汤。 红白相称,赏心悦目。 苏源洗去指尖的油腻,指了指灶台上还剩一半的锅底:“中午你们也尝尝,可以搬张桌子去后?罩房前面吃。” 苏源把火锅的吃法告诉卢氏,拎着鸳鸯锅去了外面。卢氏慢半拍地应下?,悄然红了眼。 买菜时?她还奇怪,公子怎么买这么多分量,足够好几个人吃了。 没想到其?中一部分竟是留给他们的。 把感?激铭记心底,卢氏也跟着出去了,找她家?男人和两个孩子。 这可是公子一片好意,他们可一点不能浪费了。 这边陈大一家?带着丰盛的午饭去了后?罩房,苏源和杜必先也相继落座。 杜必先饶有兴致地看着鸳鸯锅,以及环绕在四周的荤菜素菜:“苏公子,这就是你说的火锅吗?” 苏源颔首。 杜必先奇道:“苏公子为何称它为火锅?” 苏源张嘴就来:“起初我吃的是红油锅底,因滋味火辣,便给它起名为火锅,之后?就懒得改了。” 杜必先还真信了苏源的胡诌,又?指着丰盛的生菜,所有所思:“这些菜都是放到这火锅里烫着吃?” 靖朝没有古董羹,百姓们更?是没接触过涮菜,杜必先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苏源为他详细介绍了火锅的吃法,而后?又?将调好的蘸料往他面前推了推:“烫好的菜可以试试蘸着这个吃。” 望着鸳鸯锅里咕嘟翻滚的红油,杜必先迫不及待:“那我先尝尝,至于火锅铺子的事,咱们稍后?再议。” 苏源自无不应。 二人执箸,同时?开动。 一顿饭吃得主客尽欢,满满一桌的菜都被他俩卷进了肚子里。 杜必先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摸着滚圆的肚子,不慎打了个饱嗝。 他老脸一红:“苏公子见谅,我以前不似这般贪食的。” 实在是这火锅的吃法太过新奇,叫人意犹未尽。 苏源轻笑着把碗筷推到一旁:“酒足饭饱,咱们该谈正?事了。” 杜必先立马收敛笑容,看一眼满桌狼藉,提议道:“不若咱们去书房详谈?” 苏源:“善。” 二人进了书房,苏源在书桌后?落座,杜必先则自个儿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杜必先觑着苏源的神色:“这火锅铺子一旦开起来,生意肯定是不必担心的,只是这红尖的来处......” 和苏源打几次交道,杜必先信他的人品,唯独有这一点顾虑。 红尖在京城是心照不宣的“奢侈品”,他杜必先也没什?么强硬的靠山,就这么堂而皇之拿它来做生意,恐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觊觎。 对此,苏源早有对策。 只是他进献天铃和红尖的事只有陛下?那几人知道,至今尚未公开,应是时?机未到。 在这个前提下?,他并?不打算对杜必先说出实情。 心思流转,苏源食指屈起,轻叩桌案:“这我也考虑到了,等?火锅铺子正?式开业,这里头的调料都在上桌前捞出来。” 杜必先双眼一亮:“是了,只给他们汤头,任他们再如何好奇,也无法得知制作锅底的原料。” 即便是舌头敏锐的老厨子,就算他们尝出里面加了哪些东西,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说:“锅底里加的是一两高?大几十两银子的红尖。” 杜必先越想越激动,抚掌大笑。 接下?来,双方又?就投资进行严肃商讨。 苏源出干辣椒,火锅相关技术,以及一千两。 这一千两姑且称它为入股钱。 杜必先有意与苏源交好,当下?也毫不吝啬地表示:“既然苏公子如此大方,那我也出一千两。” “还有厨子和伙计,红尖毕竟是稀罕物?,得找些信得过的,就由我来负责如何?” 说完又?生怕苏源觉得他怀有私心,郑重其?事道:“我杜必先做生意素来讲诚信,不会做些虚头巴脑的事,要是苏公子实在不放心,咱们可以再找其?他人。” 苏源抬眸:“不必了,既是合作,该有的信任还是有的。” 凡事都有风险,他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杜必先心中开怀:“是这个道理,反正?每月我都让人把账簿送到苏公子你这边。” 苏源忽而想起王管事,神情有些微妙。 对面的杜必先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紧忙补救:“不是那种账簿,是详细的,每一笔都登记在册的那种。” 苏源爽快应了。 两人又?就火锅铺子详谈许久,每一个细节都不曾略过,都被苏源细致地记在了纸上。 一个时?辰后?,苏源停笔,捏起宣纸在半空抖了抖:“差不多就是这些,都交由杜老板负责,等?我参加完殿试,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听苏源提及殿试,杜必先脸色一肃:“放心吧苏公子,杜某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苏源从书桌暗格内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至于红利,杜老板打算如何分配?” 杜必先清清嗓子:“咱们都出了一千两,苏公子提供了红尖还有锅底配方,肯定是要占大头的。” 沉吟一番,他试探开口:“不若咱们八二分,你八我二?” 苏源气极反笑,真当他是奸商不成:“六.四吧。” 他是出了干辣椒和锅底配方,但铺子的经营管理都要杜必先负责。 再者,锅底配方非他独创,也是借鉴了前世某视频上的美食教程。 他要真接受了这样的红利分配,那才叫丧心病狂。 杜必先喜不自胜:“那就依苏公子的。” 没人不喜欢银子。 打从初见那天,杜必先从未掩饰过自己对银子的看重,这番表现在苏源看来倒是见怪不怪。 “既然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签个契书,回头再送去府衙盖章。” 杜必先连声称好,苏源便提笔拟写契书。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7节 他事先已经了解过契书的基本格式,写起来倒是得心应手,不多时?就成形了。 二人在相应位置写下?各自的姓名,只待稍后?去衙门做公证,这份契书就正?式生效了。 杜必先签完自个儿的名字,再瞅瞅旁边苏源的,忍不住赞道:“苏公子字写得真好。” 苏源心说这可是他八年?如一日地练习,从未间断的成果,能不好看么,嘴上却?说:“尚可,只是远不如苦练多年?的大家?。” 杜必先权当苏源在谦虚,正?要再说,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拍脑门,神态懊恼。 苏源睨他一眼:“怎么了?” “之前只顾着火锅,我都忘了问,之前诚王府那匹马当街发疯,苏公子可有受伤?” 苏源面上不动声色:“我躲得及时?,并?未受伤。” 显然不想多说他和梁盛的恩怨。 杜必先狠狠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苏源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时?间不等?人,趁衙门还未散值,咱们赶紧去做个公证,明?日便可相看铺子了。” 杜必先想也是,旋即起身:“那我就带着契书跑一趟府衙,苏公子你在家?好生准备殿试,争取夺个状元回来!” 苏源但笑不语,把人送到垂花门,这才折返回去。 路过马厩,他又?拐过去看了眼小红,得到一个亲昵的蹭蹭。 陈正?正?在打扫马厩,初春时?节却?出了一身汗,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咧嘴。 陈大走过来:“公子,方才那位客人带来的东西,该放到何处?” 初次登门,杜必先带来不少?东西,一看就价格不菲。 苏源指向西北角:“都送去库房吧。” 陈大应是,和卢氏把大件小件搬去了库房。 中午吃了不少?红油锅底里捞出来的肉菜,又?说了不少?话,苏源自觉嘴巴发干,去厨房寻热水喝。 之前一片狼藉早已收拾干净,两个鸳鸯锅纤尘不染,放在碗柜顶上。 拿茶壶灌了热水,苏源连喝两大杯,把门一关,往床上一躺,进了自习室。 从早上到现在,他连书角都没碰过,得抓紧时?间再学一会儿。 等?陈大和卢氏把礼物?收拾好,途径东厢房时?见房门紧闭,就知道公子在休息,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 直到走进厨房,才轻声说话:“公子今天肯定累坏了。” 卢氏深以为然,回想火锅的滋味,忍不住吞咽一下?:“公子待咱们可真好,那么贵的肉菜和红尖都给咱们吃。” 穷人命贱,更?遑论卖身为奴的。 主家?不随意打杀,愿意给口饭吃,按时?发工钱都谢天谢地了。 公子这样温雅平和的主家?,他们上辈子恐怕积了大功德,才能被这样的人家?买进来。 提到这个,陈大很是好奇:“你说今天来的那人是什?么身份,值得公子如此郑重对待,但我又?觉得那人对公子有些讨好,怕不是我看错了。” 卢氏狠狠掐了陈大一把,瞪着他说:“这不是咱们该问的,这么好吃的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大被掐得龇牙咧嘴,直吸凉气,憨着脸笑:“堵得住,堵得住,这滋味够我记一辈子。” 卢氏推了他一把,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院子里那么多事儿,赶紧去做,别?杵在这。” 陈大点头如捣蒜,脚步矫健地往马厩去,帮陈正?铲马粪。 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苏源,他学到傍晚才姗姗出现,吃完晚饭又?回去继续学。 直到亥时?,苏源才从自习室出来。 仰面躺在床上,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明?明?这些年?磨穿铁砚,作了成千上万篇文章,他还是觉得不够。 尤其?是自习室升级,升到十倍速,他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里面,笔不辍耕。 这或许就是文字博大精深之妙处,每个年?龄段都有不同阅历和感?想。 两世加一起,他读了快要二十年?的书。 可即便如此,每次翻阅那些大儒的文章,苏源总能总结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足。 他迫切地想要完美,想要作出令所有人拍案叫绝,成千古绝唱的诗作。 事实却?是,他除了五次案首的名头,再无其?他。 抬手揉了揉额角,苏源颇为沮丧。 胡思乱想了小半个时?辰,苏源拿被子蒙住头,像极了把自己埋进沙坑里的鸵鸟。 罢了罢了,还是专注殿试。 等?殿试过了,有机会他再登门拜访宋先生。 以宋先生的阅历与心境,或许能为他解惑。 之后?的十来天,苏源再未踏出过院门半步。 除去早晚的锻炼和一日三餐,苏源几乎是把自己种进自习室,大有在里头生根发芽的趋势。 这期间腰伤也彻底好了,在药酒和中药的加持下?并?未留下?任何后?遗症。 三月二十一,殿试。 当天卯时?初,考生候于皇宫门口。 两刻钟后?,自有礼部官员出现,引他们去往奉天殿。 苏源作为会元,自然居于位首。 他的身后?,缀着二百九十九位考生。 行走间,众人皆垂眸作端肃状,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走错一步。 有胆虚者,遥遥望见威严庄重的宫殿,就脸色发白,两股战战,一副将要晕厥过去的架势。 至奉天殿,考生面朝北方站立。 文武百官则身着官服,侍立在旁。 一刻钟后?,鸿胪寺官员出列,奏请升殿。 陛下?身着常服,出现在奉天殿。 鸣鞭后?,百官及考生齐齐下?跪,行叩头礼。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响回荡在殿内,震耳欲聋。 陛下?的嗓音低沉雄浑:“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陛下?颁赐策题。 鸿胪寺官员领考生行五拜三叩之礼,礼毕后?分发试题。 考生按会试名次落座,开始作答。 苏源甫一坐下?,就察觉到头顶存在感?极强的注视。 第72章 考生作答时,百官皆不得滞留考场,此时已尽数退出。 偌大的奉天殿内,除了监试官、巡绰官等考场官员,只有端坐上首的九五之尊才可堂而皇之地注视某一人。 苏源定下心神,似无所觉地整理策题和答卷纸,按习惯一一放好。 与前五场不同,殿试只考策问,且只有一道大题。 忽略不时落在身上的目光,苏源凝神阅题。 策题仅四个字,“君臣之道?”。 此为弘明帝亲自命题,可谓简单直白。 在苏源看来?,为人臣子者能?否恪守本分?,确实是?弘明帝最为看重的。 君不见?,弘明帝登基二?十余年,作为革新派领头人,新政的倡导者,他从未停止过?与守旧派那群老人的斗争。 奈何守旧派势力盘根错节,有他们的桎梏,新政之道?路可谓千难万险。 革新派步履维艰,好容易取得一些成就,却又被当年那场天灾打回原形。 顺来?集市暂且不提,民众的声音逼得弘明帝下罪己?诏,革新派再次束手束脚。 直到后来?天铃在全国范围推广,百姓有了良种,对陛下感恩戴德,形式才逐渐好转。 只是?这段时日里,守旧派趁机疯狂扩张,几?乎将革新派挤兑得毫无立足之地。 苏源想,那时的弘明帝定是?愤懑且无力的。 身为天子,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政治才能?,甚至很多时候还要向世族低头,称得上奇耻大辱。 而?世族能?如此嚣张,离不开那位头脑不太好的先帝的纵容。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坑儿子的。 苏源心下唏嘘,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到策题上。 也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因素,弘明帝才迫切地想要往朝堂引入新鲜血液,选纳谨遵“为臣之道?”的臣子,为己?所用。 整理好思路,苏源取来?草卷,执笔起草。 “臣对:臣闻君臣上下,以礼为本。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臣谨对。” 虽说?苏源自觉到了瓶颈期,才识停滞不前,无法再进一步,但对于?此类策问,称得上得心应手。 不消多时,一篇策文一气浑成。 苏源缓缓放下毛笔,细微的响动引起高居上位的弘明帝的注意。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8节 批奏折的御笔一顿,不着痕迹抬眼,直指场下第一位。 见?苏源已停笔,弘明帝心里头跟猫挠似的,恨不得现在就丢下这堆通篇废话无病呻吟的奏折,下去瞧上一眼。 苏源他……应该能?理解朕出此策题的用意吧? 他能?在关键时刻解他燃眉之急,肯定能?理解。 弘明帝自问自答,兀自脑补。 转念又想到会试时苏源的文章,字字珠玑,清音幽韵,直接甩开会试第二?的那崔家小子一大截。 当时主考官将答题卷呈上时,弘明帝就是?这般认为,心中无比骄傲。 这可是?进献良种的大功臣,朕欣赏且关注多年的年轻人,朕未来?之肱骨,又怎会是?平庸之人? 弘明帝抬手捋须,终是?没按捺住,丢下御笔,有条不紊地走下场。 他并未直奔苏源桌前,而?是?故作深沉地在几?个过?道?间?溜达一圈,挑了几?名考生看一眼策文。 所经之处,考生无不屏气凝神,后背生汗。 更有甚者,执笔的右手止不住颤抖,仿佛吓得不轻。 场内考官不敢直视天颜,余光瞥见?陛下在场内转了一圈又一圈,过?程中停下好几?次,最终停在了最右排第一位,苏会元桌旁。 这次倒不像前几?次,几?息之后就离开了。 陛下负手而?立,似乎是?真对会元的策文起了兴趣。 众考官暗地里相视一眼,心底有了计较。 再说?苏源,他虽全神贯注修缮策文,但只要一垂眼,就能?看见?旁边那双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长靴。 生平第一次和天子近距离接触,苏源手心悄然湿透,眼睫低敛,掩下眸中翻涌的情绪。 手上不停,继续修正措辞。 弘明帝一目十行,看完了苏源的策文,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倒不像是?前面那些人,见?自个儿站在旁边,抖得跟鹌鹑一样。 此地不宜久留,苏源尚未入朝,弘明帝不想让他因自己?的缘故受到太多关注。 信步走上高台,再度落座,弘明帝已经开始盘算着,等苏源大小立个功劳,他就公布苏源是?进献良种之人,再借此升他的官。 在此之前,他也想看看苏源的本事到底如何,当不当得起他的看重与恩待。 奉天殿内一片宁静,只有间?或响起的呼吸声,以及翻动答题卷的细微声响。 弘明帝看着周阁老呈上的奏折,心情从悠哉转为厌烦。 提起御笔,在上头龙飞凤舞地批了个斗大的“阅”字,表示朕看过?了,随后将奏折丢进已批阅的那一堆里。 至于?答不答应奏折中所提之事,当然是?不答应了。 周阁老跟他又不是?一派,对于?那些个无关痛痒的提议,弘明帝是?能?拖则拖,拖不了就哭穷。 反正户部尚书孙见?山是?他的人。 弘明帝轻哼一声,趁人不注意,捶了捶僵硬的后腰。 太子得赶紧成长起来?,熟悉朝中事务,这样他才好将靖朝交到他手里,安心养老。 他连养老的皇庄都选好了。 对于?弘明帝石破天惊的想法,苏源那是?毫不知情。 他专心润色策文,就好比将血肉填充进空洞的骨骼之中,适当添加一二?字句,让文辞更加精妙饱满。 如此这般,苏源来?来?回回重复看了三?遍。 确保再挑不出缺陷(在他看来?的),苏源方才落笔,在桌下揉了揉酸胀的手腕。 再看时间?,约摸才过?午时。 通常殿试要等到酉时才会统一收卷,但是?允许考生提前缴卷。 苏源不想接下来?几?个时辰都干坐在这里,确认无误后,干脆收了笔墨。 将草卷和答题卷交到东角门处的受卷官手里,继而?悄没声地从东角门离开。 苏源作为会试第一,本就备受瞩目。 他这一离去,有那么一些考生顿时慌了神。 其?中以崔璋为最。 他手一抖,竟将一滴墨水滴在了草纸上,洇湿一片。 崔璋脸一黑,咬着腮肉才没惊叫出声。 抬头看了眼弘明帝,陛下他面无表情,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 崔璋想到他爹的三?令五申,勉强冷静下来?,回忆起被玷污这一片的文字,重又写了一遍。 ...... 苏源走出皇宫,陈正早就驾着马车等在树荫下,揣着双手闭眼假寐。 小红把自个儿的大脑袋往树干上撞,震得枝头树叶飘落,直接掉进陈正的嘴里。 嘴里多了个东西,陈正下意识咀嚼,一股难言的味道?在口腔炸开。 “呸呸呸!” 陈正捏着喉咙干呕,小红撒欢撂蹄子:“咴——” 苏源走近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噗嗤笑出声。 听?到熟悉的嗓音,陈正动作一僵,也顾不上嘴里的怪味儿,立马跳下马车:“公子考完了?” 苏源颔首。 陈正撩起车帘子:“公子肯定累了吧,赶紧回家歇一歇。” 倒不算累,只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肩颈和腰椎部位略感不适。 苏源坐进马车,陈正一甩鞭子,直奔春宁胡同而?去。 春宁胡同的所有人都晓得,今儿是?苏源的大日子。 打从吃过?午饭,就有好些人坐在胡同口,手里干着活儿,不时抬头左右张望两?眼。 没有眼熟的马车,再次低头做事,没一会儿又抬头。 如此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在场诸位整齐划一地抬头,望向声源处。 马车由远及近,那坐在外头赶车的,可不正是?苏会元家的仆从! “苏会元考完回来?啦?” “苏会元考得咋样?” “苏会元能?考上状元不?” “陛下长啥样,苏会元你瞧仔细了吗?” 一堆问题朝他砸来?,苏源掀帘子的手一顿,笑容不改:“考完了,陛下乃真龙天子,我等岂可直视龙颜?” 那就是?没看到了。 问话之人好不失望,紧跟着又追问:“那苏会元你考得咋样,能?考上状元不?” 苏源语气波澜不惊:“苏某不知,结果如何还得三?日后放榜才能?揭晓。” “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 眼中笑意变淡,苏源以手扶额:“对不住诸位,许是?今日衣着单薄,受了风寒,我得赶紧回去加件衣裳。” 说?罢放下帘子:“陈正,走吧。” 陈正一车缰绳,马车驶了出去。 这些人没问到想要的答案,皆失望不已。 “我看苏源他就是?故意不告诉咱们!”喋喋追问的妇人叉腰,“当真是?要做官的人了,都看不上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人苏会元以后吃的是?官家饭,咱们一辈子累死累活都比不上他。” “唉,谁说?不是?呢。” 你一言我一句,酸味儿隔老远都能?闻见?。 倒是?有人保持理智,替苏源说?话:“苏会元不是?说?了,他受了风寒,你们咋这么不讲理呢。” 谈论声一滞,众人面面相觑。 要问他们为啥,还不是?心里不舒坦。 他们这些人在皇城里活了几?十年,子孙后辈也都老大了,即便读过?几?年书,也顶多考个童生秀才。 再看苏源,不过?是?个从外地来?的年轻小子,却一举夺得第一,再过?不久就要当大官了。 如此落差,谁受得住。 满腔酸意无处发泄,只好搬着凳子各回各家。 留理智尚存的几?人不住撇嘴:“真是?,自己?儿子没本事,反倒酸起别人家儿子了。” 再说?,像苏会元这样的,放眼整个靖朝又有几?个。 与其?言语挤兑,还不如跟他打好关系,日后若有个难处,也能?搭把手。 对于?这些人复杂的心理,苏源那是?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计较。 嫉妒心谁都有,以前他还嫉妒别的小朋友都有爸妈车接车送呢。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回到家中,苏源褪去长袍,换了新的一身。 先前在奉先殿,弘明帝看他的策文,纵使表面镇定,手心和后背还是?升起一层细汗。 黏答答的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苏源把贴身的里衣过?一遍水,挂在晾衣架上,至于?其?他几?件,交由明日卢氏浆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19节 这时,陈圆过?来?问可否开饭。 苏源把木盆推进墙角:“开饭吧。” 按理说?殿试是?提供午饭的,只是?那个点他恰好在润饰策文,中途停下会被打断思路,故而?坚持着等回来?再吃。 陈正路上听?苏源说?还没用饭,回来?就急吼吼跑去厨房,让卢氏做饭了。 卢氏在后厨干了十几?年,早已练就出一手烧快菜的本事。 苏源不过?换身衣裳的功夫,再出来?已经开饭了。 卢氏母女把饭菜端上桌,无声退出,苏源先是?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才执筷用饭。 饭后,苏源去书房将今日殿试的策题与策文默写下来?,放入暗格之中,和之前默写的会试文章叠在一起。 方东和唐胤将在三?年后参加会试,且不论能?否走到殿试这一步,这些文章或多或少对他们能?有些帮助。 等殿试放榜后,他衣锦还乡,顺便将这些带回去,赠予他们,就当做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科举的六场考试全部结束,不论结果如何,苏源是?彻底放松下来?。 倚在靠窗的矮塌上看了小半天的闲书,直至夜幕降临,陈正过?来?敲门,询问是?否开饭,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 临睡前,苏源想起昨天出来?得急,有几?本书落在自习室里了,心神一动,进去拿书。 书紧挨着沙漏,苏源倾身时,不小心碰到沙漏顶端,“十倍速”三?个字缓缓浮现出来?。 苏源眼眸微转,忽而?想起一件事。 若他这次有了进士功名,自习室又该升级了。 二?十倍速......又该是?怎样逆天的体验? 苏源是?会元,若不出意外,一甲三?人中肯定有他。 只等放榜唱名,自习室就该升级了。 苏源如是?想道?,带着书出了自习室。 等待放榜的这三?天,苏源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该吃吃该睡睡,将“躺平”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 就在苏源躺平放松之际,殿试阅卷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八位读卷官每人各一桌,轮流传阅弥封好的答题卷,并在卷上留下“o”“x”等五种记号。 得“o”最多者即为佳卷,而?后读卷官又将得“o”最多的十张答题卷挑出,呈到弘明帝面前。 “陛下,此为一等卷,共计十张。” 彼时弘明帝正在批阅奏折。 又到了每年一度的金堤巡查,工部尚书庞诩递了折子上来?,陈明此事。 庞诩是?弘明帝信重的臣子,无需犹豫,当即提笔准奏。 听?说?是?殿试一等卷,弘明帝当即来?了兴致,看一眼侍候在旁的福公公。 福公公将答题卷取来?,双手呈与弘明帝,然后安静退到边上。 手指顺了顺拂尘,福公公想到那位苏源苏公子。 会试放榜前那几?日他就听?陛下夸赞过?苏公子的文章,前天殿试结束后,陛下又乐呵呵地提及他的策文,几?乎是?把满意写在了脸上。 陛下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能?得他如此赞赏,想必定是?一等卷第一位。 就在福公公胡思乱想之际,弘明帝已经看完摆在第一位的策文。 捏着弥封的答题卷,弘明帝乜了眼读卷官,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份考卷,是?佳卷?” 读卷官垂首肃立在殿中,咽了下喉咙,高声回话:“回陛下,此卷得‘o’最多,自是?佳卷无疑。” 弘明帝并未言语,只是?将“佳卷”放至一旁,看起第二?份。 不是?。 第三?份,也不是?。 ...... 直到第八份,弘明帝仍未看到想看到的那篇策文,额角青筋狂跳。 福公公何等敏锐,立马觉察出帝王的不对劲,腰杆子都绷直了。 御案后,弘明帝神情冷酷,眼角的皱纹都彰示着为帝二?十余载的威严。 他将第八份放在第七份上,直接越过?第九份,去看最后一张答题卷。 右上角,明晃晃挂着八个“o”。 再翻出前面的佳卷,上面只有六个“o”,与第二?、第三?份一样多。 捏着答题卷的手指微微泛白,这一刻,帝王的怒火到达顶峰。 “啪!” 弘明帝将所谓的佳卷重重拍到御案之上,厉声怒喝:“六个o的答题卷你放在第一位,却把八个o的放在最后一位,伍良你到底是?何居心?!” 伍良脑袋里嗡一声,小腿肚发颤,扑通跪了下来?,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半天憋不出一整句话:“陛、陛下......微臣......” 弘明帝双手撑桌,脸上一阵风雨欲来?:“微什么臣,你倒是?说?个所以然来?,至少糊弄糊弄朕。” 伍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黏性物?质堵住,呼哧呼哧喘粗气:“是?微臣的疏忽,不慎......不慎将佳卷放错了位置,还请陛下恕罪。” 弘明帝又坐了回去:“不信。” 福公公:“......” 伍良:“......” 此时伍良恨不能?时光倒流,打死他也不会答应诚王的要求,收下两?千两?银票,以及那篇文章。 诚王让他记住这篇文章上的字迹,在他将一等卷呈给陛下前,把字迹相像的答题卷放在最后一位。 若事成,诚王会保他来?年官升一级。 伍良被诚王画的饼乐昏了头,尚且抱有几?分?侥幸,觉得陛下肯定会钦定前三?人为一甲,后面那几?份多半会因为“o”不如前三?份,潦草地一扫而?过?。 届时他完成了诚王的交代之事,来?年还能?官升一级,岂不快哉? 只可惜他低估了弘明帝纳才之决心,更不知道?这字迹的主人和弘明帝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交集。 打从他被利益冲昏头脑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弘明帝隔空点着伍良:“朕看你素来?刚直不阿,这才钦点你为读卷官,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伍良软瘫在地,要哭不哭的样子。 陛下说?得不错,他确实刚正不阿,可他不想在侍郎这个位子上坐到死。 他想要升官,只能?答应与诚王合作。 一步错,步步错。 伍良选择认命,把自己?和诚王的交易如数相告。 然后重重叩首:“还请陛下看在微臣主动招供的份上,不要罪及微臣的家人。” 在此之前,弘明帝以为伍良出此下策可能?与会试第二?,崔璋有关。 谁料主谋竟是?他的亲儿子。 一边是?多次令他失望的诚王,另一边是?文采斐然的大功臣...... 弘明帝心里的天平无知无觉地倒向苏源这边。 “朕原本打算等吏部尚书致仕后由你顶上,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弘明帝无视伍良的崩溃,漠然道?,“明日你自请辞官罢。” 伍良哽咽跪拜:“是?,微......草民遵旨。” 待伍良踉踉跄跄地离开御书房,殿内重归寂静。 弘明帝凝着苏源的策文,怔怔出神。 福公公则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低头装死。 一刻钟后,弘明帝长叹一声,言语间?不乏怅然:“来?福,传朕口谕,诚王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福公公领命而?去。 抵达诚王府时,诚王正在正妃周氏院子里,商谈是?否拉拢崔阁老之子崔璋。 听?下人禀报说?福公公来?了,连忙同周氏起身相迎。 走进花厅之前,还跟周氏说?:“多半是?父皇得了什么好东西,让福公公送来?呢。” 周氏只温柔笑着,并不言语。 然后,诚王就被打脸了。 当福公公传完天子口谕,诚王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好的父皇为何罚我禁足?” 罚俸也就罢了,他不缺那点银钱,可为何要禁他的足?! 三?个月不上朝,三?个月后他又该拿什么跟太子争? 对此,福公公跟个笑面虎似的,意有所指:“陛下说?,王爷您自己?做了什么自个儿清楚。” 诚王正想否认,忽然脑中白光一闪,脸色骤变。 望着一脸惶然的诚王,福公公忽然想,诚王正是?因为当年挺身救驾的情分?,才如此肆无忌惮。 只可惜,这点情分?早在这位的折腾下被磨光了。 诚王被禁足一事很快传遍京城,朝中众说?纷纭,却没一个猜到真相的。 苏源宅在家中,对此事毫不知情。 直到三?天后传胪大典,才踏出院门。 这一日,所有贡士皆身着进士服,站在华盖殿前。 苏源依旧站在第一位,面容清隽,身姿颀长,引得百官纷纷侧目。 弘明帝着礼服至华盖殿升座,鸿胪寺官高声宣读:“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0节 下一步,就是?传胪官唱榜。 “第一甲第一名,福水村,苏源。” 第73章 传胪官唱声高昂,唱后又有多名侍卫接力。 高声重复着,从殿内传向殿外。 一甲前三均要连唱三遍,以与其?他进士区别开来?。 传唱声越过红墙碧瓦,重楼叠阁,清晰传入每一人?耳中。 “第一甲第一名,福水村,苏源!” 苏源持着槐木笏的手骤然收紧,心脏剧烈跳动?,声声震耳欲聋。 八年苦读,终得回报。 他几乎是机械性地随引出班,跪于御道?居中,正对?着镌刻有?鳌头的御道?石。 第一名后,又唱第二、第三名。 二人?出班,分跪在苏源稍后两侧。 榜眼岳坚出身官宦之家,而立之年,体型清瘦,容长脸蓄短须,举手投足颇具文人?风范。 探花周修出身书香门第,家中并无人?在朝中为官,倒是有?位先祖曾在前朝做过丞相。 苏源早前就已了解过本届考生,每人?的基本情况也算如?数家珍。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将?二人?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苏源垂下眼帘,端详巨大鳌头上精细的刻纹。 唱名毕,演奏韶乐。 百官及新科进士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 弘明帝目光触及新鲜出炉的状元榜眼及探花,这是由他御览亲批的一甲人?选,靖朝之栋梁。 因诚王带来?的烦闷减淡不少?,帝王面色稍缓:“众卿平身。” 诸人?谢恩,逐一起身。 传胪大典结束,弘明帝并未多留,乘龙撵回了御书房。 文武百官则将?目光投向新科进士为首的那三人?。 按照以往惯例,探花该是相貌最为出众者。 今年却不同往常。 样貌最好的,竟然是状元郎。 只见状元郎身着蓝罗袍,头戴进士巾,手持槐木笏,气质清贵,腰杆笔挺如?同松柏,竟直接压了探花郎一头。 到底在皇宫之中,百官不敢放肆纵言,只能用眼神?互相交流,彼此眉来?眼去?。 这位苏状元可了不得,连中六元,可是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不仅有?本事,还?生得极好,也不知?是否成亲,又或者定亲了没。 若是不曾,他们可得回家搜罗搜罗,说不准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六元及第,前途不可限量,他们绝不能错过。 苏源不知?这群老大人?已经把主意打到他的婚事上了,正忙着准备游街的相关事宜。 根据惯例,传胪大典结束后,一甲三人?需跨马游街。 有?内侍引他们来?到一处殿室,里?头放着游街所需的行头。 三人?分别穿戴,皆插花披红,只是苏源的花略有?不同。 他的是金质银簪花,其?他进士则是彩花。 室内有?铜镜,苏源有?些好奇他现在的模样,遂走上前照了下。 望着镜中之人?,没忍住轻唔一声。 岳坚见苏源凑在铜镜前,一边整理腰带,一边问怎么了。 苏源摸了下簪花:“我还?是头一回发现,男子簪花也挺好看。” 许是他平日里?简朴惯了,乍一这般穿戴,倒显得自己富贵不少?。 岳坚和周修忍俊不禁,周修笑言:“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是登科之喜,我也觉得自个儿比往日俊俏了不少?。” 苏源抬手压了压鬓角的头发,不由莞尔。 有?内侍过来?敲门,言语讨巧:“三位大人?,该上马了。” 室内三人?相视一眼,齐声应道?:“来?了!” 甫一踏出殿门,苏源就看见由侍卫牵着的一匹白马,脖子上还?系了个喜庆的大红花。 大白马精气神?儿十足,不时踢蹬后蹄,雄赳赳气昂昂。 苏源心中庆幸不已。 多亏了当年在府学读书期间,他和唐胤、方东在庄子学会了骑马。 否则游街期间若出个什么意外,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当苏源走近,侍卫想要上前搭把手,助他上马。 苏源略微抬手:“不必,我自己来?。” 侍卫退后半步:“大人?请。” 只是双眼仍紧盯着苏源,生怕他上马时出什么意外。 苏源无奈笑笑,并未多言,脚踩马镫,轻轻一跃便翻身上马。 红袍在半空曳过,划出耀眼的弧度。 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苏源扯了下袍角,再转头,另两人?也已经坐到了马背上。 他二人?毕竟家境优渥,自幼就有?武师傅教习武,骑马更是不在话下。 苏源淡然收回视线,两手松松握着缰绳。 从福水村到京城,他所拥有?的一切已足够多,不论是钱财、名声还?是功名。 他很满足,并不会因为双方差距而生出不平衡心理。 状元榜眼以及探花皆准备好,锣鼓一响,三人?在鼓乐仪仗的拥簇下朝正阳门走去?。 ...... 作为京城人?士,三年一度的殿试对?他们来?说好似一场节日。 这一日,会有?极为热闹的游街仪式。 街道?两旁站满看热闹的百姓,两侧的茶馆酒楼也都挤满了人?。 众人?争相探头,唯恐错过如?此盛大的场面。 不多时,有?人?高喊一声:“出来?了!” 话音刚落,正阳门大开。 伴随着富有?节奏的锣鼓声,新科状元的模样映入众人?眼帘。 惊呼声跌宕起伏,仪仗所经之处,百姓们直直望着白马背上的年轻男子,无不满眼惊艳。 “乖乖,这当真是状元郎,不是探花郎?” “你小子傻了不成,走在头一位的肯定是状元郎啊!” “状元郎可真年轻,长得又白又嫩生,据说才十八岁呢。” “嚯!那可真了不得!” “诶你们别光顾着看状元郎啊,后面的榜眼和探花也都各有?各的俊俏,不多看两眼,日后咱们可就没机会看了!” 这话惹得众人?哄笑,笑声传入苏源耳中,被万众瞩目的局促感忽然就没了。 右手虚虚圈住缰绳,面上浮起一丝温润笑意。 “状元郎!” 一声轻唤,苏源下意识抬头,就见一团黑影朝他砸过来?。 大脑中瞬间拉响警报,苏源一个侧头,躲开了黑影攻击。 “哎呀没砸到,可惜了我新做的荷包!” 娇俏的女声飘进苏源耳朵里?,苏源身体微僵,只作不知?,继续前行。 然而,有?这位不知?名姑娘开了头,荷包香囊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 大半都是奔着苏源去?的,也有?一部分是瞄准探花郎。 二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再加上出色的面貌,有?不少?胆大的女子从窗户缝朝他俩抛香囊荷包。 岳坚乐呵呵看着这一幕,愈发庆幸自己早已成婚,避免被这些东西砸一头的窘状。 苏源头都大了,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香粉的味道?,呛得他想打喷嚏,好悬才忍住。 他整个人?像是吃了扁担,直挺挺地坐在马背上,不时动?弹两下,躲闪袭击而来?的荷包。 百姓们把状元郎的无措看在眼里?,笑着感叹:“一看就是年纪轻没经过事,我大老远就看见状元郎耳根子都红了。” “是呢,那脖子都红了一片,不像榜眼,东西砸他身上都不动?一下,很明显是成婚多年,练出一张厚脸皮了。” 岳·厚脸皮·坚:“我招谁惹谁了。” 另两人?听到他郁闷的嘀咕,几乎同步拂去?袖上的香囊,只觉得游街好累。 绕皇城主干道?走了一圈,沿途都是过节一样高兴的老百姓。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1节 若非两旁有?侍卫护行,说不准还?真有?人?冲上来?跟大白马来?个亲密贴贴,沾一沾福气。 等到游街结束,苏源好似卸下千斤重担,紧绷的神?经于一瞬间放松下来?。 岳坚年纪大,较二人?也沉稳许多。 临别前,他不忘提醒苏源和周修:“明日琼林宴,二位贤弟可别忘了。” 两人?一前一后应下,互相道?别,各自归家。 陈正作为公子的贴身小厮,一早就打听了游街的终点,提前半个多时辰就驾着马车等在这里?。 等公子和榜眼探花分别,陈正一蹦三尺高,满脸激动?地挥手:“公子,这边!” 苏源循声望去?,见是熟悉的一张脸,信步走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陈正就龇着牙说:“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现在可是状元郎了!” 苏源笑笑,抬腿上了马车:“回吧。” 公子的内敛并未影响到陈正的兴奋,他跳上马车:“好嘞!公子您坐稳,咱们很快就到家了!” 苏源取下鬓边插戴的簪花,捏在手中把玩,感受着它坚硬的质地。 唱名的那一刻,他确实?是狂喜的。 恨不能上天?入地,直飞九万里?。 游街时被万人?赞叹,听着诸多艳羡的话语,整个人?也是飘飘然,自豪充斥在整个胸腔。 而现在,当一切都过去?后,耳畔重归宁静,苏源很快冷静下来?。 通过殿试不过是第一步,日后他还?有?很多步要走。 他想要升官,想要立功,想要凭自己的双手获得更多。 未来?未知?。 即便他开场就已经站在别人?无法抵达的最高峰,六元及第,他亦不可轻敌。 朝堂之上,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众浸润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须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正想着,忽然身体一轻。 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自习室。 耳畔是熟悉的礼炮声,彩条两篇和花瓣从头顶飘落。 “恭喜室长苏源,自习室已升级,请前往等级页面自行查看。” 苏源迫不及待点了沙漏上方的“十倍速”。 “biu——” 云朵弹窗闪出。 【自习室室长:苏源】 【当前功名:进士】 【当前时间流速:二十倍速】 二十倍速,即自习室最高级别。 苏源眉梢轻挑,瞥一眼沙漏顶端,“十倍速”已变为“二十倍速”。 指尖隔着玻璃轻点腰部的蓝色细沙,苏源低声呢喃:“等晚上再来?试试。” 话音落,就离开了自习室。 重回车厢,苏源低头看着胸口精致的绣纹,若有?所思。 他想到会试第二的那位崔璋崔公子。 此次殿试,崔璋竟然只是二甲进士,而且居于靠后的位置。 苏源曾读过他的诗作,文采确实?不错,若正常发挥,没道?理不在一甲之中。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了春宁胡同,也没想通其?中缘由。 掀开车帘,入目是围着马车里?三层外三层的邻里?们。 一袭红袍的俊俏状元郎刚露面,群众们立时激动?呼唤:“苏状元!” 苏源眸中含笑。 “苏状元以后是不是就要去?皇宫里?当大官了?” 苏源摇头:“非也,只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从六品也很厉害了,一地父母官县令也才七品。” “对?了苏状元,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回家乡去?,接你家人?来?此常住?” 苏源颔首:“苏某正有?此意,等去?过孔庙行释褐礼,就打算回家乡接母亲过来?。” 有?缺心眼儿的愣头愣脑问:“那你爹呢?” 空气一静,其?他人?恨不得打死这个说话不过脑的。 只提娘不提爹,那肯定是爹死了呗! 大喜日子不提丧气东西,苏源只当没听见,捏着袖口柔软的衣料:“快到午时了,大家赶紧回去?吃饭吧,莫要因为我耽搁了饭点。” 众人?连声称好。 有?人?抱着几分希冀:“苏状元,我家孩子今年十三岁,在私塾读了三年书,我跟他爹也不识几个字,他有?啥不懂的咱们都解决不了,你看能不能帮咱看看?” 苏源顿了顿:“可。” 前提是他刚好在家。 那妇人?喜上眉梢,感激涕零:“谢谢苏状元!” 苏源只点点头,迈步往前。 忽而感受到一道?怪异的视线,下意识偏头,刚巧碰上柳书达又妒又恨的双眼。 见苏源看过来?,柳书达一惊,左脚踩右脚地跑远了。 苏源都懒得搭理此人?,推开院门进去?。 一脚踏进门,陈大卢氏以及陈圆站在垂花门下,笑容满面:“恭喜公子!” 卢氏眼角都堆起皱纹,欢喜地说:“公子,饭都已经做好了,就等您回来?开饭了,今儿您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苏源抬手,掌心朝下压了压:“自家庆祝,不必太过张扬。” 三人?自无不应,这时陈正一边拍着身上的草料,一边走过来?。 苏源见状道?:“左右今日饭菜准备得多,你们也同我一道?庆祝。” 陈大当即色变:“不可!万万不可!” 主人?家的庆祝,干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什么事。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苏源深知?他们的秉性,缓声道?:“并非让你们和我一桌,就像上次吃火锅那样,你们自行找地方用饭就是。” 话已至此,陈大也不好再拒绝,躬下身:“多谢公子。” 苏源摆摆手,径自回东厢房换衣裳。 这身红袍明日是要穿去?琼林宴的,可不能沾上一丝一毫的污渍。 褪下后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和金质银簪花一起,放在矮塌上,这才出去?用饭。 下午时,杨牧和松江书院的十几个学生登门。 上来?就是一番恭贺,尤其?是杨牧,围着苏源直打转:“教习你现在成了状元,我是不是就是状元的学生了?” 苏源乜他一眼:“我不过是暂代教习一职,又如?何当得起你的老师?” 那就是不答应了。 杨牧垂头丧气,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教习,这几日我有?感而发,写了好几篇文章,可否请您一阅?” 苏源欣然应允。 杨牧连忙从袖中掏出文章,皱巴巴叠成方块大小。 他自己瞧着都觉得尴尬,挠挠头:“我习惯这么存放文章......” 苏源并未在意,接过打开。 其?他学生也都围在苏源身侧。 倒不是想看杨牧的文章,而是想听苏源批文。 他们这些人?里?,有?八人?考中进士。 这八人?暂且不提,会试落榜那几人?迫切地想从苏源这里?学到些东西。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到底是状元的意见,对?他们也是大有?裨益的。 苏源见状,让陈正搬来?几条长凳,放在自己的两侧和对?面,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坐下再说。” 所有?人?乖乖坐下,开始听讲。 小院里?,春光融融,暖风和煦。 苏源的声音温润平和,似涓涓细流,又宛如?珍酿多年的佳酒,醇厚低沉。 苏源一边看一边说,其?他人?则全?神?贯注地听。 陈大一家远远望着,对?苏源的佩服与日俱增。 陈正与有?荣焉,已经完全?进化成一个合格的源吹:“公子不愧是状元,爹看那些人?,里?头有?好几个都比先生大上不少?呢,他们却在听公子讲课,公子真厉害!” 卢氏不住点头:“对?啊对?啊。” 陈圆捧着脸:“以后我找夫君也要找个识字儿的。” 陈正没好气地瞪了眼妹妹:“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 陈圆哼哼,不吭声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2节 这些人?在苏家小院待了两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苏源批完所有?的文章,一抬头惊觉落日西斜,才打发他们离去?。 学生们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与苏教习告别。 杨牧抱着上面满是批(缺)注(点)的文章,这一下午他被打击得不轻,闷声说:“教习我们回去?了,祝您明日琼林宴大展风采。” 苏源心说他已经足够风光,六元及第的消息恐怕已经朝京城外各个地界传去?了。 若再在琼林宴上扬名,恐怕有?些人?很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 掌心向内,往外挥了挥:“好了,快走吧,路上小心。” 送走松江书院的学生,苏源用过晚饭,洗漱后直接进了自习室。 在里?面看了三本书,其?中一本是超厚的游记,出来?一看时间,约摸只过了一刻钟。 就挺厉害。 苏源翻了个身,如?实?评价道?。 虽说他已科举上岸,但往后学习和工作的日子还?多着呢。 别人?花一两天?二十来?个时辰才能完成的公务,对?他而言不过一个时辰。 二十倍速,简直是超大金手指,嘎嘎乱杀的程度。 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苏源嘴角的笑弧半遮半掩,很快陷入沉眠。 次日,琼林宴。苏源、岳坚、周修身着红袍,其?余进士仍旧是蓝罗袍、进士巾。 按照传胪大典所唱的排名,依次有?序入场。 上首的主席为弘明帝专座,左下还?置有?一席,是属于钦命内大臣的。 众进士入场后,状元一席,榜眼、探花共一席,其?余进士则四人?共一席。 不多时,读卷官身着象征着各自品级的官服,相携入场。 苏源掀起眼皮,发现读卷官少?了一人?。 也没多想,许是临时被派了任务,不得脱身。 席间一片寂静,连细微响动?都不曾有?,肃穆得令人?头皮发麻。 苏源索性再度垂眸,瞅着桌面纹路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读卷官及进士起身,行叩首礼。 苏源鼻尖蹭着冰凉的衣料,听见窸窣而杂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最终停下。 “众卿平身。” 苏源跪坐回去?,不经意间抬眼,发现弘明帝身边除了以内侍装扮的中年男子,还?有?八个男子。 这八人?锦衣华服,为首之人?更是一袭四爪蟒袍,与其?他七人?很好地区分开来?。 苏源瞬时了然。 这位应该是东宫太子。 其?余几位,都是太子同父异母的皇子兄弟。 思及昨日刚得到的消息,诚王不知?犯了何事,被罚禁足,不知?他来?了没有?。 思潮起伏间,弘明帝已赠诗两首,言辞间不乏阔朗之意。 作完诗,皇子们争相称赞,几乎把弘明帝捧到与圣人?并肩的地步,哄得弘明帝朗声大笑。 苏源嘴角微抽,真是哄死人?不偿命。 再看太子,即便兄弟们轮番表现,他始终笑意不改,从头到脚都体现出作为储君的温厚大度。 弘明帝看在眼里?,那叫一个满意,当即大手一挥,让太子也赠诗一首。 毫不掩饰他对?太子的看重,成功让七位皇子绿了脸,暗自咬牙。 太子迈上前一步:“那儿臣就献丑了。” 储君赠诗,进士们再次起身行礼,以示感激。 后面就到了新科进士的赋诗环节。 经历过鹿鸣宴,苏源早就准备好了诗作,弘明帝一声令下,便起身吟念。 “忆昔琼林宴御筵,讲堂高敞集群贤。云开翠盖千门晓,万户争夸七宝烟。” 最后一字落下,不出意外赢得满堂喝彩。 苏源耳根有?些发烫,轻咳一声坐下。 在他之后是岳坚,苏源一边听,一边给?这些进士的诗作打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赋诗环节结束,弘明帝带着八个儿子退场,由钦命内大臣负责接下来?的琼林宴。 帝王离场,席间的气氛和缓许多,至少?敢低声讲话了。 钦命内大臣吩咐下去?,众进士开始悠然宴饮,欣赏礼乐。 进士们于席间自由走动?,与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苏源与岳坚、周修各自喝了一杯,就去?找松江书院的学生喝酒谈天?去?了。 他在尽其?所能地降低存在感,谁曾想这样也被人?盯上了。 “苏状元曾在松江书院担任过教习,莫非这些都是你的学生?” 第74章 苏源一手执杯,缓缓抬起长睫。 面前之人颇为眼熟,仔细回想,原是传胪大典时站在他身后,位列第二的崔璋。 两人一站一坐,崔璋仿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苏源摩挲着酒杯外壁,尚未摸清对方的意图,没有在第一时间应答。 崔璋喝了点酒,嫉妒与不甘啃食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上前一步,足尖踢到桌腿。 只听得“咣当”一声响,酒壶倒下,清冽的酒液飞溅出?来。 苏源和松江书?院的几个学生围桌而坐,躲闪不及,红袍上被?酒液浸湿,洇出?深色的痕迹。 苏源眉心一跳。 席上其他人听到动静,三三两两看?过来。 见苏源几人手持酒杯,而崔璋立在桌前,似乎在对饮,也并未多想,继续与人吟诗作对。 崔璋迟迟没等来苏源答话,语气很冲地?说:“想必苏状元也知道,陛下最讨厌结党营私之人。你?与他们是师生关系,又在琼林宴上这般亲近,可?别太明目张胆了,真以为考上状元就能一路高升了?” 苏源:“?” 这真是没茬故意找茬了。 忽略衣摆上扑鼻的酒香,苏源口吻淡漠:“崔进士可?能误会了,他们并不是我的学生。” 再者,要?论结党营私,恐怕谁都比不过崔璋的阁老爹,继永安伯之后?的第二个坚定守旧派。 崔璋表情一愣:“什、什么?” 莫不是他真喝多酒,幻听了? 没等苏源重复,身?旁一人率先开口,字里行间满是怒意:“不知崔进士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你?怕是被?诓骗了。” 另一人接上,义正言辞道:“我们并非苏教......苏源的学生,他只给童生讲习,我们称呼他为教习,只是出?于尊重。”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苏源是有先见之明的。 昨日杨牧明里暗里表示想做苏源的学生,被?苏源轻飘飘打发了,今日就有人拿所谓师生作文?章,企图刁难他。 松江书?院的学生们大为庆幸,苏教习没松口答应杨牧的请求,否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两人先后?义愤填膺的发言,再度引起周遭进士的注意。 这回他们可?不觉得双方只是寻常喝酒了。 苏源身?畔几人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而崔璋跟木桩子一样呆愣愣地?杵在那,很明显双方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为人知的争执。 好在上首的钦命内大臣正和几位读卷官宴饮,并未留心到宴席角落里的这一幕。 落在身?上的视线无比扎人,崔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苏源抬手扶额,语重心长道:“崔进士莫要?人云亦云,我只在松江书?院讲习半年,从未收过学生。” 松江书?院的那些个学生十个有九个年纪比他大,被?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称呼“老师”,苏源想想觉得浑身?不对劲。 再者,他自己还未度过瓶颈期,哪来的心思为师收徒。 震惊与打击之下,崔璋的酒意散去大半。 涨红着脸,哼哧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 苏源嘴角抽动,这崔璋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崔璋方才提及之事,若不及时解释,确实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他带来困扰,还会成为某些人攻讦他的理?由。 想到这么个可?能性,苏源也没再搭理?面前坏气氛的人,避开桌沿滴答流淌的酒液起身?:“这里有些闷,不若咱们出?去逛逛?” 其他人也正有此意,纷纷应和。 苏源同?崔璋颔首示意,十来人先后?离席, 崔璋臊得慌,一口闷了酒,灰溜溜回到座位上。 刚坐下,旁边的进士就迫不及待地?问:“崔兄,如何了?” 崔璋往喉咙里猛灌酒,喝猛了直咳嗽,边咳边问:“你?不是说苏源身?边那几个人都是他的学生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3节 那细长眼的进士眼神微闪,扭回头?盯着桌面,含糊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说苏源在松江书?院特别受欢迎,教过很多学生。” “崔兄你?也知道松江书?院在咱们靖朝的地?位,若非如此,苏源一个农家子,亲爹还是个罪官,哪轮得到他当这个状元。” 联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排名?,崔璋鼻子一酸:“可?就算状元不是他,也轮不到我。” 他当时也是酒精上头?,听人这么一说,就急吼吼冲上去了。 结果却是自取其辱,平白让人看?一场笑话。 他就是那个笑话! 想到这,崔璋恶狠狠瞪了眼对方:“都怪你?胡言乱语,扰我心神!” 细长眼眼皮狂跳,连忙低声下气地?道歉赔罪。 心里却在想,看?来王爷的打算是不成了。 在王爷的计划里,崔璋痛失一甲,又有崔阁老做后?盾,最好能激起他对苏源的敌意,通过某些途径让苏源在朝中寸步难行。 如若不能,只得另寻机会。 细长眼初来乍到,虽不明白苏源如何招惹上诚王,但也只能借此给自己赚功劳了。 ...... 苏源一行人在外面待了一会儿,直到琼林宴临近尾声时才回到席上。 又有进士过来敬酒,苏源笑着接受,接连喝了四五杯。 进士们与苏源交流几句,深感意外。 只因他言行并无连中六元的骄矜倨傲,待人接物好似有一把尺子度量过,既不过分亲近,又不让人觉得疏离。 如此一来,他们对苏源的印象更?上一层楼。 也有人借机与苏源探讨学问,交流读书?经验。 苏源不爱社交,但不意味着自己不擅长。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这些人苏源来者不拒,不多时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钦命内大臣见状,捋着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钦命内大臣宣布琼林宴结束,读卷官与众进士各自散去。 第二天,天子于午门前赐状元六品朝冠、朝衣、补服、带、靴等物。[注] 除此以外,进士皆赐银五两,表里衣料各一端。[注] 次日,苏源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再次日,又前往孔庙行释褐礼。 又在当天,礼部题请工部给建碑银一百两,交国子监立石题名?。[注] 如此,殿试后?的一系列流程彻底落下帷幕。 释褐礼后?,有进士提议临别前再聚一番,理?由是再见得等到三个月后?了。 到底是同?届进士,彼此间关系也还算不错,大部分人都一口应下,只少?部分人囊中羞涩,找借口婉拒了。 定下两日后?八品阁相聚,众人于孔庙前各奔东西。 苏源乘马车回到家,刚进门就有一道声音迎上来:“恭喜苏公?子蟾宫折桂,一举六元及第!” 苏源定睛一瞧,竟是杜必先:“你?怎么来了,是火锅铺子遇到什么问题了?” 杜必先摇头?:“非也,前些日子我一直忙着铺子的事儿,连公?子考取状元都没能赶来恭贺,这不今日铺子里头?的装潢彻底收尾了,我就来邀您过去看?看?,顺便恭贺一番。” 苏源略感意外:“二十几天就装潢好了?” “是,里里外外那叫一个焕然一新,都是按照苏公?子你?的要?求来的。” 苏源低头?看?了眼衣袍,方才在孔庙跪拜,膝盖处留下两团明显的白痕。 “你?等我一会,我换身?衣裳,咱们再过去铺子那边。” 杜必先乐呵道:“正好我还有点茶没喝完,苏公?子你?慢慢换,不着急。” 苏源笑笑,走进东厢房。 等杜必先喝完茶,苏源刚好拉开房门。 靛蓝色长袍是苏慧兰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还是用的布庄最好的衣料。 衣料垂感极好,靛蓝衬得他肤色更?白了几分,再在腰间缀以玉佩,好一位清俊儒雅的青年人。 杜必先一时看?呆了,还是苏源走到跟前:“久等了,咱们走吧。” “咳咳——”杜必先以拳抵唇,咳两声掩饰尴尬,“好好,我的马车就停在外头?,不必再麻烦下人套车了。” 苏源嗯了声,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车辙轱辘转动,杜必先不经意抬头?,入目是苏源的侧脸。 高眉骨,高鼻梁,连下颌的弧度都十分完美。 他不禁奇道:“苏公?子今年已经十八了吧,打算何时考虑婚事?” 在靖朝,女子尚未及笄就开始相看?人家,男子也多是十六、七岁成婚。 像苏源这样的算是大龄未婚男了。 苏源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闻言怔了下,一时无言。 他好像真没考虑过谈婚论嫁的事。 这几年身?边总有人催他早点定下婚事,娶妻生子。 再过个三两年,科举有成,儿女双全,岂不乐哉? 许是沉迷学习的缘故,苏源本身?没那么强的欲.望,对男女之事也不感兴趣。 十八岁,在他看?来才刚成年。 放在前世,他还得过个几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对此,苏源气定神闲道:“不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杜必先噎了下,苏公?子还真是...... 不过这事也轮不到他管,他只是好奇一问罢了。 话题揭过不谈,杜必先又给苏源介绍起火锅铺子的情况。 苏源安静听着,不多时就抵达火锅铺子。 铺子位于闹市区,前面那条街住着达官贵人,后?面那条街住着平民百姓,算是两个阶层的分界线。 这间铺子的前身?是个酒楼,因经营不善常年入不敷出?,东家见翻身?无望,索性把铺子卖了出?去。 说来也巧,那天东家刚挂牌,杜必先就把它给买下了。 本来杜必先想蹭一波状元的热度,直接给铺子起名?“状元火锅”。 奈何苏源不想这般高调,硬是让杜必先改了名?。 早在前几日,杜必先就让人做好了招牌,“如意火锅”四个大字亮堂堂地?印刻在深色的牌匾上。 见苏源伫立在牌匾下,杜必先边开锁边喊:“苏公?子快进来,外头?的太阳可?晒人。” 已经是农历四月底,晚春时节,日头?逐渐发挥威力。 在室外站上片刻,一抹发顶可?以感受到明显的温度。 苏源道了声“来了”,大步迈过门槛。 铺子的装潢苏源提了不少?意见,有参考现?代火锅店的风格,当然更?多的是古风韵味。 客人的餐桌是定制的,在木桌中间掏个洞,把方锅死死卡在里头?,非大力不可?撼动。 一楼大堂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数十对桌椅,四周的横梁上有大红灯笼垂落而下,穗子正随风摆动。 二楼三楼则是雅间。 雅间分为单间、双间以及三间。 顾名?思义,单间里只有一张桌,三间则有三张桌。 桌与桌之间设有一面木质屏风,其间有镂空,精美异常。 此外,每一层随处可?见生机盎然的草木,嫩生生的,令人赏心悦目。 楼上楼下逛了一圈,期间杜必先嘴巴不停地?解说着。 苏源不时应两声,还算满意。 之后?又去了后?厨和仓库。 尚未开业,后?厨空空如也,仓库角落里堆放着不少?木料,显然是装潢时废弃的。 苏源注意到这点,略一沉吟:“回头?可?以找个匠人,用这些木料雕些摆件,大的小的都可?以,至于位置,你?自个儿看?着放。” 杜必先抚掌:“苏公?子这主意妙极,明天我就让人过来。” 眉头?动了动,苏源终究没忍住,面朝杜必先:“不必再称呼我苏公?子了,直呼姓名?便是。” 一口一个苏公?子,怪难受的。 杜必先受宠若惊,既惊又喜。 士农工商,商贾排在最末,即便家财万贯,在大众的认知中连农民和匠人都不如,更?遑论读书?人。 苏源这番话,险些让杜必先感动地?嗷一声哭出?来。 最终还是要?脸,颤着声说:“苏、苏源,你?真是个好人。” 平白收了张好人卡,苏源苦笑不得,一挥手:“好了,我刚才看?了下,已经没什么问题,回头?看?个好日子,就能开业了。” 杜必先忙不迭点头?:“我晓得了,得挑个好日子。” 苏源莞尔:“天快黑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杜必先关上仓库门:“好,我送你?回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4节 苏源走出?铺子,正要?上马车,被?人叫住:“苏源!” 声音既陌生又熟悉,苏源扭头?:“思源?” 语气里带着三分不确定。 郭连云几步上前,笑着说:“怎么,分别不过几月,就认不得我了?” 苏源立马收敛情绪,义正言辞道:“怎会认不出?,只是去年先生还同?我提起你?,说你?已经外出?游学了,没想到会在京城遇到思源你?。” “家母身?体不适,我才中止游学。”郭连云笑容依旧温润,只一句概括,不想多提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六元及第。” 苏源赧然一笑:“思源你?可?别说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对了,你?这是?”郭连云看?向他身?后?的铺子,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这是我一位友人的铺子,今日正好有空,特来看?看?。” 郭连云离开书?院前的言行至今历历在目,彼此双方都有了隔阂,苏源不打算如实相告。 “原来如此。”郭连云也只是随口一问,对这样一间铺子并不感兴趣,“我听说明日新科进士要?去八品阁,不知你?是否也去?” 苏源点点头?:“自是要?去的。” 郭连云眉头?微动,指了指不远处的铺子:“我去给我母亲买蜜饯,就不耽误你?了。” 苏源应一声好,就此别过。 郭连云前脚刚走,杜必先后?脚就出?来了。 他二人乘马车回了春宁胡同?,目送着苏源走进小院,杜必先才离去。 ...... 翌日,苏源于巳时末抵达八品阁。 已有不少?进士先到了,和相熟之人坐在雅间内饮茶吟诗,眉宇间俱是意气风发。 一百多人占据了足足十几个雅间,苏源挨个儿寻过去,总算找到熟人——松江书?院的学生。 他们正与其他进士交谈,言辞凿凿:“你?们可?千万不能听信这些言论,苏源的确应邀前去松江书?院讲习,可?准确来说,他算不得我们的先生。” 进士们半信半疑:“当真?” “比真金白银还真!”其中一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诸位下次若再听到类似言论,可?千万要?帮苏源解释一番,在下在这里先谢过各位。” 说罢起身?,后?退两步,拱手作揖。 进士们连称不敢,纷纷表示一定会帮忙澄清。 “舌头?无骨,却能杀人于无形,这乱传谣言之人简直可?恶!可?恨至极!” “是也,我看?多半是那些个嫉妒苏源的人,想借此抹黑他的名?声!” “我们与苏源相处半年,深知他的秉性,所以才厚着脸皮,烦请各位帮忙。” 独木难支,人多力量大。 流言往往是少?数服从多数,当多数人坚守真相,流言很快就会消弭无踪。 苏源站在门外,安静听了一会儿。 胸口像是被?什么充溢,无比满胀。 有感激,有动容。 真要?论起来,他与这些人相处不过几日,这时他们却费尽唇舌替他辩解。 他何德何能。 喉间发涩,苏源闭了闭眼,再次将拜访宋觉提上日程。 “苏源你?也到了!” 身?后?的呼唤让苏源拉回思绪,同?时也打断雅间里的对话。 屋里的进士们不约而同?噤声。 苏源转身?,岳坚和周修直奔他走来。 “岳兄,周兄。” 三方打完招呼,一同?走进压减。 岳坚发现?气氛有些宁静,直呼奇怪:“你?们怎么不说话?” 松江书?院一名?学生笑着说:“我们刚才在对对子,看?到你?们三位来了,个个自愧不如,不敢吱声。” 岳坚朗声大笑:“这有何妨,对对子加我一个!” 被?岳坚这么一打岔,雅间的气氛活跃许多。 “岳兄看?起来很高兴,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岳坚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又往上扬起一点弧度:“我又要?当爹了!” 确实是件大喜事,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恭喜岳坚。 苏·母胎单身?·源象征性说了两句喜庆话,然后?就被?岳坚盯上了:“苏贤弟打算何时成婚?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长子已经满月了。” 苏源:“......” 催婚是没完没了,无处不在啊。 苏源沉默两秒,祭出?敷衍大法:“快了快了。” 岳坚信以为真,美滋滋地?给自己斟一杯酒:“那我就等着喝苏贤弟的喜酒了。” 不了内情的众人也都相继表达了喝喜酒的意愿。 苏源:“......” 好在酒楼伙计及时出?场,把菜放到桌上,成功打断方才的话题。 等伙计离开,众人继续说笑。 已成婚的炫耀自家聪慧机敏的儿女,未成婚的则炫耀自家弟妹。 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苏源试图降低存在感,默默吃菜,默默喝酒。 奈何他本身?就是最耀眼的存在,不仅他所在的雅间,另外那些雅间的进士也都跑来这边与苏源喝酒。 “苏状元海量!咱们再来一杯!” 苏源以袖掩口,吐出?一口酒气。 抬眸看?了眼说话之人,有点眼熟。 绞尽脑汁回忆,好像是琼林宴那天坐在崔璋身?边的细长眼进士,叫什么张剑。 八品阁一聚也是他提起。 推拒不得,苏源只得接过饮尽,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杯,不能再喝了。” 张剑咧嘴笑:“咱们这么多人,就算不能一人一杯,苏状元总得多喝几杯,总不能人人都喝,就你?干巴巴坐在这儿,那多不合群。” 苏源表示他不在乎,直接趴在了桌上,脸朝右。 张剑见好说歹说苏源都不肯再喝,觑了眼他的脸色。 白皙的脸上泛起两抹红,眼神也有点迷糊。 估摸着差不多了,张剑趁人不注意,伸出?三根手指,低声提问:“苏状元,这是几?” 苏源努力睁眼,口齿清晰:“八!” 张剑不放心,又伸出?五根手指:“那这又是几?” 苏源眯着眼,超大声:“一!” 说完脑袋一沉,重重闭上了眼。 张剑又盯了半晌,见他眼珠不动,睫毛不颤,利落收了手。 他同?雅间内的进士说:“苏源好像醉了,总不能趴在这睡,我送他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八品阁作为京城第二大酒楼,有专供给客人的房间,就在雅间对面。 “要?我帮忙吗?”有人问。 “不必,你?们继续喝,我来就好。” 那人也没强求,再度拿起酒杯:“来来来,咱们继续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张剑扶起苏源,艰难走出?雅间,再艰难把他架到对面某间客房。 苏源身?量高,比张剑高出?半个头?,压得他呼哧呼哧直喘气。 等进了客房,张剑毫不留情地?把苏源丢到床上,揉着酸痛的肩膀:“什么东西,真是重死了!” 苏源突然翻身?,大声嚷嚷:“喝!” 张剑吓一跳,上前察看?,确保苏源只是在说梦话,这才扬声道:“出?来吧。” 旋即有甜腻的女声响起:“来了。” 第75章 容貌妩媚的女子绕过屏风,莲步轻移,行走?间带起一阵香风。 张剑两眼发直,眼珠子都忘了转。 女子对诸如此类的视线早已免疫,瞥向苏源:“就是他?” 呼吸间都是脂粉香,张剑竭力保持冷静:“就是他,你只需按照我们说的做,事成后你就可以离开春香楼,离开京城,或者顺势成为状元郎的妾室。” 女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胸前一缕发,笑声如银铃:“这些郭小公子都已经同奴家说过啦,公子你且出?去等着吧。” 张剑吞咽了下,胡乱应一声往门?口走?,顺手?带上房门?。 眼看?着门?要关上,他又忍不住看?了眼女子婀娜的背影,垂涎且遗憾。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5节 真可惜,令无数男子一掷千金的慕蝶要被苏源糟蹋了。 客房里,慕蝶对镜补妆,口中哼唱着楼里的小曲儿。 上完唇脂,又欣赏自?己的美?貌,轻声嘟囔:“虽说这小子家境平平,但?到底是个状元,长得又不错,跟他睡一觉也不吃亏。” “真搞不懂这些个读书人脑袋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怎么跟楼里的姐妹似的,净忙着勾心斗角。” “不过这与我无关,做不成状元姨娘,还能?嫁给旁人。” 慕蝶一边说,一边褪去薄如蝉翼的外衫,欲转身往床畔走?去。 下一秒,冷不丁对上苏源冷质的眸光。 她浑身一哆嗦,尖叫声已经到了嘴边,硬是被苏源的一声低喝给堵了回去。 “噤声!” 青年的嗓音低沉好听,若是搁在以前,慕蝶指不定就扑上去了。 美?色当前,慕蝶有着浸润青楼多年的警惕,并未忽略对方语气里的冷漠。 扭头看?向房门?,人影绰绰,嘻声谈笑。 慕蝶想去搬救兵,找那个只会色眯眯盯着自?己咽口水的色鬼。 但?她清楚,可能?她还没跑到门?口,就被这位状元郎控制住了。 染着蔻丹的手?指轻颤,慕蝶回过头,强自?镇定:“公、公子醒了?” 苏源坐在床上,右腿屈起:“从未睡着,又谈何醒来。” 慕蝶:“......” 最初在雅间被张剑伸指头试探时,苏源是疑惑不解的。 在此之前,他们素不相识,更不曾结仇,张剑因何试探于他。 对方意图不明,苏源索性将错就错,直接装作?喝酒喝趴了,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张剑一路骂骂咧咧,把自?己带来客房,此时苏源心里已经罗列出?诸多可能?性。 却不曾想,这客房里竟藏着个女子。 春香楼...... 这么个充满旖旎暧昧的名字,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张剑想借女色毁掉他。 苏源脑中刚浮现这一句,又听见慕蝶口中的“郭小公子”。 没来由?地,苏源想到昨日和郭连云的偶遇。 以及临别前对方似不经意间问起的八品阁聚餐。 郭连云曾是松江书院学生,离开后又去了宋家族学,而后更是被宋觉打发离京,去往各地游学。 据苏源所知,这张剑来自?平阳府,二者完全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又怎会勾连到一起,还企图陷害自?己。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黑眸冷静漠然?。 想不通没关系,面前此人可以为他解惑。 “他们让你对我做什么?” 慕蝶后退半步,抬手?轻拭眼角,作?泫然?欲泣状:“公子,奴家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哽咽着,一双无辜大?眼里闪着水光:“若奴家不答应他们,奴家可就性命不保了嘤......公子舍得眼睁睁看?着奴家香消玉殒吗?” 苏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她演:“舍得。” 慕蝶:“......” 她以前只要一哭,那些个臭男人都慌了神。 怎的到了状元郎这里就不起作?用?了,他是和尚转世不成? 慕蝶轻咬红唇,哀怨地望着苏源:“其实奴家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游街那日,奴家对公子一见倾心,痴恋已久。” 苏源眉梢轻挑。 慕蝶扭着腰上前,缓缓跪坐在床前:“奴家只想跟随公子左右,哪怕是妾,奴家也是愿意的。” 苏源:“不信。” 慕蝶:“???” 苏源起身,一米九的个头抬手?就能?摸到房梁。 压迫感随之而来,慕蝶身子一抖。 “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苏源负手?而立,淡声问。 慕蝶偷瞄一眼,已然?意识到苏源没她以前那些男人好糊弄,吭哧半天老实回答:“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只要你生财有道,置办个铺子,就足够你富裕到老了。” 慕蝶眼神忽闪,捏着裙摆的手?指收紧。 “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以为能?从我身上讨到好处,那你的计划注定要落空了。” 慕蝶抬头,刻在脸上的妩媚笑容尽数收敛。 “若我真被你们算计成功了,我定然?会厌恶你,就算捏着鼻子把你带回去,也绝不会给你一口饭吃。” “不仅不给,我还会把你当粗使丫鬟,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干到子时才能?休息。如此重复,整个宅子里里外外,干不完就不给饭吃。” “哦对了。”苏源忽然?想到一点,理所当然?道,“我厌烦你,自?然?也不会给你工钱。” “日复一日,你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却如同六十老妪。” 慕蝶:“???” 你在说什么丧心病狂的疯话??! 她学着苏源说话?:“不信。” 苏源嗤笑,指着房门?:“不信也行,我现在就打开门?,将此事闹大?,让官府把你捉去。” “有目的性地藏身男子客房,花魁的名头丢了不说,那一千两银子估计也拿不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出?身青楼,哪个女人不爱财,慕蝶也不例外。 她之所以答应张剑和郭连云的要求,一是为了一千两,二来也是看?中了状元郎的潜力。 做官老爷的姨娘,总比被鸨母榨干最后的价值,得了脏病凄惨死?去要高强得多。 眼下听君一席话?,倒是让慕蝶迟疑起来。 苏源看?在眼里,又不着痕迹添了把火:“不论事成与否,你的名声都不会好,既然?如此,何不搏上一搏?” 慕蝶不明所以,无意识地被苏源牵着鼻子走?:“公子此言何意?” “我入朝不过从六品,古往今来,多得是状元郎到死?也只是五品官,连走?进金銮殿的资格都没有。” 慕蝶见苏源神色不似作?伪,退意愈甚。 苏源声音放轻,循循善诱道:“可郭连云不同。” 慕蝶眼皮一跳,他竟然?猜到了! “他是松江书院前任山长亲传弟子,父亲又是当朝四品官,待三?年后会试,定能?一举夺魁。” “有这样的背景,他的前途可比我光明多了。”苏源意味深长一笑,“既然?慕蝶姑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依靠,何必找我呢,郭连云不是现成的终身饭票?” 慕蝶不懂饭票是何意,但?不妨碍她疯狂心动。 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爱慕虚荣,只要银子够多,她就能?和对方睡觉,不论胖瘦美?丑。 她慕蝶拼命接客,还不是为了赚钱赎身。 只是当今世道,女子艰难。 饶是慕蝶,也从未想过赎身后独自?过活。 找个靠山才是正经,既舒坦,又能?活命。 攥着裙摆的手?松开又握紧,慕蝶缓缓起身:“可若是郭公子怪罪我,又该如何是好?” 苏源直视着慕蝶,发现她的眼里已经没了之前刻意的撩拨引诱,心里舒坦不少。 郭连云和张剑给他下套,就别怪他反击。 苏源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闪:“你这样......” 慕蝶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 同时万分庆幸,她当时对镜补妆,没在第?一时间对苏源下手?。 就苏源这睚眦必报,十倍奉还的性子,说不定还真会不给她饭吃。 双方从敌对转变为合作?关系,这个过渡仅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慕蝶将苏源的叮嘱牢记在心,又看?向房门?:“我担心门?口有人盯着,你要是就这么出?去......” 苏源抬手?抚平衣袍上的折痕,表示不慌:“不是还有窗户么?” 慕蝶瞪眼:“什么?”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苏源拉开正对着房门?的木窗,轻松跳上窗台,再一跃而下。 慕蝶:“!!!” 靛蓝色袍角一闪而逝,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从窗台溜走?。 慕蝶眼前一黑,冲到窗前,过程中险些被裙摆绊个跟头。 她趴在窗台往下看?,却见苏源已安然?着陆,正和一名锦衣男子说着话?。 慕蝶拍着胸口,叠声道:“幸好幸好,没受伤。” 她既然?被苏源忽悠着上了贼船,可不想苏源出?什么事,否则计划又得二次落空。 利落拉上窗户,慕蝶走?到烛台前,点燃一根红烛。 然?后整理好衣着妆容,安静坐在床边,等苏源把人请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6节 按照事先约定,张剑半个时辰后才会带人过来,足够两人办事了。 ...... 苏源从二楼一跃而下,踩着柴垛子作?缓冲,稳稳落地。 正要去找个八品阁的伙计,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苏......公子?” 苏源脚下一顿,偏头看?去。 不远处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可不正是疯马事件救他一命的宋竟遥。 宋竟遥面上震惊未褪:“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从楼上跳下来?” 苏源含糊说:“临时出?了点状况,我正要去找人。” 宋竟遥走?近,隐约闻见甜腻的脂粉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源,心底有了几分猜测,末了又觉得荒谬。 “既然?如此,那你赶紧去吧,可别耽搁了时间。” 苏源颔首示意,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贴身小厮停好马车过来,发现自?家公子正仰头盯着八品阁二楼的某个窗户怔怔出?神:“公子?” 宋竟遥收回视线,一捋宽袖:“走?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八品阁,直接要了个雅间。 宋竟遥犹豫了下,吩咐小厮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小厮不知就里,但?还是站到了门?口,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跑进来告诉自?家主子。 门?内,宋竟遥掏出?一本?册子,翻开到第?某页,絮絮叨叨说着:“小阿和都十八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得赶紧给她找个温柔体贴的夫君,也好堵住那些个七姑六婆的嘴。” 倒不是他嫌弃妹妹久不嫁人,相反的,他和夫人还有爹娘都巴不得小阿和多留两年。 只是人言可畏。 去年还好些,今年就有些多嘴多舌的人在背后道小阿和的是非。 说小阿和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难不成还想嫁进皇家。 宋竟遥当即表示,我呸! 当初诚王几次三?番暗示,想让小阿和当继妃,他们家愣是装傻没答应,又怎会舍得她嫁到吃人的皇家。 也幸好去年六月陛下给诚王赐了婚,小阿和才逃过一劫。 想远了...... 宋竟遥拉回思绪,继续看?名册上的信息。 这上头是他让人打听的本?届进士的相关信息。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并非动用?手?段的那种。 这上头三?百个人名,已有十好几个后面做了红色标记。 代表目前为止比较满意的。 新科状元郎首当其冲,这些人里他对苏源最为满意。 宋竟遥慢悠悠喝着茶,等剩下一百来人看?完,他再差人去打听更为详尽的信息。 最好是家境简单,没有恶毒婆婆蛮横小姑的。 思及此,老大?哥宋竟遥长叹一口气。 为了小阿和的婚事,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一百来人很快看?完,宋竟遥心里有了数,把名册揣进怀中,打算趁机去斜对面的雅间瞧上一瞧。 挑几个顺眼的,小阿和可能?感兴趣的,查明后再把消息递给远在松江府的妹妹。 屁股刚离椅子,就听到一声惊呼:“你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怎能?在此行苟且之事?!” 音量极高,宋竟遥估摸着整个二楼的客人都能?听见。 正想着,贴身小厮溜进来:“公子,对面的客房好像出?事了!” 宋竟遥大?步走?出?雅间,趴在栏杆上,遥遥望着斜对面的客房。 客房门?口站了好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以及听到动静陆续围上来的客人。 宋竟遥不用?想就知道,那几个书生是新科进士。 一旁的小厮踮着脚看?热闹,竖起耳朵的同时不忘给主子转播当前情况:“好像是一位进士在客房里跟人......这样那样了。” 宋竟遥回想之前在八品阁后巷看?到的一幕,悄然?比对,发现被人撞开的那间客房,正对应着苏源跳下去的那间。 宋竟遥:“......” 到底是未来妹夫的最佳人选,宋竟遥也想看?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当即丢下小厮走?了上前。 房门?半遮半掩,空气里有股腥膻味,男女欢.好之声时高时低,叫人面红耳赤。 为首的细长眼进士以袖掩面,痛声指责:“苏状元,我以为你喝醉酒睡着了,才将你送到此处,你怎能?......怎能?如此放浪形骸!” “苏状元?” “这里头的人是苏状元?” “不是说今天有不少进士来八品阁吃饭吗,门?口这群人很明显就是,他们都说了,那肯定就是苏状元了。” “没想到啊,那苏状元长得人模狗样,竟然?在酒楼与人苟且,当真是急不可耐了?” “哈哈哈年轻人嘛,喝了点酒难免把持不住,我就是好奇,跟他那啥的人到底是谁。” “万一是好人家的姑娘那可就惨喽,苏状元能?被打断腿。” “断什么断,人再不济也是个状元,官老爷,这姑娘能?当官太太,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进士老爷,你们别光在门?口干站着啊,赶紧把苏状元叫醒,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张剑颇为踟蹰:“可是苏状元他在......我们扰了他的兴致,又该如何是好?” 宋竟遥斜倚在墙上,看?着那小子装模作?样,扯唇讥笑。 真当有心人看?不出?他那副嘚瑟劲儿? 一旁,岳坚和周修沉默不语,有种被苏源的完美?人设诈骗的荒谬感。 岳坚生平最厌管不住下.半.身的人,苏源这般行径,让他怒不可遏,无视张剑的满篇废话?,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去。 进士们多少顾及苏源的身份,一瞬的动摇后还是选择隔岸观火,退到了一旁。 岳坚前脚进去,后脚就有好事者趁机跟上,一连十数人,阵仗不小。 张剑急得跳脚,扯着同伴的袖子:“这可是苏状元,可绝不能?让别人看?到他......” “不能?看?到什么?” 清润温和的嗓音于人群外响起,像是带着特殊的魔力,瞬间引来众人的注意。 张剑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看?过去,失态地惊叫一声:“苏源?!” “苏源?” “苏状元好像就叫苏源吧?” “苏状元在外面,那里头的人又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是吃瓜跑错瓜田了? “里头的人?”苏源一脸茫然?,“发生了何事?” 上前一步,好似闻到了什么,涨红着脸连连后退:“这这这......简直有伤风化!” 宋竟遥噗嗤笑了。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再看?张剑,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像。 苏源这边话?音刚落,屋里就传出?一声黄鹂般的尖叫:“你们是谁?好端端为何闯入我的房间?” 岳坚紧随其后:“我们还想问你呢,你是谁?你又是谁?苏状元呢?” “这人我认得,他是郭大?人家的嫡长子,叫郭连云!” 苏源瞳孔放大?,满脸震惊:“怎会如此?!” “还有,我不过出?去透个气,这屋子里怎么又有了旁人,还做出?如此不耻之事?” 张剑扭过脖子,恍惚间苏源好像听到了“咔嚓咔嚓”的音效。 “苏状元你刚才说,你出?去透气了?” 苏源点头,理所当然?道:“我之前喝了点酒,喉咙有些不适,就想着趴一会儿,醒醒酒,没想到张兄如此热忱,主动将我送到了客房。” 说着,苏源上前一步,亲切地握住张剑的手?:“虽然?我略有些醉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张兄一路扶我过来,我都记在心里,分毫不敢忘。” 张剑面皮抽动,最简单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苏源的手?钳着他的手?腕,像是捕捉猎物的毒蛇,将他狠狠缠住。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张剑衣摆底下的双腿打着摆子,惊恐完全侵占了他的大?脑。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是误会苏状元了。” “里头那个姓郭的也太过分了,都不问客房里有没有人,就带着女人进去瞎搞,真是好不要脸!” “苏状元果然?是个知道感恩的好人,这么件小事都千恩万谢的。” “是呢,不愧是当状元的人。” 苏源一脸热切,眼底却沁着寒冰:“张兄你怎么不说话??我到现在都非常感动,真是万分感谢张兄!” 苏源感动,但?是张剑不敢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源竟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还反将了一军。 跟慕蝶睡觉的人成了郭连云,苏源半点损失都无,还得了个知感恩的好名声。 惊慌失措时,苏源突然?撒手?,摇着头说:“不可能?的,思源清正端直,绝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里面的人认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跨进门?槛:“不行,我得进去看?一眼,到底是谁冒充思源,坏他的名誉!”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7节 苏源的动作?迅疾如风,张剑一个不慎,就让他溜了进去。 得知客房里的人不是苏源,进士们全都松了口气,松江书院的学生们尤甚。 听苏源如此说,也都义愤填膺:“郭兄再君子不过,绝不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我倒要看?看?里头那人是方是扁,怎么着也不能?让郭兄背了这口锅!” 说罢一窝蜂涌进屋里。 张剑眼前一黑,要不是扶着墙,估计得晕死?过去。 拐角处,宋竟遥扶着栏杆,一手?捂着肚子,快要笑岔气。 不时有人看?向这边,表情一言难尽,这人怕不是疯了。 小厮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旁边的盆栽里,低声提醒:“公子,这里是酒楼,您收着点。” 宋竟遥压根收不住。 他今儿只是单纯来相看?未来妹夫的,谁曾想竟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简直一个字,绝! 这边宋竟遥打算回去把这事儿告诉叔公,那边屋里,岳坚并几个路人见苏源出?现,自?觉闪到一旁。 苏源口中念念有词:“我倒要看?看?,你个李鬼又是如何假扮李逵,抹黑思源兄的!” “哗啦——” 苏源长臂一扬,扒拉开了帷帐。 熏香味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味道,令人作?呕。 女子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只能?瞧见一缕黑发。 浑身不着一物的男子捂着下头,冷不丁和苏源对视。 苏源大?惊失色:“思源?!” 第76章 郭连云瞳孔骤缩,忙背过?身?,扯被子?遮丑。 奈何慕蝶把整个被子给卷走了,丁点儿?没留给?他。 扯了两?下没扯动,被子里传出带着哭腔的女声:“公子?不要,嘤......” 羞愤之下,郭连云也?顾不上?维持形象,竟当场跟慕蝶抢起了被子。 大家都?有素质,见状连忙背过?身?去。 这时松江书院的学生奔进屋,看?到眼前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这么?没风度没素质的男人,当真是风光霁月的郭连云? 女子?的抽噎愈发急促,众人心生不忍,相继指责起郭连云。 “你怎么?还欺负一个姑娘家,没听见人家都?哭了?” “你小子?可要点脸吧,干了这么?缺德的事,还跟人姑娘抢被子?。” 苏源憋笑憋得辛苦,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掐着?手心,才能维持住沉痛的表情。 松江书院某学生一脸不赞同:“在场都?是男子?,郭兄你又何必逼迫这位姑娘,有这功夫你都?已经穿好衣裳了。” 郭连云浑身?一僵,揪着?被角的手撒开。 慕蝶趁机把被角往身?下一卷,这下连头发丝都?看?不到了,将“羞于见人”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位年纪比郭连云稍大些的松江书院学生回?头看?了眼,见他已经安分下来,轻咳一声催促道:“赶紧穿衣服吧。” 即便同为男子?,看?到对方这幅尊容也?会觉得辣眼睛。 更遑论之前战况激烈,郭连云前胸后背都?被挠出指甲印。 在场读书人居多,惊鸿一瞥将这些荒诞的痕迹尽收眼底,心里怪膈应的。 有不可置信,也?有嫌弃。 没想到啊没想到,君子?端方如郭连云,也?会在男女之事上?失了分寸,做出这等丑事。 他那丑态毕露的模样,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郭连云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索性面无表情应了声,捡起丢了一地的衣裳,躲在帷帐里麻溜穿好。 窸窣声消停下来,诸人转身?。 刚好看?见郭连云站在床边,一只纤纤玉手从被褥里探出,将帷帐放下,掩住床榻上?的情景。 郭连云无暇顾及其他,穿着?皱巴巴的衣袍上?前,深深作揖,语调满是愧疚:“对不起诸位,都?是郭某的错......” 话未说完,就被苏源厉声打断:“思源,你不该向?我们道歉,真正需要道歉的,是被你伤害的那位姑娘。” 一面生客人附和道:“没错,咱们就是看?热闹的,顶多腹诽两?句,你真正伤害到的是里头那位姑娘,跟咱们道歉有啥用。” 岳坚此前听人提起郭连云,言语间满是称赞,再看?苏源和松江书院学生的反应,满目震惊,显然很意外。 误解苏源的羞愧,以及对乱性之人的鄙夷,皆化为锋利的言语:“岳某以为郭公子?是端方之人,未曾想事发后第一件事竟想要息事宁人,简直令岳某大开眼界!” “且不论这姑娘是何身?份,你既......做出这等事,就该拿出你作为男子?的担当,负起你该负的责任!” 岳坚声音铿锵有力,机关枪一样突突扫射:“郭公子?需得知道,欺负女子?,始乱终弃,非君子?所为。” 郭连云控制不住地黑了脸,半晌没吭声。 苏源掐着?时间站出来,轻拍郭连云的肩膀:“思源莫要见怪,岳兄只是性情耿直了些,但?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你和这位姑娘已有夫妻之实,就该担起责任,我们不需要你的道歉,真正需要的人,思源你应该清楚。” 帷帐内,十分应景地传出一声啜泣。 郭连云:“......” 郭连云抬头,恰对上?苏源的双眸。 漆黑幽深,笑意只浮于表面,更深处是讥诮与冰冷。 火光电石间,郭连云什?么?都?明白了。 从酒楼伙计来给?他传话,说张剑请他去客房开始,他就一脚踏进了苏源的陷阱之中。 慕蝶以苏源死睡不醒为由,把他拉进客房,刚走到床边,他就失去了意识。 直到岳坚闯入房中,他才猝然惊醒。 思及此,郭连云的心脏一沉再沉,沉入谷底。 是他轻敌了。 苏源表现得太过?无害,又利落坦荡,他和张剑才这般肆无忌惮地设计他。 他们笃定?苏源会中计,甚至将这场局设得漏洞百出。 他们忽略了一点,苏源当年从罪官父亲那处安然脱身?,年仅十八考中状元,又岂是什?么?简单人物?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正是他郭连云了。 鼻息间是令人作呕的味道,郭连云悔不当初。 却不是后悔设计苏源。 他后悔的是,当时就该精心安排一场陷阱。 只要苏源踏进来,绝无法脱身?的陷阱。 苏源害他失去成为宋家女婿的资格,害先生对他失望,继而打发他去游学。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迫加入...... 总之,此仇不报非君子?! 苏源比郭连云略高一点,将他不断变幻的神色看?在眼里,眉梢轻挑:“对了思源,这间客房原本是我在用,你为何......” 苏源的欲言又止,让众人想起之前张剑嚷嚷的那些话。 “是啊,咱们之前差点冤枉了苏状元,幸好幸好,干这事儿?的人不是苏状元。” “我看?多半是苏状元出去溜达,郭公子?看?屋里没人,就把人黄花大闺女拉进来......” 这话说得太过?粗俗,郭连云握成拳的双手不住颤抖,口不择言:“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众人:“???” 岳坚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郭公子?慎言!” 郭连云快要气?疯了。 被反将一军也?就罢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还在这里指责他,把错都?归结到他的身?上?。 郭连云呼吸粗重?,又恨起了引他入局的慕蝶。 他一把撩起帘子?,扯开被子?,掐着?慕蝶的下巴,强势扭过?:“都?看?清楚,她一个玉臂万人枕的妓.子?,不是你们所说的......” “所以郭公子?你竟然带着?妓子?来酒楼用饭,还在此处行苟且之事?”岳坚眼睛瞪得像铜铃,声如洪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听了这话,吸气?声此起彼伏。 “好家伙,这姓郭的真不是个东西,哪怕是去青楼,都?比在这好啊。” 慕蝶双眸含泪,我见犹怜的模样,颤颤巍巍道:“不是这样的......” 一边抽噎,一边悄然看?向?苏源,似在求助。 苏源淡淡扫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他可没忘记,慕蝶本来是郭连云那边的。 要不是他警惕性强,现在被群众指责的就是他了。 给?慕蝶指一条路,也?是看?在她还算识趣,已是仁至义尽。 “好了思源,即便这位......身?份不同,但?此事非同小可。”苏源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口,“还是趁早解决了。” 解决?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8节 怎么?解决?! 郭连云都?想指着?苏源的鼻子?一顿痛骂。 你轻飘飘一句话,难道真要他把一个不知有过?多少男人的妓.子?带回?郭家? 这样一个见钱眼开,浪.荡.淫.靡的女子?,就是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是谁的。 他郭连云可不是主动把绿帽子?往自个儿?头上?扣的男人。 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拒绝,又不至于让名声更坏,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怒斥:“孽子?!” 仅这一声,郭连云汗毛倒竖。 众人循声望去,还没看?清来人,只见一团黑影逆着?光拨开人群,直奔郭连云而去。 “啪——” 郭连云被抽得踉跄摔倒,一头磕在床柱子?上?,发出“咣当”闷响。 苏源这时才看?清黑影的真面目。 中年男子?身?着?深绯色官服,一张儒雅的脸黑如锅底,额头和脖子?暴起不同程度的青筋,明显处于盛怒状态。 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郭连云的亲爹,郭大人。 郭大人快要气?死了,恨不得打死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逆子?。 不久前他正上?值,和他有嫌隙的一位大人跑到他跟前阴阳怪气?,说他这好儿?子?在八品阁惹了事,让他赶紧过?去擦屁股。 路上?他还在想,郭连云素来知进退,就算惹上?事也?没有多严重?。 结果他刚走进八品阁,就听到郭连云干的混账事,当即气?血上?涌,上?来就赏了他一巴掌。 还觉得不解气?,又继续往死里打。 若是可以,他都?想把这小子?塞回?娘胎,回?炉重?造! 郭连云退无可退,只能涨红着?脸,任打任骂。 苏源后退两?步,与岳坚并肩而立。 伴随着?噼里啪啦声,岳坚侧过?身?,郑重?作揖:“对不住苏贤弟。” 苏源不明所以:“怎么?了?” 岳坚语气?沉重?:“我以为屋里的人是你,说了些不好的话。” 苏源失笑:“无妨,之前我确实在这间屋里小憩了片刻,后又觉得闷,就下楼转了两?圈,谁曾想......” 他轻叹一声:“我觉得思源也?不是有意的,我从他身?上?闻到了酒味,许是喝醉了酒,一时情难自禁。” 岳坚摇头,义正言辞地说:“那也?不是他在此地乱来的理由,任谁也?不会把这样一个女子?带来酒楼,况且他还是宋大儒的学生,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 听他提起宋大儒,苏源眸光微闪。 等此事传开,宋先生定?会生气?。 只是苏源不得不这么?做。 自打来到京城,他经历过?不止一次的阴损陷害。 梁盛那边暂且不提,他递出去的信还未收到回?信,容后再收拾也?不迟。 郭连云和张剑绝不能放过?。 否则人人都?觉得他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都?能欺负。 左右拜帖已送出,明日登门拜访宋先生,再将此事全盘托出。 他作为受害者,想必宋先生也?能理解。 说话之间,那边郭大人已经教训完儿?子?,甩着?大袖直喘气?。 “孽子?,回?家再收拾你!”郭大人冷声道,又看?向?缩回?被子?里的慕蝶,“姑娘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慕蝶说话带着?鼻音:“奴家多谢大人。” 妖妖调调的“奴家”二字,再次让郭大人面颊抽搐。 揪着?郭连云耳朵的力道加大,就这么?往外走:“诸位都?散了吧,今日之事,郭某定?会好生教训小儿?,给?这位姑娘一个名分的。” 目送着?父子?俩离去,众人再次议论。 “这儿?子?不行,当爹的还是不错的。” “人家可是当官的,胸怀沟壑,要我说啊,这位郭公子?远不如他爹。” 众人深表赞同。 苏源走出客房,面朝在场数十位围聚吃瓜的客人:“郭伯父既有此承诺,想必事情很快就会解决,打搅了诸位的雅兴,苏某在此替思源兄向?诸位赔罪。” 大家连忙摆手,纷纷作鸟兽散。 一时间,屋里屋外只剩下新科进士们。 松江书院的学生神情恍惚地走出来:“真没想到郭......郭连云是这种人,以前算咱们看?走眼了。” 岳坚最后一个出来,反手带上?房门,把空间留给?“受害人”慕蝶姑娘。 听到这番话,意味深长来了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源闻言不语,环顾四周,寻找张剑的踪影。 找一圈没找着?,遂疑惑地问:“张兄呢?” 新科进士里有好几个姓张的,这里大家都?明白,苏源找的是何人。 “他好像回?雅间了,走了好一会儿?了。” “话说今日之事也?是凑巧,张兄把你送来这间客房,你走后郭连云又带着?女人过?来,险些闹出好大一个乌龙。” 苏源眯了眯眼,原来是趁乱溜了。 张剑张剑,果真是人如其名。 苏源鲜见地说了句骂人的话,有本事干坏事,怎么?还心虚了。 要不是他不想掺和到郭连云这件事里,无端惹人生疑,他定?要揭下张剑的一层皮。 苏源心绪流转,面上?含笑:“好了,咱们不提这个,还回?去喝酒吗?” 岳坚和周修相视一眼,同步摇头。 今日这事儿?,简直把他们的兴致给?败光了,再没有喝酒谈天的想法。 再看?其他人,也?都?兴致缺缺。 “那就各自散了吧。”苏源看?向?对面的雅间,“方才太过?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同张兄好好道谢,苏某先行一步。” 等进士们各自散去,岳坚和周修相携下楼。 周修低声说:“其实我觉得张剑做事也?不厚道,上?来二话不说就说屋里的人是苏源,太过?武断。” 岳坚大掌一拍扶手,只隐晦道:“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谁也?说不清,好在苏贤弟没沾上?事。” 周修一开始没听懂,直到走出八品阁,倏然瞠目:“岳兄你的意思是......” 岳坚摊手:“也?不过?是我的猜测,张剑多少有点不对劲,或许他多少知情,才会把苏贤弟送去那间客房。” 周修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真是太可怕了!” 岳坚笑笑没说话,周家乃书香世家,里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岳家不同,亲兄弟都?能为了利益打得头破血流。 他自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中,自然能看?出其中一二猫腻。 起初他是没反应过?来,直到郭连云离开,苏源问及张剑时才隐约意识到不对。 只是不明白张剑是何意图,是因为嫉妒苏源的状元身?份,还是其他。 而且,他觉得苏源心如明镜,才会表现得那么?镇定?。 倒是出人意料。 ...... 对于岳坚的洞察,苏源一无所知。 十几个雅间挨个儿?找一遍,总算在最后一间找到了张剑。 张剑背对着?门,正在喝酒。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事情解决了?怎么?处理的?” “尚未解决,郭大人亲自过?来,带走了郭连云。” 低沉轻缓的嗓音骤然响起,格外的熟悉。 捏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张剑还没来得及转头,苏源已经来到他面前。 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张剑,你觉得,此事如何解决才是最好?” 手腕一抖,酒液溢出杯口。 张剑咽了下口水,吐字艰难:“你......我.......我不知道。” 苏源轻嗤一声,在他身?旁落座,自顾自斟酒:“其实我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总得十倍八倍反噬才行。” 张剑手一滑,小半杯酒尽数洒在衣摆上?。 “郭连云想毁掉我,现在被毁的是他。”苏源轻抿一口醇香酒液,“至于你......” 张剑身?体快过?意识,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做,是郭连云逼我的!” 苏源眼尾微挑:“他用刀指着?你了,还是拿剑挑着?你了?” 张剑噎了下,索性闭嘴。 他被诚王招揽,入他阵营的事儿?绝不能让苏源知道。 苏源能让郭连云中计,害得他那么?惨,若是知道背后是诚王指使,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疯事呢。 届时他张剑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源喝完最后一口酒,看?张剑跟郭连云一样表演变脸,颇为好笑。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29节 将酒杯放到桌上?,“啪嗒”一声响。 张剑缩了缩脖子?,反应过?来后脸色涨紫,活像个大紫茄子?。 被郭连云这么?一耽搁,已是傍晚时分。 苏源起身?,垂眸注视着?张剑:“我很期待你通过?朝考,成为庶吉士的那一天。” 这句话落入张剑耳中,约等于“等你成为庶吉士,我要借机整死你”。 张剑蠕动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苏源离开,天色将暗,他才脚底发飘地走出八品阁。 还没走出多远,迎面驶来一辆载着?重?物的马车。 而此时张剑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苏源笑意不达眼底,淡笑着?威胁他的模样,压根没注意到奔他而来的马车。 “砰——” 张剑的视角不断转换,升高又落下。 四周有人围上?来,指点议论。 “赶紧送去医馆啊,这条腿骨头都?出来了。” “还有胸口呢,我怎么?觉着?中间都?凹进去一块了。” “这小伙子?怎么?看?路的,那车夫都?喊了这么?多声,跟聋了一样,还自个儿?往上?撞,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赶紧把人抬上?车......慢着?点慢着?点,没看?到还在淌血吗?” “你个婆娘话真多,都?被踩成这样了,十有八.九活不成了,快慢有啥关系!” 张剑浑身?都?失了知觉,麻木地躺在木板上?,突然很后悔。 后悔加入诚王阵营,后悔针对苏源,更后悔一次不成再来二次。 还有郭连云,他不该答应郭连云的提议,以进士相聚为由,搞这么?一出。 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眼皮越来越沉,张剑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流失,逐渐闭上?眼。 ...... 到底是京城,信息流通速度远高于凤阳府。 苏源乘马车回?春宁胡同,一路好几次听见有人谈论此事,言语间满是鄙屑。 “真给?宋大儒丢脸,干什?么?不好,非要把妓子?带到酒楼去,真当八品阁是春香阁那等腌臜地儿??” “只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宋大儒可是教导过?陛下的,郭连云不也?做尽苟且之事。” “我说这姓郭的骨子?里就不是个东西,再来十个宋大儒教也?教不好。” “我听说本来大家都?以为那屋里跟花魁睡觉的是苏状元,那嚷嚷声老大了,结果人苏状元出去溜达了,被那两?个不要脸的占了地儿?。” “诶呦你们可别再提了,这事真够恶心,再说下去我今晚都?不想吃晚饭了。” 马车驶过?,将议论声甩在身?后。 苏源揉了揉眉心,缓缓阖眸。 今天下午又是装醉又是跳窗,真是搞得他心力交瘁,无比疲乏。 回?到小院也?没再吃饭,只喝了口汤,洗漱后看?了几页书,就潦草睡下。 次日一早,苏源起身?晨练。 卢氏买菜回?来,苏源刚好洗完澡出来,就顺口说:“公子?,奴婢卖菜的时候听人谈起昨天八品阁的事,说是有进士被马车撞死了。” 苏源喝水的动作一顿:“知道是谁吗?” 卢氏摇头:“奴婢就听了一耳朵,不晓得那进士姓甚名谁。” 苏源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寒窗苦读数年,却在这时意外身?亡,苏源只能表示遗憾。 下午,苏源带着?礼前去拜访宋觉。 宋觉虽是宋家长辈,却没住在宋府,而是和妻子?住在外面。 一路走来,人声鼎沸,叫卖声不断。 马车穿过?悠静的胡同,在一座三进院子?前停下。 苏源上?前叩门,两?轻一重?。 刚敲了两?下,里头传来吆喝声:“来了来了!” 苏源立马收手,肃然而立。 长有青苔的木门敞开,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你是?” 苏源拱手道:“晚辈苏源,前来拜访宋先生。” 妇人慈和笑着?:“是你啊,快进来快进来。” 苏源正要抬步,身?后传来悲怆的哭声:“我的儿?,你死得好惨啊!” 第77章 苏源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粗布裙裳的妇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边拍地,一边嘶声痛哭。 她的旁边,摆着一块门板。 门板上盖着白布,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四周逐渐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妇人满脸泪,对着和宋家隔了两家的小院,哭得几近岔气。 “大家快来评评理,这家男人驾车瞎了眼?,害死我儿,现在却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简直没天理啊!” “我儿可是新科进士,未来是要当大官的,他害死我儿,就是赔十条命都不?够!” “剑儿,你死得好惨啊啊啊啊......早知道你会?在京城丢掉性命,我跟你爹怎么也不?会?让你来京城!” 妇人脸颊瘦削憔悴,肩膀不?住颤抖,哭诉着这家人的恶行。 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早上我还听说了这事,以为是有人乱说的,没想到是真?的。” “这家也太惨了,好不?容易出个进士老爷,结果‘砰’一下,啥都没了。” 有离得近的人嗅到白布下散发的异味,掩鼻后退,真?诚提议道:“这位嫂子,你还是先让你儿子入土为安,再去?府衙讨公道吧。” 天气渐热,昨晚出的事,已过去?近十个时辰,尸体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妇人哭声一顿,眼?珠子转向门板。 回想昨日所见?,她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失态地吐出来。 连忙移开眼?,继续捂脸痛哭:“我家在平阳府,剑儿没了,肯定是要落地归根的,哪能随随便便找个地儿葬了。” 提议的男子一时语噎,讷讷道:“从京城到平阳府,起码要二十几天,除非途中用冰块。” 可冰块是紧俏品,一般人家都用不?起。 再看这妇人的装束,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也想赶紧让我的剑儿入土为安啊,可是这公道一日不?讨回,我就觉得对不?起我的剑儿,恨不?能直接抹了脖子,随他去?了。” 夫人期期艾艾地哭着,围观者?再次面露动容。 天底下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非肇事之人太过可恶,谁又愿意自己?的儿子被曝晒在太阳底下,发烂发臭呢。 同时,也有人表示疑惑。 “蔡毅不?是这样的人吧,好几次我还看到他喂东西给外?面那些野猫野狗呢,怎么会?撞死人不?承认。” “人心隔肚皮,看人可不?能看表面,说不?定蔡毅是装的呢。”有人嗤声不?屑道,“你看着母子俩,都惨成啥样了,蔡家人连个头都没冒一下。” 话毕,妇人哭声更加凄婉,一边抹泪,一边重复着前面那些话。 “儿啊你别怕,等?娘给你讨了公道,带你回家,就下去?陪你。” 苏源站在宋家门口,看着妇人不?时把手指戳进袖子里,再拿手指抹眼?睛。 抹完之后,眼?泪流得更为凶猛。 再看热心群众,他们一脸愤怒,甚至有人操起路边的石头,往蔡家门上砸去?。 苏源:“......” 耳畔响起一声叹息,苏源偏头,宋觉的夫人孟氏同样一言难尽,眼?底是看透一切的淡然。 两人伫立在原地,没有进门。 显然想看看蔡家该如何?应对这泼皮耍手段的妇人。 通过妇人的言语,苏源大致能判断出昨天下午被马车撞死的进士是谁了。 张剑。 不?久前他还在跟郭连云合谋,想要毁掉苏源。 现在却躺在门板上,白布之下,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苏源昨晚都想好该如何?让张剑吃顿教训,谁曾想,策划写成,人却没了。 只能说,世事无?常。 再看那妇人,苏源心中唏嘘,张剑活得挺失败。 命都没了,亲娘还想拿他索要好处。 正想着,蔡家大门“咯吱”一声打开。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0节 体型微胖的妇人走出来,脸和脖子是不?同程度的涨红,似乎愤怒到极点。 她两步冲到张母跟前,声声质问:“你敢对天发誓,我家男人啥都没赔给你?” 张母仗着自己?是受害者?,梗着脖子:“这是我儿子,难不?成我还能乱说?” “我呸!”蔡毅之妻潘氏冷笑连连,“昨天下午我家男人就把家里所有的银钱都给了你,甚至那匹马都给你了。” 围观诸人愣住。 “说我们当缩头乌龟,可官老爷都说了,这事纯属就是意外?。” 潘氏再度逼近,昂着脖子:“当时那么多人都能证明是你儿子往我男人马车上撞,我家赔了你二十两银子和一匹马,可是有官老爷作见?证的。” “当时你答应此事揭过,怎的又想反悔啊?” 潘氏说着说着,眼?泪无?声落下:“钱我是一分没有,家底都掏空了,要不?你直接把我命拿去?吧!” 家里所有银钱都赔出去?了,喝西北风不?说,连孩子的束脩都交不?起,这日子没法过了。 打从张母不?肯发誓,众人心中的天平就开始摇晃。 后面再听到潘氏的话,得知有官老爷作证,再看她哽咽着无?声落泪,和张母夸张的演技形成鲜明对比,天平是彻底倒向了蔡家。 “我就说蔡毅不?可能做这事,你们还不?信,还拿石头砸人家门,真?是羞死个人了。” “我还奇怪,这妇人怎么放着儿子的尸体不?管,在这大哭大闹,原来是为了讹一笔银子啊。” “进士老爷可真?惨,死了都得不?到安息,还被亲娘抬到太阳底下卖惨。”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把她送去?府衙呗,官老爷都判了此案了结,她收了银子还想闹事,官老爷肯定有法子整治她。” “没错,最好把她在关进大牢,多关几年!” 舆论瞬间反转,原本对准蔡家的恶意瞬间转向张母。 张母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起来,拔腿就跑,连张剑的尸身都忘了带上。 “诶不?是,你把人落下了!”有人在张母身后大喊。 张母生怕被人逮住押去?见?官,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完全?不?像是年过三?十的妇人家。 这下连潘氏都怔住了。 她和周遭邻里面面相觑,仿佛石化当场。 丢下亲儿子的尸身独自跑路,放眼?整个靖朝,估计也就这么一位。 臭味太过嚣张,不?停往鼻子里钻,侵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有人忍受不?了,指着门板问:“那他......怎么办?” 空气陷入寂静。 这时,蔡毅一瘸一拐走出来,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昨天人车相撞,蔡毅被马车压断了右腿,正躺在床上歇着。 从张母开始嚷嚷,他就想出去?解释,却被潘氏按住了,让他好好养伤。 他没拉得住潘氏,好容易找到拐杖,出来却发现人已经跑没影了。 低头看了眼?白布盖着的人,蔡毅粗声粗气道:“送佛送到西,咱们把他葬了吧。” 潘氏当即色变,顾不?上在场诸位:“咱家可一文钱都没了,怎么葬?!” 说着说着,她兀自红了眼?。 之前拿石块砸门的几人心怀愧疚,主动站出来:“蔡哥你可别说了,有这钱还不?如买点肉回来补补身子,不?过挖个坑买卷席子的事儿,交给兄弟几个了。” 没等?蔡毅拒绝,潘氏先答应了,说着表面漂亮话:“那就多谢你们帮忙了,你们的大恩,我跟老蔡记一辈子。” 那几人讪讪一笑,只觉得脸上臊得慌,麻溜抬起门板干活儿去?了。 和憨厚的蔡毅不?同,潘氏是个能说会?道的,她一改之前的悲愤,笑着说:“我们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众人连声道:“没有没有,你们俩赶紧进去?吧,蔡毅这腿可受不?得累。” 夫妻二人笑着应了,转身进门。 众人各自散去?。 路过宋家,见?孟氏和一个面生的俊俏青年站在门口,笑眯眯打招呼:“宋夫人,这位是?” 孟氏语气温柔,却言简意赅:“是我家老爷的学生。” 这一片的人都知道,宋家老爷以前是个大官,三?天两头就有气度不?凡的贵人过来拜访,其中好些都被拒之门外?。 他们试图打听,却没一个打听到宋家老爷到底是何?身份,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对方还想追问,苏源已经跟着孟氏进了门,顺手插.上了门栓。 “前天你递来拜帖,老爷就一直盼着你来。”不?知想到什?么,孟氏语气微顿,“他今日身子不?太爽利,午饭后喝了药,刚睡醒你就来了。” 苏源走在孟氏斜后方,嘴角含笑地听着。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已经来了,咱们给他个惊喜,让他高?兴高?兴。” 不?愧是宋大儒的结发夫人,一辈子琴瑟和鸣的女子,孟氏似水一般温柔,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倒不?是苏源一人这么觉得,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的事。 苏源放下拜礼,嗓音清冽:“希望我能让先生心情欢愉。” “希望如此。”孟氏脚下不?停,领着苏源绕过回廊,“来就来,带什?么礼啊,你们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苏源笑笑:“这些都不?值几个钱,都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孟氏便不?再说。 宋觉身体不?适的原因,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苏源此行,一来是为了解决瓶颈期,二来也是为了开解宋先生。 看重的弟子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失望,昨日更是因一件丑事闹得满城风雨,这其中的心痛可想而知。 行走间,二人已来到宋觉书房门口。 孟氏重叩门板:“他习惯午休后起来练字,我若不?敲门声音大些,他沉浸在自个儿的世界里,肯定是听不?见?的。” 苏源莞尔。 心神?合一,不?为外?物所动最是难得。 感叹之余,苏源自愧弗如。 他也只有在自习室里,才能做到如此。 叩了三?下,毫无?回应。 孟氏面色如常,继续敲。 这次力?道似乎更重了些。 “老爷,苏源来了。”孟氏轻声细语。 话音刚落,里头传出物件翻倒的噼啪声,以及略显紧张的宋觉的声音:“来了!” 不?过一个呼吸,宋觉已来到门前。 开了门,没先看苏源,反而歉意地对孟氏说:“方才练得太过入神?,没听见?,孟......莫要责怪。” 孟氏笑吟吟地摆手:“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泡茶。” 说罢转身离去?。 然后,苏源就眼?睁睁瞧着,宋觉跟变脸似的,瞬间恢复成往昔冷淡模样。 “进来吧。”宋觉语气清淡,“记得留门。” 苏源:“......学生知道。” 跟在宋觉身后,亦步亦趋走进书房,苏源不?敢多看,在先生对面落座,双手搭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 好像小学生坐姿。 宋觉亦正襟危坐,看向苏源的目光带着满意:“你的表现很好,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 苏源指尖轻动,回以赧然一笑。 宋觉捋须道:“准备何?时回凤阳府?” “明日启程。”苏源答。 “三?个月,一来一回能余下不?少时间,倒也充裕。” 苏源补充道:“赶路只需一月有余。” 宋觉掀起眼?帘,没忍住轻声咕哝:“若人人都能像你这般省心,那就好了。” 苏源知他意有所指,踟蹰片刻,还是将?昨日之事如实相告。 宋觉听完,陷入沉默。 两眼?空茫,手上一时失了力?道,冷不?丁扯下几根胡须,疼得他回过神?。 宋觉下巴颤抖,呼吸沉重:“竟是如此,我以为他只是单纯沉溺女色......这些郭家都不?曾告诉我,只说是被那个叫慕蝶的女子设计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郭连云的本意是设计苏源。 结果被苏源事先觉察,害人终害己?。 这句话不?仅指的是郭连云,还有同样参与此事,刚丢了性命不?久的张剑。 苏源指腹摩挲着衣料,短促地眯了下眼?。 不?曾告知...... 是郭连云不?曾告知郭大人,还是郭大人已知情,却只瞒着宋先生? 大脑飞快转动,苏源没来由地想起琼林宴那日。 崔璋身边坐着的,正是张剑。 那有没有可能,当时崔璋醉醺醺地前来发难,与张剑的撺掇有关? 张剑和郭连云,又是如何?狼狈为奸,勾连在一起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1节 他们之间,是否又有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着他二人。 郭连云暂且不?提,他和张剑素无?恩怨,有没有可能是听从了纽带的命令,针对陷害于他? 和他苏源有仇,又能驱使四品大员之子为其效力?...... 一个名字在苏源脑中浮现,呼之欲出。 十指攥起,苏源暗自咬牙,真?是阴魂不?散,疯狗一样。 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平息了怒气。 等?他再抬眼?,发现数月不?见?,先生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眼?尾的皱纹都加深不?少。 此时他眼?神?沧桑,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苏源竟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水花。 宋觉对郭连云的重视,当初在书院时苏源都看在眼?里,不?免心口一揪。 当即起身,深深作揖。 宋觉勉强暂缓悲痛,声音沙哑:“你这是做什?么?” 苏源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语调沉闷:“虽然他们二人设计学生在先,但学生顺水推舟,自是有错。” 宋觉咳嗽一声:“错不?在你,况且事情已经解决,过些时日就被人遗忘脑后了。” 苏源沉默了下,低声问询:“敢问先生,此事是如何?处理的?” 宋觉只是先众人一步得知处理结果,早晚会?传遍京城,故而无?需隐瞒,直言道:“郭大人派人为那个叫慕蝶的女子赎了身,上午就已经成了思......的妾室。” 纵使事情已过去?十多个时辰,再想起郭连云,宋觉还是心痛不?已,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只以为郭连云有小心思,但秉性不?坏,只要及时将?他掰回来即可,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外?面那些肆虐的流言,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曾经最为看重的学生表里不?一,甚至称得上刻毒。 宋觉苦笑,再度怀疑其自己?看人的眼?光。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越老越糊涂。 他之前那些个弟子,都是风光霁月之人,不?论在为官还是处事方面,都与他年轻时一脉相承。 雷厉风行,又不?乏宽厚。 只郭连云是个例外?,与他那几位师兄的言行完全?背道而驰。 发觉宋先生一整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上不?时涌现痛苦之色,苏源忙轻咳一声。 宋觉上了年纪,又受此打击,长时间自怨自艾,对身体的损耗极大。 在苏源看来,这位虽然有些缺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他希望宋先生长命百岁,而不?是因一个孽徒气坏身子。 连着咳了两声,宋觉仍未回神?。 恰好这时孟氏沏好茶进来,苏源忙递上求助的目光。 孟氏对此见?怪不?怪,上前一步,一巴掌落在宋觉后背上,凑到他耳边压低声说:“老头子,别魔怔了。” 宋觉双肩一抖,立马回神?。 苏源:“......” 就很奇怪。 这位宋夫人,和传言中不?甚相符。 冷淡严苛的宋先生在她面前,好像个惧内的妻管严。 思及此,苏源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真?不?是有意要撞见?这一幕的。 孟氏给两人各斟一杯茶,笑容依旧温婉:“苏公子不?必担心,自从辞去?山长一职回到京城,他就时常如此,很快就恢复了,没什?么大碍。” 苏源指尖挠手心,偷瞄一眼?板着脸装无?事发生的宋觉:“有看过大夫吗?” 孟氏点头:“甚至连太医都请来了,喝了好些药,依旧如此。” 苏源不?禁皱眉,这好像单纯是心病,而非身体上的疾病。 只是他不?便多说,只沉默不?语。 送来茶水,孟氏再度离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这回房门关上了,宽敞且散发着油墨香的空间里只有苏源和宋觉,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宋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手扶额,吁叹一声,将?困扰自己?数月的心病告诉了苏源。 左不?过是自责与自我怀疑。 先有张信,后有郭连云,都是由他亲自掌眼?才能留在书院/他身边的。 这俩人闹出的幺蛾子,让他质疑起自己?相看“真?正读书人”的眼?光,还觉得这一切多少和他有关。 对于宋觉的坦诚相告,苏源表示非常感动。 只是,他真?的非常、特别、极其不?擅长安慰人。 尤其是宋先生这样钻牛角尖的。 正绞尽脑汁,苏源脑中忽然亮起一道白光,想到他此次的来意。 花几秒时间整理辞藻,苏源并未急着开解宋觉,而是说出自己?的困扰。 在既定成就之下仍觉不?满,铁了心地追求完美,憋着股劲儿拼命往前冲,结果就是越冲越迷惘,成功进入瓶颈期。 苏源正色道:“先生觉得,我该如何?处理,才能破开瓶颈,更上一层楼?” 宋觉暂且将?烦扰抛诸脑后,沉吟良久方开口:“凡所难求皆绝好,及能如愿又平常。” “当抵达顶峰,你曾以为最完美的事物,也变得稀松平常。” “尽全?力?,即完美。”宋觉语气悠缓,“学无?止境,只要有进步,能发现不?足,便是最好。” 苏源豁然开朗,抚掌而笑:“先生说得极好,学生茅塞顿开。” 宋觉嘴角不?自觉扬起。 而后,苏源话锋一转:“可在学生看来,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宋觉笑容一僵,瞠目怔然。 “方才先生同我说了您的顾虑,与我的瓶颈是有几分雷同。” 宋觉面无?表情,却悄然竖起耳朵。 “先生乃当世大儒,曾向陛下讲授帝王之道,门中弟子皆为大才,光这三?点,就已抵达旁人终其一生不?可抵达的高?峰。” “就如同松江书院的宗旨,可见?先生是力?求完美之人。” 宋觉动了动眉头。 “所以当出现譬如张信、郭连云此类存在,先生就开始自我怀疑,陷入自我否定之中。” 苏源反手指向自己?:“这跟我做学问有何?区别?” 他力?求完美,却又总是发现自身不?足,长此以往陷入瓶颈期。 而宋觉同样力?求完美,当他的完美履历上出现两团污点,就开始浑身刺挠,神?智飘忽。 “正如先生所言,学生尽全?力?做学问,汲取知识,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进步,便是完美。” “先生在传业授道方面,不?论是门下弟子还是书院学子,皆尽心尽力?,即完美。” “我的不?足和先生的例外?,并不?能否认此前所有的努力?。” “错不?在你我。”苏源掷地有声,“只能说学海无?涯,人心难测。” “当跨过这道坎,自然天晴云朗。” 苏源这番话,给了宋觉狠狠一击,脑中嗡鸣作响。 当真?是这样吗? 正回味着苏源的言论,房门冷不?防被人推开。 “叔公我看好未来妹婿人选了,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苏源!” 第78章 宋竟遥兴冲冲跨过门?槛:“叔公我跟您说,那新科状元......” 正欲花八百个字狠狠夸一夸苏源,背朝他的人?缓缓转头?。 那张脸,可不正是新科状元的模样。 “嗝——” 八百字憋在嗓子眼,宋竟遥硬生生憋出一个响嗝。 书房内闻针可落。 两?相对视,无声尴尬。 宋觉沉默不语,只是悄没声地扯断两?根胡须。 宋竟遥死?死?揪着袖口,闭眼胡说八道:“那新科状元苏源的同期,看起来也就那样。” 苏源:“......” 宋觉:“......” 他这侄孙,怕不是个憨子。 作为当事人?,苏源神?色如常:“宋兄。” 宋竟遥干笑两?声,大步上前?:“苏状元怎的来了?” “明日归乡,特来拜访先生。” 宋竟遥坐在苏源旁边:“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打扰了你?们。” 可不是,苏源暗戳戳想着。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2节 他正畅所欲言,宋竟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简直让人?顿口无言。 只能装无事发生。 宋觉恢复如常,见两?人?言语间颇为熟稔,奇道:“你?们此前?就已认识?” 宋竟遥极力转移话题:“会试前?苏状元险遭疯马踩踏,我恰好?撞见,顺手帮了一把。” 这届进士怎么好?像都跟马搭上关系了,张剑死?于?马蹄之下,连苏源也遇上了疯马。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逝,宋觉上下打量苏源一番:“可有受伤?” 苏源摇头?,温声道:“只伤了腰,几天就好?了,不妨事,多谢先生关心。” 宋觉面上一松:“那就好?,也多亏了竟遥,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又得等到?三年?后。” 说完又描补一句:“好?在你?顺利走完最后一步,可是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呢。” “先生谬赞,学?生有今日,离不开?诸位先生的费心教导。”苏源略微偏头?,“不过确实多亏了宋兄,先生您可不知,当时情况危机,我吓得都不敢动弹了。” “多亏宋兄出手相助,千钧一发之际击倒疯马。” 被当事人?听到?自己打得啪嗒响的小算盘,宋竟遥心虚着呢,闻言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苏源微笑以对。 宋觉见二人?相处融洽,再加上苏源有意开?解,积攒数月的抑郁倒是散去?不少。 “竟遥自幼习武,如今在御前?当差,武艺上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苏源想到?那日,宋竟遥仅用?了个酒杯就将疯马击倒,可见他是有真?本事的。 于?是也不吝啬,对着宋竟遥一顿夸夸。 夸得宋竟遥飘飘然,越发想让苏状元做自己的妹婿。 三人?在书房待了许久,期间宋觉问?及苏源殿试时的策文,苏源通篇背诵,而后又就策文展开?探讨。 苏源和宋觉你?来我往,竟忘了宋竟遥的存在。 而宋竟遥最讨厌的就是读书,只听了一小会儿就昏昏欲睡。 等两?人?探讨结束,听到?富有节奏的呼噜声,相顾无言。 宋觉那是又好?气又好?笑,当即拿起毛笔,对着宋竟遥额头?一顿敲。 “嗷!”宋竟遥惨叫一声,捂着脑门?惊醒,“叔公你?怎么还打我!” 宋觉冷哼:“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不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泔水车里捡回来的,小阿和才?是宋家亲生的。”宋竟遥玩笑似的赌气说,“不然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喜欢看书,就我一人?摸着书就打瞌睡。” 苏源忍俊不禁,眼尾微扬。 宋觉扬起毛笔,作势还要?教训他,吓得宋竟遥连忙双手抱头?。 宋觉没好?气地说:“但凡你?多花点心思在书本上,也不至于?当年?险些娶不到?妻。” 苏源:“......” 这是我能知道的吗? 宋竟遥老脸一红,朝宋觉使眼色:“叔公!” 没见着状元郎在旁边吗,您老再说下去?,我这面子可都丢光了。 和苏源来了场激烈谈论,又被宋竟遥的懒怠气到?,宋觉过于?激动,才?说出这番话。 再反应过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捋须不语。 苏源瞥了眼天色,打破一室宁静:“明日我与人?合开?的铺子开?张,先生和宋兄若有时间可以去?坐一坐。” 宋觉来了兴致:“什么铺子?” “火锅铺子,先生和宋兄应该没吃过。” 宋竟遥不明觉厉,一口应下:“行啊,明儿什么时辰开?门?,我去?凑个热闹。” “辰时。” 关于?如意火锅开?张一事,也是今早杜必先派人?递来的消息。 那天他回去?后让人?看日子,发现最近的一天就在明日。 征求了苏源的意见,就准备明日开?张。 反正厨子和伙计老早就找齐了,食材今天买也不迟。 至于?最为重要?的红尖,前?几日就有镖师顺路从凤阳府送到?了京城,足够支撑一段时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单看明日生意如何。 “那成,明儿早上我就把肚子空出来,中午去?吃,苏贤弟你?看行不?” 称呼不经意间发生改变,苏源回以一笑:“源定扫榻相迎。” 宋觉上了年?纪,对新奇事物的好?奇与探索远不如宋竟遥,但到?底是苏源相邀,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那铺子在哪条街,届时我和竟遥一同前?往。” 苏源报了位置,便起身告辞:“学?生还要?去?铺子那边瞧一瞧,看有无疏漏。” 宋觉点点头?,苏源转身离去?。 苏源前?脚刚走,宋竟遥就哀嚎一声,用?手捂住脸:“丢死?人?,真?是丢死?人?,叔公我以后可没脸再出现在苏源面前?了。” 宋觉睨他一眼:“行了,苏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日后再遇到?,莫要?提及即可。” 宋竟遥心说只能如此了,倒了杯茶自顾自饮着。 忽而想起昨日八品阁之事,宋竟遥一拍大腿,连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叔公。 轻快的心情再度沉郁,宋觉皱着眉:“苏源早已同我说过。” 宋竟遥怔了下,甚是意外。 昨天回去?后他就让人?去?查相中的那几个进士,之后又被宝贝闺女哄着给她骑大马,没来得及到?宋觉这边。 上午又忙着练武,根据查到?的东西筛选剔除,最终只一个苏源最令他满意。 亲爹亲娘都不在身边,娘子又忙着看账,宋觉就带着决定来找叔公。 路上他还惦记着,把郭连云的事儿跟叔公详细说一遍,谁曾想会在这里碰上苏源,还恰好?被对方听到?自己的打算。 丢脸的事暂且不提,宋竟遥一把握住宋觉的手,言辞恳切:“叔公我跟您说啊,郭连云他就不是个东西,他就是个白眼狼,是个风流种子,荤素不忌的玩意儿。” 宋觉想抽回手,没抽动。 宋竟遥继续叭叭:“他不值当您生气难受,叔公您可得看开?点,您还有我和小阿和呢,弟子哪有侄孙好?哇!” 孟氏自幼体弱,宋觉担心怀孕生子对她身子不好?,硬是顶着种种非议没要?孩子。 直到?宋竟遥和宋和璧相继出生,因孟氏喜欢这对侄孙侄孙女,宋觉也就爱屋及乌,对他俩多了几分关照。 两?个孩子都是活泼爱撒娇的性子,整日里围着宋觉叔公长叔公短,长此以往,宋觉把他们当眼珠子疼爱,比之孟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觉正朝着郁闷的方向一路狂奔,被宋竟遥这么一打岔,那是丁点儿悲伤都生不出了。 “你?说的这些苏源都跟我说了,他已劝慰过我,你?不必再说。” 宋竟遥拍案而起,佯装生恼:“怎么话都被苏源给说了,他说了那我说什么?!” 怎么觉着他现在的地位连苏源都不如? 忆起苏源字字热诚的开?导,宋觉轻抚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我已经想通了。” 弟子而已,逐出师门?便是,何必反躬自责。 宋觉敢拍着胸口说,该他做的都已经做了,郭连云走上这条路,只能代表本身心性不纯。 经他手中的弟子学?生,哪个不是身居要?职,或者在某方面卓有建树。 不过是个例外,犯不着为了一个彻底失望的人?寝食难安,坏了自己的身子。 宋竟遥见叔公脸上一闪而逝的释然,瞠目咋舌:“叔公,苏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 这些日子以来,叔公的异常他看在眼中,也尝试过劝慰,最终都无疾而终,只能看着他日复一日地消瘦。 宋竟遥只要?休沐就会过来,已有十几次,竟比不过苏源一次。 宋竟遥表示惊呆了。 宋觉不想说,只含糊道:“左不过就那么几句,没什么好?说的。” 宋竟遥抱胸冷哼:“叔公,我要?闹了。” 宋觉嘴角一抽:“二十几岁的人?,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不嫌臊得慌。” 宋竟遥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叔公对苏源很满意。” 宋觉面不改色:“你?说了不管用?,还得两?人?接触了才?知道。” 宋竟遥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叔公,我岂是那等强取豪夺之人?。” “乱用?词!”宋觉低喝一声,低头?眼不见心不烦,“既然事情都告诉我了,赶紧回去?吧,明日再来接我去?那什么铺子。” “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叔公您好?生歇着,别总抱着书看,看坏了身体......诶诶诶,叔公你?砸我干什么!” “出去?!” 宋竟遥捡起地上的纸团放到?桌上,一溜烟跑了。 ...... 苏源出了宋家,直奔如意火锅铺子而去?。 行至街角处,自告奋勇出钱给张剑下葬的那几个男子刚好?和马车擦身而过。 苏源听了一耳朵。 “真?晦气,本来咱都不用?花这冤枉钱,几文钱都够我吃碗面了。” “只能说那当娘的不行,蔡毅也是倒霉,撞上这样的人?家。” “最倒霉的不是蔡毅吧,地里埋的那个才?是最惨的。” 苏源睫毛低敛,眼底一片波澜不惊。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3节 那几人?逐渐远去?,耳畔取而代之的是悠长洪亮的吆喝声。 苏源一手撑着额头?,没来由地想起宋竟遥。 还有他口中的小阿和。 在此之前?,他从未将宋竟遥和宋觉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日,宋竟遥称呼宋觉为叔公,他才?意识到?此宋为彼宋,两?人?出自同一家。 宋竟遥的妹婿,那不就是...... 苏源眸光微闪,眼前?浮现宋和璧那一袭春花般绚烂的绯色长裙,以及随风而动的鸦色发梢。 时隔数月,这些细节依旧无比清晰。 抵在掌心的手指轻动,抚过太阳穴,苏源合眼再睁开?,眼中已一片清明。 即便宋觉待他不错,但宋和璧值得更好?的。 莫要?多想。 苏源如是告诫自己,从矮几下取出一本书,静心翻看起来。 不多时,马车停在火锅铺子门?口。 开?张前?一日,杜必先忙得团团转,一会楼上一会楼下,汗水浸湿衣袍,都能拧出水来。 指挥着伙计把犄角旮旯里的灰尘再擦一遍,杜必先扶着僵硬的老腰下楼。 刚到?大堂,苏源信步而入。 杜必先顿时腰也不疼腿也不酸,大步迎上去?。 苏源环目四顾:“方才?去?拜访先生,顺路过来瞧瞧。” 杜必先拿巾帕擦了把汗,咧嘴笑:“我还以为今日你?不来了,还想着等会儿傍晚时去?春宁胡同一趟呢。” 苏源疑惑:“嗯?” 杜必先领着苏源上了二楼:“从买铺子到?现在,杂七杂八的花销我都详细记在了账簿上,这不是明日开?张了,想着趁今天把账簿拿给你?看一下。” 一路走过,基本每个雅间都有伙计在打扫整理,苏源还挺满意:“等会我带回去?,看过后明日再带过来,这样可以吗?” 杜必先不住点头?:“当然没问?题,早上我让人?去?你?家,忘了让他把账簿捎上,实在是最近太忙,这脑子都钝了不少。” “杜兄不必妄自菲薄,这铺子是你?一点一点装潢成这样,我只出了银钱,拿个账簿而已,算不得什么。” 二人?一路往上,走进三楼走廊尽头?的雅间,这是杜必先特意为苏源留的,休憩待客都可。 苏源倒两?杯茶:“明日我会带人?过来,就在这雅间,锅底里的红尖不必去?掉。” 杜必先当即意识到?对方来头?不小,激动之余又生出期待:“放心吧,明儿我一定给安排好?。” “之前?给你?的红尖足够用?一段时日了,我手上并无庄子,你?名下若是有,我打算把红尖种到?你?的庄子上,也省得大老远运过来。” 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杜必先满口应下:“我名下有两?个庄子,腾出一个全部用?来种红尖都不成问?题。” 苏源噎了下:“那倒不必,你?自己把握好?量,足够铺子一年?所用?就行。” 杜必先自无不应。 喝了凉茶,苏源又和杜必先楼上楼下巡查一遍,确保环境、食材以及服务等全无问?题,才?放心离去?。 回到?春宁胡同,刚走过垂花门?,陈大从耳房出来,递上一封信:“公子,这是下午有人?送来的。” 苏源接过,不着痕迹检查了下封口处:“知道了,准备晚饭吧,酉时三刻开?饭。” 公子虽然温和待人?,但在时间安排方面非常严格。 只要?在家,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用?饭。 陈大应声而去?,苏源则径直进了书房,坐下后立即打开?信封。 逐字逐句读过,苏源久久无言。 直到?陈正过来问?:“公子,这些账簿该放哪?” 苏源回神?,指了指书桌左上角,示意他放在这里。 陈正搬着一摞账簿进来,放下后利落走出去?。 苏源把信纸叠好?放回信封里,收入暗格之中,转而拿起账簿。 靖朝的记账方式比现代的繁琐许多,这么多账簿一一校对,起码要?几个时辰。 左右还未吃饭,且看几页打发时间。 等卢氏过来敲门?,苏源立起算盘,往桌面一磕:“来了。” 截至目前?,账簿没查出问?题。 希望日后都能这样,坦诚相待。 没办法,谁让他爱财如命呢。 吃完洗漱后,苏源带着账簿进了自习室。 从头?到?尾挨个儿仔细算了一遍,也不过花了他一刻钟时间。 把账簿放回书桌上,苏源仰面躺下,阖眸睡去?。 ...... 翌日,苏源早早就去?了火锅铺子。 杜必先穿了身喜庆的大红袍子,逢人?笑呵呵,站在门?□□像个红招牌。 “刘老板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呦,这不是陈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话不多说,小二赶紧领刘老板去?二楼雅间!” “何为火锅?客人?您进去?一瞧便知,我杜必先敢跟您打包票,这火锅您是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客人?您就放心吧,这火锅绝对不贵,咱们老百姓都能吃得饱饱的!” “王老板您也来了,刘老板已经去?二楼雅间了,要?不您也去?雅间坐坐?” “雅间有啥好?处?那好?处可多了去?了,单桌单间不说,还是一对一服务......好?嘞,小二过来,领王老板上去?!” 苏源站在三楼专属雅间的窗户口往下看,听着杜必先卖力宣传,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杜必先长了张巧嘴呢,还特别会糊弄人?。 观察许久,苏源发现除了登门?捧场的杜必先生意场上的朋友,平民百姓也来了不少,估计一楼大堂都坐满了。 这下倒是省去?宣传营销。 有这些人?打广告,还愁往后生意不好?? 食指轻点窗台,苏源估摸着时间,宋觉和宋竟遥差不多也该来了。 正想着,身后的门?就被推开?,宋竟遥的声音随之响起:“苏贤弟,我们来了!” 苏源拉上窗子:“先生,宋兄。” 三人?围桌而坐,伙计取下门?板上挂着的木牌,在苏源的示意下递给宋觉。 宋觉不明就里:“这是?” 苏源介绍说:“这上面写着火锅铺子的菜单,锅底以及菜品。” 宋觉接过一看,发现这木板上果真?写着“xx锅底”“xx卷”之类的文字,黄底黑字映在上头?。 宋竟遥伸长脖子,举手发问?:“这什么锅底,该怎么吃?” 苏源看一眼伙计,对方立刻会意,上前?替二位详细讲解。 铺子上的伙计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从点菜、上菜再到?用?菜示范,只有达到?标准才?能来前?面接待客人?。 等伙计介绍完毕,宋竟遥指着红油锅底:“不是说这个辣吗,我就要?这个,叔公你?年?纪大吃不了辣,你?就来个三鲜的如何?” 宋觉被“年?纪大”刺了下,又想到?这几日身子不适正在喝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后厨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有伙计端着鸳鸯锅和多个瓷盘从员工专用?通道过来。 鸳鸯锅卡进桌子中间的洞里,宋觉和宋竟遥的目光都被红油锅底上漂浮的红尖所吸引。 宋竟遥一脸呆滞:“这是红尖?!” 苏源颔首,率先夹了两?片肉卷,放进三鲜锅底里:“先生尝尝味道,您应该会喜欢。” 宋觉嗯了声,乜一眼呆若木鸡的侄孙,简直没眼看。 不过转念又想,苏源进献天铃和红尖一事,知情者加起来两?个巴掌数得过来,他这侄孙惊讶也在情理之中。 又见苏源无意解释,宋觉也没多说,等苏源用?公筷捞起肉卷放进自己碗里,也不客气,率先尝了一口。 厨子刀工极好?,将肉卷削得薄如蝉翼,汤汁很好?得渗透进去?,鲜嫩可口。 宋觉眼前?一亮:“不错。” 苏源放下公筷:“这些菜先生都可一尝,但不可多食,以免不好?克化。” 宋觉笑着应下。 至于?宋竟遥,他忙着在红油锅底里和粉条作斗争,哪顾得上其他。 火锅新奇,又滋味甚好?,他们不经意间就吃多了。 待回过神?,发现彼此都吃出一身汗。 他二人?都是讲究之人?,火锅本身就有味道,更受不得一身汗味,同苏源匆匆告别,一同离去?。 苏源喝了杯凉茶,散去?口中辣味,去?找杜必先。 杜必先正埋头?拨算盘,口中念念有词。 苏源走上前?:“截至目前?,铺子赚了多少?” 杜必先抬头?,一脸狂喜地伸手比划了个数。 苏源:“一百两??” “没错!”杜必先双手握拳,“光是雅间赚的银钱,就占了大半。” “那些人?胃口本就不小,尤喜肉食,再加上那股新鲜劲儿,个个吃得走不动道。”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4节 苏源拨弄了下算珠:“以后会越来越好?。” 杜必先语气振奋:“没错!” “我先回去?了,今日还得回乡。” 杜必先不再多留,送苏源到?后门?口。 行李已收拾妥当,临行前?,苏源去?书房把那封信和龙纹玉佩带上。 上了马车,陈正一甩鞭子,往城门?而去?。 不急着赶路,苏源这回选择全走陆路,半个月才?进入凤阳府地界。 思及亲友,苏源此时归心似箭。 正要?让陈正提速,马车突然一阵剧烈晃荡,小红的嘶鸣声响起。 第79章 苏源一个不慎,脑袋磕在木板上。 苏源捂着后脑勺倒吸气:“怎么回事?” 与陈正一同驾车的陈大大喊道?:“公子不要?出来!” 撩车帘的动作?一顿,又有随行镖师粗声说:“公子,咱们好像遇到打劫的了。” 苏源眉头紧蹙:“对方人?多吗?” 说?话的镖师紧挨着马车,听到苏源问话,忙答道?:“有二十来人?,手上都拿着刀嘞。” 他们这边加起?来不过十余人?,苏源主仆三人?战斗力基本为零。 掌心不自觉汗湿,苏源沉声问:“能否解决?” “一群小贼罢了,公子放心,以前咱们遇到的阵仗可比这大?多了。”说?罢那镖师一扬手,“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保护好公子!” “是!” 陈正何时见?过这等场面,那大?刀闪出的寒芒几乎刺瞎他的眼,但他仍然颤着声说?:“公子您在马车里躲好了,实在不行我?也能算一个......” 苏源沉默不语,长指探入袖中,触碰到坚硬温润的存在。 是当年弘明帝所赐的龙纹玉佩。 马车外响起?刀剑撞击声,震得苏源脑袋里嗡嗡响。 他听见?陈大?和陈正的惊叫,绝望中带着恐惧。 “噗嗤——” 利器穿破皮肉刺入身?体,像是紧挨在苏源耳边。 深蓝印花的车帘溅上殷红,晕开大?片。 “公子不好,他们看着不像是普通山匪!” 苏源瞳孔骤缩,当即撩起?帘子。 只见?说?话的镖师嘴角有血溢出,黑色劲装被鲜血洇湿,呈现出更加深刻的墨色。 一分猜测瞬间变成八分。 苏源抬目望去,地上已经躺着两个镖师,剩下几个正和山匪打扮的男子缠斗。 这一刻,苏源恨极了自己的视力。 他清楚地看见?,山匪在镖师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眼前几乎被飞溅的血色整个覆盖。 不着痕迹地将龙纹玉佩往袖中塞了塞,苏源面无表情?:“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自行逃命去吧。” “还有陈大?和陈正,你们和镖师一起?离开。” 陈正急了:“公子那您呢?” 苏源在脑中刻画着凤阳府地图,嗓音冰冷而压抑:“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还没弄死梁盛,哪舍得死。 陈大?还要?再劝,被苏源一把推下马车,推到镖师身?边:“性命要?紧,另外还请诸位帮我?照看他二人?。” 镖师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公子那您......” 前方又有镖师浑身?浴血地倒下,有山匪注意?到苏源下了马车,直奔他而来。 宽刀上挂着斑驳的血珠,从刀尖滑落,滚入黄棕色的土壤里。 苏源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山匪打劫的场面,但对方这等身?手,能轻易斩杀京城第一镖局的镖师,绝对有猫腻。 照理说?,苏源请了镖师一路护航,完全可以拿他们当肉盾。 只是他尚且保留几分良心与理智,觉得没必要?把无辜的性命牵扯进来。 “快走!” 苏源只留下这一句,长腿迈开,一头钻进路旁的芦苇荡里。 山匪见?状,一声令下:“追!” 其余山匪立马收手,全都朝着苏源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镖师和陈大?父子傻了眼。 镖师头子想到苏源方才那番话,心口突突直跳。 陈正快要?急哭了:“他们都追着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镖师头子看了眼死去同伴的尸体,眼眶通红:“去府衙。” 既然苏公子不愿他们掺和进来,他们就去府衙搬救兵。 左右府衙离此地不远,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陈大?吓得两眼发?直:“可是公子那边......” 死了四个同伴不说?,这趟镖估计也算是不成了,镖师头子面沉如水:“苏公子一人?应付那些人?已是万分艰难,你若是跟过去,就是给他拖后腿。” 陈正梗着脖子:“那你们怎么不跟公子一起??” 镖师擦去下巴上的血:“我?们三个人?都受伤了,我?腹部被捅了个对穿,他肩膀和胳膊被砍了两刀,他整个右手都被那些人?削了,跟上去能做什么?” 陈正一心惦记着自家公子,这时才注意?到,面前仅剩的三个镖师皆浑身?带伤。 最终的那个靠在车辙上脸色惨白,意?识已经不甚清明。 他的右手被山匪齐根砍断,可以清楚地看到横截面森白的骨头和鲜红的肌理。 陈正胃里一阵翻涌,当即背过身?拼命干呕。 镖师头子撕下一块布料,先给自己草草包扎了下,又简单处理了同伴的伤:“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府衙吧。” 已是申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黑了。 苏公子再怎么高大?矫健,也依旧是个读书人?,肯定不是那群穷凶极恶之徒的对手。 陈大?指向马车:“你们都受了伤,赶紧上马车吧,这样快点。” 三个镖师伤得很?重,也没拒绝,先后登上马车。 陈大?父子跟着跳上马车,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 再说?苏源,他趁着山匪未到跟前,快速将身?形隐入一人?高的芦苇荡之中。 奈何他个头过高,比这些芦苇要?高出一个头顶,只能弓着腰,快速穿梭在芦苇荡里。 整洁无尘的长靴踩在浅塘之中,淤泥没过脚面,大?大?增加疾行的阻力。 芦苇锋利的叶片划过面颊,带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身?后是二十来人?快步奔走发?出的动静,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在那边!” 苏源后背汗毛竖起?,再度加速,沿着脑中规划出来的路线,往西南方向冲去。 如果他没记错,只要?泮过这片浅塘,渡过三金河,再穿过一片林子,就能快速抵达府衙。 此为最快捷径,苏源别无他选。 搏一搏,只要?顺利抵达府衙,他就安全了。 苏源咬紧牙关,喘息间有芦苇絮钻进口鼻,异物感明显,又闷又痒。 呼吸沉重而急促,苏源险险避开蜿蜒游行的水蛇,继续往前。 感谢他这一双长腿优势,有芦苇荡作?掩护,那群山匪竟一时没能追上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苏源大?脑放空,只一味地往前奔。 终于,苏源拨开前方的芦苇杆,看见?一片光亮。 “妈.的,这小子属猴儿的吗,跑这么快?” “别砍了,赶紧追,追不上咱们都得吃挂落!” “要?我?说?还不如刚出京城就结果了他,非要?等到来凤阳府,现在好了,让他给跑了。” “怕什么,前面就是三金河,死路一条,除非他跳到河里,游到河对面去。” “简直痴人?说?梦,苏源一个书呆子,哪会?游水的本事?,到时候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 “噗通——” 重物落水声响起?,清晰地传入这些自幼习武,五感高强的“山匪”耳朵里。 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不约而同朝声源处狂奔。 一脚踹开挡路的芦苇杆,来到三金河边,张目远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5节 河面上,苏源手脚并用,飞快划水,已经游出一段距离。 所经之处水波四起?,荡起?一片涟漪。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大?手,照着他们的糙脸,噼里啪啦一顿打。 嘶——真?疼! 山匪头头怒不可遏,抬脚把身?边人?踹翻,紧跟着又来一脚,直接把对方踹进河里:“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 “完不成任务,咱们都要?脑袋搬家!” 游水和狗命,自然选择后者。 他们不敢迟疑,丢了大?刀一个接一个地往三金河里跳。 接连不断的噗通声响起?,跟下饺子似的。 苏源听到骂声,并未回?头,蓄力往河的斜对岸游去。 口鼻耳中皆灌入河水,难受得紧。 苏源咬牙硬撑着一口气,宛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于水中穿梭前行。 在河里游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苏源明显感觉到手脚上的动作?开始吃力。 也不知是耳朵里灌了水还是怎的,他脑袋里像是钻进去无数只蜜蜂,一直嗡嗡响,吵个不停。 但他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他就会?被后面那群人?追上。 梁盛派了这么多人?来,绝不是单纯想让他受伤这么简单。 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他们一刀割了喉咙,弃尸荒野。 脚腕上像是吊着千斤重的石垛,衣衫也成了阻碍,苏源的行动愈发?吃力。 可他不想认命。 他还没回?报梁盛毫无缘由的恶意?,还没亲口将他六元及第的好消息告诉苏慧兰以及一众亲友。 他不甘心。 苏源死死咬着腮肉,血腥气充斥着整个口腔。 疼痛让他清醒,凭着这一口气,苏源再度蓄力,往前游行。 一刻钟后,河岸近在咫尺。 苏源攀着河边的歪脖子树,爬上岸边,狼狈地瘫坐在地上。 再回?头,那二十来个山匪正歪七扭八地游着。 人?多反倒成了累赘,你戳他一下,我?捅你一下,好几次差点被浪头掀翻。 苏源这厢已经上岸,他们还没游到一半。 苏源双手撑地,上半身?后仰,胸口剧烈起?伏着,满目茫然。 这群人?有那么点不对劲。 论挥刀杀人?,他们看起?来十分熟练。 可在追杀这方面,像是被裹了小脑,愚不可及。 也不知梁盛从哪找的人?,追杀业务并不熟练。 不过正好,给了他足够充裕的逃命时间。 缓了口气,苏源不敢耽搁,再度起?身?。 先是在去往东北方向的小路上留下一连串明显的脚印,苏源一头扎进路旁的林子里。 绕了一段路,借太阳判断方向,继续往西南方向去。 穿过这片林子,就能回?到官道?上。 再走一段路,就能抵达府衙。 胜利就在眼前。 苏源如此安慰自己,赶路的同时不忘捡起?一块边角锋利的石块。 在沿路的树干上,距离地面一指长的地方留下一个等边三角形。 苏源一边留记号,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 那群山匪暂时被甩开了,但只要?等他们回?过味来,很?快会?反方向追上来。 苏源抬头望着西斜的日头,他得在天?黑前尽快赶到府衙。 否则等太阳下山后,他连判断方向的对照物都没有。 一刻钟后,苏源蹲在地上,看着树干上的三角形,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好像......转回?原地了。 人?要?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他明明比照着太阳的方向往西南走的,怎么又绕回?来了。 这不科学! 蹲在地上研究了半天?,发?现确实是他的疏忽,算偏了方向,导致转一圈又回?到原位。 长叹一声,苏源撑着膝盖起?身?,继续前行。 之后的时间里,苏源有意?规避偏向问题,倒是没再遇到先前的情?况。 与此同时,天?色越来越暗。 橙红的太阳彻底落下地平线,带走最后一抹灿光。 林子里黑黢黢的,树木张牙舞爪生长着,像极了藏身?黑暗里的怪物。 怪物们不时刮弄苏源的衣摆,发?出细微的“哧啦”声。 苏源扯回?挂在枝条上的破碎衣料,塞入袖中,脚下不停。 在河里游了半个多时辰,紧接着又在林间踽踽独行,衣袍上的河水于行走间蒸发?,又被汗水浸湿。 抬袖拭去额角的汗珠,苏源扶着树干气息不稳。 抬目往前,仿佛已经到了林子的尽头。 只要?再往前几步,就能踏上官道?。 就快了。 苏源暗想,直起?身?子再度出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吆喝声:“找到了!” “快!追!” 苏源浑身?一震,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树木不断后退,夜间的凉风裹挟着肃杀之气,拂过侧脸。 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速度极快,下一秒就能追上苏源,顷刻间取他性命。 在他身?前,十几步之外,是象征着生与光明的官道?。 苏源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半湿的头发?凌乱不堪,衣着也就比乞丐好那么一点。 远处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 十步......六步......三步......一步! 苏源奋力跨出一大?步,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苏源一手撑地,险险保持住平衡。 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已至身?前。 “吁——” 为首之人?一拉缰绳,夜色朦胧,依稀可以看出来人?形容狼狈。 身?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他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身?后的踩踏声渐停,似有所顾忌。 苏源侧首看着被十几人?护行的马车,艰难张嘴,嗓子像是刀片割过,沙哑刺痛:“新科状元苏源,求见?知府大?人?。” 为首男子策马上前,仔细打量苏源:“新科状元?” 苏源也在打量对方。 男子一身?青衣,腰间佩刀,明显是靖朝衙役的打扮。 方才惊鸿一瞥,他果然没看错。 由衙役护行,阵仗如此之大?的,除了知府大?人?,再无其他。 苏源满心庆幸,能在生死关头遇到知府大?人?。 那些“山匪”定会?有所顾忌,再不会?追杀他了。 心中安定的一瞬,苏源卸去浑身?力气,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 苏源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深陷在黑暗之中,身?后有几十个黑影对他猛追不舍。 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些黑影都想要?他的命。 苏源一路跌跌撞撞地奔逃,沿途全是劲装男子的尸体,残肢断臂满天?乱飞,血水倾盆而下。 他想要?躲避,想要?大?喊,却怎么也躲不开,只能直线往前,被泼了一头一身?,连声音都发?不出。 道?路一眼看不到尽头,苏源感觉自己要?跑到天?荒地老,被累死或者吓死。 他似乎被什么操控着,除了意?识,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6节 也不知跑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壮汉。 壮汉手持饮血大?刀,直直朝他脸上砍过来。 刀刃闪着利芒,竟活生生把自己给劈开了。 劈开了...... 苏源浑身?一颤,骤然惊醒。 入目是青色帷帐,鼻息间氤氲着苦涩的药香。 苏源迟滞地眨了眨眼,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公子。” 一声轻呼,拉回?苏源涣散的思绪。 苏源转动眼珠,来人?是位须发?花白的老人?。 喉结滚动,克制着咽喉里的干涸灼痛问:“你是谁?” 老人?:“我?是知府大?人?请来的大?夫。” 苏源恍惚想起?,昨夜他恰遇知府大?人?,得以脱离危险。 “那这里是?” 老大?夫上前给苏源号脉,语气慈和:“这里是周大?人?的住处。” 周大?人?,即现任凤阳府知府。 老大?夫收回?手:“公子脉弱,应是受惊受累的缘故,再加上得了风寒,故而晕厥。” “昨夜公子已喝过药,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只需再喝几副药,即可痊愈。” 苏源此时仍觉精疲力竭,无力言语,只微微颔首:“周大?人?呢?” “大?人?一早就去了府衙,临走前特意?吩咐过,他午时会?回?来一趟。” 苏源嗯了声:“多谢。” 老大?夫:“本分之内,公子暂时不要?睡,稍后我?让人?将药送来。” 听苏源轻唔一声,他便自行离去。 室内重归寂静,苏源一摸胸口,发?现自己仍然穿着昨日的衣袍,忙去探袖中的暗袋。 暗袋是缝在宽袖里的,苏源还特意?让苏慧兰缝了个扣子,纽洞极小,他每次解开都要?费点力气。 好容易单手解开扣子,苏源摸到熟悉的龙纹玉佩,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 昨天?又是游水又是奔逃,这玉佩丁点儿大?小,若是丢了,还真?不容易注意?到。 幸亏没丢。 将玉佩攥在手里,苏源闭上眼,气息轻而绵长。 不多时,有丫鬟捧着药碗进来:“公子,该喝药了。” 苏源睫毛颤动,睁眼后就要?坐起?身?。 丫鬟忙将药碗放到桌上:“公子不必起?身?,奴婢喂您即可。” 苏源摆手,手背上的划痕刺目鲜红:“不必,我?自己来。” 陈正也就罢了,他不习惯女子太过亲近。 丫鬟见?状也不强求,端来药碗:“公子小心,略有些烫。” 苏源接过药碗,敛眸一饮而尽。 过程中不慎有两滴药汁滴落到胸口,丫鬟注意?到,脆声说?:“公子,要?不奴婢给您换身?衣裳?” 苏源还是那句:“我?自己来。” 丫鬟动作?微顿,去一旁取来一身?崭新的衣袍:“这原本是少爷的衣裳,是老爷让奴婢取来给公子您换上的。” 苏源瞥一眼床上的蓝色锦袍。 “昨夜奴婢要?给您换衣裳,只是您一直握着衣襟不肯换,奴婢实在没法子,禀告了老爷,这才罢休。” 长达一个多时辰的逃亡,有做了个冗长诡异的梦,苏源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透支。 偏生丫鬟还在旁边说?个不停,难免有些烦躁,语气微沉:“我?知道?了,你且先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丫鬟想说?她?可以在一旁伺候,冷不丁对上苏源泛冷的眸子,自觉噤声,拿着空了的药碗离开,乖觉地关上门。 苏源撑着口气换了里衣,再度躺到床上。 经此一遭,他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比十万里马拉松还要?累。 活了二三十年,从未这么虚弱过。 再度将玉佩攥在掌心,苏源闭上眼打算再睡一觉,养养精神。 结果刚闭上,就有人?笃笃敲门。 是那丫鬟的声音:“公子,您换好了吗?” 嗓子疼,苏源都不乐意?吱声,权当自己睡着了没听到,翻个身?继续睡。 丫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里头没动静,失望地离开了。 苏源差不多睡了一个上午,只是并不安稳。 梦中时常出现镖师被山匪杀害的惨状,血不要?命一样往外流,骇然的场景将整个梦境都渲染成红色。 睡着又惊醒,惊醒又睡着,如此重复以往,苏源的脑袋像是有人?用小锤在敲,痛得厉害。 就这么迷迷瞪瞪睡着,直到午时,周知府从府衙赶回?来。 苏源是被一声“见?过老爷”拉出噩梦的。 一睁眼,发?现老大?夫正给自己诊脉,床尾站着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两相对视,男子也不尴尬,笑容和善:“苏状元醒了?” 苏源支着胳膊坐起?身?:“知府大?人?。” 房内另两人?听到周知府对苏源的称呼,眼里闪过各不相同的情?绪。 老大?夫给苏源诊完脉,说?了一大?堆专业词汇,悄无声息地离开。 丫鬟想要?留在这,被周知府一个眼神吓退,垂下头退出去。 苏源捏着手腕:“知府大?人?如何确信我?是苏源?” 周知府笑道?:“你的家仆和镖师早在昨天?傍晚就去了府衙,只是我?忙着金堤的事?,当时并不在府衙里。” 得知陈正他们安然无恙,苏源放下心:“知府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周知府从善如流:“苏状元是指山匪一事??放心吧,今日我?已将此事?上奏朝廷,不日便派兵剿匪。” 苏源摇头:“并非此事?。” 他摊开手,将掌心之物展现人?前:“知府大?人?且看看这个。” 周知府上前一瞧,当即色变,屈膝而跪:“陛下!” 第80章 剔透的玉佩静静躺在掌心,象征帝王身份的龙纹深刻明晰。 周知府满心震撼,这帝王贴身之物从何而来? 却不曾怀疑玉佩的真假。 试问普天之下,谁敢拿龙纹糊弄人? 怕不是?想要?脖子上的那颗玩意儿了。 周知府面上作恭谨状,听?不出丝毫试探意味:“苏状元,敢问这龙纹玉佩......” 苏源将玉佩收入掌心:“多年前陛下赏赐与我的。” 多年前? 周知府难掩愕然,眼珠几?乎脱眶。 据他所知,苏源不过?一农家子,纵使当年有个县令亲爹,也绝不可能与陛下产生交集。 所以苏源和?陛下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见不得?人......啊呸,不为人知的事? 苏源却不欲多作解释:“烦请大人将我路遇追杀一事告知陛下。” 周知府有些为难:“昨晚本官让人追上去,奈何那些人跑得?太快,衙役都没追上,让他们给?跑了。” 言外之意便是?,苏源毫无证据,可不能乱说?。 苏源手持龙纹玉佩,又是?新科状元,若他在自己的地界出了事,自己也是?要?担责的。 在周知府看来,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不也跟苏源保证过?,择日会派兵前去剿匪。 何必闹到陛下面前,连累自己吃挂落。 苏源语气温和?,眼底却淬着寒冰:“若我说?此事与诚王身边之人有关,大人是?管还是?不管?” 周知府差点惊叫出声?。 不过?是?一群山匪,怎么又跟诚王扯上关系了?! 他虽是?直臣,只忠于?陛下,但他也不想得?罪诚王啊! “随行?镖师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大半死在那些人手中,知府大人当真觉得?他们只是?山匪?” 周知府哑然无言。 此前他并未深入了解,以为苏源只是?被半路劫财。 谁能想到,苏源竟万般笃定地说?那些“山匪”是?诚王身边人派来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7节 这事一旦传入京城,可不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见周知府面露迟疑,显然不想跟这件事沾边,苏源压抑许久的怒气窜出一点苗头。 轻描淡写道:“知府大人不递折子也行?,左右我再过?半月即可动身前往京城,届时?再将此事上达天听?。” 苏源这厮竟然在威胁他? 周知府袖中的手抖啊抖,他还真被威胁到了:“本官并非不愿,只是?太过?惊讶。” 苏源勾起苍白的唇:“源深知方才那番话听?起来荒唐无稽,但确是?事实,只是?源身有不适,无法亲自取来证据交由大人。” 说?话间,不经意摊开手心,露出龙纹玉佩的一角。 周知府:“......” 表面装得?善解人意,结果还不是?拿玉佩威胁他。 可恶! 周知府气闷,还真奈何不了苏源:“苏状元所说?的证据在何处?” 既已决定替苏源上书京中,周知府觉得?还是?得?将证据准备充分了。 且不谈这其中的真实性?,他只是?依言行?事,就算查出此事与诚王无关,受罚的也是?苏源,他只是?个传信的罢了。 苏源以拳抵唇,咳嗽两声?,脸上浮起两团不正常的晕红:“证据在马车里,置于?书箱之中,烦请大人派人让我的小厮把书箱带来,我也好?将证据交给?您。” 周知府扬眉,所以这位苏状元到底在京城遭遇了什么,竟连证据都备好?了,还随身携带。 “这事好?办,本官这就让人去府衙传人。” 苏源笑意温润:“那就多谢知府大人了,知府大人刚正不阿,实乃凤阳府百姓之福。” 周知府嘴角抽了抽,谦虚道:“不敢当,此为本官职责所在。” 只要?你别再掏出龙纹玉佩威胁我就行?。 “府衙还有要?务需本官处理,待本官傍晚下值,苏状元再让人将证据送来即可。” “至于?折子,本官会尽快在明天写完,让奏事官送往京城。” 苏源将玉佩收入暗袋中,再度咳嗽,左眼写着“虚弱”,右眼写着“想睡”。 “给?大人添麻烦了,源在此谢过?大人。” 周知府挠挠手背,只略微颔首,便大步离去。 周知府刚踏出房门,苏源身子下滑,滑进?被子里。 喟叹一声?,重新闭上眼,继续睡。 瞌睡降临在眼皮上,苏源昏昏沉沉,将要?睡死。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笃”三声?响。 “公?子,该喝药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苏源眉心跳了跳,平稳呼吸坐起身:“进?来吧。” 丫鬟推门而入,手里捧着托盘,脸上的笑比原先更为殷勤:“公?子,您还是?早上喝的药,大夫吩咐过?了,这药啊,得?一天喝三次,您......” 苏源不耐听?这过?分黏糊的声?音,出言打断:“我知道了,拿来吧。” 丫鬟端着药碗上前:“公?子,奴婢看您脸色不太好?,不如就让奴婢喂您吧。”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哪用得?着他人喂食。 伸手取来药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苦汁子从喉咙流入胃里,苏源皱着脸,好?半晌才缓过?来。 将药碗递过?去,还没来得?及收回?,丫鬟又往他手心放个东西:“公?子吃颗蜜饯,吃完就不苦了。” 苏源的手顿在半空,将蜜饯还回?去:“不必,我要?休息了,你且出去罢。” 丫鬟娇声?说?:“春燕只是?不想让......” 苏源不搭理,再次躺回?去,面朝里。 春燕碰了个壁,嘴巴撅得?老高?,气哼哼地出去了:“还是?个状元郎呢,一股小家子气,连蜜饯都不吃,多半也是?个穷人家出来的!” 关于?春燕的小心思,苏源多少能猜到几?分。 对此,苏源是?敬而远之。 他并非是?因为对方丫鬟的身份故作冷淡,而是?因为她方才那番刻意的举动。 自轻之人,人恒轻之。 苏源闭着眼,漫不经心想道。 喝过?苦药小憩片刻,再醒来陈大和?陈正都被送到周知府府上。 看到苏源醒来那一刻,陈正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哗地流出来:“公?子!” 陈大看着自家公?子恹恹模样,两眼通红:“都是?咱们没用,害得?公?子遭此大罪。” 苏源轻笑:“跪着作甚,都起来吧。” “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跟上公?子,就算当个垫背的也是?好?的。” 睡了好?几?个时?辰,苏源精神勉强恢复不少,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我并未受伤,只是?有些累罢了,歇上几?日即可恢复。” “对了,剩下那几?个镖师呢?” 陈大说?:“他们伤得?都很重,都躺在医馆里呢。” 苏源打算回?头去看看,又想起正事:“书箱呢?” 陈正指向门口:“书箱蹭上了镖师的血,味道有些重,就把它放在门口了。” 苏源嗯了声?:“你去打开书箱,靠内侧的夹层里有个信封,等会你把它交给?周知府。” 陈正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而后苏源又让他寻来笔墨,将这次的追杀相关证据与猜测呈列纸上,叠起来塞进?信封里,又细致地密封好?。 “这封信要?亲手交到知府大人手中,切记不可让人转交。” 陈正点头如捣蒜,再三保证一定完成公?子交代之事。 傍晚时?分,周知府下值。 陈正等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亲手把信封交给?他。 周知府捏着薄薄的信封:“转告你家公?子,折子本官已拟好?,明日即可上路。” 陈正局促地低着头,叠声?应是?。 等到周知府走进?正院,才抬脚离开。 ...... 苏源又在周家歇了一晚,等脸上泛红刺痛的细长划伤结痂,便提出告辞。 周知府礼貌性?挽留:“苏状元身体未愈,本官府上正好?有大夫,不如再留两日,恢复个八.九成再回?去,免得?令堂见了担心。” 苏源婉拒道:“源归乡心切,还望知府大人见谅。” 周知府也就那么一说?,见苏源坚持,也没再留。 让人把老大夫开的药取来,以及浆洗干净的衣袍,交给?陈大父子,又低声?说?:“奏折已上路。” 苏源拱手作揖:“多谢知府大人。” 如此,二人就此别过?。 周知府回?府衙,苏源回?杨河镇。 马车已从里到外清洗过?,一整个焕然一新,丁点儿血腥味都闻不见。 苏源坐在马车里,翻看着书箱和?包袱里的东西,确保无一丢失,这才把它们放回?原位。 回?杨河镇之前,苏源先去医馆看了下那三个镖师。 果然,各有各的惨状。 被削掉右手的那人只吊着一口气,面如白纸地躺在架子床上。 苏源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可惜他不曾学医,无法像爽文里的那些男女主一样,操起针线一顿缝,就把他的手给?接上了。 到底是?因为护送自己被连累至此,往后估计也不能再走镖了,苏源心有愧疚,三个人的赔偿里数他最多。 “公?子无需自疚,咱们干走镖这一行?,常年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断了手腕的镖师挤出一抹笑:“不怕公?子笑话,我也快四十了,这两年走镖已经感觉到吃力,正好?趁此机会请辞,往后找个轻松点的活计,日子照样过?。” 镖师头头捂着腹部走上前:“多谢公?子的银子,我们打算等伤养好?了就回?去,用不着几?日,走水路快得?很。” 苏源应声?,离开时?替他们付了这几?天的药钱。 走镖本就为了赚钱,他在危急时?刻并未拉上他们,又给?了一笔赔偿,也算是?仁至义尽。 苏源坐上马车,让陈大绕一段路,前往府学。 数月不见,今日正好?在府城,顺便探望一下方东和?唐胤。 不多时?,马车抵达府学。 苏源托人传话,站在府学门前的树下静默等候。 “源哥儿!” 咋咋呼呼的喊声?由远及近,苏源举目望去,方东和?唐胤二人正朝他跑来。 袍角翻飞,发?丝凌乱。 苏源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真实愉悦的弧度。 “源哥儿你可算回?来了,我跟方东......”唐胤正要?叙说?对好?友的思念,目光触及苏源的两颊,瞠目圆瞪,“这是?怎么一回?事?” 粗略数过?,这些细长伤口差不多有一二十条。 方东面露关切:“是?途中出了什么事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8节 苏源并未隐瞒,直言相告。 唐胤惊呆,绕着苏源转了三圈,细细打量:“除了这些,可还有旁的?” 苏源摇头。 方东板着脸,眼中焦急一览无余:“源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唐胤下意识想要?拍苏源肩膀,即将落下时?又险险收手,抓耳挠腮:“既然是?他,咱们肯定是?要?狠狠报复回?去的!” “源弟你既已是?状元,从六品翰林编撰,乃朝廷命官。”方东目光凛冽,“谋害朝廷命官,可是?要?掉脑袋的。” 唐胤摸下巴:“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该如何证明派人追杀源哥儿的是?梁盛。” 方东眯眼:“他几?次三番陷害你,定要?证据确凿,才可将其一举拿下!” 唐胤连连附和?:“对对,没错,一举拿下!” 苏源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为自己出谋划策,面色稍缓:“疯马事件我已搜集好?证据,至于?追杀一事,只要?细查,绝对会留下蛛丝马迹。” “况且知府大人已替我上书京中,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绳之以法了。” 二人齐齐舒气:“那就好?。” 唐胤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还有雄赳赳的小红:“这是?你置办的马车?”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 苏源抬手遮着脸,以防伤口暴晒后不适:“正是?,那两人也是?从牙行?买回?来的。” “源哥儿现在是?越来越好?了。”唐胤感叹。 方东紧随其后:“忘了恭喜源弟金榜题名。” 唐胤一拍手:“对哦,我光顾着高?兴,都忘了这茬。” “源哥儿你可不晓得?,当时?消息传到府学,大家伙那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苏源竟然连中六元,喜的是?新科状元名额花落凤阳府。 总之,他们也勉强能蹭个昔年同窗的名头,个个出门腰杆子都笔直了。 苏源眉欢眼笑:“我在京城等你们。” “好?!” 三人相视而笑,头顶的日头都没那么烫人了。 “对了,这是?我会试和?殿试的文章,你们且拿回?去看看,我在一旁都做了批注,若有不懂可问教谕,方教授也是?可以的。” 他俩受宠若惊地接过?,当场打开翻看一二。 苏源忍住挠伤口的冲动,静静注视着两人求知若渴的模样。 有光影穿过?树影间隙照进?他眼底,覆上一层灿金色的光晕。 “写得?真好?。”唐胤喃喃道,“难怪源哥儿能考个状元回?来。” 苏源提醒道:“这些只能做参考毕竟下届的主考官并非这一届的,考题也会随之发?生极大变化。” 他二人点头如捣蒜,表示明白了。 此行?目的已达成,苏源提出告辞:“你们应该还没吃午饭吧,赶紧过?去,可别因为我抢不到好?菜。” 提到好?菜,三人不约而同想起饭堂里比砖块还硬的馒头和?饼子,噗嗤笑出声?。 “那你回?去吧,也早点让婶子安心。”方东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婶子一直惦记着你,会试放榜后我和?唐兄回?去,听?铺子的客人说?,婶子得?知这一消息,当时?就晕过?去了。” 见苏源颦眉,唐胤忙描补一句:“婶子也是?太高?兴了,我们请了大夫过?来,大夫也说?婶子是?因为大喜大悲才会如此。” 苏源轻唔一声?:“多谢你们帮我看顾我娘。” 唐胤啧声?:“咱们仨谁跟谁啊,好?了别说?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跟方东也去吃饭了,可别肉菜全被抢光了。” 苏源轻笑,颔首告别,转身朝马车走去。 目送着马车驶远,唐胤砸吧着嘴:“源哥儿现在这样,真好?。” 方东没好?气看他一眼:“源弟被他那庶弟害成这样,好?什么好??” 唐胤呐呐道:“我是?指功名前程这方面。” 方东哼了声?,将写有文章的宣纸揣进?袖中,折返回?府学。 “不过?这梁盛是?真可恶啊,之前他们姓梁的一家三口就欺负源哥儿和?婶子,没想到他竟然去了京城,还三番两次陷害源哥儿,简直丧心病狂。” “希望源哥儿这次能一举将他顶罪,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思及苏源言语中的笃定,方东掷地有声?道:“一定会的!” ...... 记挂的事皆已解决,苏源并未在凤阳府滞留太久。 主仆三人在路边的面摊上叫了碗面,各自填饱肚子,驾着马车驶往杨河镇。 陈大父子是?头一次来凤阳府,全程靠苏源指路。 车辙轱辘,直至傍晚时?分才抵达杨河镇。 马车停在点心铺门口,苏源下了马车,发?现今日铺子并未开门,暗自奇怪。 按照往常,每天这个时?候正是?客流量高?峰期,以苏慧兰赚钱的积极性?,是?绝对不会在这时?关门的。 陈正见状,自告奋勇上前敲门。 苏源允了,陈正一路小跑到木门前,“笃笃笃”一阵敲门。 停顿片刻,没人开门。 苏源下颌收紧。 陈正再敲,依旧如此。 苏源正要?去两旁询问,隔壁铺子的妇人听?到动静走出来。 她没注意到这边的马车,见陈正风尘仆仆,一身粗布,以为是?从乡下来的,扯着嗓门喊:“别敲了别敲了,苏掌柜已经好?些天没开门了。” 陈正顺势问:“为何不开门?” 妇人酸里酸气地说?:“还不是?她那儿子,自打他考上了状元,这每天上门送礼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苏掌柜也是?奇了,一个都不肯收,甚至关了铺子,不卖点心了。” 对方嗓门儿挺大,苏源听?得?一清二楚,暗戳戳松开拳头。 他还以为苏慧兰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被那些无关之人惹烦了,直接关门歇业。 那边的妇人还在说?着:“小伙子你可不知道,那些贺礼都是?用马车拉过?来的。还有人财大气粗,直接送地契,据说?还是?个三进?院子,老宽敞了。” “对了对了,还有几?个商贾,他们带了女人过?来,说?是?自家闺女,送来服侍状元娘。” “啧啧啧,你听?你听?听?,这当官的就是?跟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不一样,连丫鬟都争着做。” 苏源默然,心说?那些商贾可不是?真让自家女儿来当丫鬟的。 妇人还想再说?,压根没注意到陈正甩过?来的眼刀子。 这些天她从早看到晚,心里那叫一个酸,跟喝了一缸醋差不多。 好?容易碰到个人,可得?发?一顿牢骚。 “孙婶子,数月不见,您还是?这般口齿伶俐。” 孙婶子眼皮一跳,扭头就看到近在眼前的苏源:“啊!” 尖叫一声?,捂着胸口直喘气。 “苏举......苏状元你咋回?来了,你这悄没声?儿的,吓我一跳。” 苏源笑意不改:“琼林宴结束,我就回?来了。” 孙婶子讪笑:“回?来好?,回?来好?,你娘看到你铁定高?兴得?不成样子。” 苏源突然说?:“咱们去后门。” 孙婶子一愣:“啥......”后门? 陈正低头:“是?,公?子。” 孙婶子表情呆滞:“啥?” 苏源指向陈正,笑吟吟道:“这是?我的小厮,此次随我一道回?来。” 孙婶子富态的脸上出现裂痕,嘴巴张大,好?半晌没合上。 等回?过?神,苏源主仆三人已绕到了后门。 苏源抬手敲门,用不高?不低的声?线:“娘,是?我,源哥儿,我回?来了。” 果然,自报家门是?有效果的。 话音刚落,围墙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了来了!” 苏源会心一笑,肃立门前。 苏慧兰跑过?来开门,满脸喜色:“源哥儿,竟是?你......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不论是?挚交好?友还是?亲娘,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伤。 苏源一手搀扶着他娘,示意道:“娘,咱们进?去再说?。” 苏慧兰目光紧锁在源哥儿的脸上,余光瞥见马车边的两人,有些愣怔:“他们是??” “他们是?我在京城买回?来的仆从。”苏源踩着门槛石走进?后院,“马车也是?我亲自置办的,是?咱们自个儿家的东西。” 若是?放在平时?,苏慧兰定欢喜得?合不拢嘴。 可她现在满心都是?源哥儿受伤的缘由,只心不在焉地嗯嗯点头:“那你让他们进?来吧,马车就停在外头。” 苏源照做,让陈大父子进?门。 “娘,把之前丢放杂物的那间房收拾一下,让他俩住吧。” 苏慧兰对此毫无异议,招呼两人坐在院子里,急切地拉着苏源进?屋。 “说?吧,你这脸上的伤咋回?事,怎么看着像是?芦苇叶划的?” 她年幼时?也曾去芦苇荡里玩耍,对这种伤口记忆犹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39节 “娘您别急,我就这么一处伤,其余地方都好?好?的。”苏源温声?安抚道,“至于?这伤的来处,是?前天......” 苏源缓缓道来,无一隐瞒。 说?完再抬眸,发?现苏慧兰泪如泉涌。 第81章 苏源眉心一跳:“娘?” 苏慧兰用袖口擦泪:“当初娘要?是没嫁到梁家,也就没这么多糟心事,还连累源哥儿受苦。”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瞧着这些细细密密的划伤,她?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代之。 苏源哭笑不得:“我很幸运能成为娘的儿子,又?何来连累一说?” 他递上一方巾帕:“娘可是忘了,我曾在陛下跟前立过大功,光凭这一点,陛下就不会纵容诚王帮着梁源害我。” “谋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是要?被砍脑袋的。” “他实在可恨,我巴不得陛下秉公处置。”苏慧兰起身?,翻箱倒柜,“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不跟姓梁的成婚,又?哪来源哥儿这样?贴心的儿子。” “母子缘分天注定,我和娘是命定的母子。” “是这个理。”苏慧兰翻出伤药,“赶紧上药,留疤了可不好?。” 苏源接过伤药,忽然一撩袍角,屈膝跪下。 苏慧兰面色大变:“源哥儿你这是干什么?” 苏源低眉垂目,面朝苏慧兰重重叩首。 惊得苏慧兰接连后退:“磕头作甚,赶紧起来!” 说着弯下腰,作势要?扶苏源起来。 苏源却纹丝不动,口吻郑重又?不乏温情:“儿子幸不辱命,以金榜题名报答娘十数年?如一日的教养之恩。” 言罢,再叩首。 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再抬首时,前额已一片红。 苏慧兰又?想哭,但她?忍住了。 方才见源哥儿受伤,她?一时没控制住落了泪,就引得源哥儿惊慌无措。 金榜题名是好?事,她?该喜气洋洋,该眉开眼笑。 遂忍着鼻腔里的酸意,把源哥儿扶起来。 苏源顺势起身?,长身?玉立。 母子二人的身?高差了一个头,苏慧兰仰视着苏源,虚虚指向他的脑门:“方才力气用大了,都红了。” 苏源抬手摸了下,不甚在意:“等会儿就消下去了。” 苏慧兰还要?再说,被苏源扯住袖子,像小时候那样?,轻晃了两下:“娘我饿了。” 再多的话都被这四个字堵回肚子里,苏慧兰眯眼笑:“等着,娘这就去。” 望着苏慧兰轻快离去的身?影,苏源附身?掸去膝头衣料上的灰尘,信步走出去。 陈正和陈大正在收拾杂物间。 不经意瞥到苏源挽起袖子,一副要?干活的架势,陈正眼皮一跳,急忙飞窜出来。 “公子您可不能累着,有什么事让我们来就行。” 苏源原是想要?去厨房给?他娘打?下手,挽袖的手指微顿:“那你去厨房帮忙烧火吧。” 陈正麻溜应下,进了厨房就一屁股坐在灶膛前,着手引火。 苏源趁机回屋收拾书箱和行李。 总归要?住上一段时日,带回来不少东西,光整理就要?花不少时间。 大家各做各的事,很快苏慧兰就做好?了四人份的晚饭。 母子二人端菜上桌,相对而坐。 陈大父子则捧着碗在厨房吃。 吃了饭,苏慧兰拍开苏源欲帮忙的手,力道极轻:“这几日我在家都快闲出病了,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好?好?歇着。” 苏源无法,只得应下。 等苏慧兰收拾完,苏源取出一方木盒:“这是我在京城偶然看到,觉得很适合您,就买回来了。” 苏慧兰接过木盒,嗅到一股好?闻的木质香。 “娘您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苏源半是期待半是催促地说。 苏慧兰连声?应好?,当?场打?开木盒。 入目是一根玉簪。 玉簪通体莹白,入手温润,一端的兰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好?似真的兰花点缀在上面。 苏慧兰又?惊又?喜:“真好?看。” 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她?又?问:“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苏源顺口答:“五两银子。” 苏慧兰深吸一口气,换成两只手拿玉簪:“有点贵,但是娘特别喜欢,赶明儿娘就戴上,让别家都知道这是状元郎给?我买的簪子。” “京城物价本就昂贵,但在我看来,这玉簪的做工精细,值得起这个价。” 见苏慧兰欢喜,苏源也跟着心情愉悦。 同时也庆幸方才灵机一动,将玉簪的价格砍半,否则他娘又?得心疼了。 “是是是,娘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簪子呢。”苏慧兰将玉簪放回木盒,“那我就先把它放回屋里,等回村祭完祖再戴。” 苏源欣然同意。 洗漱后,苏源靠在床头看闲书。 却因长达半个月的车程,以及前日的激情逃亡,刚看没几页就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索性合上书,倒头就睡。 然后苏源又?梦见那一日的场景。 镖师的尸体残破不全,空气被血腥味笼罩,有看不清脸的黑衣人在他身?后狂追不舍。 就在大刀即将落在身?上的紧要?关头,苏源身?体一个抽搐,陡然惊醒。 看向窗外天色,约摸是下半夜。 室内一片寂静,耳畔只有心脏剧烈鼓动的砰砰声?,经久不息。 抬起手臂遮在视线,苏源睁着眼,眨动的频率异常迟缓。 到底是生在红旗下的根正苗红好?青年?,穿书八年?也是老老实实读书做学问。 乍然遇到这等血腥场面,给?苏源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估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对红色以及铁锈味ptsd了。 经此一遭,苏源再没了睡意。 又?不方便点灯夜读,平白惹苏慧兰担忧,略一思量,带着笔墨宣纸进了自?习室。 铺开宣纸,敛眸磨墨。 准备工作完成,提笔蘸墨,尽情挥洒。 并?非板正硬气的楷体,而是潇洒奔放的草书。 诸多负面情绪自?笔尖发泄而出,流淌于泛黄的宣纸之上。 苏源仿佛不知疲倦,笔走龙蛇,眨眼间写?完一张大字,继续下一张。沙漏内的蓝色细沙无声?流淌,不知翻转多少次,苏源总算停笔。 望着手边厚厚一沓宣纸,上面皆为龙飞凤舞的字迹,这才惊觉时间已过去许久。 再看桌面,放眼都是墨点子,称得上一片狼藉。 苏源:“......” 以手扶额,陷入沉默。 不过好?在经过这一遭发泄,他的情绪稳定许多。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被那些?画面所侵扰。 揉了会儿酸痛的手腕,苏源认命地收拾起桌子。 笔墨带出去清洗,至于这些?宣纸,背面都是空白的,还能用来打?草稿,切不可随意浪费。 苏源暗戳戳想着,心神一动,离开了自?习室。 慢吞吞坐起身?,侧头看向窗外。 天色将晓,零星光亮破开黑暗,映在糊窗子的油纸上,跳跃着落入室内。 真是要?了命,他竟然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大字,机器人肝这么久都会死机的好?吧。 苏源捏着后颈,唏嘘着起身?。 今日要?回福水村祭祖,祠堂和先祖坟前都要?走一遭,去得迟了可能来不及走完全套流程。 屋外隐约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源整理好?衣物,打?开门就见苏慧兰站在檐下拿簸箕筛米。 苏慧兰听到响动,手上不停:“源哥儿醒了?” 苏源轻唔一声?。 苏慧兰把筛好?的米倒入矮缸里:“早上起来的时候我醒了团面,等会做肉包子给?你吃。” 肉包子哪里都有得卖,只是外面的终究不如亲娘做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0节 用矫情点的话,就是有妈妈的味道。 苏源这般想着,轻笑出声?:“好?,吃完了咱们就回村去。” 苏慧兰点点头:“你先去洗漱,等娘筛好?米就去蒸包子。” 苏源应声?,踩着晨光走进厨房。 等吃完饭,已是辰时。 主仆四人上了马车,直奔福水村而去。 马车上,苏慧兰轻抚着矮几,动作间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感受着指尖平滑的手感,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真好?。” 苏源一手托腮:“小红是我自?个儿买的,至于车厢,是牙行东家赠予我的。” 苏慧兰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闻言皱紧眉头:“这东家为何要?送你车厢?” 苏源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昨晚只和苏慧兰说了会试殿试相关事宜,却忘了火锅铺子的事。 不过现在解释也不迟。 遂缓缓道来:“我帮了那东家一个忙,这车厢姑且算是答谢。眼下我又?与他合作,开了一间铺子,生意应该不错。” 苏慧兰追问:“你们合开了什么铺子?” “火锅铺子,之前我不是写?信回来,请您拾掇一批红尖让镖师送去京城么,这红尖就是火锅的主要?调料。” “原来如此。”苏慧兰若有所思,旋即又?道,“但源哥儿你要?时刻铭记,知人知面不知心,合伙做生意也要?保留几分戒备。” 苏源耐心听着,好?脾气地笑道:“我知道了娘,不是儿子自?夸,向来只有我坑别人的份,想从我手上捞好?处,那还真没几个。” 苏慧兰双手放膝上,面上含笑,不再言语。 孩子大了,总归是不喜爹娘太过唠叨的。 点到为止,说太多也可能会惹源哥儿生烦,继而影响母子关系。 那就得不偿失了。 ...... 从杨河镇到福水村,有很长一段土路。 道路崎岖不平,马车颠簸了近一刻钟,最终抵达福水村。 苏源撩起车帘,村口的老榆树依旧伫立在原地,尽情舒展枝丫,树干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榆树下,有面生的孩童嬉笑玩耍。 苏源望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恍惚。 犹记得穿书伊始,离开梁家来福水村的那个傍晚,也有好?些?孩童蹲在树下玩闹。 一晃多年?,榆树仍在,只是树下之人已换了不知多少遭。 在福水村,甚至是杨河镇,最为常见的代步工具是牛车。 村口突然出现一辆高端大气的马车,瞬间吸引的树下孩童们的注意。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窝蜂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哥哥你来找谁?”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是你家的车?可以给?我坐一下吗?” 苏源言笑自?若:“我不是来找人,而是回村祭祖。至于怎么没见过我,多半是因为我常年?在外求学,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村......” “源哥儿?” 试探的语调从旁传来,苏源循声?望去,眸光一亮:“青云哥!” 苏青云身?着粗布长袍,清俊儒雅,身?边有一年?轻女子与他并?肩。 到底男女有别,苏源对那女子并?未多作打?量,目光直视着苏青云,眼里写?着疑惑。 苏青云会意,向他介绍:“这是我娘子。” 苏源诧异了一瞬,转念又?想到苏青云比他大几岁,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拱手见礼,称呼对方:“嫂子。” 苏青云的夫人回了一礼,仪态倒是落落大方。 “源哥儿这是回来祭祖?”苏青云问。 苏源颔首:“正是,不知村长是否在家?” “前两天爷爷还念叨,说你这几日应该会回村祭祖,特意待在家里哪也没去。” 苏源喜出望外,不耽搁时间便是最好?:“那我回去准备准备,稍后就去拜访村长。” 苏青云自?无不应,目送着马车远去,才和新婚夫人回家去。 路上,他难掩激动:“源哥儿可是本朝唯一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这话女子已经听过好?几遍,早已做到面不改色,笑吟吟道:“苏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欣慰的。” “不错。” 苏青云的功名终止于秀才,虽有遗憾,但如今娇妻在侧,又?有事业在身?,也算圆满。 故而苏源风光回乡,他并?不存在诸如嫉妒之类的心理,反而因苏源骄傲。 状元郎可是出自?福水村,后世若有人提起这位前无古人的状元郎,也会说“他是福水村人士”,想想就激动不已。 苏青云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捶了下:“我得再加把劲儿,争取咱们村再出个秀才举人什么的。” 女子满眼爱慕,轻声?软语:“我相信夫君。” 这边夫妇二人因苏源展开对未来的畅想,那边苏源和苏慧兰也在讨论他二人。 苏慧兰虽忙于经营点心铺,无法时常回村,但谁让黄翠花卖完菜就喜欢到铺子上串门呢。 黄翠花又?是个爱八卦的性子,十里八村但凡有什么事,那都是第一时间告诉苏慧兰。 “白氏娘家住在镇上,她?爹还是个童生,家境优渥不说,更是知书达理,我听你翠花婶子说,是白氏主动要?嫁给?青云的。” 白氏,即苏青云的新婚夫人。 苏源表示:“二人也算般配,挺好?。” 苏慧兰迟疑两秒,终是没忍住:“源哥儿打?算何时成婚?” 苏源泰然自?若:“娘想让我尽早成婚吗?” 苏慧兰摇头:“娘倒不是这个意思,盲婚哑嫁并?不见得是好?事。” “娘只是想提醒你,别光顾着往前冲,偶尔停下来歇一歇,说不定会遇上值得相守一生的女子。” 寒窗苦读这八年?暂且不提,一旦入朝为官,那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更没功夫谈婚论嫁了。 苏慧兰自?己就是个失败的典例,她?不想源哥儿疏忽这一点,最后因为年?纪到了,匆忙把人姑娘娶回家。 相敬如宾也就罢了,若是性情不合,那就是一地鸡毛,徒增烦恼。 被催婚催得多了,苏源脸皮也变厚不少:“我晓得了娘,修撰这差事也不算太重,空闲时间是有的。” 说完,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头一回跟儿子谈及婚嫁之事,苏慧兰颇不自?在。 恰好?这时马车停在老屋门口,她?立马起身?下车:“源哥儿我先下了,你跟上。” 苏源无奈摇摇头,紧随其后跳下马车。 祭品和香纸皆已备好?,母子二人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去苏大石家。 还没到目的地,就被苏大石家门口那黑压压一片给?震惊住了。 苏源脚下微顿:“娘......” 刚吐出一个字,他就被人群整个包围住。 “苏状元回来了!” “苏状元啥时候回来的,咋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也好?让咱们有个准备啊。” “源哥儿你现在考上状元,是不是就能当?大官了?” 苏源抬高嗓门,努力盖过吵嚷的人声?:“刚回来,我只是个从六品修撰,并?非什么大官。” 吸气声?此起彼伏。 “从六品?!” “天老爷,比咱们县令大人还厉害呢!” “那咱们日后出门,是不是也能沾点光......” 话未说完,就被苏大石厉声?呵斥:“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沾光,你想作甚?!” 说话的男子一脸讪讪,强行挽尊:“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互相照应不是应该的吗?” 苏大石快被这憨子气死了,操起烟斗就要?敲他,被对方灵巧躲过。 “总之一句话,你们谁都别想接源哥儿的名头在外面干坏事,一旦被我发现,除族!” 在古代,除族可不是件小事。 百姓都讲究落叶归根,若被除族,那死后都无处可去,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原本心有不忿的男子立即噤声?,缩着脖子把自?己藏进人群。 苏大石握着烟斗,中?气十足:“都听到了没?” 回应声?稀稀拉拉:“听到了。” 苏大石勉强满意:“别都堵在这,家里地里的活计都干完了?” 苏大石这个村长当?了几十年?,威望犹存。 被他吼一嗓子,村民?们不敢多言,相继作鸟兽散。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1节 三?人前后进了院门,苏源刚站定,一团黑影从屋里窜出来:“源哥!” 对方跟炮弹似的,苏源一个不慎,被撞得身?子歪了歪。 苏源垂眼看去:“青恩。” 苏青恩费力仰起脖子,惊呼一声?:“源哥,你好?高!” 虽然苏源不至于像前世大学里某些?男生,无时无刻不把“身?高一八五”挂在嘴边,但还是不由面露微笑。 挼了挼紧挨着自?己的脑袋瓜:“多运动不挑食,你也可以长得很高。” 苏青恩双眼“唰”地亮起来:“真的?” 苏源口吻笃定:“骗你是小狗。” 苏青云同苏大石说完话过来,恰好?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屈指弹了下苏青恩的额头:“别缠着你源哥了,有什么事等祭完祖再说。” 苏青恩捂着脑门,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说完苏青云又?转向苏源:“走吧,爷爷让我领你过去。” “有劳青云哥。”苏源习惯性拱手。 苏青云有一瞬的忪怔,含笑摆了摆手:“爷爷已经去祠堂那边准备了,咱们直接去那边。” 苏源应好?,抬步跟上。 ...... 苏氏祠堂,加上这回苏源只来过三?次。 第一次是和苏家二房断亲,第二次是改姓入族谱,第三?次则是功成名就,回乡亲口将这一好?消息告诉苏氏先祖。 祠堂里,祭品陈列在祭台上。 祭品后面,摆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有些?牌位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却都干净整洁,显然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苏源取三?炷香,借香烛的火焰点燃。 退后两步,笔直跪在蒲团上。 拜了三?拜,起身?将三?炷香插入香炉。 再跪,三?叩首。 苏大石作为苏氏族长,也跟着跪立一旁。 他面色严肃,叙述着苏源考中?状元,入朝为官的大喜事。 末了又?磕了三?个响头,语气虔诚:“求苏家列祖列宗保佑,让苏氏一族的晚辈皆有所成,不再为饥饿贫寒所累。” 苏源余光瞥向苏大石,静默不言。 待繁琐的祭祖流程结束,苏源找上苏大石:“我打?算捐一些?书给?族中?私塾,上面大多有我曾经的批注。” 苏大石欣喜若狂,叠声?道:“好?好?好?,村里的孩子们有你的书,也能学到些?东西。” 他黝黑的脸上堆满皱纹,眼睛却是灼灼逼人:“我替村里的娃娃们谢谢你,日后他们就算不能像你这样?科举为官,也能借此寻个轻松的活计。” 这年?头,不识字的老百姓想要?赚钱,那干的都是体力活。 种地、扛沙袋、挖沟渠......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 苏大石作为村长,自?然希望村里的小辈们能腰杆子笔直地活着。 “我不过是为族中?尽一点绵薄之力,算不得什么。”苏源缓声?道,“对了,青恩打?算何时下场?” 提起二孙子,苏大石下意识咧嘴:“本来准备今年?的,只是季先生说青恩有些?浮躁,再压他一年?,明年?再参加县试。” 当?年?拿袖子擦鼻涕的孩子如今也到了下场科考的年?纪,苏源无声?慨叹:“这样?也好?。” 离开苏大石家,苏源又?和苏慧兰去祭拜苏爷爷苏奶奶。 苏慧兰一边烧香纸,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家中?喜事。 临了又?低声?说:“爹娘您们若泉下有知,就保佑源哥儿尽快让那梁盛定罪。” 苏源耳尖听到,会心一笑。 烧完香纸回到老屋,已是申时。 母子二人也就没回镇上,在老屋睡了一宿,翌日一早启程去镇上。 陈正刚一甩鞭子,路旁突然窜出一人,摔倒在马前。 第82章 “吁——” 陈正面色大变,在千钧一发之际扯住缰绳,避免一场祸事的?发生。 小红受了惊,不安地踢蹬四蹄,原地?踱步。 马车内,苏源稳住身体歪倒的苏慧兰,撩起?车帘:“怎么回?事?” 陈正看着距离小红两步之外?,在地?上翻来滚去的?男子,回?道:“有人突然从边上窜出来,差点撞到马上。” 苏源微抬下颌,越过小红的?头顶望去,果然有个男子躺在地?上,叫嚷不?停。 “诶呦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好疼!” “你们不?能走,要是不?赔钱我就撞死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抱着左腿哀嚎。 苏源注意到,他的?右裤管下半截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虽然只?在过年时才?回?村,但他好歹连续几?年给村民们写对联,哪家有几?口人还是很清楚的?。 眼前此人,他印象中?从未见过。 莫非是外?来户? 苏源纳罕,村长莫非是忘了考察他们的?品性,才?让这样?的?人住进福水村? 思绪流转,苏源侧首问黄翠花:“翠花婶子,他是?” 黄翠花是特地?来给苏源母子送行的?,闻言乜了眼灰头土脸的?那人:“他啊,苏明?坤。” 苏明?坤? 苏源花了几?秒从记忆的?某个角落搜罗出这个人名,转头就对上苏慧兰同样?意外?的?双眼。 苏明?坤,可不?就是二房长孙。 当年一把火烧了二房,连带着亲爹亲叔都被烧死在里面。 而他本人躲进山里,苏老?二带人去找,摔断腿也?没找着人。 一晃苏老?二去世几?年,不?少村民猜测苏明?坤估计已经死在外?头,不?料他竟然回?来了。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他害死两条人命,按理说也?该被送去县衙,按靖朝律法判刑,怎的?还好生生留在村里? 黄翠花似是看出苏源的?困惑,走上前解释说:“这苏明?坤也?是前几?天才?回?来的?,认出他后,本来村长是要送他去县衙的?,没想到他脑子坏了。” 苏源眉梢轻扬。 “就是疯疯癫癫,跟常人不?同。”黄翠花说着,脸上浮起?几?分?嫌弃,“村长让人拉他,他就坐地?上又哭又拉,那副腌臜样?,谁敢碰他。” “他那几?个弟妹都不?乐意养他,最后还是村长发话,才?把他带回?去。” “这可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这几?天他到处乱蹿,故意朝人身上撞,还没碰上呢就躺地?上说腿断了胳膊断了。” 黄翠花撇嘴,神色鄙屑:“我估计啊,他之前几?年就是干这行当的?,脑子坏了都不?忘讹人。” 她指着苏明?坤消失的?右腿:“咱们村里人都猜,他就是干这事的?时候得罪了人,才?被人砍了腿。” “真是奇了怪了,他坏了脑子,竟然也?能摸回?家。” 苏慧兰在镇上住得久了,自然知道有这么一类人,不?安安分?分?赚钱,净想着投机取巧。 用源哥儿的?话说,就是碰瓷!想当年她也?曾被碰瓷过,好在有人当场认出对方是专业碰瓷的?,才?免去花钱消灾的?糟心事。 苏源敛眉:“那婶子你们之前是怎么处理这事的??” 搁现代直接报警查监控,是否撞人一目了然。 可在古代,讹诈成功的?概率太高。 更遑论对方还神志不?清。 黄翠花正要说话,苏大石闻讯赶来,黑着张脸:“苏明?坤,你又在干什么?!” 苏明?坤对苏大石印象深刻,就是这个死老?头,非要送他见官。 在他的?潜意识里,见官是要被打板子的?,因此对苏大石是又恨又怕。 苏明?坤一骨碌爬起?来,不?忘捡起?树枝削成的?拐杖,当场表演一个金鸡独立。 “别打我!别打我板子!” 他嘴上嚎着,眼珠子却直勾勾盯着小红:“我的?腿断了,被它撞断了,要赔钱,不?赔钱不?起?来。” 说着,又仰倒在地?上。 活脱脱一副泼皮无赖相。 苏大石被他气得头顶冒烟,尝试着拉了两次,没拉动,反而差点折了腰。 扶着腰环视四周,很快锁定藏身人群的?苏家二房的?几?个小子,扯开嗓门:“苏明?发,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把他带回?去,别让他再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被村长点名,苏明?发不?情?不?愿地?站出来,看苏明?坤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憋着气保证:“我晓得了村长,我保证把他看得严严实实,绝不?让他瞎跑。” 苏大石勉强满意,软下语气:“他现在神志不?清,你们几?个当弟弟妹妹的?多看顾着他。”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2节 既然不?能送他去见官,只?能把他关家里了。 苏明?发敷衍着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 苏明?坤害死他爹和二叔,他没宰了苏明?坤是他心善,怎么可能多加看顾。 等?苏明?发把苏明?坤半拖半拽地?带走,苏大石大手一挥:“都杵在这干什么,不?干活了?” 围观村民们脸上乐呵呵,看了这么一出热闹,早起?的?疲惫都散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正要去地?里除草吗,刚巧看到苏明?坤闹事。” “咱们正好顺路,一块走一块走。” “菜地?里的?黄瓜熟了,回?头我摘了给村长您送去几?根,先?走了哈!” 村民们飞快散去,苏大石面朝苏源:“行了,赶紧去镇上吧,等?会太阳出来,坐马车里也?蒸人。” 苏源点头称是:“那村长我们就先?走了,您忙。” 苏大石挥挥手,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驶远,这才?往私塾走去。 经过几?年发展,十里八村只?要有条件的?,都会把年幼的?娃娃送来私塾读书。 这些娃娃大多顽皮,苏青云一人顾不?过来,他得过去帮忙看着点。 静得下心,才?能读好书。 读好书,未来前途自然有了。 思及此,苏大石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 马车里,苏慧兰感慨道:“没想到苏明?坤还会回?来。” 苏源食指相对,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毕竟福水村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不?过在他看来,苏明?坤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点还要打个问号。 要是真神志不?清,能顺利摸回?福水村? 苏源并未同苏慧兰提及这个猜测,慢声转移话题:“明?日我打算去拜访季先?生,家中?可有拜礼,没有的?话顺路买一点。” 苏慧兰成功被带偏:“有腊鱼腊肉,还有干蘑菇,红尖你也?带点过去。” 苏源作为辣椒种?植大户,自然不?缺那点辣椒,故而爽快应了:“好,那就这些。” 这时,苏慧兰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腿:“差点忘了告诉你,三月时我听客人说,季先?生明?年就不?开私塾了。” 苏源怔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季先?生也?上了年纪,教书也?不?是件容易事,不?宜耗费太多精力,教书育人半辈子,安享晚年也?是好的?。” “正好明?年青恩参加县试,考完后正好去县学。”苏慧兰说,“留在村里的?私塾也?行。” 当初苏青恩读书时,福水村还没有私塾,苏大石直接送他去季先?生那处。 虽然苏源和苏青云兄弟俩关系不?错,但不?会逾矩地?干涉别人家事,只?道:“都行。” 苏青云本身就是秀才?,才?识不?输县学里的?教谕。 母子二人一路谈笑,于小半个时辰后回?到镇上。 次日一早,苏源带着拜礼赶往私塾。 正好碰上休沐日,季先?生偷懒睡个懒觉,刚起?身就听说苏源来了。 他喜出望外?,当即放下茶杯走出卧房。 苏源已将拜礼放至一旁,见季先?生出现,忙躬身行礼:“先?生。” 季先?生快步上前,轻托着苏源的?小臂,用揶揄的?口吻:“我现在可当不?得你这一拜喽。” 苏源顺势直起?腰,正色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在学生眼中?,先?生永远是我的?启蒙老?师。” 当然,前世那些个老?师不?算。 季先?生面露动容之色,正要拉着苏源往书房去,忽而注意到他脸上的?划伤,眼神一厉:“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苏源不?欲让季先?生知道内情?,平白担心,便拿出昨日应对苏大石的?那套说辞:“回?来的?路上不?慎跌个跟头,就变成这样?了。” “你说说你,凡事小心谨慎不?为过,这万一要跌出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是好。” 季先?生一脸严苛,字里行间?却透露着关切。 苏源抬手摸了下脸颊,触碰到细微的?凸起?,却感觉不?到疼。 “只?是意外?,以后绝对不?会了。” 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等?周知府的?折子上达天听,梁盛不?会再有机会对他如何。 得到苏源再三保证,季先?生面色稍缓:“打算何时再动身?” 二人一前一后踏进书房,苏源回?道:“京城有些要紧事,可能半月后就要动身。” 季先?生很是讶异:“这么快?” “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您的?。”苏源轻笑,“否则日子久了,先?生说不?定就把我给忘了。” 季先?生坐下,语气郑重:“不?会的?,私塾的?学生,哪个我都不?会忘。” 苏源垂眸,目光落在季先?生的?侧脸上,那象征着年华流逝的?褐色斑块格外?刺眼。 倾身倒了两杯茶,苏源不?动声色地?笑着:“传胪大典时我就在想,等?消息传回?镇上,先?生会不?会为我骄傲。” 季先?生浅酌一口温热的?茶水:“你很好,教过你是我最骄傲的?事。” “当时消息传回?来,我可是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呢。” 苏源掩口失声,眉目染笑:“没想到我还能让先?生胃口大开,看来我日后得多写信回?来。” 季先?生也?忍不?住朗声大笑。 “对了先?生,我听我娘说,您明?年不?打算再开办私塾了?” 季先?生嗯了一声:“是啊,我这上了年纪,不?仅身体熬不?住,就连脑袋也?跟不?上了。思来想去,打算再撑个半年,明?年就不?办了。” 苏源尊重季先?生的?决定:“这样?也?好,闲来无事赏赏花喝喝茶,悠闲度日。” 季先?生:“正是如此。” 接下来,苏源将京城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季先?生。 作为写文章一把好手,又曾给童生们讲习过,从苏源口中?说出的?语句都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季先?生双手轻搭在胸前,听得入迷,不?时应和两声。 听到激动之处,便抚掌而笑。 时间?不?经意流逝,转眼过去一个半时辰。 苏源正说到传胪大典的?壮观景象,室内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咕噜声。 沉默半晌,苏源艰难找回?声音:“先?生这是......还未吃饭?” 季先?生有些脸热,轻咳一声故作镇定:“你来时我才?起?身。” 苏源当即起?身:“先?生你快些去吃饭,饿着肚子对身体可不?好。” “我......”季先?生的?话语淹没在响亮的?腹鸣声中?,素来严肃板正的?脸闪过不?自在,“好,我这就去。” 如此一来,苏源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遂起?身告辞。 其实季先?生此时尚且意犹未尽,还想再听。 可惜突发这么一件糗事,他也?不?好意思再留苏源,只?能放人离开。 回?到家,苏慧兰正在厨房忙活着。 苏源洗过手进去瞧一眼,他娘正在做鱼锅贴。 简单来说就是在做红烧鱼的?同时,在鱼锅的?四周贴上一层簿饼。 淋上酱色的?鱼汤,薄饼沾上鱼的?鲜香,足以馋哭隔壁小孩。 这个做法还是苏源教给苏慧兰的?。 大学时班级聚餐,学委点了这么道菜,苏源尝过后惦记许久。 没等?再吃,就穿书了。 这道菜,不?仅苏源爱吃,苏慧兰也?挺喜欢。 “早上去集市买菜,看到有个老?叔卖鱼,都是新鲜的?,活蹦乱跳,我正好想到你许久未吃鱼锅贴,就买了条鱼回?来。” 苏慧兰舀一勺汤汁,均匀淋在薄饼上。 “你回?来得正好,这饼马上就出锅了。” 苏源拿抹布擦去锅台上的?鱼汤:“娘我来帮您。” 苏慧兰也?没拒绝,指着身后的?砧板:“还有点天铃没切好,你把它切完再洗一下。” 苏源应声而去。 灶膛前,陈正听到这番话,耳朵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探出头。 然后就看见他家公子挽起?袖子,操起?菜刀动作娴熟地?切菜。 陈正烧火。 陈正吸气。 公子可真厉害,上得朝堂,下得厨房。 可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厉害得多。 中?午的?饭菜格外?丰盛。 不?仅有鱼锅贴,还有一大碗红烧肉。 这么多年来,苏慧兰每次一高兴就喜欢买肉回?来烧着吃,苏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前两天不?是忙着祭祖就是没来得及买菜,今儿正好有空,可得好好庆祝。” 苏源知晓他娘口中?的?“庆祝”是何意,也?不?反驳。 留了点菜给陈正父子,拿上碗筷走出厨房。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3节 吃饱喝足,苏源谈起?正事。 “娘,半月后我打算进京,我不?放心您一人留在镇上,您看这铺子该如何处理?” “是托人继续开,开始转手给别人,您仔细考虑一下,剩下的?事就交由我来处理。” 苏慧兰正要问怎么这么快,转念想到梁盛那糟心事,到了嘴边的?话打个转:“好,我回?头想想。” 源哥儿求学时离家远行,她无法随行。 眼下源哥儿即将入朝为官,不?出意外?就要留在京城常住。 家中?暂时没有女主人,她跟着过去,也?好帮着料理家事。 再者,她之前也?答应了源哥儿,要随他一道去京城享福。 言出必行便是如此。 傍晚吃饭前,苏源得到苏慧兰的?答复:“左右日后回?来得少,托人帮忙也?不?放心,铺子就转手卖出去吧。” 苏源也?是倾向于后者,面上带出两分?笑:“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着手处理。” 苏慧兰诶了一声,去厨房端碗。 杨河点心铺在杨河镇开了十几?年,名声口碑皆佳。 晚上刚放出要转卖的?消息,次日就有好几?人登门询问。 苏源也?表达了意愿,他们还要在这里住半个月,若无异议,再谈买卖。 和状元郎亲自对线,那几?个商贾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半、半个月而已,我们等?得起?。” 苏源温和一笑,修长的?手指抚平宣纸:“那么,开始竞价吧。” 公平竞价,价高者得。 最终铺子以二百两成交,苏源为表示延后半月交房的?歉意,还赠予对方一道点心方子。 那商贾大喜过望,离开时背影都透着欢愉。 之后的?的?半个月,苏源走亲访友,收拾行李。 铺子里的?东西大多被送回?老?屋,只?有少部分?会被带去京城。 至于赵荷花和刘兰心,苏慧兰也?跟她们说明?了缘由。 苏源提前跟唐家酒楼打过招呼,表示如果她们愿意,可以去酒楼的?后厨做事。 顾忌刘兰心的?身体情?况,那活不?算太重,工钱也?算公道。 她二人连声道谢,结清工钱就离开了。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下月上旬启程进京。 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弘明?帝正伏案批阅奏折。 入目是冗长繁琐的?长篇大论,都是些“陛下身体如何”“陛下吃得如何”“陛下睡得如何”之类老?生常谈的?问题。 只?有在结尾时,才?有那么一二句与正事有关。 弘明?帝对此早已麻木,一目十行飞快扫过,最后用朱笔题写斗大一个“阅”字。 “啪”一声合上,丢到一边,继续下一本。 神情?漠然,像极了不?知疲倦的?批奏折机器。 福公公在旁随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帝王皱起?的?眉头,忙走到边上,让内侍点上舒神静心的?熏香。 刚回?到原位站定,又有内侍悄没声地?进来:“陛下,诚王府总管求见。” 弘明?帝放下朱笔,喝了口龙井:“老?大府上的?总管......他来作甚?” 内侍恭声道:“说是应诚王吩咐,进宫来给您送祥瑞。” 祥瑞? 弘明?帝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宣。” 他倒要看看,他这庶长子给他寻来了什么祥瑞。 内侍退出御书房,出去传话。 殿内,弘明?帝漫不?经心地?问:“诚王禁足多久了?” 福公公低眉顺目:“回?陛下,快要满两个月了。” 弘明?帝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禁足在家还不?忘为朕寻祥瑞,诚王倒是孝顺。” 福公公......福公公不?敢吱声。 陛下是诚王的?父亲,陛下可以说,但他一个当奴才?的?,可不?能傻乎乎地?跟着附和。 说话间?,内侍领着两人进来。 诚王府的?两名内侍齐齐下跪,口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明?帝好整以暇地?看着诚王府总管身后那名内侍,重点在他手上盖着红布的?托盘。 “这就是所谓祥瑞?” 诚王府总管笑得谄媚:“正是。” 弘明?帝略略抬手:“拿来给朕瞧瞧。” 福公公走下玉阶,将盛有祥瑞的?托盘呈到弘明?帝眼前。 弘明?帝扯开红布,然后......陷入沉默。 城王府总管垂着头,迟迟听不?到动静,又不?敢直视天颜,一颗心七上八下。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闻针可落。 许久后,弘明?帝指着托盘上的?物件:“这所谓的?祥瑞,那不?成就是一块破石头?” 帝王的?语气喜怒难辨,城王府总管一时间?汗如雨下,赶忙解释:“陛下,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可是龙石!” 弘明?帝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嗤笑出声:“老?大真以为朕年纪大了好糊弄,随便拿块破石头充当祥瑞,以为能蒙混过关?”城王府总管险些软瘫在地?,“咣咣咣”直磕头:“陛下容秉!” 也?不?知是不?是熏香起?了作用,弘明?帝并未发作,耐着性子听对方狡辩。 “陛下只?需将这块龙石略微转动一点方向,从正前方看,可以看出五爪金龙的?轮廓。” 弘明?帝照着做,试着转动了几?个方向。 “还有,龙石底部刻着一个字,正是我朝国姓。” 弘明?帝继续调整方向。 底下的?城王府总管喋喋不?休地?说着,神情?激动:“这龙石从水里打捞上来,乃天地?造化而生,意味着陛下圣明?,天佑我朝!” 弘明?帝眯着眼:“这么看,倒是有几?分?相像。” 隐约有几?分?五爪金龙的?模样?,只?是略有些磕碜。 再看底部,确实有个蝇头小字,仿佛是“赵”字。 弘明?帝龙颜大悦:“诚王孝心可嘉,赏银千两!” 城王府总管呆住。 没了? 王爷费尽心力搞来龙石,不?该解除王爷的?禁足吗? “石公公,还楞着做甚,赶紧谢恩呐。” 福公公的?声音让石公公回?神,忙叩首谢恩。 等?他二人离去,弘明?帝正要仔细瞧一瞧,又有内侍进来通传。 “陛下,凤阳府知府递来急奏!” 弘明?帝想到状元郎,收敛被打断的?薄怒,将龙石放到一旁,打算等?会再研究。 福公公将急奏呈上,弘明?帝接过捏了下,倒是有些厚度。 帝王敛目查看急奏,福公公自觉退到一旁。 不?多时,只?听得“砰”一声。 龙石从玉阶滚落,停在内侍脚边。 第83章 福公公眼皮一跳,暗窥天颜。 弘明帝侧脸冷硬,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他一手扶着信纸,另一只手维持悬空状态,手指屈起。 显然,那?龙石的滚落并非意外。 而是弘明帝亲自将其从御案上拂落。 福公公吓得不轻,膝弯一软跪下。 不知凤阳府知府在急奏中写了什么?,让陛下龙颜大怒。 御书房内的空气?彻底凝固。 玉阶之下,内侍宫女?也都整齐划一地?跪着。 他们仿佛置身冰窟,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龙石裹着一层细灰,安静躺在地?上。 良久之后,弘明帝将急奏与两封书信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两遍。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戳在他的心头。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4节 戳得他鲜血淋漓。 他是帝王,亦是父亲。 他看重?太子,亦疼爱旁的儿子。 更?遑论诚王曾不顾自身性命,舍身救他。 因着这一缘故,弘明帝待诚王仅次于太子。 这几年,皇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入朝参政。 他有意磨炼太子,将皇子们手头的权利控制在一定范围,拿他们做太子的磨刀石。 虽然不太厚道,但?事实证明是有效果的。 太子处理政务更?加游刃有余,朝臣对他的评价也日?益升高。 只有诚王。 他资质寻常,偏生出与实力不符的野心。 近几年,诚王行事愈发乖张,毫无?顾忌,甚至和守旧派走得颇近。 弘明帝惦念着舍身相救的情?分,始终宽容容忍着他。 就连上次他企图插手会试,针对的对象还是进献天铃的功臣,也只罚了他禁足和俸禄。 然而就在今日?,弘明帝以为诚王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有心改过,还颇为欢喜,打算满两个月就解除他的禁足。 话未说出,现实就狠狠给了弘明帝一巴掌。 诚王并非有心改过。 他不仅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 纵容侧妃母家之人?数次陷害苏源,疯马、妓子、甚至派人?追杀! 若非苏源谨慎机敏,早就遭了他那?庶弟的毒手。 弘明帝满腔盛怒,表面越发冷静。 他并未理会跪了一地?的仆从,淡声吩咐:“让赵归进宫一趟。” 福公公咽了下口?水,诚惶诚恐地?应下,领命而去。 两刻钟后,一肤色黝黑,体型健壮的中年男子踏入殿中。 他俯伏跪拜,声如洪钟:“陛下。” 弘明帝放下朱笔,将信纸交给赵归:“这上面的所有事,无?一巨细,查明真伪。” 赵归敏锐地?觉察到弘明帝心情?不妙,忙双手接过。 弘明帝强调:“你亲自去查。” 赵归心提到嗓子眼,神色愈发恭谨肃穆:“是。” 赵归无?声退出,弘明帝再度提笔,奏折上的文字却未入眼。 起初看到急奏的内容,有那?么?一刻他想将诚王宣召进宫,亲自抡起大棒捶他一顿。 待冷静下来,弘明帝即刻宣赵归入宫,暗中调查此事。 赵归明面上是宗室亲王,私底下却替弘明帝掌管暗部。 苏源是功臣,他绝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以弘明帝之见?,苏源言之有据,那?信纸上所言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到底证据不完全充分。 对诚王的容忍几近告罄,弘明帝不打算再纵着他。 功臣需安抚,孽子需严惩。 长叹息一声,弘明帝清空脑中思绪,静下心批阅奏折。 直到午时,福公公恂恂出声:“陛下,到午时了,可让人?传膳?” 弘明帝颔首。 福公公便让宫人?传膳。 用膳在偏殿,弘明帝抬步走下玉阶。 路过龙石,他目不斜视:“把这东西丢进内库,朕不想再看到它。” 福公公在心里为诚王点一排蜡,递了个眼色给内侍。 正要跟上陛下,那?内侍蓦地?惊呼一声。 福公公正要呵斥,弘明帝已停下脚步,盯着内侍手上的龙石,面沉如水。 福公公一眼望过去,那?龙石通体四分五裂,裂痕极深。 弘明帝疾步上前,不过轻轻碰了下,就有指节宽的石块剥落。 连着戳了几下,石块“咔咔”往下掉。 最后一片石块落到地?上,福公公眼前一黑。 状似五爪金龙的石块脱落,内里竟只是个其貌不扬的黑石头。 不仅坑坑洼洼,还有棕褐色的泥块。 看到这一幕,弘明帝气?血上涌,身体轻晃两下,往后倒去。 福公公魂飞胆裂:“陛下!” 京城所发生之事,远在杨河镇的苏源毫不知情?。 半个月一晃而过,这天早上苏源起身,着手整理行李,准备早饭后启程上路。 天亮不多时,买下铺子的商贾就上门来了。 苏源将房契交给对方,接过二百两银票:“今日?我们启程进京,日?后这铺子就归你了。” 商贾叠声应好,把房契塞入袖中,拱手说讨巧话:“祝苏状元日?后官途亨通,入阁拜相。” 苏源面上含笑,一贯的内敛谦逊:“入阁拜相不敢当,望刘老板日?后生意兴隆,大富大贵。” 收到来自状元郎的祝福,刘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借您吉言......” “你就是这点心铺的东家?” 高昂中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二人?对话。 苏源循声望去,来人?一身衙役打扮,一脸倨傲地?走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不过面相憨实,看起来木讷寡言。 衙役视线在苏源和刘老板之间游移,捂嘴打个哈欠:“问你们话呢,耳朵聋了?” 一个衙役也敢在状元郎跟前放肆,刘老板二话不说就要呵斥。 却被苏源抢先?一步:“我就是铺子的东家。” 衙役从上至下打量一番,见?苏源衣着朴素,懒懒散散地?摸着肚子:“有人?说你指使他去曹家偷盗,曹家现在告到了县衙,大人?让我来捉拿你归案。” 刘老板一口?气?没上来,呛得直咳嗽。 从六品修撰指使人?盗窃,这是他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 正要替苏源辩驳,再一次被抢白:“此事我毫不知情?,不过既然如此,我就随你走一趟吧,总得解释明白。” “人?都指名道姓说是姓苏的,还能冤枉了你不成?”衙役不耐烦,“赶紧的,跟我去县衙。” 说着就要上来抓苏源。 苏源不紧不慢抬手,挡住衙役的动?作:“在下有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想必也无?需被押去县衙。” 衙役惊呼:“你是秀才老爷?” 苏源但?笑不语。 落入衙役眼中,便是默认。 “行吧,那?你随我去县衙。”得知苏源身负功名,他态度收敛不少,“可别让县令大人?等急了。” 苏源温声应是,给面色担忧的陈正父子递去一个眼神,随衙役前往县衙。 刘老板一头雾水:“你家公子为何不说自己是官老爷?” 陈正将书箱放到马车上,板着脸说:“公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只管听着便是。” 刘老板想也是,凭苏源的身份,就是到了县令大人?跟前,也是县令大人?退居二位,又怎会吃亏。 是他想岔了。 房契既已到手,刘老板也没再说,径自离去。 刘老板前脚刚走,陈大就拍了儿子一巴掌:“公子就这么?走了,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陈正摇摇头:“不会的,那?两个都是县衙的衙役,公子行得正坐得端,定会平安归来。” “我去将此事告诉老夫人?,咱们可能要延后上路了。” ...... 杨河镇不过是灵璧县下的一个小镇,距离县城是有一段距离。 两个衙役是骑马而来,他们没想到这点心铺的东家竟有功名在身,本来是想用绳子绑住手,跟着马一路跑去县衙的。 无?奈之下,只能腾出一匹马给苏源,他二人?共乘一匹马。 一路疾驰,很快抵达县衙。 县衙公堂门口?,站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苏源翻身下马,立刻引来众人?注意。 “这就是那?小贼口?中的点心铺东家?” “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净不干人?事,还指使人?翻墙偷东西。” “那?瘸子也是本事,缺条腿都能翻墙。”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5节 “偷谁家不好,非要偷曹家,他家还剩几个钱,真是又蠢又毒,最好把他们一起下大牢!” 零星议论传入耳中,苏源面不改色踏入公堂,眼底闪过深思。 “明镜高悬”牌匾之下,灵璧县县令正襟危坐。 见?两个衙役并苏源出现,当即了然,一拍惊堂木:“来者何人??” 苏源立于堂下,青色长袍衬得他宛若葱郁青竹,清隽挺拔。 他略一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在下乃是点心铺东家。” “公堂之上,你为何不跪?” 公堂右侧,鹤发鸡皮的老妇乜着眼,声音尖利地?质问。 苏源垂手而立:“在下不跪,是因在下有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 县令握着惊堂木的手动?弹两下,倒也干脆:“既然如此,你就不必跪了,站着听审。” 苏源颔首:“是,大人?。” 县令又一拍惊堂木:“犯人?苏明坤,是不是他指使你去曹家偷窃?” 苏......明坤? 苏源面色微动?,转头看去。 在他左侧趴着的,俨然是半月前试图碰瓷他的苏明坤。 他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头顶草屑,右腿下半截空荡荡,左脚光着,脚后跟流着血,像是被什么?咬过。 早在堂前看客议论时,他就该想到苏明坤。 苏源思绪翻涌,面露讶色:“你这是......不傻了?” 县令:“此言何意?” “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与我同出一村。”苏源缓缓道来,“半月前我回?村,村长曾说他神志不清,本欲送他来县衙,他又哭又闹,只能作罢。” 深深看一眼苏明坤,唏嘘道:“没想到会在县衙看到他。” “为何送他来县衙?难不成他犯了什么?罪?”县令急切追问。 “几年前他一把火烧了自个儿家,亲爹和二叔都没出得来,而他本人?一跑了之,直到半个多月前才回?来。” 那?曹家的老妇见?状,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大人?,您不是要给我家讨公道么??怎么?净说些乱七八糟的事!” 县令高喝:“公堂之上,不得放肆!” 曹家老妇不敢吱声,继续跪下。 县令转向?苏源:“可本官看他这样?,并不像神志不清。” 苏源蹙眉:“这也正是我费解之处。” “我曾在书中看过,有一种病症,叫做间歇性癔症,时好时坏。” 县令指着苏明坤:“那?他现在是恢复神智了?” 苏源瞥了眼苏明坤,下一秒,苏明坤连滚带爬地?挣扎起身:“大人?你别听他瞎说,就是他指使我,让我去曹家偷东西的!” 曹家老妇再次跳出来:“好好一个年轻人?不干正事,撺掇一个瘸子来我家偷东西,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妇不顾形象地?谩骂,唾沫四溅。 苏源不着痕迹后退两步,避开对方的化学攻击。 县令一拍惊堂木:“肃静!” 前有苏明坤指证,后有老妇叱骂,苏源气?定神闲,甚至轻笑出声。 “我两月后将入翰林院任从六品修撰,为何要自掘坟墓,让仇家之子去盗窃?” 县令严峻的脸上出现数道裂痕。 门外的指指点点戛然而止。 只苏明坤不明就里,老妇处于钱财被盗的狂怒中,压根不听苏源说什么?,继续破口?大骂。 骂声不堪入耳,县令恨不得找个臭袜子塞住曹家老妇的嘴。 快步走向?堂下,不忘让衙役堵住老妇的嘴。 他在苏源两步外停下,深深作揖:“本官不知是苏状元,还请见?谅。” 苏状元? 曹家老妇呆若木鸡,苏明坤同样?一脸不可置信。 “苏状元?难不成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不是说状元郎就是咱们灵璧县杨河镇的么?,状元娘还在镇上开了个点心铺子呢。” “这可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县令僵着脸,他也知道捅了大篓子。 半月前他是打算带着县衙大小官员去迎接状元郎归乡的,只是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状元郎竟直接回?了镇上。 得到消息时他有些失望,想着过几日?亲自登门。 谁料又被县衙的事务绊住了脚,半个月都没抽出空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一场盗窃案,他把状元郎当场始作俑者,派人?捉拿他归案。 县令:“......” 若时光能倒流,打死他也不会这么?做。 好在苏源并未计较,唇畔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大人?有所不知,此人?是我表兄。” “十岁那?年他们一家为了钱财险些害死我和我母亲,我是万万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的。” 已知状元郎十八岁,十岁时他还没来灵璧县任县令一职。 前面那?位县令,正是眼前这位的亲生父亲。 县令思维发散,忙不迭点头:“本官知道苏状元是被诬陷了,苏状元放心,本官定会秉公处理,绝不徇私。” 苏源深感?欣慰,善意提醒:“有劳大人?。” “苏状元客气?。”县令受宠若惊,“还有你方才提及的纵火一事,本官也会派人?前往福水村查明此事,一并判刑。” 一旁,苏明坤整个人?抖成筛子。 他实在是太饿了,才会跑来镇上的大户人?家偷东西,结果被主人?家发现,扭送到了县衙。 上了公堂,他为了脱罪,一时脑热就攀咬上了苏源。 苏源回?村时恰好碰上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清醒后想起一切,就记住了苏源此人?。 当初要不是苏源主张报官,他娘就不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现在正好趁此机会,一并拉他下水。 也算是给他娘报仇了。 想不到苏源竟然考上了状元,还是从六品。 只怪前段时日?他四处奔逃,不曾听人?提及此事。 否则他绝不会自寻死路。 “大人?饶命,我脑子不好,我胡说八道,您什么?都别信,我......啊!” 苏明坤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摔倒在地?。 曹家老妇不知何时挣脱了衙役的桎梏,冲上来一头撞到苏明坤肚子上。 “二百两!快把我的二百两还回?来!” 曹家老妇歇斯底里地?大吼,对着苏明坤的脸拼命抓挠。 县令让人?分开两人?,低声同苏源解释:“曹家人?牵着狗在后头追,苏明坤一不留神把银票摔进旱厕里。” 苏源:“......” “安儿啊,你快上来把娘带走吧,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家里仅剩的二百两没了,你让娘怎么?活啊!” “早知如此,我就该给老爷纳几个良妾,也不至于染上那?病,留我一个人?苦苦熬着......” 曹家老妇坐地?痛哭,哭喊的内容成功引起苏源的注意。 安儿。 染上那?病。 他似乎想到一人?。 曹家曹安。 仔细观察老妇的五官,苏源发现她还真和当年的曹安有几分相像。 还真是......奇妙的缘分。 他们的家人?都曾与苏源起过龃龉,如今下场看起来都不太好。 苏源感?慨一句,同县令提出告辞:“今日?我打算动?身进京,再不出发,等会头顶烈日?,可有罪受了。” 县令自不敢多留:“那?就不耽误苏状元赶路了。” 苏源一拱手,转身离去。 随着苏源的走近,门口?百姓自动?分开一条路。 “原来这就是状元郎。” “我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活的状元郎。” “状元郎长得真俊。” 苏源嘴角微抽,阔步走出县衙。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6节 “公子!” 不远处的树下,陈正朝他挥手。 苏源疾步而行,坐进马车:“走吧,回?去。” 回?到铺子,苏慧兰立刻迎上来,抓着他从头发丝看到脚底板:“怎么?样?,受伤了没?” 苏源自觉转了个圈,好让他娘看得清楚:“娘我没事,具体发生了什么?,咱们到车上再说。” 苏慧兰自无?不应,母子二人?登上马车。 陈正一甩鞭子,朝京城的方向?驶去。 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里面堆放着干粮和零零散散的行李。 除了两辆马车,随行的还有十位镖师。 马车上,苏源将县衙发生的一切告诉苏慧兰。 苏慧兰气?得直拍桌:“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他们一个个简直欺人?太甚!” 苏源忙递上一杯水:“一脚踏进县衙,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苏明坤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可能更?多,那?灵璧县县令也是个明白人?,绝不会再放他出来为非作歹。 他对苏源抱有恶意,妄图构陷,下场好不到哪去。 苏慧兰喝两口?水,又说到曹家:“当年曹家可是咱们县数一数二的大户,时过境迁,也沦落至此。” 苏源只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当年曹家在点心铺闹事,就该想到这一日?。 “好了不提他们,源哥儿你跟我说说京城你新买的那?个院子。” 苏源双手置于膝头:“我之前不是跟您说了,是个三进院子,进门是......” 车厢内一派和谐,陈正听着老夫人?不时传出的笑声,心情?也跟着畅快几分。 这样?最好,公子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在京城。 因为多了个苏慧兰,苏源担心她一路车马兼程吃不消,故而放慢了速度。 十六天的车程硬是拉长到二十天,迎着晨露进入皇城。 马车驶入春宁胡同,身后还坠着一看就很不好惹的五大三粗的镖师,瞬间引起邻里们的注意。 没等他们上前凑个热闹,紧跟着后头又出现一座轿子。 一位衣着贵气?中年男子下了轿子,兰花指微微翘起,举手投足带着贵人?独有的衿傲。 他缓步走到苏源面前,稍微仰头,慢声细语,尾音泄露了两分尖细。 “苏公子,主子请您走一遭。” 即便是完全陌生的面孔,苏源也还是一眼认出来人?。 轻拍苏慧兰的胳膊,以作安抚:“好,咱们走吧。” ...... 金銮殿 文武百官......准确来说只文官一派,就御史弹劾“诚王纵容侧妃亲眷屡次加害新科状元”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嫡庶有别,互为敌对也是常事,那?庶子加害苏源,与诚王又有何干?” “若非诚王纵容,那?梁盛又怎敢在天子脚下行加害之事,还派人?追杀苏源,企图杀人?灭口??!” “苏源乃朝廷命官,臣恳请陛下秉公处置!” “诚王这些日?子一直在王府禁足,又如何派人?追杀苏源?归根结底,不过是那?庶子自作主张罢了。” 各方各派争吵不休,金銮殿上仿佛成了菜市场,有无?数只鸭子嘎嘎叫。 这时,始终沉默的崔阁老手持笏板上前:“陛下,苏源不过一从六品修撰,实在不该将此事拿到朝上,浪费诸多时间讨论。” 龙椅上,弘明帝被这群人?吵得头晕。 又烦崔阁老装模作样?,假公济私的做派,猛一拍龙椅。 “他可不止是从六品修撰,他还是进献天铃的大功臣!” 第84章 “诸位爱卿不是一直好奇天铃和红尖到底是何人进献,现在朕就?告诉你?们,是苏源!” 弘明?帝掷地有声?。 底下?鸦雀无声?。 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一个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没了声?响。 更有甚者,因过度惊讶,笏板滑落都不曾察觉,张嘴瞪眼,魂飞九天?。 文官行列中,林璋和孙见山相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想?当初,他们也是这般吃惊呢。 现在看到有人比他们当时的表现更为夸张,心里跟大夏天?喝了两碗冰水,那叫一个畅快! 不过话又说回来,苏源这孩子还真挺倒霉。 昔年惨遭亲爹除族,姨娘陷害,经年之后又被他俩的儿子追杀。 林璋捋了把胡须,决定回头建议苏源去庙里拜一拜,去去霉运。 文官前列,崔阁老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已知天?铃的推广与普及已有四五年,当时的苏源才?多?大? 顶多?十三四岁。 他这个年纪还在为科举苦读,苏源却已经凭一己之力,让靖朝百姓吃饱饭。 恍惚之间?,崔阁老听到“咔嚓”声?。 是三观崩裂的声?音。 不仅崔阁老,之前唾沫横飞为诚王说话的大臣们也都是类似的反应。 王首辅按捺下?翻涌的心绪,上?前一步:“敢问陛下?,苏源当真是进献天?铃之人?” 弘明?帝看着文武百官齐整如一的震惊表情,心中生出一股诡异的成就?感。 看吧看吧,你?们当中某些人非要为诚王那逆子开罪,现在被震得找不着北,可不是朕之过。 朕这双耳朵快被你?们吵聋了,权当小?小?报复一下?。 再?看太子,他只在最初有些诧异,但很快镇定下?来,沉静不言。 再?看其他皇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是在各自打小?算盘。 弘明?帝内心想?法极度活跃,面上?一本正经:“当年林爱卿就?在凤阳府任知府一职,也是他递折子进京,澄明?天?铃一事。” 金銮殿上?有好几位林爱卿,然担任过凤阳府知府的,也就?只有—— 林璋! 众朝臣无暇顾及金銮殿上?不得失仪的规矩,“唰”地将目光投向吏部左侍郎,林璋林大人。 他们眼里明?晃晃写着:“林大人,陛下?此言当真?” 林璋暗自腹诽,陛下?此行未免忒不厚道,竟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是陛下?的臣子呢。 林璋甚为无奈,出列道:“陛下?所?言,句句属实。” “犹记得当年凤阳府恰逢天?灾,庄稼被毁,百姓面临食不果腹的困境。”林侍郎陷入回忆,“就?在这时,苏源来府衙找上?微臣,说他发现了亩产三千斤的作物?。” “当时我也顾不得其他,跟着他去了种植天?铃的庄子,一探究竟。” 林璋至今铭记,看到那两堆小?山般的地蛋时的激动与狂喜。 “回来后,微臣就?将此事上?报京中,几月后那批地......天?铃由孙大人护送进京。” “再?然后,就?是陛下?将天?铃的存在公之于众,并派钦差于各地推广。” 说到这里,林璋停顿了下?:“只可惜当初那批天?铃因冰雹损坏不少,不然可以种出更多?的天?铃。” 林璋的叙述极为详尽,紧接着孙见山又出列:“微臣也可以作证,现今传遍各地的天?铃种植手册正是由苏源亲笔所?写,交由微臣带回京中。” 此二人都是陛下?亲信,素来忠直,绝非睁眼说瞎说之人。 他们俩都这么说,看来苏源当真是天?铃与红尖的进献者。 站在诚王那边的人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塌了。 而之前支持秉公处置的大臣,则个个面露微笑。 刚才?他们只不忿诚王纵容侧妃亲眷加害朝廷命官,忍不住站出来说公道话。 现在得知苏源与天?铃的渊源,更不后悔方才?的举动。 苏源乃进献天?铃之人一事暂且揭过不提,弘明?帝回归正题:“如此功劳,众爱卿可还觉得诚王与那庶子无辜?” 梁盛那肯定是不无辜,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只是陛下?您是不是忘了,诚王不仅是当朝亲王,更是您亲儿子啊!!! 为了一个臣子,意欲责罚亲子,放眼前朝,那也是绝无仅有的。 陛下?不愧是大义灭亲第一人! 殊不知,弘明?帝对诚王仅剩不多?的父子情分已彻底告罄。 就?在那龙石现出真身的一刻。 若非那时他派了赵归前去查证,弘明?帝都想?宰了这逆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7节 只能说,全凭朕的爱才?之心,让逆子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 弘明?帝一直让人关?注着苏源的行程,估算着他入京的日子,才?让御史在早朝提及此事。 想?到这里,弘明?帝再?度叹息。 如此为臣子着想?,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老赵家的皇帝,都没人比他做得更好。 只可惜他的新政迟迟无法实现,否则他定可以成为史书中广受赞扬的皇帝! 这时,诚王外祖乔大人颤颤巍巍出列,伏跪在地:“陛下?,诚王乃您亲子,他与苏源素不相识,只是被奸人蒙蔽了,还请陛下?宽恕一二啊!” 随后诚王继妃,周氏之父出列:“苏源的确是靖朝功臣,然诚王对此毫不知情,况且以诚王之敦厚,绝无可能对一介进士下?手,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庶子瞒着诚王行事。” 乔大人是诚王的鼎力支持者,他一站出来,诚王的附庸争先恐后上?前,企图为主子脱罪。 梁盛不过一罪官之子,死了便死了。 可诚王绝对不能出事。 他一出事,他们这些人都得跟着玩完。 所?以明?知陛下?心中那架天?平是倒向苏源的,他们还是极尽所?能,希望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庶子梁盛罪该万死,还请陛下?即刻下?旨,将其赐死!” “诚王无辜,臣以为可将二人传到御前,以苏源之宽容大度,定不会计较王爷的失察。”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声?接着一声?,弘明?帝听在耳中,怒极反笑。 “正好,朕让人把苏源和?梁盛以及诚王都请来了,是非对错,咱们当堂对质。” 反正证据充分,这教训他是给定了! 再?这么纵容下?去,明?日诚王就?能私藏龙袍,或造反逼他退位了。 众人脸上?是不同?程度的愣怔。 陛下?这是当金銮殿是公堂不成,竟要在早朝上?对证公堂。 即刻有人跪下?,高声?道:“陛下?不可!” “金銮殿象征着皇家权威与统治,若要审查此案,大可交由府衙处理......” 弘明?帝懒得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克己复礼了大半辈子,总是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未满不惑就?已两鬓斑白。 许是压抑得太久,又或许是被诚王气昏了头,今天?他想?放纵一回。 弘明?帝一副“朕不听,朕不可”的架势,大手一挥:“来人,传三人进殿。” 即刻有内侍高唱:“宣诚王、苏源、梁盛觐见——” 金銮殿外,有侍卫接力传唱。 “宣诚王、苏源、梁盛觐见!” ...... 殿外,苏源身着靛色长袍,头发仅用一根木簪簪住,有几缕发丝垂落,眉宇间?浅淡的疲乏不难看出他的风尘仆仆。 苏源身侧,是诚王与梁盛。 诚王双手负于身后,一张脸拉得老长。 梁盛位于诚王左后方,面无表情,双眼依旧黢黑阴郁。 苏源平视前方,对诚王的怒视以及梁盛充满杀意的视线仿若不觉,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他俩咬碎一口牙。 诚王一早被福公公被被窝里拎出来,脸都没洗就?匆匆进宫。 他还以为是前些日子的龙石起?了作用,父皇要解除他的禁足,赶忙乐颠颠过来了。 谁曾想?,他竟然被福公公安排和?苏源还有梁盛站在一处。 他可是当朝亲王,苏源不过是个从六品小?官。 梁盛就?更不必说,只是他养的一条狗。 这两人,怎能与他并肩? 但他一时半会摸不清弘明?帝的用意,只能憋着气站在太阳底下?。 至于梁盛,当看到苏源手脚俱全,平安无恙地出现,心里的恨意与恐惧瞬间?到达顶峰。 苏源为什么还好好活着? 苏源他怎么还不去死? 他就?该给爹娘偿命才?是! 同?时他心里也有了猜测,自己为什么和?诚王、苏源同?时进宫。 梁盛想?要提醒诚王,又因一旁站着福公公,只能作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总算传来传唤声?。 诚王快步上?前,和?福公公并排:“福公公,你?就?给本王透个底,父皇为何传本王进宫,还跟他们二人一起??” 福公公一副笑面虎模样,恭敬得挑不出错处:“陛下?召您进宫,自有陛下?的用意,奴才?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 诚王面皮抽动,显然气得不轻。 这老东西当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偏生他又是父皇身边的人,诚王只能无能狂怒。 干笑两声?,兀自乱猜:“父皇召苏源和?梁盛进宫,本王猜定是当年那点破事,不过是嫡庶的斗争,父皇未免太小?题大做。” 福公公嘴角抽动。 诚王还真是天?真无邪,心大如斗。 这皇宫上?下?都有陛下?的耳目,他这番放肆之言,是当真不怕被陛下?责罚啊。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殿门前。 福公公侧过身,伸手向前:“王爷,请吧。” 诚王入朝已有好几个年头,对金銮殿颇为熟悉,压根不作他想?,大剌剌地跨进门槛。 苏源有官职在身,先梁盛一步。 路过福公公时,苏源颔首示意。 福公公眯眼笑,跟着点了下?头。 不知是不是苏源的错觉,福公公对他的笑容较之诚王要真心不少。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苏源深吸一口气,踏入金銮殿。 甫一踏入,庄严肃穆扑面而来。 弘明?帝高居龙椅之上?,十二旒冠冕垂落,天?颜半遮半露,帝王威势丝毫不减。 文官居左,武官居右,整齐排成数列,皆手持笏板,肃色而立。 手心不自觉汗湿,苏源抿了抿唇,在诚王身后停下?,一板一眼地行叩首礼。 “微臣/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三人齐声?称谢,先后起?身。 苏源刚站稳,就?感觉到明?里暗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惊叹、探究、艳羡......复杂且灼热。 苏源眼睫微动,静默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入宫之前,福公公曾向他透过底,陛下?是站在他这边的。 光这一点,就?让苏源底气十足。 全靖朝最粗的金大腿被他抱上?了,他又有何惧? 正想?着,头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诸位爱卿,你?们都瞧瞧,这就?是进献天?铃的大功臣。” 刹那间?,有更多?的视线汇聚在苏源身上?。 诚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弘明?帝都懒得搭理他,自顾自说着:“苏爱卿年轻有为,实乃我靖朝之肱骨!” 苏源不敢迟疑,忙卑恭道:“能为陛下?分忧,解百姓之苦,是微臣的荣幸。” 瞧这话说得,不少大臣暗地里直撇嘴。 原以为这苏源是个清正端直的,没想?到竟是个溜须拍马的马屁精。 天?铃的功劳全让他一个人占了,就?连陛下?的偏重也被他得了去,简直可恶! 任他们酸溜溜,也不妨碍弘明?帝听了这话浑身舒坦,抚掌而笑。 继而又问:“你?三人可知朕因何宣召你?们?” 诚王抢着作答:“陛下?让苏源和?梁盛进宫,又进金銮殿,定是有极为要紧之事,微臣以为,定是当年嫡庶之争......” 诚王夸夸而谈,丝毫没注意到弘明?帝眼中的失望。 榆木,不可雕也。 都到这份上?了,他还傻愣愣的,在那胡乱猜测。 真不知这脑子是随了谁。 反正没随他。 多?半和?诚王他母妃有关?。 弘明?帝依稀记得,当年的乔妃就?是个蠢的,当真是子肖母。 金銮殿前排,太子及诸位皇子不禁侧目,真不知说诚王什么好。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8节 只能保持沉默,看诚王作死。 诚王的声?音实在聒噪,弘明?帝一拍龙椅:“梁盛,你?可知罪?!” 诚王一呆,下?意识看向梁盛,发现他脸上?闪过一抹名为释然的情绪。 等他再?看过去,依旧冷漠。 诚王:“???” 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梁盛跪地:“草民?不知草民?犯了什么错,竟有幸被陛下?宣来金銮殿听审?” 到底是他的人,诚王迟疑两秒也跟着跪下?:“是啊,不知梁盛犯了何错,这些年他一直循规蹈矩,也不曾犯错,父......还请陛下?明?示。” 与此同?时,诚王仔细回忆一番。 这两年梁盛私底下?为他做的事,基本尾巴都扫干净了,就?算查个十遍八遍,也绝对查不出什么。 唯一与苏源有关?的,就?是设计疯马事件,想?要除掉苏源。 可这件事都已经过去许久,所?有人都当这是场意外,父皇又为何这般小?题大做...... 正满腹疑惑,弘明?帝冷喝一声?:“犯了什么错,会试前给马下?毒,妄图加害苏源,琼林宴后引郭连云与张剑对苏源设美人计,更是在苏源回乡后派人追杀他……桩桩件件,哪件冤枉了你??” 这些事都是御史罗列出来的,在百官眼中,弘明?帝不过是复述一遍,倒也没多?大反应。 唯一反应激烈的,就?只有诚王。 诚王整个人如遭雷劈,僵立在当场。 脑袋和?耳朵里嗡嗡响,他下?意识地喊道:“父、父皇......” “还有你?,诚王!” 弘明?帝又将矛头对准诚王。 压抑得太久,又被亲儿子拿烂石头糊弄,这一刻弘明?帝只想?为自己出口气。 “你?敢说疯马那件事你?毫不知情?”弘明?帝对着大儿子指指点点,“朕在宫里都听说了,你?大张旗鼓派人给那些个摊贩赔偿,美名传遍整个京城!” 诚王二话不说开始喊冤:“父皇,儿臣冤枉!” 按照以往经验,他只要软下?态度,叫几声?冤,父皇绝对会既往不咎。 然而弘明?帝并未答话,目光所?及之处,殿下?百官窃窃私语,交流着各自看法。 “看诚王这样,似乎真不知情。” “那又怎样,那庶子梁盛可是他府上?侧妃的亲眷,钱大人当真觉得有人能绕过主子,指派人行追杀之事?” “苏源当真是年少有为,多?亏了凤阳府知府及时赶到,否则咱们也不会知道他就?是进献天?铃的人。” “庶出就?是庶出,诡计多?端,要我说就?该直接将他拉到午门斩首!” “诚王也是倒霉,先前摊上?永安伯,现在又摊上?个梁盛,都和?他府上?那位侧妃有关?,简直是色令智昏。” “嘶,这么一说,诚王真好像个冤大头。” “......” 苏源立在金銮殿差不多?正中央的位置,听到诸位大人们的低语,不着痕迹低下?头,试图遮掩嘴角细微的弧度。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苏源所?了解到的官场,是无形的刀光剑影。 他们唇枪舌战,言语攻讦,阴谋阳谋轮番上?场,其精彩程度远超过高手间?的刀剑对决。 可现在...... 还挺有趣。 自从听弘明?帝指出梁盛所?犯之罪,诚王恨不得当场掏刀捅死他,同?时不忘为自己辩解。 “父皇明?察,这些日子儿臣一直在王府静思己过,在佛堂替父皇母后和?皇祖母抄写佛经,从未踏出过王府半步,压根没机会派人做这些事啊!” “都是梁盛,都是这狗奴才?仗着刘侧妃得宠,假借儿臣的名义犯下?这些恶事,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诚王一边说,一边“咣咣”磕头。 几次下?来,脑门一片青紫,瞧着很是狰狞。 对此,弘明?帝视而不见,居高临下?地看着诚王,十二旒冠冕后的双眼淬着寒冰。 时间?悄然流逝。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窒息感围绕着在场每一个人。 苏源悄然吐出一口气,心说难不成陛下?真能眼睁睁看着诚王磕头磕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弘明?帝总算发话:“好了,别磕了,起?来吧。” 诚王面上?一喜,麻溜爬起?来。 正要让亲爹处死梁盛,以泄心头之恨,福公公悄没声?地出现在弘明?帝身畔。 诚王眼睁睁看着,福公公递给父皇一张字条。 父皇展开查看,几息之后,怒不可遏地站起?身:“诚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诚王:“???” 弘明?帝在龙椅前来回踱步,像是气得不轻。 百官皆屏气凝神,等着陛下?的发难。 果然,下?一刻弘明?帝拿起?一旁的奏折,砸到诚王脑袋上?。 奏折锋利的边角磕在脑门的淤青处,疼得诚王龇牙咧嘴:“父、父皇!” “别叫朕父皇!”弘明?帝指着诚王,手指颤抖,“你?说你?毫不知情,可朕为何得知张剑和?郭连云都入了你?麾下?,听从你?的吩咐行事?” 诚王:“?” “还有一个多?月前的追杀,那几人分明?是你?王府中的兵丁!”弘明?帝气急,径直走下?来,一脚踹翻诚王,“好一个诚王!好一个不知情!” 诚王:“??” 诚王毫无防备,被踹个四脚朝天?,差点没翻过身。 苏源暗戳戳扯回被诚王压住的袍角,怎么看都觉得今日的陛下?过于任纵,与传闻中的人设不符。 不过转念又想?,陛下?是一国之君,但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有喜怒哀乐,也会觉得压抑。 如此一想?,气急之下?发泄一通倒也正常。 诚王快要冤死了。 他敢指天?发誓,这些压根就?是梁盛打着他的名义干的破事。 “父皇,你?听儿臣解释,儿臣......” 弘明?帝不听。 贿赂读卷官,插手殿试,此为妄图染指朝政。 将一块破石头伪装成祥瑞,进献入宫,此为欺君之罪! 若他不是自己的儿子,早就?人头落地了,哪有机会在这里喊冤。 弘明?帝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无辜的,从未对苏源做过任何事?” 诚王咽了口唾沫:“儿、儿臣自然是无辜的。” 伍良那件事,父皇未曾对外公开,便是顾全自己的名声?。 诚王十分笃定,弘明?帝不会将此时公之于众。 弘明?帝静静看着他,折身坐回到龙椅上?。 “关?于梁盛加害朝廷命官一事,证据充足,人证物?证俱在,半月后午门斩首,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虽然不知哪来的人证物?证,但今日陛下?显然心情不佳,他们可不敢再?触怒龙颜,齐声?道:“陛下?圣明?。” “至于诚王,他驭下?不严,宠妾灭妻,委实不堪为亲王,即日起?降为郡王。” “诚王侧妃刘氏,即日起?降为郡王侍妾,刘氏所?出皇孙,皆交由正妃周氏抚育。” 弘明?帝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百官尚未回神,殿上?突然响起?阴鸷诡谲的笑声?。 “说得好听,什么状元郎,进献天?铃的功臣,可你?们都不知道,就?是他苏源,害死我姨娘和?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 第85章 御前失仪,为?大不敬。 梁盛好似破罐子破摔,未得应允擅自起身,放肆张狂地大笑。 “你们满口仁义?道德,又有谁体谅我的苦痛?” “苏源害我?娘被斩首,害我?爹被流放,害我?低三下四寄人篱下,我凭什么不能报复他?” “怪只?怪他运气太?好,几次三番都安然脱身,否则他早就去地底下给我?娘赔罪了。” “苍天何等不公,苏源这等罪大恶极之人都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陛下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钦选的状元郎,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啊!” 梁盛仰起脖子直面天颜,嘶声质问弘明帝。 “进献天铃的功臣又如何,苏源之罪恶罄竹难书,可不是这点功劳就能抹去的。” “陛下,你就不怕未来苏源成为?一名无恶不作的佞臣吗?” 梁盛如此放肆之言,听得文武百官心惊肉跳。 小伙子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头?铁。 陛下前脚刚表扬过苏源,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他的看重?,你后脚就在这怂恿上眼药,是真不怕脑袋分家啊。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49节 哦不对,前边儿陛下已?经判了他午门斩首。 看来是仗着自己必死无疑,就想在死前玩把大的。 苏源早见识过梁盛的偏激执拗,全程面不改色地听完,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内心毫无波动,其他人倒是先站不住了。 林璋也算是看着苏源一步步成长,他的艰难他的困窘全都看在眼里。 梁盛这番话,简直荒谬至极! 当即往右迈出一步,出列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弘明帝不假思索:“准。” “梁盛所言,皆为?谬论?!”林璋上来就将?炮口对准梁盛,“梁盛之父梁守海被罢官流放,彼时微臣正在凤阳府任职,对于其中缘由再清楚不过。” 朝臣们悄然竖起耳朵。 虽然他们对苏源做了十年痴儿,一朝清醒后考科举、易族改姓的开挂人生有?所耳闻,但到底只?是道听途说。 早在梁盛发癫的时候,他们的好奇心就被勾了出来。 梁盛口口声声说他爹娘是被苏源害死,到底是污蔑,还是确有?其事。 眼下林璋勇敢站出来,他们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若是苏源注意到,定会促狭地为?这幅画面取个名字—— 瓜田里的瓜和猹。 “罪臣梁守海勾结当地富户大肆敛财,且宠妾灭妻,以庶充嫡,是他作茧自缚自寻死路,与苏源又有?何干?” “至于犯妇云氏,她身为?妾室,却陷害嫡子诬陷正室,甚至事成后欲杀人灭口,难道不该斩首示众?” “至于你梁盛,靖朝律法中明明白?白?地写?着,罪官之子不得科举入仕。” “你的磨难都因梁守海和云氏而起,被你迁怒的苏源,他也曾是受害者。” “你加害苏源不说,还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头?上,依微臣之见,罪大恶极的人该是你梁盛!” 林璋将?火力开到最大,颈侧青筋突起:“还有?,云氏不过一罪妾,可配不起你这一声娘。” 诸位大臣:“嘶——” 梁盛表情崩裂,踉跄着后退。 不慎踩到保持跪地求饶姿势的诚郡王,二人摔作一团。 弘明帝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梁盛狼狈爬起来,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姨母分明说了,这一切都是苏源设计的......” 弘明帝闻言,偏头?问福公公:“他姨母是何人?” 福公公寻思一番,低声作答:“正是诚郡王的侍妾刘氏。” 弘明帝嘴角下拉,彰显着不快:“真是个搅事精。” 想要将?刘氏降为?通房的念头?蠢蠢欲动,好半晌才勉强打消。 君无戏言,若朕此时再改口,岂不显得朕阴晴不定? 不好不好。 还是罢了。 日后哪天等诚郡王再捅出篓子,再作惩处也不迟。 弘明帝暗戳戳想着,咳嗽一声,唤回在场诸人如同野马般撒足狂奔的思绪。 “金銮殿上岂容你放肆?!” 梁盛像是戳破的气球,软瘫在地上,对弘明帝的话听而不闻。 “靖朝律法再公正不过,触犯律法之人一概不可饶恕,岂容你在此胡乱猜测,污蔑朝廷命官?” “来人!” 帝王一声令下,即刻有?侍卫入内。 “将?此人押入刑部大牢,明日斩首示众!” 梁盛御前失仪在先,他将?斩首时间提前,没毛病。 梁盛仿佛丢了三魂七魄,被内侍架起也不知挣扎,黑黢黢的眼睛空洞无神。 苏源看他一眼,沉默敛眸。 他不是圣父,更不会因为?梁盛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放他一马。 跟梁盛不曾因为?苏源是他的嫡兄,理性思考刘明珠的言论?是否正确,就痛下杀手?是一个道理。 梁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金銮殿前,殿上重?归平静。 以往这个点早朝都已?接近尾声,今儿差不多还未开始。 不少?大臣还没来得及秉明正事,那御史就抢先发话了,一直拖延到现在。 觑了眼伏跪在地的诚郡王,估计早朝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乔大人蹒跚出列,佝偻着背悲切哀求:“陛下,诚王何其无辜,一切都是庶子梁盛的错,您可不能因梁盛是诚王之人,就迁怒于他啊!” 弘明帝忒烦这些个老家伙。 一大把年纪就不能安安分分做官,再过个两年回家养老,非要跟他对着干,搞得他心情极差。 以手?扶额,揉着发痛的额角,他再度拎出那张字条:“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诚郡王分明参与了这些事,乔爱卿你是在怀疑朕?” “微臣不敢。”乔大人苦着脸说,“只?是......” “还是你觉得朕是个薄情无义?之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放过?!” 诚郡王面白?如纸,艰涩出声:“父皇,儿臣知错了,还请您收回成命。” 从亲王降为?郡王,在此之前可从未有?过。 对他而言,不仅是丢人,还意味着自己要被那几个已?经封王的皇弟踩在脚下。 诚郡王素来自视甚高,仗着弘明帝的纵容在京城横着走?。 他已?经能想象到日后狭路相逢,他要向自己的弟弟躬身行?礼的屈辱画面。 弘明帝俯视着诚郡王,看他脸色变幻不停,活像是打翻的染缸,五颜六色精彩得很。 “苏源做出此等利民之事,那是百姓都争相称颂的,尔等只?知一味地求情,是当真不怕自己的愚蠢行?径被载入史书,遗臭万年呐!” 帝王一怒,百官齐齐下跪。 苏源从善如流,跟着跪下。 “陛下息怒。” 今日份陛下的杀伤力太?强,与往昔行?事全然相悖。 革新派暂且不提,就是守旧派那些个老狐狸,他们都被弘明帝的这股子疯劲唬住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诚郡王偏向他们,但他们更注重?眼前的利益。 真要和弘明帝来个鱼死网破,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不如高高挂起,明哲保身。 金銮殿上一派死寂,再无人敢为?诚郡王说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们可太?知道百姓的力量了。 当年守旧派就是借着民心逼得陛下下罪己诏,关闭顺来集市。 若百姓知道他们为?加害苏源的人求情,说不准还真会遗臭万年。 总算消停了,弘明帝长舒一口气,对于底下安静如鸡的现状十分满意。 “此事不必再说,若真要追究起来,怕是连这个郡王都没得做。” 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弘明帝挥袖而去。 福公公捏着尖细的嗓门儿,高喊道:“退朝——” 而后急忙追着弘明帝去了。 “陛下怎的就这么走?了,我?还有?事要上奏,可不想耽搁。” “还不都怪乔大人,真是越老越糊涂,陛下金口玉言,岂容他左右?” “罢了罢了,反正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今早起迟了,早饭还没吃,我?得赶紧回去吃早饭。” 苏源听着周边的大臣絮絮叨叨,无声轻笑。 正欲转身,一道锋利中透着浓郁杀气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这眼神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既然梁子已?经结下,苏源也没打算退却。 从容抬眼,拱手?行?礼:“诚郡王一直瞧着微臣,可有?何吩咐?” 狗仗人势的东西! 诚郡王气得牙痒痒,双眼赤红,恨不能生吞了苏源。 可见梁盛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 苏源的确会成为?他夺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刚打了个照面,就害得他失去亲王身份。 再有?个下次,不得直接让他从郡王降为?国公?! 诚郡王咬紧后槽牙,满嘴都是血腥气:“苏状元好手?段。” 竟然在数年前就借着天铃勾搭(?)上了父皇,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父皇都站在他那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斥责他。 苏源只?作听不懂,温和一笑:“微臣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能为?百姓贡献一份力量,看到他们不必忍饥挨饿,微臣便心生欢喜。”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0节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简直对牛弹琴,驴唇不对马嘴! 诚郡王面色扭曲,甩袖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苏源拱手?作揖:“微臣恭送郡王爷。” 诚郡王:“......” 一拳打在棉花上,诚郡王气了个仰倒,顺拐着离开,回府继续禁足。 苏源顺着人潮走?出金銮殿。 入城时太?阳还没出,这时已?经升得老高。 日光照在脸上,灼热刺目。 苏源不禁眯了眯眼。 “苏状元。” 有?人停在身侧,嗓音低沉含笑。 苏源偏头?,四爪蟒袍映入眼帘。 压根不必再往上看,立马见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近距离打量苏源,太?子眼底划过一抹惊叹,语气再真诚不过:“苏状元真乃龙驹凤雏。” 父皇瞒得也太?好了。 这几年不是没人暗地里探查进献天铃之人的下落,结果都一无所获。 最初他也很好奇,又因觉察出父皇有?意保护此人,将?心思深藏心底,并未出手?。 谁能想到,被父皇暗地里藏了四五年的人,竟是一位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少?年人。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苏源抬眼,接下来的举动称得上僭越。 他直直望进太?子眼中,勾唇轻笑:“太?子殿下谬赞,微臣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天铃。” 发现太?子并没有?拉拢的意思,苏源反倒松了口气。 纵使弘明帝是一位宽厚仁慈的明君,苏源也不敢保证,当他看到自己的臣子与太?子搅和到一起,能做到毫无芥蒂。 苏源给自己的定位是纯臣,眼里心里只?有?陛下一人。 太?子正欲再说,福公公快步走?来:“苏大人,陛下召您过去。” 苏源掐了下指尖,向太?子再行?一礼:“微臣先行?告退。” 太?子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点头?应好。 目送着苏源和福公公远去,太?子打算回东宫去。 “这苏源未免太?不知礼节,太?子皇兄这般夸赞,他连个表示都没有?。” 太?子权当听不出里头?的挑唆之意,瞥向不怀好意的弟弟:“苏源当得起孤这般称赞,要是他再三谦逊,孤反倒觉得他虚伪了。” 禹王被不轻不重?噎了下,不想再跟太?子这笑面虎讲话,随意找个借口出宫去了。 太?子信步走?下长阶,立刻有?内侍迎了上来。 内侍见太?子直奔东宫去,心中纳罕,不免问出来:“殿下不是要去御书房么?” 轿撵内传出太?子波澜不起的声线:“不必,直接回去。” ...... “陛下体谅苏公子一路舟车劳顿,特?意赐了轿撵,苏公子直接乘轿撵过去便去。” 苏源受宠若惊,脸上适时因激动而生出两抹红:“微臣多谢陛下。” 福公公笑眯眯看着苏源,当年那个紧张时会掐自个儿手?心的孩子竟生得这般高大俊美了。 想当初他借着红尖在陛下面前得了脸,一举压下那几个贱人,成为?陛下跟前独一位。 也正是因为?如此,福公公对苏源的态度那不是一般的好。 指了指身后的轿撵,尖细的嗓子透着和蔼:“苏公子赶紧上吧,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苏源不再迟疑,坐上轿撵。 福公公一扬手?,内侍抬起轿撵,往御书房而去。 苏源双手?紧握扶手?,暗自吞咽了下。 视线上升,连带着视野也变得更开阔。 红墙碧瓦,重?楼飞阁,尽显皇宫之庄重?威严。 有?宫人从宫道两侧经过,以为?轿撵上坐着什么贵人,纷纷跪下行?礼。 苏源轻捻指腹,意识放空。 心想:哦,原来这就是皇宫。 内侍抬着轿撵,脚步快而稳,不多时就停在了御书房门口。 福公公上前,伸手?示意:“苏公子,请吧。” 苏源唇畔携着一抹笑:“多谢公公。” 福公公诶了一声,引着苏源走?进御书房:“陛下,苏公子来了。” 弘明帝于御案后正襟危坐,帝王之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苏源本着小心不为?过的心理,只?瞟了一眼,飞快低头?。 正要行?叩首礼,头?顶响起弘明帝的声音:“你好像很怕朕?” 苏源膝盖弯了弯,迟滞地眨眼。 “金銮殿上你拿话噎诚郡王的时候,可不像这样?。” 苏源:“......”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御书房。 苏源艰难出声:“陛下威势深重?,微臣不敢直视。” 御案后,弘明帝看着眉头?紧蹙,字斟句酌的苏源,当即丢了朱笔,拍案大笑。 苏源:“???” “苏源啊苏源,你可真是个活宝!” 好容易放纵一回,弘明帝畅快得紧。 若他能像鸟雀那般插上一对翅膀,他都想直飞九万里。 “好了,在朕面前无需拘礼。”弘明帝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快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苏源忍不住抬头?,恰好对上弘明帝满是笑意的双眼。 除去十二旒冠冕,帝王的模样?完全映入眼帘。 弘明帝年过半百,再过几年就到了花甲之年。 再加上这些年和那些个老狐狸斗智斗勇,耗尽心血,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上那么几岁。 眼角皱纹自不必多说,双鬓全白?,整齐束起的头?发更是白?了大半。 不过弘明帝面色红润,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嘴角眉梢的笑让他更添了几分和善。 抵在掌心的指甲倏然撤去力道,苏源突然就不紧张了。 紧绷的身体无意识地松懈下来,苏源信步上前,停在御案之前。 为?了方便弘明帝打量,他还贴心地抬起下颌。 一个呼吸间,弘明帝抬手?,轻拍苏源的左肩:“善!” “朕记得你尚未婚配,恰好朕膝下有?好几位公主,适龄的应该有?那么三两位,不若朕给你赐个婚?” 本朝没有?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所以弘明帝才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番话。 苏源心口一跳,面露赧然:“谢陛下恩待,只?是......微臣已?有?心仪之人。” 弘明帝有?些失望,但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生恼。 “来人,赐座。” 立刻有?人端着圆凳上前,还十分贴心地放到苏源屁股底下。 苏源谢恩,从容落座。 如此,弘明帝的视角不过只?比他略微高了那么一点。 苏源也能轻易看清弘明帝的一举一动。 弘明帝一手?支着下巴,将?手?中朱笔翻来转去,朱红飞溅到龙袍上而不自知,沉迷转笔不可自拔。 这已?经是苏源踏入御书房后不知第多少?次沉默。 指腹轻蹭膝盖的衣料,苏源纠结片刻,还是没说。 毕竟转笔是个人喜好,想当年还有?人特?地买那种转转笔,在教?室里转得花里胡哨。 不过,这位陛下有?点像个老小孩呢。 苏源胡思乱想,上头?的弘明帝开始发言。 “当年林璋递折子进京,朕就想见见你,只?可惜你专于科举,而朕政务缠身,都脱不得身,直到今日才算第一次见面。” ......怎么跟网友面基似的。 没等苏源回话,弘明帝又说:“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都是朕那逆子,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你那庶弟加害于你。” 当然,弘明帝是不会告诉苏源诚郡王做的那些缺心眼的事。 他觉得丢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1节 “这也是朕的疏忽。” 弘明帝是感激苏源的。 当时他处于前有?守旧派,后有?黎民百姓的两难境地,别无他法只?能下罪己诏。 苏源进献的天铃,委实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也让他在民间的声望大大提升。 弘明帝派人抹去苏源所有?有?关天铃的痕迹,以为?这样?他就是安全了的。 却没想到会有?人因为?其他的缘故,对苏源痛下杀手?。 而且苏源所经受的这一切,都与他那不成器的大儿子有?关。 苏源助他挽回声誉,他的儿子却险些要了苏源的命,此非明君所为?。 苏源猝然一惊,忙道:“多年前梁盛的偏激就已?初露端倪,年初我?俩在京城重?遇,再加上有?心人唆使,才会做出那些事情。” “况且微臣只?受了点轻伤,三两日便痊愈了,并无大碍。” 苏源起身,深深作揖:“归根结底,还得多亏了陛下当年所赠玉佩,微臣才能活到今日。” 提及玉佩,弘明帝心情转晴:“这玉佩你可随身携带?” 苏源摇头?,老实交代:“此乃陛下所赐,微臣怎能随身携带?” “微臣的母亲特?意制作了一方木匣,微臣就将?玉佩放在木匣里。” 所赐之物被珍惜对待,弘明帝眉目舒展,冷不丁来了句:“可会下棋?” 苏源先是一怔,很快回神:“略通一二。” 弘明帝当即起身,招呼苏源跟上来:“快来,与朕手?谈两局。” 苏源无法,只?得跟上。 弘明帝执黑,苏源执白?。 正式开始前,弘明帝给他打预防针:“不必故意让着朕,谅你也下不过朕。” 看来陛下的棋艺很是高超,遂恭声应是。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君臣二人你来我?往,奋力厮杀。 然后—— 苏源沉默两秒,硬着头?皮说:“陛下,承让了。” 弘明帝指间夹着一枚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赢了?”他问。 一旁,福公公忍不住捂脸。 为?什么陛下这般兴奋地拉着苏公子下棋? 还不是因为?陛下是个臭棋篓子,那些个臣子们被荼毒已?久,一听说要对弈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跑路。 距离陛下上次与人对弈,已?经是两个月前。 对方刚从地方调到京城为?官,对于陛下的棋艺并不了解,傻乎乎地上了当。 即便再三告诫自己,要让着陛下,要让陛下有?成就感,最后还是一不小心胜过陛下一筹。 为?此陛下郁闷了足足半月,直到殿试见到苏公子,心情才逐渐转好。 然后,陛下又在苏公子手?上输了棋局。 不必福公公眼神暗示,苏源已?经看出弘明帝的棋艺。 睁眼说瞎话:“微臣不过是侥幸赢了陛下,陛下咱们再来。” 不论?是小小孩还是老小孩,都需要顺毛。 九五之尊亦是如此。 第86章 弘明帝捻着黑子,欣然应允,亦不忘挽尊:“方才是朕轻敌。” 苏源还能怎样,只能应是。 内侍上前将棋盘复原,黑白二子重回棋篓。 君臣二人重开一盘。 较之上回,苏源谨慎许多。 两子争锋时尽量收着点,争取让陛下赢个痛快。 饶是对下棋一窍不通的福公公,都能看出苏源的艰难。 暗地里替苏公子捏了把?汗,福公公站在弘明帝身后?,看苏源的眼神?愈发慈爱。 苏小?公子果然上道,不点都通。 只要今日陛下赢了棋局,之后?起码一两个月,他老人家都不会再拿对弈折腾人了。 怀着对苏源的同情?与感激,福公公轻手?轻脚地去了外殿,亲手?泡一壶茶,给沉浸在对弈之中的二位各斟一杯。 恰好轮到弘明帝落字,苏源手?肘支在桌沿,白子于修长的指尖灵活翻转。 鼻息间嗅到一股茶香,他下意识抬头,就见福公公正对着他笑。 苏源回以一笑,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不愧是皇宫里的御用茶水,比他在八品阁喝的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嗒”一声轻响,弘明帝利落落子,习惯性捋须:“苏爱卿,该你了。” 苏源忙不迭放下茶杯,继续与棋局作斗争。 漆眸专注地凝视着棋盘,眉心出现不甚明显的折痕,彰示着他正陷入沉思。 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显得他礼让的态度不那么刻意。 既要略逊一筹,又要输得自然,不让眼前这位老小?孩生?疑,简直是世纪第?一难题! 沉吟片刻,苏源果断落子。 弘明帝眉毛动了下,弯起眼角,每一根须发都散发着愉悦。 福公公默默给苏公子竖起大拇指,在旁边安静地充当柱子。 弘明帝有意向苏爱卿展示自个儿高超的棋艺,苏源也在绞尽脑汁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二人你来我往,落子的速度就这么慢了下来。 御书房内一派静谧。 只有绵长的呼吸,以及间或响起的落子声。 福公公趁人不注意,调整了站姿。 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脚都麻了。 顺手?捋了把?拂尘,正要继续看棋盘,弘明帝动作大开大合地将?黑子放入棋盘:“苏爱卿,承让!” 好容易赢了一局,弘明帝那是腰也不疼,腿也不酸,整个人都扬眉吐气?了,一双浑浊但依旧精明锐利的龙目溢满笑意。 快乐是会传染的,苏源见此?一幕,嘴角也不由上翘:“陛下棋艺卓绝,微臣自愧弗如。” 弘明帝大手?一挥,谦虚道:“你不过?才十八岁,日后?与朕对弈的机会还?多着呢,只要多练,总有一天会变得如朕这般。” 苏源:“......” 福公公:“......” 只能说?,在个人棋艺这方面,陛下对自己有着蜜汁自信。 苏源抿嘴忍笑:“那微臣就却之不恭了。” 弘明帝捻着棋子儿,手?速极快地将?其丢进棋篓里:“来来来,咱们再来一局。” 苏源跟着收拾白子,嘴上应承着:“微臣遵旨。” 虽然这样下棋有点累,但他觉得还?挺有趣。 谁又能想到,威严深沉的帝王私底下会这般平易近人,甚至有着顽童般的一面。 倒是比那些个阴晴不定,穷侈极欲的皇帝好上百倍千倍。 棋子尽数回归棋篓,苏源轻拢宽袖:“陛下,请。” 弘明帝不加思索,将?黑子落入棋盘。 苏源无声吸气?,又开始新的一轮。 毫无悬念的,弘明帝又赢了一把?。 手?指拨弄着黑子,帝王沾沾自喜:“今儿倒是不错,连赢两把?。” 说?完又站起身,背对着苏源挥手?踮脚。 几个动作下来,苏源才发现陛下这是在做广播体操。 弘明帝察觉到苏源的视线,并未回头,动作不停:“苏爱卿的这套健体操,很是不错。” 平日里他身边只福公公一人伺候的时候,就会做上一遍。 活动活动筋骨,摒除疲乏滞涩。 苏源轻咳一声,再正经不过?:“微臣也是从书上看到的这套操,适当运动有利身心,若能让陛下身体舒畅,这套操的编纂之人定会深感荣幸。” 谁能想到,当初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将?广播体操推广到靖朝各地。 就连当今天子也在做。 编操的那些老师若是知情?,多半会激动得一蹦八尺高,直呼祖坟冒青烟。 苏源眼底有笑痕掠过?,安静候在一旁,直到弘明帝熟练地做完一整套广播体操。 “时辰不早了,苏爱卿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弘明帝喝一口茶,“在此?之前,朕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2节 苏源狠吃一惊。 虽说?他如今是从六品修撰,但他到底还?未上任,怎的陛下现在就派发任务给他了? 见苏源面露诧异,弘明帝朗声笑道:“并非现在让你去做,你且仔细听着,记在心里便是。” 苏源还?能如何,自是应下了。 ...... 一刻钟后?,弘明帝重新坐回御案后?。 苏源肃立一旁,兀自消化?弘明帝所交代?之事。 “其实朕原本是打算等你正式入朝,办几件实事,再将?你进献天铃的事广告天下。” 没来由的一句,打断苏源的沉思。 苏源狭长的眸子微睁。 “届时你可以借此?连升个三两级,手?头的权利多了,也更方便为朕做事。”弘明帝坦言道,“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苏源:“微臣......” 弘明帝抢过?他的话?头,笑容和善:“苏爱卿是不是想说?,凭你的博学广识,就算没有天铃的功劳,也绝对会为朕再立下其他功劳,对否?” 苏源:“......陛下料事如神?,微臣定会为陛下、为靖朝肝脑涂地。” 弘明帝露出满意微笑:“好了,你回去吧。” 苏源迟疑两秒,还?是道出心中诉求:“陛下,微臣想再见梁盛一面。” 弘明帝不明所以,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见的。 不过?他现在心情?好,这样一个小?小?要求还?是不成问?题。 “朕让小?福子领你过?去。” 在一定程度上,福公公是可以代?表帝王本人的。 弘明帝此?举,也是担心刑部有不长眼的人凑上来给苏源找不快。 苏源躬身行礼:“微臣多谢陛下。” “这些日子你就在家中休养生?息,养好了精神?,才能入翰林院为朕效力。” 苏源面露动容:“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去吧。”弘明帝说?完,又补充一句,“等你入了翰林院,朕再想找你对弈,也方便得多。” 过?度使用的大脑隐隐作痛,苏源眼皮直跳:“......是。” 福公公憋笑,随着苏源一道走出御书房。 去往刑部大牢的路上,福公公不忘在苏源面前为自家主子营造高大宏伟形象。 “这些年?陛下劳于政事,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好些爱好都不得不放弃。” 这对弈便是弘明帝诸多爱好中最为显著的一个。 “今日有苏公子陪着对弈,陛下嘴角的笑一直没落下过?。” 苏源越过?福公公眼尾的皱纹同他对视,眸光温煦:“陛下忧国爱民,实乃天下百姓之幸。” 抛却棋艺不谈,和弘明帝相处的这两个时辰,苏源觉得颇为放松,因金銮殿诸事引起的烦闷都消弭无踪。 福公公闻言眯着眼笑,不住点头:“没错。” 二人相视一笑,有默契悄然而生?。 过?了好一会儿,苏源二人才抵达目的地。 福公公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他带着苏源一路刷脸,顺利进入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内部的甬道悠长而深邃,一眼望不到头。 两旁是整齐划一的牢房,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烛火仅能照亮一小?块区域。 福公公十分贴心地守在外面,自有牢头引着苏源往前。 所经之处昏暗森寒,隐约有惨叫声传入耳廓。 苏源前世也是看遍恐怖片的男人,饶是这样都汗毛倒竖,呼吸乱了一瞬。 牢头看在眼里,司空见惯地说?:“状元郎莫要见怪,是我们大人正在审讯犯人,闹出的动静大了些,很快就消停了。” 很快消停? 是指审讯很快结束,还?是指犯人很快就没劲再叫唤了? 苏源暗自腹诽,却知晓这些在刑部大牢再正常不过?。 两人很快在甬道尽头的牢房前停下。 据牢头所说?,这几间牢房一般是用来关次日行刑的犯人。 苏源发现,除了梁盛所在的牢房,左右两间都是空的。 “状元郎,这里边就是犯人梁盛,您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牢头态度放得很低,与苏源打商量,“只是为了防止犯人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状元郎您可得离牢房远些。” 这是善意提醒,苏源爽快应下。 牢头松了口气?,心想这状元郎果真是个妙人,脾气?也不是一般的好。 待牢头离开,将?空间留给苏源,他上前一步,将?梁盛的模样纳入眼底。 梁盛盘腿靠墙而坐,身下潮湿的稻草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恶臭。 他那身干净整洁的锦袍早被扒去,换上泛黄破旧的囚衣。 束发的簪子已不翼而飞,梳理整齐的头发凌乱披散着,怎一个狼狈了得。 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隔着实木制成的牢柱,两相对视。 与金銮殿上的歇斯底里不同,现在的梁盛看起来格外平静。 仿佛一潭死水,黢黑发臭,再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梁盛双手?交握,置于腹前:“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苏源眸光沉静:“算是。” 梁盛短促地笑了声:“那我岂不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掩在袖中的手?指蜷起,苏源开门见山:“我不曾害过?梁守海和云秀。” 注意到苏源对他爹的称呼,梁盛怔了下。 看来苏源是真的很讨厌他爹,才会直呼其名,连一句“父亲”都不想喊。 牢房里,有蟑螂从稻草中穿梭,蹭过?脚踝,带起一片悚然阴寒。 梁盛身体轻颤,尽量保持声线的平稳:“是她们告诉我的。” 她们,是指侍妾刘氏和云秀的姑姑。 苏源扯了下唇,能得这对母女这般栽赃陷害,可真是他莫大的荣幸。 苏源并不否认,梁守海和云秀的下场在一定程度上与他有关。 但这一切只是为了自保。 若他不反抗,站着挨打,迎接他的将?是声名败坏,科举之路彻底绝断。 苏源别无他法。 “真相如何,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苏源神?色淡漠,眸光清冽,“他们是咎由自取,你亦是如此?。” 望着身着寻常衣袍也难掩清隽衿贵的苏源,梁盛苦笑一声,五脏六腑都泛着苦涩。 他一脚蹬开腿边的老鼠:“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声音很轻,但足够苏源听见。 梁盛目视前方,像是在看苏源,又像是在盯着虚空一点。 “你十岁才开始读书,却在次年?轻轻松松考取县案首、府案首,而我数年?夙兴夜寐,也才险险考中童生?。” “后?来去了府学,明明我比你来得早,你却次次稳居第?一。” “院试之后?......”梁盛涩声,“我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你却一路顺风顺水,连中六元,高中状元。” “你在传胪大典上风光授官,骑马游街时受万人追捧,我却只能依附着诚王,替他做见不得人的事,被他利用,必要时可以随意抛弃。” “姨母她们对我是不错,把?我从灵璧县接来京城,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们不过?也是在利用我罢了。” “我......姨娘在世时曾和我说?过?,她和姑姥姥感情?最是要好,亲如母女一般。” “或许正因如此?,她们才会骗我,说?你是害了爹和姨娘的凶手?。” “而我......”梁盛面容灰败,“我因嫉妒你,也不曾核查便轻易相信,才会做出那些事情?。” 苏源一声不吭,只做个安静的聆听者。 或许他明白刘氏母女栽赃他的目的。 在她们看来,梁守海的流放和云秀的死亡都因他而起,迁怒他再合理不过?。 梁盛则是一个现成的工具,他本就对自己抱有恶意,利用起来再顺手?不过?。 苏源死了,一来也算是给云秀报仇,二来也全了云秀生?前的心愿——她的儿子是梁守海唯一的子嗣。 简直荒谬可笑。 苏源一哂:“那你又可曾知道,十岁前的梁源特别羡慕你?” 梁盛怔住。 “他羡慕你拥有父亲全部的关注,父亲的慈爱与怀抱他从未感受过?。” “他想要争取,试图靠近,却被父亲嫌弃生?来痴傻,只能远远看着你们父子亲昵说?笑。” “甚至只需要云姨娘派人一番唆使,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对自己一顿毒打,并冷酷地将?自己除族,逐出家门。” 苏源的脸上似覆着一层薄冰,嗓音冰冷:“梁守海亲自教导你启蒙读书,你的衣食住行他全都详细过?问?,却从未想过?角落里还?有个儿子。” “他只是智力稍逊常人,他也渴望父爱,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在夜里躲在被窝里偷偷流眼泪。”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3节 “甚至于,就因为云姨娘的一面之词,梁守海就将?明媒正娶的妻子以犯七出为由休弃,此?后?放任梁源在偏僻的小?院里自生?自灭。” 太多了。 那十年?里,他经历的不公与冷待太多。 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你羡慕我六元及第?,可你不知,我是花了五倍十倍二十倍的精力苦学!” 苏源目光如炬,犀利的言语化?作利刃,戳破梁盛的自以为是,让他哑然无言。 他蜷起双腿,瞳孔剧烈收缩:“我、我不知道。” 苏源心中的郁气?发泄不少:“在你派人追杀我之前,我没想过?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 梁盛眼珠转动,无端幽森。 苏源敛眸,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今日我来这里见你的目的,是想告诉你。” “是你自己,将?自己送上了死路。” 一字一顿说?完,苏源转身离去。 背影颀长挺拔,脚步沉稳,再未回头。 透过?牢柱的缝隙,梁盛看着苏源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角尽头。 硕大的老鼠啃食着他的脚趾,分不清是身体更痛,还?是心头的痛楚更深。 耳畔是“咔嚓咔嚓”的脆响,梁盛放声大笑。 笑声绝望,又带有几分释然。 回顾他这十八年?,简直错得离谱。 明明当年?他可以劝说?云秀停下针对苏源的计划,他却为了独占父亲的疼宠,纵容云秀设计尚且痴傻的苏源被除族。 明明他不止一次怀疑家中钱财来路不正,却因为自己的虚荣,强迫自己抛却疑窦,心安理得地用着那些不义之财。 一步错,步步错。 但凡他不曾将?苏源视为仇敌,但凡他存有良善正义之心,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梁盛的笑声疯癫,引来不远处的牢头。 牢头已经从上头得知此?人的身份,很是看不起梁盛这种?人,态度自然称不上好:“笑什么笑,给我安分点,明早吃了断头饭好上路!” 冷不丁对上梁盛阴森森的眼,牢头打了个哆嗦,一摸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吓得牢头转身就走,边走边嘀咕:“真是个怪胎,不是说?跟状元郎是兄弟俩吗,怎么差这么多。” 不远处有牢头听到这么句话?,大喇喇地说?:“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亲爹一样,两人相差甚多的话?,那就是生?母天差地别呗。” 梁盛躺在黏腻的稻草上,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他约摸才三岁。 那时他只是个天真稚童,抱着梁守海亲手?为他做的蹴鞠,在回廊上小?跑着,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苏慧兰恰好路过?,将?他扶起,语气?温柔地问?他疼不疼。 回去后?,他就挨了云秀一顿骂。 原因是他跌破了衣裳。 许是生?命快要终结,以往他不曾关注的画面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飞快掠过?。 书房里,梁守海抱着五岁的他,谆谆教导:“你是文曲星下凡,一定可以高中状元,入阁拜相。” “到时候盛哥儿可一定要拉拔我这个做爹的,到时候咱们梁家权倾朝野,当说?一不二的权臣!” 彼时年?幼,他看不懂梁守海眼里的情?绪。 现在想来,是野心,是妄想。 有透明液体从眼角无声滑落。 梁盛这时才意识到,梁守海对他也并非喜爱,而是利用居多。 亲爹利用他实现野心,亲娘利用他与嫡母争宠。 就连刘氏,也是利用他满足自己的私欲。 当年?的豪言壮语似乎成了笑话?。 他不仅没有成为人上人,还?成了人人可以践踏的存在。 虚度十八年?,最终结局不过?一卷草席。 苏源走出刑部大牢,福公公正在不远处等着。 一看到他,立刻笑眯了眼。 “苏公子这是要回去了?” 苏源颔首:“多谢公公不辞辛劳陪我来此?,快要到午时,可别耽搁了陛下用膳的时间。” 福公公正有此?意,也不矫情?:“苏公子痛快人,那咱家这就回去了,您路上当心。” 苏源笑着应好。 路旁停着福公公为他安排的马车,待福公公远去,苏源坐进马车,淡声道:“回去吧。” 车帘轻晃,驶往春宁胡同。 苏源阖上双眸,下颌的弧度流畅到近乎完美。 其实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 就是亲眼瞧一瞧梁盛的狼狈与落魄。 若原主在天有灵,可以看到这一幕,想必也能安息。 抬手?轻抚胸口,苏源长舒一口气?。 原主安息与否他不知道,反正他是痛快了。 马车行驶了一刻多钟,在苏源的指路下停在苏家小?院门口。 苏源稳稳跳下马车,折身拱手?道:“多谢相送。” 驾车的侍卫连称不必,一抖缰绳离开了。 正值午饭时间,大家都忙着吃饭,外头没几个人。 仅存的几人遥遥望见外观华贵的马车,以及侍卫对苏源的态度,也都望而却步。 苏源叩门,一秒开门。 陈正拉开大门:“公子您回来了,老夫人一直很担心,特意让奴才在这等着。” 苏源瞥了眼陈正脑门上的汗珠,温言道:“赶紧回屋擦个汗,可别热晕了。” 陈正咧嘴笑:“是,公子。” 苏慧兰正在厨房做蛋黄酥,听到动静立刻出来:“如何了?” 苏源自觉原地转了一圈:“娘不必担忧,儿子一切都好。” 母子二人回屋,苏源将?梁盛的结局告诉他娘。 苏慧兰拍手?称快,又叠声称赞:“陛下可真是个明君,明君啊!” 苏源深表赞同。 午饭后?,苏源洗了个澡,穿着里衣躺在床上。 一上午神?经都紧绷着,又热又累,索性睡个午觉。 平躺在床上,睡意袭来。 苏源感觉自己身形飘忽,似一阵烟。 飘了许久,总算落地。 睁开眼,是陌生?的环境。 他站在一面窗外,屋里隐约有谈话?声:“去母留子,你有几成把?握?” 第87章 “不过一个蠢妇,仗着有王爷几分宠爱,便对?你?我指手画脚,若想除去她,轻而易举。” 屋内两?人一问一答,后者?言辞间不乏胜券在握之意。 苏源觉得他俩的声音颇为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具体是何人。 对?话还在继续。 “盛哥儿切记小心行?事,徐徐图之,绝不能让刘家察觉到端倪。” “您尽管放心,刘章蠢如鹿豕,成?不了什么气候。只?等太子一死,王爷登基,咱们就?按计划送他见阎王爷。” “刘章那几个儿子个个只?知吃喝嫖赌,刘氏只?能倚靠咱们。趁她毫无?防备,咱们便一举要了她的命。” “她一死,那两?个孩子孤立无?援,只?需保证周氏无?所?出,再稍加运作,皇位便是手到擒来。” 另一道声音难掩狂喜:“到时候咱们就?是外戚,整个朝堂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盛哥儿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怎么到今日才跟爹说起这些?” 苏源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是......梁盛和梁守海? 他们竟在谋划挟天子以令天下,妄图以皇孙亲眷的身份把持朝政......不对?! 梁守海至今还在流放之地干苦力,而梁盛上午已被陛下下狱,又?怎会聚到一起,商谈这等骇人耸听之事? 更何况原书中的下一任皇帝刚被降为郡王,登基为帝的几率一降再降,远低于太子以及其他皇子。 他们为何这般笃定,诚郡王能坐上皇位? 苏源心口狂跳,脑海中浮现一个不可能的猜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4节 这是原书中的剧情! 是了,也只?有原书中,梁盛和梁守海才能安然无?恙,还有精力谋划不轨之事。 令苏源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会梦见这一幕? 怀揣着满心的疑虑,屋内的交谈还在继续。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必要时可以把梁源推出去。”梁守海语气漠然地说道。 “爹,大哥他到底是您的儿子,即便他生来......但他到底是您的嫡子,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这么做。” 梁守海冷哼,语气难掩嫌恶:“一个傻子,为父在苏慧兰死后将他接回来已是仁至义尽,这些年好吃好喝供着他,也该他有所?回报了。” “爹......” “盛哥儿,在为父面前不必遮掩,去年你?提出把苏源从灵璧县接回来,不正是打的这个主?意?” “还有苏慧兰,当初她待你?也算不薄,虽不亲近,但也不曾苛待你?,你?不也对?她下了毒手?” 苏源脑中“嗡”一声。 十四岁之前,他一直惦记着原书中苏慧兰的身亡。 他不止一次猜测,苏慧兰的离世极有可能是抑郁而终,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梁盛动的手。 仅仅是为了接原主?回来,必要时让原主?做替死鬼! 屋内寂静许久。 好半晌,梁盛轻笑一声:“成?大事,总得有人牺牲。” “就?好比当初爹因?为我文?曲星的批命,明?知我那嫡母和大哥是被冤枉,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赶出梁家?” “你?!” “儿子知道,爹做这一切是为了替我铲除阻碍,我也是为了咱们的计划,不得已而为之。” 梁盛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我这般狠心,可都是跟您学的。” “梁盛,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爹?!” “我当然知道......” 屋里,塑料父子针锋相对?,且梁守海占了下风。 屋外,苏源快要被这对?父子恶心炸了,正要冲进去逮着他二人一顿暴揍,倏然瞳孔骤缩。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他的躯体,任凭苏源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它的掌控。 像是拉线木偶一般,这股力量控制着他迈开双腿,撞开紧闭的房门。 “谁?!” 梁盛和梁守海循声望去,表情凶狞,带着杀意。 当看清来人,梁守海腾地站起身:“梁源?谁让你?进来的?!” 苏源眼眶发胀,鼻腔酸涩,隐隐感觉到有液体顺着眼角滚落。 不知是梁源的泪,还是他的。 操控者?拉扯细绳,苏源像是小牛犊一样冲了上去。 他的声带也丧失了自主?权,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杀了我娘!你?杀了我娘!” 然而还未靠近梁盛,就?被对?方一脚踹了出去。 苏源飞出很远,后背撞到博古架上,疼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 泪腺好似被打开了阀门,眼泪无?休无?止地往外涌,沾湿衣襟。 他环抱住自己,颤着身子:“娘,我好疼......” 苏源身体被操控,意识却是清醒的,对?面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瞧得清楚。 梁守海疾步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腹部?,神态狰狞:“废物!傻子!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到处乱跑,偷听我们说话,想死是吗?” 操控者?再度拉扯细绳,苏源狼狈地爬起来,踉跄着往外跑。 “你?们害死了娘,我不喜欢你?们了!” “娘你?在哪儿?源哥儿想你?了!” 伴随着声声哽咽,梁盛走到一面墙前,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 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闪着寒芒。 梁盛长剑在手,追了上去,口中掷地有声:“他听到了咱们的计划,绝不能再留。” 梁守海快步跟上去,一脸可惜:“早知如此,出生时就?该掐死他,丝毫用处没?有,只?会添麻烦。” 幽静曲折的回廊上,苏源仍未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跌跌撞撞往前跑,不时回头?看一眼:“你?是坏人,你?不是我弟弟!” “呜呜娘你?在哪,源哥儿好怕,你?快来带源哥儿回家......” 梁盛不屑扯唇,一个身份高他一头?,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傻子,他可从未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哥哥。 耳畔是疾行?而过的风声,苏源拼命往前跑,喉咙灌入寒风,是深入骨髓的痛。 院门近在眼前。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推开院门,死里逃生。 院外有很多的仆从,梁盛绝不敢当众弑兄。 苏源却知道,他逃不出这里。 因?为剧情便是如此。 梁源死在十五岁这一年。 正如他所?料,在指尖触碰到院门的前一秒,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利刃入肉,“噗嗤”声令人毛骨悚然。 身后传来梁盛轻蔑的笑声:“跑得真快,可那又?怎样,贱命一条,还不是得死。” 说罢,胸口疼痛加剧。 苏源低头?,长剑将他的胸口刺个对?穿。 剑身浸着殷红的血,洇入未化的积雪中。 红与白,鲜明?刺目。 喉咙里一片腥甜,黏稠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血迹与泪痕重叠。 视角不断转换,从木门到树梢再到一碧如洗的天空。 “砰——” 苏源仰面倒地。 在此之前,梁盛及时抽出长剑,嫌憎地将挂着血珠的长剑丢到一边。 胸口的贯穿伤簌簌流血,一副不将全身血液流光不罢休的架势。 苏源痛到麻木,意识逐渐涣散。 操控者?收紧系在脖子上的细绳,窒息感袭来。 只?蹬了两?下腿,就?断了声息。 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得很大,里面倒映着碧色的天,以及梁盛的脸。 苏源的意识脱离这具躯体,这次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梁守海缓步走近,眼神冷漠地瞥了眼梁源的尸身。 “死了?”他问。 梁盛点头?:“一剑穿胸,肯定活不成?了。” 梁守海犹不放心:“不然再补一剑,万一他是在装死呢?” “也行?。”梁盛顿了顿,“爹,不如您来吧。” 梁守海转头?,盯着梁盛看了许久。 梁盛眼里充满邪恶:“我这好大哥险些害得咱们计划泄露,爹就?不想泄泄愤?” 梁守海沉默不语,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梁盛。 他拾起长剑,照着梁源的胸口,又?捅了两?剑。 梁盛嘴角笑容放大,贴心地递上一方巾帕:“辛苦爹了,快擦擦手,儿子这就?让人将尸体处理了。” 梁守海嗯了声,转身离去。 梁盛招来贴身小厮:“在郊外立个衣冠冢,至于尸身,就?丢去乱葬岗吧。” 小厮领命而去。 苏源一路跟随,看着他将梁盛的尸身塞进泔水桶,就?这么出了城门,来到乱葬岗。 尸身被丢到乱葬岗上,和那些被野兽秃鹫糟蹋得看不出原样的死尸堆在一起。 苏源飘在半空,抬手覆上胸口。 这里似乎仍残余着被贯穿的剧痛,犹如附骨之疽,忘不了,甩不掉。 “源哥儿,源哥儿......怎么这么烫,赶紧去请大夫来!”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声声焦急,句句关切。 是苏慧兰! 身体无?恙,平安喜乐的苏慧兰! 意识到这点,苏源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就?在这时,一股飓风从天而降。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5节 苏源一个不慎,被卷入其中。 意识混沌,思维混乱。 令人不适的热意窜遍四肢百骸,胸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 朦胧间,有粗糙的手指搭上手腕内侧。 苏源手指动弹了下,想要睁眼一探究竟,却敌不过潮水般涌来的困倦,堕入黑暗。 ...... 苏源睡了很久。 他在做一个漫长且孤寂的梦。 梦境仿佛被黑雾笼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浓郁翻涌的黑色。 诡谲,寂灭。 苏源静默地站在那里,胸膛破开很大一个口子,可以看到雪白的肋骨。 耳畔有风声,从伤口贯穿而过,“哧啦”作响,几乎与心跳融为一体。 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摔倒很多次,又?爬起来,拍拍膝盖继续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几天,几个月,又?或许是几年。 面前出现一团亮光。 走近时发现,是一扇门。 苏源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踏入,身形隐没?在浅淡的光晕中。 下一瞬极速下坠,又?于几息之后稳稳落地。 他听见细弱的婴儿啼哭声,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有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起,揽入怀中:“这天寒地冻的,哪个父母这么狠心,把孩子丢在雪地里。” “宝宝不哭,我带你?回家。” “这里是孤儿院,就?是你?以后的家啦。” “梁源小朋友。” 从那以后,他就?在孤儿院安家了。 在这里学习、成?长,一直到十八周岁,与院长和孤儿院的孩子们告别。 他深知学习是跨越阶层的唯一途径,所?以读书非常用功。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时他稳定发挥,考上了国内名?校。 大三这年,他照常去自习室学习,为考研做准备。 中途学累了,他趴在桌上休息。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入目是青色的帷帐。 门外有人唤他的名?。 源哥儿。 ...... 轻柔慈爱的女声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唤着:“源哥儿。” 声线丝丝缕缕地缠绕,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苏源从沼泽般的无?边黑暗中拉拔出来。 “哗啦——” 似海水退潮,似云开见日。 睫毛轻颤,不多时苏源缓缓睁开了眼。 是熟悉的卧房,以及熟悉的帷帐。 正值午夜,万籁俱寂。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远远放在靠窗的地方,散发着微弱亮色。 脑门上沉甸甸的,抬手一捞,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巾帕。 触手冰凉,显然在用这个法子给他降温。 将巾帕放到床边的水盆里,苏源探了下额头?,温度适宜,已经不烫了。 掀开被子下床,苏源随手套了件外袍,拉开房门走出去。 夜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角落里有蛐蛐不知疲倦地叫着,与树叶的沙沙声奏成?一曲奇特的乐章。 苏源站在檐下,仰头?看天。 弯月躲在云层后面,连星星也看不到几点。 明?天可能天气不太好。 苏源漫不经心想着,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最初得知自己穿书的那段时间,面对?苏慧兰的慈爱关切,他在欢喜之余难免生出几分心虚。 “穿书”二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苏慧兰本不该是他的母亲。 是他占了梁源的身份,卑劣地享受本该属于梁源的母爱。 直到昨天,偶尔想起原主?,他也依旧这么认为。 现在告诉他,他就?是原主?。 只?是死后因?机缘巧合去往异世,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一年,又?回到了这里。 震惊的同时,苏源那一颗漂浮不定的心也跟着落地。 这就?是他的人生。 他不是没?人疼爱,于冬日里被抛弃的孤儿。 他是梁源,亦是苏源。 五指摊开,复又?握紧。 是真实感。 苏源嘴角上扬,身体残余的不适都没?能影响到他的雀跃。 苏慧兰从厨房出来,远远看到屋檐下站着个人,看身形有些像苏源,但并?不确定,索性快步上前。 待看清对?方的脸孔,她有喜有忧:“源哥儿你?醒啦,怎么站在外头?,你?这刚退热,赶紧回屋里待着,可别再不舒服。” 思及第一世苏慧兰的结局,苏源双眸幽深,眸底闪过厉色。 斩首示众还是太便宜梁盛,就?该五马分尸。 尽管知道这一世的梁盛不曾对?苏慧兰做什么,但他还是无?差别地迁怒了。 心思流转,苏源上前一步,扶住苏慧兰:“我现在不难受了,只?是觉得闷,出来站一小会,正准备回屋呢。” 母子二人相携回屋。 “娘在厨房做什么,我方才都闻到香味儿了。” 苏源嗓音轻缓,含着浓浓笑意。 苏慧兰拿起柜子上的剪刀,挑了下油灯:“你?这不是睡了好几个时辰,娘担心你?醒来想吃东西,就?去熬了一小锅虾仁粥。” “卢氏和陈圆呢?”苏源顺口问了句。 “这都下半夜了,娘早就?打发她们休息去了,熬个粥而已,没?必要把人喊起来。” 苏慧兰放下剪刀:“也是巧了,那虾仁粥刚熬好,源哥儿你?就?醒了。” 苏源眉梢轻挑:“可不是巧了,正好我也饿了,娘和我一块吃点?” 自从下午发现苏源沉睡不醒,高烧发热后,苏慧兰几乎一直守在床边,就?没?离开过,自然分不出心神吃晚饭。 “成?,娘这就?去盛粥。”见苏源要跟过来,眼神故作凶狠,“源哥儿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娘一会儿就?回来。” 迈出的脚收回,苏源轻笑着应好。 很快苏慧兰端着两?碗虾仁粥进来,一并?上桌的还有清炒咸菜。 “你?现在这情况不能吃味太重的,咸菜就?粥正好,回头?等你?痊愈了,娘再做好吃的给你?。” 苏源舀一勺粥,喝了一口:“好吃!” 虾仁粥里不仅只?有虾仁,还放了蔬菜丁,五颜六色,好看得紧。 小火炜了许久,虾仁炖得软糯,嫩滑鲜美,蔬菜丁也是软烂入味。 再配上一口咸菜,那滋味,黄金万两?都不换。 母子俩面对?面坐着,很快将一小锅虾仁粥解决了。 苏慧兰把碗筷收拾了,不忘叮嘱苏源:“赶紧睡,再不睡等会儿天都亮了。” 苏源右手轻搭在腹部?,这里头?暖洋洋的,很是舒坦:“好,娘您也早点睡,光顾着照顾我,肯定累坏了。” 苏慧兰诶了一声:“我把东西放回去,这就?去睡觉。” 不多时,外面的动静消停下来。 苏源在屋里走了十几个来回,权当消食,而后和衣躺在床上,心神一动,进了自习室。 笔墨纸砚按照习惯摆开,苏源站在桌前,一手轻拢宽袖,执笔蘸墨,肆意挥洒。 连续经历两?场梦境,大喜大悲,苏源的心境久久难以平静。 原主?死亡的真相浮出水面,凄惨且可悲。 联想到梦境中那股莫名?的力量,像是在操控提线木偶,控制着他闯进屋,又?哭又?喊,一路奔逃。 却在生死存亡,仅存一线希冀的关头?,“咔嚓”将希冀折断,将人送上绝路。 苏源十分肯定,当时他已经碰到院门,只?差一步就?能打开,逃出生天。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6节 而就?在此时,控制着他胳膊的那根线陡然收紧,强制性地让他的手离开院门。 依苏源看,这应该就?是剧情的力量。 他作为《庶子官途》这本书里的炮灰,就?该在这个剧情点死亡。 纵使他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却无?法违背剧情大神的安排与操控。 剧情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差不多便是这个道理。 梁盛作为男主?,明?面上三元及第,入阁拜相,背地里却在谋划着不堪之事。 诸如苏源这样的炮灰,不论本意如何,最终都要成?为男主?事业上的垫脚石。 这让苏源觉得讽刺又?可笑。 长指捏着毛笔,大开大合。 浓重的墨色晕开,一如苏源此时的心情。 幸好,上天怜他惨遭不公,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让他在十岁恢复过来,金榜题名?,科举入仕。 这才是本该属于他的人生。 而非被剧情操控,痴傻十五年,草草丧命。 落下最后一笔,苏源走出自习室。 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有灿金的光芒跃出地平线。 春宁胡同逐渐热闹起来,炊烟从烟囱蜿蜒升起。 苏慧兰正在后罩房做运动。 一开始是因?为苏源的提议,她为了不让源哥儿失望,硬着头?皮坚持锻炼。 长此以往便成?了习惯,一天不练浑身难受。苏源走上前:“娘,今日梁盛于午门斩首,我打算去看一眼。” 苏慧兰想象着犯人人头?落地,尸首分家的画面,咂舌道:“虽然那场面大快人心,但到底太血腥,娘承受不来,你?自个儿去吧。” 苏源并?未强求:“那行?,等看完行?刑我还要去火锅铺子一趟,您就?别等我回来用饭了,自个儿先吃。” 苏慧兰自无?不应。 这时卢氏做好了早饭,等母子二人一坐下,立刻端上来。 吃过饭,苏源在屋里看了会书,于午时左右出发,坐马车前往刑场。 行?刑台上,梁盛双手缚于身后,后背插着亡命牌,脏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就?这么跪在烈日之下。 行?刑台的四周围满了观刑的百姓。 经过一日发酵,京城男女老少都知道苏状元就?是当年发现并?进献天铃的人。 他们对?苏源有多感激,对?梁盛就?有多憎恶。 不断有人往梁盛身上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咬牙切齿地怒骂着。 “真是肚子里长牙,心肝肠肺都又?硬又?狠,苏状元这么好的人,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 “跟苏状元作对?就?是跟咱们作对?,这个梁盛不是个东西,包庇他的诚郡王也不是个东西!” “像他这样的人,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马车停在人群外围,苏源撩起车帘一角,下颌冷硬,薄唇紧抿。 陈正也在一旁嘀嘀咕咕,左不过是些骂人的话。 日光照在苏源的脸上,长睫在下眼睑覆上一片暗影,刚巧遮掩住眼底的波澜不惊。 午时三刻。 监斩官丢出一枚火签令,高声道:“行?刑!” 刽子手跨步上前,一口酒喷在刀上,摘下亡命牌。 手起刀落。 梁盛的性命就?此终结。 第88章 尸首分家那一刻,鲜红占据全部视线。 消停许久的ptsd再度发作,苏源呼吸困难,手指颤抖。 狠狠闭了闭眼,又强迫自己睁开。 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他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得?将梁盛人头落地的画面铭记在心。 心脏鼓动?剧烈,苏源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将那血腥一幕收入眼帘。 行刑台四围,百姓们拍掌称快。 “要我说这样还?是太?便宜他了,一刀下去啥也不晓得?了,就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嚯!你个老?婆子一把年纪,看不出来还?挺恶毒。” “这可不是恶毒,谁能让我填饱肚子,我就站在谁那边。” “况且就算上头死的那个跟苏状元没关系,他干了这么多坏事,那也是活该被砍脑袋。” “上个月地里收了两大筐天铃,中午就吃这个,我得?赶紧回去了。” “你还?真别说,我也正有此?打算。” 自有专人收拾梁盛的尸身,百姓们闹哄哄地说笑着,三三两两散去。 苏源放下车帘,抿一口茶水,试图化解口鼻中氤氲的铁锈味。 “去如意火锅。”他吩咐道?。 陈正还?是头一回现?场观刑,有些?吃不消,但不妨碍他的激动?。 搓搓手拿起鞭子,不轻不重?落在小红的屁股上:“公?子您坐稳,走喽!” 浓郁的茶香压下喉咙里的血气,苏源无声勾唇,跌宕起伏了几个时辰的心绪安宁许多。 梁盛的仇姑且算报了,还?剩一个梁守海。 食指轻叩桌面,苏源漫不经心地想?着。 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马车外是嘈杂人声,苏源一路听着小贩中气十足的叫卖,很快来到如意火锅。 眼下他正处于舆论中心,不方便从?正门入,苏源直接刷脸,从?后门直通三楼的专属雅间。 伙计刚上了壶茶,杜必先就急吼吼赶来了。 他都来不及擦额头的汗,在对面坐下:“你怎么来了?” 苏源放下茶杯:“正好出门,顺路过来瞧瞧。” 见杜必先满头大汗,心下纳罕:“你这是......去后厨打下手?” 面对苏源的揶揄,杜必先连灌三杯凉茶,继续擦汗:“可不是!” 苏源轻挑眉梢,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厨子和伙计都是往多了招的。 杜必先怎么说也是铺子的东家之一,怎的还?要他进后厨做事? 杜必先苦笑道?:“还?不是店里的生意太?好,你可不知?道?,自打开张以来,那每天都是满客,甚至还?有人吃不上,在后头排队的。” “厨子和伙计们都忙不过来,我都已经在铺子上帮着忙了三四天了。” 苏源轻戳桌上的水珠:“没再招人?” 杜必先苦着脸:“别提了,咱们这铺子的生意不知?招了多少人眼红,背地里派人打探方子的那是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好在那些?厨子和伙计都是签了契书的,不敢对外胡言。但耐不住对方给得?多啊,前几天就有个后厨打下手的,没忍住诱惑答应了。” 苏源指腹下压,水珠瞬间失去圆润的形状。 “还?好被我事先觉察到不对劲,抢先一步把那个伙计给扣下了。”杜必先无奈摊手,“自家的伙计都能这样,更遑论从?外面找来的了。” 红尖的存在本就惹眼,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客人,招来同行冒着风险高价试探也很正常。 苏源轻笑一声:“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无妨,放眼整个京城,手头有足够多红尖的人又有几个。” 和现?代不同,在靖朝辣椒可是奢侈品。 除了他,又有谁舍得?花高价购入,再将其制成锅底,以平价售出? 应该是没有的。 “是我多虑了,那等回头我就安排人进来。”杜必先说着,突然一拍大腿,“我差点给忘了!” 苏源随口问?:“什么?” 杜必先眼神?灼热:“现?在整个京城都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你就是进献天铃和红尖的大功臣,个个都对你感恩戴德呢。” 尚未正式入朝就有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有陛下鼎力支持,以往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几乎一夜之间消弭无踪。 走在大街上,只要是有关苏源的,那都是大篇的溢美之词。 得?知?这一消息,杜必先连午饭都没顾上,跑去祠堂给他老?爹老?娘上了炷香,又连叩三个响头。 定是老?爹老?娘泉下有知?,护佑他与苏源有了交集! 其他不谈,光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火锅铺子的盈利,就抵得?上他手里其他铺子半年的收成了。 苏源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缓声道?:“我进献天铃只是极小一部分功劳,如今天下人都能吃上天铃,还?是陛下仁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天铃广而普及。” 杜必先脑子机灵,当即反应过来,不住点头:“是是是,也多亏咱们有位视民如子的陛下,靖朝如今国泰民安,都是陛下励精图治的结果。” 苏源喝一口茶,笑容加深:“杜兄可用过午饭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7节 杜必先摇头:“这不是正忙着,要不是你来,我估计得?午饭晚饭一块儿?吃。” “正好今日得?闲,不若你我二人一起吃顿饭?” 杜必先求之不得?,当即叫了伙计进来点菜。 吃饱喝足,苏源站在窗前往楼下看。 大堂里座无虚席,锅子咕嘟咕嘟翻着泡,热气升腾,火锅独有的香味溢满每一个角落。 大家吃得?满头大汗,却都忙不上擦,筷子几乎甩出残影,生怕动?作慢了,锅子里的菜被同伴抢走。 坐在一楼大堂的,基本都是普通百姓。 他们身着布衣,笑容真诚质朴,轻松的气氛在桌与桌之间无声传递。 杜必先站在边上,惬意地拍着肚皮:“幸亏当时价格定得?低,老?百姓都能吃上,不然生意肯定没这么好。” “民以食为天。”苏源偏头,“美食当前,纵使是普通人家也忍不住进来饱餐一顿。” 杜必先抚掌,深表赞同:“不过我觉得?,咱们铺子只卖火锅太?过单一,可以尝试着卖些?旁的东西。” 苏源作洗耳恭听状。 杜必先咳嗽一声:“不是说婶子以前是开点心铺子的吗,咱们也可以在铺子上卖点心,饭前饭后都有人吃。” 苏源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杜必先被看得?心虚,他确实有几分私心。 眼瞅着苏源圣眷正浓,他担心自己地位不稳,思来想?去想?出这么个法子。 一来双方都能赚钱,这二来嘛,也算是小小地讨好一下苏源的母亲。 苏源揉揉眉心:“我回去问?问?,明日再给你答复,如何?” 杜必先暗下松了口气,满口应下。 苏源又在铺子上待了一小会儿?,就提出告辞。 “你等我一下!”杜必先小跑着出去,回来时怀里抱着厚厚一摞账簿,“这是从?开张到现?在的账簿,每天的进账和采买都详细记在上头。” 他翻开一本递给苏源:“你看看这样行不,不行的话我让人再改。” 苏源简单翻了下,虽不如现?代的记账便利,但也一目了然:“就这样吧,等我看完了就让人给你送来。” 杜必先让伙计把账簿搬上马车,目送着苏源离开。 回到春宁胡同,苏慧兰正在屋里做衣裳。 见苏源进门,她招手:“源哥儿?过来,娘给你新?做了身衣裳,过来试试。” 苏源从?善如流,接过外袍换上。 苏慧兰在两步之外打量着,用眼神?衡量,并未向年幼时那样用手试探。 “这才过去几个月,娘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这腕骨都露出一小截了。” 苏源抚平衣襟上细微的折痕:“就算长高也长不了多少,娘您把袖子稍微放宽些?,长一点不碍事。” 苏慧兰佯装生气地瞪着他:“娘在家又没什么事可做,不过几件衣裳,我还?能累到不成?” 苏源抬手讨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做针线太?费眼睛,您又总是在晚上坐在灯旁缝补,对眼睛伤害极大。” 就跟住校时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刷题背书是一个道?理。 第二天眼睛酸胀,严重?时还?会情不自禁流生理泪水。 源哥儿?到底是好意,苏慧兰缓了面色:“我晓得?了,以后一定不在晚上做活。” 提到做活,苏源想?起正事。 褪下半成品外袍,坐在他娘对面说:“娘您初来乍到,周围邻居又没有相熟的,在家里一定很闷吧?” 苏慧兰顿了顿,也没瞒着:“倒也还?好,找点事做一天就过去了。” 苏源就把杜必先的提议告诉她:“您可以提供方子,也可以去铺子上盯着,教他们具体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家里多一份收入来源,您也能充实些?。” 源哥儿?这般为自己着想?,苏慧兰很难不感动?,连声应好:“那我什么时候去铺子上?” “我明天给他回复,得?让他准备一两天,等我将账簿看完,您差不多就能去了。” 提及账簿,苏慧兰自告奋勇:“我也能帮你看一点。” 却被苏源婉拒了。 他有自习室这个金手指,很快就能看完。 “这些?账多且复杂,我自己看心里也有数,这两天您可以研究研究点心方子,客人都喜欢漂亮新?颖的。” 苏慧兰也不强求,欣然应允。 让陈正把账簿搬进书房,苏源在里面待了一个下午。 其实查账簿只用了一刻钟,其余的时间都在看书,也算是替金手指打掩护。 昨夜又是发烧又是情绪大起大落,天刚黑苏源就眼皮发沉。 草草用了晚饭,洗漱后倒头就睡。 翌日一早,苏源让陈大去如意火锅,向杜必先转达了他娘的意愿。 杜必先喜出望外,当即表示会尽快辟出一块地方,专门用来做点心。 苏源得?到回复,暂时性地放下手中书本:“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陈大应声而出,没一会又折返回来:“公?子,有位姓郭的老?爷登门拜访,说是来赔罪的。” 提及“郭”姓,苏源当即想?起郭连云。 不知?何故加入到诚郡王阵营,和梁盛、张剑狼狈为奸,企图毁掉他的郭连云。 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苏源沉吟片刻,还?是应了。 然而等他看到郭姓老?爷本人,却发现?对方是郭连云他爹,郭大人。 遂起身见礼,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 郭大人身后空无一人,竟是孤身前来。 上来郭大人就开门见山地说:“苏公?子,郭某今日登门,是替我那孽子向你赔罪的。” 他并非没注意到苏源的目光,厚着脸皮解释:“当初犬子受人蛊惑,又被对方拿捏了短处,才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苏公?子大人有大量,还?望你能原谅他做的蠢事。” 按理说郭大人是他的长辈,面对他如此?放低身段,登门致歉,苏源该诚惶诚恐,二话不说就答应和解。 只是郭连云的恶意与梁盛的不同,他的针对称得?上荒谬。 若非苏源警醒,他要真的醉死过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子同床,门外还?有人虎视眈眈等着捉.奸,估计劈了对方的心都有。 苏源沉默两秒,直言不讳道?:“其实大人不该向我赔罪,思源兄真正愧对的,应该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宋先生。” “我曾在松江书院待过半年,先生对他的看重?都瞧在眼里。” “那件事我并未遭到任何损失,相反的,是思源兄自己遭到了反噬。” 苏源无视郭大人颤抖的嘴唇:“事后我曾拜访宋先生,先生因?思源兄差点一病不起,真正欠思源兄一个赔罪的,该是宋先生。” “况且,源以为赔罪需本人亲自登门才有诚意。” 一味地龟缩逃避,甚至让自己的老?父亲低声下气登门致歉,算什么男人 听到这里,郭大人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知?道?对不住宋先生,辜负了他的期待,事发后第二天就带着孽子去了宋家,只是宋先生并未露面。” 他抹了把脸,素来笔直板正的脊梁佝偻着:“事后我又带他来苏公?子家,却被告知?你已经回乡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郭大人是个性情耿直的,只认死理。 亲儿?子做出这等丑事,他第一反应不是想?着遮掩,而是补偿并赔罪。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有御史将苏源的庶出兄弟所做之事捅到了陛下跟前,还?牵扯到了郭连云。 金銮殿上当堂审查,郭大人也在现?场。 从?陛下口中得?知?郭连云和诚郡王扯上关系,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好容易捱到下早朝,回到家就让家仆收拾行李,连午饭都没让郭连云在家吃,一脚把他踹回了祖籍老?家。 在陛下跟前挂了名,还?是恶名,郭连云差不多是废了。 可郭家还?有其他子弟,万不能为了一个郭连云,而断送其他人的仕途。 苏源内心哦豁一声,这位郭大人可真是干脆果决,亲儿?子说放弃就放弃。 见苏源不说话,郭大人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个叫慕蝶的姨娘,她也被送回老?家了。” 苏源回忆三秒,才想?起慕蝶是何许人。 瞎话张嘴就来:“源与慕姨娘素不相识,只希望思源兄诚心改过,迷途知?返。” 郭大人听出言外之意,挤出一抹笑:“希望如此?。”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郭大人干巴巴说了几句,不外乎是“苏公?子寻得?天铃,乃是造福百姓的大善事”“陛下识得?良驹,日后你我便是同僚了”云云。 纵使这些?话苏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他还?是维持着完美笑容,相安无事地送走了郭大人。 “公?子,这些?依旧放到库房吗?”陈正指着那一堆赔礼问?。 苏源打开最上面那个,是一幅画。 展开一半,认出是前朝某位书画大家的遗作,价值千金。 眼皮狠狠一跳,这位郭大人为了消弭郭连云给郭家带来的负面影响,可真是豁出去了。 不过既然到了他手里,郭连云此?生多半与仕途无望,他也没良善到把这些?还?回去。 将画放回去,挥手道?:“都放去库房,小心安置。” 陈正领命,分两趟才把这些?搬进库房。 之后的一个月,苏源基本都待在家里,看书练字,散步赏花,权当陶冶情操。 偶尔出门,也是去如意火锅,溜一圈吃顿饭就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8节 直到新?科进士陆陆续续进京,只等月底入翰林院任职,苏源手头再无书本可看,才出门去书斋购书。 “呦,苏状元这是要出门?” 妇人站在不远处,冲着苏源满脸堆笑。 陆续有人围上来,像是看什么新?奇物种。 “苏状元,前些?日子我听说个事儿?,是跟你有关的。” “诶呦你卖什么关子,不是苏状元进献天铃,又差点被人害了,磨磨蹭蹭,还?是不是个男人?” “嘿你这婆娘......所以啊,苏状元你老?实跟咱们说,外头传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了证实那些?传言,他们这一月都在盯着苏家小院。 可是左等右等,苏源就跟那新?嫁娘似的,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哪也不去。 仅有的那几次,他也溜得?飞快,眨眼间就没影了,还?让他们吃了一嘴的尘土。 今儿?好不容易把人逮住,可得?问?仔细喽!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还?是耐着性子应答:“确有其事。” 众人眼睛瞪得?老?大,不约而同倒吸气。 “苏状元你跟咱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那天铃的,还?有你那兄弟想?要杀......” 那人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男子强势捂住嘴。 “苏状元见谅,老?马他脑子不好,不太?会说话,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哪个年代都不缺八卦之人,苏源神?色如常:“无碍,马叔也是心直口快。” 正好趁今日,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也省得?以后再有人问?个不停。 当年他进献土豆只是为了让百姓不必忍饥受饿,现?今若不是梁盛,也不会这么早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太?过高调,走到哪都有人追问?,这直接让苏源丧失了出门的欲望。 “我发现?天铃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恰逢家乡遇天灾,在陛下的支持下,天铃才能广而推之。” “至于遇害一事,不过是些?私人恩怨,如今尘埃落定,无需再提。” 苏源笑言:“若再遇到有人询问?此?事,还?望诸位帮我解释一番。” “原来是这样,苏状元你放心吧,咱们只要遇到,那肯定会帮你解释的。” “听苏状元你这话的意思,当年要不是陛下鼎力支持,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吃到天铃。” 苏源十分欣慰:“正是如此?,一切都因?陛下圣明。” 他是要入朝为官的,可不想?让自己的声望高过陛下。 只有低调低调再低调,才能活得?更久,也不至于引起帝王忌惮。 与邻里告别,苏源坐上马车前往书斋,兀自叹息想?着。 买完书回来,苏源当即拟了两封信。 一封送去京城某一处私宅,那是福公?公?在宫外置办的住处。 福公?公?曾同他说过,若有什么要紧之事,可写信送到此?处,自有专人递进宫。 另一封则是送往梁守海的流放之地。 是非恩怨,该尽早了结。 两封信递出去,苏源继续宅家,看书练字,充实自我。 当天下午,福公?公?就收到宫外递进来的信。 信封上明晃晃写着“苏源”二字,他不敢迟疑,忙呈给弘明帝。 弘明帝看完,龙颜大悦,同福公?公?说:“苏爱卿是个贴心人,得?此?肱骨,实乃朕一大幸事!” “这些?在背后煽风点火的,着实该死!” 福公?公?还?能如何,只能附和。 ...... 半月后,苏源前往翰林院任职。 此?时,民间舆论转变甚大。 之前那些?传言恨不得?将所有功劳扣到苏源身上,将他捧得?高高。 生怕百姓们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生怕他不会引起帝王忌惮,顺利活到九十九。 现?在的传言,主角是弘明帝。 大致就是:虽然苏源发现?了天铃,但如果没有陛下的赏识,没有陛下的英明果断,百姓可能永远也尝不到天铃的滋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有一位明君。 百姓的想?法也从?“苏状元真厉害”,变为“陛下真爱民如子”。 去往翰林院的路上,苏源听着陈正打听来的消息,露出满意的笑。 抵达目的地,苏源跳下马车,一整深绿色的官服,信步走进翰林院。 翰林院乃养才储望之地,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注] 从?六品修撰,多负责修国史、实录,记载陛下言行,进讲经史等。[注] 心中默念自己的职责,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苏源一时不察,后背遭受重?重?一击。 “杵在这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第89章 “一个个净想着偷懒,再这么下去?,年底考绩甭想通过,趁早给我?滚蛋!” 苏源忍痛转身,同样身着深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神色不耐,说话时嘴上两撇胡须一翘一翘,颇有几分逗趣。 他怀里抱着一摞书,最顶上一本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滑落。 苏源顺手将它推了回去:“对不住,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无意挡了您的路,还请恕罪则个。” “新来的?” 男子面?色稍霁,按捺怒火仔细打量对?面?的青年。 面?如冠玉,挺若修竹,身着深绿官服,腰佩银带,显然和他一样,同为六品官员。 他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你?可是新科状元郎?” 七品官乃是浅绿,六品官才可着深绿色。 除去?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还有凭朝考进翰林院的庶吉士,都?是七品及以下。 苏源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在下正是苏源,只因不知具体在何处上值,一时彷徨,才停驻在此。” 男子咽了口唾沫:“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地方也属正常,我?领你?过去?吧。” 只怪他方才闷头只往前闯,撞到人后也不曾看清对?方模样,就暴躁开喷。 放眼整个翰林院,甚至于?整个靖朝,现在估计没人不知道这位苏状元。 深得?帝心不说,尚未入朝就悄没声?地立下大功,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他又是斥责又是威胁,难保对?方不会怀恨在心,日后在陛下面?前给他上眼药。 正忐忑不安着,只听得?苏源温声?道:“多谢大人。” 男子摇头:“苏状元稍等片刻,容我?将这些?书放回原位。” 虽然他不满苏源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与?他平起平坐,但谁让对?方圣眷正隆,只能交好,不可得?罪。 苏源乜一眼那摞书,就是它们撞到了自己身上。 后腰仍残余着些?微痛感?,他面?不改色地应下:“好,大人先忙。” 男子疾步走进右前方的屋子,很快出来:“走吧,我?领你?过去?。” 苏源温雅一笑:“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男子下意识摸上腰间?银带,眼底飞快闪过什么:“我?叫郝治,和你?一样都?是翰林院修撰。” “郝修撰,在下初入翰林院,尚有许多不懂之处,还望您能指点一二。” 虽然初次打照面?,双方......或者说是郝治单面?方起了摩擦,但苏源本着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的原则,率先释放善意。 郝治嘴上应着:“那是自然,你?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便是。” 心里却不以为然。 人可是靖朝大功臣,陛下都?给他一路开绿灯,能有什么难处。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和那些?个世家?子弟攀谈攀谈,说不准能借此升官呢。 他在修撰这个职位上已经?坐了好几年,可不想直到致仕都?只是个庸庸碌碌的从六品。 苏源含笑道谢,之后两人一路沉默。 七拐八绕,最终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郝治推开门:“这就是苏状元上值的地儿,等榜眼和探花来了,应该和你?在同一间?屋。”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打着讨好的目的,提前好几天就跟侍读学士打听过。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新科进士任职头一天,他就把状元郎给得?罪了。 心下寻思着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简直倒霉透顶,笑容浮于?表面?:“苏状元赶紧进去?吧,我?也有其他事要做,做不完可是无法下值的。” 苏源眉眼微动,略一拱手:“好,多谢郝修撰。” 不过简简单单一句道谢,谁知郝治竟面?色扭曲了下,硬邦邦地嗯了一声?,转头就走。 苏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59节 这脸色怎么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顶着一头雾水走进办公室,苏源无声?感?叹,只能说中年男人的心思你?别猜,比女人心更像海底针。 腹诽的同时,苏源也在打量屋内的陈设。 和现代的办公室差不多,共计四张桌案,两两并列,且相对?摆放。 桌上笔墨纸砚齐全,都?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点苏源倒是无所谓,他也没什么洁癖,暂且将就着用一段时日,不能用了再换新的。 桌后各有一排书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书本和各类文书卷宗。 取下一本书,随意翻看,开篇是靖朝的某段历史。 作为科举八年选手,苏源几乎将靖朝历史倒背如流,看了一个段落就知道后边的内容。索性合上,又放回去?。 用屋里现成的水盆打来一盆水,用巾帕将桌案和书架大致擦洗一遍。 刚倒掉污水,一身浅绿的岳坚阔步走来。 进门就朝苏源拱手:“苏贤弟,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苏源把水盆放回原位,擦拭手背的水痕:“岳兄,别来无恙。” 岳坚环视四周,奇道:“周贤弟还没来吗?” 苏源颔首:“左右还未到正式上值的时辰,是咱俩来得?早了。” 岳坚摸摸鼻子,很是无奈:“我?原本也不打算来这般早的,是我?娘子一个劲儿地催促,说什么去?得?迟了可要吃挂落。” 苏源失笑:“来都?来了,岳兄赶紧挑个位置,想必等会儿就有差事来了。” 岳坚诶了一声?,选了就近的一张桌,位于?苏源对?面?。 不久后周修也到了,一甲三人齐聚于?此。 互相问候,相继落座。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户探入,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出现。 “本官乃翰林院侍读学士,你?们称呼我?陆大人即可。” “今日你?们初入翰林,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学士大人让本官带你?们先熟悉翰林院。” 三人喜出望外,齐声?称谢。 简直打瞌睡送枕头,有专人领他们熟悉事务,也能在最短时间?融入翰林院,从而避免不必要的错误。 陆大人坦然接受,先三人一步转身:“诸位随我?来吧。” 陆大人领着他们走在翰林院中,每经?过一处都?会同他们介绍。 三人缀在后面?,专注聆听。 此时的翰林院和刚来时大不相同。 身着各色官服的男子行色匆匆,为各自手头的差事而奔走,为偌大的翰林院增添了不少人气。 一圈走下来,竟耗费小半个时辰。 四人回到原地,陆大人立在门口,一板一眼地说:“平日里若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本官,要是连本官都?解决不了,再将此事上报给学士大人。” 三人齐声?道:“下官明白。” 陆大人满意点头,正要离去?,忽然脸色一沉:“郝治,你?不去?整理文书,猫在这偷偷摸摸作甚?” 熟悉的名字,让苏源下意识循声?望去?。 果然是熟悉的一张脸。 郝治站在拐角处,只露出一个脑袋和小半个身子,脸上是被发现的尴尬和畏惧。 尤其是他被上峰训斥的场景恰好被新人撞个正着,这让他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硬着头皮站出来,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大人,下官是打算来看看苏状元他们可有什么不适应之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一时犹豫,进退两难......” 陆大人懒得?听他找各种?借口躲懒,明明年纪比郝治要小那么几岁,气势却远胜于?郝治。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本官碰到你?躲懒了?翰林院这么多文书你?不整理,就知道到处乱晃,真当?翰林院是养闲人的地方不成?” 郝治中年发福的脸活像个涨紫的茄子,死死揪着袖子:“下官没有,下关只是来关心......” 陆大人严苛不减:“若再有下次,本官直接将你?借调去?六部。” 郝治脸色大变,也顾不上辩解:“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整理文书!” 说罢一溜烟跑远了,跟脚底踩了风火轮似的。 被郝治这么一搅和,陆大人心情更差,脸色显得?更臭几分。 板着脸同三人点了下头,迈步离去?。 苏源大胆提问:“为何方才陆大人说要将郝修撰借调去?六部,他就变了脸色?” 这题岳坚会,他答道:“月底总是六部最忙的时候,人手多半是不足的。” “每逢这时,他们就会向翰林院借调人手,去?六部处理卷宗之类。” “六部有些?人会仗着咱们翰林院的人是外来的,就一个劲儿地指派差使,月底那几日不出意外都?是要通宵的。” 而从陆大人方才的言辞中,可见郝治是个钻懒帮闲的,让他去?六部帮忙,跟要了他的命有甚区别。 岳坚解释完,周修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 “难怪郝修撰跑那么快,他是真怕被陆大人安排到六部啊。” 苏源眸底笑意浮动,联想到自身,轻声?说:“希望咱们都?能运气好些?,不会被抽调去?六部。” 岳坚点头称是:“我?宁愿从早到晚在翰林院整理文书,修撰国史,也不愿去?六部。”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位叔伯在工部任职,他才三十?几岁,那头顶的头发就日渐稀疏,早上束发都?要花好长时间?遮掩。” 苏源二人都?被岳坚的促狭逗笑,好半晌都?止不住。 苏源以拳抵唇,好容易压住唇畔的弧度:“不过咱们都?做不了主,还得?看上峰的意思。” 岳坚、周修深表赞同,默默担心起自己的头发,想着回去?多准备些?养发生?发的膳食。 主打的就是一个未雨绸缪。 三人正说笑着,又有一位面?生?的官员过来:“陆大人给你?们指派了差事,让我?领你?们过去?。” 苏源不敢迟疑,忙跟上去?。 “今日你?们的任务便是将这些?文书整理归类,陆大人交代过,下值前未完成可明日再来,切不可敷衍了事。” 交代完差事,那官员径自离去?。 苏源望着整整三摞,半人高的文书,陷入沉默。 如此看来,陆大人还算体贴。 知道他们今天肯定?做不完,放宽了时限。 苏源走向其中一摞:“赶紧开始吧,争取今天整理完。” 周修苦笑:“希望如此,若我?猜得?没错,明日应该还有其他的差事。” 苏源不可置否,开始动手整理。 整理文书耗费不了多少精力,只是考验耐心。 周修到底年纪轻些?,被文书上黑压压的文字看得?眼花缭乱,实在受不住,借尿遁出去?溜达了一圈。 岳坚和苏源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相视一眼,表示理解。 岳坚将一份文书放到右手边,语调中带有安抚意味:“再坚持一下,午饭后可以小憩片刻。” 苏源嗯了声?,继续埋头苦干。 心里却想着,要是这些?文书能带回家?就好了。 把它们带进自习室,压根花不了多长时间?。 只可惜这些?文书重要程度不一,陆大人绝不会容许他带回去?的。 也只能想想,继续看下一份文书。 一眼扫过,迅速归类。 一个半时辰后,门外陆续有脚步声?响起。 “可算到午时了,修了一上午的书,搞得?我?头都?大了。” “可不是,一直低头坐着,我?这脖子是又疼又酸。” “可别说了,你?俩这么一说,我?都?浑身不舒服,赶紧去?拿饭,吃饱饭好干活。” “走走走,吃完了我?可得?好好睡一觉,现在这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啪嗒”一声?,周修放下记录用的毛笔,撑着桌子站起身:“岳兄,苏贤弟,咱们也去?吃饭吧。” 岳坚注意到周修在揉捏肩颈,将手中文书往前推了推:“我?怎么觉着,这比伏案读书还要累人?” 苏源整理衣袍上的褶皱:“可不是,一直重复一件事,枯燥又乏味,自然劳心劳神。” 说着一摊手:“可没办法,这是咱们职责所在,再苦再累都?得?完美完成任务。” 另两人不约而同点头,一并往翰林院门口走去?。 中午休憩的时间?太短,而官员们的住处远近不一,住得?远的可能刚回到家?,饭都?没吃上就得?赶回来。 长此以往,官员之间?形成一个默契。 午时让家?中人送饭来,等到傍晚下值再回去?。 苏源也是琼林宴那日从岳坚得?知这一默契,今早出门前就叮嘱了卢氏,让她提前做好饭菜,再由陈正送来翰林院。 三人相携出门,朝四下望去?。 苏源最先捕捉到陈正所在方位,顶着烈日大步走去?。 陈正收回盯着翰林院大门的目光,双手将食盒呈上:“公子,这里头是您中午的饭菜,都?是热乎的,您赶紧吃。” 苏源揭开看了眼,竟是两菜一汤。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0节 虽然分量都?比较少,但足够丰盛。 将盖子重新扣回去?,苏源挥手道:“你?赶紧回去?吧,食盒我?下值时再带回去?。” 陈正自无不应,目送着自家?公子走进翰林院。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身着官服,气度不凡的官老爷。 而他家?公子也在其中,还是最年轻的那一个! 就很骄傲。 陈正咧嘴笑,哼着小调离开。 回到整理文书的屋子,苏源将文书堆放到一边,确保不会溅到汤汁,才打开食盒。 食盒共两层,苏源取出米饭,才发现最底下还有几块点心。 不用想就知道是苏慧兰吩咐,因为这点心只有她会做。 岳坚和周修分别在苏源两侧,自然也注意到这样式精美的点心。 周修扒一口饭,只是单纯地感?叹:“这点心我?还从未见过呢。” 苏源分给两人各一块:“这是我?娘做的,你?们尝尝。” 岳坚捻着点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点心略显袖珍,一口就能吞进肚里。 入口软糯,绵甜中又带有几分清凉,很是奇特的口感?。 岳坚是属于?直男那一类,素来不喜女子爱吃的甜点。 他以为苏源给的点心也是如此,只是顾及情面?才浅尝一口。 想不到口感?意外地很不错。 周修在一旁附和:“前两日我?小妹还给我?送了糕点,过分甜腻,苏贤弟你?这里面?放了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 苏贤弟一介男儿,又怎会知晓庖厨之事。 谁料苏源眼也不抬,神色如常地说:“里面?放了薄荷叶,中和了甜味。” 周修眼神诧异,许久才回神:“这、这样啊,难怪我?吃着有几分凉丝丝的。” 苏源笑笑,继续吃饭。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给自家?点心打个广告,想想还是算了。 除了宋觉和宋竟遥,其他也没几个人知道他与?人合伙开店的事,何必到处宣扬。 酒香不怕巷子深,苏慧兰做了这么多年点心,再有火锅铺子做后盾,不怕没人买。 火速解决午饭,苏源趴在桌上眯了一会,醒来继续整理。 一整个下午,三人屁股仿佛焊死在椅子上,忙得?昏天黑地。 直到傍晚下值前,陆大人想起他们仨,特意跑来看一眼。 文书已整理大半,陆大人简单抽查一番,结果还算满意。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来将剩下的整理完。” 一只手背在身后,陆大人又说:“先接触简单的事务,由简到繁,循序渐进。” 苏源深知他是好意,起身作揖:“是,下官明白。” 另外两人同样如此。 “一天总算结束了。”等陆大人离开,岳坚露出痛苦面?具,“今晚回去?我?可以吃五碗饭。” 这年头讲究人家?吃饭,用的都?是丁点儿大的小碗,而非跟脸差不多大的那种?。 尽管如此,五碗饭也是数量惊人。 苏源忍俊不禁:“赶紧收拾收拾,回去?早些?歇着吧。” 三人于?翰林院门口分别,各自登上自家?马车,缓慢驶远。 连续几个时辰工作,只歇息了小半个时辰,苏源也有些?吃不消。 孤身一人坐在马车里,他一手撑着额角,胳膊肘支在矮几上,就这么眯了过去?。 “公子,到家?了。” 陈正的唤声?冷不丁响起,苏源眼皮一颤,胳膊肘从矮几滑落,险些?一脑袋磕在木板上。 瞌睡虫瞬间?跑没影,苏源整理仪容,淡定?跨下马车。 苏慧兰也刚从铺子上回来。 晚饭时,苏源问及点心的售卖情况,苏慧兰喝着汤说:“买点心的不多,但吃过的都?说好吃。” 苏源抬眼,他娘一脸满足,眼睛都?是弯着的。 这样就很好。 洗漱后,苏源照常进自习室练字,又看了两篇文章。 之后又重新拟定?学习计划表。 如今他也是个上班族,大半时间?都?耗在翰林院,再腾不出这么多时间?读书写作。 但基本的文章输入还是要保持的。 还有练大字和日常锻炼,也要列入其中。 花了一刻钟拟好计划表,苏源出去?后倒头就睡。 一夜好眠,苏源睡得?死沉,连梦都?不曾做。 翌日醒来,又是翰林院社畜的一天。 用一个时辰把剩下的文书处理完,陆大人及时出现。 检查无误后,又给他们安排了差事——整理史册。 听到“整理”二字,三人眼前一阵发黑,脑仁儿隐隐作痛。 对?上陆大人冷酷的双眼,一切情绪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去?整理史册。 史册比想象中更多,整理的过程也更加繁琐。 一屋子的史册,足足用了小半个月才整理完毕。 而后陆大人又安排他们去?纂修史书。 整整一个月,苏源三人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耗费在这三件事上。 苏源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帮着纂修史书。 这期间?,翰林院上上下下不少人都?盯着新科进士,苏源是观察重点。 得?知陆大人只安排了无关紧要的差事,并未安排他们经?筵侍讲,诧异之余又抱有几分看戏的心态。 纵使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没资格入金銮殿,但那日弘明帝对?苏源的偏重昭然若揭。 苏源如此得?帝王看重,被陆大人这般敷衍对?待,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撂挑子不干。 然而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们等了又等,却等来苏源每日准时点卯,兢兢业业,半句抱怨都?不曾有。 如此一来,众人对?苏源的看法转变甚多。 从才高气清状元郎,到傻里傻气冤大头。 若他们有苏源这样的人脉和靠山,老早就支棱起来,在翰林院作威作福,支使学士大人给他们安排上好的差事。 苏源闷声?不吭,和榜眼探花只知干活儿,简直傻到家?了。 同时也有不少人发现,自打苏源入翰林院任职,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陛下从未召见过他。 若真器重一人,会忽视他这么久,纵容侍读学士给他坐冷板凳,净安排些?无足轻重的差事吗? 显然不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陛下到底是真重视苏源,还是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即便苏源进献天铃,也不曾得?帝王恩待。 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有些?人自以为触碰到真相,开始坐不住了。 月底,苏源正奋笔疾书,郝治捧着一摞文书进来。 他直奔苏源而来,“砰”地将文书放到桌上。 “今日我?手头还有别的差事,不若苏大人帮我?将这些?处理了?” 第90章 执笔的?手顿在半空,苏源一时没反应过来。 “郝修撰的?意思是,让我替你整理这些文书?” 郝治腆着?脸笑:“实在是我手头事?情太?多,忙不过来,苏大?人就看在咱们是同僚的份上帮我一把。” 苏源气极反笑。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遇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了,求人办事?都是理直气壮的?口吻。 不紧不慢放下毛笔,苏源甚为无奈:“郝修撰你也看到了,我这些日子忙着?纂修史书,着?实抽不出?空。” 郝治对苏源面前半指宽的?史书视若无睹:“这纂修史书也不急于一时,再说了,不是还有岳大?人和周大?人么。” 他把文书往前推了推,差点将砚台从桌上挤下去:“苏大?人你就行行好,帮我这一回,回头我请你去八品阁吃饭,你看如何??” 在苏源这里,“回头”就是一句空话,谁知道?具体是哪天。 况且这郝治找茬的?意图昭然若揭,明知他都快忙飞了,还妄图给他增加任务量。 要是他真?答应下来,累死累活把文书整理好,说不准最后功劳全记在郝治头上。 真?当他是冤大?头。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1节 苏源心下腹诽:“实在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纂修史书迫在眉睫,若这几日再不完成,苏某可得?挨批了。” 对不住陆大?人,暂且借您的?威名一用。 对面岳坚附和:“是啊郝修撰,这眼看着?就要到期限了,不论是苏大?人还是咱们,可都腾不出?手。” 周修紧随其后:“苏贤弟不也说了,他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单纯有心无力,不然郝修撰找其他人去吧。” 苏源忍笑,一本严肃道?:“实在不行可以向学?士大?人反映,手头差事?尚未完成又?被安排其他差事?,明显不妥。”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压根不给郝治耍赖的?机会?。 苏源还作势起身,要为郝修撰讨公道?。 郝治脸色黑如锅底:“不必了,既然苏大?人不愿帮忙,我自己做便是,没必要扯这么多。” 说罢搬起文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登时清净下来。 三人相视一眼,朗声而笑。 岳坚喝一口茶水,提醒苏源:“苏贤弟你就是太?过良善,人善被人欺,偶尔就得?强硬一点。” 尽管苏源和郝治都为修撰,但苏源好歹是帝王钦定的?状元郎,身份上就比郝治高了不止一点。 苏源转动笔尖,心说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对于郝治,周修倒是知道?一点:“前几日我看郝修撰跟雷大?人走得?挺近,事?后又?听人说起,他二人多少沾点亲戚关系。” 翰林院共两位侍读学?士,一位陆大?人,另一位就是这位雷大?人。 陆大?人和雷大?人不和,是翰林院众所周知的?事?。 也正是有雷大?人撑腰,郝治才会?明目张胆地犯懒。 不过一介修撰,就敢趾高气昂地拿年底考绩威胁他人。 苏源脑海中浮现雷大?人的?模样。 身高一米六,体重起码一百八,腰粗膀圆,人没到跟前肚子先到了。 犹记得?与雷大?人初次见面,明明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却有种肚子近在咫尺的?错觉。 没想到郝治和雷大?人之间有着?这么一层关系,难怪郝治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说变脸就变脸。 苏源掩下眼底深思,豁然一笑:“好了不提他了,咱们都赶紧着?,争取月初将手头的?史书修好。” 另两人瞬间被带偏思路,周修脑袋磕在史书上:“不瞒你们说,这些日子我晚上做梦都在背史书上的?内容。” 苏源憋笑:“周兄当真?是......没想到你在梦里都不忘学?习。” 周修默了默,看苏源的?眼神格外幽怨:“苏贤弟何?时这般促狭了。” 苏源面无表情:“总要苦中作乐的?。” 岳坚听他俩的?对话,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捂着?胸口连声咳嗽。 “可别提了,今早我家夫人同我说了句话,我条件反射地就背出?书里的?一段内容。” 苏源没好意思说,他现在满脑子也都是史书上的?段落。 每晚练大?字时,明明写的?是另一篇文章,当写到尽兴时,好几次将史书内容默写了上去,反应过来后简直哭笑不得?。 被郝治这么一打岔,三人索性歇息片刻,说笑一番后继续纂修。 至于郝治,他的?智商与他的?体型完全不符,苏源还真?没把他放在心上,转眼就忘到了脑后。 翌日一早,苏源照常来到翰林院。 正准备工作,雷大?人急匆匆赶来:“别再修那些个史书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等?会?儿去户部帮忙。” 苏源望着?雷大?人满脸横肉的?模样,唇线平直:“是,下官这就去。” 雷大?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室内重归寂静,苏源面露歉意:“对不住二位,是我连累了你们。” 如果他没猜错,雷大?人不顾陆大?人安排的?差事?,把他们借调去户部帮忙,多半与郝治有关。 思及此,苏源咬紧后槽牙,郝治的?心眼真?是比针尖还要小。 他只是想安安分?分?在翰林院上班,早日升职加薪,怎么就这么难呢? 岳坚摇摇头:“户部每逢月底都是最忙的?,就算没有那茬,咱们也极有可能被借调去。” 周修也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那是他蛮不讲理,小气记仇,与苏贤弟你有什么关系。” 岳坚轻拍苏源的?肩膀:“好了别想这么多,咱们赶紧过去,可别让雷大?人捉住错处。” 苏源眼底有真?切笑意浮动,重重点头:“好。” 同样被借调到六部的?还有十多位翰林院官员,见苏源一行人出?现,纷纷用自以为隐晦的?目光打量着?。 自任职以来,苏源忙着?完成陆大?人交代?的?差事?,压根抽不出?空搞官员社交,故而连对面那些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但他依旧镇定如斯,上前拱手见礼。 不论相熟与否,至少他要做到让人挑不出?错处。 双方一番问候,又?按照被指派的?部门自成一队,赶往六部。 苏源还是头一回来户部,老远就瞧见门口有一位中年男子等?着?。 还没来得?及见礼,中年官员就急吼吼拉着?他们仨冲进户部。 他边走边问:“别整那些虚的?了,会?算盘吗?” 苏源打得?一手好算盘,当即点头:“会?的?。” 岳坚和周修也都说:“略通一二。” 中年官员一抚掌:“善!” 然后领着?三人来到一间屋,指着?桌上小山堆一样的?账册:“你们三人分?工合作,争取在月底这两日把它们核对完。” 苏源眼皮狠狠一跳,这里起码有二百本,两天内完成,其艰难程度不亚于逼着?他长出?一对翅膀,直飞南天门。 岳坚和周修的?脸上也是不同程度的?呆滞。 然而中年官员压根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像是撵鸡一样,把他们撵到账册前。 “别愣着?了,赶紧干活儿。”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三把算盘,“也别觉得?这些账册太?多,我那边还有几百本,不比你们轻松多少。” 苏源神情微妙,突然心理平衡了是怎么回事?? “大?人,下值时我可以带一些回家核对吗?” 中年官员急着?离开?,语速很快地说:“只要你能保证不会?有账册遗失,可以带回去。” “但丑话说在前头,这些账册都是记录在册的?,但凡丢失,你是要担责的?。” 苏源拱手:“多谢大?人提醒,下官知晓了。” 中年官员摆摆手,快步离去。 周修抱着?算盘坐下,唏嘘道?:“真?是累死人不偿命。” 岳坚翻开?账册:“难怪我那叔伯年纪轻轻头发就没了,我离那日也不远了。” 苏源长指轻拨算盘:“秃头和升官,你们选哪个?” 二人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升官!” 苏源摊手:“那就是了,加油。” 他们也顾不上说话,一手算盘一手账册,埋头苦干。 一时间,算盘的?噼啪声和纸张翻动放到声音相互交错,形成一曲颇具节奏感的?篇章。 从早到晚,除了吃午饭,苏源再没挪过窝。 直到暮日西斜,那位中年官员过来敲门:“下值时间到了,回去早点睡,养精蓄锐明天继续。” 苏源应是,利落收起算盘,将剩下未核对的?账册收拾好,打算一起带回家。 岳坚见状有些意动,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整天都和数字打交道?,他现在看到数字就生理性想吐,明日再核对也不迟。 三人就此别过,登上自家马车,各奔东西。 苏源回到春宁胡同,苏慧兰正在给花浇水。 听到动静扭头,注意到苏源身后的?陈正怀里那一摞账册,狠吃一惊:“这是?” 苏源维持着?揉捏手腕的?动作:“我被借调到户部,这些是户部的?账册,今晚要核对完。” 苏慧兰咂舌:“这么多怎么核对得?完。” 肯定是核对不完的?,但谁让他有自习室呢。 苏源老神在在地想着?,出?言安抚道?:“今日核对不完,明日也可以继续,并非一定要今日完成。” 苏慧兰松了口气,给苏源倒水:“年轻人拼一点是好事?,但不可不顾身体。” 身体是拼搏的?本钱,身体一旦垮了,又?谈何?拼搏。 苏源抿一口水,温水入喉,仿佛一天的?疲惫都散去了。 眉目舒展,温声道?:“放心吧娘,我心中有数。” 苏慧兰也是点到为止,闻言露出?欣慰的?笑。 正好这时卢氏做好晚饭,苏源用了饭,简单洗漱后带着?账册钻进自习室。 一百多本账册三人平分?,到苏源手里也就六十多本。 白日里在户部已经核对了二十多本,还剩下四十出?头。 苏源先做了一套眼保健操,食指一拨算盘,很快进入状态。 连续工作好几个时辰,最后一本算完,苏源走出?自习室,也才过去半个时辰不到。 无债一身轻,苏源将账册中的?几处错误记下,等?明日交给那位中年官员。 之后也没那个精力练字读书,一扯被子,倒头就睡。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2节 次日,苏源将六十多本账册中所有的?错处上交。 岳坚惊得?合不拢嘴:“你都核对完了?” 苏源配合地打个哈欠:“是啊,核对完了。” 周修倒吸凉气:“怎么这么快,你昨晚一夜没睡吧?” 苏源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差不多吧,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岳坚久久无言,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周修下巴拄在算盘上:“那你现在就回翰林院了?” 苏源颔首:“我回去继续纂修史书,等?你们回去,任务也能轻一些。” 周修求之不得?,立马起身作了一揖,拖长语调:“那就多谢苏贤弟了。” 苏源被他的?语气逗笑,同二人道?别,信步离去。 刚踏出?户部大?门,迎面撞上孙见山。 苏源退至一旁,拱手见礼:“下官见过大?人。” 孙见山步履匆匆,只象征性点了点头。 已经擦身而过,临了又?倒回来。 “苏源?”孙见山面露讶色,“你怎么来户部了?” 苏源老实作答:“雷大?人让我来户部帮忙核实账册。” 因?常年借调人手,六部与翰林院往来甚多。 作为户部尚书,孙见山也知道?雷大?人是何?人,但也没多想:“你这是核对完了?” 苏源颔首:“正是,我已将结果交到刘大?人手中,正准备回翰林院。” 孙见山当年因?天铃与苏源有了交集,这些年也从林璋口中得?知他的?优秀不凡,对苏源印象非常不错。 他目光祥和,没忍住多说两句:“户部的?各种账目多且杂,月底压根忙不过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从外借调人手进来。” 苏源表示理解,古代?的?记账方式本就繁琐,校对起来特别费劲,大?大?小小各种开?支加一起,更是一笔大?工程。 “尚书大?人!” 不远处有人呼唤,孙见山忙收了话头:“本官还有事?要忙,你且回去吧。” 苏源应好,目送着?孙见山小跑着?走远,这才转身。 回到翰林院,苏源老远就瞧见背着?手到处溜达的?郝治。 郝治正哼着?昨夜从青楼听来的?小曲儿,惬意地捋着?胡须。 冷不丁就这么跟苏源打了个照,猝然一惊,往后蹦了两步。 回神后深觉丢脸,色厉内荏道?:“苏大?人不是被借调去户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擅离职守可是要受罚的?!” 起初苏源还存着?打好关系的?念头,经此一遭,可给他累得?不轻,也不打算退让。 “郝修撰不也在晃悠,其他人又?为何?不能?” 苏源虽是笑着?,眸光却极冷,似利箭剐过,郝治眼里闪过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畏色。 “更遑论我早已完成了户部刘大?人交代?的?差事?,准备回来完成陆大?人交代?之事?,又?怎能说我玩忽职守?” 郝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道?:“怎么可能?!” 苏源敛下眸,俯视着?他:“刘大?人已经同意我回来了,郝修撰莫非有什么意见?” 郝治被漆黑的?眸子盯得?很不自在,挠了下后脑勺:“没有没有,我只是太?惊讶了,以前借调去六部的?官员从未这么快回来。” 苏源不想同他废话,绕开?他往里走。 郝治仗着?雷大?人在翰林院横着?走,也就学?士大?人和陆大?人敢训斥他,其他官员哪个不是客客气气。 苏源这般无视他,把郝治气得?够呛,瞪着?苏源的?背影絮絮叨叨。 “真?以为自己是陛下宠臣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状元郎又?怎样,一个从六品,倨傲自大?目中无人,铁定到死都在翰林院做官!” 郝治憋了一肚子火气,沉着?脸跑到雷大?人跟前告状。 “姨父,您不是把苏源派去户部了么,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雷大?人正悠悠然喝着?茶,闻言眼也不抬:“急什么,一次不行就十次,月月如此,总有他崩溃的?时候。” “真?是气死我了,姨父您可没看到他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上次他假模假样不答应整理文书的?时候我就想揍他了。” 雷大?人对这个外甥的?脑子压根不抱希望,只是拿他当马前卒罢了。 听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耳朵都快生茧子:“苏源到底是新科状元,又?在陛下跟前过过明路,你若想对付他,须得?徐徐图之。” 郝治顿时不满了:“上次不是姨父您让我把文书送到苏源那边的?吗,要不是您说,我都没想这么做......” 剩下的?话在雷大?人充满警告的?眼神中咽回肚里,郝治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雷大?人冷哼道?:“你若想留在翰林院享清福,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再有下次,我可保不住你。” 郝治脸色发白:“是,姨父我知道?了。” “行了,你出?去吧,别到处瞎逛,在屋里老实待着?。” 郝治连连点头,麻溜退出?去。 ...... 苏源一整天都在与史书作斗争,直到傍晚时分?,岳坚和周修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他二人趴在桌上,好半晌没个动弹。 到底是同僚,彼此间关系又?挺不错,苏源放下手头的?事?情,倒了两杯茶。 岳坚几口喝完,浑身发软地靠在椅背上:“我以为纂修史书是最耗费精力的?,没想到山外有山,史书之外还有账册!” 周修掏出?随身携带的?药油,抹在手腕和手指骨节上:“说了不怕你们笑话,上次打算盘还是几岁的?时候,这一晃十多年过去,连着?打了两天,我这手腕都快废了。” 岳坚快速眨动酸胀的?眼睛:“归根结底还是那账目太?过复杂。” 苏源一手托腮:“差不多再有一刻钟就能下值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两人瘫在椅子上,看苏源精神饱满地在纸上奋笔疾书。 周修奇道?:“苏贤弟你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现在不困吗?” 苏源笔下微顿,咳嗽一声,含糊道?:“还好,只是习惯了。” 落入他们耳中,就是苏源以前经常这般深夜苦读。 岳坚咂舌:“苏贤弟,不愧是你。” 周修配合点头。 苏源:“???” 一刻钟后,绵长钟声响起。 苏源收拾一番,乘马车回家去。 回到苏家小院,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一头扎进书房,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苏源叫来陈正,递给他一封书信:“送去付家。” 陈正之前已经去付家小院送过一次书信,一来一回不过小半个时辰。 “公子,付家的?下人已经收了书信,说是等?付老爷回来就呈上去。” 苏源喝完最后一口汤:“我知道?了。” 洗漱后,苏源将昨日缺漏的?大?字补齐,又?连着?看了四篇文章,并拟写一篇,巩固手感。 一觉好眠,隔天照常上值。 午饭后,苏源正欲小憩片刻,有宫人前来传话。 “陛下宣召苏源苏大?人前往御书房,进讲经史。” 内侍嗓音尖细,戳进苏源的?耳膜,连带着?睡意也被戳破。 他不敢迟疑,忙起身整理衣物,随内侍前往御书房。 眼睁睁看着?苏源离去,翰林院内一片寂静。 郝治站在门边,耳畔回荡着?内侍的?话,傻了眼。 姨父不是说陛下对苏源的?看重都是作假,只是为了让诚郡王吃教训吗? 怎么还特意派人来翰林院请苏源过去?! 郝治慌乱不已,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雷大?人的?身影。 很快锁定,并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正是因?为听从姨父的?吩咐,才三番两次与苏源起冲突,姨父可不能撒手不管呐! 雷大?人此时也是满腹的?不可置信,哪还顾得?上便宜外甥。 前几日郡王信誓旦旦的?言论仿佛成了笑话,陛下特许的?轿撵化为一个又?一个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清脆作响。 ......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乘轿撵去御书房,苏源全程坦然自若。 轿撵在御书房前停下,内侍欲搀扶苏源下轿,被苏源婉拒:“我自己来。” 内侍满脸笑,退到边上:“苏大?人,请。” 沿着?玉阶,一路拾级而上。 苏源踏入御书房,就听见清脆的?孩童笑声。 脚下微不可察地迟滞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上前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3节 “起吧。”上首传来弘明帝的?声音。 苏源从容起身,习惯性地目视前方。 然后就看见,陛下身旁有一小撮乌黑发顶,上头有两个小揪揪摇来晃去。 苏源怔了下,翻开?手中书本,恭声询问:“陛下今日想听哪一篇?” 弘明帝放下奏折:“不是朕想听,而是他。” 苏源抬眸,只见御案边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带有孩童独有的?天真?无邪,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弘明帝一只手把腿边的?小家伙拎起来,同时站起身:“这小子一直在朕身边嚷嚷,朕实在没法子,想着?苏爱卿应该有办法。” 小娃娃被拎在半空中,瘪着?嘴,泫然欲泣。 苏·母胎单身·源:“???” 第91章 苏源手捧经书,陷入沉默。 让他进?讲经史可?以,带孩子委实有点难度。 更遑论是?金尊玉贵的小皇......苏源沉思两秒,将其定?位为小皇孙。 弘明帝绕过御案,信步走下来:“朕尚有诸多政务亟待处理,这孩子就交给苏爱卿了。” 苏源:沉默x2 陛下您政务繁忙,顾不上小皇孙,为何不将他送回亲生爹娘身边。 对上小皇孙澄澈的大眼,苏源一阵头皮发麻。 小皇孙被弘明帝拎在手里,两条小短腿不安踢蹬。 他费力扭头,试图寻找弘明帝的身影,发出奶声奶气的呼唤:“父父......” 苏源瞳孔微张。 这时弘明帝已走到跟前,将手里的小娃娃塞给苏源:“朕这幼子未满三岁,苏爱卿只需说?些通俗易通的故事即可?。” 朕这幼子...... 幼子...... 苏源端着轻飘飘的小娃娃,双臂僵硬。 敢情这不是?小皇孙,而是?小皇子?! 震惊过后还得感叹一句,陛下真是?老当益壮。 年纪最大的诚郡王都已经三十多了,最小的儿子还不到三岁。 思绪如野马撒足狂奔,苏源面上却再正经不过,恭谨道?:“是?,微臣遵旨。” 带娃娃而已,其艰难程度还能比得过千军马万走独木桥的科举? 问题不大。 “好了,苏爱卿自便,朕批奏折去了。” 弘明帝无娃一身轻,甩着手大步坐回御案后。 福公公放轻脚步走上前:“苏大人,随咱家来吧。” 苏源抿唇一笑:“多谢公公。” 福公公领着苏源来到偏殿,又让宫人送来零嘴和茶水,叮嘱道?:“十二皇子尚且年幼,吃不得太多糕点,烦请苏大人盯着点,一两块即可?,不可?多食。” 苏源刚把小皇子放到矮塌上,闻言颔首:“好,我记下了。” 福公公一甩拂尘,作为陛下的贴心大总管,不免要?为陛下的不负责行为解释两句。 “陛下这几日忙得午饭都顾不上吃,十二皇子又喜欢黏着陛下,提起送他回去就哭,陛下也是?没办法了,才让苏大人过来。” 苏源略微侧首,看向乖巧坐着的小孩。 十二皇子两只手抱着一块精致小巧的糕点,小口小口吃着,吃相极为秀气。 苏源收回目光:“公公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小皇子。” 福公公欣慰地诶了一声,转身离去。 偌大的偏殿,只剩下苏源和十二皇子,以及守在一旁的宫人。 苏源搬来一方圆凳,挨着矮塌落座,琢磨该给小皇子讲什么故事。 他虽擅长?讲故事,但针对稚儿的故事还真没涉及过。 词穷之下,只得努力回忆前世?看过的那些个童话?寓言。 心绪漂浮间,官服的宽袖传来一股轻微的拉扯力道?。 苏源似有?所觉,低下头。 十二皇子已经吃完了糕点,正仰头看着自己,带着肉窝的小手攥着他的袖角。 白生生的小娃娃谁不喜欢,苏源自然?也不例外。 他接过宫人递来的丝帕,动作轻柔地为小皇子擦去嘴角的糕点屑。 十二皇子眨巴着眼,任由苏源动作。 待苏源为他擦完嘴,十二皇子晃了晃苏源的袖子,软绵绵地唤道?:“兄兄?” 苏源眼皮一跳:“微臣苏源,并非殿下的......兄兄。” 虽说?这声兄兄狠狠戳了他的心,但他可?担不起这一声。 十二皇子似懂非懂,换成?两只手攥着苏源的宽袖,吐字清晰:“苏兄兄。” 苏源:“......” 苏源决定?略过这一称呼,清了下嗓子:“殿下,微臣给您讲故事可?好?” 十二皇子鼓起腮帮子,表情无比认真:“想要?父父。” 苏源忍住狂挼脸蛋的冲动,缓声安抚:“陛下在忙,等他忙完就会来陪殿下了。” 十二皇子有?些沮丧,却不曾大哭大闹,乖得让人心软:“苏兄兄......听故事。” 苏源不着痕迹弯了下唇,祭出万能开头:“从?前......” 十二皇子睁着滚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源,安静听故事。 半个时辰眨眼过去,苏源在绞尽脑汁想出六个故事后,取来九连环:“殿下,今日的故事就到这里,咱们?玩九连环可?好?” 九连环是?益智小玩具,对于十二皇子这个年纪的娃娃来说?有?点早,但足够打发时间。 十二皇子从?未接触过九连环,颇为新奇,小鸡啄米般点头:“好~” 苏源眼底笑意加深。 弘明帝处理完奏折,想起幼子和苏爱卿,便起身来了偏殿。 踏入偏殿,就瞧见苏源背对着殿门,十二皇子坐在矮塌上,张嘴瞪眼,不时发出惊呼。 弘明帝虽看不到苏爱卿在做什么,却清楚地听见他的言语:“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语调欢快,上扬的尾音更彰显着苏爱卿的好心情。 对面的小十二极为配合地拍手:“腻害!” 弘明帝抬手制止了福公公的通传声,轻手轻脚地走近。 十二皇子察觉有?黑影倾轧而下,先是?吓了一跳,正要?瘪嘴,紧接着发现黑影是?离开许久的父父,双眼亮起,脆声喊道?:“父父!” 苏源又沉浸在解九连环的专注中,冷不丁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回头就见弘明帝站在身后,负手笑眯眯,忙起身行礼:“陛下。” 弘明帝上前拎起十二皇子,抱在怀里坐下:“在玩九连环?” 苏源捏紧手中九连环:“是?。” 弘明帝低头,捏了把十二皇子软绵绵的脸颊肉:“十二会了吗?” 坐在老父亲腿上,十二皇子开心地翘着腿:“十二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胡乱比划:“好快,不会。” 弘明帝朗声大笑:“你不会也属正常,当年太子也是?四岁才熟练解开九连环的。” 十二皇子哼哼:“父父,坏!” 弘明帝脸上笑容更甚,又看向肃立一旁的苏源:“苏爱卿辛苦了,今日宫里正好进?了一批新鲜的荔枝,回头你记得带些回去。” 荔枝不易保存,运送途中又极易损坏,在这年头是?稀罕物。 苏源穿书□□年,也没尝过一口荔枝。 天降荔枝,还是?御赐,苏源眸光微亮:“多谢陛下。” 弘明帝玩着怀里的小娃娃,挥退宫人,只留下福公公贴身伺候。 “你昨夜送来的那套记账方法,朕仔细研究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给孙爱卿看。” 下了早朝就忙着处理政务,午膳后十二皇子又来了,压根没工夫传召孙见山。 于弘明帝而言,苏源献上的记账法是?意外之举。 再有?小十二在旁捣乱,弘明帝被缠得不行,思来想去还是?派人传苏源过来。 左右他派去松江府的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交代苏爱卿的任务也不急于一时,等商讨完再说?。 弘明帝兀自想着,又奇道?:“苏爱卿是?如何想到这套记账法的?” 苏源坦然?直言:“前几日微臣被借调到户部,帮忙核对账册,过程中发现账目多且杂,录入暂且不提,光是?事后核对校正,就是?一笔大工程。” “微臣以为,若能简化记账方式,也能为户部诸位大人减轻任务量。” 弘明帝捋须:“你这法子是?不错,但具体还要?等试行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4节 苏源表示理解。 这套记账法是?他借鉴的现代记账方法,户部能否适应,能否全面推行还得打个问号。 他也是?提个建议,能成?功最好,没个水花也只能说?一句遗憾。 弘明帝面露赞许之色:“苏爱卿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户部那么多人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你却能提出改进?意见。” 苏源谦逊道?:“微臣也是?大胆一试,不料效果意外很不错,就立刻写信,将这个消息告诉您。” 回应他的是?十二皇子弱弱一声:“父父......” 苏源下意识抬头,弘明帝正用手指将十二皇子的小揪揪拨来弄去。 十二皇子本?就小小一只,又如何反抗得了,被弘明帝玩得东倒西歪,眼里含着两包泪,委屈巴巴的。 苏源:“......” 弘明帝也是?下意识的举动,觉得小揪揪好玩,与苏源说?话?间多挼了几下。 抬眼就对上苏源直勾勾的视线,他威严不减,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好了好了,朕不弄了。” 边说?边把炸开的小揪揪恢复原样。 小揪揪得以脱离魔爪,十二皇子抱住脑袋瓜,挣扎着从?弘明帝腿上下来,哒哒哒跑到苏源身后躲着。 苏源下意识挺直脊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知道?身后藏着一只小殿下。 弘明帝看出苏源的窘迫,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这么乐呵呵地瞧着。 听到老父亲的笑声,十二皇子冒出半个脑袋,用控诉的眼神:“父父,坏!” 弘明帝笑了声,又转回正题,朝苏源招手:“苏爱卿别管他,你快来同朕具体说?说?这个记账法。” 苏源迈步上前。 然?而刚迈出一步,发现右腿略沉。 低头一瞧,十二皇子正挂在他的腿上,活像个可?移动挂件。 对于十二皇子没来由的亲近,苏源虽然?心中软成?一片,却也忐忑。 弘明帝的圣眷已让他收获太多的注目,再来个小皇子,指不定?某些人会怎么恶意揣度呢。 虽然?清者自清,他不在意那些,但既然?是?奔着升官入阁去的,总得顾及名声。 苏源软下语气:“殿下可?否松开微臣,待微臣与陛下商讨完毕,再来陪您玩九连环如何?” 十二皇子乖乖松开,仰起脸:“等你哦。” 借着宽袖遮掩,苏源指尖拂过殿下的小揪揪。 果然?如想象中那般,可?爱软绵。 接下来的时间,苏源极尽细致地同弘明帝介绍了单式记账和复式记账。 担心弘明帝看不明白,还十分贴心地举了几个例子,在纸上写下具体的记账格式。 弘明帝深感新奇,撑着下巴作洗耳恭听状。 期间若有?不明之处,也会虚心求教。 其实他每天都很忙,奈何新式记账法较之旧式方便快捷得多,昨晚他一眼就看出其中裨益。 正因如此,他才会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同苏源深入交流。 交谈期间,十二皇子趴在矮塌上,抱着糕点磨牙,不时打两个滚,喉咙里发出黏黏糊糊的哼唧声。 有?这么个调和剂,枯燥的记账法也变得有?趣起来。 弘明帝揉着太阳穴,有?点头疼:“苏爱卿这记账法看似简单,实际深入后才知道?它的复杂之处。” 主要?是?各种明细,搞得他头都晕了。 苏源忍俊不禁,这些还是?他删减并修正后的结果,原版的记账法可?比这更为复杂。 不然?学?会计的那些人怎么都英年早秃呢。 面对弘明帝的苦大仇深,苏源忍笑安抚:“熟能生巧,以户部诸位大人的聪敏才智,微臣相信对他们?而言算不得难题。” 弘明帝深以为然?:“回头朕就让孙爱卿安排在户部试行。” 他虽信任苏源,但在起初也曾对这记账法存有?几分犹疑。 现在听苏源这么掰开一解释,可?行度直线上升。 “小福子,方才苏爱卿所言,你可?都记下了?” 福公公捧着一本?册子,一手执笔,叠声道?:“记下了记下了,奴才一个字不漏,全部记下了。” 弘明帝按住十二皇子蠢蠢欲动的手,佯装严肃道?:“朕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吃了三块点心了。” 十二皇子缩回手,揣在胸前:“不、不吃了。” 弘明帝拍了下他的脑袋瓜,转而又同苏源说?话?:“朕记性?大不如前,苏爱卿你又忙着纂修史书,回头直接把册子给孙爱卿就行。” 苏源恍然?明悟:“陛下英明。” 弘明帝翘起胡须:“知朕者,苏爱卿也。” 苏源保持微笑。 “本?来朕打算同你对弈的,只是?朕还有?政务,只能等下回。”弘明帝颇为遗憾地说?。 苏源求之不得,跟这位对弈要?死一百万脑细胞,他宁愿回翰林院抱着史书啃。 神色却一派怅然?,表示微臣也非常遗憾呢。 福公公将君臣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实在没忍住,拿册子挡住脸,遮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十二皇子看着福公公狗狗祟祟的模样,茫然?地挠挠脑袋。 弘明帝看一眼天色:“行了,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你赶紧回去吧。” 苏源从?善如流:“微臣告退。” 而后垂目退出偏殿,顺便带走一大盘荔枝。 十二皇子眼巴巴地望着苏源离开的方向:“苏兄兄......” 弘明帝正欲前往正殿,听到这么一句,险些呛住:“小十二,你唤苏爱卿什么?” 十二皇子指着门口:“苏兄兄。” 这回弘明帝听清了:“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嘴甜,也不知随了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苏源要?真是?朕的儿子,赵氏皇子该有?多好。 至少他能为朕分忧解难,可?比那些个只知道?窝里斗的乱七八糟的郡王王爷好得多。 想到这些日子诚郡王搞出的那些动静,包括但不限于让怀有?身孕的周氏入宫求情,每日送佛经进?宫,以及让人给苏源使?绊子,弘明帝就额角青筋直跳。 苏爱卿忙得脚不沾地,还不忘为靖朝做贡献,老大却只想着给人找麻烦,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一手拎起小十二,弘明帝阔步往正殿走去。 刚批完一份奏折,有?宫人进?来禀报:“陛下,诚郡王差人送来了佛经。” 佛经佛经,又是?佛经! 真当他看不出来佛经上字迹并非诚郡王的笔迹? 有?苏源这么个体贴入微的臣子作对比,弘明帝越发看不上诚郡王,当下冷声道?:“既然?他这么闲,那就再禁足三月,每日五十卷佛经,抄不完不准吃饭!” 福公公眼角直抽抽,忙不迭应下,出宫传陛下口谕。 这诚郡王也是?倒霉,明知自己犯了陛下的忌讳,不老老实实待在府里静思己过,偏要?一个劲儿地蹦跶,彰显存在感。 现在好了,直接来个超级加倍。 六月变九月! 福公公去诚郡王府传达陛下口谕,诚郡王听完人都傻了。 亏他方才兴冲冲一路跑过来,还以为父皇被他的佛经打动,要?解除他的禁足。 眼看着六个月禁足就要?结束,他还打算回到朝堂上大展身手,结果父皇又送了他三个月禁足。 诚郡王眼一黑,差点厥过去。 已有?三个月身孕的诚郡王妃连忙扶住他:“郡王!” 福公公脸上端着笑:“郡王可?得小心着些,郡王妃肚子里可?怀着您的孩子呢。” 诚郡王随口应下,派人送走福公公,看都没看周氏一眼,掉头就走。 周氏抚上小腹,蹙了下眉,隐有?不适。 一旁的丫鬟紧张不已:“王......郡王妃。” 周氏看着诚郡王无情离去的背影,眼神微暗:“无妨,走吧,咱们?回去。” 诚郡王越想越气,立刻派人去查,此前父皇到底见了何人,又为何突然?禁他的足。 宫里很快有?消息传来,苏源前脚刚走,后脚弘明帝就派了福公公出宫。 “苏源!” 诚郡王可?算发现了,他跟苏源就是?八字不合,天生的对头。 害他失去亲王身份不说?,又害他被禁足九个月。 再来一次直接凑够一年了! 再这么下去,朝堂上哪有?他的立足之地,好处都被太子和他那些个弟弟瓜分了。 诚郡王怒不可?遏,还得去佛堂抄佛经,池塘里的王八都没他这么憋屈。 “王爷~” 正快步走着,哀怨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 定?睛一看,原来是?侍妾刘明珠。 顿时怒从?中来,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原则,一脚把刘明珠踹出老远。 都是?这个女?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5节 要?不是?她把梁盛引见给自己,也不会有?后面那些糟心事。 “侍妾刘氏目无规矩,降为通房。” 冷冰冰说?完这一句,直奔佛堂而去,留刘明珠躺在地上,满脸呆滞。 ...... 苏源离开依旧是?乘着轿撵。 轿撵在翰林院门口落地,恰好碰上学?士大人出门。 苏源退至一旁,恭敬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学?士大人面貌普通,脾性?谦和:“苏大人这是?进?讲经史结束了?” 苏源料到他被陛下传召之事已传遍整个翰林院,故而神色不改:“是?。” 学?士大人瞥了眼他手里的食盒,只留下一句“极好”,便款步离去。 苏源走进?翰林院,对周遭的视线视若无睹,绕过回廊往办公点去。 “苏大人回来了?” 苏源循声望去,拱手见礼:“王修撰。” 王修撰也注意到食盒,难免心生艳羡,轻点下巴:“我正要?去送文书,先行一步。” 苏源笑着应好,不经意间转眸,瞥见拐角处郝治探头探脑,一副猥獕样。 似乎觉察到苏源的视线,他缩了下脖子,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掉头就走。 苏源也懒得理会他,回去继续纂修史书。 傍晚下值,苏源带荔枝回家。 苏慧兰尝过赞不绝口,苏源也特别满足,人生就此圆满。 两日后,午饭时岳坚说?:“户部在试行一种新的记账法,据说?即为简易,省时又省力。” 周修喜上眉梢:“当真?” 岳坚点头:“八.九不离十,要?是?试行成?功,估计就会广泛普及。” 周修心存希冀:“到时候咱们?就不必这么累了。” 显然?前两天给他留下极大阴影。 苏源吃一口菜:“咱们?先观望着,看效果如何。” 作为新式记账法的提出者,他自然?希望能试行成?功。 不过也得看户部诸位大人们?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 吃过饭,三人继续修史。 一晃到了月底,手头的史书总算纂修完毕。 最终成?果上交陆大人,陆大人当面检查,确认无误又交由学?士大人复查。 毕竟事关本?朝国史,切不可?敷衍了事。 结果自然?是?顺利通过。 学?士大人对他们?甚为满意,又让陆大人安排新的差事。 这回是?撰写先帝实录,难度五颗星。 好在先帝之荒唐,乃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也不必煞费苦心美化先帝,如实撰写即可?。 苏源原以为他这回还会被借调去六部,谁知朝中临时官职变动,不少五品以下的官员都挪了窝。 其中就包括雷大人。 他被外派到韶州府下某个州任知州一职。 同为从?五品,却是?天差地别。 更别提韶州府在靖朝最南边,环境恶劣,乃穷凶极恶之地。 雷大人得知这一消息,也不顾身处翰林院,当场晕死过去,一个倒栽葱压倒郝治。 苏源见此一幕,险些笑出声。 雷大人一走,郝治的苦日子就来了,看他如何作威作福。 因雷大人离开,翰林院一整天都洋溢着愉悦气息,苏源亦不例外。 回到春宁胡同,陈大递来一封信。 苏源展开,入目第一行五个字:“梁守海已死。” 第92章 信中详尽描绘了梁守海经历与下场。 当年他获罪流放,来到苦寒之地,条件艰苦不说,每日还要干苦力。 梁守海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吃得消,只?是每个犯人每天都有固定?工作量,干不完不给饭吃,还会被监工抽鞭子。 梁守海为了那口饭食,只?能咬牙硬撑下去。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他三天两头病一场,儒雅斯文的县令大人很?快变成?隔壁那男的。 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两鬓斑白,皮肤黝黑,脊梁更是佝偻得厉害。 饱受苦难时?,梁守海始终盼着梁盛有朝一日大权在?握,风风光光迎他回去。 凭着这一信念,才让他捱到今日。 眼看着梁盛已满十八,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再坚持几年,他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结果却被告知,梁盛多次加害嫡兄,被陛下亲自下令,于午门斩首。 那个痴傻十年,被他万般嫌弃并抛弃的嫡子如今已成?了状元郎,圣眷在?身,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甚至他们每日用来果腹的天铃,也都是他那嫡子发现并进?献给朝廷。 梁守海捧着水煮的天铃,好?半晌没?回神,只?说想静一静。 许久后,一同干苦力的犯人发现梁守海的破屋里一丝动静没?有,破门而入,发现他躺在?地上,四肢扭曲,表情狰狞。 找了大夫,被告知梁守海吃天铃时?噎住,硬生生把自己给憋死了。 监工直呼晦气,直接让人把梁守海的尸体丢去乱葬岗。 ...... 这封信很?长,足足有两页纸。 苏源逐字逐句地看完,心境出乎意料的平静。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轮回。 第一世?梁守海和梁盛残忍谋夺他和苏慧兰的性命,如今一个二个都被抛尸乱葬岗,也算是罪有应得。 值得一提的是,几个月前梁盛被斩首,半路上尸首被某位见义勇为之士劫走,鲜血流了一路。 等衙役循着血迹找过去,发现梁盛的尸身被丢到了乱葬岗上。 头顶有秃鹫盘旋嘶鸣,有野犬和秃鹫蹲在?一旁,埋首啃食。 这件事传遍京城,众人拍手叫好?,苏源也略闻一二。 梁盛将他抛尸乱葬岗,可曾想过轮回之后自个儿也逃不开乱葬岗的命运。 长指捏着信纸,苏源双眸定?定?落在?梁守海的死因上。吃土豆噎死,真是可悲可笑,又大快人心。 土豆是由苏源发现,也算是亲手报仇了。 尘埃落定?,这对父子或许已经在?十八层地狱相聚了吧。 苏源放下信纸,惬意地喝了口茶,出门找苏慧兰。 在?分享好?消息与善意隐瞒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苏慧兰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蔬菜,从苏源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眼也没?抬:“死了就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 苏源深表赞同,蹲在?一旁帮着除草。 等吃晚饭时?,苏源发现苏慧兰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行走间步伐轻快,哼唱小调的声调也透着欢愉。 苏源立在?窗前,眼角眉梢都沾染上笑意。 雷大人被调职,梁守海身死,称得上双喜临门。 苏源这一夜睡得极香,翌日一早精神饱满地去翰林院上值。 刚踏入翰林院,就看到郝治那张胖脸。 郝治满脸殷勤的笑,显得分外刻意:“苏大人来了?用早饭了么,我?这边还有包子,是八品阁的,苏大人要尝尝吗?” 苏源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怪异,摇头婉拒:“多谢郝修撰好?意,只?是我?已用过早饭。” 郝治犹不甘心,跟在?苏源屁股后头,亦步亦趋往前:“苏大人,听说你最近在?为先帝撰写实录,可需要我?帮忙?” 苏源脚下不停,目视前方:“不必了,该准备的我?和岳兄、周兄都已准备好?。” 几次三番示好?,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拒之门外,郝治笑容挂不住,僵在?脸上。 “苏源你别......” 苏源侧过头,清凌凌的眸子落在?郝治身上,戳得他一个激灵。 “如果我?没?记错,今日雷大人便要出发前往韶州府,郝修撰作为雷大人的外甥,怎么都得亲自相送,才无愧于这些年雷大人的倾心相护。” 苏源嗓音极轻,只?郝治一人能听见。 这一幕落入其他人眼中?,就是郝治有意示好?,而苏源大人不记小人过,温声细语地同郝治说话。 路过一人,郝治听到对方感?叹:“苏修撰不愧是状元郎,气度不凡,肚子里还能撑船咧!” 郝治被气了个仰倒,恨不得抓着对方的肩膀一阵摇晃。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6节 苏源正在?嘲讽他,你们一个个都聋了瞎了吗?! 却见苏源朝那位官员拱手见礼:“吴大人,今日您来得依旧很?早呢。” 吴大人笑得合不拢嘴,摸了把胡须:“这人上了年纪,时?辰一到就睡不住了,索性来翰林院,多少也能找点事情做。” 苏源温雅一笑:“大人所言甚是,听您一席话,下官也不好?意思再逗留在?此,这就去干活儿了。” 吴大人连连点头:“好?好?,咱们靖朝有苏大人这样勤劳刻苦的年轻人,未来可期啊!” 苏源赧然笑着,同吴大人道别,疾步离去。 吴大人一转头,就看到郝治撇着嘴一脸不屑的模样,登时?火冒三丈。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人苏修撰都去忙活了,他一个翰林院新人都这般自觉,你都在?翰林院待了十多年了,怎么还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 郝治被吴大人喷了一脸唾沫,脸色红了青青了紫,像是在?开染坊。 可偏偏眼前之人是侍讲学?士,现在?他没?了姨父的庇护,吴大人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摁死。 “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整理文书。” 吴大人又抓着他教训了好?一顿,直到郝治要哭不哭,才勉强放过他。 郝治几乎是落荒而逃。 吴大人看了直摇头:“再这么下去,迟早得降职。” 苏源一路与同僚笑着问好?,来到办公点。 屋里,岳坚和周修几乎头挨着头,似乎正在?商讨着什么。 苏源见状,难免心生好?奇,凑上前看一眼。 岳坚正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同周修解说:“这就是新式记账法了,但凡用过的官员,每一个都是赞不绝口。” 周修挠头:“但是这些明细挺复杂的,要真全面普及,咱们岂不是都要背下来?” 岳坚表情严肃:“应该是。” “不过有一说一,这新式记账法看起来是真的一目了然,比咱们惯用的要明了很?多。” “是呢。”岳坚应了声,又看向苏源,“苏贤弟可了解过这记账法?” 苏源眼眸含笑:“只?听人提起过,但我?并不知道户部?具体是如何施行的。” “也不知是何人想到这么新颖又有效的法子,真想当面谢谢他。” 岳坚举手:“我?也想。” 苏源但笑不语,回到座位上,继续整理资料。 午时?,苏源三人并肩去门外拿午饭。 回来的路上,苏源看到郝治正围着一人忙前忙后。 半点从六品官的自矜也无,活像个打杂的下人。 那人背对着他,看身形是个年轻健壮的男子。 又往前走了几步,苏源看到对方侧脸,只?觉得颇为眼熟。 敛眸沉思,这才从回忆的角落里找到此人的痕迹。 他就是琼林宴上醉醺醺跑来他面前,无理找茬的崔阁老之子,崔璋。 殿试时?他只?在?二甲之列,与松江书院那些个学?生一同参加朝考,顺利进?入翰林院,成?为一名庶吉士。 这两个月苏源忙于事务,都没?怎么和松江书院的那几人交流,更没?怎么注意到崔璋。 联想到崔璋的身份,苏源也能理解郝治讨好?对方的原因了。 和岳、周二人对视一眼,并未惊动那边的人,拎着食盒回了办公点。 午饭后没?多久,又有内侍来翰林院:“陛下传苏源苏修撰觐见。” 这一个月来,苏源被弘明帝传召已经不下五次。 听到内侍尖细的嗓子,立刻放下毛笔,前往御书房。 前来传召的内侍还是第一次的那位,事后苏源才得知他是福公公的养子,宫人们一般称他为临公公。 又是福又是临,合起来倒是让苏源想起某朝第三位皇帝,正是这么个名儿。 思维放飞间,很?快抵达御书房。 甫一跨过门槛,就有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源心里数着数,三声过后右腿一沉:“苏兄兄!” 苏源垂眸,牵过小皇子的手,语气轻柔:“殿下今日可曾午睡?” 十二皇子一蹦一跳,却不吱声:“想要九连环!” 转移话题的意图昭然若揭。 弘明帝朱笔不停,没?好?气地说:“这小子用过午膳就跑来御书房,一个劲儿地闹朕,把他放到床上,被子都被他踢掉地上了。” 小皇子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一脸“父父你怎么告状”的表情。 苏源被逗笑,忍住挼一挼的冲动,半蹲下身:“殿下,不睡午觉可会长不高的。” 十二皇子瞪圆双眼,又长又卷的睫毛都炸开了。 苏源循循善诱:“殿下您且看微臣,微臣能长这么高,正是因为儿时?每天睡午觉。” 小皇子年纪小,绝大多数的话都能听得懂,但也非常好?哄。 短短肉肉的小手攥着苏源的食指,手心的温度紧贴着苏源的皮肤:“真、真的?” 苏源面不改色点头:“当真。” 下一秒,十二皇子撒开手,哒哒哒跑到福公公跟前:“大福,碎觉!碎觉!” 福公公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在?经过陛下应允后,抱着十二皇子去了偏殿午睡。 正殿除了伺候的宫人,只?剩下苏源和弘明帝二人。 弘明帝笑得胡须都翘起来,隔空轻点着苏源:“还是你有法子,朕和太子都拿小十二没?法子,你几句话就把他给哄好?了。” 苏源也是十多天前才得知,十二皇子的母妃难产离世?,弘明帝怜惜他尚在?襁褓就没?了母妃,把他送到皇后宫里。 只?是虽养在?皇后膝下,却并未记作嫡子,仍是庶子身份。 十二皇子比太子的嫡长子还要小些,太子待他颇为亲厚,这对皇家兄弟的关系非常好?。 面对陛下的夸赞,苏源面不改色道:“那是因为陛下和太子殿下疼宠十二皇子。” “是这个理。” 弘明帝一高兴,又下意识地开始转笔,朱红溅到五爪金龙上,看得苏源眼皮直跳。 只?是陛下对此一无所知,转得起劲,用揶揄的口吻促狭道:“就凭你方才哄小十二的那副模样,朕就能想象到日后你哄逗儿女的模样。” 苏源干巴巴笑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弘明帝没?再继续这个令人窘迫的话题,转而谈起新式记账法:“你在?翰林院应该也听说了,户部?的试行卓有成?效,孙爱卿今早递的折子还再三表示一定?要全面普及呢。” 自己的建议能被采纳,且广受赞扬,苏源按捺再三,依旧没?忍住,笑痕浮上眼底嘴角。 “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之幸。” 弘明帝忽然想到什么,指向右手边一摞奏折:“苏爱卿你且在?旁等着,等朕将这些折子处理好?,你就与朕对弈!” 苏源指尖一抖:“微臣遵旨。” “正好?小十二在?偏殿,你去帮朕看着点,他睡相极不安分,一不小心就从床上滚下去了。” 苏源自领命而去,坐在?偏殿里看孩子。 临公公完美?继承了福公公的贴心,轻手轻脚地递来一本书:“苏大人您且看着,权当打发时?间。” 苏源接过:“多谢。” 临公公眯眼笑,悄声退下。 他手上这本书是一本山水游记,乃是前朝某位大家所作。 苏源看得入神,也不忘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的小皇子,以防他从床畔滚落。 忙中?偷闲,不外乎如此。 小半个时?辰后,十二皇子滚了一圈,慢吞吞睁开眼。 眼神尚且迷糊着,仍不忘抬起手:“苏兄兄。” 什么时?候才能不被这奶里奶气的声音戳得心尖儿发颤呢。 苏源觉得,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 “殿下还睡吗?”说着递上右手。 十二皇子握住苏源的食指,软绵绵地晃了晃:“不睡。” 自有宫人上前,帮小皇子更衣,拿巾帕擦脸。 苏源立在?一旁,十二皇子刚洗好?脸,就迫不及待扑进?他怀里:“父父!” 苏源顺势抱起他:“好?,微臣带您去找陛下。” 然后就在?偏殿门口与陛下撞上。 苏源抱着小皇子,无法作揖行礼,嘴上礼仪周到:“陛下。” 弘明帝甩着酸胀僵硬的胳膊:“朕批完奏折,正准备来找苏爱卿对弈,谁曾想你竟也来了,真是默契。” 苏源笑问:“陛下打算在?何处对弈?” 他算是想明白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迎难之上。 “都走到这了,就在?偏殿吧。” 帝王一发话,宫人们很?快将对弈所需之物准备齐全。 弘明帝和苏源相对而坐,前者执黑子,后者执白子。 弘明帝落下第一子,“啪嗒”一声脆响,彰示着苏源即将逝去的一百万脑细胞。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7节 就很?头疼。 脆声间或响起,夹杂着孩童稚嫩的低呼,好?似什么神奇的伴奏,令人身心放松。 就在?君臣二人对弈的同时?,不远处十二皇子也在?和福公公对弈。 只?是这对弈的方式有所不同。 十二皇子下的,是苏源教给他的五子棋。 简单易懂,最适合小孩子打发时?间,耍着玩了。 福公公也是个聪明脑袋,知道怎样才能在?最大程度讨小皇子欢心,每次都在?关键时?刻输给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赢了五子棋,软白包子一样的脸上笑成?一朵花。 趁弘明帝凝眸沉思,苏源分神看了小皇子一眼,眼尾弯起细微的弧度。 君臣对弈三局,耗时?一个半时?辰。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倒没?有之前那么痛苦。 巧动心思,便在?最短时?间内让弘明帝获胜,且不会引起对方怀疑。 苏源无声给自己点个赞。 弘明帝丢了棋子,抚掌大笑:“今日朕的棋艺倒是不错,看来对弈也是要挑时?间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苏源微笑附和。 “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吧。”弘明帝倾身,拍上苏源的左肩,力道沉重,“朕很?高兴。” 对于帝王没?来由的这么一句,苏源不明所以,超高职业素养让他对答如流:“陛下高兴,微臣也会因此心生愉悦。” 弘明帝笑笑没?再说话。 苏源起身:“微臣告退。” 途径十二皇子,苏源脚下微顿,终是什么都没?再说,回了翰林院。 又逢月初,经历了月底的忙碌,官员们都空闲下来,捧着茶杯坐在?檐下喝茶聊天。 “这是第几回了?” “六次还是七次,我?记不清了。” “不管多少次,反正咱们只?需知道,苏源圣眷正隆,陛下对他也颇有重用之意。” “苏源真是命好?,六元及第也就罢了,还借着天铃一举得圣宠,我?猜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升官。”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同样是翰林院官员,咱们估计一辈子都在?这个圈里转悠,说不准明儿苏源就被调到六部?了。” “苏源一个从六品,即便调到六部?,难不成?还能连跳几级?” “你别不信啊,咱们打赌,苏源要是升官,多半是五品官。” “赌就赌,我?赌正六品!” 这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其他官员看在?眼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不是滋味就对了。 “你还记得不,头一回进?讲经史,陛下还赐了荔枝给苏源,之后几次都没?再赏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回会不会带什么稀罕物回来。” 翰林院官员们等啊等,直到傍晚下值,也没?等到苏源回来。 隔天一早,宫里就有消息传出,苏源不知因何惹恼了陛下,被拉到御书房外打了板子。 连着五十个板子,苏源承受不住,当场晕厥,被送去太医院医治。 苏源昏睡许久,直到宫门落钥都没?醒。 他的伤又位置特?殊,不方便挪动,只?能留在?太医院睡了一晚。 今早天一亮,苏源就被侍卫送出宫。 据目击者称,苏源离宫时?还穿着昨日的衣袍,深绿色的官服被鲜血浸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啧啧啧,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苏源这才风光多久,就被陛下厌弃了?” “半年都没?有,满打满算也就小几个月。” “瞧你们这话说的,苏源素来谨慎,许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被陛下责罚,幸灾乐祸有意思吗?” “也不是幸灾乐祸,咱们只?是惊讶苏源沉寂得太快。” “话说你们都不好?奇苏源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了陛下吗?” 众人默了默,他们还真不知道。 其中?一人蠢蠢欲动:“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具体是何缘由,咱们早晚会知道。” 身为京官,大多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不过一个上午,苏源惹怒陛下的原因再度传遍文武百官耳中?。 原因是苏源在?进?讲经史的时?候,被陛下问及如何看待新政。 苏源当即不假思索:“新政弊端甚多,不可取。” 陛下龙颜大怒,不顾诸多宫人在?场,指着苏源的鼻子厉声斥责。 然苏源也不知中?午吃了几斤秤砣,那是铁了心的坚持自个儿的观点,梗着脖子说:“微臣以为,陛下该趁早歇了新政的想法。” 陛下听了这话,当场摔了一方砚台,并赏了苏源五十大板。 苏源在?挨板子的时?候仍不忘呐喊:“陛下固执己见,非明君之所为!” “打板子的侍卫吓得魂飞魄散,几板子下去,就把苏源给打晕了,他这才消停下来。” 翰林院内,郝治高声说着,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跳得越高,摔得越狠,说的正是苏源。 “世?人皆知陛下......他怕不是猪油糊了心,竟说出这等无脑言论,被陛下责罚也是活该!” “都围在?这干什么呢,手头的差事都做完了?还不赶紧干活去!” 陆大人一声令下,大小官员作鸟兽散。 郝治撇撇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陆大人身边路过时?,扯着嗓子说:“看样子苏源是不行了,说不准还会被降职,真是惨上加惨呦!” 陆大人一个冷眼抛过去,郝治一缩脖子,揣着手跑远了。 岳坚和周修对视一眼,眼里俱是担忧。 岳坚双拳紧握:“苏贤弟真是......糊涂,哪壶不开提哪壶。” “希望陛下看在?他立下大功的份上,不要过多计较。” 岳坚叹息一声:“先观望着,等傍晚下值咱们去苏贤弟家瞧瞧。” 周修也正有此意,爽快应下。 然而没?等到下值,刚过了午时?,福公公就来传旨。 “......着令从六品修撰苏源任松江府通判一职,明日启程,不得有误。” 第93章 翰林院内一片鸦雀无声,大小官员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福公公依旧笑眯眯,叫人看不出内心想法:“咱家就不耽搁诸位大人时间了,这就回去复命。” 目送福公公离开,人群静默片刻,才?逐渐议论开?。 “你们说陛下到底什么意思,他不让福公公去苏家传旨,怎的还?跑来翰林院?” “不过一个从五品,竟让福公公亲自跑一趟,你们说陛下?到?底是彻底厌弃了苏源,还?是......” “郑大人慎言!陛下?之意,其实我等?可以随意揣度的?” 郑大人当即噤声,又按捺不住八卦的本性:“李大人,朱大人,我记得昨儿你们还?打赌了,眼下?结果已出,你们谁输输赢?” 李大人笑哈哈:“自然是本官赢了。” 朱大人梗着脖子:“外放从五品官,还?只是个通判,哪能跟从六品京官相提并论,明升暗降罢了。” “那?也是本官赢了。”李大人上前,拽住转身欲走的朱大人,“君子言而有信,朱大人你可不能耍赖!” 朱大人老脸一红:“谁耍赖了,你等?着,我这就把那?本书给你。” 李大人忙跟上,两?人吵吵嚷嚷地远去。 岳坚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看来苏贤弟是真的惹恼了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纶言如汗,再难收回。”依周修看,他们再怎么担忧都是枉然,“下?值后咱们去探望一下?苏贤弟,明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岳坚以拳抵唇,再度放低声线:“差点忘了,苏贤弟还?有伤在身,陛下?让他明日启程,可真是......” “要我说啊,这都是苏源咎由自取,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些不该说的,现在好?了,半条命没了,还?被打发到?地方上去。” 岳、周二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郝治。 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卑躬屈膝地同崔璋说着讨巧的话。 不时偷瞄一眼崔璋,见对方露出满意的神色,说得更加带劲儿。 “他要想再回京城任职,恐怕花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成功。可崔大人您就不一样了,凭您的学时才?能,假以时日定能官至高位。” 崔璋被郝治夸得飘飘然,但?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咳嗽一声说:“好?了你别再说了,赶紧回去做事吧。” 眼前之人是郝治近期主要讨好?目标,他一发话,郝治不敢有异议,忙不迭回屋去了。 岳坚听完郝治的踩一捧一,眼都气红了:“周贤弟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苏贤弟可从未对他如何?!” 周修轻笑一声,轻拍他的肩膀:“岳兄莫气,郝治就是一小人,何?必与他计较。” “况且以苏贤弟的本事,你觉得他会一直被外放?” 岳坚陷入沉思,半晌后出声道:“希望如此,咱们也别再说这个了,赶紧回去修史。” 苏源猝然离开?,他手头的任务也都平分到?他俩的头上,任务更重了。 周修想着,不由加快脚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8节 ...... 苏家小院 苏慧兰从苏源屋里出来,走到?厨房门口。 她双眼泛红,眼里充斥着血丝:“药煎好?了?” 卢氏放下?扇火的扇子,忙不迭答:“就要好?了,老夫人您再等?会,马上就好?。” 苏慧兰点了下?头,声音沙哑:“好?了直接送到?门口。” 卢氏叠声应下?,等?苏慧兰离开?,皱眉叹息。 也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子昨儿一夜未归,今早浑身血呼啦地被人抬回来。 不仅老夫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吓得半死。 自打公子回来,老夫人就在屋里陪着,偶尔出来几?次,眼睛始终通红,像是一直在哭。 卢氏心中忐忑,却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煎药。 不多时,一副药煎好?,卢氏将汤药倒进碗里,又过滤一遍,才?送到?苏源房门口。 轻扣两?下?房门:“老夫人,药给您放门口了。” 屋里隐约传出苏慧兰的应声,卢氏这才?放心离开?。 苏慧兰拉开?门,取了药又啪嗒把门关上:“源哥儿,喝药了。” 屋内,本该重伤在身,卧床不起的苏源于桌前正襟危坐,右手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听到?亲娘的呼唤,当即放下?笔,接过药碗。 一碗苦药下?肚,给苏源苦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直到?苏慧兰递来一颗蜜饯:“压压苦气。” 苏源吃下?蜜饯,苦味瞬间被酸甜所覆盖,蹙起的眉头松开?:“多谢娘。” 苏慧兰把空了的药碗放到?边上,又把巾帕浸湿,敷在眼周的位置。 她一边敷,一边吸气:“这回买的生姜也太辣了些,也就碰了一下?,眼泪就哗哗往外流,现在还?疼着呢。” 苏源面露歉意:“是我连累了娘。” 苏慧兰换了另一边湿敷,轻声说:“你是替陛下?办事,陛下?对源哥儿委以重任,娘高兴还?来不及。” 瞥了眼苏源面前写得满满的一张纸:“身上可有不适?” 实在是苏源回来时浑身血的模样吓坏了她,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苏源将宣纸卷起的边角抚平:“打板子前陛下?特意让人准备了加厚的垫子,儿子压根就感觉不到?疼。” 做戏而已,那?些侍卫压根没用多大力气,落在身上轻飘飘的,只是看着可怖。 官服上的血是鸡血,是为?了让某些人对他被陛下?厌弃一事深信不疑。 至于方才?喝的那?碗药,是太医院院首替他开?的补药,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那?咱们明天就动身去松江府?”苏慧兰又问。 来京城不过数月,又得离开?前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说不留恋是假。 “这个时候估计陛下?已经下?旨,明日一早便启程。”苏源缓声道,“娘您就放心吧,最多三?年,三?年后咱们就能回来了。” 靖朝官员外放,通常任期都是三?年。 以他和陛下?六次对弈的交情?,若非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弘明帝还?真有可能在差事完成后就不顾一切将他从松江府调回来。 苏慧兰转念又想到?苏源此行的目的,面上轻松,心里却是无比担忧:“娘还?没问你,这差事危险吗?” 苏源气定神闲,半是安抚半是夸张地说:“娘您是不信儿子的本事吗,再难的事情?到?了我手上,也能迎刃而解。” 苏慧兰拿着巾帕,凝视苏源许久。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眼角眉梢俱是惬意悠然,这才?勉强放下?心。 “娘也帮不到?你什么,你孤身一人面对那?遍地虎狼,切记要小心谨慎,以自身安危为?先。” 苏慧兰也就提醒这么一回,等?到?了松江府她是绝不会再说这些,只会徒增压力。 苏源好?脾气地应着:“我都听娘的,凡事深思熟虑后再做行动,娘可放心了?” 苏慧兰重重点头:“放心了放心了。” 苏源莞尔,再次提笔,完善陛下?交由他的松江府官场关系图。 早在两?个月前,陛下?就曾同他提起过这次差事。 去年,松江府盐税锐减,只有前年的一半。 对此,松江府知府的说辞是去年松江府收成整体不算好?,百姓手头紧,自然拿不出多余的银钱买官盐。 弘明帝虽是个老小孩,却不傻。 早在四月份,他就派暗部的人去松江府暗中调查,只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松江府收成不好?是真,松江府知府的夫人还?曾组织官员家眷施粥,百姓们对知府也是感恩戴德。 暗部无功而返,弘明帝却心存疑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盐税是国?库的重要来源之一,他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官员借官盐从中牟利。 所以在赵归查明梁盛一事后,弘明帝又派他前往松江府,亲自调查此事。 赵归在松江府待了一个月,暗地里走访调查,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赵归打算启程回京时,他意外救下?一名七品县令。 这县令身负重伤,气息奄奄,赵归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阎王殿里救回来。 等?县令醒来,赵归表明身份,对方顷刻间声泪俱下?,将自己被追杀的原因悉数告知赵归。 在县令管辖的县里,有一位富商,他的夫人与知府的宠妾沾亲带故,也凭着这层关系拿到?盐商名额。 就在不久前,县令发现这盐商不仅贩卖私盐,还?往官盐里掺入碎石块,以次充好?。 有一男子买了盐商的盐,竟导致家中幼儿因此丧命,愤恨之下?到?铺子上闹事。 盐商表面做出赔偿,私底下?却杀了该男子全家泄愤。 县令是正直之人,当即将此事反映给知府。 他以为?此事知府毫不知情?,还?打算让知府大人剥夺富商的盐商身份。 谁料隔天他的妻儿就被发现横死家中,而他本人也惨遭追杀。 若非赵归恰好?路过,恐怕他已经魂归九天。 赵归连夜带着县令离开?松江府,并将此事上报弘明帝。 弘明帝于几?日前得到?消息,怒不可遏。 那?盐商草菅人命,县令揭发其恶行,却家破人亡,这里头的猫腻显然大了去了。 盐商有罪,包庇盐商的知府更是罪加一等?。 奈何?松江府大多官员沆瀣一气,丁点儿论罪的证据都查不到?。 盛怒过后,弘明帝立即宣召苏源觐见。 君臣二人一番商讨,才?演出这么一场戏。 苏源的任务便是找出私吞盐税,纵容盐商贩卖私盐的证据,将那?群国?之蠹虫捉拿归案。 “吴立身,王何?,马新......” 苏源口中念念有词,将与松江府知府吴立身关系密切的官员挨个儿连线。 笔尖触及松江府总镇宋备,苏源眸光微顿,绕开?连向下?一人。 整整一下?午,苏源都在为?松江府之行做准备。 为?了让这场戏十成十的逼真,苏慧兰积极配合,以陪护苏源为?由,一直待在苏源屋里。 这期间她安静坐在一旁,看书或做针线活。 偶尔出去那?么三?两?次,也都神情?恹恹,语调哽咽,完美演绎了一名亲儿重病卧床,忧心忡忡的老母亲。 苏源看在眼里,将笑声憋回肚子里,只轻颤的双肩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老夫人,有两?位自称是公子的同僚前来探望公子。” 苏慧兰下?意识看向苏源。 苏源啪嗒丢了毛笔,几?步跨上床,长腿一勾,单手接住被子,往身上一盖。 翻个身趴在床上,安详闭眼。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过几?秒的功夫。 苏慧兰好?悬没忍住笑,再度拿起沾了姜汁的手帕,往眼周蹭了两?下?。 效果立竿见影,红肿更甚,仿佛哭了整整一天。 她吸着凉气:“源哥儿好?了没?” 苏源抬手,将帷帐扯落:“好?了。” 苏慧兰嗯了一声,迈步出门。 岳坚和周修已经等?在院子里,苏慧兰一过来,立马起身行礼:“婶子。” 他俩和苏源算是同辈,如此称呼倒也合情?合理。 苏慧兰红着眼,声调嘶哑:“方才?听下?人说,你们是来探望苏源的?” 岳坚注意到?苏慧兰的异状,心下?一紧:“对,敢问婶子苏贤弟现在如何?了?” “苏源他......”苏慧兰偏过头,快速抹了下?眼角,“他睡了大半日,刚醒没一会儿。” 周修心脏下?沉,说话也带上几?分小心翼翼:“婶子,我们可以进去看望苏贤弟一番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69节 毕竟是苏源的生母,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苏慧兰配合点头,指向苏源所在:“你们进去吧。” 岳、周二人道谢,步履急切地走进苏源的屋子。 屋子的门窗皆紧闭,室内光线昏暗,散发着浓郁的药味,以及浅淡的血腥味。 帷帐自然垂落,岳坚站在床前:“苏贤弟?” “咳——” 重咳过后,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撩起帷帐:“岳兄,周兄。” 苏源苍白的面孔映入眼帘,二人皆瞳孔骤缩。 周修咽了口唾沫:“你......现在怎么样了?” 苏源强撑着笑容:“已经好?多了。” 岳坚性子直,见状那?是又气又无奈:“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好?了,落得一身伤不说,还?被外放。” 古往今来,从没有新科状元入翰林院未满半年,就被打发到?地方为?官的。 苏源真乃科举史上第一位! 苏源一脸执拗:“新政本就漏洞百出,苏某为?人臣子,自然该尽心尽力劝诫陛下?。” 周修拉住还?想再说的岳坚,温声道:“明日启程,苏贤弟可收拾好?了行李?” 苏源呼吸轻而短促:“收拾好?了。” 岳坚瞧着苏源这幅惨样,极为?不忍:“记得多找几?个镖师,随行护卫。” 苏源展露笑容:“好?,多谢岳兄。” “赶路时也莫要逞强,身子实在吃不消可以停下?来。” “到?了松江府可别忘了给我和周贤弟来信,若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写信来,能力范围内我一定鼎力相助。” 周修举手表示赞同。 虽然三?人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结下?的交情?却是真的,好?友有难,自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 陛下?所交代?之事,苏源连苏慧兰都不曾泄露,又怎会告诉他二人。 故而只笑着说:“说不定再过个三?五年咱们又能相聚了。” 岳坚总算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 担心苏源身体吃不消,他们也没在苏家逗留太久,说了几?句话就相携离去。 紧跟着,又是松江书院的那?几?个庶吉士。 苏源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在天黑前送走了他们。 晚饭依旧在屋里解决,苏源就着温水擦了身,又给唐胤和方东去了信。 信中并未提及外放的具体原因,只说日后联系需将信件送到?松江府。 写完信,苏源又看了两?篇文?章,很快歇下?了。 许是执行任务前夕的紧张迫切,他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有对他寄予厚望的弘明帝,也有看不清模样的吴立身等?人。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屋外已天光大亮。 行李昨晚已经收拾好?,简单的洗漱后,苏源换上整洁干净的长袍,由陈正扶着往外走去。 苏慧兰跟着絮絮叨叨:“慢点慢点,可别扯了伤口。” 一边说一边小跑上前,拉开?院门。 右脚刚跨出门槛,有尖叫声穿透空气,刺入耳膜。 苏源循声望去,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像是在看热闹。 方才?声音的主人边哭边求饶:“夫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他勾引我......” 另一道粗犷的男声无情?打断她的哭嚎:“丢人现眼的贱.人,他勾引你你就上钩了?” “夫君我没有,你就看在我给洪家生了三?个儿子的份上,就饶过我啊——” 女?子惨叫一声,跌出人群。 苏源脚下?不停,在陈正的“搀扶”下?艰难上了马车。 有看客注意到?苏源走姿的不自然,上前询问:“苏大人这腿是怎么了?” 昨日苏源被宫里的侍卫送回来,并未惊动左邻右舍,自然没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 苏源手指勾着车帘:“受了点轻伤。”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有什么脸哭?!” “再让我听到?你哭一声,我就像对那?姓柳的一样,打断你的腿!” 后边儿又是一阵哭哭啼啼。 同苏源搭话的妇人听着直撇嘴:“这柳书达未免太不要脸,洪屠子家的都敢勾搭,还?被人在床上逮个正着。” 苏源抬眸望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里操着把杀猪刀,对着地上的男子拳打脚踢。 妇人注意到?苏源的视线,瞬间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说:“苏大人你还?记得不,柳书达就是咱们春宁胡同的秀才?。” 苏源颔首,他至今对那?场碰瓷事件记忆犹新,自是记得。 “那?边的夫妇俩,男的是隔壁街的洪屠子,女?的是他娘子。” “我也是听洪屠子说的,他今早上去拿猪肉,半路上忘了带东西,回去就发现柳书达跟他娘子滚在一块。” “洪屠子又是个脾气爆的,当时就把柳书达的腿给打折了,又把这对奸.夫.淫.妇拉到?咱们胡同,要跟柳家讨个说法。” 越过人群,苏源发现柳家大门是关着的。 他对这么一场闹剧不感兴趣,只点了点头,同妇人打声招呼,一行人就上路了。 和上次风光回乡不同,这回陈大一家都跟着苏源去松江府,加上杂七杂八的行李,又租了两?辆马车。 两?侧还?有镖师随行,阵仗不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苏慧兰以照顾儿子为?由,和苏源乘同一辆马车。 马车驶出春宁胡同,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苏慧兰问:“咱们晚上是住驿馆,还?是另找客栈?” “驿站环境并不算好?,咱们还?是......”苏源话语顿住,突然似有所感,往街边酒楼看去。 红色的身影一闪而逝,隐约可见漆色的官帽。 长指捏紧袖口,苏源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还?是住客栈吧。” 苏慧兰自无异议,不再多言。 马车拐过街角,苏源再抬目望去,那?扇窗已经合上。 那?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荡然无存,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苏源对松江府颇为?熟悉。 当初乡试后,他应邀前往松江书院,可是在松江府生活过半年之久,也算重回故地。 从京城到?松江府,总计二十五日的车程。 因着苏源“有伤在身”,硬是放慢行路的速度,整整一月才?抵达目的地。 而苏源本人也掐着时间,在踏入松江府地界时重伤痊愈,现身于人前。 两?日后,车队在城门口被守卫拦下?。 陈正出示路引,顺利进入府城。 苏源带着一行人直奔府衙,然后就被衙役拦在了门口:“你是何?人?可知擅闯府衙是大罪?” 望着气势汹汹的衙役,苏源一言不发,果断祭出任命诏书。 衙役当即色变,扑通一声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通判大人,还?望通判大人饶恕则个!” 苏源面无表情?收起任命诏书,语气冷硬:“本官要见知府大人。” 衙役面露难色:“知府大人不在府衙,不若大人您先回去,稍后再来?” 苏源冷笑:“本官初来乍到?,连住处都不知在哪,又该回哪去?” 衙役不敢吭声。 苏源面色稍缓,依旧一派严肃:“那?本官进去等?知府大人便是。” 衙役二话不说,放了苏源进去。 苏源坐在花厅,静待吴立身回来。 平心而论,他对吴立身感官非常差,奈何?新官到?任,总得见一面上峰。 衙役奉上茶水,苏源接过却没喝。 等?待的时间格外枯燥,苏源索性默背起文?章。 文?章刚背到?一半,交谈声由远及近:“就算那?苏源来了又如何?,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翻不起什么浪来。” 从府衙大门到?官员办公处,须得经过花厅。 苏源抬眸,恰好?与说话之人四目相对。 第94章 “你是何人?” 说话之人的表情倏然凝固,短暂的慌乱后选择先发制人,厉声质问道?。 苏源轻拢宽袖起身,拱手见礼:“在下是新上任的通判,苏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0节 “咕咚——” 吞咽声清晰入耳,正是来自那官员身侧两人。 苏源面色沉着:“不知几位大人如何称呼?” 位于正中的中年官员乜了眼苏源,心里没底。 苏源到底听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 若是没听到,那就两相无?事,只?作什么都?没发生。 若是听到了,苏源却装着不露声色,其心机城府不可?小觑。 思及此,中年官员随意一拱手:“我?与苏大人同为通判,王何。” 另两人明显是攀附王何的,王何说完便争先恐后地自我?介绍。 “下官训导赵非。” “下官通判知事张易之?。” 苏源逐个问候,开门见山道?:“苏某今日来此是为了见知府大人一面,不曾想知府大人不在府衙,故在此等候。” 场面话谁不会说。 纵使听到王何那番言论,苏源也不会当场翻脸。 谁让他如今的人设是被帝王厌弃,发配到外?地为官的守旧派呢。 比起忠坚耿直的革新派,守旧派行事更显圆滑,称之?为左右逢源也不为过。 苏源时刻铭记自个儿的人设,绝不会在执行任务期间崩人设。 王何听苏源说明来意,眼神微闪,含糊道?:“知府大人外?出有事,很快就能?回来。” 又?话锋一转:“苏大人初入府衙,我?等有失远迎,不若明日元华楼一聚,也算是为苏大人接风洗尘。” 苏源来得太过突然,他们甚至都?没得到消息。 王何也是仗着身边都?是自己人,才会肆无?忌惮地评判苏源。 不论对方是否听到,他只?希望苏源识相一点。 毕竟真要对上?,苏源绝对讨不到好。 王何抛下台阶,苏源顺坡下驴:“苏某不胜荣幸,只?是苏某的家?人正在外?等候,不知王大人是否知晓苏某的住处,也好让他们有个归处。” 王何还真知道?。 一个月前,靖朝官场出现一批小规模官职调动?。 上?一任通判属从五品,恰好在调职范围,被调到另一府城出任同知。 之?后半个月不到,他们又?收到消息,陛下安排新科状元补上?前任通判的空缺。 通判的住处是由?府衙安排,吴立身就将此事交由?王何,王何直接把上?任通判的住处拨给了苏源。 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还能?让苏源欠他个人情,王何爽快应下:“我?这?就派人领他们过去。” 苏源:“劳烦王大人。” 因着背后道?人是非的小插曲,王何此时不太想面对苏源,随意找个借口,带着两个跟班离开。 苏源乐得清闲,从容落座,继续等待。 在花厅等了半个多时辰,吴立身总算姗姗归来。 吴立身与林璋差不多年纪,只?是不如林璋生得正派,肤色偏黑,一双吊眼平添阴鸷,不论看谁都?有些阴恻恻的。 “本官着实没想到苏大人这?么快就到了,不然今日定会设下宴席,为苏大人接风洗尘。” 不愧是一窝蛇鼠,连说话的方式都?差不离。 苏源颇为诧异地说:“方才下官遇到王大人,王大人已先大人一步,与下官约定明日元华楼一聚。” 吴立身眼神一暗,笑容淡去三?分。 苏源看在眼里,继续说:“不若大人明日一同前往,就当是接风宴了。” “那就这?么定了。” 吴立身虽不满王何越过他直接宴请苏源,但他们到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宜将情绪摊开在敌我?未明的苏源面前。 苏源又?追问道?:“敢问大人,下官何时可?以来府衙上?值?” 一个通判,还是从京城来的,吴立身可?不打算将重要事务交给他。 吴立身沉吟片刻:“苏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不若休息两日,待接风宴过后再?来上?值如何?” 也给他们抹除或转移某些东西的时间。 显而易见的,纵使苏源几乎是被弘明帝驱逐于此,吴立身也不信任他。 这?安排正合苏源意,不假思索便应了:“那下官便先回去了,明日接风宴上?再?正式见过诸位大人。” 吴立身脸上?挂着虚伪的笑:“甚好。” 苏源拱手:“下官告辞。” 循着记忆走出府衙,在路过守门衙役时,之?前得罪苏源的衙役笑得狗腿又?讨好:“大人这?是要走了?大人一路走好!” 苏源嘴角轻抽,阔步走到马车前:“老?夫人已经去住处了?” 陈正帮着撩起车帘:“奴才已经和老?夫人他们回去一趟了,摸清路老?夫人就让奴才过来等您。” 苏源颔首,弯腰钻进马车:“回去吧。” 陈正一甩鞭子:“好嘞!” ...... 苏源作为通判的住处离府衙颇有一段距离,驾车需要一刻钟。 车辙轱辘,在一座二?进院子门口停下。 苏源推门而入,第一感觉就是逼仄。 许是住惯了三?进院子,乍一搬进二?进院子,感觉手脚都?施展不开。 果真环境是最容易改变一个人的,苏源心下唏嘘。 以前在杨河镇的点心铺子后院住了好些年都?没嫌小,换个地方住了不过几个月,对住所的要求就变得苛刻不少。 苏慧兰从正屋出来,先是从上?到下打量苏源:“怎么样,可?见到你那些同僚了?” “我?只?见了知府和另三?人,总体来说......”苏源斟酌词汇,斟酌失败,只?摇了摇头,“至于剩下的那些人,明晚接风宴才能?见到。” 苏慧兰深知源哥儿的机敏谨慎,也没再?多说,将苏源的屋子指给他:“东西我?都?让陈大送去你屋里了,回头自己收拾了。” 苏源应好,就要往屋里去,又?被他娘叫住。 “饭快要做好了,歇会再?收拾,也不急于一时。” 今早急着赶路,早饭只?吃了几口干粮,草草对付了,中午依旧是干粮。 眼下傍晚将至,苏慧兰就让卢氏和陈圆早些准备晚饭。 苏源看了眼厨房,果真有饭菜的香味隐隐飘出:“好。” 等待的时间里,苏源想到苏慧兰在如意火锅的事业,难免心生歉意。 经过苏慧兰的不懈努力,这?些日子以来点心的销量很是不错。 现在随他离开京城,点心事业再?次终结,让苏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琢磨着当前的形势,苏源大致规划了个时间:“最多三?个月,到时候我?在松江府盘个铺子,交由?您负责。” “娘无?所谓。”苏慧兰表情再?真诚不过,笑眯眯地说,“没事看看书,做做针线活,也能?和左邻右舍说话谈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眼下不宜太过张扬,也只?能?如此了。 正欲再?说,陈圆从厨房冒出头:“老?夫人,公子,晚饭好了。” 母子二?人结束谈话,饭后苏源回屋收拾行李,苏慧兰也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主仆六人各自忙碌着,直到戌时堪堪停下。 原本堆满行李,杂乱无?章的卧房变得井然有条,苏源将浸着抹布的浑水倒掉,打来热水洗澡。 洗去一身尘埃与疲惫,苏源稍歇片刻,带着笔墨纸砚进了自习室。 虽说任务要紧,学习亦不可?松懈。 只?有不断汲取知识,才不至于落后他人。 再?者,练字使人静心凝神,苏源眼下的情况再?适合不过。 练了数张大字,又?放声朗读了几篇文章,而后又?逐字逐句地掰碎揉开,提笔在段落旁写下个人见解。 整个流程下来,总计两个半时辰。 苏源也没再?继续,出去后倒头就睡。 翌日酉时初,苏源乘马车前往元华楼。 一路上?,大半时间苏源都?在观察街道?两旁的店铺摊位。 大多数的生意都?很不错,宾客盈门,足以看出松江府百姓的购买力,以及他们腰包的充实程度。 再?看专卖官盐的盐铺,宾客寥寥无?几,门可?罗雀。 今日天气甚好,光线明朗,叫苏源轻而易举地看清盐铺内的景象。 掌柜坐在柜台后,撑着脑袋打瞌睡,伙计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同时似乎还不忘往嘴里丢些零嘴。 从上?至下,没一个真正负责的人。 苏源眸光微深,将这?一幕记在心底。 “公子,元华楼到了。” 苏源应了声,收回手跳下马车。 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阵极具节奏的马蹄声。 听动?静,似乎还不止一匹马。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1节 “驾!” 神气十足的轻喝声传入耳中,清越明亮。 白马疾行而过,带起一阵风,并未惊扰行人。 两匹马一前一后,从苏源身前掠过。 苏源不经意间侧头,恰好前头那匹马的主人扭头与同伴说话。 露出大半张侧脸,昳丽灼目。 火光电石间,苏源掩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 目光下落,那张脸的主人身着靛蓝色劲装,乌发高束,显得恣意又?张扬。 “公子?” 见苏源愣愣站在原地,陈正担心误了时辰,出言唤道?。 苏源回神,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你不必在此等候,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就行。” 陈正应声,驾车离去。 苏源行至元华楼前,再?往右边看去。 长街宽敞,一眼望不到尽头,自然也看不到白马的踪迹。 苏源淡然收回目光,踏入元华楼。 没走两步,就有一男子上?前,语带问询:“您可?是苏大人?” 苏源看他的衣着,确定是衙役:“正是苏某。” 男子一手往前,示意道?:“知府大人明小的在此等候,等苏大人您来了就领您上?去。” 苏源道?一声“有劳”,沿着楼梯来到二?楼。 “知府大人已经在里面了。” 苏源推门而入,坐在上?位的吴立身眯着眼:“苏大人来迟了。” 脚下有一瞬迟滞,苏源阔步上?前,在吴立身左手边的位置落座。 分明未到约定时间,面对隐晦的指责,苏源面露歉色:“实在对不住,下官路上?耽搁了。” “原来如此。”王何一脸恍然地点头,拿起酒壶亲自给苏源斟酒,“既然苏大人来迟了,不若自罚三?杯,咱们便不再?计较。” 王何是吴立身第一狗腿子,他一发话,立时有不少官员附和。 “是啊是啊,苏大人您可?不知道?,我?们都?在这?等了小半个时辰。” “知府大人宽厚,不介意苏大人迟来,但苏大人总得有个表示不是。” “没错,苏大人自罚三?杯!三?杯即可?!”魏同知拍着手喊道?,难掩兴奋。 苏源凝视着与杯口齐平的透明酒液,笑意不改:“三?杯又?有何难,苏某自罚便是。” 一众官员当即拍手叫好。 “苏大人好气魄!” 雅间内,十数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苏源身上?。 他们虎视眈眈,亮出锋利的爪尖,一度试探苏源的底线。 苏源低垂眼眸,好叫他人看不清眼底的暗潮汹涌。 长指端起酒杯,酒液轻晃,有些许洒落在虎口处,触感微凉。 苏源一言不发,只?仰起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高度烈酒从口腔流入喉管,再?一路滑入胃里。 所经之?处好似被烈火灼烧,带起一阵痉挛。 捏着酒杯的力道?加重,手背青筋绽起。 王何一眨不眨地瞅着苏源,看他将酒喝得一滴不剩,露出满意的笑:“好!” “还有两杯,苏大人可?得坚持住。” “瞧我?这?记性,苏大人酒量如何?” 问话之?人是魏同知,苏源拿过酒壶,继续斟酒:“苏某酒量不佳,但三?杯还是不成问题的。” 魏同知和王何对视一眼,扬声称赞:“苏大人乃真男儿!” 苏源扯唇,五脏六腑内火烧火燎,没搭理?对方,斟满酒后再?度一口闷。 辛辣加倍。 饶是苏源极力克制,诸人也还是从他的面部微表情中发现端倪。 看起来很不好受呢。 吴立身见状,借酒杯挡住嘴角的弧度。 新官上?任,总得吃点苦头才能?学乖。 此为第一苦。 若此后再?不安分,他多得是调.教人的法子,任苏源有八百个心眼子,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此刻,第二?杯下肚。 苏源清隽的脸上?飘出两抹醺红,眉宇间折痕深刻,显然被这?壶酒刺激得不轻。 王何一巴掌拍上?苏源的肩膀:“还有最后一杯,苏大人可?不能?轻言放弃。” 苏源唇线平直,半晌憋出一个“嗯”字。 继续倒酒,酒液与杯口齐平。 一饮而尽,下颌骨紧绷到极致。 叫好声此起彼伏,雅间内的气氛被拉高到最高点。 纵使有官员看不过眼,也不敢站出来为苏源说话。 谁让府衙是吴立身的一言堂,得罪了知府,他们的官途可?就到头了。 “三?杯喝完,苏大人咱们日后可?就是同僚了。”吴立身说出进雅间以来的第二?句话,“若有不明之?处,尽管来找本官,王通判和两位同知也是可?以的。” 苏源:“下官在此谢过大人。” 紧接着又?是在座官员的自我?介绍。 苏源目光一一划过,把他们的脸记在心里,并将他们归类。 在场共十二?人,与吴立身关系亲密的有八人,剩下四人明显有意降低存在感,一副明哲保身的架势。 “好了。”吴立身一声令下,喧闹声顿歇,“今日是本官特意为苏大人准备的接风宴,苏大人可?得敞开肚皮,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两个大口,听得苏源眉心直跳。 不妥。 实在不妥。 有损文人风范。 苏源右手执筷,慢吞吞地想着。 耳畔是官员们热络的交谈声,苏源作为新人,左手同知右手知府,压根都?说不上?话,只?埋头苦吃。 大家?都?交了份子钱,元华楼的酒席又?是出了名的贵,不吃回本可?惜了。 然后,吴立身就眼睁睁看着苏源的筷子快要挥出残影,一阵风卷残云,一盘凉菜就被他一扫而空。 吴立身:“......” 苏源这?副吃相,搞得他食欲全无?,面皮微沉地坐在那里。 众人将苏源和吴立身的举动?看在眼里,魏同知在桌底下用胳膊肘捅苏源,提醒他注意吃相。 谁料苏源一扭头:“魏大人,你为何捅我??” 魏同知无?语凝噎,不想说话。 除去一开始看苏源自罚三?杯,之?后席间的气氛格外?诡异。 “啪——” 一声脆响,大家?不约而同朝苏源看去。 只?见苏源啪叽丢了筷子,忽然衣袖掩面,双肩颤抖。 吴立身被苏源扔筷子的动?作戳个正着,刚到手的大虾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正要发怒,又?被苏源的哽咽打断:“知府大人,我?真是太惨了!” 吴立身胡须一抖。 “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怎么就被外?放了呢?” “京官多滋润啊,天子脚下,享不尽的好处,陛下为何要将我?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 诸人:“......” 何时松江府也成了鸟不拉.屎的地儿? 吴立身面有愠色,看苏源的眼神也带上?不喜。 松江府由?他管辖,这?几年都?培养出感情,如何能?接受苏源的诋毁。 刚要呵斥,冷不丁就被苏源握住了手。 “知府大人,您一定是懂我?的,对不对?” 吴立身嘴角抽搐。 注意到苏源飘忽的双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他是喝醉了! 还说自己酒量不错,结果三?杯就把自己放倒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2节 陛下真是老?糊涂了,这?么个口无?遮拦的人也能?当状元。 苏源丢开吴立身的手,转而抓住魏同知的双肩,拼命摇晃,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魏同知试图挣扎,挣扎不开。 “王大人你知道?吗,陛下曾赐荔枝给我?,你尝过荔枝吗?白生生,水润润,比三?岁娃娃的脸蛋都?要嫩!” 魏同知:“......”什么见鬼的比喻。 “我?当时就想,一定要好好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苏源说着,丢开魏同知,直接越过吴立身抓住王何,表情痛苦,“魏大人,我?心里苦啊!” 王何:“苏大人你睁开眼看清楚,我?是王何。” 苏源不听,睁着一双醉醺醺的眼,胡言乱语:“魏大人你可?知道?,当那板子落在我?身上?,我?的心已经死了。” 他一手捂着胸口,吸了吸鼻子,给在座各位恶心得不轻。 苏源怕不是缺心眼儿吧?! 即便是喝醉酒了,他们也不会做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事。 苏源对大家?看异类的眼神仿若不觉,拿袖子抹眼泪,铿锵有力地宣布:“我?苏源今儿就把话放在这?,新政弊端甚多,不可?行!” 说完打了个悠长的嗝,撒开王何的手,一脑袋磕在桌上?,发出“咣”的声音。 伴随着苏源的消停,雅间内寂若死灰。 他们都?知道?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被外?放的原因,无?外?乎戳了陛下的痛处,惹得陛下一怒之?下将其逐出京城。 得到消息时他们就在想,苏源他是没长脑子吗,竟然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些自寻死路的话。 想不到苏源到了地方上?也还是管不住嘴,上?下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把人雷得不轻。 吴立身陷入沉思。 苏源这?种傻不愣登的,是怎么连中六元的? 阅卷官眼瞎了不成,让这?种蠢货成为案首。 眼皮和额角青筋疯狂跳动?,他是想试探苏源,结局却在他意料之?外?。 回想苏源的放肆之?言,每个字都?重重戳着他的神经。 “既然苏大人已经醉了,王大人你就负责将他送回去吧。” 上?峰之?名不可?违,王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手背上?仍残余着苏源抓握的痕迹,他清了下嗓子:“苏大人醒醒,我?送你回去。” 苏源不答,呼吸绵长且安稳。 王何:“......苏大人!” 这?回苏源倒是应了。 他竖起右手,高声道?:“不可?行!” 言毕胳膊垂落,再?没了动?静。 吴立身现在不想再?看到苏源,又?点了个人:“魏大人,辛苦你和王大人跑一趟,把苏大人送回去。” 之?前那三?杯烈酒,不只?是在折磨苏源,也是在折磨他们。 于苏源而言是身体攻击,对他们则是精神层面的沉重一击。 直到现在吴立身脑袋里都?在不断回荡着那几句话,宛若魔音入耳。 魏同知摇了苏源好几下,总算把人给弄醒:“苏大人别睡了,咱们回去。” 苏源一脸迷茫:“回哪去?京城吗?” 王何:“是,你随我?走吧。” 苏源腾地站起身,带倒屁股底下的凳子,砰地砸到吴立身脚背上?。 偏生始作俑者对这?毫不知情:“快快快,咱们回京城去。” 好容易把苏源弄走,谢同知小声询问:“大人,苏源那边还要盯着吗?” 吴立身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盯!” 他倒要看看,苏源到底是人是鬼! 魏、王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苏源送回家?,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他们一走,苏源就从床上?爬起来,坐在书桌前一阵龙飞凤舞。 将信纸叠成最小方块状,放到后门第三?块砖下面。 第95章 夜幕低垂,周遭静得可怕,只有蛐蛐儿不知疲倦地叫着。 一阵凉风吹来,苏源搓了?搓胳膊,踩着虚浮的步伐回到屋里。 也顾不上收拾一团糟的桌案,将自?己丢进被褥里。 那三杯烈酒下肚,对他的影响委实不小。 第三杯喝完没多?久,酒精就开始蚕食他的意识,胸腹内像是?有烈火焚烧,以致于他的手指都?在发颤。 幸好?他及时刹车,猛掐手心唤回理智。 然后半是?醉酒半是?清醒地发了?一顿酒疯,把吴立身那几?人折腾得不轻。 姑且算是?小小报复一下。 呼吸间喷薄着浓郁的酒气,苏源一手轻搭在胃部,好?像这样就感?觉不到难受。 “笃笃笃——” 三声过后,门外响起轻柔的嗓音:“源哥儿睡了?没?” 苏源艰难应答:“没。” 苏慧兰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个青瓷小碗:“娘煮了?解酒汤,起来喝一点,不然夜里要遭罪。” 苏源被王何和魏同知送回家时,她就闻到苏源身上?那股子冲天的酒气。 估摸着他应该喝了?不少酒,苏慧兰当下去厨房煮了?一碗解酒汤。 “劳烦娘大晚上?的照顾我。”笑意从嘴角泄露,苏源慢吞吞坐起身,捧着碗道?,“话说我都?许久没喝过娘煮的解酒汤了?。” 苏慧兰看着苏源喝解酒汤,没好?气地说:“我倒是?宁愿你一辈子都?喝不上?。” 她好?歹也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铺子,早已练就出?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 送苏源回来那两人脸色明显不对,皮笑肉不笑的,苏慧兰当时就猜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再联想到源哥儿身上?明显比他俩浓郁的酒气,愈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苏源几?口喝完,靠在床头,避重就轻道?:“我初来乍到,老人欺负新人是?常有的事,也就喝了?三杯酒,其?他什么都?没做,我也不曾吃亏。” 三杯酒换来对松江府官员的更深入了?解,也算值当。 官场之?事,苏慧兰也不便多?加干预,只轻声说:“今晚就别?再看书练字了?,早点休息。” 苏源正有此意:“好?,您也早些歇息。” 苏慧兰嗯了?一声,带着空碗离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喝完解酒汤后,胃里翻涌的刀割般的不适减轻许多?。 紧蹙的眉头舒展些许,苏源滑进被窝里,闭眼酝酿睡意。 夜里睡得并不踏实,咽喉里像是?吞了?一团火,火烧火燎,脑袋里也一阵阵刺痛。 翻来覆去,几?乎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再睁开眼,窗外已天光大亮。 今日算是?上?任第一天,苏源努力?忽略身体深处的抵触情绪,如常起身,洗漱用饭后前往府衙。 守门的衙役又是?上?次那个,老远见到苏源就龇着牙笑:“苏大人。” 苏源颔首示意,没走两步就看到十几?步开外的王何。 迅速调整表情,阔步上?前,口中不忘热情呼唤:“王大人!” 王何后背一僵,又想起昨晚那诡异一幕,下意识加快脚步。 苏源长腿迈开,几?步追上?王何,满脸笑容地把手搭在对方肩上?:“王大人早啊,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上?值了?。” 即使隔着几?层布料,王何依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与苏源接触的地方更是?攒起鸡皮疙瘩。 跟变脸似的,王何脸上?闪过嫌恶、惊悚......诸多?复杂的表情。 他干笑着,试图把苏源的手从肩膀抖落,那只手却纹丝不动:“苏大人来得也挺早。” “这不是?上?任头一天么。”苏源语气顿了?顿,压低声音问,“王大人,我昨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王何......王何不想说话。 “唉。”苏源长叹一口气,很是?无奈,“我也没想到三杯酒就能喝醉,之?后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不过我素来酒品不错,喝醉后顶多?一个人坐着......” 苏源仿佛话痨上?身,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王何全程面无表情,像是?个假人。 酒品确实不错。 也就是?在雅间里摸别?人的手抓别?人的肩,哭哭嚷嚷发酒疯,说自?己心已经死了?。 也就是?在马车里对他和魏同知拳打脚踢,踢完倒头就睡,鼾声几?乎把马车顶掀飞。 仅此而已。 “对了?,我差点忘了?,不知昨日是?何人将我送回家?” 王何粗声粗气道?:“是?我和魏大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3节 苏源面露动容:“没想到知府大人这般贴心,竟让王大人您和魏大人送我回去。” 一巴掌落在王何肩头,直把人拍个趔趄,差点脸着地。 苏源紧忙把人稳住:“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如此,王大人您没事吧?” 王何心有余悸,慢半拍地摇头:“没......” “没事就行,您要真有个什么好?歹,苏某定会?抱愧终身。” 王何不想回答,只想离开。 奈何苏源的双手死死钳着他的胳膊,语气诚挚:“王大人和魏大人相送之?恩,苏某铭记在心,来日定会?涌泉相报。” 像是?有几?百只苍蝇在耳朵边嗡嗡嗡,王何脑仁直跳:“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走一步。” 苏源又问:“我和王大人应该在同一处吧?” 王何眼皮一跳:“对。” “真是?太?好?了?!”苏源抚掌而笑,“以后苏某若有什么不懂之?处,还望王大人莫要厌烦。” 王何想说,你现在就很烦。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远离苏源,赶紧为苏源指了?路,胡乱找个借口跑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循着王何所指路线往办公点去,苏源倒觉得意犹未尽。 学唐胤无差别?攻击的话痨属性,逢人嘀嘀咕咕胡言乱语,还真是?降低他人警惕的好?法子。 至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王何见到他估计都?要绕道?走。 苏源抵达办公点,通判知事张易之?已经等在屋里。 张易之?搬来厚厚一摞文书:“大人,这些是?上?任通判积留下来的公务,务须在两日内处理完。” 诸如此类的刁难,苏源早在翰林院时就已体验过。 不过处理公文,问题不大。 于书案后从容落座,苏源淡定得很:“本官知道?了?。” 张易之?觑了?眼苏源,发现他神色如常,并没有想象中的为难。 按理说,这些公文压根不可能在两日内处理完。 更遑论苏源初入府衙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总得熟悉一番才能上?手。 依张易之?之?见,苏源处理完这些,起码要四五日,怎会?如此镇定? 正满腹疑窦,听到苏源问:“张知事还有何事?” 张易之?回神,眼神微闪:“若大人处理不完,可以去知府大人那边通融通融,知府大人向来......” “不必,本官处理得了?。” “慈和宽厚,定不会?......嗯?” 张易之?愣住,定定看着苏源。 苏源敛眸整理桌面:“没事的话就出?去吧,据本官所知,知事手头的公务也不少。” 上?峰开口赶人,张易之?只好?出?去,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王何。 同为通判,天然存在竞争关系。 张易之?作为王何的狗腿子,自?然希望王何稳压苏源一头,这样他也能分口汤喝。 王何正在魏同知处喝茶,听说苏源大言不惭地表示两日内可以解决所有文书,当时就笑了?。 “既然他如此自?信,你也别?提醒他,等到时候他完不成差事,自?有知府大人教?训他。” 魏同知拖着腔调:“年轻人啊,总得吃点苦头才能学乖。” 张易之?点头哈腰:“下官明白。” “行了?,你退下吧。”打发走张易之?,王何嗤笑一声,“状元郎又如何,在我看来不过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官场风云诡谲,一个整日与书为伍的书呆子又怎能体会?得到。 “王兄所言甚是?,真不懂知府大人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刚愎自?用,口无遮拦,苏源此人成不了?气候。” 王何摸着胡须:“且再观察几?日,若他识相,咱们也不介意分他一杯羹。” 与其?花尽心思遮掩,还不如把苏源纳入阵营。 一点蝇头小利算不得什么。 苏源压根没在意这些人的小把戏,撵走了?张易之?,很快进入状态。 这些公文的内容多?且杂,涉及面极广,前一封和兵民有关,下一封就跳到赋役方面,饶是?苏源都?有些吃不消。 好?在府衙官员上?值时间比较宽泛,中午可以回去歇息一个半时辰。 下值的钟声一响,苏源啪嗒放下毛笔,直奔府衙大门。 恰遇吴立身下值回家,苏源话痨上?身,又拉着他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废话。 吴立身的反应和王何不相上?下,脸色跟开了?染坊似的,精彩得紧。 最后吴立身几?乎是?仓皇奔逃。 见人吃瘪,苏源通身舒畅,久坐带来的疲乏消散殆尽。 乘马车回家,饭后小憩片刻,又精神充沛地赶往府衙。 如此过了?两日。 张易之?一大早准时出?现在门口:“大人,您的那些公文都?处理好?了?吗?” 苏源拎着一茶壶热水,信步跨过门槛:“好?了?,你进来拿吧。” 张易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舌头打结:“好?、好?了??” 苏源头也不回,自?顾自?倒着茶:“公文而已,不是?很好?处理吗?” 说着转过身,奇道?:“听你这语气,怎么像是?觉得本官完不成这差事?” 张易之?讪笑:“怎么会?,下官只是?惊讶大人接受能力?如此之?强,处理公务的速度委实令下官震撼不已。” 给人做下属的,早就练就出?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 只见张易之?表情诚恳,眼里充斥着敬佩,拳头都?因“震撼”握紧。 苏源险些笑出?来,看张易之?这样,想来十分意外他能准时完成公务。 但没办法,谁让他有金手指呢。 苏源站在书案边,笑吟吟道?:“赶紧把这些文书拿走吧,可别?因为本官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张易之?踟蹰片刻,还是?问了?:“大人,您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熟悉府衙,还能将这么多?文书处理完的?” 苏源眉梢轻扬,语气却透着幽怨:“当初本官在翰林院时,处理的文书可比这些多?得多?。” 张易之?:“!!!” 失算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吧。”苏源笑着催促道?,“顺便再替本官问一问,除了?处理公文,还有哪些公务是?本官能做的。” 主动找事做,放眼整个松江府府衙,苏源还是?头一人。 张易之?张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后就见苏源一手握拳,掷地有声道?:“本官想做出?一番成绩,得到知府大人的肯定。” 恍惚间,张易之?想到苏源那天在雅间里说的话,眼里涌现自?己都?没察觉的同情。 也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被驱逐外放,肯定是?极不甘心的,迫切地想要立功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尽管放心,下官定将您的诉求转告知府大人。” 苏源郑重道?谢,张易之?抱着文书离开。 王何不知道?去哪晃悠了?,屋内只苏源一人,安静得厉害。 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地浅酌一口,忽而轻笑出?声。 吴立身以及王、魏等人都?是?成精的老狐狸,恨不得把报警器装在脑门上?,见到可疑之?人疯狂警报。 相较于他们,张易之?称得上?单蠢天真,只需稍加利用,便可达到目的。 当天下午,苏源就被安排了?新的差事——前往西山负责开山建庙的相关事宜。 靖朝信佛者甚多?,每日前往寺庙祈福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剃度出?家的僧人尼姑更是?逐年增多?。 已知松江府只有一座由?官府所建的寺庙,名为吉祥寺。 随着出?家之?人越来越多?,导致吉祥寺人满为患,许多?僧人无处可居。 吴立身在一定程度上?和梁守海颇为类似,一样的道?貌岸然,偏好?营销自?己的好?名声。 为了?给广大僧侣尼姑一个居所,他决定在西山再建一座寺庙。 早在年前他就将此事上?报朝廷,只是?因为某些缘故不得已延迟......苏源不知其?中缘由?,反正吴立身对外是?这么解释的。 一直拖延到现在,才着手准备建庙。 开山建庙算是?个苦差事,府衙的的官员们大多?好?逸恶劳,宁愿待在府衙批公文,也不愿风吹日晒,吃尽苦头才能赚取功劳。 恰好?这时苏源主动请缨,想要为自?己争取差事。 吴立身思量过后,心下有了?计较,就派苏源全权负责这件事。 这与苏源原本的目的相悖。 苏源原本的计划是?先接触一些不甚重要的公务,再往钱谷、赋役方面发展,也好?调查盐税一事。 没想到吴立身会?把他打发到偏僻的西山,去做众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从张易之?口中得知此事,苏源半天没动弹,陷入良久沉思。 吴立身的戒心未免太?重,即便苏源演了?那几?出?戏,连王何和魏同知的态度都?有所软化,他也依旧不放心,压根不让他接触核心公务。 吐出?一口浊气,苏源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破解的法子。 要求是?他提的,总不能差事下来又耍赖不干吧。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4节 这不符合他怀才不遇守旧派的人设。 为今之?计,只能让暗部的人先盯着可疑涉事人员,包括他们的家人、整个松江府的盐商,一个不能放过。 只要做过某件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再过两个月,到年底又将发放一批盐引,苏源不信这些日子里他们会?毫无动作。 幸好?陛下给了?他充裕的时间,足以徐徐图之?。 说不定哪天证据自?个儿冒出?来了?呢,苏源如是?安慰自?己。 张易之?见苏源神色怔然,作为王何的狗腿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此时苏源内心郁闷,没心情跟他演:“多?谢张知事,回头等本官处理完手头公务,定会?去知府大人面前谢恩。” 张易之?看着对开山建庙一无所知的苏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走了?。 午时下值,苏源掐着点和吴立身相遇:“多?谢大人栽培,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望,圆满完成差事。” 吴立身嘴角抽搐,他当真以为建庙是?什么轻巧事不成? 暗自?腹诽,嘴上?虚伪地说:“本官拭目以待,希望苏大人不要让本官失望才是?。” 苏源受宠若惊地应下。 回到苏宅,饭后他没再午睡,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又整理一番。 上?任第三日,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暗部在他的提醒下调查了?王何以及魏同知家,结果显示异常。 打从去年开始,这两家每月开销连续翻了?好?几?倍。 男眷会?客应酬,叫的都?是?几?十上?百两一壶的陈年佳酿,女眷的衣裙首饰更是?动用马车才能运回家去。 两个五品官,又没有坚实的家族做后盾,哪来这么多?银钱挥霍? 此前弘明帝两次派人暗查,只将重点放在当官的身上?,却忽略了?他们的家人。 若及时放大关注面,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而苏源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因为王何等人的生活作风实在过于简朴。 既然私吞了?盐税,本人又简朴到反常,多?半是?为什么做遮掩。 果不其?然,那些本该流入国库的盐税,都?被用来满足家眷的私欲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民间口碑极好?的这群官员,私底下竟做着不堪之?事。 “源哥儿,时辰到了?,该去上?值了?。” 门外传来苏慧兰的轻唤,苏源收起用来整理思路的笔记本:“知道?了?,这就来。” 下午到了?府衙,立刻有另一位同知找上?门:“苏大人,今早西山那边就动工了?,您可得过去看着点。” 苏源笑着拱手:“多?谢夏大人提醒,下官这就过去。” 夏同知通知到位,径自?离去。 苏源收拾一番,同王何道?别?:“下次再见,或许就是?十天半个月后,王大人可莫要忘了?苏某。” 王何被恶心得不轻,眉毛皱成一团:“苏大人赶快走吧,开山建庙可是?大工程,西山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是?会?吃挂落的。” 目光不经意扫过王何洗得发白的袖口,苏源笑意盎然地应下,同几?个衙役往门口走去。 翻身上?了?马背,一甩鞭子,疾驰而出?。 所谓西山,就是?位于松江府西边的一座山。 因常年荒废,渺无人烟,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有,百姓们只唤它为“西山”。 骏马一路疾驰,最终来到西山脚下。 “吁——” 数道?轻喝,十来匹马先后停下。 苏源翻身下马,抬目看去,入目一片枯黄野草,树木凋零。 有一壮硕衙役出?现:“大人随我来。” 苏源微微颔首,随他来到一处小径。 小径两旁有明显砍伐的痕迹,树木的截断面也是?崭新的。 看出?苏源的疑惑,衙役解释说:“上?山的路都?被堵死了?,这条路是?今早刚辟出?来的。” 此次开山建庙,不仅有衙役加入,府衙还招了?不少壮丁。 一路走来,他们肩上?扛着背上?背着,大冬天的个个满头大汗,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笑。 但凡招工来的壮丁,每天只要完成固定任务,都?是?有铜板拿的。 为了?笼络前来做工的人,吴立身更是?大手一挥,包了?衙役和那些壮丁的午饭。 有饭吃还有钱拿,挑担子都?有力?气。 在场衙役大多?认识苏源,隔老远就同他行礼:“大人。” 壮丁见苏源身着官服,气度不凡,也都?局促又恭维地称“大人”。 万众瞩目的感?觉并不算好?,苏源只粗略转了?一圈,就又回到山脚下。 衙役在山脚下搭了?个简易的草棚,还特意摆上?桌椅,以及整套的茶具。 苏源一撩袍角,缓缓落座,看向随行的衙役:“你去忙吧,本官用不着你陪着。” 衙役迟疑稍许,还是?应了?。 离开前,苏源提醒一句:“若遇到什么问题,要及时来通知本官,不可擅作主张。” 衙役叠声应承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地面震颤,是?树木被放倒,沉沉落地的声音。 苏源掀了?下眼皮,紧接着抬袖掩面,连打三个喷嚏。 正值凛冬,草棚又四面漏风,寒风从四面八方来,吹在脸上?刀割一样。 苏源拢了?拢衣襟,片刻后站起身,四下里踱步,热身的同时也能监工。 就这么过了?两日,该砍的树挪到山脚下,杂草也被除去,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用作建庙。 这时轮到匠人登场,准备筑地基。 地基是?建庙的基础,苏源亲自?上?阵,在一旁盯梢。 不仅他,吴立身也来了?。 朔风呼啸,野兽般嘶吼着,差点把木桩掀翻。 苏源站在背风处,静默地看匠人筑造地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大人!” 苏源和吴立身闻言,快步上?前。 匠人站在西山背斜处,脚边丢着铁锤:“大人,这地里头有东西。” 第96章 苏源凝眸望去,看到?一抹银白。 有点眼熟,但不太确定。 所以他又上前一步,这回?总算看清了,眸色略深。 吴立身也认出那是何物,脸色骤变,下意识看向苏源,眼中掠过杀意。 偏匠人一无所觉,激动地说:“大人,这底下不会是银矿吧?” 吴立身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待本?官派人来一探究竟,再?下定论?。” 匠人不疑有他:“大人放心,小人绝对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余光中有好些衙役和壮丁朝这边张头望脑,吴立身眼神泛冷:“临时出了点状况,地基延后再?筑。” 在其他地方?忙活的匠人虽好奇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是有眼力?见的,料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当即放下手中的工具,三三两两下了山。 衙役指着壮丁问:“大人,他们也都回?去吗?” 吴立身毫不犹豫:“全部回?去。” 衙役领命而去。 壮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大多是不乐意的。 “今天不干活,那岂不是没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知府大人为?何让咱们都回?去?” “这我哪知道,别?再?是挖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早年?西山上也曾住过几户人家?,也就近十几二十年?才变得荒无人烟。 “也不是没可能,这万一要真挖出个什么东西来,这庙还建不建了?” “管他呢,能继续建便是最好,不能建再?找别?的活呗。” “唉,也只?能这样了。” 人群先后散去,山坡上只?剩下苏源和吴立身两人。 苏源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这地里头要真是银矿,岂不是大功一件?” 吴立身面皮抽搐,再?三强调:“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还得另说,苏大人莫要妄下定论?。” 苏源抿了下唇,往吴立身面前凑近,语气?带着几分讨巧:“大人,下官跟您商量件事。” 吴立身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这要真是银矿,您在上报朝廷的时候可别?忘了下官。”苏源小心翼翼地说,完了又急忙描补,“下官并非想抢占大人您的功劳,大人只?需一笔带过,让陛下能看到?下官就好。”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5节 这番话听着卑微又心酸,生动形象地表现出苏源对重获帝心的深切渴望。 吴立身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回?头本?官派人前来查验,在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本?官还望苏大人莫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苏源神情愣怔:“为?、为?何不能说?” 吴立身暗骂榆木脑袋,一个书呆子又怎知他的打算,随口敷衍道:“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会引起不必要的觊觎。” 苏源恍然?明悟,一脸敬佩地拱手:“大人高见,是下官思想狭隘了。” 吴立身点了点头,还算识趣。 “山上风大,这些天苏大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今日就不必再?去府衙了。” 苏源喜出望外:“多谢大人,这是下官本?分之内的事。” 吴立身深深看了眼地下的银白色,转身下山。 吴立身赶往府衙,苏源则直接回?了苏家?小院。 到?家?后直奔书案而去,也不顾字迹潦草与否,对方?能否尽数认出,以?最快的速度将西山上发生之事写在纸上。 前世他在某字母站曾看过有关银矿的解说视频,几乎可以?确定西山背斜处的地底下藏有银矿。 只?是搞不懂吴立身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派人勘探,却只?字不提后续安排。 苏源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并极尽所能地将银矿的存在上达天听。 仅用两行字便把整件事叙述清楚,苏源将字条叠成最小的方?块形状,放到?老地方?——后门右手边从下数第三块砖下面。 伸手压实砖块,只?等暗部过来取走。 刚走到?前院,苏慧兰从外面回?来,看到?苏源很是惊诧:“源哥儿怎么回?来了?” 苏源不着痕迹拂去衣袖上的泥灰,温言道:“西山那边临时出了点状况,建庙一事可能要延后。” 看出苏源不欲多言,苏慧兰也没细问:“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大冷天的连着吹了好几日的寒风,是个人都吃不消。” 苏源只?笑笑:“好。” 西山工程连停两日,苏源始终没等来复工的消息,实在坐不住,一大早就去了府衙。 在门口堵住吴立身:“大人,西山那边出结果了吗?” 吴立身眼神飘忽了下,神色如常:“出了。” 苏源迫切地询问:“是银矿吗?” “不是。”吴立身长叹口气?,似乎甚是可惜,“是一副棺椁。” 苏源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应该是前朝某位勋贵的坟墓,棺椁四角裹着银质的装饰,咱们前天看到?的正是那东西。” 苏源的失望溢于言表,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不应该是银矿吗,为?何会变成棺椁?” 他呼吸急促,不顾仪态地抓住吴立身的袖子:“大人一定是勘察出错了对不对,那西山杳无人烟,怎会有勋贵葬身于此?” “那棺椁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都烂得差不多了,若非里头有一批价值不菲的陪葬品,本?官还真看不出对方?是勋贵。” “昨日本?官亲自过去瞧了,那棺椁旁边还有好几副棺椁,应该是陪葬的。” 苏源瞠目,半晌才找回?声音:“真的吗?” 吴立身肃色道:“本?官没必要骗你,原本?是打算让你一道过去的,还是王大人提醒,说让你在家?好好休息,本?官这才作罢。” 苏源恍惚地松开手中衣料,眸光灰暗:“银矿没有了?” 吴立身怜悯地看着他:“放眼整个靖朝,又有多少银矿?苏大人还是看开点,只?要你立下功劳,本?官定会在年?底考绩时在户部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苏源笑容苦涩:“多谢大人,既然?结果已出,是否可以?继续开山建庙了?” 吴立身有点为?难:“虽然?百姓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在棺椁上建庙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还有几幅棺椁没挖出来,苏大人姑且再?等等,等本?官派人将那些东西处理好,再?筑地基。” 苏源自无不应。 吴立身又说:“苏大人尽管把心放肚子里,这建庙的功劳全是你的,待寺庙建成,香火兴旺,百姓们都会记住你。” 我怀疑你在画饼,且证据十足。 苏源哽咽:“大人待源恩深义重,源定铭记于心,涌泉相?报。” 吴立身一拍苏源左肩,意味不明地说:“本?官可当真了。” 苏源振振有词:“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大人且看着罢。” 吴立身咧嘴,胡须抖动:“来都来了,不若苏大人趁今日将手头堆积的公务处理完?” 前几天苏源忙着清理西山,压根没顾上府衙这边的公务。 大部分公文都是由王何帮着处理了,这两日他赋闲在家?,王何心里不痛快,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吴立身想着正好给苏源找点事做,省得他一天到?晚七想八想,烦完这个烦那个。 苏源应承下来,在吴立身后头进了府衙。 回?廊尽头,二人各奔东西,往不同方?向走去。 “大人,那西山底下当真是银矿?” 吴立身刚跨进门,王何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吴立身睨了他一眼:“昨天傍晚本?官亲自过去看的,还能有假?” 话音落下,王何和魏同知眼里爆发出惊人光亮。 这可是银矿,不论?大小,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魏同知试探问询:“大人,您准备何时将银矿的存在上报京中?” 吴立身掀起眼皮:“谁说本?官要上报朝廷了?” 另两人听出言外之意,立马狂喜,不顾形象地站起身:“大人!” 这时,吴立身又话锋一转:“不过的确要给京中去信。” 二人脸色骤变。 王何冬日里急出一身汗:“大人不说是不将此事上报朝廷,又怎的......” 吴立身泰然?自若:“慌什么,又不是告诉陛下。” 魏同知眼珠滴溜转:“您的意思是,将银矿告诉京中那位大人?” 吴立身投去赞赏一眼:“没错。” 不论?银矿里到?底能开采出多少东西,都该属于赵家?的。 吴立身有自知之明,他吃不下这座银矿,但又舍不得近在眼前的富贵。 昨晚他躺在床上,一整夜都翻来覆去,好容易想出这么个法子。 他是四品官不错,可那位大人位居一品,绝对能将此事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弘明帝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魏同知一拍大腿:“大人高见!” 有那位做靠山,即便他只?能分到?零星半点的好处,也足够魏家?富庶几代了。 吴立身捋须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将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再?将此事知会给那位大人。” 魏同知露出阴狠的笑:“大人放心,道理咱们都懂,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吴立身喝一口茶:“还有苏源,也一并除了吧。” 王何迟疑道:“苏源对银矿并不知情,又是朝廷命官,大人何必......” 吴立身嗤笑着,打断他的话:“本?官要的是绝对的稳妥,苏源虽是个蠢货,难保他不会对此生疑。” 魏同知深以?为?然?:“苏源心心念念都是回?京城,万一真被他逮到?疑点,这哈巴狗为?了一口肉还会发疯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是我想岔了。”王何挠挠头,“大人说得不错,苏源是有几分疯癫劲儿在身上的。” 吴立身悠悠然?品着茶,不置一词。 这时,王何主动请缨:“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去办,保证谁也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只?会以?为?苏源是不小心丢了性命。” 对于杀人灭口这回?事,吴立身不信王何的手段:“上次你就把人放跑了,至今还没找到?。” 王何讪讪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铁定活不成,说不定尸体已经被野兽给吞了。” 魏同知撇嘴,夺过话头:“大人,让下官去吧。” 吴立身虽有人手,但他不想沾上丁点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脏事丢给下头人处理,他依旧清清白白。 结果自然?是同意了魏同知的请求。 三人又就银矿一番热烈讨论?,半个时辰后各自散去。 谁也不知道,他们曾在这间?屋里商讨过谋人性命的恶事。 ...... 苏源在府衙待了一个上午,午时下值的钟声刚敲响,就迫不及待回?了家?。 正如他所担忧的那样,吴立身果然?隐瞒了西山银矿的存在,还用什么前朝勋贵的棺椁来搪塞他。 想私吞银矿,也得看陛下同不同意。 写完字条,苏源将其放在老地方?,并在墙缝里发现另一张字条。 借着浇花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字条收入手心。 把墙边的花挨个浇了一遍,苏源拍拍手,回?了卧房。 展开字条,是暗部的来信。 字条上写着,经过他们十多天坚持不懈的盯梢,总算发现王何家?的异常。 每隔三日,就有个婆子挎着篮子从后门出来,她也不去集市,而是直奔明福巷。 婆子每次总会在明福巷左手边第三家?院子待上一刻钟,然?后又挎着篮子出来。 暗部派出一人扮作寻常百姓,混入明福巷的大爷大妈中,拐着弯打听那户人家?的有效信息。 暗部称,第三户人家?住着一对母女,母亲就是那个婆子,女儿容貌姝丽,长年?足不出户,出门必戴帷帽,还有丫鬟随侍在侧。 明福巷的百姓不止一次讨论?过这对母女,看那姑娘衣着不凡,想来家?境也不算差,老娘怎么还在通判大人家?做浆洗的活计。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6节 有好事者曾问过当事人,被那婆子逮着一顿骂,最终狼狈逃窜,也导致这对母女在明福巷名声并不算好。 “自个儿锦衣玉食,亲娘却给人当下人,谁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那些有权有势的不都喜欢养外室么,谁又说得准。” 字条并不算大,上面却写满细细密密的蝇头小字。 苏源废了好大劲才看完,旋即陷入深思。 这对母女显然?有问题,只?是具体问题还需深究。 苏源的第六感向来挺准。 第六感告诉他,只?要盯着她们,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思忖许久,苏源又添了张字条,和之前那张放在一起。 事情有了进展,这半个月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得以?松懈,苏源褪下衣袍,小憩片刻。 两刻钟后,陈正过来敲门:“公子,该上值了。” 拿凉帕子擦了把脸,驱走惺忪睡意,苏源又回?到?府衙,继续处理公文。 傍晚下值后,吃过饭苏源照常练字看书,亥时出自习室,下床熄了蜡烛,酝酿睡意。 半睡半醒间?,他隐约听到?一声细微响动,似乎就在窗外。 苏源动弹了下,然?终究抵不过昏沉睡意,阖上沉重的眼皮。 屋内的呼吸渐趋平缓。 月影浮动,窗户泛黄的油纸上凭空映出一团黑影。 黑影立在窗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附耳倾听,确定屋里的人已经昏死过去,才开始动作。 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行至门前,欲拨开里头的门栓。 “咕——” 黑夜的寂静被打破,是同伴在催促。 黑影暗骂了句脏话,匕首沿着门缝插.进去。 刀刃触及木料,发出“哧啦”一声。 突兀且刺耳。 屋内的人好似被惊动,轻唔一声,翻身侧躺。 这一动静骇得黑影呼吸乱了乱,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幸好,苏源只?是翻身,并未惊醒。 黑影继续。 月光的照耀下,刀身闪出锋利寒芒,也映出一双阴沉犀利的眼。 眼......眼睛?! 黑影持刀的手一颤,下意识回?首,迎面就是一扫帚。 扫帚杀伤力?并不强,奈何这双眼的主人用了五成力?道。 面皮传来刺痛的同时,黑影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一身黑衣的暗部脚尖一挑,轻而易举地把黑影翻了个面,像是煎荷包蛋。 伴随着“咯吱”声响,房门打开,苏源颀长挺拔的身影在地面落下一片月影。 “死了?” 苏源缓缓蹲下身,夜色朦胧看不太清,低声问道。 暗部面罩后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同样低声回?答:“没有。” 苏源扫了眼苏慧兰的房门,确定这里的动静没影响到?她,这才放心大胆地扯下黑影的面巾。 是一张生面孔,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数道划痕,是方?才扫帚的杰作。 暗部问:“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苏源稳稳蹲身,右膝抵在地面,长指摩挲下颌,仿佛在思考什么。 暗部见状,热心提议:“不如直接杀了吧。” 离京前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要将一切威胁到?苏大人的人扼杀在摇篮里。 吴立身那几人他们动不得,这样一个小喽啰还是不成问题。 只?要苏大人一声令下,他保证此人死得连渣都不剩。 苏源默了默:“明日一早送去府衙。” 这人要是真悄无声息的消失,吴立身肯定会怀疑上他。 最好的方?法就是正大光明地报官。 不然?他让暗部用扫帚把人击倒干什么。 暗部不再?多言,只?应了声是,利索地把刺客拖走了。 苏源正要关门,苏慧兰屋里亮起烛光。 “源哥儿怎么没还没睡?”苏慧兰披着衣裳,站在门口问。 苏源轻声说:“起来喝口水,听到?风声以?为?是下雨了,就出来瞧瞧。” 苏慧兰看一眼天,好在没下雨:“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得上值呢。” 苏源嗯了一声,反手关上房门。 翌日一大早,苏源就让陈正押着五花大绑的刺客去府衙报官。 吴立身刚到?府衙,椅子还没捂热,就接到?消息,有人大清早过来报案,说是家?中进了小贼。 吴立身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说:“不过一件小事,犯得着闹这么大动静,跑来报官吗?” 话虽这么说,脚步却十分诚实地往公堂走去。 没办法,经营多年?的人设不能塌。 走进公堂,看清下首之人,吴立身以?为?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苏......源?” 苏源沉着脸,拱手抱拳:“回?大人,正是下官。” 注意到?苏源脚边被捆猪一样捆着的黑皮男子,吴立身眼皮跳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只?听苏源义愤填膺地说:“此人半夜翻了下官家?中墙头,意欲行盗窃之事,还好我家?小厮会武,听力?敏锐,及时捉住了他,才避免酿成大祸。” 吴立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堂下跪着的,可不正是魏同知派去解决苏源的“刺客”。 吴立身:“......” “大人!” 苏源炸起一声,吓了吴立身一跳:“什么?” “此等偷鸡摸狗的小贼,大人定不能轻饶了他。”苏源抱拳,“只?有这样,才能彰显我靖朝律法只?公正严明!” 话都被你说了,本?官还能说什么。 吴立身现在看到?苏源就头疼,碰见他准没好事。 “本?官知道了,这就将此人下狱。” 苏源深表诧异:“大人不核证后再?作决判吗?” 吴立身真想撬开苏源天灵盖,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浆糊。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本?官相?信苏大人不会胡言,至于该如何处置他,待本?官查明真相?后,会第一时间?告诉苏大人。” 苏源喜上眉梢:“多谢大人,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实乃松江府百姓之福。” 吴立身无力?扯了下嘴角。 “那此人就交给大人了,下官还有要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吴立身挥手,目送着苏源走出公堂,而后转眸看向刺客,声线无端阴寒:“来人,将他打入大牢,严刑审问,看他是否还有盗窃同伙。” 刺客拼命挣扎,却因被苏源用抹布堵住嘴,万千话语憋在嗓子眼,脸都急红了。 衙役才不管他如何,直接将他押去府衙大牢,开始审问。 当天下午,苏源收到?消息,那“盗贼”已伏法认罪,仗五十,徒三年?。 苏源轻哼一声,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心,不愧是知府大人。 就这样又过去两日,一大早吴立身就差人来通知苏源,西山工程复工了。 苏源收拾一番,直奔西山而去。 壮丁与匠人们各忙各的,个个热火朝天,见苏源出现,纷纷热情打招呼:“苏大人。” 苏源笑着点头,径直来到?背斜处。 之前筑地基挖的大坑已经被填埋起来,换作另一个地方?建塔。 匠人看苏源好说话,一边抡起铁锤,一边问道:“大人,您可知道前几天这西山里头到?底出了什么,怎么又换地方?了?” 苏源轻描淡写道:“西山渺无人烟,能挖出什么东西,只?是那地方?不适合建塔而已。” 匠人还想再?问,忽然?瞟到?苏源身后,瞳孔骤缩:“大人小心!” 苏源扭头,数根木桩从山顶滚落,直奔他而来。 第97章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7节 生死关头,众人呼吸凝滞,一度忘记动作。 相较之下,苏源倒是很冷静。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毒手段,想?让他死于意外,末了?肇事者躲在幕后,不染纤尘。 木桩速度极快,苏源不作?他想?,就地一个翻滚。 木桩沿手臂擦过?,身体?反方向?连滚数圈,险险避开木桩的倾轧。 “砰——” 二十来根木桩重重撞到树干上,惊飞枝头鸟雀,发出嘎嘎叫声。 同苏源搭话的匠人愣愣站在原地,嘴巴长得能塞下一头牛。 他咽了?口唾沫,瞧一眼那些木桩:“被这东西砸到,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衙役们也都相继回?神,其中一人大?步朝苏源走过?去,语气里满是后怕:“大?人您可有受伤?” 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搀扶苏源。 苏源避开他的手,撑地站起来:“无碍。” 敛眸掸去官服上的泥尘,余光中瞥见一抹红,是刚才不慎磕到石块,导致手背被石块锋利的边缘划伤。 伤口很深,鲜血直往外冒。 苏源拇指摁在伤口上,试图止血,效果甚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滚成球,他面色愈发冷凝,扬声道:“是谁负责看守木桩?” 有个衙役站出来,惨白着脸:“回?大?人,是小人。” 即便知道木桩滚落极有可能是事先设计好,苏源也还是淡声道:“今日你?同他们一起做工,再有下次,本官定会告知知府大?人。” 做工而已,不过?是力气活,比打板子的惩罚轻得多。 衙役如?蒙大?赦:“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苏源恹恹一挥手:“行了?,你?去吧。” 继而转向?众人:“方才虽是意外,但大?家做工时也要多加注意,切不可受伤了?。” 不论是壮丁还是匠人,皆面露动容,七嘴八舌地应着。 “大?人放心,俺们绝对会小心的。” “大?人没受伤就好,刚才那桩子滚得可猛了?才可把我吓坏了?。” 苏源脸上维持着笑意,转身下山,去草棚处理伤口。 山脚下有专门的大?夫,为的正?是建庙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也好在第一时间诊治。 等苏源一走,有壮丁感?叹一句:“通判大?人可真是个好官,不仅脾气好,还很关心咱们老百姓。” “瞧你?这话说的,知府大?人待咱们也很好啊。” “也不是说知府大?人不好,只是通判大?人为人亲和,跟咱们说话都没什么架子,可是知府大?人从未跟咱们说过?话,反倒是知府夫人每次施粥的时候逢人笑眯眯。” “知府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同咱们说话,你?也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赶紧干活,干完活才有铜板拿!” 衙役小头领听壮丁们闲扯,也没像往常那样训斥,敲打了?底下的衙役几句,骑马回?了?府衙。 在他看来,西山上险些生出祸事,若非苏大?人身形灵敏,多半已被送去医馆,肯定要将此事告知知府大?人。 吴立身正?在处理公务,得知这一消息,良久无言。 直到衙役小头领壮着胆子唤了?声“大?人”,他才发话:“既然苏大?人受了?伤,西山那边你?多盯着点,别早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尽早把寺庙建起来。” 衙役小头领应声而退,吴立身则继续处理公文。 几秒后,啪嗒一声摔了?毛笔,墨水四溅。 公文上溅到墨点子,分?外碍眼。 吴立身眼神阴鸷:“跟苏源一样。” 一样的碍眼,怎么都死不了?。 一次还能称之为意外,两次绝不可能是意外。 苏源那厮难不成是什么福星降世,次次都能避开危险? 吴立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就拿考科举来说,越往上往难,会试更是有上万名考生,怎的就苏源脱颖而出,成了?会元? 还有那天铃,怎的恰好被苏源碰上,还凭此获进献之功? 更别提这两次歪打正?着,全都幸运地避开危险。 吴立身不是没怀疑过?苏源心里门清,表面故意装傻,但很快这个猜测就被他亲自否决了?。 一个人若是伪装,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露馅,总会露出一星半点的马脚。 再看苏源,给他的印象就是肆言无忌,一根筋的憨货,从接风宴到现?在,从未更变过?。 吴立身沉吟许久,把魏同知叫到跟前。 魏同知对西山发生之事毫不知情,正?美滋滋等着苏源身亡的好消息。 他笑呵呵地跨进门:“大?人找下官有......啊!” 魏同知惨叫一声,捂着额头狼狈倒地。 砚台四分?五裂,里头的墨水把魏同知从上到下糊个彻底。 吴立身担心被外人听到,低声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可以处理掉苏源,就是这么处理的?” 魏同知痛得直吸气,满头雾水:“大?人您在说什么,之前那次只是意外,这回?他......” 吴立身都想?一脚踹飞他:“方才传来消息,苏源差点被木桩砸到,幸好及时躲避了?。” 这是衙役小头领的原话,现?在想?起吴立身都一肚子火气。 魏同知呆若木鸡:“躲、躲开了??” 他还特?地给苏源准备了?二十来根木桩,怎会如?此? 吴立身掐了?掐眉心:“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至于银矿的事,将来会交给王何负责。” 魏同知如?遭雷击:“大?人!” 他为何自告奋勇接过?铲除苏源的任务,还不是为了?银矿。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负责银矿开采可以从中牟取多少?利益。 现?在就因为苏源太难杀,害他与?银矿失之交臂。 魏同知恨极,膝行着上前,抱住吴立身的大?腿:“大?人,求您再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愿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吴立身抬脚踹开他:“还不快滚。” 魏同知感?恩戴德,连滚带爬出去了?。 ...... 又是一天过?去。 建庙是个大?工程,筑地基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苏源处理完伤口,用纱布裹上,又爬上山,继续盯着。 通判大?人忠于职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偷懒耍混? 于是乎,大?家干活干得更带劲了?,铁锤都快抡出火星子。 傍晚时分?,工人们各自散去,苏源也打道回?府。 刚一脚踏进门,苏慧兰就注意到苏源的手:“怎么回?事?” 苏源不想?让他娘担惊受怕,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监工时不小心磕到了?。” “上过?药了??” 苏源点头,手里捧着热茶,浅笑着安抚:“今日是意外,以后绝不会有了?。” 苏慧兰勉强放心,回?屋里拿了?伤药,吩咐卢氏开饭。 饭后,苏源照常去后门围墙边浇花。 细密水流从花洒涌出,借着侍弄花草的动作?,苏源将字条纳入掌心。 面色如?常地浇完水,把字条放进书案的暗格里,吩咐陈正?打来热水。 洗漱后,苏源将潮湿的头发擦得半干,又给伤口敷了?药粉,才坐到书案后,展开字条。 暗部昨夜拦截到王何家那个浆洗婆子递出去的字条。 字条上只寥寥几句——“今日无法?归家,腊月十五放风筝”。 前面那句倒是没什么问题,后面那句明显是在传递什么不为人知的暗号。 寒冬腊月的,脑子不好才会出门放风筝。 暗部一时摸不准暗号的意思,特?来咨询苏源。 苏源表示,他又不是解密专家,自然也摸不准。 不过?没关系,今天是腊月初十,还有五天时间,足够准备了?。 那对母女腊月十五放风筝,他们只管盯着便是。 将指令传递出去,苏源踩着夜色回?房。 一夜好眠,次日苏源照常上值。 绕路去府衙点了?下卯,确保本月满勤,又骑马赶往西山。 一路出了?城门,越往西走越是偏僻,也愈发人迹罕至,只有稀稀拉拉几人顶着寒风赶路。 握着缰绳的手快要冻到失去知觉,苏源俯压下来,呼出的热气化为一团白雾,短暂地朦胧了?视线。 耳畔寒风呼啸,割得耳朵生疼,却不妨碍他清晰分?辨出自身后而来的破空声。 苏源双手控着缰绳,极速回?首,眸底冷冽,似覆着万年玄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8节 许是视角缘故,箭矢泛着蓝芒,划破空气,直奔他而来。 速度极快,压根不给苏源躲闪的机会,就是奔着一招致命去的。 苏源冷冷扯唇,暗的行不通,这会直接来明的了?? “驾!” 苏源高喝一声,勒紧缰绳,枣红马被迫加速,同时压下上半身,紧贴马背。 他在赌。 赌自己可以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化险为夷…… “锵——” 硬金属相撞,发出锵鸣,引得耳膜震颤。 “追!”苏源似有所觉,循声望去。 女子一如?那日街头所见,身着赭色劲装,英气却不违和。 她身后缀着数名随从,一声令下,立马有几人追了?上去。 苏源迟滞眨眼,心如?鼓擂。 嗓子里好像堵着一团棉花,直到女子策马上前:“苏公子,去岁一别,别来无恙。” 苏源眸光闪烁,故作?淡定地直起腰板。 抬袖不着痕迹拭去手背的血,拱手道:“多谢宋姑娘出手相救,若非宋姑娘途径此处,苏某可能要遭歹人毒手了?。” 除了?初见那一眼,而后他的目光目光始终落在马脑袋上,克制谨慎。 宋和璧手腕一转,剑光划过?,挽了?个剑花,苏源眼瞳才转动些许。 正?是这把剑,才危急关头救了?苏源一命。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宋和璧稳稳坐在马背上,笑容轻快,“还没来得及恭贺苏公子,高中状元。” 分?明殿试已过?数月,期间又有数不清的人向?他道贺,苏源心底却漾起一片涟漪。 正?要回?话,又有一道浑厚男声传来:“小阿和你?跑这么快作?甚,不过?捡只兔子的功夫,你?就跑没影了?。” 苏源抬目,是一位面孔儒雅的中年男子。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判断出眼前之人乃松江府总镇,宋备。 待宋备到跟前来,才发现?他闺女面前还有位年轻俊俏的小公子。 条件反射一般,先是暗戳戳将人从上至下打量一遍,才出声问:“阁下莫非是苏通判?” 苏源颔首:“宋总镇。” 注意到宋和璧出鞘的长剑,宋备眼皮一跳,也不顾苏源在场:“发生了?何事?” 宋和璧也未隐瞒,悉数告知宋备。 宋备眼里划过?一抹深思,面朝苏源:“我正?和小女在此处狩猎,苏大?人这是要去西山?” 他是武官,甚少?与?文官往来,之所以听说苏源此人,还是从宋竟遥口中。 先前宋竟遥多次将苏源夸了?又夸,导致宋备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来倒是名副其实。 苏源正?色道:“在下正?是要去西山,不料中途生出惊变,多亏宋姑娘出手相救。” 苏源答话时,宋备一双鹰目锐利,观察着他的神态。 若苏源因宋和璧一介女儿家却抛头露脸,甚至外出狩猎而变了?脸色,便是他那傻儿子看错了?人。 好在苏源全程神色未改,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 宋备也没问苏源到底因何遇刺:“苏大?人还是尽早将此事告知府大?人,以免再生事端。” 宋和璧在一旁沉默不语,听了?这话才出声道:“我已经派人追上去了?。” 话音刚落,那几个随从折返回?来:“老爷,小姐,对方身手太好,让他给跑了?。” 苏源有些失望,但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 也是,若刺客被抓住,岂不是自找麻烦,至少?要有一等一的遁逃之术。 回?头他得跟暗部知会一声,起码要有一人在他身边暗中保护。 否则案子还未查清,人先成一捧灰了?。 苏源作?若有所思状:“对方既然敢这么做,便是有备而来,没抓住也属正?常。” 宋备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苏源看一眼天色,已经耽搁不少?时间,遂提出告辞。 宋备抓着马鞭的手挥了?挥,背上箭袋里的弓箭也随之晃动:“公务要紧,苏大?人赶紧去吧。” 家长在场,苏源不好再与?宋和璧说什么,朝二人各自拱手:“苏某告辞。” 说罢一扬马鞭,疾驰而出。 马蹄所过?之处,泥尘迭起。 宋备瞧一眼宋和璧,又瞧一眼随从,低声揶揄道:“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 长剑入鞘,宋和璧脸不红心不跳:“今日狩猎就到这吧,爹也该回?去上值了?。” 宋备哼哼两声,明明是儒将模样,说话却颇不正?紧:“你?就嘴犟吧小阿和。” 马鞭轻敲手心,他又说:“世间情爱本是常事,小阿和无需羞赧。” 宋家家风清正?,没有乱七八糟的规矩,也不会往家中女眷身上套那些乱七八糟的死规矩。 作?为家长,宋备自认还是很开明的,否则也不会纵容宋和璧十八岁还未成亲。 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宋和璧耳尖窜起一抹红,欲盖弥彰:“今日的猎物格外丰盛,娘中午又能美餐一顿。” 宋备听了?直摇头,还想?再说,宋和璧一甩马鞭,瞬间跑出老远,他连忙跟上。 “爹,您知道苏源他为何遇刺吗?” 宋备握着缰绳的手顿住。 宋和璧目视前方,眼尾上挑:“会不会与?您怀疑的那件事有关?” 宋备:“小阿和你?别管。” 宋和璧颦眉:“可是......” 宋备散漫的神情逐渐严肃:“知道你?惦记他,爹也没说不管,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一个年轻女儿家能涉入的。” 宋和璧熄了?声。 她深知爹娘对她的宽容,也知道掺和进那件事里的危险程度,但就是情不自禁,想?为苏源做些什么。 松江书院一别,宋和璧时常想?起苏源。 初见时苏源被张衡刁难,却从容镇定,如?雪松挺立,让她一眼就注意到。 宋和璧打小就喜爱美好的事物。 苏源这般样貌,不论是高挺的山根,还是漆若星子的双眸,以及那股清泠泠的气质,都恰到好处地戳中她的喜好。 正?因如?此,她将爹娘的再三叮嘱抛到脑后,破了?装温柔扮娴静的约定,出面替他解围。 后来几次为数不多的狭路相逢,苏源始终克己守礼,言语温和,从未越过?礼度的那条线。 更有不顾自身接下滚烫食盒,手背烫伤也是一笑置之。 那段时日里,读书时她偶尔会想?起苏源。 这个点他应该在童生班授课,靛蓝色教?习袍难掩清雅风姿。 这个点他应该在举人班旁听,正?襟危坐,全神贯注。 宋和璧喜爱美好,但并不会因此丧失理智。 几次异常足以引起她的重视。 所以离开学院那日,她不顾身后虎视眈眈的叔公,正?大?光明地同苏源说了?话。 后来她从外祖家回?到京城,又来到松江府,以为今生可能再没机会同苏源想?见。 谁料上天眷顾,陛下竟将苏源外放到松江府。 她知道苏源来这里是因为得罪了?陛下,却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派人私下里打听苏源的消息。 得知他被派来西山,她忽悠老爹来前往西山的必经之路上狩猎,只为见他一面。 虽然隔着很远,也很满足。 思及此,宋和璧不由庆幸。 还好今日一早就出门狩猎,否则苏源独自面对危险,该有多害怕。 细白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宋和璧眸光微凉:“我知道了?,一切听爹的。” 素来疯里疯气的闺女突然乖巧,宋备受宠若惊,一抽马屁股:“走喽,爹先送你?回?去。” 两匹马并随从停在宋府后门,自有小厮上前牵马。 宋和璧翻身下马,缰绳交由小厮,正?欲进门,又被宋备叫住。 门外人多眼杂,宋备只含糊说:“之前那件事就交给爹,你?没事就看看书骑骑马赏赏花什么的,别想?那么多。” 经此一遭,他要是还看不出小阿和那点心思,真是枉活三十多年。 谁让小阿和是宋家的宝贝呢,凡她想?要的,做爹的只能鼎力支持。 宋和璧弯眸:“谢谢爹。” ...... 枣红马跑出一段距离,苏源又忍不住回?头看。 远处只有几个小黑点,已经看不清宋和璧的模样。 然她的眼角眉梢以及含笑的唇好像被施加了?魔法?,镌刻在心头,挥之不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79节 苏源轻抿着唇,箭矢飞射而来的紧张与?孤注一掷似乎已尽数散去,满心都是诡异的雀跃。 他总算明白当年室友说的那句话——喜欢没有任何理由可言,只因她是她。 因为她是宋和璧,所以在书院时即便刻意规避,每次相遇也还是忍不住心弦颤动。 因为她是宋和璧,所以每次面临催婚时都会不自禁地想?到她。 因为她是宋和璧,所以再度相逢时会这般喜悦。 这份欢愉持续到上山,衙役小头领迎面走来:“今日大?人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苏源有些面热,岔开话题:“人都来齐了??” 小头领成功被带偏:“都来齐了?,前脚刚开工,大?人您后脚就来了?。” 苏源轻笑,丢给他一个样式普通的荷包:“昨日辛苦你?们了?,这里头的银两刚好够喝一顿酒。” 小头领喜出望外,双手捧着荷包:“多谢大?人!” 苏源摆摆手,开始巡视。 中午他在西山和大?家一起吃大?锅饭,捧着碗和衙役们蹲在山脚下,引得工人们纷纷侧目。 大?锅菜煮得很糙,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属下等,苏源却吃得津津有味,一丝嫌弃也无。 以致于衙役看他的眼神充满惊叹,工人们也都赞叹不已。 “俺跟通判大?人吃同一锅饭呢!” “通判大?人未免也太接地气了?,他完全可以吃香喝辣,却还是跟咱们一块儿吃大?锅菜。” “这都半个多月了?,大?人什么样咱还不清楚?要我说啊,这世上就没有比通判大?人更好的官了?。” 便是吴立身的拥护者,也都交口称赞:“苏大?人真是好官!” 苏源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低头扒饭,偌大?碗口掩住嘴角一闪而逝的上翘。 吴立身得知刺杀失败后的反应,苏源不得而知。只是次日点卯的时候,发现?魏同知走路一瘸一拐,活像只鸭子。 苏源笑笑,从容路过?。 腊月十五,是休沐日。 夜里下起大?雪,疾风一刻不歇地撞着窗子,天亮时堪堪停下。 苏源晨起时在衣袍里加了?件夹棉袄子,箍得不太舒服,至少?保暖。 拉开房门,入目一片素白。 房屋树木上覆着厚厚落雪,构成一方纯净无暇的世界。 吸一口气,灌入肺中都是凉的。 用完饭,苏源乔装打扮一番,随暗部前往明福巷。 小院里,女子痴痴望着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你?说,赵郎会来见我吗?” 一旁的丫鬟脆声道:“夫人放宽心,一定会的。” 女子满足笑起来。 不一会,浆洗婆子推门而入,从篮子里取出一本册子,嗓音嘶哑:“一月后,夫人所求之事定能如?愿。” 第98章 苏源早在一刻钟前就来到明福巷后的酒楼。 酒楼紧挨着小院,推开?二楼的窗子,轻易便将院内景象收入眼底。 苏源闻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赵郎…… 别怪他阴谋论,实在是盐税一案非同?小可,赵姓又?极特殊,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某些人。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苏源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小院内两人身上。 廊下,女子双眼瞬间明亮,捏着帕子的葱白手指因狂喜而轻颤:“婆婆,此言当真?” 浆洗婆子眼里飞快闪过?不屑,嘴上却应着:“主子就是这般同?我说的。” 女子一把抓住丫鬟的胳膊,指甲深陷进对方的皮肉中:“彩月你听到了吗,我终于可以见到赵郎了!” “公子还说,事成之后他会亲自派人接您回去。” 女子脸上浮现两抹晕红,含羞带怯:“我就在这,哪也?不去,就等赵郎来?接我。” 苏源轻嘶一声。 这婆子称呼女子为夫人,对外却是母女关系,再有?所谓赵郎,很难让人不怀疑这女子是“赵郎”安置在外的外室。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多想了。 浆洗婆子放下臂间篮子,径直往屋里走:“东西都送走了?” 女子坠在身后,语气轻快:“已送走一批,只等您送来?最后一本,再一起转移。” 浆洗婆子满意点头:“把人都叫出来?,等会动作快些,千万别让人发现。” 女子不住点头。 苏源目光落在女子手里的册子上,以他在户部核对账册的经验来?看,这册子多半是账册。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什么?账册,会让一个负责浆洗的婆子送来?这么?一处民宅? 她二人行事鬼祟,不论是“送走”,还是“转移”,字里行间都流露出那册子的隐秘程度。 苏源不免大胆猜测一下,这册子极有?可能与盐税有?关。 思及此,他心口猛地下沉。 已送走一批......他们还是来?迟了! 此时,小院里出现几个样貌普通,身着短打的健壮男子,他们同?浆洗婆子行了一礼,直奔西厢房。 浆洗婆子双手交握在身前,立在西厢房门口,像是监督:“都小心着些,丢了一枚我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苏源转眸,看向?小院后的参天高树。 暗部正猫在上头假扮猫头鹰,警惕四?周的同?时,也?在关注下面的一举一动。 觉察到苏源的目光,离苏源最近的暗部小头领心领神会,比划了个手势。 他两指捏起,放在嘴边,旋即响起清脆鸟鸣。 隐于暗处的暗部相继现身,统一的白衣白面罩,可以恰到好处地与积雪融为一体。 他们身手诡谲,几个纵跳,翻墙而入。 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然几乎是同?一时间,浆洗婆子闪电般转过?头,眼神如刀:“什么?人?!” 暗部都是不善言辞的行动派狠人,一言不发,直接开?干。 暗器划破冷凝的空气,正中第一个踏出西厢房的男子胸口。 男子喷出一口血,当场倒地而亡。 二人并抬的木箱坠地,盖板被震开?,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苏源定睛一瞧,是白花花的银子! 女子和丫鬟见状浑身颤抖,发出刺耳尖叫。 “闭嘴!” 婆子呵斥一声,抬脚踹开?拦路的尸体,上前迎战。 西厢房里的壮汉们听到动静,也?都将手头任务搁置,冲出门外。 双方战在一处。 参与行动的暗部共有?十?人,对面加上浆洗婆子,双方人数持平。 好在那些壮汉的身手无法与暗部匹敌,几招过?后不是丢了性命,就是躺地不起。 殷红血液自身下流出,苏源呼吸一凝,不动声色移开?眼。 暗部不愧是皇家精品,仅一盏茶的功夫,短打男子就被收拾个干净。 反倒是浆洗婆子更?难对付。 她一副年迈模样,佝偻着背,身法却格外灵活,竟可以游刃有?余地接住暗部的招式。 两名?暗部见状一个闪身,潜进西厢房。 其?余八人则缠住浆洗婆子,令她自顾不暇。 “该死!” 浆洗婆子怒骂一声,抽出一条软鞭:“你们到底是何人?” 暗部稳稳hold住人设,小头领一脚踹上她的后背,用行动做出回答。 浆洗婆子趔趄几步,呕出一口血。 小头领偷袭成功,让她受伤的同?时乱了章法。 婆子挥动长鞭,歇斯底里地低吼:“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 苏源一手托腮,听笑了。 此人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打不过?就玩恐吓那一招。 果不其?然,几招之后浆洗婆子飞了出去,重重砸到墙上,浑身抽搐两下,晕死过?去。 暗部小头领上前察看,冷不丁被砸了下。 偏过?头,发现是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她手里正握着碎石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0节 女子被吓得够呛,眼泪鼻涕糊一脸,话不过?脑口不择言:“你别过?来?,我夫君是当朝王爷,你要是伤了我,我让我夫君灭你九族!” 苏源:哦豁! 苏源一个不慎,下巴滑出手心,险些磕在窗台上。 他还真猜对了! 当朝王爷共有?八......七位,那么?参与盐税案的王爷又?是哪一位? 苏源已经预想到不久后弘明帝得知此事,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 当爹的是个明君,下头这些儿?子一个两个怎就只知惹是生非呢? 默默替弘明帝点一排蜡,再往下头看去。 暗部正在院子里清点银子,十?几个木箱依次排列,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两。 其?中一个木箱里面金灿灿,似乎还掺了金子。 正唏嘘时,苏源冷不丁瞧见有?一短打男子从后门闪出,当即扬声道?:“有?人跑了!” 小头领抬头看向?苏源,又?看向?他所指的后门方向?,一挥手,就有?两名?暗部追上。 苏源吐出一口浊气,希望能及时追上。 毕竟刚才那男子一闪而逝时,他瞥见对方胸口鼓鼓囊囊,好像藏着什么?。 排除银两的可能,多半是账册。 小头领冲着苏源打了个手势,苏源颔首回应,回到桌前喝茶。 不多时,有?一名?暗部敲门而入:“大人,属下送您回去。” 苏源放下茶杯,面色如常地起身。 两秒后,暗部带着苏源跃出窗户,几个起跳,跃上屋顶。 不是轻功,但带给?苏源的冲击已足够深刻。 即便来?时已经体验过?一遭,第二回 在空中飞来?荡去,苏源心脏还是蹦到了嗓子眼。 是激动,是肾上腺素狂飙。 直到落在苏家小院后门,心跳仍鼓动不止,久久难以平静。 对着围墙冷静许久,才去往前院。 苏慧兰在檐下做针线,听脚步声抬头:“回来?了?” 苏源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嗯对,回来?了。” 隐晦打量一遭,见苏源安然无恙,苏慧兰放下心:“是否顺遂?” 跑掉的那人暂且不提,至少缴获不少赃银。 “收获颇多。”苏源答。 苏慧兰笑着:“等会他们也?该回来?了,你赶紧回屋去吧。” 为了不让人觉察出苏源在这天出过?门,苏慧兰特意一大早把卢氏和陈圆打发去集市卖菜,美?其?名?曰苏源好容易休沐,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苏源还将陈正扮作自己?的模样,让陈大驾车去书斋逛了一圈。 实际上陈正不论是身高、肤色还是五官都与他大相径庭,苏源为此特意给?他准备了内增高长靴和女子用来?涂面的粉膏。 身高和肤色问题解决了,苏源又?请来?暗部,给?陈正五官做了一次性微调。 如此一来?,倒是和苏源有?五分相像。 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可以排除他参与此事的嫌疑。 苏源又?和他娘说了几句话,折身回屋,按计划表开?始拟写文章。 当天下午,一暗部扮作货郎上门。 苏源站在货箱前挑挑拣拣,听暗部汇报情况。 “人没追上,行踪断在了吉祥山一带。我们在屋里找出几本没来?得及带走的账册,如今已确定与盐税有?关。” 吉祥山有?吉祥寺,因吉祥寺而闻名?。 苏源半是遗憾,半是担忧。 遗憾的是让那人给?逃了,还有?一部分账册遗落在外。 担忧的是吴立身很快会知道?转移银两和账册失败,说不准会有?大动作。 忽然想到什么?,苏源漫不经心摇着拨浪鼓:“对了,那几个活口怎么?样了?” 暗部半蹲着整理货箱,低声说:“我们的人正在审问,一个个嘴硬得很,不肯招供。” 苏源蹙眉。 暗部信誓旦旦:“大人放心,属下们一定会撬开?他们的嘴。” 苏源掏出铜板,递给?对方:“辛苦了。” 暗部接过?,重新挑起担子:“多谢公子照顾俺的生意,俺这就走了。” 苏源嘴角微抽,这演技不可谓不精湛。 目送着对方出门,一路吆喝:“卖货喽!新进的京城货,快来?看看......” 拿着新买的东西回屋,苏源继续看书。 休沐日一般只有?一天,翌日苏源照常去府衙点卯。 点完卯,苏源正准备离开?,吴立身匆匆进门:“苏大人!” 苏源脚下一顿,拱手见礼:“下官见过?大人。” 吴立身面上挂着笑:“苏大人瞧着精气神不错,想来?昨日休息得不错?” 苏源赧然一笑:“大人精气神也?很不错呢。” 昨天得知银两被劫和部分账册丢失,吴立身气得整整一夜未眠,听了这话,差点垮下脸。 连着深吸几口气,掐着手心,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苏大人平日里休沐都做些什么??” 苏源颇为奇怪地看他一眼:“苏某身为读书人,自然是读书做学问啊。” 吴立身心头一梗,你一个年轻人,私生活这么?枯燥无聊的吗? “说起读书,大人您可不知道?,昨日我在书斋看到一本书,仅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它。” 吴立身:“???” “它的书皮光滑整洁,书名?工整方正,就连它的书脊都那般齐整,当你抚摸上去,竟一丝粗糙也?体会不到......” 接下来?,苏源用八百字围绕那本书展开?赞美?。 吴立身:“......” 他试图让苏源闭嘴,然而还没张嘴,就被苏源一把攥住胳膊。 抬眼一看,对方满脸狂热与陶醉,似乎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它的每一个字,都让我觉得......” 吴立身嘴角抽搐,额角青筋直跳,一时没控制住,高声道?:“好了本官知道?了,你不必再说!” 苏源愣住,作委屈状:“大人是对下官的这本书不感兴趣吗?” 吴立身:“不......” 苏源叹气,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难怪方才大人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因为不喜欢。” 他撒开?手,神情低落:“罢了,是苏某自作多情了。” 语毕垂头丧气地离去。 吴立身被苏源这招变脸唬得半晌没回神,还是夏同?知唤醒了他。 “大人,苏通判尚未及冠,还是个孩子,总有?几分孩子气,您就纵容着些又?能如何,何必如此苛责。” 吴立身哑然无言。 分明是苏源那小子一直缠着他不撒手,怎么?就变成他苛责苏源了? 吴立身气得够呛,再加上一夜未眠,上了年纪的身体终是没熬住,“咣”一声倒地。 夏同?知吓个半死:“大人?” 推了两把,还是没醒。 夏同?知也?顾不上什么?文人风骨,扯开?嗓门朝周围的官员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 出了府衙,苏源翻身上马,直奔西山而去。 昨日休沐,工程全由衙役监察,也?不知进展如何。 工人们自觉性都很高,鲜少有?偷懒的时候,苏源只是担心有?人再发现银矿的痕迹。 以吴立身的丧心病狂和心狠手辣,对方一介平头百姓,绝对会杀了以绝后患。 苏源一时半会还没拿到十?足的证据,无法将吴立身那群人捉拿归案,但他希望能在最大程度上护住无辜百姓。 “大人。” 一路走来?,衙役工人们争相问好。 苏源面带笑意,来?到山顶。 地基已经筑好,工人们正在构建房屋骨架,处处喧闹升天,一派热闹景象。 苏源绕了一圈,最终来?到那天发现银矿的地方。 也?不知道?吴立身是怎么?糊弄那些工人的,等他回来?,这一片的土都被重新盖了回去,几乎看不出动过?工的痕迹。 不仅如此,周围一片也?被清了出来?,空荡荡的,只冷风不停往脸上撞。 有?暗部一路快马加鞭,相信陛下应该已经知道?松江府银矿的存在。 待日后银矿正式开?采,国库也?能多出一大笔收入,百姓的日子也?更?好过?。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1节 将工人的喧嚣抛在身后,一个人时苏源就容易胡思乱想。 想完银矿,他又?开?始想昨天的那几个活口,也?不知松口了没。 怀揣着万般思绪,苏源下了山。 刚坐进草棚,还没喝上一口水,耳边炸起一声:“大人,那几人招了。” 声音甚是耳熟,苏源抬目望去。 等看清对方的脸,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得他直咳嗽:“你......咳咳咳!” 暗部小头领一身衙役打扮,依旧面无表情:“大人您没事吧?” 口吻平淡,压根听不出关心的意味。 苏源放下茶杯,发出气音:“你怎么?跑这来?了?” 还假扮成衙役。 小头领板着脸:“事出紧急,属下别无他选。” 眼下有?更?紧要的事,苏源无暇顾及其?他,环视一圈,见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压根没注意他这边,才低声问:“你刚才说,他们招供了?” 小头领嗯了一声:“那几个男子是吴家的人,至于那婆子......” 话说一半,他突然顿住。 苏源好奇不已,他还是头一回见对方欲言又?止,索性放下茶杯:“那婆子是何身份?” 亦或者,是哪个王爷派来?的人。 小头领老实汇报:“是诚郡王派来?的。” 苏源:“......” 他可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插手盐税不说,还在松江府养了个外室。 小头领还没说完:“而且她那模样是假扮的,实际上是个男子。” 苏源瞠目。 “一开?始属下也?未料到,后来?那几个男子都招供了,就他嘴巴跟河蚌似的,什么?都不肯说,属下给?他上了刑,然后才发现他是男子之身。” 苏源:无语x2 震惊!妙龄男子扮作五旬老妇,藏身通判府给?人浆洗衣裳,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苏源甩了甩头,把诡异无比的震惊体甩出脑袋:“他们可曾供出之前那批银子和账册去了哪?” “他们把东西送去了东来?客栈,后续是由吴立身负责,他们声称并不知情。” 苏源不信:“其?他人也?就罢了,既然那个男扮女装的是诚郡王的人,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银钱的最终去处。” 小头领表情更?加严肃,掷地有?声:“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回去严刑拷问。” 虽然严刑不可取,但到底事出有?因。 对方贪墨百姓血汗钱,自该归为恶人一类,苏源绝不会同?情他们:“尽快,我担心他们很快会转移那批银钱和账册。” 小头领领命而去,几个纵跳消失在林野间。 苏源将失温的茶水灌进肚里,凉丝丝的,当场打了个寒颤,口中念念有?词:“东来?客栈,东来?客栈......”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可是他又?不曾在这客栈住过?。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困扰他到午时。 中午他没留在山脚下吃大锅饭,也?没回苏家,而是直奔府衙而去。 进门后随机抓了个人,急切询问:“夏大人,你可知松江府的地图在何处?” “苏大人你怎么?回来?了?”夏同?知先是一惊,又?指向?某间屋子,“地图在那呢。” 苏源拱手:“多谢大人。” 言罢拔腿就走。 夏同?知目送着苏源走远,拎着茶壶去了吴立身的办公点。 早上吴立身那一晕,可把他给?吓坏了,夏同?知以为是自己?刺激得吴立身晕倒,心里过?意不去。 这不,刚忙完手头的公务,连饭都没吃,就忙不迭来?探望知府大人了。 “大人,您现在可好些了?” 夏同?知递上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问。 吴立身脸色苍白,勉强接过?喝了一口:“无碍。” 夏同?知松了口气,也?不再那么?紧绷,开?始叭叭:“下官方才看到苏源了。” 明明只是听到苏源的名?字,吴立身心口却下意识疼了起来?。 他只是想试探苏源一番,怎么?也?没想到会害得自己?晕厥。 新仇旧恨,叫他恨不得把苏源千刀万剐。 自从苏源来?了松江府,他就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一天天的被折腾得脑壳生疼。 昨晚他把可疑人选挨个儿?排查一遍,想到苏源时,迟疑半晌还是将其?纳入可疑人员当中。 结果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反倒让自己?丢了大脸。 一个时辰前他派去书斋的人也?回来?了,昨日苏源确实去了书斋,并在那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正好是明福巷出事的时间。 如此看来?,苏源的嫌疑是彻底排除了。 吴立身心里不得劲,面无表情:“他不在西山盯着,来?府衙作甚?” “他问下官松江府的地图在哪,其?他什么?都没说。” 吴立身放下茶杯,也?没把苏源的事放在心上:“你回去吧,本官想静静。” 夏同?知紧忙告退。 ....... 再说苏源,他进了屋一阵翻箱倒柜,总算找出松江府的地图。 将偌大一张丝帛制成的地图抻开?,平摊在书案上。 苏源并没有?第一时间找东来?客栈,而是寻找吉祥山所在方位。 吉祥山同?样在城外,不过?是在南边,占据了比西山还要大的一块面积。 修长的手指轻点“吉祥寺”三个字,往西北方向?挪移,在“吉祥河”上顿住。 苏源脑海中掠过?一道?白光,一拳捶在桌上。 他想起来?了! 上个月月底苏慧兰曾和他说过?,要跟邻里的几个婶子去吉祥河挖野菜。 苏源担心一来?一回晚上赶不回来?,还特意问了。 犹记得苏慧兰是这么?说的:“赶不回来?就住客栈呗,刘大姐说吉祥河附近就有?个东来?客栈。” 苏源目光如炬,幽深的双眸在吉祥山、吉祥河以及东来?客栈这三处来?回游弋。 上午暗部小头领曾说过?,逃走的那人正是在吉祥山附近没了踪迹。 那么?,吉祥山......又?或者说吉祥寺和东来?客栈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他可不觉得,那人会平白无故地在吉祥山消失无踪。 将地图放回原处,苏源径自出了府衙。 虽说心底疑虑万千,但还是得上值,得对工作负责。 刚抵达山脚下,一身衙役装扮的小头领再度现身:“大人,那人招了。” 凑近时,苏源隐约能闻到淡淡血腥味。 “银钱和账册的最终去处,是吉祥寺!” 第99章 苏源眸光微亮,按捺激动:“具体是何人接应,接应后又藏于?何处?” “接应人是一个叫净明的和尚,图云只说最终去?处是吉祥寺,具体在何处也说不上来。” 图云就是那个男扮女装的家伙。 他是诚郡王在松江府这边的负责人,怎会?不知道赃银位置。 苏源将信将疑:“没再审?” 小头领回道:“审问过程中图云数次晕厥,属下担心尚未查清他就死了,就自作主?张中止了审问。” 苏源微微颔首:“是这个理?,你做得?不错。” 在图云的口?供里,他在诚郡王府也是男扮女装,且身份是舞姬。 只要他在诚郡王府出现过,留下痕迹,就可作为诚郡王插手盐税的证据。 综上,图云不能死。 仅一瞬间,苏源便?做出决定:“你派人去?吉祥寺,捉拿净明归案,同时也要盯着吴立身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官。” “还有?被藏起来的那批银钱和账册,也要尽快找到。” 这些都是判罪的最佳证据,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同吴立身装傻扮痴,虚与委蛇的最终目的。 小头领抱拳:“是。” 苏源挥手,小头领应声而退。 小头领前脚刚走,就有?一个衙役走进草棚。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2节 苏源似有?所觉,抬眼?就见他盯着小头领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长指不着痕迹捏紧袖口?,苏源咳嗽一声:“有?什么?事?” 衙役躬身:“大人,有?个工人不慎从山坡滚落,脑袋摔个大洞。” 苏源当即起身:“领本官过去?。” “人已经送到医棚里了,只是情况不太好。”衙役在前引路,“大夫也没有?十足把握,就让小的来告诉您一声。” 苏源心中有?数,遂加快步伐,很快来到医棚。 寒冬腊月,医棚四周又没个遮挡,风一吹,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铁腥味。 “大人,那人就在里头了。” 苏源踏入医棚,来到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板前,垂眸打量伤者的情况。 伤口?在左额角,鲜血涓涓涌出,整张脸糊满血,深蓝的粗布短打也有?不少,瞧着甚是骇人。 苏源拧眉:“为何不止血?” 头部的血流速度本就快,再这么?下去?血都流干了。 大夫擦着汗,苦笑道:“大人,不是小老儿不给他止血,而是伤口?实在太深,实在止不住。” 这时,伤者抽搐了两下,气若游丝:“救......救我?......” 苏源后退两步:“本官说,你做。” 大夫瞪眼?张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源眼?神锋利,沉声道:“愣着作甚,赶紧找一块干净的纱布。” 许是苏源的语气太过沉着,让慌不着路的大夫逐渐冷静下来。 他咽了口?唾沫,汗湿的手心在衣服上狠狠蹭了两下,小跑着去?找纱布。 “大人,纱布来了!” 苏源负手而立:“将纱布覆在破损的地方?,以手按压。” 大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伤口?遭到压迫,伤者呼吸愈加沉重,挣扎着扭动身体。 苏源眼?也不眨:“来两个人,把他摁住。” 老大夫本就上了年纪,哪禁得?住几下折腾,当务之急是尽快止血,避免血尽而亡。 传话的衙役伸长脖子,看一眼?苏源,又看一眼?伤者,表情变来变去?。 苏源只作不知,气定神闲地指挥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风依旧凛冽,伤者慢慢停止了挣扎,安静地躺在木板上。 高中时苏源打篮球好几次受伤,血流不止,又舍不得?去?医院花钱,就自个儿学了止血,再去?学校医务室买点药,自行处理?。 止血方?法?不止一种,压迫止血是当前最合适的方?法?。 苏源捏着指骨,希望有?用。 一刻钟之后,老大夫在苏源的示意下取下纱布,心惊胆战地查看伤口?。 两秒后,他惊呼一声:“竟然起作用了!” 起初他觉得?苏源一个年轻人,又没学过医,怎么?可能知道如何止血。 却又摄于?对?方?通判的身份,不得?不捏着鼻子照做。 想不到还真有?用,这血流得?都没之前快了。 苏源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神色淡然:“之后的伤口?处理?你自行解决,事后也照料好他。” 其?实按伤口?的严重程度,是需要缝合的。 只是靖朝没这项技术,而苏源又不曾专攻过医学,对?如何制作缝合线一概不知。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苏源不会?不懂装懂,一番瞎折腾,只能尽最大努力挽回一条生命。 老大夫叠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老儿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苏源满意点头,转身离去?。 刚一脚踏出医棚,就被眼?前的阵仗唬了一跳。 不少工人都围在医棚外,一脸好奇地张望着。 “大人,王老三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啊?” 苏源面目含笑:“大家放心,血已经止住了。” 之前传话的衙役本着讨巧的心思,扯着喉咙说:“本来王老三差点就没了,多亏了苏大人及时出手,才把他救下来。” 人群中一片哗然。 “大人还是个大夫?” “天爷,我?是不是听错了,竟然是大人把王老三救活的?” 被数十道充满震惊与钦佩的灼热目光注视着,饶是苏源练就了一张厚脸皮,此时也不免有?些脸热。 以拳抵唇,强压下不自在:“算不得?是本官救活的,本官只是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情况,不想竟成功了。”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壮汉倒吸凉气:“看书还能救命?” “你在说什么?屁话,是书上有?救人的法?子,大人用这个法?子把王老三从阎王殿拉回来了,大人您说是不是?” 苏源忍俊不禁,点头称是。 “不管咋样?,都是大人救了王老三的命,大人可真是个好官啊!” “没错,大人就是个好官!” 苏源手心朝下,示意他们安静:“王老三有?伤在身,宜静养,稍后本官会?派人送他回去?,也会?让大夫全程照看他的情况。” “俺替王老三谢谢大人!” 苏源一一扫过在场诸人:“天色不早,大家赶紧做工吧,以免傍晚时完不成手头任务。” 众人高声应和,作鸟兽散。 医棚的血腥气太浓,冲得?头晕,苏源抬步往草棚走。 没走两步,停下转身:“你跟着本官作甚?” 衙役挠头,压低嗓音说:“大人,属下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啊。” 苏源眼?尾轻挑:“怎么?了,哪不对?劲?” “就刚才的那个衙役,属下之前都没见过他啊,会?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的?” 苏源开启大忽悠模式,张嘴就来:“你这几日是不是没休息好,前两天本官还见过他呢,今晚早点歇息,另外风吹多了也容易眼?花。” 衙役信以为真:“竟有?这回事?” 苏源煞有?其?事地点头:“本官前几日也有?过类似情况,来西山时差点走到别的道上。” 衙役心头疑窦尽数散去?:“属下晓得?了,今晚吃过饭就睡觉。” 苏源欣慰一笑:“好了你去?忙吧。” 衙役粗声应好,大步流星上山去?。 苏源在西山待了一上午,回家没一会?儿,暗部小头领再度登门。 “大人,属下派人去?吉祥寺调查,发现寺里并没有?净明此人。” 苏源蹙眉:“寺里大小僧侣都排查过了?” 小头领语气笃定:“无一疏漏。” 苏源轻啧一声,陷入沉思。 整个吉祥寺都没有?一个和尚叫净明,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净明是假和尚,真俗家人。 第二种:净明是真和尚,法?号却是假的。 不论哪一种,都可证明图云在说谎。 苏源暗自磨牙,第一次生出想要刀了一个人的心思。 就因图云这一句谎,害得?他们要走不知多少弯路。 时间耽搁下来,谁也不能保证期间会?出现什么?意外。 抬手揉了揉眉心,苏源面覆寒霜:“盯着吴立身那几人的动向,待傍晚下值后,你随本官去?一趟吉祥寺。” 不论如何,吉祥寺都疑点重重,他须得?亲自走一遭,说不定会?有?发现。 “还有?图云,既然他如此不识好歹,也不必再手下留情,留一口?气能让他撑到京城即可。” 小头领抬头,刚好和苏源漆黑冰冷的双眸对?上,下意识答:“是。” ...... 盐税一案再生波折,导致苏源一下午心情都很不好。 去?山上巡视几遍,其?余时间基本在草棚里。 看似在读书,实则在整理?思路。 他把这些日子以来查到的所有?东西联系整合到一起,又将可做罪证的部分单独陈列出来。 眼?下的关键就是净明。 只要把净明刨出来,不仅赃银和账册到手,就连吴立身那群人都能一网打尽。 长指作笔,在“净明”二字上不停画圈,苏源眸光深深,里头酝酿着晦涩的情绪。 傍晚时,他提前半个时辰离开,去?府衙告假。 “也不知怎么?回事,近几日下官整夜噩梦缠身,始终不得?安眠,今早起来险些晕倒,请大夫诊脉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3节 “思来想去?,下官打算去?吉祥寺一趟,求佛祖护佑,免灾除噩。” 吴立身仔细打量着苏源,见他脸色确实不好看,下眼?睑泛着青黑,很是憔悴的样?子。 他也没多想,大手一挥批了假:“去?吧,明日本官派夏同知过去?盯着,你后日再回去?便?是。” 苏源喜出望外,再三称谢,这才离去?。 望着苏源的背影,吴立身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苏源还会?像上次那样?,拉着他唧唧歪歪说个不停呢。 幸好苏源噩梦缠身,攒不出过剩精力来骚扰他。 送走烦人精,吴立身继续处理?公文。 一盏茶后,王何匆匆进门,又神秘兮兮地关上了门:“大人,下官与净明联系上了。” 吴立身欣喜若狂,腾地站起身,墨汁溅到官服上也不在意,抚掌而笑:“甚好!” 笑完,他又急急问道:“净明怎么?说,他又有?什么?打算?” 这两日吴立身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他觉得?抓走图云还有?他手下的那批人十有?八.九是弘明帝派来的,连做梦都是被诛灭九族。 他汲汲营营十数年,好不容易坐到四品官的位置,拥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不是为了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不想死,只能拼尽全力一搏。 此前吴立身从未与净明联系过,每次都是图云单独和净明联络。 图云也曾警告过他,不要妄图探查净明的身份,否则诚郡王绝不会?放过他。 可眼?下事出紧急,他走投无路,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向净明求助。 好在上天保佑,他总算和净明取得?了联系。 王何递给吴立身一封信:“这是净明派人送来的。” 吴立身紧忙打开,一目十行看完,嘴角笑容不断扩大,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王何见状,心里跟猫挠似的,好奇得?紧。 “好,就这么?办!” 吴立身一拍桌子,招王何上前:“你这样?......” 交代完毕,王何觑了眼?吴立身:“大人,那魏大人又负责什么??” 吴立身当即冷下脸:“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官不放心将此事交给他。” 王何窃喜,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大人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下官绝对?把事情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吴立身深呼吸:“明晚切忌要小心行事,绝不能惊动那些人。” 王何满怀信心:“是,大人!” 苏源回到家,就让陈正收拾简单的行李,准备去?吉祥寺。 苏慧兰猜到什么?,只说了句:“一切以自身安危为先。” “儿子谨记娘的叮嘱,定会?安然归来。”苏源温声道。 苏慧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再说,目送苏源远去?。 马车出了城门,沿官道一路往南,于?戌时初抵达吉祥山。 吉祥寺在吉祥山上,拢共三百多级石阶,一眼?望不到顶。 比松江书院的石阶少得?多了,苏源心想,迎风踏上第一级石阶。 多亏他平日里勤于?锻炼,仅用了一刻钟就爬上了山顶。 夜幕沉沉,却不影响苏源将恢弘的建筑尽收眼?底。 “咚——” 悠缓而绵长的钟声自远处传来,声声入耳,颇有?种空荡寂寥之感。 苏源呼出一口?雾气,视野朦胧间,向寺庙大门走去?。 吉祥寺有?守门的僧人,站姿如青松一般,刚正笔直。 看到苏源,忙双手合十,语气和蔼:“阿弥陀佛,施主?深夜来访,是有?何要事?” 苏源将应付吴立身的那套说辞重复一遍,反手指着自个儿的心口?:“实不相瞒,因为长时间睡不好,在下心口?总是跳得?很快,索性来到佛门圣地,祈求佛祖庇护。” 另一僧人同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虔心向佛,佛祖感知到这份诚心,施主?定会?所求如愿。” 苏源面容平和:“不知寺中可还有?空置的寮房,在下可能要在此住上两晚。” “自然是有?的。”之前那位僧人侧过身,“施主?随贫僧来。” 苏源颔首:“多谢。” 寮房位于?正殿后面,且地处偏僻,要绕上一大圈才能抵达。 对?此,僧人解释说:“香客大多喜静,修建寮房时住持特?意同知府大人提议,将寮房建得?偏远些。” 苏源下颌微抬,望着越来越近的正殿,似不经意间问:“在下初来此地,只是听说吉祥寺十分灵验,不知贵寺住持如何称呼?” 僧人说:“住持法?号明镜。” “明镜……”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动,黑暗中看不清苏源的表情,“可是明镜高悬的明镜?” 没来由的,僧人觉得?短短几息之内,眼?前这位施主?周身的气息变幻了数次。 再定睛看去?,施主?面上一派温雅微笑,一如初见时。 僧人定了定心神:“正是。” 说话间,两人行至正殿前,苏源停下脚步:“现在可以进去?拜一拜吗?” “当然可以,施主?请。” 苏源信步跨进正殿,两旁点了很多根蜡烛,照得?殿内亮如白昼,正前方?十几米高的佛像闪闪发着金光,威严不可方?物。 苏源不信佛,思及此行目的,还是一撩袍角,从容跪在蒲团上。 和诸多香客一样?,行完基础流程,苏源起身,仰起脸望向佛像。 你若真如此灵验,就保佑我?尽快找到寺庙里的赃款和账册。 僧人站立在侧,见苏源如此虔诚,笑着说:“佛祖已经听到施主?所求,施主?定能心想事成。” 苏源略微偏头,正欲说话,突然被什么?晃了下眼?。 异样?光亮一闪而逝,等?苏源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有?金灿灿的大佛。 见施主?直直盯着佛像,僧人提醒道:“施主?不可直视佛祖的双眼?。” 苏源心绪翻涌,胡乱应道:“知道了,咱们去?寮房吧。” 僧人应了声,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正殿。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寮房。 僧人推开其?中一间:“屋内每日都有?专人清扫,施主?入住即可。另外,不知施主?是否需要素斋,小僧可让人准备两份。” 离家前苏源已经用过饭,故而摆手道:“不必了,多谢大师引路。” 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而后缓步离去?。 陈正将行李放进屋里,自觉去?了隔壁的寮房。 苏源沿桌而坐,很快有?人翻窗而入:“大人。” 来人正是暗部小头领。 “属下今日得?知,吉祥寺住持法?号为明镜,您说会?不会?是......” 苏源一手托腮,轻笑道:“本官也正有?此猜想。” 小头领一时语塞。 以往他们出任务时都很顺利,也能在最短时间自主?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然而这次,他们虽然负责调查与行动,真正派上大用场的却是负责统领指挥的苏大人。 苏大人总能先他们一步将某件事背后所蕴藏之事抽丝剥茧,着实让他们心生愧怍。 小头领半晌才找回声音,语气艰涩:“属下自请前往住持居所,搜查账册踪迹。” 苏源指尖把玩着一张字条,展开又合上。 重复以往,乐此不疲。 “不急,在此之前,本官还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办。” 小头领垂首:“大人尽管吩咐。” 和苏大人相处的这段时日,他们这几十人也算对?苏大人有?几分了解。 了解得?越深,就越发钦佩。 在陛下指派的前提下,对?于?苏源的指派,他是一丝意见都没有?,只管听从便?是。 心绪流转,小头领附耳上前。 ...... 送走小头领,苏源进自习室练字读书。 明明身处陌生的环境,暗处还有?不知面孔的一人虎视眈眈,他的心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暗影,苏源握着墨条,侧脸清隽专注。 执笔蘸墨,肆意挥洒,潇洒不羁的字迹跃然纸上。 依旧在亥时回到寮房,一拉被褥,闭上眼?倒头就睡。 一夜好眠,翌日清晨自有?僧人送来素斋。 陈正打来热水,主?仆二人先后洗漱,开始用饭。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4节 吉祥寺的素斋格外清淡,一盘青菜外加一碗白粥。 苏源倒是不挑,几口?喝完外出溜达。 路上又碰上昨晚引路的那位僧人,僧人双手合十:“昨日施主?可还做噩梦?” 苏源满脸笑意:“昨夜刚碰上枕头,便?酣然入眠。” 僧人也笑了:“阿弥陀佛,此乃佛祖保佑。” 二人告别,僧人拎着扫帚走远,苏源阔步走向正殿。 作为松江府唯一的官方?寺庙,吉祥寺香客盈门,随处可见祈福拜佛的百姓。 苏源随大流地隐于?人群中,仰望佛像,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回寮房没多久,又开始下起雨,直到傍晚都不曾停歇。 苏源用完素斋,让陈正回屋,于?亥时取出寮房里的油纸伞,踏入雨幕。 大雨倾盆,模糊了视野。 青色长袍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袍角溅上点点雨珠,长靴也被雨水浸湿,感觉并不算好。 苏源眉头都没动一下,缓步走向正殿。 离正殿越近,刀剑相撞的锵鸣愈发清晰。 殷红血液被雨水冲刷,沿石阶而下,流到苏源脚边。 “杀!给我?把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歇斯底里的怒吼穿透雨幕,溢满穷途末路的消极绝望。 苏源缓缓勾唇,有?暗部注意到他的出现,利落抽出黑衣人胸口?的长剑,恭声行礼:“大人。” 苏源轻唔一声:“结束了?” “赃银找到了,账册还不曾。” 就在这时,一人冲出正殿,挥着长剑胡乱劈砍:“啊啊啊啊我?跟你们拼了!” 门口?的暗部一脚上去?,那人飞了出去?,恰好落在苏源脚边。 苏源敛眸,慢条斯理?道:“吴大人,您看起来不太好呢。” 吴立身触电般地昂起头,待看清眼?前之人面貌,目眦欲裂。 第100章 “是你!” 吴立身声音嘶哑,满是不可置信。 “不过一日不见,大人便认不出下官了?” 苏源啧声:“看来大人真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使了。” 苏源嗓音如春水般温煦,裹挟着奇异的魔力,可平息在场每一颗因杀戮而躁动的心。 吴立身却是例外。 气急攻心之?下,他惨叫着呕出一口血,眼里怨恨与震撼交织:“竟然?是你......” 苏源眼疾脚快地避开,换了只手撑伞:“天寒雨冻,还不请吴大人进?殿。” 自有暗部?上前?,架着被淋成落汤鸡的吴立身往正殿去。 吴立身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暗部?的桎梏。 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盯着苏源,声声泣血:“苏源,你竟敢算计我,你不得?好死!” 苏源置之?一笑。 那他便拭目以待,到底是谁先死。 吴立身忽而癫狂地笑着,鲜血和着雨水从嘴角滚落:“是本官看走了眼,误将虎狼认作病猫,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罢了哈哈哈哈哈!” 破锣嗓子格外尖锐,吵得?人耳朵疼,暗部?不作他想,抡起胳膊就?是一拳。 吴立身霎时消停了。 苏源迈入殿中?,小头领快步上前?,像是在血池子里浸泡过,血气呛鼻。 “大人,参与此次转移赃银的共有二十人,十二人已伏诛,剩余八个活口。” 苏源轻嗯一声,仰目望去。 正前?方,几名暗部?正攀着佛像爬上爬下。 每往返一趟,地上都会多出一批白?花花的银子。 吴立身被暗部?用?捆猪绳捆缚住,团成一个球,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松江府经营三年有余的钱财一箱接着一箱被搬下来,摞得?老高。 苏源眸光掠过,发?自内心地赞一句:“吴大人好智谋,若非本官捉住了图云,还真猜不到您会将赃银藏在佛像后面。” 之?前?已经提过,靖朝信佛者甚多。 在佛教信徒的眼中?,佛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只可俯伏跪拜,连触碰都是亵渎。 在这等?前?提下,谁又会想到那佛像背后会另藏乾坤呢。 吴立身只一味地破口大骂,什么脏骂什么,毫无四品官的气度。 苏源左耳进?右耳出,反倒是就?近的暗部?听不下去,掏出几天没洗的臭袜子塞住他的嘴。 吴立身:呕—— 赃银到手,还有账册。 小头领见苏大人姿态悠闲,上前?问询:“大人,账册那边?” 苏源气定神闲道:“不必担心,跑不了。” 小头领安静退到一旁,并无置喙之?词。 正殿里,暗部?忙上忙下,跑前?跑后清点赃银,哗啦声不绝于耳。 一刻钟悄然?过去,苏源语气含笑:“瞧,这不是来了。” 小头领正把赃银倒进?木箱,听到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下意识抬头。 “苏大人,我没来迟吧?” 来人身着玄色劲装,乌发?高束,一手持剑,一手拿着斗笠。 高挑的身影落在地上,烛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女?子面容秾丽,眼角眉梢又透着飒爽,以及未褪去的杀伐之?气。 她身后跟着十来人,其中?两人押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和尚,抵在脖子上的长剑闪烁寒芒。 等?看清老和尚的脸,小头领愣住。 此人可不就?是犯罪嫌疑人,吉祥寺住持——明镜。 越过穿梭走动的暗部?,苏源和宋和璧四目相对,眼底俱是浓浓笑意。 苏源疾步上前?:“不迟,时间正正好。” 宋和璧抬起右手,身后的随从捧着厚厚一摞账册上前?:“苏大人,账册都在这里了。” 苏源拿起最上面那本,翻动几页,刚好和之?前?从明福巷带回来的那些账册对上。 把账册放回去,又朝向宋和璧深深作了一揖:“今日之?事有劳宋姑娘。” 宋和璧眼眸璀璨:“能帮到苏大人,我很开心。” 这句话音调极轻,几乎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苏源鼻息间尽是铁锈味,却莫名不那么反感了。 本就?因?宋和璧的出现而鼓动不止的心脏变本加厉,几乎从胸腔蹦出来。 耳畔尽是“砰砰砰”的剧烈心跳声。 苏源尝试过压制,然?效果?甚微。 索性放之?任之?,双眸却躲闪地避到一边,明镜住持的身上。 宋和璧注意到这点,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面上依旧笑吟吟。 “我带人赶到时,他正打算带着账册离开,好一番缠斗后才将其拿下。” 苏源自然?注意到明镜僧袍上的斑驳血迹,又问:“宋姑娘可有受伤?” 宋和璧把右手递到苏源眼下:“确实受了点伤。” 苏源垂眸看去,白?皙的手背上横着一道伤口,瞧着还挺突兀。 只是伤口很浅,等?赶到医馆都能痊愈的那种程度。 苏源:“......” 成功看到苏源脸上出现微笑之?外的表情?,宋和璧笑意灼灼,淡定收回手,转移话题:“既然?赃银和账册皆已到手,我也?该回去了。” 殿外雨声淅沥,苏源一脸正色:“夜深露重,外面又在下雨,路途坎坷,不若宋姑娘在寮房住一晚,明早再?回?” 宋和璧抬眸,眼里是明晃晃的诧异,显然?没想到苏源会说这些。 发?后耳根微微发?烫,苏源想,既然?命运让他们重逢,总该主动一回。 万一会有结果?呢。 桃花眼笑成月牙状,宋和璧声线清脆悦耳:“好。” 兀自掐了下掌心,苏源堪堪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这里便交给苏某,宋姑娘回去歇息吧。” 宋和璧也?没矫情?,爽快应下,留两个随从押着明镜,其余八人随她离开。 让人把明镜和吴立身捆在一起,苏源吩咐道:“暂时不要让消息传出吉祥寺,明日等?雨停了再?回府衙。”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5节 左右这几条大鱼都钓上来了,剩下的小鱼小虾米不足为惧。 小头领恭声应下:“是。” 不多时,佛像后全部?赃银清点完毕,有一个暗部?提溜着一人进?来。 “大人,人抓到了。” 苏源附身捡起倒落在地的油纸伞,乜向暗部?手上的男子。 仅一眼,就?让对方呆若木鸡,失声尖叫:“苏源?!” 苏源勾唇:“王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王何差点咬了舌头:“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在装傻?!” 苏源但笑不语。 王何快要气炸了,但他好歹比吴立身理智一些,忍住喷薄而出的脏话,半晌憋出一句:“你可真是心机深重啊。” “王大人谬赞。”苏源谦虚道,“为了报答您的夸赞,下官让您和吴大人还有净明团聚如何?” 说着,苏源侧过身,好让王何看清身后被捆成猪的两人。 王何看着那两人的狼狈模样,整个人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腿一软软瘫在地。 “大人小心!” 小头领一句提醒,苏源低头看去,眼睁睁看着王何身下逐渐汇聚了一滩黄色液体。 苏源被恶心得?不轻,忍着翻涌的胃袋转身欲走,却被明镜叫住:“苏大人,贫僧有一疑问。” 从走进?正殿开始,明镜始终一言未发?,像是一块沉默的雕像。 他这一出声,成功让苏源止住脚步:“住持且说。” 明镜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带有出家人惯有的超凡脱俗。 只是僧袍上干涸的血迹让他平添了几分阴邪,看起来像个妖僧。 “苏大人是如何得?知贫僧就?是净明的?” 苏源看着明镜秃脑袋上的反光,一时无语凝噎:“明镜净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诚郡王和吴立身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把所有人当猴儿耍,觉得?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明镜住持与他人狼狈为奸,贪墨百姓血汗钱,可曾想过头顶之?上的佛祖?” 明镜平静的脸上出现裂痕。 沉默良久,想要双手合十却发?现自己此时压根做不到,只能道一句:“多谢苏大人为贫僧解惑。” 苏源没再?搭理他,转身走出正殿。 殿外,数百位僧人熙熙攘攘挤在门口,他们都不曾打伞,任由雨水冲刷在身上。 看到苏源出现,吉祥寺的一位长老急忙上前?:“施主,敢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动干戈?” 雨水沿着伞面滴落,苏源慢条斯理地取出龙纹玉佩:“本官奉陛下之?命,特来调查盐税一案,方才自然?是在办案了。” 长老一眼认出玉佩上的龙纹,脸色煞白?:“办、办案?” 苏源颔首。 长老吐字艰难:“敢问施主,贫僧的师兄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 苏源猜他口中?的师兄应该是明镜:“正是。” 长老一个趔趄,险些当场晕厥。 幸好被身后僧人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跌落雨中?。 “诸位回吧,莫要着了凉。”苏源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还望诸位暂且不要声张,待一切尘埃落定,本官会给松江府百姓一个答案。” 松江府百姓,自然?也?包括在场众人。 长老颤颤巍巍站直身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谨遵大人吩咐,定不会让消息从吉祥寺泄露出去。” 苏源甚是满意,同他们告辞,迎着雨幕回寮房。 殿前?一片死寂,所有的僧人不约而同看向殿内,明镜所在方位。 一个年轻僧人声音飘忽:“长老,方才那位施主......说的是真的吗?” 长老闭了闭眼,雨水渗进?眼睛里,洇得?生疼:“贫僧亦不知,且等?着最终结果?吧。” “希望住持是被冤枉的。” “是啊,住持宽德仁厚,一花一草木都看作生灵,怎么可能是那位施主口中?的犯案之?人。” 僧人们争先恐后地说着,神态激昂,也?不知是坚信如此,还是纯粹在安慰自己。 长老沉默不语,心脏却一沉再?沉。 往日一切异样都有了解释。 住持为何每个月下山一趟,为何会重新修筑佛像,为何拥有可以飞檐走壁的身手...... 仅一瞬之?间,长老仿佛苍老了数十岁:“都回去吧,安心睡一觉,明日一早还有早课。” 僧人们不敢不应,很快作鸟兽散。 ...... 苏源回到寮房,已将近子时。 站在檐下收了伞,他一个转身,冷不丁发?现门口蹲着一团黑影,吓一跳的同时厉喝道:“什么人?” 黑影动了下:“公子,是奴才。” 苏源上前?一步,半晌无言:“大半夜不在屋里睡觉,蹲在我屋门口作甚?” 陈正嘿嘿一笑,一如既往的憨实:“公子出门许久,奴才心中?不安又不好去找,只能在门口等?着。” 苏源无奈叹口气,推开门:“进?来吧。” 陈正跟在自家公子身后,乐颠颠进?了门:“公子,奴才给您倒热茶。” 说完没等?苏源回应,就?拎着茶壶大步跑了出去。 苏源摇摇头,趁这空当褪下被雨淋湿的衣袍、长靴,换上整洁干燥的衣裳,盘腿坐在炕上,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张字条。 字条展开,入目是清丽飘逸的簪花小楷,格外赏心悦目。 这是昨夜来吉祥寺时,宋和璧差人送来的。 字条内容简明扼要,大概就?是早在前?段时日,宋备就?已察觉吴立身几人所做之?事,经过长久不懈的调查,也?查出些东西。 宋备打算在集齐证据后将此事上达天听,却意外遇到苏源遇刺,也?因?此对苏源被帝王厌弃,外放松江府的目的有了几分猜测。 接下来就?是父女?二人协力调查,发?现明镜和吉祥寺的可疑之?处。 字条中?,宋和璧明确表示了合作意向。 苏源的人负责找出赃银,她的人负责拦截账册。 二人分工合作,打得?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收获颇丰。 可以说,今日的任务有一半要归功于宋和璧。 在感激的同时,苏源心中?的惊叹与倾慕愈发?深刻。 在本朝,不论是士族还是平民,皆要求家中?女?子温驯可亲,循规蹈矩。 她们的一生像是拓印出来的,几乎别无二致。 及笄之?前?学习琴棋书画,针线活插花手艺一概不漏,力求打造成远近闻名的才女?。 及笄后大多会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大半辈子都在后院里,为夫君生儿育女?,管教妾室。 如此一生就?过去了。 苏源最初生于靖朝,在经历过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后,对这一切不敢苟同。 然?他目前?人微言轻,无法撼动靖朝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的想法。 当初在松江书院,他看到宋和璧被婚嫁之?事所累,还有郭连云等?人心怀不轨,是既烦闷又无奈。 幸好,宋和璧从漩涡中?挣脱出来,依旧明媚张扬,恣意如风。 不论是那日以长剑格挡箭矢,还是今日捉拿明镜,都深深戳中?苏源心里某个点。 思绪流转,苏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公子,茶来了。” 陈正一声呼唤,苏源回神,快速收起字条,接过对方递来的热茶。 浅酌一口,暖流顺着喉管下滑,胸口都是暖洋洋的。 陈正观察公子的神色,试探问询:“公子,一切都结束了?” 苏源捧着茶杯:“快了。” 陈正当即面露喜色。 这段时日,公子的忙碌、紧迫与疲惫他都看在眼里,奈何他只是个下人,只能干着急。 现在好了,事情?将要尘埃落定,公子也?能缓一缓。 苏源睨他一眼,并未言语。 真要论起来,陈正比苏源还小几岁,看在他平日兢兢业业的份上,容他高兴一小会。 喝完茶,苏源下逐客令:“已经都下半夜了,赶紧回去补个觉,明日一早还要回城。” 陈正点头如捣蒜,脚底抹油回屋去了。 苏源则挑了下灯芯,就?着油灯散发?的昏暗光亮,将今夜所发?生之?事详尽记录在案。 这些都是要上交给弘明帝论功行赏的,不论是暗部?还是宋备父女?,该谁的功劳就?是谁的。 苏源可不是那等?为了自身利益,私吞他人功劳的恶人。 写完一拉被褥,闭眼入睡。 ......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转为绵绵细雨。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6节 苏源晨起,洗漱后赶往正殿。 没走几步,恰好与宋和璧狭路相逢。 苏源脚下微顿,唤了声“宋姑娘”。 宋和璧依旧是便于行动的劲装,眼眸弯弯:“苏大人这是准备回去了?” 苏源抿唇:“嗯对,宋姑娘又有何打算?” “我也?正有此意。” “既然?如此......”苏源喉咙吞咽了下,鼓起勇气,“不若宋姑娘和我们一同回去,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宋和璧蜜糖棕的眼瞳浮现亮光:“好。” 作为一名男士,苏源自然?有义务等?宋和璧收拾妥当,再?一同前?往正殿。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坠着各自的仆从,一路走来引得?诸多香客侧目。 这里的香客是指在寮房夜宿的那批人。 因?昨夜缘故,今日吉祥寺不接待外客。 暗部?已经整顿完毕,两方汇合,便带着俘虏和赃银下了山。 遥遥望见城门,苏源撩起车帘:“宋姑娘先请。” 和苏源接触这么多次,宋和璧几乎秒懂他话中?含义,好气又好笑,同时心中?亦升起一股暖流。 这年头,流言蜚语足以逼死人,苏源这般也?是好意,她该领情?才是。 思及此,宋和璧一抱拳:“那好,苏大人就?此别过。” 苏源同样拱手,视线撞进?对方灿若明珠的眼中?,像是被什么烫了下,忙不迭移开眼。 宋和璧将对方的细微举动尽收眼底,笑意加深,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苏源在原地停顿片刻,等?彻底调整好状态,往身后看了眼:“出发?!” 一行人被拦在城门口,苏源表明身份,守城卫兵自不敢多加阻拦,连忙放行。 马车从灰黑色城门下平缓驶过,后头还坠着一辆外观质朴的平顶马车。 守城卫兵奇道:“到底是通判大人,怎的还用?这种灰扑扑的马车?” “这就?说明通判大人为官清廉,并非贪墨百姓钱财的贪官,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守你的城门去!” 被上司训斥一顿,守城卫兵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心思却飘远了。 话说这两天好几位大人出城去,也?不知都在干啥。 ...... 车辙轱辘,停在府衙门口。 先苏源一步押解吴立身等?人回城的暗部?相继现身:“大人。” 如此阵势,引来诸多人的关注。 路过百姓好奇,却又摄于暗部?身上的沉沉杀气,不敢直视直往前?跑。 苏源一整长袍,阔步走向府衙大门。 守门的衙役壮着胆子拦下苏源:“大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苏源面目冷沉:“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参与盐税案的罪官,尔等?速速让开!” 衙役被苏源的气势唬住,咽了口唾沫:“大人您......” 然?而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暗·闲杂人等?·部?扣到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源领着人堂而皇之?地进?入府衙。 苏源这般出场,第一个发?现的人恰好是魏同知。 知府大人出城转移银钱和账册,只带了王何,把他丢在府衙处理枯燥的公务,此时魏同知那叫一个怨气森森。 见苏源一路横冲直撞,当即呵斥道:“苏源你这是想干什么,府衙重地,你是昏了头了不成?!” 苏源长身玉立,一扬手:“来人,将魏聪捉拿归案。” 魏聪魏同知以为自己听错了,嗤笑道:“本官看你真昏了头,当自己是钦差不成,还捉拿归案......唔唔!” 暗部?上前?,一只手就?把养尊处优的魏聪按趴下,拿臭袜子堵上他的嘴。 深绿色的官服在挣扎间难免沾上灰尘,魏聪就?像一只绿灰相间的肥老鼠,在暗部?手底下死命踢蹬,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苏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淡漠,掀不起一丝波澜。 魏聪扬起粗短的脖子,一双小眼几乎瞪得?脱眶,眼里充斥着不解与恼火。 他默默想着,苏源一个从五品通判,怎么好端端长出一对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府衙里对他动手。 如此也?就?罢了,还带来一群衣着奇怪的男子。 等?知府大人回来,定要让苏源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一会功夫,府衙内的大小官员皆听到动静赶来。 目前?官职最大的夏同知看到凶神恶煞的黑衣男子,登时两股战战,强撑着质问:“苏、苏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易之?也?被吓得?不轻,都结巴了:“大大大大人,您冷静点,赶快放了魏大人,他好歹也?算是您的上峰啊!” 面对诸多同僚,苏源总算露出一个笑,不紧不慢取出龙纹玉佩,高高举起。 “本官奉陛下之?命特来调查松江府盐税案,此人乃贪污盐税,与盐商勾结贩卖私盐的罪官之?一,谁敢阻拦,同罪论处!” 掷地有声时,云开日出,一缕日光照在玉佩上,龙纹清晰可辨。 第101章 府衙内,一片鸦雀无声。 官员们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置身云端。 原来苏通判的憨实是假,当他褪下?伪装,气度之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再看那玉佩,上面的龙纹栩栩如生,不似作伪。 况且苏通判作为朝廷命官,绝不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伪造帝王信物。 众所周知,玉佩乃私人物品,不可轻易赠予他人,可见苏通判甚得君心。 那么问题来了,苏大人因批判新政被帝王驱逐外放,又?有几分真? 众人细思极恐,看苏源的眼神带上几分敬畏。 苏源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小心且谨慎地将玉佩纳入袖中。 这玉佩就是□□,不论到哪,只要祭出它,几乎没有不能去的地,是个?好东西。 思绪流转,苏源沉声道:“将魏聪打入大牢,择日押解进京,交由陛下?处置。” 听到自己的名字,魏聪总算从惊骇中回?神。 他好似一滩烂泥,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抖得跟筛子似的。 魏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来松江府,是不是就是为了查盐税?” “从头?到尾你都在装傻,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是不是?” “知府大人呢,还有王通判,他们也被抓了吗?” “你被陛下?厌弃也是假的,对不对?” 一连四问,句句急切,字字颤栗。 苏源俯视着他:“魏大人未免太贪心了些,这么多问题,让本官如何回?答。” 魏聪缩起脖子,给?人以鹌鹑成精的错觉。 夏同知表情恍惚:“苏大人,您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苏源对夏同知的印象不错,至少他不曾参与盐税案当中,语气也算亲切:“算不得钦差,只是奉陛下?旨意前?来查案。” 夏同知还想再问,被张易之一把捂住嘴,万千话?语不得出,脸都憋红了。 苏源又?转向魏聪:“这些问题很快都会揭晓,眼下?不必强求一个?答案。” 说罢一抬手,就有暗部押着魏聪去往府衙大牢。 只能说魏聪和王何不愧是狼狈两兄弟,被捕后的反应都如出一辙。 不去看地上那一滩液体,苏源对夏同知道:“这几日就辛苦夏同知稳住府衙,待本官审完罪官吴立身等人,再做安排。” 夏同知自然无有不应:“苏大人尽管放心,下?......本官定会稳住衙内局面。” 苏源欣慰颔首,忽而话?锋一转:“张易之,李毅......也都统统拿下?!” 被点到名的共有二十来人,短暂的慌乱后,拔腿就想跑。 暗部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拽了回?来,用?捆猪绳捆在一起。 张易之傻了眼:“大、大人,您怎么还把我给?抓了,下?官什么都不知情啊,您抓错人了!” 其?他人也都唾沫横飞,争先?恐后地为自己辩驳。 苏源耳旁嗡嗡响,表示不想听:“是否无辜,一审便知,倘若你们当中有人是清白的,事后本官愿亲自登门致歉。” 吵吵嚷嚷的官员顿时熄了声。 “本官有要务在身,不便多留,便先?行一步。” 安然无事的官员齐声道:“苏大人慢走。” 言语之恭敬,令人侧目。 实在是方才那么大动静,叫他们一个?个?心惊胆战,生怕被丢进大牢严刑审问。 他们只想尽快送走苏源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苏源见状不再多言,携暗部离去。 吴立身这些人是大鱼,底下?还有不少小虾米等着他。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7节 得尽快让他们在牢里实现大团圆。 那些参与贩卖私盐,故意在官盐里掺入杂物的盐商,苏源也懒得一家?家?跑,直接派了衙役过去。 府衙的衙役足够多,前?后门一堵,再守住围墙,涉案盐商插翅难飞,只能哭嚎着被丢进牢里。 至于?因为种种原因不在府衙的犯官,苏源担心他们反抗,衙役摁不住,就派了几个?暗部走一遭。 从辰时到午时初,参与盐税案的所有人全部落网。 他们被关入大牢,差不多把空置的牢房全给?占了。 官员们倒还好,他们都知道自己被捕的原因,怀揣着满腔不安忐忑,枯坐在牢里等死。 盐商则不同。 衙役上门时什么都不说,一把把人薅住,押到府衙,导致他们压根不知内情。 能成为盐商,不是有靠山就是家?底殷实,是有几分脾气在身上的。 身下?是潮湿发臭的稻草,头?顶稀稀拉拉挂着蛛网,更有蟑螂老鼠成群路过,吱吱声快要把他们逼疯。 作为知府大人宠妾的妹夫,马新素来眼高于?顶。 一朝入了府衙大牢,跟乌漆嘛黑的小动物亲密贴贴,他怎么能忍,当时就炸了。 恶狠狠地踹开脚边觅食的老鼠,马新冲到牢门前?,抓着牢柱上蹿下?跳。 “爷我可是知府大人的妹夫,你抓别人也就算了,还把爷丢到这猪圈一样的地方,等知府大人知道,一定会砍了你们的脑袋,谁也逃不掉!” 然而任他喊破喉咙,一个?牢头?都没出现,该巡视的巡视,该站岗的站岗。 上头?交代?过,今日刚入狱的这批人,不论他们怎么闹腾,就算在牢房里打成一团也不要管。 所以即使牢头?们被马新吵得烦不胜烦,也没上前?警告他。 反倒是同一个?牢房的盐商最?先?忍不住,一拳砸到马新的胖脸上:“吵什么吵,真当这里是你马家?不成?” “好你个?小子,你竟然敢打我,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谁,小心我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马新挺着肚子叫嚷,说着说着,有什么东西从嘴里飞出来。 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牢房外的空地上。 定睛一瞧,原来是两颗带血的牙。 马新龇牙摸了把,门牙空荡荡,牙龈隐隐感觉到凉意。 马新七窍生烟,跟对方打成一团。 另两个?盐商看不下?去,上来拉架,不幸被波及到,当即怒从中来,加入到互殴当中。 牢头?:“......” 左右两侧的盐商:“......” 右后方的某间牢房里,吴立身脸色铁青,恨不得打死马新这个?嘴上没门的东西。 一个?消遣玩意的娘家?人,算什么妹夫,答应给?他盐商名额也是因为自己被伺候得舒坦了,一时大脑放空答应下?来,第?二天就后悔了。 更别提因为马新的嚣张行事,引起那个?县令的注意,给?他招惹了那么多麻烦。 吴立身怀疑,苏源之所以来松江府,十有八.九就是因为那个?逃走的县令。 否则天高皇帝远,又?有诚郡王和阁老做靠山,弘明帝哪会发现松江府的秘密。 吴立身恨极,余光瞥见一身囚服神情蔫蔫的王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王何办事不力,让那个?不记得叫什么的县令侥幸逃脱,哪会有后面这些破事。 吴立身越想越气,一个?飞扑撞翻王何,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分分钟把对方扇成猪头?。 起初王何满心满眼都想着该怎么脱罪,根本没注意到吴立身。 几个?巴掌过后,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反手还了回?去。 吴立身一个?猝不及防,被掀到地上,当即怒不可遏,粗吼道:“你竟然敢还手?!” 王何先?是一慌,又?看到吴立身身后的牢柱,又?哂笑道:“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呢,你现在是阶下?囚,说不准明天就要被押上断头?台,咔嚓一下?尸首分家?了,端什么架子呢。” 先?是计划失败,又?被丢进大牢,吴立身濒临崩溃边缘,不顾锁住手脚的铁链子,扑上去对王何又?踢又?踹。 王何不甘示弱,勇猛还击。 痛呼声不绝于?耳,分不清到底是谁发出的。 隔壁牢房,魏聪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求助地看向一旁打坐的明镜:“住持,咱们该怎么办?” 明镜嘴唇蠕动,默念佛经。 魏聪碎碎念:“你不是会武功吗,你直接带我们离开这里,至少也能保住一条命......” “啊——” 魏聪肩膀一抖,扭头?看去。 吴立身用?铁链子套住王何的脖子,面色狰狞地收紧,一副要取他性?命的架势。 魏聪眼皮直跳,正想往明镜身边挪一挪,突兀响起一声轻笑。 很好地与吵骂声区别开来,辨识度十足。 魏聪下?意识喊:“苏大人!” 牢房外,苏源欣赏着狗咬狗的珍稀画面,没忍住发出促狭的笑声。 “吴大人等会再玩,该去受审了。” 所剩不多的理?智让吴立身停下?动作,猩红的眼在昏暗中骇人得紧。 王何趁机脱离吴立身的钳制,缩到角落里,捂着脖子疯狂咳嗽。 吴立身敛去癫狂,起身时铁链叮铃当啷:“苏源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不过是赵家?的狗罢了,有朝一日等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下?场不比我好到哪去。” 苏源脸上笑意霎时淡去。 吴立身见状咧开嘴角,继续刺激苏源:“他不过是利用?你铲除异己,好让新政发展壮大。还真是年少无知,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狗,给?人舔鞋底。” “什么新政,不过是赵青烈打压、铲除世?家?贵族的借口?而已!” 赵青烈,正是当今姓名。 苏源有种想要堵住耳朵的冲动。 面无表情侧过身,对隐没在黑暗中的人说:“吴大人说的每一个?字,等回?京后你要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陛下?。” 吴立身看得分明,那人黑衣黑面罩,正是昨夜往他嘴里塞臭袜子的暗部。 暗部出列:“是,大人。” 狰狞的笑僵在嘴角,吴立身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脸色涨紫。 见吴立身吃瘪,王何心中窃喜,四肢并用?爬到牢柱前?:“苏大人,您听我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盐税更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王何指向吴立身:“都是他,都是吴立身,是他把我骗去吉祥寺,想把黑锅扣到我身上,苏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啊!” 打过一架后,吴立身得以发泄,冷静了不少。 只是害他落得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在跟前?,不禁讥诮道:“状元郎来牢狱这等腌臜地儿作甚,难不成特意来带本官去受审?” 穷途末路之际,发疯可太正常了,苏源压根没放心上,脚步一转,来到隔壁。 “明镜住持,随本官走吧。” 明镜起身,双手合手,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旧平和:“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给?贫僧一个?向佛祖赔罪的机会。” 苏源轻嗯一声,示意牢头?开门放人。 伴随着“咔嗒”一声,明镜走出牢房,坠在苏源身后。 吴立身脸色骤变,攥着牢柱:“净明你想干什么,你想叛变?” “你别忘了你是诚郡王的人,你要是走了,诚郡王天涯海角都会追杀你。” 明镜脸上总算出现第?二种表情,十分困惑:“吴大人,贫僧并非离开,而是认罪招供。” 吴立身:“???” 等他回?过神,苏源几人已经走远。 任他如何嘶吼,也不曾回?头?。 另一个?暗部走上前?,拎着他前?去受审。 路过马新牢房时,他那张猪头?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眼睛成一条缝。 他趴在牢柱上,颐指气使的语气:“喂,你知道知府大人在哪吗?有几个?不长眼的衙役把他的妹夫抓来了,你赶紧告诉知府大人一声,让他赶紧放我回?去。” 苏源饶有兴致地停步侧身:“你问知府大人?” 马新得意洋洋,自以为靠山强硬:“对,他是我姐夫。” “那真对不住,你可能要失望了。”苏源和善一笑,“因为你亲爱的姐夫,就在你隔壁呢。” 马新呆住,掏耳朵:“什、什么?” 苏源抬步往刑室走去,把马新怀疑人生的喊叫抛在身后。 推开刑室的门,浓郁的血腥味冲得苏源眼前?一黑,好像来到什么杀人现场。 深呼吸两下?,才强自镇定地走进去。 好吧,亲眼目睹多回?,他还是有点吃不消。 明镜自觉站在刑架前?,暗部用?绳索缚住他的手脚,退到一旁充当临时记录官。 苏源坐在交椅上,平视前?方:“说吧,为何为诚郡王卖命?” 看明镜这样也不像是老糊涂,怎会放着德高望重的住持不做,非要与犯官勾连,自毁长城。 明镜眼里浮现一抹追忆,是罕见的温柔。 “两年前?,诚郡王隐姓埋名来到松江府,与一女子有了夫妻之实,那个?女子就是贫僧出家?前?的外孙女。” “月娘出生就没了娘,孤苦伶仃,因恋慕诚郡王,甚至不顾贫僧反对,做了他的外室,并珠胎暗结。” “诚郡王以此威胁贫僧,替他做事,否则月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活不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8节 苏源莫名想到明福巷的那个?女子。 “可那个?孩子最?后还是没了。”明镜语气怅然,有追忆有不舍。 “贫僧深知这一切都是错的,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步错步步错。” “贫僧愿将这两年诚郡王在松江府所有经营如数相告,唯一的恳求便是,希望大人能看顾好贫僧的外孙女。” 苏源淡声道:“月娘也参与到此案中,如何判处,还得由陛下?决断。” “这样也好,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她自己选的路。” 明镜苦笑着,将自己知道的诚郡王所有部署都告诉了苏源。 暗部奋笔疾书,越听越是心惊。 诚郡王......他这是想造反不成?! 与官员贪墨盐税,参与贩卖私盐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吉祥山深处养了几千名私兵。 “不仅吉祥山,待西山寺庙建成,诚郡王也打算在西山豢养私兵。” “诚郡王所行之事罪无可恕,贫僧希望大人将这些如实告诉陛下?。” 明镜口?吻恳切,苏源一口?应下?。 接下?来,明镜又?把盐税案相关细节,以及苏源尚未查明的一些细节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让苏源狠吃一惊的是,此案不仅有诚郡王,还有崔阁老的手笔。 诚郡王空有野心,却无能与之匹敌的智谋,很多时候都是崔阁老在为他出谋划策。 譬如在吉祥寺藏赃银。 譬如在深山豢养私兵。 苏源望着地上那一摊褐红血迹,眸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以上明镜提到的那些事,随随便便拉出一条,就足够弘明帝抡起大棒把诚郡王捶得半死了。 轻则挨打,重则削爵,甚至是贬为平民。 老爹为了新政十数年如一日地坚守本心,即便困难重重,也不曾泯灭期望。 诚郡王这个?儿子连叉烧都不如,给?老爹添堵不说,还跟老爹的对头?们沆瀣一气。 继银矿之后,苏源再一次担心弘明帝在得到消息后气急攻心,出个?什么意外。 只希望太子和软绵绵的十二皇子能给?予陛下?一丝慰藉,可不能让陛下?太受打击。 明镜的叙述还在继续,苏源寻思着回?头?要不要写一封信,尽己所能让弘明帝高兴点。 ...... 苏源在刑室待了大半个?时辰。 明镜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瞧着很是疲惫,却意外很释然:“希望佛祖看在贫僧悬崖勒马的份上,在贫僧死后不要将贫僧打入阿鼻地狱。” 苏源并未回?应,心说你这不是悬崖勒马,而是被宋姑娘逮住,为了减刑的一种自救方式罢了。 “来人,送他回?去。” 暗部递上记录用?的宣纸,亲自押着明镜回?牢房。 府衙有夏同知,苏源并未在此逗留太久,派暗部审问涉事官员及盐商,自个?儿回?了苏家?。 推门而入时,苏慧兰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不过午时刚过一点,阳光正暖和,晒得人昏昏欲睡。 木门发出尖锐的“咯吱”声,苏慧兰猝然惊醒,从躺椅上坐直身子。 看清来人,她面上一喜:“源哥儿回?来了?” 苏慧兰也顾不上发麻的脚,一瘸一拐地上前?,抓着苏源就是好一顿打量。 这两天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吃不好睡不安,见苏源安然无恙,立时放下?心:“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苏源自觉原地转圈:“相关人员尽数捉拿归案,只差个?收尾工作。” “好好好!” 苏慧兰喜不自禁,随意捋了两下?头?发就往外走:“今儿是个?好日子,娘这就去买肉,今晚吃肉!” 苏源忙拉住她:“让卢氏和陈圆去就行。” 苏慧兰有些失落,思及源哥儿这两日闹腾出来的动静,还是退了回?去,吩咐卢氏去买肉。 卢氏自无不应,领了银钱去肉铺。 苏源同他娘说了会话?,回?屋换了身衣裳。 在刑室待那么久,他总觉得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异味。 收拾妥当,苏源拿起墨条,着手磨墨。 他打算给?弘明帝写一封安抚信,届时和相关证据一同捎回?京城。 信中,苏源问了些很日常的问题,诸如“陛下?身体如何”“饭吃得可香”“睡眠如何”此类。 他还编了些松江府的趣事,又?在文末问候了小殿下?,这才落笔。 完了之后又?打开暗格,取出指节宽的笔记本。 这里面是他亲笔记录的证据,苏源把暗部的那几张折叠起来,夹在里头?,和书信一起放回?暗格里。 捏上铜锁,抽出钥匙,将桌布往下?一拉,压根看不出内里乾坤。 揉了揉微酸的肩颈,苏源打个?哈欠。 昨夜过了子时才睡,又?一大早起身,拢共也才睡了两个?多时辰,困倦得厉害。 左右手头?无事,苏源褪去衣衫,蛄蛹里被褥里,合眼小憩。 一觉睡醒已是傍晚,隔着门板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 苏源吸了吸鼻子,把头?发拢到身后,准备开饭。 一如往年,最?先?上桌的是红烧肉。 母子二人先?后落座,苏源先?给?苏慧兰夹了筷肉:“过几日我打算去牙行瞧瞧,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到时候娘也能做个?小生意。” 赚多少银子无所谓,反正他现在足够富裕,只是想让他娘打发时间,不至于?太无聊。 苏慧兰笑得合不拢嘴:“诶,好!” 翌日,苏源带着陛下?圣旨前?往府衙,暂代?知府一职。 接下?来十多天里,苏源一改往日的憨实可欺,手段雷厉风行,在最?短时间内整顿府衙,大小官员人人自危。 一时间,苏源成为魔鬼般的存在。 夏同知作为二把手,更是被指挥得团团转,好几次夜宿府衙。 夏同知苦不堪言,主动请缨去西山监工。 恰好这时盐税案已彻底落下?帷幕,苏源也没再为难他,放他走了。 次日,暗部及衙役押解犯人进京。 与此同时,吴立身等人干的缺德事也于?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松江府。 百姓们无不震撼。 “难怪我说这两年的官盐不如以往,原来是贪官作祟,他们可真该死!” “他们一死,是不是又?要来新的知府了?” 王老三脑袋上裹着一圈布,粗声粗气:“要我说啊,谁来都不如苏大人合适!” 第102章 西山上,工人们吃饭时谈及这一话题,对王老三的话无不深表赞同。 “老三说得对,要是苏大人能当咱们的知府就好了。” 旁边的?黑脸汉子一头雾水:“啥苏大人?” “苏大人你都不知道?!”王老三表示震惊。 那汉子挠挠头,憨笑道:“俺昨天才来的?,之前?一直在乡下?,都没进几次城。” 王老三了然?:“难怪呢。” 苏大人已?有?半个月没来西山,新来的?工人不晓得也很正常。 于是乎,王老三一手捧碗一手挥筷,进行了一场慷慨激昂,长达一刻钟的?苏通判夸夸大会。 “苏大人以前?都是跟咱们一块儿吃大锅饭的?,态度和蔼可亲,咱们都很喜欢他呢。” “之前?我不小心跌个跟头,把脑袋跌破了,要不是苏大人及时赶来,我哪还能好生生站在这里。” 综上所述:“若苏大人成了知府,那咱们老百姓就享福喽!” 王老三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又因对通判大人心怀感激,口才更拔高一个档次,把新来的?汉子说得一愣一愣。 汉子扒了口饭,半信半疑:“苏大人真?有?这么好?” 有?吴立身那群蠹虫在前?,百姓们骂声一片的?同时,对府衙也产生了不信任。 这苏大人当真?这般好,而不是吴贪官那样表面慈和,背地里却在吸老百姓血的?人? 王老三一拍胸口,十足笃定:“我王老三从不说假话!”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着。 “老弟你别一棍子把所有?官老爷打?死啊,与其?来个不知根知底的?,还不如苏大人当知府呢。” “就是,那些人罪该万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这世上有?贪官,自然?也有?清官,苏大人就是清官。”“希望陛下?能看在苏大人捉拿贪官有?功的?份上,给苏大人升升官。” “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苏大人,苏大人不在,这大锅饭都不如以前?香了。” 此言一出,工人们喷笑出声,纷纷点头。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89节 那汉子嚼着杂粮饭,心中的?天平也于不经意间倒向苏源。 听?他们这么一说,苏大人好像是很适合当知府大人呢。 不远处的?草棚里,苏源和夏同知相?对而坐,外面的?谈论一字不漏地纳入耳中。 夏同知一本严肃,只?作暂时性耳聋。 苏源还是头一回?听?百姓诚挚而热烈地夸赞自己,欢心之余,又深觉面热。 他咳嗽一声缓解尴尬:“明日便是除夕夜,西山这边就不必上工了,等年后再来。” 夏同知立马恢复听?力:“是是是,下?官待会儿就吩咐下?去?。” 外面的?谈论还在继续。 对苏大人的?夸赞告一段落,转而骂起那些个贪官。 言辞之激愤,苏源听?了都觉得痛快,放下?茶杯:“府衙还有?公务要处理,本官就先回?去?了。” 今日苏源是来查看进度的?,并未惊动其?他人,只?夏同知知情,也不打?算到处声张,引得人群躁动。 夏同知起身相?送,目送着苏源翻身上马,疾驰远去?,才晃晃悠悠回?了草棚。 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惬意地哼着小曲儿。 比起前?几天脚不沾地的?日子,西山简直是养老的?最佳场所。 要是可以,他希望这寺庙修他个几十年,一直到他致仕那天! 然?而事实却是,他年后就又被苏大人叫了回?去?,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苦哈哈地处理公务,脑壳的?头发越来越稀疏。 当然?,这都是后话。 苏源回?到府衙,处理完近期因盐税案堆积下?来的?公务,已?至傍晚时分。 悠远钟声响起,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府衙,商量着去?哪家酒楼小酌一顿。 苏源远远落在后头,出门时陈正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陈正撩起车帘:“老夫人让奴才准备了手炉,公子可先焐着。” 苏源附身钻进马车,一眼瞧见外观精致的?手炉。 这是苏慧兰前?几日置办的?,母子俩一人一个,捧在手心暖呼呼的?。 苏源捞起手炉,后背倚在车壁上,摩挲着手炉外面缝制的?柔软布料,缓缓勾起唇。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苏家小院门口。 苏源进了门,直奔苏慧兰而去?:“娘,这是铺子的?钥匙,您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苏慧兰先是一愣,而后是掩饰不住的?笑,接过钥匙:“这么快就找到了?” 苏源嗯了一声:“跟咱们家以前?的?铺子差不多,我直接买下?来了,您怎么安排都成。” 其?实这铺子早在十来天前?就已?经到他手上了,只?是略有?些瑕疵,苏源看不过眼,让人修整一番才交到他娘手上。 苏慧兰满眼笑:“好,等过完年娘就过去?瞧瞧。” 母子二?人边走?边说,路过厨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卤香,苏源不禁多看了眼。 上次吃卤味还是上次,不免有?些惦念。 苏慧兰见状忍笑:“等会就要好了,正好晚饭时尝尝味儿。” 苏源抿了下?唇,只?当看不出对方的?揶揄:“好,我先回?房换身衣裳。” 官服太过正式,且不如常服穿着舒服,在家里苏源更追求舒适感。 小半个时辰后,在昏黄的?烛光下?,苏源终于尝到了卤味。 滋味一如以往,令人怀念。 洗漱后,苏源回?屋,给方东和唐胤写信。 之前?忙着盐税案,他压根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做其?他事情。 即便二?位好友给他来信,问及外放缘由?,苏源也不曾回?信。 眼下?涉案人员以及赃银、账册都已?上路,二?十天左右便可抵达京城,他也能抽出空来,给亲友们回?信。 信中他并未隐瞒盐税案一事,并对两年后不能送他们进考场表达了遗憾。 外放官员三年一任,等他回?京,那两人说不定都已?经在翰林院站稳脚跟了。 写完信,苏源又掏出笔记本,着手准备松江府接下?来的?发展计划。 离京前?弘明帝就曾暗示过,等吴立身落网,他就会顶上吴立身的?官位。 作为一地父母官,自然?得保证百姓衣食无忧,家家有?粮有?余银,才不至于辜负他们的?信任与期待。 回?想起午时在西山所听?见的?那些话,苏源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也算不得什么,书写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翌日,苏源派陈正把信送出去?,乘马车去?了府衙。 今日除夕,官员们只?需在府衙待一个上午,根据各自的?年底考绩进行奖惩,下?午便可归家,准备过年。 苏源批完最后一份公文,官员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府衙里空荡荡,穿堂风吹得人面寒体凉。 苏源披上挡风的?大氅,信步走?出府衙。 守门的?衙役讨巧地说了几句吉祥话,送通判大人上了马车。 街头巷尾充斥着浓郁的?年味,小贩的?吆喝声都透着欢快,两旁铺子的?东家也都极力叫卖,生怕输给了左右竞争者。 更有?不少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在街边支了个摊位,替人写春联。 凛冽寒风吹得他们脸颊通红,右手更是僵硬到握不住笔,可他们仍咬牙坚持,只?为了那几个铜板。 苏源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却很看好这些吃苦耐劳的?书生。 沉吟片刻,他让陈正去?买了好几对春联,争取把家里的?门窗都贴满。 看到书生脸上的?喜悦,连带着苏源也被影响到,手指轻点矮几的?频率加快。 等到晚上,家家户户团圆。 和往年一样,吃完年夜饭苏源和苏慧兰开始守夜。 母子俩相?对而坐,就着烛火安静看书,互不打?扰。 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苏源才回?屋小睡。 刚褪下?衣袍躺下?,苏源就发现了枕下?的?东西。 棱角坚硬,触感微凉。 抽出一看,果?然?是红封。 苏源哭笑不得,翻个年他都十九了,怎的?还有?压岁钱拿。 双手却格外诚实地攥紧红封,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控制不住。 ...... 府衙的?年假共有?七天,倒是和前?世类似。 从年初一开始,往苏家送年礼的?人就没停过。 不论是官员还是富商,前?来送礼的?人个个满脸堆笑。 说完拜年的?吉祥话,又替自家老爷转达了对苏大人的?新年祝愿,争取在苏大人跟前?留个名儿。 对此,苏源倒是没再不近人情地将他们拒之门外。 毕竟他要在这里待满三年,若想自己规划的?政策得以顺利施行,没几个趁手的?工具人可不行。 对方有?意讨好,苏源也就顺势而为,让陈大把年礼收进库房,并记录在案。 至于这些送礼的?人家,苏源隔天就还了同等价值的?年礼。 宋家也差人来送了年礼。 苏源打?开看了,除去?一些很常见的?年礼,还有?几本古籍。 书页泛黄,却被保存得很好,连卷边都不曾有?,散发着油墨香。 苏源看了几页便爱不释手,回?礼时在里头添了一本兵书,以及一柄锋利秀气?的?匕首。 兵书是他半月前?让人搜罗来的?,一直放在他的?书案上,正是为了过年时送去?宋家。 至于匕首,是苏源在武器行挑挑拣拣,花了小半个时辰挑出的?上品。 不仅价格漂亮,更是男女通用。 苏源不知宋家收到年礼是何反应,忐忑之余选择刻意不去?关注。 除了应邀前?往夏同知家吃了一顿饭,其?余时间基本窝在家里,看书写文章,倒也充实。 七天一晃过去?,官员们打?着哈欠走?进衙门,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因着去?年年底的?变故,府衙多出许多空缺。 除去?知府、同知还有?通判的?三个空缺,这需要弘明帝亲自任命,其?余的?空缺都由?苏源填补。 苏源把表现良好的?小官往上提一提,补足一部分空缺,剩下?的?空缺由?品学兼优的?举人通过考核担任。 当然?,这些七品以下?官员的?提拔及任命,都是经由?弘明帝的?准许。 即便如此,苏源也还是写了一份奏折,将具体官员调动上报京中,以免被人捉住错处,成为攻讦他的?理由?。 身处漩涡,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刚让人把折子送去?驿馆,由?专人送往京城,夏同知过来:“大人,盐运司的?人来了,想问问大人何时给盐商发放盐引。” 原本是要在年底给盐商发放盐引的?,只?是那时府衙众人忙得脚不沾地,盐运司更是因为此案与盐税有?关,个个战战兢兢,提都不敢提一句。 如此一来,一年一度的?盐引发放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若非那些盐商三天两头催促,盐运司还真?不想来触这个霉头。 苏源掀起眼皮,将毛笔架在笔洗上:“让他进来吧。” 夏同知麻溜把人请了进来,又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0节 自从苏大人成了代理知府,可把他折腾得不轻,并非是刻意刁难,而是打?着“本官看重你”的?名头,给他安排各种差事。 现下?他手头还有?不少公务未处理完,若再让苏大人逮住,估计连睡觉的?时间都得贡献出来。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苏源何等敏锐,自然?觉察出夏同知的?意图,不由?莞尔,诸多琐事带来的?心烦都散去?不少。 “苏大人。” 浑厚的?嗓音拉回?苏源飘远的?思绪,习惯性地正襟危坐:“林大人。” 眼前?之人正是盐运司副使,松江府这一片的?盐务都由?他负责上报到省城的?盐运司。 林大人上来直奔主题:“本官打?算月底发放盐引,不知苏大人可有?异议?” 论品级,二?人同为从五品,没有?谁高谁低一说。 只?是林大人被外放多年,比不得苏源深得帝心,不免多了几分谨慎。 再加上年前?苏源把整个松江府官场搅了个天翻地覆,也让林大人对他多有?忌惮。 担心苏源再在盐务上做文章,为保险起见,林大人还是决定来知会他一声。 苏源指尖细微磨蹭着,笑意温和:“自然?不成问题,只?是......” 林大人刚松了口气?,又因后面俩字儿屏住呼吸,紧张之意溢于言表。 苏源紧忙道:“林大人不必如此紧张,苏某只?是就盐引提出一二?点建议,对松江府盐务只?会有?益无害。” 林大人干笑两声,头疼得很。 眼前?这位可能不知道,自从他把松江府的?官员薅走?一半,不论是盐运司还是其?他人,私底下?都称他为“铁面无情苏大人”。 他对苏源破盐税案的?事迹也所有?耳闻,更觉得苏源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甚至不太敢与之对视,生怕被对方看出心中所想。 苏源也没再说什么废话,开门见山道:“根据苏某调查所知,往年发放盐引只?管盐商是否有?足够资产,却忽略了他们的?本性。” “依苏某看,松江府的?盐税之所以被贪墨转移,一部分是官员的?贪婪不作为,另一部分则是盐商的?品质良莠不齐。” “松江府只?是一个小小缩影,不仅整个省城,甚至于整个靖朝,也都存在这个问题。” 林大人瞳孔收缩,表情精彩得紧。 苏源可真?是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说啊! 又仔细一想,苏源说得好像有?点道理,鬼使神差地没有?打?断他。 苏源见状,眼底掠过笑痕:“眼前?的?问题便是,如何规避这些问题。” 林大人心中腹诽,他不过一个盐运司副使,上头还有?正使压着,哪轮得到他考虑什么规避的?问题。 苏源似看出他的?顾忌,气?定神闲道:“林大人放心,关于这件事,苏某在离京前?就已?经同陛下?商讨过,陛下?也愿意一试。” 在翰林院的?那段时日,他只?要被宣召到御书房,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真?以为他是单纯过去?带娃,陪陛下?对弈的?不成? 和弘明帝达成计划的?那天,弘明帝特意让宫人把十二?皇子抱回?皇后宫中,与苏爱卿促膝长谈。 弘明帝是位明君,骨子里同样有?股拼劲。 听?完苏源的?提议,他仅思忖片刻,就同意苏源拿松江府作为试点,进行官盐改革。 林大人得知其?中有?陛下?默许,有?些意动。 踟蹰半晌,出于谨慎,还是没有?一口应下?,只?道:“林某回?去?将此事告知正使,再给苏大人一个答复如何?” 苏源欣然?应允:“善。” 只?要盐运司别捣乱,给他拖后腿,松江府的?那些个盐商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大人带着满腹心思离开府衙,苏源让新上任的?通判知事把公文搬来,继续伏案处理公务。 今天又是打?工人的?一天呢。 等他正式上任,一定要多找几个工具人,帮他分担一部分这如山一般的?公务。 两日后,林大人再次登门:“黄大人同意了,只?提出一点要求。” 苏源眉梢轻挑:“您说。” “若松江府的?盐商集体抗议,继而影响到这一片官盐的?售卖,苏大人必须立即停止新的?盐引制度。” 苏源爽快应下?:“不必黄大人说,倘若真?遇到您所说的?情况,苏某也会即刻终止。” 林大人紧绷的?后背瞬间松开,面皮也不似起初那么严肃了。。 苏源递上一张宣纸:“这是苏某拟出的?盐引制度初稿,林大人不妨先看看。” 林大人接过,铁画银钩的?字迹密密麻麻占满整张纸,他逐字逐句地看完,沉默良久才出声:“林某觉得,可以一试。” 苏源粲然?一笑,眼尾弯起的?弧度削减了他的?清冷,意外的?赏心悦目。 林大人心神一动:“林某记得,苏大人尚未婚配?” “的?确如此。”没等林大人咧开嘴角,苏源又说,“不过快了。” 嘴角立时垂下?,林大人在心里捶胸顿足,他还准备为自家嫡女争取一下?呢。 面上淡定如斯,再正经不过:“那林某就等着苏大人的?好事了。” 苏源回?以微笑。 林大人带着初稿离开,着手准备盐引拍卖的?相?关事宜。 苏源乐得自在,只?需每天例行询问进展,具体实施都交给林大人这个工具人。 偏生林大人对此毫无所觉,勤勤恳恳干活,总算在正月十四对外公布了新盐引制度。 括弧,只?针对松江府盐商,括弧。 新制度一出,有?意争取盐引的?商贾那叫一个怨声载道。 新盐引制度包括两部分改进。 其?一是盐引和官盐的?改进。 盐引作为靖朝发放给盐商的?支领和运销食盐的?凭证,以往只?是一张白纸黑字,盖有?盐运司印章的?契书。 现今除了以上内容,还附加了一串编号。 编号共十位数,由?一到十十个数字随机组成。 与之相?对应的?是官盐批次,盐商每支领一次官盐,就会在编号后添加相?应批次。 每个批次的?官盐都是固定量,售完才可再次支领。 这一改进,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官盐变成私盐,盐商从中牟利的?情况。 同时,官盐有?了批次,输入及流通皆有?迹可循,官员若想在盐税上动手脚,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凡有?一批官盐和账册对不上,与上缴国库的?盐税有?出入,朝廷会立即发现问题,继而展开调查。 其?二?是盐商的?筛选。 往年盐运司发放盐引,都是在某固定场所进行拍卖。 商贾齐聚于此,出价高者便可成为盐商,获得运销官盐的?资格。 较之旧盐引制度,新盐引制度更加苛刻。 新制度更注重盐商的?素质与诚信,名声有?瑕疵者无法入选,在拍卖场外就被刷下?来了。 经过一番角逐,价高者获得临时盐引资格。 随后会有?衙役前?往名下?的?商铺调查走?访,合格者便可获得盐商资格,若不合格,再有?后面的?商贾补上。 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商贾对此没什么意见,反倒是那些喜欢通过歪门邪道牟取暴利的?商贾,他们对此怨念颇深。 这天午时,苏源照常回?家吃饭,路过酒楼,顺手打?包了一份叫花鸡。 正准备离开,听?到一富态男子不满嘀咕:“真?不知道盐运司那些人怎么想的?,这都什么破规定,以前?可从未有?过。” 同伴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这些改进是苏大人提出来的?,他打?的?什么算盘,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苏大人?就是年前?抓了几十个盐商的?那个通判?” “不错,就是他。” 富态男子愤愤道:“盐引跟他有?一文钱关系吗,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要不是因为这个破制度,今年咱俩肯定还可以继续做盐商。” “你声音小点,别被旁人听?去?!”同伴左右四顾,拉着男子离开了。 目送着这两人上了马车,苏源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径自回?家去?了。 用过饭后小憩片刻,又赶往府衙。 途中,马车被迫停下?。 苏源的?身体因惯性向右倒去?,撑着木板才维持住平衡,蹙起眉:“怎么了?” 陈正欲言又止:“公子……” 苏源眉间折痕愈深,索性撩起车帘。 不远处,两个男子当街打?成一团。 “你当街撒尿也就算了,知不知道我这一身袍子值多少银子,赶紧赔钱,不赔钱我就打?断你的?腿!” 第103章 “一件破袍子,真当我赔不起?” 短须男子一手攥着裤头,脸都被揍肿了,掏出银锞子砸到对方身上。 “哼,算你识趣!” 蓝袍男子捡起银锞子,又嫌弃地抖了抖袍角,嫌恶嘟囔:“一把年纪都不知羞耻为何物。” 短须男子理?直气壮道:“人有三急,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谁让你挨到我跟前的?” 蓝袍男子一撸袖子,作?势要再动手。 短须男子见状,拔腿就溜,留蓝袍男子在原地骂骂咧咧。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1节 目睹全程,苏源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不仅是那二人当街对?殴,还因为那短须男子当街......的粗鄙行?为。 陈正一直关注着自家?公子的表情,挠挠脸说:“有些人出门在外,总有憋不住的时?候,下次奴才?见到就绕路走。” 实际上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其他地方,都存在类似的情况。 还有专门的衙役巡视,但?凡逮到立即拉走,并附送一顿思想教育。 只是寡不敌众,衙役们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苏源早在杨河镇就听?闻过,眼下亲眼目睹,心情颇为复杂。 他放下车帘:“走吧。” 陈正诶了一声,鞭子不轻不重落在小红屁股上。 …… “苏大人。” 走进?府衙,不少官员同苏源殷切打招呼。 苏源心不在焉地应着,循着肌肉记忆走进?办公点,着手处理?公文。 批完两封公文,苏源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白光,眼眸骤亮。 当下把公文推到一边,摊开?宣纸肆意挥洒。 一刻钟后,苏源让人把夏同知叫来。 彼时?夏同知正和满桌的文书作?斗争,正月里硬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被告知苏大人请他过去,有要事相商,夏同知耳边一声炸响,一股电流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又涌向四肢百骸。 简称,麻了! 夏同知顶着快要拖到脚面的眼袋,百般不情愿地出了门。 用脚趾头想,他都能猜到苏大人肯定又要给他安排差事。 一件又一件,繁杂的公务堆积成山,快把夏同知给压趴下。 夏同知一路哭丧着脸,来到苏源跟前。 因着对?方是代理?知府,又心存几分畏惧,夏同知上来就作?揖行?礼:“不知苏大人叫我前来,有何事相商?” 苏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亲切:“夏大人快坐。” 夏同知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嘴里泛苦,硬着头皮坐下。 这椅子上就跟安了钉子似的,戳得他坐立难安。 苏源神色如常,或者说发现了却装作?不知,笑眯眯地同夏同知说明?了途中?所见。 “苏某想到一个解决的法子,便迫不及待想要同夏大人分享。” 有一说一,夏同知也被这一现象困扰得不轻,又找不出破解的法子,只能装看不到。 听?苏源这么说,倒是有些好奇,作?洗耳恭听?状。 苏源把宣纸往前推了推,夏同知低头看去。 宣纸上有两幅草图,看似潦草,却简单明?了。 第一幅是一间屋子,有两扇门,门上各自写着“男”“女”二字。 第二幅是屋子的内部,里头整齐排列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坑。 夏同知很快明?白苏源的用意:“苏大人是打算在街头建这种?茅厕?” “不错!”夏大人一眼看破其中?玄机,苏源递上一个赞许的眼神,“苏某称之为公共茅厕。” 夏同知捋着胡须,中?肯道:“这个主意不错。” 有了公共茅厕,就不必担心百姓随地那啥的情况了。 试问若不是憋不住了,谁又想当街亦或是躲在角落里露腚? “苏某以为,只要每隔一段距离建一座公共茅厕,不仅给百姓带来方便,咱们松江府的市容也会大大改善。” 夏同知不懂市容是何意,但?并不影响他理?解公共茅厕的裨益。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公共茅厕的构造,越看越满意:“大人真乃高见,一箭双雕!” “夏大人谬赞。”苏源谦逊道,忽的话锋一转,“不若这件事就交由夏大人安排罢。” 正沉浸在苏源描绘的美?好未来中?的夏同知:“???” 夏同知一脸惊恐:“苏大人你说什么?” 苏源目露期待:“有夏大人监督,假以时?日百姓们用上公共茅厕,松江府定能整洁一新!” 虽然?他挺喜欢这份工作?,但?到底不能一个人掰成十瓣八瓣用。 人吃不消不说,若因分身乏术惹出什么疏漏,那就得不偿失了。 现成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思及此?,苏源看夏同知的眼神更加热切:“夏大人无需担心,苏某相信你定能完美?完成差事。” 又把茅厕图纸往前推了推:“事不宜迟,今日夏大人就安排人手着手准备吧。” 夏同知欲哭无泪:“苏大人,我觉得......” “一定可以完成对?不对??”苏源轻拍他的胳膊,以作?鼓励,“夏大人的热情苏某感受到了,倒也不必喜极而泣,夏大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福气? 秃头的福气吗? 夏同知年近不惑,都已经做祖父的年纪,竟然?哽咽出了颤音:“我这就去安排,只是目前手头还有不少公务,一时?半会来不及处理?。” 苏源当即表示:“夏大人无需担忧,这些都交由知事处理?便是,若实在解决不了,可以来找本官。” “夏大人为松江府奉献自我,苏某委实感动不已,定时?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鼎力相助,让夏大人无后顾之忧!” 夏同知有点感动,但?又心梗得厉害。 苏大人话说得是挺好听?,但?怎么感觉好像被忽悠了? 无助地捏紧宣纸,夏同知起身告退。 他现在只希望陛下能尽早补上通判和同知的空缺,届时?也能替他分担一二。 不论是差事还是痛苦。 送走夏同知,苏源掏出笔记本,在松江府发展计划下面加上“公共茅厕”,并在后面打了个对?勾。 当天下午,公共茅厕计划便如火如荼地展开?。 初定每一里路设一间公共茅厕,分为男厕女厕,各有六个坑。 匠人们带着建筑工具,拉着砖块来到指定地点,瞬间引来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有胆子大的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守在一旁的知事:“官爷,这是要干啥,怎么瞧着像是要建屋子?” 该知事刚从底下提上来,满怀抱负,说话精气神十足:“茅厕晓得不,等建成了,咱们老百姓个个都能用。” 男子惊呆:“我们也能用?” 知事重重点头:“这可是苏大人提出,由夏大人督建的公共茅厕,就是为了给你们用的。” “嚯!” 围观百姓失声惊呼,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那等建成之后,咱们岂不是不用在街上漏腚了?” “话说的真难听?,就不能说是屁股漏风?” “你俩可闭嘴吧,总之这可是大好事,苏大人是好官,夏大人也是好官!” 知事笑呵呵,看样子百姓们对?公共茅厕的接受程度还挺高,后期建成之后也不必绞尽脑汁劝人试用了。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府衙要修建公共茅厕的事儿已经在府城传开?了。 百姓们反应不一。 大多接受良好,或好奇或感激,声称等茅厕建好了,一定要去体?验一下。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不接受与人同上一间茅厕,臭烘烘脏兮兮,表示死也不去。 苏源下值回?家?,听?路人谈及公共茅厕,即便是面对?那些负面言论,也都接受良好,眼皮都没掀一下。 众口难调,他只能保证自己尽力而为,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支持,都对?他感恩戴德。 索性左耳进?右耳出,默背起文章来。 一夜好眠,次日便是元宵节。 不论在哪,元宵节的习俗之一都是吃元宵。 苏源晨起,洗漱后来到饭桌前,低头就瞧见圆滚滚白胖胖的元宵。 白团子浸没在水里,只用筷子轻轻一夹,泛着甜味儿的芝麻馅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黑白分明?,愉人眼目。 元宵有点烫,苏源边吃边哈气,雾气朦胧了清隽的面孔。 芝麻馅在口中?化开?,甜到心里。 苏源翘起嘴角:“娘,元宵快乐。” 苏慧兰也回?了句:“元宵快乐。” 母子二人和谐地用完一碗元宵,苏源拿巾帕擦拭嘴角:“年假期间堆积了不少公务,可能要晚点回?来,您自个儿吃了回?屋歇息,不必等我。” 苏慧兰一口应下:“今日我打算去看下铺子,想想做什么生意。” 苏源一直都支持苏慧兰有自己的事业,转而又道:“不若娘跟我一起走,正好顺路。” 苏慧兰喝完最后一口汤:“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趁苏慧兰回?屋准备,苏源去厨房吩咐卢氏提前做好午饭,让陈正送去府衙,中?午就不回?来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2节 卢氏自是无有不应。 苏慧兰很快收拾妥当,母子俩上了马车。 铺子离府衙不远,当初挑选铺子时?,有几个条件、地段更好的,苏源最终还是选了这个。 万一铺子遇上什么意外,譬如赖皮碰瓷之类,他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带人赶过去。 不多时?,马车在铺子门口停下。 苏源温言道:“回?头我让陈正在这等着,您看仔细了,若有什么要修缮的,直接让陈大去办。” 苏慧兰应好,忽然?道:“今晚有灯会,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灯会上转转,一天到晚忙于公务可不行?,对?身体?不好。” 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灯会上也有不少姑娘家?出门,万一能碰上合眼缘的呢? 苏源不知苏慧兰心中?所想,干脆应下:“要是下值得早,我就去逛一逛。” 苏慧兰心满意足,笑着下了马车。 苏源亲眼目睹苏慧兰用钥匙开?了门,才?吩咐启程。 许是元宵节的缘故,今日府衙的气氛比往日要欢快许多。 即便他们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有严肃苛刻的上峰,也依旧抵挡不了他们过节的热情。 一位知事拎着茶壶从屋里出来,嘴里哼唱着风靡府城的小调,每一根胡须都散发着愉悦。 冷不丁看见苏源,他瞬间收敛笑容,毕恭毕敬的模样:“苏大人。” 苏源眸光微动,颔首以示意:“李大人。” 说完抬步离去。 身后响起清晰的吐气声,虽然?颇不适应下属战战兢兢的模样,但?想通过后,苏源倒是接受良好。 比起一个和蔼可亲的上峰,他更愿意下属们提起自己就汗毛倒竖,至少没胆量讨价还价。 这般想着,苏源踏入办公点,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刚一坐下,通判知事捧着一摞公文进?来:“大人,这是昨日待批的。” 通常情况下,今日批阅的公文都是昨日的。 苏源嗯了一声,头也不抬:“放在老位置,回?头去府学?那边知会一声,本官下午过去一趟。” 府学?乃是府城的官方教育机构,教育又是国家?之本,自苏源担任代理?知府以来,还从未去过。 想当年在凤阳府府学?时?,林璋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莅临府学?,或旁听?,或考校学?子的功课情况。 恰逢元宵节,苏源觉得是时?候去瞧一眼了。 通判知事叠声应下,快马加鞭去府学?通知。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处理?公务,午饭是由陈正送来府衙的,用过饭在矮塌上裹着被褥将就着小憩片刻,又马不停蹄赶往府学?。 府衙距府学?约摸两刻钟的路程,早在午时?末,府学?王教授就在门口候着了。 春寒料峭之际,在门口杵了一刻钟,就像是泡在冰水里,从头冷到脚。 绕是王教授正值壮年,也冻得直吸气,手指头活像是红肿的胡萝卜。 一旁的赵教谕看不过眼,忍不住说:“教授,要不您还是回?去吧,我们在这等着便是。” 王教授摇头,语气坚定:“不必,苏大人应该也快来了。” 赵教谕撇嘴:“一个通判,不过是个代理?知府,怎的还真把自个儿当成知府大人了。” 另几位教谕没说话,但?大抵都是这么个意思。 王教授却说:“尔等慎言,不论他是代理?知府还是真正的知府,我们只需做好该做的,让他挑不出错处。” 赵教谕哼哼,什么都没再说。 王教授观望左右,见他们都是一脸忿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叔伯在府衙任七品官,这几日从叔伯口中?得知了那位苏大人不少事情。 光凭他扮猪吃老虎,把松江府官场搅了个天翻地覆,又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府衙来了个大换血,便可得知苏源不是善类。 若苏源是真来关心学?子们的读书情况,那便相安无事,他也能顺带着沾个光。 若他是打着立威的目的...... 王教授眼神微闪,目视前方,安静等待着。 一盏茶后,迎着凉风,苏源总算出现。 刚下马车,苏源就注意到对?面几人冻得发白的脸,蹙起眉头:“这外边儿天寒地冻,教授不必亲自相迎。” 见苏源神情真挚,不似作?伪,王教授面色稍松:“上午苏大人说要莅临,咱们便翘首以盼,一到下午就坐不住了,索性出门相迎。” 苏源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也并不在意,他今日只是想看看松江府的学?生。 “那咱们进?去吧。” 于是乎,苏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府学?。 松江府府学?和凤阳府的大差不离,在苏源的提议下,王教授直接带着他来到举人上课的课室。 课室里,教谕正在授课,苏源在门外听?了会儿。 赵教谕一直暗中?观察他,见状笑着问:“大人觉得刘教谕讲得如何?” 王教授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暗含警告意味。 苏源负手而立,淡声道:“不错,引经据典,循循善诱,颇为引人入胜。” 话音刚落,钟声响起。 一堂课结束,刘教谕布置了课业,信步离开?。 注意到后门的几人,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上前:“教授。” 目光触及为首的苏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称呼。 赵教谕抢先王教授一步,掷地有声道:“这位是苏大人,今日特来考校举子们的读书情况。” 苏源一个眼神过去,赵教谕像是被什么扎了下,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他把这归结于在门口等得时?间太长,寒气未散,身体?却格外诚实地往王教授身后缩了缩。 王教授恨不得打死这个口无遮拦的外甥,同时?不忘讪笑着替赵教谕开?脱:“赵教谕读书读傻了,还望苏大人莫要同他计较。” 苏源敛下眸中?沁凉,并未理?会王教授明?晃晃的维护,同刘教谕说:“本官来此?正是此?意。” 刘教谕喜出望外,搓着手说:“学?子们若能得苏大人指点,可是万分荣幸!” 这时?在场诸人才?想起,苏源于去年考中?状元,还是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 王教授面上闪过窘迫,咳嗽一声以掩饰尴尬:“大人,不若咱们现在就进?去?” 没等苏源回?答,他又说:“举人共有三间课室,大人是想都走一遭,还是只这一间?” 苏源意味不明?瞥了他一眼:“王教授这说的什么话,本官来此?便是考校与督促举子们,万不能顾此?失彼。” 王教授被下了面子,涨红着脸:“大人您......” 苏源懒得搭理?他,大步流星走进?课室。 举子们见来人身着官服,个个打起精神,目光如炬。 刘教谕忙上前介绍:“这位是通判大人。” 一提起通判,众举子立马想到铲除贪官的通判苏大人。 终究是好奇胜过对?为官者的敬畏,一位举子起身作?揖:“学?生斗胆,敢问大人可是破盐税案的苏源苏大人?” 苏源一改面对?王教授舅甥俩的淡漠,眼角眉梢都透着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笑容:“不错,本官便是苏源。” 提问的举人双眼骤亮,又急切追问:“那您就是那位名闻天下的六元状元郎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苏源缓缓点头。 “太好了!”那举子一时?没控制住,欢呼出声,“大人您是来考校咱们的功课吗?” 苏源立于讲桌前,长睫微垂:“对?。” 在这位性情活泼的举子的带动之下,其他的举子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你说我可不可以向苏大人讨教功课,上次赵教谕讲得云里雾里,我还有好些没听?懂,正准备去问朱教授呢。” “话说今日怎么是王教授和苏大人在一块儿,朱教授呢?” “噫,好烦。” “状元郎亲自考校咱们的功课,要是问到我,我肯定得卡壳,钱兄你等会儿可一定要提醒我啊。” “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活的状元郎,这辈子都值了!” “苏大人学?识渊博也就罢了,竟连外貌也这般出类拔萃,这便是女娲娘娘的得意之作?罢?” 王教授和赵教谕脸色青了红红了紫,恨不得挖了个地洞钻进?去。 苏源忍俊不禁,因王教授二人带来的不快消弭无踪,抬手下压:“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左右下午的时?间足够充裕,三个班的举子逐个进?行?简单的考校还是不成问题的。 回?应他的是热烈的欢呼。 “多谢大人!” “大人我先来!” “你边上去,上次月度考核你只在中?游水平,哪来的脸要求第一个?” “哼,你还不如我呢!” 苏源以手扶额,最终选择开?火车的形式。 正式考校前,他侧头看向王教授等人:“你们是打算继续在这里吗?” 落入王教授耳朵里,就是苏源在下逐客令。 他素来好面子,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其他教谕面面相觑,也都陆续离开?,只余下刘教谕候在一旁。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3节 不多时?,苏源来府学?的消息传开?,课室外站满人,个个竖起耳朵,以期能学?到点东西。 苏源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音调抬高几分。 三个班轮一遍,已至傍晚时?分。 落日西斜,橙红的光线照进?课室,给苏源镀上一层金芒。 他合上书本,示意举子坐下:“今日就到这里,下次再来。” 在一片呼声中?,苏源离开?了府学?。 回?到府衙还未下值,苏源刚在笔记本上记下“整改府学?”,就被告知有人前来报案。 是一场邻里纠纷。 东边那家?把污水泼到了西边,恰好被逮个正着,双方都不是好惹的性子,顿时?打成一团,最后打到了府衙。 苏源无奈一叹,着手处理?纠纷。 最终双方握手言和,苏源踩着夜色离开?府衙。 马车没走多远,外面动静逐渐热闹起来。 苏源当即联想到灯会,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最终选择下车溜达两圈,权当散心。 空中?圆月高挂,戴着面具的男女拎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与他擦身而过。 苏源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有人在猜灯谜,正要过去,又于周遭喧闹中?分辨出一抹熟悉的嗓音。 “苏公子。” 苏源转身,女子立在灯火阑珊处,朝他嫣然?而笑。 第104章 “宋姑娘。” 苏源看着女子缓步走近,发间白玉簪上点缀的一抹红,似红梅覆雪,眼前恍惚一瞬。 宋和璧在?苏源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苏公子也来逛灯会?” “嗯,下值途经此处,就来瞧一瞧。” 右边有个卖花灯的摊位,小贩拿着花灯对两人说:“公子,给你娘子买个花灯呗,这可是?今年的新样式,姑娘家都喜欢得紧嘞!” 苏源脑袋里“嗡”一声,一贯的冷静与理智被炸得七零八落,软成一团浆糊。 “不......” “这花灯怎么卖?” 宋和璧蓦地出声,截断苏源的话?头。 苏源略显迟滞地眨了下眼,抿唇不再?言语。 小贩紧忙介绍:“那边的比较便宜,都是?五文?钱一个,这边的不仅漂亮,用料也更好些?,八文?钱一个。” 宋和璧指向一只兔子灯:“就这个了。”说着就要付钱。 有缘相逢,自然没?有女士付钱的道理。 苏源眼疾手快,先宋和璧一步递上八文?钱。 宋和璧指尖顿住。 小贩接过?铜板,双手奉上兔子灯:“夫人您拿好。” 收荷包的动?作停在?半空,苏源耳廓涌起一阵躁意:“我们不......” “你不买吗?” 宋和璧忽而转头看向苏源,潋滟的桃花眼里映着璀璨灯火。 苏源沉默两秒,再?度打开荷包,囫囵指了一个:“就这个吧。” 小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忘奉承道:“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真真是?天生一对呢!” 耳廓上热度瞬时蔓延到?耳后以及脖颈上。 苏源十?分庆幸现在?是?晚间,看人自带一层模糊特效。 想必宋姑娘应该不会发现他的异样。 然宋和璧自幼习武,五感较常人敏锐了不止一星半点,轻易便察觉到?苏源的窘迫:“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小贩连忙往嘴上打了下:“瞧我这嘴,一天到?晚净胡说八道,这上了年纪眼神也不太好,就容易看错人,姑娘和公子可千万别?介意。” 苏源以拳抵唇,喉咙溢出一声轻咳:“无妨。” 误会解释清楚,宋和璧也没?再?多说,又拿起两张面?具。 她递给苏源一张,自己又戴上,似融入蜜糖的双眼在?面?具后看向苏源:“入乡随俗。” 苏源道了声好,伸手接过?。 二人指尖不经意间相触,蜻蜓点水般,却有火花迭起。 苏源眸光微闪,将面?具扣在?脸上,抬起胳膊系绳结。 细绳坠在?脑后,等他抬起眼,宋和璧已经付了铜板。 “前面?有猜灯谜,苏公子可要去瞧瞧?” 苏源闻言一怔。 宋和璧摊手道:“我在?松江府没?什么朋友,平日里不是?骑马狩猎,就是?在?家中看书练武。” 不知是?不是?苏源的错觉,他看到?宋和璧眼底有落寞一闪而过?。 再?定?睛看去,那双眼依旧明亮:“苏公子若是?不愿,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说罢就要转身。 乌色的发尾于腰间轻荡,绛色裙摆也随之绽出一片浪花。 苏源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扣住宋和璧的手腕:“我没?有不愿意。” 掌下的手腕纤细微凉,两指堪堪圈住,且留有空余。 肌肤相贴,窜起一股电流,灼得苏源掌心发烫。 苏源喉头发紧,在?宋和璧回头的一瞬松开:“对不住宋姑娘,方才多有得罪......” 宋和璧爱极了苏源艰难克制,又在?她的引领下接连破例的无措模样。 明明是?再?雷厉风行不过?的一个人,在?感情方面?却稚嫩得要命。 “无妨,苏公子也是?情急之举。” 苏源环视一圈,很快锁定?猜灯谜的地方:“那咱们过?去?” 宋和璧笑眼弯弯:“好。” 二人穿梭在?人群中,看起来和那些?戴着面?具并肩同行,举止亲昵的男女别?无二致。 也不知是?谁的宽袖先蹭了对方的,远远看去,绛色与靛色似缠在?一处,密不可分。 ...... 好容易突破人群,来到?猜灯谜的摊位前。 摊主正拎着锣奋力吆喝,指着高处最?漂亮的那盏花灯:“今晚谁猜对的灯谜最?多,便可将这盏花灯带走!” “第二名是?左边那盏,第三名则是?右边的。” 人群一片哗然,大?家激动?不已。 “真的假的,只要猜对了就能带走?” “花灯好漂亮,爹爹我也想要。” “好好。”老父亲被软绵绵的小闺女拽得身形不稳,忙高声吆喝,“算我一个!” “好嘞,这位客人稍等片刻,等会儿咱们就开始。”摊主咧嘴笑,拍着胸脯说,“诸位尽管放心,我刘老五在?府城摆了十?几年的摊位,童叟无欺!” 一妇人憾声道:“可惜了,俺家没?一个识字的,花灯再?怎么好看,也拿不到?手啊。” 苏源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摊位最?高处的那盏花灯。 花灯的做工极为精细,在?夜色中散发着明黄光亮。 赭红色的骨架支撑起雪白的绢布,绢布共有八面?,每一面?都绘有姿态各异的美人图。 在?它的衬托下,另两盏花灯显得平平无奇。 许是?遗传了苏慧兰的部分喜好,苏源对这些?精细物?件不感兴趣,只一眼扫过?,便又将目光投向灯谜上。 在?摆放花灯的摊位隔壁,写有灯谜的字条反扣在?摊位上,为防止有客人乱摸乱动?,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在?边上守着。 比起花灯,苏源对灯谜更感兴趣。 不过?看样子对那盏花灯势在?必得的人不少,不如把机会让给其他人。 苏源这般想着,双手抱臂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耳畔响起细微的女声:“确实很漂亮。” 苏源抬眸,宋和璧正惊艳地望着那盏花灯,长而密的睫毛也随之上翘。 “宋姑娘喜欢?” 只是?宋和璧似乎没?听见,仍一瞬不瞬地看着花灯。 指尖摩挲着柔软的衣料,苏源沉吟片刻,上前报了名。 摊主舔了下毛笔:“公子如何称呼?待会儿若公子得了名次,咱也好找人。” “苏习。” 自习室的习。 眼下“苏源”二字已传遍松江府,妇孺老少皆有所耳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4节 即便他戴着面?具,百姓们也不一定?能认出他,苏源也不想引起过?多关注。 继苏源之后,又有几人报名。 不多时,摊主一敲锣:“开始!” 报名者共有数十?人,他们一手执笔,一手执纸,将答案写在?纸上。 灯谜而已,对苏源来说不过?信手拈来。 转眼的功夫,就过?了六道灯谜。 一旁的年轻男子见状直咂舌:“好快!” 面?具下的薄唇扬起,苏源笔下不停,又一个答案生成。 四十?道灯谜,共计小半个时辰。 苏源先众人一步,答完后伫立在?旁,成竹在?胸的模样格外引人侧目,指着他低声议论?。 “看他那样子,多半第一稳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他只猜出几个,破罐子破摔了呢。” “你还真别?说,往年可不是?没?有先例。” 苏源眼观鼻鼻观心,只作没?听见。 又一声锣响,答题时间到?。 苏源上交答案,由摊主一一核对。 等待的时间里,苏源下意识地寻找宋和璧的身影,发现她正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 光影浮动?,她像是?在?朝这边笑。 苏源捏了下袖口,将目光定?定?落在?摊主身上。 摊主速度极快,很快核对完毕。 “今年猜灯谜第一名,是?苏习苏公子!” 这个结果在?苏源的意料之中,他几步上前,接过?摊主手中的花灯。 围观者议论?纷纷,对花灯眼馋不已。 “还真是?他得了第一,这个苏习看起来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刚才某些?人还说人家啥也不会呢,也不知道臊不臊得慌。” “你瞅我干啥,我又不知道!” 苏源不禁莞尔,远远和宋和璧对视一眼,后者瞬间了然,退出包围圈。 苏源绕过?人群,就见宋和璧在?树下同他挥手,身后河里的花灯随着水流飘荡摇曳,去往不知名远方。 苏源小心避让人群,快步走到?宋和璧面?前,略微抬高花灯:“宋姑娘,给你。” 宋和璧面?具后的脸上闪过?诧异:“这是?……给我的?” 苏源轻唔一声:“宋姑娘不是?喜欢吗?” 灵光一闪,宋和璧想到?方才不自禁的呢喃。 她喜爱美好的东西,这花灯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宋和璧还想着,要是?她得了花灯,带回去后该挂在?哪。 只是?没?等她报名,苏源就已经上去了。 在?苏源和花灯之间,宋和璧果断选择了前者。 迈出的脚步重又收回,她安静在?原地,看苏源是?如何游刃有余地在?纸上写下灯谜的答案。 却怎么也没?想到?,苏源是?为了她才去赢的花灯。 宋和璧快速接过?花灯,细白的手指攥得很紧:“多谢苏公子。” 余光瞥见河中花灯,她又道:“苏公子放花灯吗?” 旁边就有小贩卖花灯,莲花样式,花蕊一抹黄上缀着一根短蜡,比巴掌略大?些?,甚为精巧。 许是?面?具在?脸上扣得时间久了,抵得苏源下颌有些?不舒服,抬手调整了下:“放。” 小贩贴心地点燃短蜡,两人手捧花灯,蹲在?河边的石阶上。 各自许愿后,花灯入水,立马顺着水流一路往下。 宋和璧右手提着苏源赠予的美人图花灯,含笑道:“苏公子定?会心想事成。” 苏源目送着他俩的花灯与别?人的混在?一起,再?分辨不出,才收回视线:“宋姑娘也是?。” 双方都不曾问?及方才许下什么心愿,只相视一笑,彼此间的氛围倒是?比以往融洽许多。 苏源抬目望月,月已至中天,无声洒下银辉。 再?看周遭,人群稀疏了不少,也不似先前那般喧嚣。 “时辰不早了,不知宋姑娘怎么回去?” 宋和璧指向东边:“我是?骑马来的。” 苏源对宋和璧的骑术相当放心,微微颔首:“明日一早还要上值,苏某打算回去了,不知宋姑娘何时归?” 宋和璧不作他想:“该逛的都逛过?了,我也回去。” 主要是?想见的人也见到?了,还得到?了意外之喜——花灯。 苏源离开,她一个人也没?意思。 双方达成一致,并肩过?桥,向东而去。 他们皆戴着面?具,倒不怕被人识破身份。 也正因如此,苏源行事才多了几分肆意,与宋和璧在?外相携而行,为她赢来花灯。 苏源想,这趟灯会是?来对了。东边是?一片民宅,灯火寥寥,与灯会好像两个世界。 苏源温声提醒:“宋姑娘小心脚下。” 沉沉夜色中,宋和璧的声音有些?失真:“苏公子,你是?不是?......小心!” 没?等苏源反应过?来,宋和璧抓住他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 苏源毫无防备,冷不丁撞到?了宋和璧的身上,当即浑身一震。 疾风从耳畔掠过?,伴随着一声闷哼,一缕发被削下。 苏源胡乱抓了一把,入手是?泛着铁腥味的黏腻。 不是?他身上的。 身后响起拳拳到?肉的打斗声,苏源飞快扫了眼,是?两个黑衣男子。 其中一人身着眼神的黑衣黑面?罩,可不正是?暗部的着装。 暗部不是?在?半个月前就回京了? 这个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苏源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圈住宋和璧的手腕,肃声道:“宋姑娘,你受伤了。” 宋和璧却不似苏源这般紧张,动?作熟稔地撕下一片衣角,几个来回缠在?手上。 完事后还不忘轻拍苏源的小臂,一副安抚的口吻:“苏公子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紧接着脚步一转,来到?苏源身前,面?朝向缠斗的两人。 苏源:“......” 看着站在?他面?前,纤细而笔直的身影,苏源心情甚是?微妙。 倒不是?被女子保护的羞耻,亦或是?大?男子主义地觉得丢脸。 纯粹是?惊诧于宋和璧下意识的反应。 仅在?这一瞬,他便也确定?了对方的心意。 苏源心绪翻涌,宋和璧对此一无所觉,漫不经心道:“苏公子可知他们是?何人?” 苏源若有所思:“除了京城的人,还有谁会奔着苏某的命来?” 宋和璧一脚踢开地上的暗器,从腰间取出一物?,清越的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怕是?狗急跳墙了。” 苏源对此深表赞同,视线越过?宋和璧的肩头,看清她手中的匕首。 锋利且秀气,正是?年礼中夹带的那一柄。 “这两日人就该到?京城了,任他们如何针对苏某,也改变不了最?终结局。” 宋和璧用未受伤的手握住匕首:“人是?直接杀了,还是?留活口?” 这回苏源倒是?听出她言语间的冷漠,讶异却不反感,轻描淡写道:“杀了吧。” 人证物?证都已经快到?京城了,留活口也没?什么用。 顶多回头给弘明帝递折子的时候提一嘴,好让陛下知道他为官之不易。 苏源声音虽轻,暗部却听入耳中,手上动?作愈发凌厉。 又是?几个回合,暗部一脚踹上黑衣男子的颈侧。 黑衣男子飞出几米远,在?地上抽搐两下,再?没?了声息。 空气中有极淡的血腥味,冲刷了元宵节带来的欢乐。 苏源眉眼微沉:“我送宋姑娘去医馆,处理一下伤口,你把这里收拾了,回苏家等我。” 暗部自无不应,麻利地处理起黑衣男子的尸体,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声音。 苏源带宋和璧去了就近的医馆,让大?夫帮忙处理伤口。 伤口横亘在?手背上,不算深,却很刺眼。 老大?夫一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怎么不小心点,在?外头逛个灯会都能受伤。” 这伤口对宋和璧而言只是?小伤,平日里练武时受的伤都比这更大?些?,故而全程面?不改色:“正因今日是?灯会,才不慎被人推倒。” 老大?夫只是?习惯性?碎碎念,很快处理好伤口,递上一瓶伤药:“这药早晚各一次,记得按时敷药。”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5节 宋和璧收下伤药,和苏源离开了医馆。 接收到?苏源不知第多少次瞥来的视线,宋和璧忍无可忍:“怎么了?” 苏源避开摇摇晃晃的醉鬼,替宋和璧牵马:“今日之事多谢宋姑娘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不如以身相许?” 宋和璧一句话?脱口而出,彼此都沉默了。 就在?宋和璧绞尽脑汁找补的时候,苏源忽而停下脚步,面?朝向宋和璧。 宋和璧掀起眼帘:“怎么了?” 苏源取下腰间玉佩,递到?宋和璧面?前。 玉佩乃贴身之物?,只会赠予亲近之人,若一男子以玉佩相赠,便是?表明心意。 宋和璧一颗心跳得飞快,强自镇定?:“方才我只是?玩笑之言,苏公子不必当真。” 苏源昂首挺胸,正色道:“就算没?有方才那一遭,我也正有此打算。” 只是?被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打断,平白耽误了这么久,还连累宋和璧受伤。 这回轮到?宋和璧重复苏源先前的反应,耳尖飞起两抹绯色,垂下的指尖轻颤。 好半晌,她轻声问?:“苏公子此言当真?” 苏源与之对视,一字一顿:“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语毕,掌心一空。 宋和璧扬了扬手中并不多上乘的玉佩,笑容明艳不可方物?:“这玉佩我便收下了。” 眼睁睁看着宋和璧将玉佩纳入袖中,苏源按捺雀跃:“你的伤不宜再?骑马,马车就在?不远处,我送你回去。” 宋和璧乐得与苏源亲近,一口应下。 二人来到?马车前,陈正已经睡过?一觉。 见到?自家公子领着个姑娘家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匹马,他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狠狠揉了两下眼睛。 再?凝眸看去,瞪眼张嘴:“真的?” 苏源没?好气地说:“宋姑娘为救我受了伤,我送她回去。” 陈正注意到?宋和璧手上的纱布,连忙撩起车帘,待二人上马,直奔宋家而去。 马车在?宋家门口停下,宋和璧下车前,苏源叫住她:“过?两日我再?给伯父伯母正式递拜帖。” 宋和璧跳下马车,牵过?随行在?侧的马,折身道:“我等你。” 苏源道了声好,目送她进门,才回苏家。 苏慧兰已经睡下了,苏源也没?惊动?她,让陈正打水,径自回了屋。 把花灯和面?具放在?书案边上,苏源在?原地转了两圈,嘴角的笑意再?抑制不住。 若不是?担心吵醒隔壁的苏慧兰,他定?是?要一蹦三尺高的。 习惯性?地去探腰间玉佩,却摸了个空。 哦对,他把玉佩送出去了。 是?给他心悦之人。 “苏大?人。” 身后传来一声低唤,苏源吓一跳,转身就对上暗部那张黑黢黢的面?罩。 “你......”苏源脚趾扣地,面?上不动?声色,“你怎么还没?回去?” 暗部答:“陛下担心大?人一人在?松江府不安全,特让属下留在?这里,直到?盐税案彻底落下帷幕。” 弘明帝如此贴心,苏源很难不感动?,但还是?委婉道:“下次不必这般悄无声息。” 被人围观全程,他只觉得尴尬到?头皮发麻。 暗部对此表示理解:“苏大?人放心,属下不会同他们说的。” 他们,特指他的小伙伴们。 苏源:“......我要休息了,你且出去罢。” 他想静一静。 暗部应声而出。 洗漱后躺到?床上,苏源开始考虑后天登门要带什么拜礼。 想着想着,苏源突然坐起身。 几世加起来,他这初次心动?算不算是?老来开花? 震惊之余,苏源慢吞吞躺平,一直纠结着这个问?题。 眼皮逐渐变沉,终究抵不过?睡意,阖眸睡去。 次日一早,苏源照常上值,出门前让陈正给宋家递去拜帖。 至于老来开花什么的,早就被刻意地抛到?脑后。 他现在?是?十?九岁妙龄少男,和“老”字压根搭不上关系。 嗯没?错,就是?这样。 松江府这边逐渐走上正轨,京城却是?平静下暗藏波涛汹涌。 正月十?六,暗部在?经历八场拦截刺杀后,终于顺利抵达京城。 彼时弘明帝正在?批阅奏折,十?二皇子在?旁边和福公公玩五子棋。 得知是?派去松江府的人回来了,弘明帝眼也不抬:“宣。” 小头领进殿,行叩首礼,并奉上厚厚一沓证据。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最?上面?放着苏源的亲笔书信。 弘明帝见状,挑了下眉:“数月不见苏爱卿,朕倒是?颇为想念了。” 福公公笑眯眯地奉承:“苏大?人自然也是?惦记着陛下的。” 弘明帝笑容加深,逐字逐句看完:“小十?二,你苏阿兄可还问?起你呢。” 十?二皇子鼓着腮帮子,眯眼笑:“苏阿兄~” 弘明帝笑着放下书信,又看起后面?的。 然越往下看,他的脸色就愈发铁青,手背青筋凸起。 强撑着看完最?后一句,怒意化为殷红喷薄而出,模糊了密信上的字迹。 弘明帝呛出最?后一口血,在?福公公的惊呼中晕死过?去。 第105章 “陛下!” 看到弘明帝吐血晕厥,福公公吓得魂飞胆裂,连滚带爬上前。 御案上布满喷溅状血点,奏折、书本和密信无一幸免。 更别提被血洇湿的龙袍,宛如置身什么刺杀现场。 “传太医!快传太医!” 福公公尖声吼道,又把弘明?帝安置到偏殿。 整个御书?房人心惶惶,好一阵兵荒马乱。 十二皇子被?眼前一幕吓到,眼里含着两包泪,颤颤巍巍跟在福公公身后?,嗓音带着哭腔:“父父,父父......” 福公公忙唤来宫人,把小殿下抱回皇后?宫中?,以免他受到什么刺激。 太医院院首急忙赶来,当看到弘明?帝的模样,眼皮狠狠一跳。 体型瘦削的帝王躺在床榻上,面容呈现暮气沉沉的灰败,明?黄的龙袍和暗红的血迹是?唯一亮色。 福公公见院首呆愣愣杵在门口,当即横眉冷对:“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来为陛下诊治!” 院首掩下眼底的惊骇上前,刻意忽略弘明?帝枯瘦的手指,并指诊脉。 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院首不知此前发生了什么,只如实相告:“陛下是?急火攻心,伤及心肺才会吐血,待老臣为陛下扎完针再看情况。” 福公公肃着脸:“莫要模棱两可,咱家要的是?准确的回答,你就说陛下何时能醒吧。” 搁以前,福公公是?很乐意卖这?位老大人一个面子的,只是?眼下陛下境况不妙,他也没那个耐心扮笑面虎。 院首硬着头皮:“扎完针后?老臣再开两副药,服下后?陛下很快就会醒来。” 至于因吐血而亏空的身体,须得拉长线慢慢调养。 “那便开始吧。”福公公指了两个宫人在旁伺候着,又叫来临公公,“把御书?房给咱家守严实了,半点消息都不能传出?去。” 临公公自是?无有不应,正要退出?,又被?干爹叫住:“要是?有人不安分,在背后?搞小动作,不必留情。” 福公公一贯和善的脸上浮现狠戾,语气很轻,却像是?一把钢刀悬在宫人们的头顶,下一刻就要落下。 临公公不敢迟疑,忙去办了。 福公公折返回偏殿,院首正在给弘明?帝扎针,他像个门神似的杵在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首动作。 院首倍感压力,捏着银针的手微微颤抖。 福公公眯着眼:“大人可得小心着些,莫要伤了陛下龙体。” 院首:压力x100 抬袖拭去脑门上的汗珠,院首咽了口唾沫,小心谨慎地?落下针。 期间弘明?帝的呼吸时而沉重,时而微弱,胸口起伏的弧度几乎微不可察。 福公公看在眼里,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6节 也不知那密信中?写了什么,竟让陛下盛怒以致昏厥。 他所能做的,只有压下这?个消息,以免那些个挨千刀的老家伙趁机蹦跶。 福公公吸了吸鼻子,好容易才忍住眼泪。 他在心里把佛祖观世音菩萨三清道祖还有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神佛全都拜了一遍,只希望陛下能安然醒来。 许是?福公公的乞求起了作用?,一个时辰后?弘明?帝悠悠转醒。 他睁眼看着明?黄色的帷帐,眼神空茫,瞧着忒吓人,也很让人心酸。 福公公弯着腰上前,声调轻柔:“陛下您可算醒了,可吓死奴才了。” 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颤声道:“陛下可还有不适,奴才这?就让太医过来。” 弘明?帝眼珠转动,余光瞥向贴身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伙计。 声带艰难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在砂砾上用?力摩擦:“朕......没事。” 福公公胡乱擦眼泪,发泄完情绪后?老脸一红,把位置让给匆忙赶来的院首。 诊脉过后?,院首拱手道:“陛下已无大碍,只是?还需用?药。” 弘明?帝抬手轻抚胸口,这?里头像是?有一只手在翻搅,钝钝的疼。 又见院首欲言又止,沉声道:“不必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即便卧病在床,他也依旧威严深重的帝王,不过吐血而已,哪能比得上那密信里的内容带给他的打击大。 院首便直言道:“只是?陛下的身体再承受不住第?二次,老臣恳请陛下看在天?下子民都需要您的份上,多加保重龙体。” 弘明?帝神色如常,对此并不意外。 他幼时身体就不算好,这?些年案牍劳形,还要分心防备那些老家伙,更?是?大不如前。 再加上儿子不争气...... 想到儿子,弘明?帝再次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深呼吸几下,勉强平复心绪:“朕知道了,必不会再有第?二次。” 院首心下一松:“那老臣就告退了。” 待院首退下,弘明?帝命福公公将未看完的密信拿来。 福公公愁眉不展:“陛下您这?才刚醒,可受不得刺激。” 乜了眼福公公要哭不哭的脸,弘明?帝没好气地?说:“朕心中?有数,还不快去!” 福公公无法,只得亲自跑一趟。 早在弘明?帝昏迷时,福公公就亲自清理了御案,上头的东西按照弘明?帝的习惯摆放,沾了血的物件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福公公把那厚厚一摞捧到弘明?帝跟前,弘明?帝翻开密信,被?页面上的红色刺得阖了阖眸。 再睁开,翻腾的思绪已被?强行?摁下,帝王的眼中?尽是?冷酷。 这?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化作淬毒的利刃,扎得他脑中?生疼。 许是?攒够了失望,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怒后?,现在弘明?帝反倒冷静下来。 不论?是?崔阁老还是?诚郡王所为,再难以牵动他的心神。 弘明?帝是?一位帝王。 无关亲疏血脉,只要是?对靖朝不利,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即便是?亲儿子他也不会放过。 况且在此之前他已经给过诚郡王无数次机会,只是?诚郡王不知珍惜,将他一腔父爱丢到地?上,踩得稀巴烂。 这?次他不会再留余地?。 看完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弘明?帝整个人像是?浸没在万年寒潭之中?,脚底生寒,更?是?心寒。 但同时这?股彻骨的冰寒让他得以保持理智,每看完一封,相关之人的判决就会在他脑中?生成。 “陛下。” 接过福公公呈上的巾帕,弘明?帝拭去指腹上半干涸的血痕,重又躺回榻上。 “好了,别再耷拉个脸,朕先睡一会,等会醒来再批折子。” 福公公蠕动嘴唇,终究败在弘明?帝不容置喙的语气里,放下帷帐,闷声不吭地?守在一旁。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一声悠长叹息。 空寂,凄寒。 等他再侧耳聆听,殿内一片静默,好似方才那一声只是?他的幻觉。 ...... 就在弘明?帝闭眼沉睡时,千里之外的松江府好不热闹。 无他,因为在匠人们的不懈努力下,公共茅厕已初现雏形。 作为公共茅厕的负责人,夏同知在第?一时间找上总设计师——苏源苏大人,邀他一同前往。 从正月四?十到十六,开工这?两日,不断有百姓过来凑热闹,站在外围对着建筑亦或是?匠人们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今天?他们路过这?里,照常停下脚步,伸长脖子观察公共茅厕的进?度,却在匠人中?发现两个生面孔。 “那两个应该也是?官老爷吧?” “可不是?,一个是?通判大人,另一个是?同知大人。” “年轻那个肯定就是?苏大人了,苏大人真不愧是?顶顶俊俏的状元郎,同知大人看着像是?比他大了两个辈分。” “诶你小点声,可别让同知大人听见,不过同知大人头发可真少,那大脑门锃亮!” 恰好离说话之人不远,又恰好听到全部对话的夏同知:“......” 眼泪不争气地?往肚子里流,夏同知强忍酸楚:“根据匠人所反映情况,如无意外下午就能建成,届时还望苏大人能来体验一番。” 体验什么? 体验公共茅厕? 苏源短暂的沉默了下:“若公务提前处理完,苏某会过来。” 夏同知习惯性摸了下头顶,冰凉一片,胸口又中?一击:“毕竟这?公共茅厕是?苏大人的主意,能亲眼看它建成,一定很有成就感。” 苏源:倒也不必如此。 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苏源准备打道回府。 围观者见苏大人要离开,壮着胆子问:“大人,这?茅厕建好之后?是?不是?咱们老百姓都能用??” 苏源颔首道:“这?公共茅厕本就是?为大家所建,自然人人皆可用?。” 众人面上一喜。 紧接着苏源又话锋一转:“不过本官希望大家都能爱护着些,不要给每日清扫的人添麻烦。” “清扫的人?”有人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关键词,追问道,“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对。”苏源正色道,“待公共茅厕在府城各处建成,本官会对外招募多名清扫员,以负责公共茅厕每日的清扫工作。” 夏同知还不知道苏源有这?个打算,奇道:“是?人人都能,还是?有一定条件?” 在诸人期盼的目光下,苏源笑道:“目前还未确定,只一点确定的是?,每一处公共茅厕会招收两名清扫员,一男一女。” 这?下不仅男子们蠢蠢欲动,不少妇人也都生出?几分心思。 抛下一个诱饵,苏源回府衙,继续批复公文。 既然答应了夏同知,就要言而有信,所以苏源牺牲了午睡时间,把公文搬进?自习室,花几个时辰处理完。 睁开眼那一瞬,通判知事恰好过来敲门:“大人,午时三刻了。” 言外之意便是?该起来工作了。 苏源不紧不慢坐起身,揉了揉肩颈:“知道了。” 周遭重归宁静,苏源把明?日登门拜访所需的拜礼列在纸上,确认无一疏漏,转而又折腾起府学整改。 那天?去府学,他明?显感觉到松江府的府学不比凤阳府。 并非是?指学子们的读书?情况,而是?教?授教?谕的水平及秉性良莠不齐。 府学的总负责人朱教?授暂且不提,王教?授和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教?谕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差。 赵教?谕肚量狭小,且从举子们的口中?得知,他的教?育水平也不太行?。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他连传道授业都做不到,又如何能为学生解惑。 真不知松江府府学是?如何招收教?谕的,此等浑水摸鱼之人也能成为教?谕。 这?让苏源想到当年的钱教?谕。 弄虚作假,为了应付教?谕的年度考核,竟让他人代笔。 简直是?教?师界的耻辱! 苏源作为过来人,深知科举的艰辛,更?见不得学子们被?这?样的先生耽误。 思绪流转,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落下几个黑点。 沉思许久,才落下第?一笔。 通篇写完,也不过才小半个时辰。 闲来无事,苏源从书?架上找了本书?,边看边等夏同知过来。 临近傍晚,夏同知才扶着腰姗姗来迟。 苏源放下书?:“夏大人这?是?怎么了?” 夏同知幽幽看了他一眼,带有暗示意味地?说:“中?午去看了大夫,说是?久坐导致。” 苏源:“既然久坐伤腰,夏大人日后?可尝试站着处理公文。” 夏同知:“......” 在心里第?一百遍腹诽苏大人冷酷无情,他苦笑着说:“苏大人咱们赶紧走吧,可别耽误了吉时。”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7节 吉时? 苏源满腹疑惑,又见夏同知缓慢挪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直到抵达目的地?,他才明?白吉时是?何意。 公共茅厕门口,同知知事举着一小挂鞭炮,笑得眼睛都寻摸不到。 鞭炮噼里啪啦响着,与围观百姓们的叫好声互为应和,热闹的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 苏源站在鞭炮的硝烟中?,久久难以回神。 怎的如此兴师动众,还放起鞭炮来了? 夏同知一改在府衙弱不禁风的模样,带领一同前来的官员拍手叫好,唾沫星子和鞭炮同步飞溅。 放完鞭炮,同知知事高声吆喝:“咱们府城第?一间公共茅厕,建成了!” “好!”百姓齐声欢呼。 夏同知热情询问:“苏大人可要进?去一试?” 此言一出?,不仅在场官员,百姓们也都两眼发亮地?看着苏源。 苏源眉心直跳,干巴巴地?说:“不必了。” 上百道充满期待的眼神瞬间暗下。 苏源只作间歇性眼盲,一脸正气地?目视前方。 夏同知有些气馁,也知道这?事不好强求,只能招呼下属们:“那咱们去吧。” 官员们一呼十应,坠在夏同知身后?进?了公共茅厕。 不多时,夏同知领着几个官员出?来。 有人仗着隐没在人群中?,扯开嗓子吼:“大人,那茅厕咋样啊?” 夏同知一整衣袍:“极好!” 苏源:“......” 实在看不过眼,苏源把人拉到一边:“夏大人,您好歹是?一方官员,即便是?对公共茅厕心存好奇,也该收敛着点。” 估计今日之后?,夏同知的官爷光环都得掉光光了。 夏同知嘿然一笑:“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今日是?因为太高兴了......” 见他精气神十足,苏源也忍不住笑了。 看这?样子,应该还可以再加点其他差事。 夏同知正与下属们说话,忽然后?背一凉,忙左顾右盼,却什么都没发现。 摸了把后?颈,想着今儿风可真大,转而又投入到聊天?之中?。 很快到下值时间,苏源一行?人各归各家,百姓们终于逮着机会,一拥而上。 守在门口的衙役祭出?佩刀,只是?未出?鞘:“别挤,一个一个来,苏大人说了,大家都要自觉点,别把里头弄得脏兮兮,要是?被?咱们逮到,就罚你们扫茅厕!” 也不知是?因为佩刀的震慑,还是?出?于对苏大人的敬畏,人群果真安静下来。 也不管有没有需求,都井然有序地?排起队。 他们也不是?真要进?去那啥,只是?单纯想瞅一眼。 一直到天?黑,人群才各自散去。 回家的路上,他们都在讨论?公共茅厕。 “比家里头的旱厕干净多了,还是?砖头起的,我家那草搭的每到下雨就漏水,我都担心它哪天?塌了。” “不愧是?状元郎,那个什么公共茅厕又大又宽敞,六个人蹲一块儿都不嫌挤的。” “诶你说咱们能不能仿照公共茅厕,在家里起个一样的?” “苏大人也没说不行?,再说了,都是?自家用?的,谁还能跑到府衙告状不成?” “得嘞,赶明?儿我就去拉砖头回来!” 这?一晚,不止一家生出?重建茅厕的念头。 这?也从侧面说明?,苏源的这?一提议还是?不错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美化市容。 苏源回到家,落日将要落下地?平线,暖橙色的光照在身上暖烘烘。 苏慧兰在围墙边侍弄花草,见苏源回来,放下花洒:“正巧晚饭快好了,洗个手等会儿吃饭。” “好。”苏源应一声,去角落的水缸里舀水。 很快菜上桌,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苏慧兰先给苏源盛一碗汤,自顾自说着:“我想好了,还是?做点心。” 苏源对此并不意外:“可以让卢氏和陈圆过去帮忙。” “那你午饭咋办?” 苏源:“直接在铺子上做好,再让陈正送过去。” 苏慧兰想也行?,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喝完最?后?一口汤,苏源放下青瓷小碗:“娘,我有事跟您说。” 乍一见源哥儿这?般严肃,苏慧兰以为他遇上什么事儿了,也跟着放下碗筷:“你说。” 苏源微微敛眸:“再过些时日,我......可能要谈及婚嫁,到时候还得劳烦您帮我跑一趟。” “砰——” 一声脆响,青瓷小碗并里头剩余不多的米饭摔到地?上,小碗摔得稀碎。 卢氏听到动静,忙探头出?来:“老夫人怎么了?” 苏慧兰头也不回:“没事,你忙你的。” 说完她身体前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苏源耳廓浮起一股热度,赧然点头。 苏慧兰喜不自禁:“是?哪家姑娘?” 又觉此言不妥,急急解释道:“只要是?你喜欢的,娘也都喜欢,不论?身份什么的,毕竟咱们也是?从福水村出?来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不是?。” 苏源莞尔:“是?宋总镇的女儿,前年相识,又在松江府这?边再遇。” “娘您可能不知道,此次盐税案之所以解决得这?么顺利,也有宋姑娘一半功劳。” 苏慧兰面露诧异,笑脸盈盈:“看来宋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 苏源轻眨着眼,心道她可能不是?这?个时代大多男性喜欢的那种?类型,却恰好戳中?他的喜好。 也并非情人眼里出?西施,宋和璧的确足够优秀。 读书?习武两手抓,一身武艺足以吊打三个他。 想到这?,苏源又委婉道:“我还未正式登门拜访,她也只收下了我的玉佩,可能短时间内......” 苏慧兰掷地?有声:“娘晓得,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你怎么说娘就怎么做。” 虽然她表面不说,但眼看着同龄人一个个当上了祖母,心里多少是?有点焦急的。 现今源哥儿好容易铁树开花,她才不会做那恶婆婆,只想把那个让源哥儿动了成婚念头的姑娘当亲闺女疼。 紧接着苏源又表示明?日要登门拜访。 因着暗部尚未抵达京城,苏源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那些人的监控之下。 为了不让宋家受到牵连,事后?他并未在第?一时间登门道谢。 估摸着暗部也该到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 尽早登门,尽早相见。 苏慧兰问:“拜礼可备好了?” 苏源点头:“早就备好了。” “那成,你今晚早点休息,就别再熬那么晚了。” 苏源应好,洗漱后?看了几篇文章,褪下衣袍入睡。 翌日,苏源一早便醒了,在衣柜前挑挑选选,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宋家。 同一时间的京城,金銮殿内,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在低气压下大气不敢出?。 弘明?帝头戴十二旒冠冕,玉珠垂落而下,遮住他苍白的面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百官:“朕不过是?让钦差前往各地?彻查贪官污吏,又不是?亲自前往,怎的就要三思了?” “还是?说,在朕不知道的地?方有数不清的贪官污吏,拿着朕发的俸禄,贪墨着本该归于国库的银钱,还在欺辱朕的子民?!” 一刻钟前,弘明?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命福公公宣读了松江府知府等人的恶行?。 就在满朝震撼之时,弘明?帝又宣布将要派钦差去往各地?巡查。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崔阁老率先出?列表示反对。 帝王震怒,就有了这?幅画面。 百官齐声道:“陛下息怒——” “崔之荣,真当朕不能拿你怎样是?吗?” 静默片刻,弘明?帝又将矛头对准崔阁老:“你与松江府知府合谋,私吞银矿与盐税,又撺掇诚郡王在吉祥山豢养私兵,真当朕不会杀了你?” 第106章 大臣们惊骇不已,同左右互换眼神。 “私吞盐税?” “松江府有银矿?”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8节 “崔阁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竟然跟诚郡王搅和?到?一起。” “诚郡王真是......啧。” 人堆里,林璋和?孙见山默契对视。 林璋笃定:“所以这是苏源查出来。” 孙见山眨眼:“十有八.九。” 林璋咂嘴:“想当?初苏源离京,我还担心?他来着。” 孙见山唏嘘:“敢情?陛下是在?做戏,连咱们都被糊弄过?去了。” 去年?苏源被外放,林璋还特意给苏家递了信,却未有回复,那时候他还纳闷来着。 在?今日早朝之前,林璋偶尔想到?苏源,都会想他如今怎样,是否站稳脚跟。 谁曾想,苏源是带着任务外放的! 难怪当?初没给他回信。 了然之余,林璋又?生出几分?骄傲。 不愧是他凤阳府出来的学子,年?轻有为功劳等身,全?然忘了自己只在?凤阳府待过?三年?,只能勉强算是前前任知府。 不仅林璋,早在?陛下道明松江府盐税案时,在?场诸位也都立马想到?苏源。 苏源去松江府任职,不久后陛下就知道吴立身贪墨盐税等恶行。 不仅如此,还顺藤摸瓜发现?了崔阁老和?诚郡王的事。 众人心?情?复杂,只能叹一句后生可畏,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同时又?心?生艳羡,经此一遭,苏源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又?得加重了。 不同于幸灾乐祸的几个弟弟,太子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弘明帝。 联想到?昨日小十二是哭着被送回母后宫中,再?有今日之事,多半是父皇出了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透过?玉珠的影影绰绰,依稀可见弘明帝憔悴的面容。 太子心?口一沉,捏紧指节。 弘明帝当?然注意到?太子担忧的视线,心?想同样是儿子,却是天差地别。 心?底郁闷,鹰隼般的双眼依旧直视着崔之荣。 他原本是打算等暗部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再?收拾崔之荣和?诚郡王。 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将崔之荣打入刑部大?牢,择日午门斩首示众,崔家知情?者一同论处,其余男子流放,女眷入教司坊。” “即日起褫夺诚郡王郡王身份,贬为庶民,与其妻妾子女幽囚于清南苑,终生不得出。” 清南苑乃皇宫最偏僻的一处殿宇,嫔妃犯错被打入冷宫也不会住的地儿。 诚郡王外祖想到?清南苑的萧条凄索,不顾一把老骨头,扑通跪地:“诚郡王实在?无辜,微臣还请陛下三思啊!” 弘明帝不想三思,命侍卫去诚郡王府执行君令。 乔大?人见陛下意已决,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不断地给诚郡王妃的父亲使眼色。 然周大?人好似双目失明,手持笏板目视前方,眼都不眨一下。 乔大?人在?心?里把周大?人骂了个底朝天,见风使舵的东西! 殊不知周大?人向来是中立派,革新派守旧派两边都不亲近。 当?初诚郡王被降为郡王,他是为了自己的嫡女才出列求情?,好让她能过?得舒坦些。 可事实证明,他的偏向并未让诚郡王对周氏有多重视,反而?任由妾室刘氏害得周氏小产。 当?时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快要有五个月了,被那刘氏推了一把,从台阶上滚落,险些一尸两命。 若非诚郡王以周氏威逼,他真想闹到?御前,让诚郡王吃一顿发落。 综上,周大?人巴不得诚郡王倒霉,哪会站出来为他求情?。 其他王爷的人也都趁机踩一脚,一个比一个正义凛然,势必要把这个罪名摁死在?诚郡王头上。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诚郡王所为不仅是无视君威,更是意图谋逆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诚郡王与崔大?人所为已触犯靖朝律法,必须严惩!” 乔大?人急得满头大?汗,嗓音粗噶:“陛下,这是赤.裸.裸的污蔑,诚郡王闭门思过?已有九个月,日日抄写佛经为您祈福,孝心?感天动地,又?怎会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提起孝心?,弘明帝就想起那颗伪造的龙石,以及那些明显有人代笔的佛经。 他脸色漆黑,咬牙切齿道:“豢养私兵,便是意图谋反,朕没要了他的性命已是顾念父子情?分?。” 乔大?人浑身一震,拖长了语调:“陛下——” 弘明帝一挥袖,不欲多说:“早朝后朕会将诚郡王等人所做之事昭告天下。” 乔大?人听说要昭告天下,身形一晃,当?场厥了过?去。 诚郡王一脉的支持者个个噤若寒蝉,藏在?人堆里装鹌鹑。 笑话,诚郡王鼎力支持者乔大?人都不在?了,他们又?能如何?。 还不如明哲保身,老老实实当?个透明人。 他们投靠诚郡王也是为了从龙之功,诚郡王倒了,他们还能再?投靠其他皇子不是。 主打一个墙头草,哪边好往哪边倒。 诚郡王这边消停了,守旧派那群老家伙不干了。 继永安伯刘章之后,崔阁老勉强也算个守旧派的核心?引领者。 他一旦被斩首,守旧派定会元气大?伤,届时陛下定会趁机壮大?革新派。 新政得以发展,哪还有他们这些世家权贵的活路。 于是乎,在?乔大?人被横着抬出去后,守旧派一个接一个地冒头。 态度恭敬,语气沉稳,却是明晃晃的步步紧逼。 “微臣不知查出这些的到?底是何?人,但在?微臣看来,那吴立身任知府也不过?两年?多,又?如何?能贪污数十万两盐税?” “崔大?人素来清正廉明,视金钱为粪土,诚郡王又?圣宠在?身,他二人豢养私兵,与自寻死路又?有何?异?” “依微臣看,那人分?明是心?怀不轨,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崔大?人和?诚郡王的头上,还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声接着一声,弘明帝听着他们竭力狡辩,甚至还有闲心?数了下他们说了几遍“臣附议”。 十八遍,也就是有十八个守旧派和?他唱反调。 弘明帝讥诮一笑:“王爱卿是觉得朕年?老昏庸,连最基本的对与错都判断不出?” 王大?人从善如流,作惶恐状:“微臣不敢。” 但瞧他那副模样,显然是有恃无恐。 “你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弘明帝一拍龙椅,“你们说这些,不就是想说这一切都是苏爱卿胡编乱造?” “苏爱卿”仨字儿一出,众人心?道果然如此。 这下王大?人也不再?隐晦着来,直言不讳道:“众所皆知,苏大?人那庶弟借诚郡王之势加害苏大?人,苏大?人对诚郡王心?怀不满也未尝不可能。” “至于崔大?人,想必是因为去年?会试,苏大?人与崔大?人之子争夺会元之位,苏大?人虽得了状元,却也因此记恨上崔大?人之子,正好趁此机会......”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林璋出列,眼里盛着怒火,指着王大?人厉声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在?金銮殿上胡言乱语,混淆是非,简直荒谬至极!” 王大?人吓一跳,还真熄了声。 见林璋站出来,弘明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松。 到?底是昨日吐了血,早朝不过?才开始小半个时辰,他就感觉到?精疲力竭,呼吸都重了不少。 左右所有人都知道林璋当?年?与苏源的交集,他站出来为苏源争辩,倒是省去弘明帝不少精力。 所以,接下来半个时辰,林璋以一对十八,丝毫不落下风,硬是把他们怼得头晕眼花,脸色涨紫。 林璋嘴角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苏大?人一向是干实事的人,绝无可能公?报私仇,诸位大?人与其和?林某打口水仗,不如想想自己家里,不论是京官还是外放的,是否如吴立身一般,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文官对骂,除了引经据典阴阳怪气,互揭短处更是常事。 权贵子弟入朝为官,谁能保证没做过?一件阴损事? 林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因拒认爹娘闻名全?京城,这些年?随着他官位一步步升高,脾气那是只高不低。 这几年?他在?吏部任职,满朝文武只要有看不顺眼的,哪个没被他怼过?。 守旧派的十八人一边气血上涌,一边又?觉得这是林璋能干出来的事。 弘明帝见时候差不多了,咳嗽两声,用嘶哑的声音道:“苏爱卿是奉公?守法,还是公?报私仇,朕心?中自有计较,朕昨日已派人前往松江府查证,至于现?有证据,朕不介意让你们瞧一瞧。” 说罢一抬手,福公?公?立刻捧着一纸认罪书走到?王首辅跟前,递给对方。 王首辅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逐字逐句地浏览,完了又?传给下一人。 认罪书在?官员之间传阅,看完后心?底皆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对诚郡王鄙夷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崔阁老的心?机城府。 无他,那认罪书是吉祥寺住持亲笔所写,右下角还画着他的手指印。 不论是豢养外室,还是用外室逼迫明镜为自己做事,把赃银和?账册藏在?寺中,皆非君子所为,称得上阴险狡诈。 和?崔阁老沆瀣一气,瓜分?盐税不说,还打算私藏银矿。 更遑论后头还在?崔阁老的怂恿下借着开山建庙的由头,打算在?深山豢养更多的私兵。 此举等同谋逆! 要知道,靖朝对亲王私兵的管制格外严格,凡查出手下私兵超过?规制,最终下场不是斩首就是幽囚至死。 无一例外。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199节 认罪书还在?传阅,王大?人暗恨崔之荣胆大?妄为,险些把他们拖下水。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瞪了眼跪在?地上宛若石雕的崔之荣,跪地后“咣咣”几个响头。 “陛下明察秋毫,微臣此前不知内情?,误以为是苏大?人有意所为,还望陛下恕罪。” 另外十七人也都纷纷表示:“苏大?人性情?温和?且宽厚,绝非心?胸狭隘之人,定是再?三核实才会上报京中,是臣等有失偏颇。” 弘明帝意味不明瞥了眼崔之荣。 崔之荣显然未料到?始终和?自己在?同一战线的合作伙伴会临场反水,一改原先镇定,目眦欲裂地怒视着王大?人。 王大?人心?虚了一瞬,转念又?想到?崔之荣如今不过?一罪臣,不日就要被砍脑袋,腰杆子又?支棱起来。 弘明帝不着痕迹拭去额角冷汗,无声喘了口气粗气:“就按照朕说得去做,谁敢求情?,同罪论处!”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 在?小伙伴和?仕途之间,他们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有侍卫入内,毫不留情?地除去崔之荣的官服官帽,放至一旁。 崔之荣平日里再?怎么带领守旧派搞事,在?朝中呼风唤雨,但到?底是个文臣,论力气那比得过?腰粗膀圆的侍卫,像拎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就被拎着往外走。 所经之处,文武百官眼神各异。 冷漠,鄙夷,快意,幸灾乐祸...... 崔之荣被深深刺激到?,拼命挣扎的同时扭头对弘明帝喊道:“苏源真不愧是你的衷心?走狗,为了调查盐税,不惜配合你演出那么一场戏,又?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几次三番险些没命。” “证据齐全?又?如何?,大?功一件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死在?本官手中!” “啧啧,年?方十八的状元郎当?真不俗,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喽~” 崔之荣这般癫狂姿态,看得一众大?臣心?惊胆战。 他怕不是破罐子破摔,嫌自己死得太晚! 与苏源关系不错的那几人霎时变了脸色,弘明帝尤甚。 他虽看重与国库息息相关的盐税,但苏源也是他看好的臣子,若因调查盐税案而?丧命,他怕是会愧疚许久。 不对! 弘明帝眸中怒色一滞,忽然想到?留在?松江府的那名暗部。 怒意瞬时消散,动了下手指。 一旁福公?公?心?领神会:“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人带下去。” 崔之荣恶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要再?说,被侍卫捂嘴带走了。 金銮殿上重归寂静。 弘明帝语气略缓:“关于钦差巡查一事,吏部尽快商量个章程出来,两日后朕要看到?结果。” 吏部尚书出列:“微臣遵旨。” 经方才那一遭,谁都不敢再?触弘明帝的霉头,不敢多加置喙。 其中某些大?臣,本人或家族中人藏有猫腻的,开始寻思着做扫尾工作,争取不留痕迹。 得弘明帝示意,福公?公?再?次出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早朝重回正轨,有官员出列:“臣有事起奏......” 如此又?过?去半个多时辰,早朝临近尾声。 弘明帝强忍浑身不适:“松江府知府入狱,知府一职空缺,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人选?” 三品以上的官员心?思流转,开始举荐起自己的人。 也有那么几个颇有眼力见,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苏大?人破案有功,合该出任知府一职!” “臣附议!” “臣附议!” 有人支持,当?然也有人反对。 其中以守旧派王大?人的态度最为激烈。 “臣以为不可!” 王大?人恨极苏源查案牵连出崔之荣,继而?害得守旧派丧失一大?臂膀,哪会让苏源升官,蹦出来嘶声呐喊。 “即便苏源起点甚高,可他为官不过?数月,又?怎能承担起一地父母官的职责?” 刚消停半个时辰的守旧派诸人又?闹腾起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臭不要脸架势。 “王大?人所言甚是,微臣觉得周大?人就很合适。” 显而?易见,周大?人也在?守旧派行列。 短短数月内,弘明帝尝过?两次肆意行事的甜头,哪会任由他们左右决定。 当?即一挥手:“苏源破案有功,追回赃银并捉拿罪官归案,又?抽丝剥茧查出崔之荣与诚......赵进?之事,即日起升任松江府知府!” 王大?人等人像是喉咙里塞了个鸡蛋,上不去又?下不来,表情?变幻,精彩得紧。 “哦对了。”弘明帝想到?一事,又?轻飘飘丢下一枚炸弹,“诸位爱卿可还记得新式记账法?” 王首辅率先点头:“这新式记账法很是便利,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民间。” 弘明帝闻言,笑容加深:“朕忽然想起,这新式记账法的提议者,正是苏爱卿。” 大?臣们:“......???” 成功看到?上百张充满震惊的脸,弘明帝身体的不适都大?大?减轻:“只怪朕忙于政务,忘了将此事公?之于众。” 大?臣们已经说不出话来。 继广播体操、学习计划表、科举倒计时、天铃还有红尖之后,苏大?人又?又?又?搞出了新式记账法! 震撼之余,是深深的无力感。 这世上还有苏大?人想不出来的东西吗? 苏大?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咱们不知道的? 王首辅暗自惊叹,持着笏板躬身道:“臣以为,苏源任松江府知府再?合适不过?。” 一来苏源是真的有本事。 查案之余还能顺手把守旧派领头人给撅了,间接导致守旧派弃车保帅,势力大?大?缩弱。 二来也是因为陛下对苏源的偏重。 陛下话里话外都是重用苏源的意思,没必要跟他唱反调,只管顺着便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首辅怎么都觉得这一年?陛下任性了不少。 至少不会瞻前顾后,因为某些事情?被守旧派逼得步步退让。 这是好事。 王首辅如是想道。 下了早朝,弘明帝就命人把提前写好知府以及二通判一同知的任命圣旨送去松江府。 刚批完一份奏折,前往崔家和?诚郡王府的侍卫回宫复命。 弘明帝只笔下一顿,冷淡应了声:“朕知道了。” 然后该干嘛干嘛,还有心?情?同福公?公?说笑:“苏爱卿一走,朕连对弈的人都没了,真是无趣。” 福公?公?面上陪笑,毫不犹豫地推出林璋:“陛下若想下棋,不若找林大?人。” 弘明帝想起,林璋是苏源之前每次对弈都会输给他的那人,当?即兴起,宣林璋觐见。 得知真相的林璋:“......” 别问,问就是眼前一黑。 ...... 再?说诚……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庶人赵进?。 侍卫将诚郡王府团团包围的时候,赵进?正躺在?刘明珠怀里吃水果。 刘明珠打扮娇艳,神色间多了几分?谄媚讨好。 自从她费尽心?机复宠后,就小心?翼翼伺候着赵进?,生怕重新回到?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院子里。 侍卫踹门而?入,刘明珠刚剥了橘子,用嘴叼着喂给赵进?。 冷不丁一声巨响,刘明珠吓一跳,那瓣橘子啪叽砸到?赵进?的脸上。 赵进?当?即怒不可遏:“你们是何?人?怕不是活腻歪了,竟敢擅闯郡王府!” 侍卫声音冰冷,一板一眼道:“奉陛下之命送庶人赵进?一家入清南苑。” 庶人? 赵进?呆住:“什、什么意思?” 侍卫看他一脸天真无邪,无语了一瞬,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 赵进?如遭雷击,感觉天都塌了。 他想也不想就往外冲:“什么庶人,本王乃是郡王,当?今皇子,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本王要见父皇!” 然侍卫压根没给他溜走的机会,一把拎起赵进?,并赵进?的妻妾子女一同送进?清南苑。 赵进?站在?清南苑的院子里,眼睁睁看着侍卫锁上门,扬长而?去,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刘明珠慌了神,哭哭啼啼:“郡王咱们可怎么办,终身幽禁,难不成咱们都要老死在?这鬼地方?” 赵进?一把甩开刘明珠,刘明珠撞到?身后的门板上。 只听得“砰”一声,摇摇欲坠的木门成功报废,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赵进?气得跳脚:“苏源,我跟你势不两立!” 本来他关禁闭已经有八个月二十八天,只剩两天就能结束,重归朝堂。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0节 谁料苏源又?整出幺蛾子,把他私下的布置一股脑挖了出来,并附赠一套终身幽囚套餐。 赵进?宰了苏源的心?都有,奈何?他被关在?这一方狭窄小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无能狂怒。 苏源不知盐税案已彻底落下帷幕,任命圣旨已在?路上,巳时带着拜礼前往宋家。 宋竟遥还在?京城,只宋备和?宋夫人招待他。 至于宋和?璧,一大?清早被宋备打发去城郊狩猎,还未回来。 趁这期间,宋备明里暗里地考察苏源一番,宋夫人也见缝插针问了几句。 苏源全?程镇定自若,给两人留下很是不错的印象。 谈话结束,宋和?璧正好回来。 遥遥相对,彼此眼底俱是笑意。 不多时便到?了午饭时间,苏源自然也留在?了宋家。 一顿饭宾客尽欢,离开时宋备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源眼底笑意加深,作了一揖后抬步离去。 坐上马车,苏源狠狠松了口气,又?不禁莞尔。 至少宋备不曾阻拦他们接触,日后有机会也能与宋和?璧相见。 正想着,马车壁传来“噼啪”一声响。 “诶我的酒!你没长眼吗,竟敢撞翻爷的酒?!” 第107章 “知道爷这壶酒值多少银子吗?” “还有这身衣裳,可是锦衣阁的新货,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男声气势汹汹,直逼得本性憨厚的陈正说不出话。 好容易见缝插针说了“不是”俩字儿,又再度被?打断。 “不是什么不是,你个狗奴才还敢跟我犟嘴?让你家主子出来跟我说话!” 苏源在宋家喝了点酒,那酒的醇香与度数成正比,导致现在脑袋里晕乎乎。 再有男子的嗓音尖锐刻薄,像是一柄刀,扎得他?脑仁儿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当即火起,一把撩起车帘:“怎么回?事??” 陈正实话实说:“方才奴才好端端驾车,是这人喝多了酒往马车上撞,奴才躲闪不及,酒壶磕在马车上碎了,他?就缠着奴才不放。” 蓝色锦衣的男子背对着苏源,正蹲在地上拿手指沾酒水往嘴里送,砸吧着嘴很是享受。 光看侧脸,苏源觉着有些面熟。 “好你个狗奴才,明明是你把马车往小爷身上撞,怎的就成了小爷缠着你不放了?” “不怕告诉你,小爷的舅舅可是举人,只要他?......” 男子一边当街嚷嚷,一边转身怒视那狗奴才,以及他?家主子。 等他?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面孔,转动他?被?酒精腐蚀的大脑和某个名字对上号,醉意登时?散去大半。 苏源借着身高优势俯视着他?:“只要他?什么?” 男子踉跄着后退,靴底踩在酒液上,一个打滑摔倒,屁股刚好落在碎瓷片上,痛得他?“嗷”一声,连滚带爬跳起来。 活像个跳梁小丑。 苏源冷眼瞧着,慢条斯理道:“莫非是只要王教授一句话,便可让苏某吃不了兜着走?”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前几日在府学上蹿下跳的赵教谕。 赵教谕也顾不上屁股疼,脸色煞白,磕磕巴巴道:“不、不是。” “苏某没记错的话,府学每月都在月初休沐,学子教谕皆是如此?,按规矩这个点赵教谕理应在府学授课。” 苏源嗓音很轻,却好似一座巨山压下,把赵教谕残余不多的醉意都给吓跑了,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遁地而走。 “擅离职守,这就是府学的规矩?”苏源抬手揉了下眉心,“还是说,这只是王教授的规矩?” 那日与举子们交流时?,他?意外?得知王教授和眼前此?人有亲戚关系。 赵教谕领着俸禄却跑去喝酒,若没有王教授的纵容,苏源是不信的。 赵教谕两股战战:“不、不是的,是我自?己出来的,和他?人无关。” 他?深知自?己能留在府学享福与王教授脱不开干系,若王教授因他?被?牵连,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他?当机立断,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左右今日同府衙那边告了假,苏源也不急着回?去,一整宽袖:“既然如此?,那就让苏某送赵教谕回?府学罢。” 赵教谕再度后退:“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苏源口吻温和,却不容置喙,“赵教谕醉了酒,可别又在回?去的路上撞了谁家马车。” 苏源瞥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可不是所有人都如苏某这般好性情的。” 赵教谕还能如何,只能哆嗦着上了苏家的马车。 实在是苏源面无表情的模样太过骇人,赵教谕上了马车后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苏源也懒得搭理他?,手肘支在矮几上,闭目养神。 两刻钟后,马车抵达府学。 看门的老汉见到赵教谕,大老远就同他?打招呼:“赵教谕回?来啦,呦怎么身上还一股子酒味儿呢,您可得赶紧收拾了,免得王教授见了又要发火。” 赵教谕挤出一个笑,像是在哭:“好。” 老汉又注意到他?身后之?人,咦了一声:“这是谁家公子,咱们府学也没这号人啊。” 苏源取出象征通判身份的印章,递到老汉眼前:“本官有要事?要见朱教授。” “原来是通判大人!”老汉鞠躬哈腰,“通判大人您来得可巧,上午朱教授刚回?来。” 苏源眉梢轻挑:“不瞒您说,前几日本官来府学并?未见到朱教授呢。” 老汉笑得满脸皱纹:“可不是,这十来天朱教授都去松江书院了,今儿才赶回?来。” 苏源了然:“原来如此?。” 说罢又看向身旁之?人:“赵教谕,咱们走吧。” 赵教谕欲哭无泪,耷拉着脑袋跟上。 老汉瞧着稀奇,小声嘀咕:“我还是头?一回?见赵教谕这个样呢,不过通判大人不是去找朱教授么,咋还叫上赵教谕一块儿?” ...... 在赵教谕的热心指路下,苏源很快找到朱教授。 朱教授正在给将要参加会试的举子们授课,好在过不多久就要下课,苏源索性退到廊下,眯眼晒太阳。 赵教谕像是骨头?里有蚂蚁在爬,浑身难受得紧,一直在想苏源打算如何处置他?。 是让朱教授处罚他?,还是把他?赶出府学? 这二者不论哪一个,他?都不愿接受。 只希望王教授能及时?赶到,至少朱教授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也许会通融一二。 在廊下站了约一刻钟,朱教授总算出来。 看到赵教谕身边的苏源,他?有些疑惑:“你是?” 苏源再度祭出印章,接着开门见山:“府学教谕在非休沐日擅离职守,外?出喝酒又该如何处置?” 仅一瞬间,朱教授就明白苏源的意有所指,冷淡的目光投向赵教谕。 赵教谕缩了下脖子,显而易见的心虚。 朱教授沉声道:“是在下管教不严,定会按学规对其严厉处置。” 那边有举子注意到苏源,挥舞着双臂:“苏大人您怎么来了,是来看咱们的吗?” 对待这群热忱好学的举子,苏源态度倒很是亲和:“本官来府学是有要事?同朱教授商讨,下次有机会再来。” 举子有些失望,但?还是依言退回?教室。 苏源转眸就对上朱教授茫然的双眼,轻笑一声:“朱教授难道不知本官几日前曾来过府学?当时?还是王教授领着数位教谕在门口迎接的呢。” 赵教谕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朱教授就黑了脸。 原因无他?,因为王教授压根没资格接待一府通判。 那日他?之?所以迎接苏源,是因为与通判知事?对接的就是他?本人。 王教授有意讨好苏源,故意压着消息没让其他?教授知晓,趁他?们午休时?截胡了苏源。 眼看着事?情兜不住了,赵教谕急得直冒汗,余光瞥见朝这边赶来的王教授,当即闭眼大喊:“教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在非休沐日出去喝酒了。” 话音落下,王教授已经赶到跟前。 “苏大人,朱教授。”他?一一打招呼,看起来很是不解,“发生?了何事??” 苏源似笑非笑地指着赵教谕:“您的外?甥身上酒味儿这么重,您应该猜到是怎么回?事?。” 王教授一颗心沉到谷底,都想把这倒霉外?甥踩扁撕碎了。 他?擦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大人我......” 苏源打断他?:“朱教授,本官今日来此?是有要事?相商。” 朱教授心领神会:“苏大人,您随在下来。” 苏源微笑:“善。” 王教授就这么被?无视了,屈辱感让他?面色扭曲,看得赵教谕眼皮直跳。 三秒后,他?又恢复正常,快步赶上苏源二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1节 一行人来到朱教授在府学内的住处,相继入座,只赵教谕心里有鬼,局促地站在一旁。 朱教授亲自?给苏源斟了杯茶:“苏大人,您今日来府学是为了......” 苏源撇去茶面的浮沫,雾气升腾,朦胧了他?清隽的眉眼:“苏某以为,府学需要全面整改。” 朱教授不明所以:“整改?苏大人是指……” 不同于朱教授的一头?雾水,王教授舅甥俩脸色大变。 苏源轻抿一口茶,浓郁茶香浸润了喉舌:“苏某并?非是指学子,而是授课之?人。” 朱教授拱手道:“朱某愿闻其详。” 与此?同时?,王教授和赵教谕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苏源眼底一片波澜不兴,缓声道:“事?实上本官初入府学时?便发现府学的疏漏之?处,回?去后花了点时?间拟好整改内容,只是放在了家中,并?未随身携带。” 朱教授深深作揖:“大人将府学记在心上,朱某替府学一众学子谢过大人。” 绝口不提为其中某些教授教谕求情。 苏源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嘴角绽开一抹笑:“借教授笔墨一用。” 反正他?记忆力?好,但?凡看过一遍的东西?都能复述出来,默写一遍即可。 朱教授立马起身,引苏源去了内间,拉开交椅:“大人您请。” 苏源微微颔首,从容落座。 这期间,朱教授去了外?间。 那三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虽声音压得极低,苏源也能从偶尔抬高的气音中听出些端倪。 是朱教授在低声斥责。 对象不仅是犯错的赵教谕,更有包庇纵容的王教授。 苏源笔下不停,银钩铁画的字体?跃然纸上,将花一下午时?间拟出的府学整顿政策一字不落地默写下来。 落下最后一笔,朱教授也结束了训话,撩起珠帘走进内间。 见苏源将毛笔置于笔洗上,他?快步上前:“苏大人写好了?” 苏源嗯了一声,将泛黄的宣纸交给朱教授:“上面这些内容教授若有异议,可挑拣着采纳。” 朱教授刚看到第一行,一句话脱口而出:“好字!” 苏源去一旁的水盆里净手,闻言谦逊道:“教授谬赞,只是练得多了,自?然得心应手罢了。” 从十岁那年开始,直到今日,这些年除了科考和赶路,他?可一日不曾停过练字。 长此?以往,书法造诣自?然大有进步。 朱教授肃穆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个笑:“苏大人未免太过谦虚,您这幅字放在哪都是数一数二的。” 苏源笑笑,抬着下颌示意道:“教授且看下内容,如有异议尽管提出,咱们可以商讨着再修改一二。” 朱教授一口应下,就这么站在书桌旁,逐字逐句地浏览起来。 良久后叹息一声:“苏大人面面俱到,朱某毫无异议。” 苏源眉目舒展:“那既然如此?,苏某希望教授能尽快执行。” 朱教授自?是满口应下。 接下来二人又就整改政策商讨半晌,苏源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苏某还要去西?山一趟,就不多留了。” 朱教授起身相送。 外?间,王教授舅甥俩听到脚步声,立刻缩回?脖子,作神情蔫蔫状。 只可惜苏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径自?出了门。 朱教授眼神冷冷:“你们回?去吧。” 王教授咽了口唾沫:“朱兄,方才苏大人说的整改,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打算怎么整改?” 赵教谕也暗戳戳竖起耳朵。 朱教授丝毫不为所动,再次下逐客令:“过两日你们就知道如何整改了,有问东问西?的时?间还不如回?去换身衣裳,免得这身酒臭熏着学生?。” 赵教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跟王教授灰溜溜地离开了。 耳边总算清净了,朱教授立刻找来另两位教授,三人一合计,当天便开始着手准备整顿事?宜。 ...... 苏源离开府学,直奔西?山而去。 西?山的那座寺庙名为西?宁寺,经过这两个月工人们夜以继日的努力?已初见庄重端倪。 苏源一现身,衙役小头?领就迎了上来:“大人。” 在小头?领的引领下,苏源山上山下巡视了一圈。 期间工人们热情呼唤“苏大人”,言语淳朴热忱。 苏源含笑颔首,打发了小头?领,步行来到西?山的背斜处。 自?从吴立身进京,他?就派了人日夜看守这里。 苏源从不会低估一个人的贪婪程度。 官员如此?,百姓亦是如此?。 凡发现银矿者,秉性端直也就罢了,若心怀不轨,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 顶多再有半个月,京城应该就会来人,在此?期间绝不能出什么意外?。 “尔等务必要看好这片银矿,交接时?也不可放下警惕。” “是,大人!” 敲打完毕,苏源便下了山。 中途碰到王老三,他?挑着担子,竹筐里是沉甸甸的砖块。 看到苏大人,他?立马咧嘴笑:“大人!” 苏源犹记得那日他?的夸夸其谈,轻咳一声:“伤都好全了?” 王老三:“老早就好了,还得多亏大人救我一命,我婆娘每天早上都在菩萨面前给大人您祈福呢。” 苏源忍俊不禁:“痊愈就好,以后干活儿可得小心着些。” 王老三再三保证,目送着苏大人远去,这才挑着砖块往山上去。 回?去的路上,苏源又去看了下公共茅厕的施工情况。 虽然他?如今只是通判,但?到底是他?提出的工程,就算有夏同知也得盯着些。 第一间公共茅厕建成后,府城内陆续设立十几处公共茅厕,都在建设当中。 同知知事?老远看见苏源,立刻迎上来。 许是近日苏源表现得平易近人,他?也敢大胆发问:“大人今日不是告假了?” 苏源拿起木板,将凸出的一块泥抹平:“办完事?了,恰好路过此?处,就来看看。” 同知知事?暗自?慨叹,苏大人不愧是你,连告假期间都不忘公务。 这时?,有匠人火急火燎地跑来:“大人,有人闹事?!” 苏源放下木板:“怎么回?事??” 匠人答:“是对街的一户人家,之?前他?家都答应在对面建公共茅厕,也收了银子,刚才不知怎的又出尔反尔,不许咱们在这建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回?答,立刻有刺耳的女声响起:“都说了我不答应,你们赶紧把这些东西?拆走,臭烘烘的谁会用这破玩意啊!” “一两银子?真当我稀罕这一两银子不成,你小子等着,我这就回?去拿钱!” 所谓公共茅厕,天凉的时?候还好些,天热多少会有点味儿。 既然是在街道上建公共茅厕,肯定会挨着几户人家。 为此?府衙也做出相应的补偿措施——每月一两银子。 几乎公共茅厕选址附近的几户人家都同意了,美滋滋领了银子离开。 这砖块都垒起来了,又不乐意要搞事?,这不是故意给他?们添麻烦么? 苏源眸光微沉,疾步往声源处走去。 同知知事?直呼倒霉,怎么正好赶上苏大人在的时?候闹事?呢。 可绝不能连累到他?啊,他?还想加薪升职呢。 这般想着,同知知事?跑着跟上。 绕过墙体?来到街边,一妇人叉着腰满嘴脏话,蛮横样看得众人直皱眉。 她抬起右脚,把地上的银子往前踢了踢:“喏,这是你们给的一两银子,现在还给你们,你们赶紧把这些都给我拆了,去其他?地方建。”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非要费老大劲建这破玩意儿,那些个蠢货还一个个感恩戴德,怕不是脑子被?猪啃了吧!” 即便见识过生?物?多样性,苏源听了还是气极反笑。 他?上前一步,肃色道:“你临时?变卦,知道会给匠人带来多少麻烦吗?” “一旦拆走重建,这期间的成本以及匠人的工钱都要翻倍,你若同意替府衙出了这笔银钱,那本官毫无意见,现在就让人把这些都拆了。” 妇人方才都是在匠人跟前耍横,忽然来了个官老爷,有一瞬生?出退意。 也不知想到什么,重又支棱起来:“凭什么让我付钱,这不是你们官府出资建的吗?” 同知知事?气势汹汹地说:“是官府出资不错,可官府又不是冤大头?!” “之?前你都同意在对街建公共茅厕,现在又搁这闹腾,不让你付谁付?” 妇人瞪眼:“你们不是征求咱们的意见吗,现在我不同意,你们就该停下,把这东西?挪到别的地儿去!” 瞧这理直气壮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老封君呢。 只顾自?己,不管他?人死活。 苏源唇线平直,很好说话的样子:“搬走也成,但?要是搬走了,之?前领到一两银子的人家都得把银子还回?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2节 妇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其中就包括公共茅厕附近,领到补贴金的人家。 一听官老爷这话,那几户人家当即不干了。 “那可不成,都是杜大花在这闹嚷,咱们可啥都没说,凭啥把银子还回?去?” 苏源气定神闲:“公共茅厕搬到其他?地方,补贴自?然没了。” “大人,杜大花她脑子不好使,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您可别信她。” “就是就是,咱们丁点儿意见都没有,您就尽管在这建,要是杜大花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有咱们收拾她。”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信誓旦旦地保证,恨不能把心剖出来,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决心。 妇人双手发颤:“你们、你们一个个都见钱眼开!” 一矮瘦男子嗤声:“你还真说对了,把到手的银子往外?丢的,除了傻子她还是傻子。” 妇人尖声:“你骂我?!” 围观百姓哈哈大笑,男子哼哼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妇人原地跳脚,蹦出一连串脏话。 “够了!”苏源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不讲理的人,“少数服从多数,你若再闹事?,耽误匠人做事?,本官定不轻饶!” 妇人像是被?苏源唬住了,一把抓起地上的银子,拔腿就往家跑。 得了补贴金的几户人家俱松了口气。 “真当自?己有多了不起呢,天天说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就是个庶女,还是个外?室养的。” “也不怪她整日打着杜家的旗号,谁让杜家连着做了几年的盐商,家里富得流油,手指缝漏一点就够咱们富足一辈子了。” 苏源将这番话对收入耳中,眸中若有所思。 同知知事?对此?一无所觉:“大人,那咱们继续建了?” 苏源轻唔一声:“不必管她,继续建,若再闹事?直接叫衙役来。” 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同知知事?叠声应承,送苏源上了马车,一路离开。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苏源买了两对耳环一支玉簪。 一对耳环给苏慧兰,剩下的让陈正送去宋家,给宋和璧和宋夫人。 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 一夜好眠,翌日苏源重回?府衙,沉浸在公务中不可自?拔,还要腾出手处理百姓闹到府衙来的各种琐事?。 当天下值,苏源回?家得知宋家回?了礼——一副玉镯还有一本古籍。 苏源将古籍小心放置到书架上,换了身常服,出去用饭。 如此?过了三日,这期间府学展开轰轰烈烈的整顿。 主要针对教授以及教谕。 正月二十,府学共有六人引咎辞职,包括一位教授和五位教谕。 据说其中两人是一对舅甥。 苏源勾唇一笑,倒是干脆利落。 第108章 当天下午,朱教授处理完手头的事,急急赶来府衙。 彼时苏源刚处理完一件盗窃事件,命衙役把小贼关入大牢,按靖朝律法处置。 出了公堂,见?通判知事立在门口,奇道:“你来作甚?” 这个点他理应在处理公务。 “大人,府学朱教授求见?。” 苏源眼尾轻挑,迈步往花厅去:“走罢。” 就算朱教授不来,他也打算去府学一趟。 这三日他忙于公务,无心分神关注府学整顿的进展。 府学教授及教谕捆一块儿总共十几人,其中就有六人引咎辞职,难怪学子一年少于一年。 思?绪流转间?,苏源踏入花厅。 朱教授正在喝茶,一见?到苏源立马起身,拱手见?礼:“多?谢苏大人。” 苏源径自在上首落座:“教授不必言谢,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朱教授眼底闪过深意,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大前天朱某请来裴进士出题,对教授以及教谕进行突击考核。” 裴进士乃先帝在位时的进士,因一句无心之言得?罪了先帝宠臣,被当街打断双腿。 靖朝有规定,面有瑕疵、身体残疾者不得?为官。 裴进士只能?回到家乡,开了家私塾以维持生计。 当年他是会试第?四,才学自不必多?说,朱教授经过深思?熟虑,才请他来出题。 “所?有的教授教谕都参加了考核,也包括我本?人。”这里朱教授补充说明。 “考后朱某又按照大人的吩咐请来三位德行甚佳的举人,每份答卷轮换批阅,两?次合格方可过关。” 苏源指腹摩挲着手腕,笑意浅淡:“让本?官猜猜,那六人是不是只得?了一次合格,亦或是一次都没有?” 想到那几份画有两?个或三个叉的答卷,朱教授深觉臊得?慌:“这都是朱某的疏忽,竟让他们混进府学,又如何能?教导好学生。” 苏源随口安抚:“教授教谕入府学,须得?经过考核,靖朝各个府学皆是如此,包括教授您不也是这般入的府学?” “所?以教授大可不必引咎自责,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也幸好学生们勤奋好学,未受到过多?影响。” 与其让他沉浸在自责中,继而影响教学,还不如说几句好话,安了他的心。 提起学生,朱教授又有话说。 “朱某派人在学生中做了调查,那六人的风评委实不太好。” 经此一遭,朱教授也明白不可埋头教学,教授教谕的品行素质以及教学质量也格外重要。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苏源抬指捻去袖上的一根头发?,任其飘落,“日后莫要再犯同等错误。” 朱教授连连应声:“朱某定会管教好教谕以及学生们,凡事向松江书院看齐!” 苏源默了下:“每天有收获便是难得?,聚少成多?,积小致巨。” 朱教授诶了一声,起身告辞,苏源则回去继续办公。 ...... 很?快到了月底,也是盐引正式拍卖的日子。 期间?苏源应邀前往元华楼与下属吃酒,偶然再遇赵教谕。 赵教谕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袍,袖口洗得?发?白,瞧着有些年头。 他坐在元华楼对面的酒铺门口,抱着酒坛子又哭又笑:“我是读书人,喝完这坛酒我就回去!” 前言不搭后语,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酒铺的东家一脸嫌恶地支使小二把人撵走:“喝了一整晚的酒,整间?屋子都被他熏臭了,哪还有客人敢来。” 苏源淡然收回视线,与下属们进了元华楼。 为人师者,却擅离职守敷衍教学,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仅一顿酒的功夫,苏源就把他忘到脑后。 盐引拍卖这天,林大人前一日特意来府衙请苏源出席。 盐税是重中之重,苏源自是无有不应,一早乘马车出门。 一如往年,拍卖盐引的地儿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 小楼紧挨着府衙,苏源下了马车,老远就瞧见?黑压压一片堵在门口。 这些都是有意竞争盐引的商贾。 苏源作为松江府名人,甫一出现就被人认出,当即拱手作揖,一副恭维姿态,口称“苏大人”。 一声接一声,甭管心里再怎么不爽,脸上也都挂着笑。 苏源面目带笑:“拍卖于巳时初开始,屋外天寒地冻,稍后本?官让人送茶来,给各位暖暖身子。” 商贾们受宠若惊:“多?谢大人!” 苏源微微颔首,阔步走进小楼。 始终有视线胶着在他的后背,其中不少携着负面情绪。 彼此心知肚明,却都默契地维持假象。 苏源一哂,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挡了他们的财路。 “苏大人您可算来了,咱们都等了许久。” 苏源一出现,林大人就迎上来,笑眯眯地说。 他身后那些个盐运司官员也都态度亲和地同苏源打招呼。 苏源面不改色:“不是巳时才开始么,苏某可提前半个时辰来的,只能?说是诸位大人太过勤快,来过得?早。” 林大人噎了下,紧忙转移话题:“苏大人听说了吗,贪官吴立身等人已被斩首示众,家中钱财也都充入国?库。”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3节 连林大人都听说的事儿,苏源作为当事人又怎会不知,笑吟吟道:“苏某自是听说了,不仅吴立身等人,就连崔之荣也将于下月受腰斩之刑呢。” 原本?窃窃私语的官员们诡异的沉默了。 早在正月中旬,有关吴立身等人的判决已传遍大江南北。 与此同时,崔之荣和诚郡王所?做之事也很?快传出京城。 但?凡消息灵通的,谁不知道盘踞百年的崔氏一族于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不复存在。 崔氏族长崔之荣被查出贪墨盐税、赈灾钱粮,私吞银矿,卖官鬻爵......等十多?项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名。 帝王盛怒,将斩首改成更为痛苦的腰斩。 更别?提诚郡王一介皇子被贬为庶民,终生幽禁。 而这些轰轰烈烈的足以震惊全靖朝的大事,都与眼前之人有关。 林大人听闻这些消息,当时还在家中腹诽,苏源这人怕不是什么怪物。 凭一己之力干.翻一个世家大族和当朝亲王,再有前头立下的那些功劳,当真称得?上一句“功劳等身”。 好在大家都是浸润官场数年、数十年的老狐狸,很?快就恢复正常,你一言我一句地批判着这些罪臣,罪大恶极、罪无可赦云云。 赵进再怎么落魄,到底是皇家子嗣,容不得?他们多?言。 那些已经死了或将要死的贪官污吏可再掀不起一丝风浪,翻过来覆过去地骂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苏源听了一小会,忽而想起外面冻得?瑟瑟发?抖的商贾,遂出声打断:“最?近几日倒春寒,外面冷得?紧,不若让人备些茶水,送到外面给他们暖暖身子。” 林大人当即应好,派人准备热茶。 有一官员笑得?谄媚:“大人勤政爱民,实乃松江府百姓的福气。” 苏源置之一笑,并未多?言。 一行人来到二楼,按官位高低依次入座。 四周无甚遮挡,可将一楼场景清晰纳入眼底。 苏源与林大人并肩而坐,俯视着一楼走动?不停的衙役,不时浅酌两?口温热的茶水,眼角眉梢都散发?着舒缓惬意。 半个时辰后,拍卖正式开始。 根据新盐引制度,有部分名声有瑕的商贾在门外就会被刷下去。 伴随着一声浑厚钟声,数名小吏并衙役走出小楼。 小吏手捧名册,高声唱名。 唱到名字的商贾上前,五人一组,依次排开。 苏源伫立在窗前,围观全程。 “周祖德,入——” “曾大通,出——” “杜富春,入——” 参与盐引拍卖的商贾都是提前报名,期间?盐运司会派专人前往调查该人的品行,并一一记录在案。 “入”即入选,符合盐商的第?一层筛选标准。 “出”即落选,在某些方面与筛选标准相悖。 因着那日闹事的杜大花,苏源对“杜”这个姓氏多?了几分关注。 恰好这时林大人凑过来,见?苏源若有所?思?,笑着问:“苏大人可是有什么疑惑?” 苏源指着名为“杜富春”的矮胖男人:“此人先前可是连任数年的盐商?” 林大人眼底闪付过一抹讶异:“苏大人怎么晓得??” 苏源指尖轻点窗台,意有所?指道:“不瞒林大人,中旬时有个姓杜的妇人在公共茅厕前闹事,此人恰好是杜家人。” 公共茅厕这东西在松江府传得?沸沸扬扬,好些人家都跟风推倒自家茅厕,改成与公共茅厕类似的式样。 林大人作为省城盐运司在松江府的负责人,自然有所?耳闻。 今早他出门还途径一处正在修建的公共茅厕,更是印象深刻。 为官者,哪个的心眼不是七拐八绕。 苏源只这一句,林大人当即会意:“苏大人的意思?是......杜家对这新盐引制度心怀不满,派了那杜氏搅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苏源眸色深深,“警惕点总没错。” 林大人皱着眉陷入回忆:“林某记得?这杜家确实连着好几年得?了盐引,却不知杜家具体如何......这样吧,我派人去查一查。” 苏源抿唇:“没有最?好,顶多?费些功夫。若这里头真有什么弯弯绕绕,咱们也能?杀鸡儆猴,镇一镇这些人。” 林大人叹一声果断,当即派了亲信去查杜家。 到底只是他二人的主观臆断,他们甚至都不曾惊动?其他人,只悄然进行。 盐引拍卖有半天时间?,一切还来得?及。 旁边官员们见?苏源和林大人头挨着头窃窃低语,面面相觑且神色各异。 又见?林大人的副手一路直奔楼下,好奇心更是抵达顶峰。 等一波唱名结束,两?人从窗前回来,便按捺不住询问:“大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大人端起茶杯:“一切顺利,并无问题。” 诸人不信,奈何林大人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只得?做罢,忍着抓心挠肺看底下的动?静。 一楼,周祖德和杜富春通过第?一关筛选,顺利进入小楼。 周祖德掩下眼中诧异,笑着拱手:“看来今年杜老板的盐商名头稳了。” 杜富春连道“不敢”,脸上却一派自得?,仿佛盐引是掌中之物。 在杜富春看不到的地方,周祖德直撇嘴。 他们就是卖豆芽挨着钉鞋的,你知道我的根,我也知道你的底。 杜家那些事儿谁不晓得?,也不知杜富春收买了什么人,竟能?进入第?二关。 就在周祖德百思?不得?其解时,几十名商贾唱名结束,共有三十六人通过筛选。 众人有序落座,夸夸其谈,言辞间?不□□露对盐引的势在必得?。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二楼的人,简单说了两?句,很?快安静下来,静待拍卖正式开始。 苏源两?侧,官员们低声交谈。 “你们说谁能?拿到盐引?” “去年咱们松江府只五人成了盐商,今年想必也大差不离。” “杜家是十拿九稳了,周家胡家邓家......” 说话那官员一连点了几个姓氏:“都是可能?性比较大的。” 苏源敛眸,万般情绪皆藏于长睫之下。 一刻钟后,拍卖正式开始。 商贾们争相竞价,互不相让。 甚至还有坐在靠后的两?人私底下掐架的,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扯开嗓门儿叫价。 苏源眼尖看见?,无声弯起嘴角。 一楼的竞价愈发?激烈,眼看着杜富春的叫价力压其他商贾,苏源侧首看向林大人。 林大人擦去额角急出来的冷汗,咽了口唾沫:“快了,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苏源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继续盯着下头。 新盐引制度首次试行,他可不想让某些老鼠屎坏了一缸酱,继而影响到新制度的稳固与推行。 掐了下掩在袖中的掌心,苏源只能?摁下焦躁,耐心等待。 好在林大人的亲信没让人失望,他很?快带着证据回来。 苏源在旁竖起耳朵,听亲信轻声禀报。 如他所?想,杜家确实存在问题。 杜家虽不曾参与到盐税案中,其他的铺子却都曾肆意哄抬物价的行为。 不仅如此,杜富春宠妾所?生的庶子前段时间?强抢民女,不仅派人打断那女子青梅竹马未婚夫婿的腿,还间?接导致了女子爹娘的离世。 亲信还在继续说,苏源却顷刻间?面沉如水。 左右见?苏大人陡然变脸,一时摸不着头脑。 “啪嗒——” 茶杯磕在桌面,发?出脆响。 好似千钧之力,听得?人头皮发?麻。 苏源轻笑一声,喜怒难辨:“既然如此,直接让衙役将其抓起来罢。” 林大人也正有此意,快步下了楼,叫来两?名衙役,直奔杜富春而去。 苏源慢条斯理下了楼,身后坠着看热闹的官员。 “拍卖暂停!” 林大人一声令下,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凝滞。 商贾们被打断,心中不满,耐着性子问:“林大人这是怎么了?” 林大人带着衙役气势汹汹上前,指向杜富春:“来人,把他给本?官抓起来!” 短暂的慌乱后,杜富春很?快镇定下来。 他不慌不忙站起身,抬起下巴试图让林大人看清他的脖子:“大人不知在下所?犯何事,这好端端的为何要抓在下?” 其他商贾也是满脑袋问号,只周祖德除外。 周祖德心中窃喜,多?半是副使大人知道杜家的那些腌臜事儿,当场清算来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4节 如此一来,他当选盐商的机会可就大了不少。 当真是老天助我! 林大人冷笑连连:“本?官虽不知你收买了何人才能?瞒下那些事情,但?在本?官眼里,你杜家的那些事足以让你连参加拍卖的资格都没有!” 杜富春脑袋里“嗡”一声,强自镇定:“在下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从头到尾在下都按照新盐引制度来的,不知是何人在大人面前混淆是非,大人您可要明察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瞟苏源,挑拨之意不要太明显。 苏源嗤笑,迈步上前:“本?官猜,自报名那天你就已经收买了负责调查的小吏,对否?” 杜富春眼神微闪,嘴硬道:“在下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杜家素来奉公守法,怕是大人误会了什么。” 苏源自顾自说着:“因为新盐引制度,你对本?官心怀不满,所?以才让杜大花闹事,对否?” 杜富春瞳孔颤缩。 “姑且让本?官猜一猜,你是不是打算等拍卖结束,以自身证明新制度就是一鸡肋,继而给本?官给盐运司施压,好恢复以前的制度,是也不是?” 苏源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的模样令人侧目。 然谁也无法指责什么。 就盐运司角度而言,苏源提出的新制度利大于弊,一旦试行,绝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官员在官盐上动?手脚的行为。 苏源言语之犀利,令林大人拍手叫好。 “杜富春,苏大人所?言是否就是你的目的?” 对上苏源漆黑的眸,杜富春手脚麻痹,有种僵立在原地不得?动?弹的感觉。 慌忙扶住椅背,才不至于腿软脱离,跌坐到地上。 “你、你们胡说八道,我要去省城向盐运使大人告发?你们卑鄙勾连......” 苏源扯唇:“本?官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你,你那些事只要稍作调查就能?查出来,真当府衙和盐运司是吃干饭的?” 杜富春后退两?步,余光看向门口。 当他踏出第?一步,苏源便厉喝道:“来人,将杜富春拿下!” 府衙一拥而上,杜富春才刚跑出三两?步,就被无情摁倒,吃了一嘴泥灰。 苏源递了个眼色给林大人,林大人会意,当着三十几位商贾的面扬声道:“杜富春暗箱操作,收买小吏,本?官先将其关入牢中,待事情查明再作惩处,诸位可有异议?” 商贾们还沉浸在方才苏源的厉声质问中,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摇头表示毫无异议。 虽然他们当中许多?人对新制度不满或是不适应,可没一个像杜富春那样狗胆包天,想出这等损招。 结果目的未达成,反倒把自个儿栽了进去。 如此甚好。 林大人暗想,一挥手让衙役把杜富春押了下去。 杜富春本?就是个粗人,被人绞住双手,疼痛之下骂骂咧咧,连田间?农户都不如。 骂声逐渐远去,苏源看向众人,温声道:“诸位不必担忧,只要是正大光明通过筛选进来的,本?官还有林大人只会支持。” “最?终得?盐引者本?官希望你们能?警醒自身,不要走杜富春的老路。” “若不幸落选,大可不必气馁,明年还有机会。” 商贾点头称是,暗戳戳把潜藏的那点小心思?的苗头给摁灭了。 这件小插曲过后,苏源一行人又回到二楼,拍卖继续。 他们仿佛忘记先前那一幕,激烈竞价,互不相让。 直至午时,拍卖才彻底落下帷幕。 盐商人数由盐运司商定,今年松江府共五人得?到盐引。 他们几人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即便在拍卖后差人详细调查,也未查出什么东西。 当天下午,五位盐商就收到带有编号的盐引。 林大人照例一番敲打,放他们离开。 “苏大人,杜家那边?” 苏源抚平宽袖上的折痕,笑言:“这是你们盐运司的事儿,与本?官何干?” 林大人咬牙,额角青筋直跳。 不愧是你,老奸巨猾苏大人! 人是他抓的,审问也交由盐运司,反倒是苏源落得?个清闲。 苏源无视林大人幽怨的视线:“毕竟杜富春收买的是你们盐运司的小吏,苏某即便是代理知府,也查不到你们盐运司头上,所?以还得?劳烦林大人。” 说罢一拱手,悠悠然离去。 林大人咬碎一口牙,一甩袖子:“去杜富春那边!” 在林大人一下午外加一整夜锲而不舍的审问下,杜富春总算认罪,并供出伪造调查信息的小吏。 林大人当即派人前去捉拿那小吏,却被告知小吏已经连夜跑路。 正要派人去追,一大早苏源施施然登门,指向身后的人:“林大人是在找他吗?” 那被衙役押着的男子,可不正是逃跑的小吏。 苏源出言解释:“苏某猜到此人会逃走,特地派人守在城门口。” 主打一个守株待兔。 林大人:“......” 翌日,府衙携盐运司公布对杜富春的惩处。 罚银一千两?,且永久剥夺盐商资格。 这点罚款对杜家而言不过几身衣裳,不值一提,剥夺盐商资格才是沉重一击。 有杜富春这只鸡,不论是新入选的盐商还是其他商贾,一个个乖顺得?跟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开铺子赚钱。 杜家送来罚款那天,京城的圣旨也抵达了松江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源自上任以来勤勉政事,造福一方,乃社稷之福,特命为正四品知府,钦此!” 第109章 “苏大人,接旨吧。” 传旨太监从圣旨上抬起头?,笑眯眯地望向深绿色官服的清隽男子。 苏源双手捧过明黄圣旨,高举过头?顶:“微臣领旨,谢主隆恩!” 言罢,苏源携身后一众官员起身。 传旨太监在御前伺候,熟知陛下对苏大人?的看重,再有临行前福公?公?的敲打,对苏源的态度甚是和善。 “打今儿起,苏大人?可就是知府大人?了,万不能让陛下失望呐。” 苏源郑重其事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定?克己奉公?,焚膏继晷,以百姓心为己心,以百姓事为己事。” 传旨太监两眼笑眯成一条缝:“两位通判还有一位同知已在赴任的路上,要不了多久就能上任,在此期间还望诸位大人?辛苦些?,稳住府衙大小事宜。” 以苏源为首的官员们忙不迭应声:“此为分内之事,公?公?尽管放心。” 传旨太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又提起银矿:“银矿将由?工部的人?接手,但也请苏大人?帮忙多盯着些?。” 苏源自无不应。 传旨太监一挥手:“好了,诸位大人?且都去忙吧,不必把时?间浪费在咱家身上。” 众人?齐声应和,作鸟兽散。 苏源刚转身,又被传旨太监叫住:“苏大人?留步。” 苏源脚下一顿:“公?公?有何吩咐?” 眼前的传旨太监德公?公?乃正四品,与苏源同级,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德公?公?指了指门内,压低声音:“陛下有话交代?苏大人?。” 苏源意会?,带他去了办公?点。 不远处,夏同知扭头?看了眼苏源的身影,脚步欢快地哼着小曲儿。 旁边同僚见状,颇为好奇:“夏大人?可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夏同知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 不是他不愿说,而?是这些?人?又怎知他被苏大人?委以重任的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只要一想到不久后会?有三人?承受与他同等的公?务与痛苦,夏同知就兴奋不已。 那人?也没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咱们之前还真猜对了,知府就是苏大人?。” 夏同知乜他一眼:“苏大人?破案有功,又有大功劳在身,舍他其谁?” “我只是感叹苏大人?年轻有为罢了。” 夏同知哼了声:“别感叹了,赶紧回去处理公?文,难道你想摸黑下值?” 他这一说,周围几人?立马小跑着回屋了。 夏同知咧嘴笑,一扶官帽,去西山巡查。 ...... 二人?先后踏进屋里,苏源顺手关了门:“可是陛下有何差事?” 德公?公?点点头?,神色凝重:“那位在吉祥山的私兵有部分窜逃,陛下命苏大人?协助暗部将其捉拿归案。” 那位=庶民赵进。 赵进藏在深山中的私兵约有几千人?,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皇子豢养私兵毕竟是皇家之事,苏源为人?臣子不便?掺和,索性将捉拿私兵的任务交给了暗部,本?人?全程未曾插手过。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5节 纵使暗部能力超群,但到底寡不敌多,还是让几百个私兵趁乱逃走了。 好在这些?私兵的相关信息全都记录在册,任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暗部的追捕,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弘明?帝现在是听到赵进就胸闷气短,索性当起甩手掌柜,那这件事塞给了苏爱卿。 苏爱卿素来温和宽厚,有手段有智谋,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苏源沉默一瞬,还是应下了。 手头?又多一件差事而?已,待补缺的官员上任,又将多出三个工具人?,问题不大。 苏源如是安慰自己,笑意未改分毫。 德公?公?见苏源这般干脆,又夸赞几句。 饶是苏源早已磨炼出一张厚脸皮,被伶牙俐齿的德公?公?这么一夸,也禁不住面热。 “对了!咱家在来的路上瞧见好几处屋子正在施工,瞧着忒奇特?,咱家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式样的。” 苏源指腹轻点:“公?公?说的可是公?共茅厕?” 他将公?共茅厕的构造描述一遍,德公?公?不住点头?:“就是它。” “听苏大人?的意思,您建这公?共茅厕是为了让百姓出门在外也有个方便?的地儿?” 苏源颔首:“如今尚在试行阶段,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德公?公?眯眼笑:“倒是个新奇的,回头?若有成效,可一定?要及时?将这东西上达天听。” 好东西可不能只松江府的百姓享用。 德公?公?在宫里待了二十?来年,眼光自是毒辣,一眼就瞧出公?共茅厕的裨益,索性隐晦提醒了句。 这好歹也是功劳一件,也算是他给苏源卖个好。 有朝一日苏源有幸成为天子近臣,说不准会?记得?今日微薄恩情,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苏源一眼看破:“这是自然。” 德公?公?很是满意,提出告辞。 苏源起身相送,回来后没多久就再见到当初的暗部小头?领。 虽小头?领依旧黑衣黑面罩,看不清模样,熟悉感却?扑面而?来。 苏源眉梢轻扬:“又见面了。” 小头?领一板一眼:“属下曾参与捉拿私兵行动中,对他们也更为了解,陛下便?派了属下过来。” 苏源轻唔一声,简单的打招呼后进入正题:“那几百人?的名册呢,拿来我瞧瞧。” 小头?领呈上名册,苏源一目十?行看完,心里也有了大致计划。 思忖片刻,他提笔速写:“咱们这样......” 仅用了两刻钟,两人?共同制定?好追捕计划。 苏源合上名册,抬手轻揉眉心:“这几天我都在府衙,你若有什么事直接来这找我。” 公?务繁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他不想再被暗部看到他撒欢的样子,他真的会?脚趾扣地。 小头?领对此一无所知,只收回名册:“是,大人?。” ...... 经苏源统计,逃窜私兵共计三百零八人?。 根据暗部追踪显示,他们不是藏在松江府区域内,就是藏身于周边几个府城。 苏源做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更没打算派暗部私下里去周边搜寻,费时?又费力,而?是直接给周边几府的知府去了信。 那几位知府都很配合,当即表示会?全力配合搜查行动。 仅半个月,在暗部设下的天罗地网中,潜逃私兵被逼入绝境,退无可退。 盐商凭盐引领取到第一批带有编号的官盐那天,三百零八人?悉数落网。 暗部完成任务,同苏源告别,押解着私兵回京复命。 当天傍晚,苏源下值回家。 途径官盐铺子,发现门口站了不少百姓,像是都来买官盐的。 苏源回想起初来松江府的时?候,官盐铺子里不论掌柜还是伙计都在浑水摸鱼,遂定?睛往铺子里头?看去。 掌柜的在柜台后奋力吆喝:“一个一个来,大家都能买到官盐,不要抢不要闹......” 伙计们衣着整齐,面带微笑地穿行于客人?之间:“客官您要几两盐,我给您称。” “客官您尽管放心,咱们家的官盐绝对保质保量,里头?绝不会?掺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您买回去要是发现什么问题,大可以再送回来。” “客官您稍等了,我这就来给您称盐!” 伙计的高亢嗓音传入耳中,苏源勾唇一笑,这才是理想中的官盐铺子。 赴任官员于草长莺飞时?节抵达松江府,苏源派人?同他们做交接工作。 这样一来,府衙二通判二同知皆已齐全。 等他们熟悉府衙事务,苏源干脆利落地分出一部分公?务给他们处理,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夏同知闻言狂喜,当天多吃了两碗米饭。 积压在肩头?的繁重公?务于一夜之间挪走,苏源轻松许多,也好腾出时?间整顿建设松江府。 在一众官员的不懈努力下,半年的时?间足够被吴立身等人?毁得?千疮百孔的松江府缓慢走上正轨。 西宁寺建成,恢弘殿宇矗立在西山之上,引来不少僧侣尼姑入住。 每日更有香客络绎不绝,初一十?五更是香客暴涨。 公?共茅厕逐步在府、县及以下广泛普及,在潜移默化之下,甚少有人?顶着被周围人?痛骂的风险当街方便?。 苏源还拨了一笔银款,在府城各大主干道两旁栽种树木。 待来年春日,枝头?繁花盛开,也算是一处美景。 府衙更是雇佣一批清扫员,每日早晚清扫街道,再无往日臭烘烘的嗅觉攻击。 百姓对官府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也都积极参与到松江府的整顿当中,除去个别反对的声音,称得?上一派和谐。 苏源也成为百姓交口称誉的好官,逢年过节甚至有不少百姓拎着青菜鸡蛋送去府衙门口,表示给各位官老爷尝尝味儿。 事业上获得?成功的同时?,苏源和宋和璧的感情也还算稳定?。 经过半年的相处,虽不能日日想见,但只要有时?间,双方总会?排除万难见一面。 譬如天色初晓时?,宋和璧会?起一大早,骑着马送苏源上值,下值亦是如此。 譬如夏季休沐日,苏源会?带着宋和璧爬山看日出。 如此种种,在不断磨合的同时?也可生出更深厚的感情。 双方家长意外地都很开明?,不曾做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事。 在双方家长的默许下,苏源于金秋时?节登门提亲。 苏家请的媒人?是夏同知的娘,一个面相和蔼的老太太。 老太太带着彩礼——苏源费老大劲儿猎来的大雁登门,表明?来意。 宋备夫妇也不曾故意拿乔,双方客套几句后便?同意了。 之后就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这些?年苏源凭着与唐家的合作,还有名下的火锅铺子赚了不少银子,纳征时?也不吝啬,比当下男女议亲时?的聘礼还要多上两成。 走完聘礼,苏慧兰又找人?算了良辰吉日。 下半年宜成婚的吉日共有五个,两家人?经过商讨后定?下十?月初二。 苏慧兰抚掌而?笑:“十?月初二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天气又不算太冷,到时?候和和穿嫁衣也不至于太冷。” 在她对面,宋备和宋夫人?相视一眼,眼底俱是满意。 能考虑到成婚当日小阿和冷不冷,不仅苏源,苏慧兰这个未来婆母也是极好的。 三人?一拍即合,就按照十?月初二来准备婚事。 ...... 早在半年前,苏源正式担任知府一职时?,苏家就搬去了原本?吴家的四进院子。 这是弘明?帝特?许,是天家恩赐,苏源自没有推拒的道理。 婚嫁乃人?生大事,一辈子仅这一次,苏慧兰格外重视,请期后就开始忙活起来。 苏家下人?不多,加上后买的也就十?来个。 苏慧兰不放心把事情交给他们,大小事宜都要从手里过一遍,以致于抽不出空经营点心铺,直接挂了停业的牌子。 点心铺早已打出名声,不仅因?为这家铺子是知府大人?的娘开的,更因?为点心的样式、口感一绝。 一听说铺子将要关门,客人?们当时?就不干了,争相追问是什么情况。 苏慧兰也不掩饰,直言自家要办喜事了。 客人?再一问,原来是知府大人?要娶妻了!于是乎,原本?只在松江府官员之间流通的消息瞬间传得?人?尽皆知。 不论大人?小孩,在路上碰面都能提上一嘴。 “十?月份我打算去省城进货。” “十?月哪一天?” “十?月初二。” “十?月初二知府大人?成婚,我还要去看热闹,就不跟你一块儿去了。” “还有这等好事?那我也不去了,十?月初四也不是不行。” 本?来成婚只是苏源的私事,被这么一传播,给人?一种公?开汇演的感觉。 苏源从陈正口中得?知消息,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左右婚礼当日他只邀请同僚还有关系不错的亲友,有再多人?看热闹也进不来苏家大门,何必杞人?忧天。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6节 苏源漫不经心想着,接过伙计递来的首饰盒,折身回了马车里。 他让陈正绕了一段路,把新出的玉簪送去宋家,才不紧不慢回了苏家。 刚进门就被苏慧兰叫到跟前,拿起矮塌上的喜服:“等会?儿回屋记得?试一试,有不合身的地方记得?告诉娘。” 苏源掌心托着大红色的喜服,触感冰冰凉凉:“下午去了趟银矿,出了一身汗,晚上洗漱过再试吧。” 苏慧兰没意见,对着从房门涌入的光亮穿针引线。 她眯着眼睛,捻着细线往针孔里怼。 连着试了好几下,线头?依旧怼不进去,苏慧兰嘶了一声,又拿得?远了些?,眯眼继续。 “真是上了年纪,以前穿针可从来不这样,不过缝了一个时?辰的衣裳,眼睛就看不清东西了。” 苏源紧抿着唇,喉咙里哽得?慌,长指下意识捏紧喜服。 几个呼吸间平复心绪,苏源放下喜服,接过针线:“娘,我来帮您。” 苏慧兰揉了下眼:“诶好,其实平日里娘也不这样......” 苏源指尖一动,线头?乖巧钻进针孔。 他抬起眼帘,替苏慧兰说完后面的话:“是因?为昨夜在灯下做了会?儿针线活。” 苏慧兰咳了声,不说话了。 “我都跟您说了很多次,您也该明?白?眼睛的重要程度,怎么就是不重视呢。” 话虽是这么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毕竟是为了自己,苏源只会?心生动容。 “这喜服大可以让卢氏和陈圆去做,您既要忙活婚事,还要腾出时?间缝制喜服......” 苏源心绪起伏得?厉害,一反常态地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苏慧兰忙不迭道:“娘以后绝对不会?这么干了,这不是想亲手给你缝一身喜服么。” 苏源放下针线,并未再说:“辛苦娘了,这喜服我就带回屋了,试玩再给您送来。” 苏源走后,苏慧兰习惯性拿起一旁的半成品腰带,忽而?动作一滞,停顿片刻还是放了回去。 轻叹一声,把针线放进盒子里,应源哥儿的吩咐做起眼保健操。 ...... 那日的喜服很适合身,苏源试完后让陈正送回去,转身进了自习室,练了许久的大字。 翌日照常上值,处理成堆的公?文。 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约摸过了一个半月,九月三十?这天,苏源早早下了值,去城门口接人?。 马车停在较为偏僻的地方,苏源刚下马车,远处传来熟稔的呼唤:“源哥儿!” 苏源抬眸,待看清由?远及近的两人?,嘴角绽开一抹笑:“方兄,唐兄。” 唐胤率先跳下马车,冲上来给了苏源一个熊抱:“源哥儿,可想死我了!” 他的冲劲儿极大,若非苏源身量高底盘稳,说不准还真会?被对方给撞翻。 唐胤分分钟化身海豹,大巴掌啪啪落在苏源后背:“你可不知道,这一路上我跟方东夜以继日地赶路,都没睡好觉......” 面前的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让苏源重新找回当年被话痨折磨的头?疼。 较之咋咋呼呼的唐胤,方东更为沉静。 他不慌不忙跳下马车,走到苏源面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可有一年多未见了。” 苏源粲然一笑:“我又何尝不是,这回来了可要多待几日。” 唐胤撒开手:“那是,我跟方东一早就商量好了,要在松江府待个十?天半个月,你跟婶子......还有弟妹撵我们走我们才会?回去。” 苏源失笑,打趣道:“一年不见,唐兄还是这般促狭。” 方东补上一句:“还有话痨。” 唐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好哇,你们一个个联合起来欺负我!” 苏源、方东朗声大笑,惹得?唐胤愈发羞恼。 “好了好了,我跟方兄只是开个玩笑。”苏源忙摁住上蹿下跳的唐胤,“我知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房间我都让人?准备好了,等会?儿是先睡觉再吃饭还是怎么的都随你们。” 唐胤哼哼:“那行吧,咱们坐同一辆马车回去。” “没问题。”苏源一口应下,又没好气地说,“都当爹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唐胤理直气壮:“有句话听过没,男人?至死是少年。” 苏源与方东对视,眼里俱是无奈。 三人?登上苏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苏源直接撩开车帘刷脸。 守城的士兵即刻放行,有路过百姓看到苏源那张脸,隔老远就高声打招呼。 “大人?!” “大人?这是出城了?” “大人?这是地里新出的瓜,您带点回去尝尝,也不值几个铜板,就尝个新鲜。” 那老汉说着就要把冬瓜塞进车里,苏源忙出手制止:“不必了,您自个儿留着吃,拿去卖钱也好。” 老汉有些?气馁,嘟囔道:“大人?您真是太客气了,上次给您天铃不要,这回冬瓜也不肯收。” 苏源笑容不改,同百姓说了几句,这才放下车帘,往城中去。 一扭头?就对上唐胤锃亮的眼,哑然失笑:“怎么了?” 唐胤托着腮:“松江府的百姓看起来都很爱戴你呢。” 方东深表赞同:“这其中与源弟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苏源抬起双手,轻拍两人?的肩头?:“做好本?职之事,你们日后也能如此。” 唐胤目露憧憬:“真的?” 苏源语气笃定?:“做好官做清官,为百姓谋福,百姓自然敬你爱你。” 二人?所有所思,似乎在消化苏源这番话。 马车内安静不过片刻,唐胤一拍大腿:“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一直以为源哥儿会?是咱们仨里成婚最迟的那个,不料剩到最后的竟是方东。” 实在是苏源以前表现得?一副无心男女之事的样子,唐胤一度以为苏源会?孤独终老。 天知道一个多月前他收到苏源即将成婚,邀他们前往松江府参加大婚的消息有多惊讶。 吃惊程度不亚于他每天用脚趾头?读书作文章,却?在会?试时?一举夺魁,成了会?元。 做梦都要吓醒的程度。 方东笑道:“能找到相伴一生之人?总归是好的。” 有二位好友的先例,方东并不打算将就着娶一位妻子。 虽然他会?担起身为夫君的责任,但往后的日子里也只会?相敬如宾。 在他的规划中,等正式考取功名,才有资格谈及婚假。 苏源清楚方东的想法,也没打算劝说,转而?问起他俩的学习情况。 距离会?试还有不到两年,四五百天眨眼就过去了。 方东迟疑片刻,厚着脸皮道:“不知源弟可否考校我二人?一番?” 毕竟苏源是上届科举优秀毕业生,有他针对考校,对会?试的把握也能更准确几分。 苏源二话不说便?同意了,翌日一早就把两人?从床上拔出来,好一番严厉考校。 结果?意外很不错。 有方东日复一日的督促监管,唐胤一刻不敢懈怠,连睡梦中都是在背书。 考校完毕,大家围桌而?坐,热热闹闹用了早饭。 苏源换好官服,正准备上值,有人?送了封信上门。 展开书信,落款竟是“付老爷”。 第110章 苏源五行并?下?,散漫的神色转为凝重,一言不发折回书房。 唐胤坐在亭子?里看苏源的?文章,围观全程一头雾水:“源哥儿怎么又回去了,不是说要上值?” 方东视线并?未从书上移开:“许是碰上什么要紧事。” 唐胤还要说,被方东拿点心堵住嘴:“别东张西望,看完赶紧写文章,晚上源弟回来?可要检查的?。” 于方东而言,苏源就好?比是高一届学长,在科举上的?经验远多于他们二人。 请他帮批文章,有百利而无一厉害。 唐胤瞬间被带偏:“快了快了,还有几?段。” 方东嗯了声,将书翻页。 苏源在书房许久,方东的?文章都已?打好?草稿,他才姗姗出现。 方东抬头看了眼天色:“会不会错过点卯?” “还有一刻钟,来?得及。”苏源脚下?不停,向好?友挥挥手,“你们要是嫌在家闷得慌,可以出门逛逛,隔一条街就是书斋,里头的?书种类很是齐全。” 唐胤叼着毛笔,吊儿郎当地晃着脑袋:“晓得了,源哥儿你赶紧去吧。” 苏源会心一笑,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上马车前,他将一封信交给?陈正:“派人送到京城付老爷家。” 在京城时?,陈正就不止一次去付家送信,早已?习以为常:“是,公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7节 车辙轱辘,很快抵达府衙。 苏源迈过门槛,一路上接收到诸多问候。 “知府大人。” “苏大人。” 苏源穿梭于步履匆匆的?同僚之间,颔首示意,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如此过了两?日,十月初一这天,苏源早早就歇下?了。 他常住的?屋子?自然?成了新房,四处装点着喜庆的?红色,连红烛都已?备齐。 苏慧兰连客房都贴了囍字,苏源现在住的?这间也不例外。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只蛐蛐儿不知疲倦地鸣唱。 苏源躺在床上,望着窗户上的?那一抹红怔怔出神。 明天之后,他肩头所承担的?责任将多出一份。 身为父母官的?责任。 为人子?的?责任。 以及为人夫的?责任。 日后还会再添些旁的?责任。 这些责任拧成一股无形的?绳索,无时?无刻不在拉拔着他,让他奋勇前行,永无止境。 苏源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相?反的?,这只会让他冲劲十足。 窸窣翻了个身,苏源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缓缓阖眼。 这样很好?,但他现在得赶紧睡觉。 为明日攒足精神,登门迎亲。 ...... 天色将晓,苏源在十年如一日的?生物钟催促下?醒来?。 门外脚步声和低语声交错,是下?人们在为今日的?大婚忙活。 苏源打开房门,苏慧兰恰好?往这边来?,见状笑道:“我还想着你怎么还不起。” 苏源一手扶住房门:“今天可是大喜日子?,儿子?是主角,万万不能缺席的?。” 苏慧兰深以为然?:“可不是,今儿咱们的?新郎官可得好?好?准备,收拾妥当了傍晚才能去迎亲。” 这里要提一句,靖朝迎亲都在傍晚时?分。 男方前往女方家中迎亲,迎亲仪仗在吉时?前回到男方家,新人拜天地,再喝酒入洞房。 用完饭,苏源就开始张罗起傍晚时?的?迎亲事宜。 唐胤和方东二位至交好?友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协助工作,忙进忙出,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 中午囫囵应付一口,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苏源让下?人把同僚以及京城、凤阳府送来?的?贺礼收进库房,全部?记录在册,堪堪落座,得以歇息片刻。 唐胤软丝瓜一样瘫在椅子?上,气若游丝道:“真想不到啊,我唐胤有生之年还能参与三场大婚。” 方东喝着提神的?浓茶,颇为诧异:“何来?三场?” 若不是他每日都要听唐胤念叨妻儿,还真可能把这句话误解为唐胤有了旁的?心思。 唐胤掰手指:“我一场,源哥儿一场,你一场。” 苏源:“......” 方东:“......”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方东没好?气道,“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最基本的?遣词造句都忘了!” 参与大婚......真的?会让人误解的?好?吗! 唐胤摸着下?巴,不以为意:“咱们都懂其中的?意思就好?了,至于读书……昨儿源哥儿还夸我呢。” 骄傲叉腰.jpg 方东噎了下?,好?好?一个青年版老学究硬是唐胤说得头发根根倒竖。 苏源忙打圆场:“你们怎么都跟孩子?似的?,凑一块儿就没个消停。” 二人齐哼一声,不看彼此。 苏源扶额:“快到吉时?了,咱们赶紧准备准备,顶多一刻钟就该出发了。” 方东、唐胤异口同声:“好?!” 唐胤:“别学我!” 方东:“幼稚。” 唐胤:“......不跟你说话了,我去换衣裳。” 再看方东,他眼底似乎有胜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也亏得苏源眼尖捕捉到,否则真不知方兄也有这等孩子?气的?时?候。 不过话又说回来?,方东满打满算也才及冠,在现代还是吃雪糕都要跟妈妈报备的?年纪。 再有傻白甜唐胤的?日夜熏陶,性情?有所变化也在所难免。 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苏源掩下?嘴角笑痕:“咱们也赶紧换衣裳吧,可不能误了吉时?。” 方东自是无有不应,三人回了各自屋里,麻利换好?迎亲的?衣袍。 同样是喜庆的?红色,苏源的?喜服要更明艳一些,衬得他面如冠玉,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意气风发。 唐胤和方东的?红袍色泽略微偏暗,不如苏源的?那般显眼,正是为了避免喧宾夺主。 刚换好?衣裳,另两?位傧相?也一身红出现。 一位是夏同知的?小儿子?,另一位是通判家的?长子?,皆是面貌俊朗、学富五车之辈。 他二人略有些拘谨,拱手见礼:“大人。” 苏源颔首,携四位傧相?走出苏家。 迎亲仪仗早已?候在门口,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苏源甫一出现,交谈声更显喧嚣。 “嚯!以前知府大人总一身官服,没想到知府大人穿红衣裳竟也这般好?看咧!” “今儿可真是大饱眼福了,这场面够我吹一辈子?的?!” “不仅知府大人,后头几?位傧相?也都相?貌堂堂,一个也不差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一个人肚子?里有墨水,光是站在那就跟咱们不一样。” “是这个理,等明年我就送我家那小孙孙去私塾读书。” “俺也一样!” 在众人灼热的?注视下?,苏源翻身上马。 袍角曳过一抹弧度,灼目且恣意,稳稳端坐于马背上。 小红好?像知道今日是主人的?大喜日子?,不停踢踏着前蹄,胸口大红花随之晃动。 苏源控住缰绳,轻拍它?的?大脑袋:“小红,安静一点。” 小红立刻乖乖不动。 苏源不着痕迹弯了下?唇:“出发。” 迎亲仪仗以开道旗、锣为先导,锣声剧烈,有驱邪之意。 轿夫抬着喜轿,在锣鼓喧天中往宋家去。 ...... 宋家 宋和璧早已?装扮完毕,精致的?妆容衬得她面若芙蓉,乌发盘起,点翠头面与垂落而下?的?耳饰交相?辉映,又多了几?分雍容华美。 一袭大红嫁衣曳地,上头绣有祥云、仙鹤,仙鹤栩栩如生,下?一秒将要展翅欲飞。 宋夫人在边上叮嘱成婚后的?需要注意的?一些事宜,眼中难掩不舍。 宋和璧垂眸听着,至于听没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她捏着一块点心,慢吞吞小口咬着,以防唇脂被点心蹭去。 宋夫人念叨好?半天,一抬头就见亲闺女美滋滋吃着点心,一看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面对这个深藏反骨的?女儿,宋夫人时?常无语凝噎,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总之一句话,在经营夫妻情?谊的?同时?也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宋和璧偏过头,耳饰轻晃。 她余光中从铜镜瞥见,没忍住又晃了下?头。 这耳饰是前几?日苏源送来?的?,是他亲手设计,再交由首饰铺子?打造。 宋和璧一眼就喜欢上了,爱不释手,当即决定在成婚这天戴上。 效果意外的?不错。 “我都记下?了,娘您尽管放宽心,阿源待我极好?,婶......娘也很喜欢我,对我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享福罢了。” 宋夫人嘴角抽搐,无语凝噎x2。 这还没到苏家,她这小棉袄就已?经改口唤人家娘了,真是......真是...... 真是了半天,宋夫人选择视而不见。 她用手帕包起几?块点心:“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多半也没机会吃,这些点心可以垫垫肚子?。” 宋和璧弯眸,桃花眼潋滟生姿。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8节 她攥着手帕,一把抱住宋夫人:“娘最好?了,以后我只要有时?间就回来?看您和爹。” 宋夫人鼻子?一酸,紧紧回抱住养了十九年的?女儿,到了嘴边的?规劝话语尽数咽回肚里,尾音轻颤:“好?。” 母女俩说话间,外面响起热闹的?锣鼓声。 宋夫人快速拿帕子?掖了下?眼角,强笑着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宋和璧的?头发,入目又是微凉珠翠。 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如同清风拂过,理顺宋和璧耳畔碎发。 “苏家来?迎亲了。” 宋和璧笑着,眼眶却悄然?泛红。 红盖头轻轻落在珠翠头面上,遮住她昳艳的?面庞。 门外,宋氏一族的?几?个年轻男子?把苏源及傧相?堵在门口。 站于中间的?男子?一脸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早闻苏公子?才名,百闻不如一见,苏公子?果真少?年英才。” 明明是褒奖之词,苏源却不敢放松警惕。 长指捏紧袖口,暂且观望。 果真,下?一秒那人脸色一肃:“但此一时?彼一时?,苏公子?只有让咱们满意,才能接走阿和。” 听到这里,苏源反倒松了口气。 从容上前,拱手道:“苏某愿闻其详。” 那男子?咧嘴一笑,清了下?嗓子?:“首先,包括傧相?在内的?五人需赋诗一首......” 苏源笑意骤然?加深。 赋诗而已?,手到擒来?。 男子?清润儒雅的?嗓音传进屋里,宋和璧敛眸看着指尖,耳饰贴着面颊轻晃,唤起一阵微凉触感。 一如她的?心,难以安歇。 宋氏男子?连出三道题,幸好?苏源早有预料,请来?的?傧相?皆是文采斐然?之人,不过两?刻钟便顺利通关。 宋氏男子?没想到苏源会轻易破解他们想了几?宿的?“难题”,臭着脸退到一边。 最先发话的?男子?一副笑面虎模样:“苏公子?且等着,新娘子?这就出来?。” 苏源心跳暗戳戳加速,喉咙吞咽了下?,半晌憋出一个“嗯”字。 明明还未见到宋和璧,他掌心就情?不自禁地开始渗汗,湿哒哒一片。 伴随着一声欢快的?“新娘子?出来?喽”,宋和璧被宋竟遥背了出来?。 宋竟遥直奔苏源而来?,而苏源眼中只有他背上的?女子?,再无其他。 直到宋竟遥停在跟前,他才恍然?回神:“小阿和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苏源抬眸,对上妻兄眼泪的?双眼,当即正色道:“阿和是我的?妻子?,我定会护她爱她。”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纷纷起哄。 即便宋竟遥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也忍不住老脸一红,低声咬牙:“你就不能含蓄着些?” 苏源置之一笑,催促道:“大哥,将阿和交给?我吧,可别误了吉时?。” 宋竟遥哼哼两?声,将背上的?女子?交给?苏源:“便宜你了。” 苏源稳稳接过宋和璧,长臂穿过膝弯托住后背,转身往门外走去。 怎么算是便宜呢,他和宋和璧两?情?相?悦,谁也不差了谁去。 只是苏源也理解妻兄的?不舍,万般话语深藏心头,将宋和璧抱进喜轿里。 全程都没让宋和璧的?脚沾地。 于宋和璧而言,她和苏源最亲近也不过是衣袖挨着衣袖,发乎情?止乎礼。 方才被苏源抱着,彼此间仅隔着几?层衣料,脸上难免升起一股热度。 彼时?苏源正欲抽身,发现宋和璧手指蜷起,误以为她在不安,眸光微闪。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不轻不重捏了下?纤细的?手指:“别怕,很快就回家了。” 言罢,苏源退出喜轿,同宋家人深深作揖。 双方未曾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源翻身上马,一扬手:“出发!” 锣鼓声再度响起,迎亲仪仗沿着来?时?方向,绕府城主干道一周,最终回到苏家。 天色渐暗,围观百姓却不见少?。 “知府大人给?的?聘礼够多,知府夫人的?嫁妆看起来?也不少?啊。” “这算什?么,以前我在京城的?时?候,那些当官人家的?小姐出阁都是这样。”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知府大人不是一贯提倡简朴吗,这回未免也太......”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人呸了一脸唾沫:“你懂啥,知府大人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平日里勤俭简朴,还不准他大婚的?日子?精致一回?” “你可别在这乱叭叭了,可没人跟你一条心,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酸里酸气的?那人表情?讪讪,只觉得大家的?视线如芒刺在背,趁乱溜走了。 “诶你们说,等明年咱们是不是就有知府小公子?了?” “我看成!” 议论声顺着风传入耳中,苏源握紧缰绳,作仿若不觉状。 苏源与宋和璧共牵红绸,踩着红毯进门。 苏慧兰身着暗红色裙裳,坐于高堂之上,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知宾站在一旁,同样满脸喜色。 待二人并?肩站定,知宾高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礼成——” 知宾高亢的?尾音久久不散,和着宾客的?叫好?声,目送新人进入洞房。 人群中,唐胤嘴角向下?,假模假样地用袖子?擦眼泪:“方东你还记得当年源哥儿刚入私塾的?时?候吗?” 方东勉强从动容中回神:“自然?记得。” 唐胤吸了吸鼻子?:“那时?候源哥儿又瘦又矮,我上去跟他搭话他还脸红了,当真是岁月如刀,竟把源哥儿磨成身高八尺的?已?婚男儿。” 方东:“......” 心底的?感动突然?就散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方东看了眼招呼宾客入席的?苏慧兰,“源弟肯定要陪弟妹待一会儿,咱们先帮婶子?招呼客人。” 唐胤勉强收回伤感,抹了把脸:“走!” ...... 苏源手持红绸,刻意放慢脚步,与宋和璧走进婚房。 越过门槛时?,他温声提醒:“小心,抬脚。” 手中红绸轻晃,是宋和璧的?回应。 新人并?肩坐在床畔,在苏源的?吩咐下?,前院的?宾客压根没机会到后院闹洞房。 室内红烛无声燃烧着,昏黄的?烛光平添几?分暧昧。 一旁的?喜娘捂嘴笑,呈上托盘,托盘中放着一杆喜秤:“新郎官赶紧掀红盖头吧。” 苏源握着喜秤,略微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挑起红盖头。 新郎官新嫁娘四目相?对,又迅速移开眼。 彼此眼神游移,就是找不着落点的?地儿。 “噗!” 喜娘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旁伺候的?陈圆几?人也都低头忍笑。 喜娘见知府大人呆愣愣的?样子?,索性好?人做到底,出言提醒:“大人,还不赶紧把夫人的?红盖头取下?来?。” 就这么一直挂在头上也不是个事儿啊。 苏源从耳廓到后颈一阵火烧火燎,喜秤险些被他给?折断。 他唇线平直,企图用面无表情?掩盖紧张:“我知道了。” 手腕一挑,喜秤勾着红盖头,落入苏源掌心。 “接下?来?该喝合卺酒了。” 喜娘话音刚落,陈圆便奉上两?杯合卺酒。 苏源宋和璧人手一杯,白的?指,红的?袖以及透明的?酒液交相?辉映。 在喜娘满是鼓励的?目光下?,两?人缓慢挨近,双臂交缠。 呼吸相?融间,苏源可以清楚瞧见宋和璧浓密的?眼睫。 如同蝶翼,连颤动的?频率都有迹可循。 二人同时?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就极有眼见地退下?了。 苏源身体有些发热,不知是合卺酒的?缘故还是其他。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09节 指腹磨蹭衣料,苏源缓慢起身:“桌上有点心,也可让陈圆去厨房拿喜欢的?菜,我先去前面了。” 宋和璧已?克服起初的?羞赧,恢复落落大方:“那你何时?回来??” 苏源脑袋里“嗡”一声:“一个时?辰。” 他到底是主人家,又是一府知府,总得应付客人,否则多少?会落下?话柄。 宋和璧微抬下?颌:“那我等你。” 苏源胡乱点了头,逃也似的?去了前院。 因着今日是苏知府大喜之日,应邀前来?的?官员们也都随行许多。 见苏源出现,立马端着酒杯迎上去,漂亮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末了还来?一句:“大人咱们喝一杯。” 他们打的?什?么算盘,苏源心里门儿清,递了个眼色给?唐胤和方东。 二人意会上前,替苏源挡了大部?分酒。 苏源在心里算着时?辰,掐着点装醉酒,被陈正搀扶回去。 一脚踏进院中,苏源眸中醉意消散殆尽,挥退陈正,推门而入。 宋和璧正在桌前吃面,见人回来?笑着招手:“我让人准备了解酒汤,你快来?喝。” 苏源忽而轻笑:“还是阿和记挂我。” 宋和璧埋头吃面,不应声。 吃饱喝足,仆从带着饭食无声退下?。 苏源笔直坐在桌前:“你先去沐浴,我缓一会儿再去。” 宋和璧没意见,径自绕去屏风后。 不多时?沐浴完毕,换苏源进去。 一刻钟后出来?,宋和璧正靠在床头看书。 见他现身,她笑着放下?书:“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苏源眼底光暗明灭:“来?了。” ...... 次日一早,苏源带宋和璧请安。 宋和璧膝盖刚弯下?,就被苏慧兰扶住,往手里塞了个玉镯。 “这是当年我娘留给?我的?,现在交给?你,你们好?好?过日子?。” 宋和璧眉眼弯弯,脆声应下?。 一家三口围桌用了饭,而后各自散去。 三日回门,宋家见宋和璧气色甚佳,面色红润,心里有了数,对苏源也很和气。 夫妇二人在宋家吃了午饭,临近傍晚才回去。 马车上,苏源捏了下?宋和璧的?手指:“只要有空,你随时?都能回来?。” 坐马车一刻钟的?时?间,他和苏慧兰都不是迂腐之人,自然?不会拦着宋和璧与家人相?见。 宋和璧倾身上前,吧唧一口:“阿源真好?。” 旋即感觉到指尖力道收紧,苏源用再正经不过的?语气:“这里是马车,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宋和璧不说话,只笑吟吟看着他。 五日婚假结束,苏源回府衙,着手处理堆积成山的?公务。 十月下?旬,京城有消息传来?。 弘明帝重启顺来?集市,恢复与周边各小国?的?贸易往来?。 同时?全国?推广新式记账法,并?言明此乃苏源所创。 这两?件事,瞬间引发广泛热议。 第111章 “顺来集市?我听着咋这么耳熟?” “就是朝廷开办的那个。” “话说这集市关了几年了,那时我才十来岁,一大?早起来跟我爹去摆摊,现在都已?经当爹了。” “你们年纪小?不?晓得?,在顺来集市摆摊的那批人可赚了不少银子。” “可不?是?,俺们村刘大?胆跟他媳妇儿在集市上摆了个摊,现在已?经在府城开了间铺子,数钱数到手软。” 有一垂髫小?儿抱着天铃啃得?欢快,摇头晃脑:“既然这么赚钱,为啥又关了?” 稚儿的语气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却让在场的知?情人?闭口无言。 为啥关了? 还不?是?因为那年恰逢冰雹暴雨,农户的庄稼被毁得?七七八八。 他们听风就是?雨,认为天灾是?上天在对陛下某些行为表示不?满,一个二个站出来声讨陛下。 后来啊,陛下下罪己诏,承认了自个儿的错处。 他们心得?意满,自以?为只要陛下停止对新政的尝试,上天就会收回责罚,降下福祉。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他们的田地并未因陛下的罪己诏而穰穰满家,反倒是?出自顺来集市的天铃力挽狂澜。 有时候他们在想,若当年顺来集市不?曾关停,胡商源源不?断地进入靖朝,是?否会有更多类似天铃的好东西如春笋般出现。 带着这一丝微末的期盼,一晃过去六年。 顺来集市得?以?重启,他们深藏多年的心虚与愧疚似乎有了着落点。 他们混于人?群之中,大?肆夸赞顺来集市的种种好处。 几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互相对视,羞愧的同时,心底希冀更甚几分。 “你管这么多干啥,总之顺来集市重启是?好事儿,咱们老百姓都得?大?力支持,能赚一点是?一点,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众人?纷纷附和,这时又有人?提起新式记账法。 “不?愧是?状元郎的料,总能想出新奇玩意儿。” “听说这新式记账法好处多多,元华楼已?经开始用了。” “唉唉,要是?我家那倒霉孩子能有苏大?人?一成聪明就好了,也不?至于整天被先生打手板。” “你家那个整天跟猴儿似的,就差上房揭瓦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让他老老实实坐着读书吧。” “好你个牛二花,我儿子我可以?说,你不?能说!” 那妇人?一脸气势汹汹,作势要掐牛二花。 牛二花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诸人?见状哈哈大?笑。 “不?跟你们聊了,官府不?是?说过几天集市就要开了,我可得?赶快回去准备着,早一天摆摊,就早一天发?家致富!” “咱俩正好想到一处了,到时候咱俩摊位挨一块儿。” “那成,咱们可说好了......” 人?群逐渐散去,有关顺来集市的言论却经久不?散。 另一边,苏源正在城门口送别友人?。 在松江府待了一个月,唐胤和方东提出告辞。 虽说有苏源在旁指导,每日不?间断地出题,他们的文章明显精进不?少,但?他们到底还是?府学的学子,能请这么长时间的假还是?方教授看在苏源的面子上。 这做人?呐,就得?自觉。 心中万般不?舍,也还是?得?笑着辞别。 方东轻拍对方肩头:“源弟曾说过,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即便我们将要分别三两年,这期间我们都在进步,不?断朝着目标努力......” 唐胤铿锵有力道:“待日后相见,我们都将是?更好的自己!” 苏源表示这碗鸡汤他喝到了,喝得?很饱。 “我给你们的那些书,多少对会试及殿试有帮助,闲暇时可看上一看。” “当然亦不?可全盘照搬,下次会试的出题风格定?然会有所?变化,须得?灵活变通,墨守成规不?可行。” 唐胤笑嘻嘻:“源哥儿尽管放心,我现在可是?拿出当年考入乙班甲班的劲头准备会试,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方东一捋衣袖:“我也是?。”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在苏源的注目下,唐胤和方东登上马车,转身同他挥手道别。 苏源于寒风中目送马车驶远。 朱红官服被风卷起,袍角猎猎。 直到马车彻底变成一个小?黑点,他才不?缓不?急回到马车。 矮几上摆着三个茶杯,屈指触碰杯壁,仍有余温。 那两杯茶的主人?却已?不?在。 再抬眸,眼底一片波澜不?惊,淡声吩咐:“去府衙。” 外头陈正一甩鞭子,驶往府衙。 途径苏家点心铺,苏源习惯性撩起车帘往外看。 客人?络绎不?绝,即便另招了三个帮工也依旧忙得?团团转。 “给我来一斤蛋黄酥,要最新鲜的一批!”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0节 “我要半斤红豆糕,再搭半斤杏仁酥......是?啊,买来送人?。” 客人?们安静排着队,谈笑的模样一度让苏源以?为自己回到了杨河镇。 再一晃神,耳畔又是?恭敬的男声:“大?人?,关于顺来集市,下官这边有事汇报,您看......” 苏源眸光沉静,面色淡然的模样已?初见威严端倪:“边走边说。” 通判知?事应是?,自觉落后苏源两步,毕恭毕敬地缀在知?府大?人?身后。 二人?走过长廊,不?时有官员拱手见礼。 这一刻苏源无比清醒地意识到—— 这里不?是?杨河镇,是?由他管辖的松江府,也是?责任与梦想并行的地方。 思绪流转间,通判知?事已?道明在重启顺来集市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当初弘明帝在多处设立顺来集市,规模不?一,占用场地自然也有区别。 与凤阳府的不?同,松江府这边的顺来集市位于府城犄角旮旯的一小?块地儿,撑死只能容纳几十个摊位。 现今朝廷重视起顺来集市,各地顺来集市自然存在竞争关系,其繁荣程度也与府衙官员的政绩挂钩。 巴掌大?一小?块地方显然不?够施展,通判知?事花了一天时间在府城底图上挑挑拣拣,又去实地考察,总算圈了三个位置。 “这三处不?论是?地段还是?周边百姓,都符合开设集市的标准。下官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来请大?人?圈定?具体位置。” 苏源思索片刻,最终划定?城南的一处。 通判知?事面露诧异,久久未言。 “有话就说,不?必支支吾吾。”苏源眼也不?抬道。 通判知?事咽了口唾沫:“大?人?为何选这处?”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最看好城东这一处。 一来靠近城门,二来与府城原本?集市相邻,彼此也能带一带生意。 苏源身体后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道:“这一片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朴大?人?可别低估了百姓的购买力,在商品足够优惠的情况下,往往是?他们买的更多。” 反观官员及商贾,他们更注重生活品质,集市上那些个便宜玩意儿压根看不?上眼。 只有推动消费,才能让整个顺来集市快速运转起来。 “再者,这附近有两处官盐铺子,彼此也可带些生意。” 通判知?事不?解:“城东的集市不?也可以?......” “那是?你不?了解市场。”苏源出言打断,言语却温和,“形成良性竞争也就罢了,若双方因为竞争大?打出手,岂不?是?多生事端?” “衙役各有各的差事,本?官可不?打算再拨出一批人?防止双方斗殴。” 有本?地小?商小?贩,再有远道而来的胡商就足够了。 通判知?事恍然明悟:“是?下官思想狭隘了,只想着两个集市能彼此带些生意,却忽略了双方也属竞争关系。” 不?论哪一边生意好,另一边心里都不?会舒坦,长此以?往定?会生出事端。 苏源口吻和缓:“休沐时可四处走走,多关注民生,类似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通判知?事忙不?迭应下:“多谢大?人?指点,下官记下了。” 苏源轻嗯一声:“还有事吗?” 通判知?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了没有了,下官告退。” 待他退下,苏源捏着墨条磨墨,低语道:“陛下倒是?迅速。” 九月底,弘明帝借“付老爷”之名给苏源来信。 信中,老小?孩弘明帝向他大?吐苦水,言明最近所?遇难题。 自从崔之荣被腰斩,守旧派群龙无首,却又在短暂的散乱后迅速拧成一股绳,跟疯狗似的疯狂给弘明帝找不?快。 不?仅弘明帝吃了几次暗亏,好几个革新派也都遭受无妄之灾,最严重一人?险些被马当街踩死。 弘明帝怒不?可遏,半年内发?落了不?少蹦跶得?厉害的守旧派官员。 双方情势处于一阵水深火热之中,叫弘明帝委实头疼不?已?。 苏源在松江府也有所?耳闻,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也帮不?到弘明帝什么。 却不?曾想,弘明帝竟不?远千里差人?送信来,表面看似发?牢骚,深层含义却是?—— 苏爱卿呐,你就忍心让朕孤身一人?面对成十上百的豺狼虎豹吗? 苏爱卿呐,朕彷徨朕无措,你作为朕之肱骨,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苏爱卿呐,小?十二时常念叨他苏兄兄,你可还记得?他? 就差把一张召唤符“啪叽”贴到苏源脸上,一个瞬移把他召唤回京。 苏源当时是?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守旧派难缠的疯狗行径。 似野草,烧不?尽吹又生。 笑的是?弘明帝被帝王身份锁在骨子里,又跃跃欲试企图冒头的那股子任性,竟还把十二皇子拉出来溜一圈,企图借软绵绵的小?可爱把他钓回京。 阅完全篇,苏源竟生出弘明帝将他当成忘年交的错觉。 这个想法刚一生成,就被他亲手掐灭。 许是?弘明帝苦于人?手不?足,才会写?信给他。 不?过陛下注定?要失望了,他目前并不?打算回京。 一来松江府的建设才完成四分之一,凡事有始有终,他不?想半途而废。 这二来嘛,即便他回去了又能如何。 连弘明帝都拿他们没法子,苏源可没把握在短时间内制住他们。 除非他觉醒了超能力,biubiu几下送他们去见先帝。 这显然不?可能。 守旧派都是?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硬刚行不?通。 权衡之下,苏源想出这么个法子。 顺来集市是?国?库收入的一笔不?小?的来源,算是?新政的一个缩影。 借顺来集市与周边各小?国?形成紧密联系,可进一步促进新政的发?展壮大?。 户部本?又在弘明帝严密掌控之中,守旧派无法渗透,六部借调银两须得?经过户部同意。 国?库增收,为户部增添话语权,亦有利于弘明帝收拢权柄。 一箭三雕。 当然苏源也有私心。 集市重启,胡商入境会带来更多稀罕物件。 万一他运气好,或许能再碰上土豆辣椒之类的稀罕物。 只是?未料到弘明帝会顺带着推广新式记账法。 在苏源看来,弘明帝这一行为倒像是?在对他赖在松江府不?肯回京的行为表示不?满。 苏爱卿听懂朕的暗示,却装作不?知?,朕不?高兴,所?以?朕坑你一把,罚你为朕承担一部分火力。 苏源:“......” 就很无奈。 “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通报声打断苏源的思绪,他利落放下毛笔起身:“知?道了,这就来。” 前来击鼓鸣冤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她状告赘婿瞒着她将表妹养作外室,并企图毒害她,好私吞她家中钱财。 苏源最看不?起三心二意的男人?,当即差人?将那一家人?唤到公?堂前。 这期间,苏源从妇人?口中得?知?女子娘家也算是?松江府富户,只是?子嗣不?丰,膝下只妇人?一个女儿。 爹娘相继离世?,妇人?苦苦支撑着家中产业,并在族人?张罗下招赘夫婿。 令苏源深感诧异的是?,这赘婿还有功名在身,是?个秀才。 秀才一家在公?堂上得?知?妇人?状告之词,当然死不?承认,还反咬妇人?一口,说她背着秀才与人?有私情。 如此一来,原本?极为简单的一桩案子变得?棘手起来。 妇人?冷笑:“大?人?,民妇有证据!” 言罢她从袖中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 更有□□铺子的掌柜出堂指证。 秀才一家吓得?面无人?色。 苏源于“明镜高悬”牌匾下正襟危坐,居高临下看着妇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一家?” 没等妇人?开口,原本?一脸倨傲,见了官也不?曾跪拜的秀才扑通跪地,朝着妇人?“咣咣”磕头,不?住求饶,企图让妇人?回心转意。 苏源手持惊堂木,无声注视着这一幕。 方才堂前对峙,妇人?的表现异常出彩,现在他倒想看看妇人?该如何抉择。 下一秒,只听妇人?语调坚决而笃定?:“大?人?,民妇希望大?人?按律法处置他们。” 秀才娘失声尖叫,扑上去对妇人?又抓又挠:“朱蓉你个贱人?,你敢!” 然指甲还没碰上朱蓉的脸,就被衙役拉开,强行摁到地上。 衙役手中杀威棒齐动:“威——武——” 秀才一家瑟缩了下,再无半点嚣张。 秀才表情狰狞了一瞬:“蓉娘你可得?考虑清楚,若我入了狱,还有谁愿意入赘,让你诞下子嗣继承家业?” 苏源悄然握紧惊堂木,暗骂一声恶臭男。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1节 堂下,朱蓉嗤笑,口不?择言:“真当你是?什么紧俏货不?成,我可不?愿与一条毒蛇同床共枕。” 秀才面色骤变,难掩阴毒。 朱蓉不?予理会,膝行上前,重重一叩首。 “大?人?容秉,民妇之所?以?招赘,乃是?遵从爹娘遗愿,民妇愿将一半家业捐赠官府,百年之后选族中子弟继承家业,民妇只希望大?人?能秉公?处置。” 这个走向简直出人?意外,苏源却很满意:“你的家业与继承人?如何安排和本?官无关,陈实甫一家本?官定?不?会轻饶了去。” 秀才陈实甫手脚发?麻,艰难发?声:“大?人?您可别忘了,我尚有功名在身......” “功名在身又如何,陈实甫你是?在挑衅靖朝律法?”苏源厉喝一声,面覆冰霜,“来人?,将陈实甫一家各打二十大?板打入大?牢,待本?官上书革除他的功名,再作处置!” 立刻有衙役上前,押着陈实甫一家三口及涉案的外室表妹行刑。 四人?挣动不?止,失态叫骂着。 板子落在屁股上,骂声又转为惨叫,回荡在公?堂内。 苏源眼眸漠然,直到二十大?板结束,四人?死狗一样被拖下去,方才出声:“朱蓉,陈实甫有功名在身,须得?上报方可处置,你且先回去,结果出来本?官定?会派人?通知?你。” 朱蓉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多谢大?人?。” 如此烈性女子,当今很是?罕见,苏源将惊堂木推至一旁:“本?官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退堂后,苏源将剩余公?务处理完,下值回家。 苏慧兰去铺子上巡视了,家中只宋和璧一人?。 她正靠在矮塌上看书,侧颜姝丽,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落下暗色的阴影。 橙红色的夕阳跃过窗台跳进室内,洒在她的身上,构成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苏源一手托着官帽,信步上前:“在看什么书?” 宋和璧正看得?入迷,冷不?丁这一声,抬眼苏源已?到跟前:“你回来啦。” 说着把书捧高,好让苏源看清。 苏源凑近,是?一本?诗歌方面的典籍。 顺手把书放到一边,挨着宋和璧坐下:“下午判了半场案子,把公?文处理好就回来了。” 宋和璧懒洋洋地靠着,捏着苏源的手指把玩:“怎么还有半场案子?” 苏源垂眼,看着二人?手指交缠:“妄图谋人?性命的人?身份有些特殊,要上报才能处置。” 随后他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说话间,两人?姿势更替,变成宋和璧半坐着,苏源枕在她的腿上。 额头紧贴温暖柔软的小?腹,叫人?忍不?住多蹭了两下。 “我没想到朱蓉会这么果决,令人?刮目相看。” 这还是?头一回听苏源夸赞一个女子,宋和璧眸光微暗,凝在苏源双眼上。 漆色眼瞳清澈如波,不?见丝毫狎昵。 细白手指轻抚着苏源线条分明的下颌,宋和璧心情极好,桃花眼笑成月牙状。 “这两日我正想在府城建一处抚育院,专门用来收留被抛弃的婴孩,若那朱蓉真如阿源你所?说,倒是?可以?让她参与进来。” 苏源奇道:“你怎么想到这个?” 目光所?及皆是?苏源俊美的面孔,宋和璧有些招架不?住,低头贴贴。 面颊突然一热,苏源瞳孔微睁,故作镇定?:“说正事呢,怎么还......” “因为喜欢阿源,忍不?住。” 成功见到苏源红了耳廓,宋和璧见好就收:“前两天我回去见爹娘,看到公?共茅厕旁有个被丢弃的女婴。” 苏源已?经猜到下文,眉头紧蹙。 “那孩子瞧着才满月,瘦瘦小?小?,只裹着一层布,若不?是?我发?现,下场多半是?冻死在外头。” “我让人?将她送到陪嫁庄子上,回来的路上突然发?奇想,生出建抚育院的念头。” “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我还未想出具体章程。” 苏源捉住宋和璧的指尖,浅啄一下:“阿和真聪明,我甚至都没想到这一点。” 也不?是?他非要往宋和璧脸上贴金,在他的松江府建设计划中确实没提到抚育弃婴。 宋和璧指尖微蜷:“我派人?前去调查,民间重男轻女现象只多不?少,为了生男孩,有些人?家要么把女儿卖了换钱,要么直接摁在水盆里淹死,还有一种就是?丢到外面,任其自生自灭。” 苏源眉间折痕加深,良久无言。 在很多人?的固有思想中,只有男子才能传宗接代?,若一辈子只有女儿,死后都没人?祭拜,四舍五入就是?成了孤魂野鬼。 这些人?宁愿累死累活给堂兄弟家养孩子,也不?愿重视自己的女儿。 一句“弃婴塔中无男骨”,便可窥见其中残忍真相。 一抹温热触上眉心,宋和璧抚平他眉头的小?疙瘩:“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帮助那些不?被期待的孩子,给她们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庇护所?。” 苏源环住面前的纤细腰身:“这点是?我的疏忽,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救下更多的孩子。” 宋和璧语气轻柔,似一股微风:“我们?” “对,等用完饭咱们就先罗列个大?致章程。”苏源坐起身,眸中蓄着惊人?光亮,“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会争取把抚育院挂在官府名下,算是?由官府名正言顺地收养她们。” 宋和璧:“极好。” 这天晚上,直到月至中天时两人?才磨出初步章程。 翌日,苏源刚到府衙就把二通判二同知?召到跟前,谈及抚育院一事。 待苏源说完,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夏同知?第一个站出来:“下官以?为此事可行。” 其他人?静默片刻,也都应声表示赞同。 苏源大?喜,对最为看重的夏同知?说:“这是?初步章程,夏大?人?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明日本?官就要看到详细章程,夏大?人?加油!” 夏同知?:“……” 第112章 靖朝不存在“加油”这个?词儿。 和苏源共事这么久,大家已习惯他时不时冒出个新鲜词汇,也明白这是呐喊助威的意思。 数道视线落在身上,夏同知感觉自己好像被高高架起的待宰羔羊。 “......是,大人,明日一早下官就把章程给您送来。” 苏源露出满意的笑:“顺来集市已在建设中,抚育院又将开建,美好就在不?远的将来!” 众人像是打了鸡血,异口同声:“是,大人!” 夏同知跟在后头哼哼两声,摸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被知府大人套路的感觉又来了! 偏除他以外?没一个?人察觉出不?对劲,个?个?满腔热血,恨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扑在公?务上。 倏然对上苏源漆黑的眸,夏同知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大喊:“是,大人!” 苏源:“......” 夏同知:“......” 苏源见好就收:“抚育院建立后会收留很多女婴,除了招一批性情温和的妇人,本官希望诸位家中女眷也能参与其中。” “并非是让她?们和孩子们同吃同住,只是隔个?三?两日过去瞧一瞧,和孩子们多多互动,读书?弹琴皆可?。” 官员们瞬间明了其中利害关系。 这不?仅仅是上头指派的硬任务,还是塑造好名声的便捷方式。 二者兼顾,何乐而不?为? 几?乎是苏源话?音刚落,他们便不?假思索应下。 该交代的交代完毕,众人各自散去。 苏源把陈实甫的革除功名申请递了上去,静待回?信。 翌日,夏同知顶着一对黑眼圈将抚育院章程交了上来。 苏源睨了眼夏同知快要挂到脚面的眼袋,良心痛了那么一小下。 在桌下摸索一番,塞给?对方一个?油纸包:“这是我家铺子的新品,夏大人尝尝。” 夏同知捧着尚有余温的点?心,不?知怎的竟鼻子发酸。 原来苏大人是体谅他的,将他的辛劳都看在眼里?。 是他错怪了苏大人。 苏源被夏同知的眼神盯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着痕迹按下手臂上的小疙瘩,面不?改色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明日上午你可?在家歇息半日,下午再来。” 夏同知登时热泪盈眶,语气哽咽:“多、多谢大人!” 苏源摸了摸鼻尖,心想他是不?是把人压榨得?很了,半天时间睡个?懒觉就没了,怎么还掉眼泪了。 胡乱安抚几?句,又回?归正题:“四天后顺来集市正式开张,届时夏大人随我一道过去瞧瞧,以免有什么疏漏。” 夏同知:这一腔真心还是喂旺财算了。 打发了夏同知,苏源翻看起?详细章程。 过程中数次提笔修缮,小半个?时辰才作罢。 傍晚下值,苏源知道宋和璧惦记着抚育院,钟声一响就急匆匆回?家去。 宋和璧刚从陪嫁庄子上回?来,笑靥明艳,语调欢畅:“阿源,那孩子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大夫说只要熬过这两日,以后定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2节 苏源正在屏风后褪去官服,见宋和璧眼神敞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动声色侧过身子,加快更衣速度。 即便两人已经成婚,也有过亲密无间的行为,苏源仍不?太适应大喇喇地在对方面前换衣服。 宋和璧漫不?经心地戳着珠帘,发出叮铃脆响。 目光所及之处,是青年劲瘦的腰背,还有修长的双腿。 即便掩在中衣之下,依旧时刻攫取着她?的视线。 放不?下,挪不?开。 苏源转身,发现宋和璧满含欣赏的眼眸,选择视而不?见。 “那就好,她?也算是抚育院第一个?孩子。” 宋和璧点?点?头,上前轻抚苏源眼下的青色:“何时能清闲些?” 苏源握住她?的手指,一同往外?间走去:“等忙完这一阵,集市开了就能好些。” 宋和璧嗯了一声,递给?苏源一杯茶。 “对了。”苏源手捧茶杯,掌心蕴着温热,“你想去集市上转一转吗?” 宋和璧也是六年前去顺来集市的胡商跟前转悠过,听苏源一说就起?了兴趣:“好啊,正好月中你休沐两日,趁那两日咱们一家过去。” 苏源自是无有不?应。 这时外?面传来陈正的声音:“公?子,夫人,晚饭好了。” 二人停下话?头,去饭厅用饭。 洗漱后,苏源取出二次修缮过的抚育院章程:“你看看,可?还有什么缺漏,自行补上即可?。” 宋和璧眸光一亮:“这么快?!” “一次修缮是夏同知完成的,二次才是我。”苏源极力忽略夏同知泪眼汪汪的模样,“唔......算是合作分工?” 宋和璧挨着苏源坐下,逐字逐句看完:“没什么缺漏,直接按办便是。” 随后苏源又说了他拉松江府官员家眷参与的事儿:“人多力量大。” 宋和璧嗯嗯点?头,伸出食指道:“今天我去庄子上,那孩子握着我这根手指,软绵绵的,真不?知她?爹娘怎么忍心弃她?于不?顾。” “不?是每对父母都合格,毕竟生儿育女前没有考核。” 宋和璧深以为然,忽然凑上前,环住苏源的胳膊:“阿源,我好喜欢小娃娃,咱们也生一个??” 苏源眼神忽闪,在宋和璧殷切的目光下,憋出一个?:“好。” ...... 四天后,百姓成群结队地出现在顺来集市入口处。 有前来摆摊的摊贩,也有过来瞧热闹的顾客。 在东南角那一片,更是聚集了好些胡商。 他们说着蹩脚的官话?,络腮胡几?乎盖住整张脸,看起?来邋里?邋遢,眼里?却饱含对生活的的期盼。 苏源等官员站在略高处,俯瞰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夏同知一抚掌:“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是个?好开头。” “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众人附和,不?住点?头。 一刻钟后,伴随着热闹喧腾的锣鼓声,顺来集市正式开张。 这一天,他们等了六年。 这时有人问:“大人,咱们可?以进去逛逛吗?” 苏源颔首:“自然可?以。” 众人齐呼一声,一晃眼的功夫就冲进了集市。 苏源不?缓不?急跟在后头,轻笑着摇摇头。 他们其中个?别?人的心思几?乎昭然若揭,还以为他看不?出来。 只是外?来农作物又不?是大白菜,随地就能捡到。 集市上,有百姓认出苏源,热情地把自个?儿摊位上的东西塞给?知府大人。 苏源对此一幕早已司空见惯,应付自如:“今日本官是来巡查,这些你们自己留着,本官有看中的,大可?出银子买下。” 百姓见苏源态度坚定,也不?在强求,乐呵呵地退了回?去,继续叫卖。 苏源会心一笑,行走间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的摊位。 正如他回?应百姓的那般,途中还真买了几?件东西。 被知府大人光顾的摊贩得?意洋洋,吆喝声更加卖力:“瞧一瞧看一看,方才知府大人还买了我家东西咧!” 未得?光顾的摊贩则扼腕叹息,咬紧牙关和那几?个?尾巴翘上天的展开激烈竞争。 好一派热闹景象。 苏源怀里?揣着给?苏慧兰和宋和璧买的东西,漫步往前,很快来到集市的最里?面。 和六年前一样,最里?面的一片地是官府划给?胡商的地儿。 胡商不?得?越界,靖朝的摊贩亦不?可?在这里?支摊子。 苏源一眼扫过,有几?个?官员正蹲在胡商的摊位前挑挑拣拣,不?时用手比划着什么。 胡商只一味地摇头:“布吉岛,布吉岛。” 听着这怪异的腔调,苏源忍俊不?禁,也没再管那几?人,脚步一转往另一边去。 官员们在集市上待了一个?时辰,见没出现什么状况,也都相继离去。 苏源翻身上马时,听几?个?年轻官员咬耳朵:“不?是说......发现的吗......找遍了......真晦气......” “别?气了,下次再来碰碰运气。” “唉,也只能这样了。” 苏源循声望去,眸中波澜不?起?。 许是觉察到苏源的视线,那几?人立马噤声,眼神游移一副心虚样。 如果苏源没记错,他们是通过考核成为八品官的举人。 只是这几?人在府衙已有两三?个?年头,并非去年由他亲选出的那一批。 年轻人,志向远大胸怀抱负很正常。 苏源理解,也不?会阻拦他们迫切想要立功的心情。 他碰巧遇上土豆辣椒,别?人也能碰巧遇上,总不?能日后有人进献良种他就嫉妒难受吧? 此非君子所为,他不?屑这么干。 心思流转,苏源一夹马腹,回?了府衙。 刚坐下,通判找过来,告知苏源抚育院位置已选定,就在距离府衙不?远的一处空宅子里?。 苏源一问具体位置,才知道这宅子原本是王何的。 随着王何被斩首,自然也就空置下来。 按理说官府有权处置罪官的宅院,然不?论是官员还是商贾都嫌那宅子晦气,宁愿退而求其次选个?差点?的,也不?乐意买下王宅。 一来二去,王宅就空置到现在。 通判也是觉得?王宅占地面积不?小,房间也多,才斗胆选了它。 “就它吧,你派人过去清扫一下,修整好后就能挂牌了。” 挂上抚育院的牌子,背靠官府,收养那些孩子也更名正言顺。 通判领命而去。 不?多时,又有衙役过来禀报:“大人,陈实甫撞墙了。” 苏源眉心一跳:“死了?” 府衙摇头:“那倒没有,幸好牢头发现及时,已派了大夫过去医治。” 苏源拧眉:“直接让人拿根绳子捆了,别?让他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陈实甫的品行令人不?敢苟同,左右结局逃不?过一死,苏源不?会因为他秀才的身份对其另眼相待。 以为眼一闭了事,苏源才不?会遂了他的意。 衙役愣了下,如实照做。 衙役走后,苏源掰手指头算了下。 革除功名的折子没那么快通过,一来一回?起?码要半个?多月,早着呢。 之后几?天,陈实甫被捆成猪不?得?动弹,只能躺在板子上养伤等死。 苏源也很快将其抛诸脑后,在十五这天带亲娘和媳妇儿去集市溜达。 苏慧兰还是头一回?去顺来集市,颇为好奇地问:“都说胡商手里?有不?少?好东西,都是咱们靖朝没有的,是也不?是?” 一家三?口出门,只乘了一辆马车。 宋和璧并未在婆母跟前表现得?与苏源太过亲近,而是选择坐在苏慧兰身畔,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娘您甭听他们乱说,靖朝地大物博,好东西也是层出不?穷。” 苏源紧随其后:“您反过来想,咱们有的说不?准别?的地儿都没有呢。” 苏慧兰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一下就笑了:“是是是,是我狭隘了,我也是前几?日在铺子上听人提了一嘴,说胡商手里?的稀罕物多不?胜数。” 苏源轻笑:“娘若实在感兴趣,待会儿我们陪您过去瞧瞧便是。” 苏慧兰并未推辞:“好。” 马车驶过街头,外?面蓦地响起?争吵声。 “朱蓉你给?我出来,一个?女人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也就罢了,竟敢把丈夫一家告到官府,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3节 “不?知三?从四德为何物,像你这样的贱女人就该被沉塘!” “别?装缩头乌龟,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叫喊声掺杂着零星脏话?,从嘶哑的嗓子里?蹦出,整条街都能听见。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赶紧去官府把实甫和他爹娘接回?来。” “养外?室怎么了,你是正妻,她?又影响不?到你的地位,光是善妒一条,你就犯了七出,理应是我家实甫休了你。” 这一筐痴心妄言,听得?苏源三?人像是吃了苍蝇,脸色难看得?紧。 宋和璧撩起?一点?车帘往外?看。 只见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堵在“朱宅”门口,和十多个?小厮打扮的人两相对峙。 周遭挤满看热闹的人,议论不?休。 她?回?过头:“夫君,这‘朱宅’会不?会是朱蓉家啊?” 苏源面色冷沉:“十有八.九是了。” “要不?要咱们过去把人撵走?” 朱家的事儿在府城传得?沸沸扬扬,苏慧兰也有所耳闻。 同时也知道儿媳打算让朱蓉来抚育所帮忙,故此出言提议。 苏源沉吟片刻:“陈正,把车停在朱家门口。” 陈正应一声,一勒缰绳调整方向。 小红踢踏着往前,哼哧着停在朱宅门口。 大家被突然出现的马车吓了一跳,看热闹的百姓忙不?迭后退,陈实甫那边的人一脸不?耐,朱家下人也是警惕的表情。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为何来此闹事?” 清润儒雅的嗓音响起?,众人伸长脖子,在看清对方那张脸后惊呼出声:“知府大人!” 陈家人一惊:“知、知府大人?” 苏源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像是带着冰锥的利箭,戳破他们的嚣张气焰。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也是本官将陈实甫一家打入大牢。朱蓉乃受害者,尔等为何纠缠不?休,口出恶言?” 陈家领头的黑壮男人后退两步,在利益引诱下还是壮着胆子开口:“大人,我家实甫是冤枉的啊,是朱蓉不?愿意实甫把他那表妹养在外?头,故意设计陷害他们!” 身后是苏慧兰和宋和璧你一言我一句的吐槽,苏源眸光凛冽:“陈实甫身为秀才却不?以身作则,豢养外?室,纵容外?室与父母加害正妻,听你们的意思,怎么还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情理之中?” 黑壮男人语噎,讪讪不?言。 在他看来,贫民百姓不?谈,哪个?男人有了金钱权势不?是三?妻四妾,朱蓉那贱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活该被陈实甫厌弃。 他不?甘心朱家从此与他陈家无关:“大人......” “休要狡辩,谁是谁非,百姓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苏源冷声道,“若再让本官看到你来朱家纠缠,本官便以为你是陈实甫的同谋,将同罪论处!” 黑壮男人浑身一抖,木棍啪嗒落地。 “大、大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大人饶命!” 没等苏源发话?,他就带着陈家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钱财和性命,他们当然选择后者。 “好!” 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头,百姓们高声叫好。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陈秀才看着人模狗样,做的可?都不?是人事。” “一个?赘婿,竟然还敢给?媳妇儿下毒,要是我闺女找了这么个?男人,腿都给?他打断!” “可?不?是......” 等他们议论完,再往马车看去,发现原地空空如也,马车早已不?知去向。 人群散去,朱宅大门轰然打开。 朱蓉脸色有些憔悴:“走了?” 小厮答:“是知府大人赶走了他们。” 朱蓉想到前几?日知府夫人差人送来的消息,眼神微闪,又退回?了门内。 ...... 苏源三?人去集市一趟,买了不?少?心水的东西,其中以两位女性买得?最多。 堆在马车里?成高高一摞,只有一件是苏源本人的。 苏源:“......” 难怪大学室友曾大吐苦水,说每次陪女朋友逛街都像是狂游十万里?。 不?过他甘之如饴。 抬手捡起?宋和璧垂落的裙摆,苏源如是想道。 月底,苏源总算等来陈实甫革除功名的回?复。 当天下午苏源就判了陈实甫四人斩首,择日行刑。 这桩案子也算是给?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一个?警告——爱惜羽毛,莫要自毁长城。 朱蓉也如同原先承诺那般,捐出一半家产。 苏源收下了,将这笔银钱用在刀刃上,用以松江府建设。 陈、朱之事尘埃落定,又过了半个?月,抚育院修缮完毕。 宋和璧将庄子上的孩子接来,和这段时日里?新捡回?的几?个?孩子一起?,安置在抚育院里?。 抚育院的存在很快流传开来,百姓说法不?一。 有人觉得?这是好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也有人觉得?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就算养大了也是泼出去的水,还不?如趁年轻多生几?个?儿子。 苏源对此无语又无奈。 他无法改变那些人的想法,只能尽己所能,为弃婴提供一个?避风港湾。 在宋和璧、朱蓉还有各位官夫人的感召下,有不?少?二三?十岁的妇人主动请缨,来抚育院照顾孩子。 官服给?月钱也很爽快,一个?月五十钱,逢年过节还有小礼物。 所以即便一开始只招收十人,后续在工钱的诱惑下也还是源源不?断地有人前来询问。 时间流逝,抚育院收养的孩子越来越多,宋和璧和苏源商量,选择扩大规模。 做工的妇人从二十人扩招到一百人,且抚育院左右两边的院子都被买下,扩建成更大的区域,给?孩子们成长的空间。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提及抚育院,百姓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诸位官夫人人慈心善,官府做实事办好事,乃百姓之福。 对此,苏源等人统一口径,表示他们深受陛下的仁德爱民影响,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 可?以说求生欲很强了。 转眼间,抚育院成立已有两年。 这两年里?,抚育院的名声早已打响,连弘明帝都有所耳闻,并力排众议同皇后在全?国各地建立抚育院。 经过发展变化,抚育院已变成收留被遗弃孩童的场所。 不?论男女,低于十五岁皆可?被收留。 满十五岁,且拥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就得?离开抚育院。 弘明帝在民间声望大涨,皇后也被称赞为当之无愧的国母。 弘明帝趁热打铁,又把三?个?守旧派从高位上薅下来,赶回?家喝茶遛鸟。 弘明帝心里?美滋滋,派人不?远千里?给?苏爱卿和他的夫人送赏赐。 当然,抚育院也曾遇到难题。 苏源发现,有心思不?正的父母故意把孩子丢在抚育院附近,并在孩子身上留下记号。 经调查发现,他们是打算日后等孩子长成,再凭着记号认回?。 这样既可?以省一笔养孩子的钱,也能靠卖儿卖女赚一笔卖身钱。 苏源当即将此事上报,经过多方商讨想出对策。 每个?被遗弃的孩子在被收养前都会签下契书?,若长大后被父母认回?,需要如数归还这些年所花银钱,未认回?则不?作计较。 自此,再无人敢动歪脑筋。 ...... 春去秋来,转眼苏源来松江府已有三?年。 晨起?,苏源对镜正衣冠,宋和璧啧对镜描眉。 不?经意间对视,眼底俱是温情。 “可?以让人收拾行李了,月底咱们就该动身回?京述职了。” 宋和璧懒洋洋应了声,忽的手中一空。 苏源夺去她?手中螺子黛,俯身为她?细细描眉。 成婚两年,宋和璧一如既往沉浸在苏源的盛世美颜中不?可?自拔。 呼吸交缠间,正要亲密贴贴,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 “阿娘娘娘!” 清脆铃铛声由远及近,一只粉色的团子骨碌碌滚进来。 第113章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4节 苏源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望向门口。 宛若糯米团子的小娃娃抱着门槛,右腿挂在门槛上,左腿颤颤巍巍往上扒拉。 一旁丫鬟虚虚扶着,以防小娃娃啪叽跌落。 “嘿咻嘿咻!” 小娃娃为翻过门槛使出吃奶的力气?,亦不忘为自己加油打?气?。 头?顶的小揪揪左摇右晃,粉色珠花也随之摇晃。 宋和璧指尖轻抚眉尾,噗嗤笑出声来?:“你看她,胖墩墩的活像个汤圆。” 苏源细细打?量宋和璧的眉毛,又添上最后一笔,语气?无?奈:“小声些,让她听到?又要哭了。” 小娃娃听到?内间的谈笑声,动作更加卖力,昂起小脑袋瓜:“爹爹!娘娘!” 苏源放下螺子黛,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捞起糯米团子。 身体悬空,视野变高,小娃娃惊呼一声,张牙舞爪地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 带着肉窝的小手?死死捂住眼?睛,喉咙里溢出乱七八糟的婴儿般的呓语。 下一瞬,落入温暖的怀抱。 小娃娃扑腾一下,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苏源的脖子:“爹爹~” 鼻息间都是小娃娃身上香香软软的味道,苏源的心也软成一片。 低头?蹭了蹭带着奶膘的脸蛋,嗓音低沉温柔:“元宵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得到?来?自老父亲的蹭蹭,元宵笑得露出几粒小米牙,梨涡深深。 软绵绵的小脸贴着苏源的鼻尖,元宵磕磕绊绊地大胆表白:“元宵......想爹爹呀~” 明明昨晚苏源还给她讲了故事,一大早又蹬蹬跑来?,用软绵绵的语气?说着撒娇的话。 老父亲飘飘然,二次贴贴:“爹爹也想元宵呢。” 很明显,怀里的小姑娘是苏源的女儿。 大名苏子衿,乳名元宵。 因她是在元宵节这天出生的,也因苏源和宋和璧是在元宵节这天定?情,夫妻二人一合计,决定?以此为乳名。 元宵已经满一周岁了,最爱撒娇粘人的时候。 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找爹爹娘娘还有祖祖,“爹爹抱抱”“娘娘亲亲”“祖祖啾啾”之类的叠词那叫一个信口拈来?。 学会?走路后更是时常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望眼?欲穿等?爹爹下值。 每当这时,苏源都会?一把抱起她,贴贴举高高。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温暖又贴心。 自从?有了元宵,苏源对此可谓深有感?触。 苏源腾出一只手?,扶正元宵歪倒的小揪揪,抱着她走进内间。 宋和璧已梳妆完毕,看到?粉嫩嫩的元宵立刻上前。 漂亮的桃花眼?一刻不离元宵,更贴切地说,是她圆润润的脸蛋肉。 这两片的手?感?有多好,宋和璧那是深有体会?。 “娘娘~” 元宵细声细气?唤一声,努力扬起脸。 宋和璧低头?,母子俩默契贴贴蹭蹭。 ——这是苏家每日互动之一。 贴完爹爹贴娘娘,元宵完成每日任务正要回?到?爹爹的怀抱,冷不丁被宋和璧圈住奶膘。 元宵一整个僵住,像是被魔法冰冻在原地:“唔?” 她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黑乌乌的眼?瞳里倒映着一脸不怀好意的亲娘。 宋和璧连rua好几下,眼?看着元宵眼?里含着两包泪,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接收到?女儿谴责的目光,宋和璧老神在在道:“实在是元宵太可爱了,娘娘忍不住,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元宵贴贴。” 元宵简单天真的脑袋瓜哪能明白这是亲娘沉迷rua崽无?法自拔的借口,在宋和璧的夸赞中迷失自我。 她小脸浮起两抹红晕,“嗷呜”一声,把脸埋进苏源怀里。 两秒后又忍着害羞冒出头?,眼?睛亮晶晶的:“元、元宵也贴贴。” 宋和璧深吸一口气?,凑上前连啾好几下。 元宵咯咯笑,任由老母亲揉搓。 苏源:“......” 即便知道宋和璧心中有数,不会?让元宵不舒服,但看她那如狼似虎的架势,还是禁不住头?疼。 自从?元宵满月后,身上的红色褪去转为奶白,宋和璧就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要轻轻柔柔地贴几下才好。 也就是苏源再三强调,婴儿抵抗力弱,不能亲脸,宋和璧才勉强收敛着些。 随着元宵一日日长?大,也在宋和璧的影响下养成每日贴贴的习惯。 也算是加深感?情的一种方式。 母子二人乐在其中,苏源打?破这一室温馨:“走吧,吃饭去喽。” 宋和璧这才作罢,一家三口往饭厅去。 苏慧兰先他们一步到?了,元宵举起小手?:“祖祖!” “诶,祖祖在呢。” 苏慧兰从?苏源怀里接过元宵,放在腿上坐着:“今儿元宵想吃什么呀?” 元宵吸溜:“肉泥!” 旋即有人将肉泥端上桌,苏慧兰隔着碗壁试了下温度,挖起一勺喂进元宵嘴里。 在苏源的影响下,她的吃相很秀气?,小口小口咀嚼着,从?未有过漏嘴的现象。 几口吃完咽下,元宵张大嘴:“啊——” 元宵吃完了,还要! 苏慧兰满脸慈爱,极有耐心地喂食。 片刻后,她摸了摸元宵圆鼓鼓的小肚子,把人放到?地上。 元宵得了自由,顶着小揪揪在饭厅走来?走去。 她知道爹娘还在吃饭,乖巧地在一旁自己玩耍。 有丫鬟随身盯着,家具但凡有坚硬棱角的都被下人用布料厚厚包上,苏源并不担心元宵磕到?摔到?,慢条斯理喝着小米粥。 苏慧兰夹了个虾饺:“月底就要回?京了吧?” 虽然苏源还没跟她说,但外放官员三年一任,任期满就得回?京述职的规矩她还是了解的。 苏源微微颔首:“娘您看着安排,哪些带走哪些留下,还有家里的下人,是遣散还是一同回?京,阿和忙着抚育院的交接工作,您可能要辛苦些。” 苏慧兰本身读过不少书,又有苏源的潜移默化......或者说是有意引导,她非常支持宋和璧在抚育院的工作。 去年元宵尚在襁褓中,宋和璧每次外出办事,都是苏慧兰帮忙带孩子。 她是半点意见没有,反而乐在其中。 “没问题,你们忙你们的,家里的事儿就交给我。” 苏慧兰顿了顿,低声问:“你这次回?京,应该是要升官的吧?” 苏源和宋和璧同时抬头?。 苏源轻声道:“官员升降皆由吏部决定?,儿子目前也不清楚,等?回?了京城再说。” 宋和璧用公筷给苏慧兰夹了个包子:“娘您别担心,夫君的政绩都摆在这,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苏慧兰不住点头?。 苏源安抚一笑:“今日就劳烦娘照看元宵,等?忙完这阵子,回?京途中咱们可以回?福水村一趟。” 他知道苏慧兰是担心自己,电光火石间想到?这么个主意。 一来?可以转移苏慧兰的注意,二来?他本身也有些惦念凤阳府的一草一木,顺便带宋和璧母女回?他生长?的地方看一看。 苏慧兰果真喜出望外:“那敢情好,回?头?我就让人准备些礼物,回?去也好带给村里人。” 心中难掩激动,她甚至开始盘算买什么好。 苏源和宋和璧相视而笑,饭桌下的手?交握了下,又快速松开,继续用饭。 饭后,苏源稍歇片刻,跟元宵玩了会?儿飞飞的游戏,一整官服赶往府衙。 午后,夏同知将近期案件整理成册,汇报给苏源。 苏源不时应两声,就某一点提出疑问,同时笔下不停,利落批复一份公文。 “......以上便是正月里的全部案件。” 苏源嗯了一声:“本官知道了,这些都没什么问题,直接按照律法处置便是。” 夏同知拱手?:“是,大人。” 空气?中有一瞬的静默,苏源似觉察到?什么,抬起头?:“怎么了?” 以往夏同知汇报完某件事情,都会?在第一时间逃离,生怕他又安排什么差事下来?。 今儿倒是有些反常。 夏同知嘴唇蠕动:“大人,月底您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原来?是问这个。 苏源暗忖,如实相告:“正月结束本官任知府已满三年,该回?京述职了。” 夏同知鼻子一酸,红了双眼?。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5节 虽然大人总套路他,给他安排各种差事,却从?未刁难过他,甚至多次委以重任。 如今亲耳听到?苏源说将要离开,夏同知自然不舍。 万千话语汇聚心头?,最终化为一句:“松江府的百姓对您十分感?戴,大家都会?记住您的。” 许是有吴立身这个垃圾对照组,自从?苏源成为知府,松江府方方面面都在稳步上升。 三年下来?,不论是民生还是上缴国库的赋税,在大靖朝诸多府城中都是名列前茅。 百姓骄傲之余,自发将功劳记在苏源的身上。 要是他们知道苏源将要离开,估计能哭淹松江府。 夏同知想着,又憋出一句:“我们也会?记住您的。” 苏源:“???” 在苏源的印象中,夏同知一直是少说话多做事的类型,还是头?一回?这么情绪外露。 沉默两秒,他点了点头?:“我也会?记得你们的。” 能留在他身边做事的,都是品行不错,办事能力强的官员。 苏源很满意,自然会?记得他们。 夏同知难掩激动,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前两天下官偶然所?得,正适合令爱这个年纪的孩子。” 苏源定?睛看去,是个陶响球。 巴掌大小,内里中空,装有弹丸,滚动时会?发出沙沙声响。 “多谢夏大人,元宵收到?你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 夏同知连道几声好,他还是满月礼上见过元宵,小丫头?生得粉雕玉琢,叫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 元宵能喜欢,便是再好不过。 苏源轻晃陶响球:“夏大人要是没有旁的事就先回?去吧,本官这边还有不少事务亟待处理。” 夏同知恭敬退了出去。 沿着长?廊往前,在拐弯处被几人拉住:“怎么样怎么样,大人是不是真要走了?” 因情绪过于激动,其中一人不慎扯到?夏同知的衣襟,险些把他勒得背过气?去。 夏同知涨红着脸,猛拍对方手?背:“撒手?!撒手?!” 那人急忙松开手?,催促追问:“真要走了?” 夏同知理了下衣襟:“外放官员三年一任,古往今来?素来?如此,你们怎么还抱有幻想,觉得苏大人不会?离开?” “哎,也是,只是有点儿舍不得而已。” “日后大人回?了京,恐怕要一直留在京城做官了。” 在场几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虽然出了力,但在建设松江府这一块,知府大人是既费了脑筋又费了力气?。 人都是贪心的,纵使松江府比以前要好上百倍,他们还是盼着百倍能涨成千倍。 如今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夏同知:“别七想八想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大人离开后该如何稳住局面,等?新?知府到?任。” 众人胡乱应着,一脸愁容各自散去。 ...... 苏源花十来?天结束手?头?公务,该移交的移交,同知、通判无?权处理的只能交由下任知府过来?处理。 回?到?办公点,苏源环视四周,发现从?书桌到?书架,再到?堆积公文的桌案,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吐出一口浊气?,着手?收拾自个儿的东西?。 小半个时辰后,苏源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府衙。 刚一脚踏出门,发现外面站满了人,大多两眼?泛红,面带忧伤。 苏源唇线平直:“今日是我在府衙的最后一天,日后或许能与诸位再相见,又或许后会?无?期,但我希望诸位能仕途顺畅,一世无?忧。” 应和声此起彼伏,苏源瞧得分明,有好几人哽咽着抽抽,一副将要岔气?的模样。 把着木箱边缘的手?指收紧,苏源轻叹一声:“今晚我请诸位于元华楼一聚,算是饯别宴。” 诸人一口应下,又商量好具体时间,方才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苏源一步一步走出府衙。 数十道目光始终胶着在后背上,苏源神色不改,将木箱交给陈正,抬脚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苏家门口。 苏源刚下马车,就听见一道软糯糯的呼唤:“爹爹!”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松开车帘一转身,只见元宵扶着门框,费力踮起脚尖朝他挥手?。 橙红色的夕阳为她罩上一层暖色光晕,从?脚尖到?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温暖的力量。 苏源几步上前,长?臂一扬就把小姑娘捞到?怀里:“元宵今天在家乖不乖?” 元宵坐在老父亲的手?臂上,点头?如捣蒜:“元宵,乖乖的~” 苏源道出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元宵真棒,爹爹奖励你今晚可以多听一个睡前故事。” 元宵眼?睛唰一下亮了,拍手?欢呼:“好棒好棒!” 她拖长?了语调,声线软绵绵:“元宵,最喜欢爹爹啦~” 二人说话间已走进院子里,迎面宋和璧走来?,故作不满:“元宵不是说最喜欢娘娘了吗?” 元宵急忙点头?:“喜欢的!” 宋和璧在父女俩面前站定?,看着他俩有六成相像的脸,起了促狭的心思:“那元宵是喜欢爹爹多一些,还是喜欢娘娘多一些?” “爹爹......不对是娘娘......不是不是!” 元宵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灵机一动,一手?抓一个:“都喜欢!” 苏源失笑:“好了别逗她了,等?会?儿我要和同僚在元华楼摆一桌饯别宴,可能要晚些回?来?。” 为人夫,该有的报备不可省。 摁住元宵在他脸上乱摸乱蹭的小爪子,苏源又道:“还有还有,我刚才答应今晚多讲一个睡前故事,阿和你可千万别忘了。” 自从?元宵满月,苏源每天雷打?不动一篇睡前故事,其锲而不舍的程度不亚于练大字。 久而久之,睡前故事成了元宵的习惯。 苏源为此还特地在休沐日花了一天时间,编出好些个睡前故事,足够元宵听到?三岁。 “行,我记下了。”宋和璧接过元宵,“少喝点酒,不然又得胃疼了。” 趁四下无?人,苏源贴完元宵又贴夫人,压低的嗓音更显温和:“我知道了。” 宋和璧轻咳一声,挥手?下逐客令:“好了你赶紧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苏源一眼?看破她的窘迫,也不揭穿,回?屋换了身舒适常服,赶往元华楼。 元宵定?定?望着苏源的背影,小手?指着他离开的方向:“爹爹?” 宋和璧屈指轻蹭女儿柔软的脸颊,拍了拍她的后背:“爹爹去应酬了,很快就回?来?了,元宵乖,咱们去吃饭。” 亲娘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落到?元宵耳朵里就六个字——很快就回?来?了。 她嗯嗯点头?:“好哦,元宵乖。” 宋和璧笑容加深:“走喽,娘娘带你去找祖祖。” 元宵乖乖窝在宋和璧怀里:“好耶!” ...... 苏源被人灌了不少酒,直到?戌时末,临近亥时才回?来?。 拖着虚浮的步伐走进院子,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推门而入,而是在廊下站定?,轻扣房门:“阿和。” 几息之后,宋和璧拉开房门,肩头?披了件衣裳,乌发垂落至腰际:“元宵在咱们屋里睡的。” 苏源猜也是,所?以才没带着一身酒气?进屋。 不着痕迹往风口上挪了挪,他轻声道:“那我去隔壁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宋和璧应声,等?苏源走后吩咐丫鬟煮解酒汤。 晚上喝了一两壶酒,以致于头?发上都沾染了酒气?。 苏源洗头?加洗澡,近两刻钟才回?来?。 宋和璧倚在床头?:“桌上有解酒汤,喝完再睡。” 苏源会?心一笑,坐下安静喝汤。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旋即头?发上传来?一股力道——是宋和璧在给他擦头?发。 “抚育院那边都结束了?” 宋和璧轻嗯一声:“都交到?朱蓉手?上了,其他人都没意见。” 朱蓉执行能力极强,管理抚育院的能力远超过其他官夫人,宋和璧思前想后,还是将抚育院交到?她手?上。 苏源喝了口汤:“等?回?去京城,你可以继续去抚育院,我记得城郊有一片林子,有不少人闲暇时习惯去那处打?猎。” 所?有的事情苏源都为她考虑好了,宋和璧自然没有意见:“嫂子去年又生了个女儿,正好可以跟元宵作玩伴。” 宋备三年任期先苏源一年多结束,已经去了别的地儿。 小侄女的满月宴和周岁宴她都没能参加,只捎了贺礼回?去。 “可以。”苏源喝完最后一口,起身漱口,“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对平安锁,正好元宵和青姐儿一人一个。” 宋和璧攥起一把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将巾帕丢到?一旁:“时辰不早了,早点睡,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苏源踢了鞋子上床,把元宵挪到?最里侧,挨着宋和璧躺下,闭眼?很快入睡。 一夜好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家下人就把箱笼搬上马车,固定?好后只等?主家上路。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6节 苏源用完早饭,回?屋发现元宵已经醒了。 她睡意惺忪地在床上鸭子坐,乌黑细软的头?发经过一夜的蹂.躏全部炸开,乱蓬蓬地顶在脑袋上。 听到?脚步声,她慢吞吞看过来?,用手?揉眼?睛:“爹爹,怎么?” “元宵,不要用手?揉眼?睛,有细菌。”苏源握住小肉爪,倾身吹了两下,“有没有好点?” 元宵眨眨眼?,点头?。 苏源拿起一旁的鹅黄色夹棉小裙子:“今天咱们要赶路,回?另一个家。” 元宵从?被窝里爬出来?,乖乖伸出胳膊,任由苏源给她穿衣服。 等?元宵吃完米糊,一切已收拾妥当,车队整合出发。 原以为早些出发可以避开百姓相送,事实证明,是苏源想当然了。 刚抵达城门口,就看到?成百上千的百姓围聚在两侧。 苏源一露面,他们争相挥手?。 “大人一路走好!” “大人我们舍不得您!” “大人您以后还会?回?来?吗?” 对上一双双诚挚的眼?,苏源眼?眶发胀:“回?去吧。” 言罢吩咐陈正动身,不再多看一眼?。 马车出了城门,苏源再往后看,依旧可以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宋和璧握住他的手?,无?声胜有声。 松江府到?京城坐马车需要二十几天。 来?时苏源装病,硬是将车程拉长?到?一个月。 三四年过去,苏家又添了一位,苏源担心元宵年纪小吃不消,再度放慢赶路速度。 饶是如此,元宵整个人看起来?蔫答答的,埋在爹爹怀里不愿动弹。 这天午时,车队停在路边。 卢氏支了口锅,在背风处做饭。 苏源抱着元宵四处转悠,拿草编蚂蚱逗她。 这时有一面生男子直奔他而来?:“我家公子的马车不慎坠入沟里,公子可否借些人手?,好将马车拉上来?。” 苏源也没多想,指派了陈正几人过去。 不多时,陈正回?来?。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面相阴柔的男子。 苏源眸光微暗,俯身行礼:“微臣见过王爷。” 第114章 “苏大人?!” 男子面露诧异,唏嘘道:“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苏源摁住元宵乱动的小爪子:“微臣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爷。” 男子苦笑:“本王是奉父皇之命前去巡视金堤,不料中途车辋坏了,不慎跌落山沟里,多?亏苏大人出手?相助。” 苏源眼观鼻鼻观心,大脑飞快转动,调出对方的相关信息。 眼前之人乃当今皇五子,怀王。 生母是一名宫女,被弘明帝宠幸有了身孕,至今仍是个婕妤。 据闻怀王素爱梅兰竹,品性高雅,自幼饱读诗书,可十步成诗,其?在文学上的造诣与太子不相上下。 不论是在百官中还是在民间,怀王民声极好。 当年他获封亲王,不少人以为他会像其?他皇子那般,加入到皇位争夺之中。 然?这么些年过去?,他依旧恪守本分,大多?时间都用来读书作画。 瞧着倒不像是个有野心的。 苏源暗忖,微微敛眸:“王爷可有受伤,微臣这边有随行的大夫。” 方才?虽然?只匆匆一瞥,他却瞧得分明。 怀王的锦袍撕了好大一个口子,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更别提脸上两?到三处的擦伤了。 “不必了,本王也?有随行大夫。”怀王虽相貌阴柔,略有点女气,言行却极为落拓,他看了眼苏源身后的车队以及随从,“苏大人这是?” 苏源面带微笑:“微臣三年任期已满,准备回京述职。” 怀王抚掌:“原来苏大人外放已有三年了,想当初苏大人高中状元,本王还打算与你探讨一二,只可惜你走得匆忙,本王错失良机。” 苏源默然?。 这怀王究竟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皇子结交朝臣本就?不为帝王所容,他还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元宵依稀感受到爹爹情绪的反常,歪着脑袋眨巴眼睛:“爹爹?” 软软的嗓音瞬间打破苏源无语凝噎的尴尬局面,也?引起了怀王的注意。 怀王看向苏大人怀中的糯米团子:“苏大人,这是?” 抱着元宵的手?紧了紧,苏源声线紧绷:“回王爷,这是微臣的女儿。” “苏大人的女儿当真是玉雪可爱,本王瞧着便心生喜爱。” 作为一名女儿奴,老父亲苏源脑中的警报瞬间拉到满格,警报声震耳欲聋。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怀王就?说:“本王侧妃前两?年为本王添了个儿子,他跟这孩子差不多?年岁,不若咱们结个亲家?” 苏源脑袋里嗡一声,瞠目怔然?。 “苏大人放心,本王并无其?他用意,只是实在喜爱苏大人的女儿,想着若能成为本王的女儿该多?好。” 苏源一听这话,恨不得立刻把元宵变成巴掌大小揣进袖中,好让眼前心怀不轨的老男人再无可见! 且不说他不欲掺和进皇位争斗中,单凭怀王随口拉出一个侧妃所生的庶子,试图与元宵定什么破儿女亲家,苏源就?绝不会同意。 在古代,嫡庶之分非常严重。 嫡子庶子相安无事,庶子恪守本分也?就?罢了,若庶子意图与嫡子争夺继承位,大多?会斗得头破血流,甚至会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苏源本身曾深受庶子姨娘以及渣爹的荼毒,又怎会将自家宝贝送进火坑里。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若非眼前之人的身份是当朝亲王,苏源真想叫来阿和,对他一顿拳打脚踢,让他收回刚才?异想天开的言论。 正搜肠刮肚地想拒绝的理?由,元宵突然?低声啜泣起来。 雪白的小脸变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汇聚在圆乎乎的下巴上,滴落到苏源的手?背上。 像是被烈火灼烧,刺痛难忍。 “爹、爹爹~” 苏源也?顾不上怀王的狼子野心:“臣女可能饿了,微臣得带她回去?喂饭,还望王爷见谅。” 怀王嘴角下压了几?分,再看过去?依旧温和。 视线定定落在元宵哭红的小脸上,他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叨扰了,相助之恩待本王回京后再登门?致谢。” 苏源:“......”大可不必。 又不好明着拒绝,只能胡乱点了点头,抱着元宵转身离去?。 怀王目送着苏源疾步钻进马车,又乜了眼在树下吃饭的宋和璧,沉默离去?。 苏源回了马车,一手?稳稳抱着元宵,一手?接过陈正递来的肉泥:“元宵是不是......欸?” 苏源低头,发现元宵脸上虽还挂着泪珠,却已停了哭声。 见爹爹看过来,元宵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小米牙。 她亲昵地搂住苏源的脖子,肉乎乎的小脸蹭了蹭苏源的侧脸:“爹爹呀~” 苏源维持着拿碗的动作,心头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元宵你......” 元宵仰起脸,伸出手?指指指点点:“坏、坏银!” 苏源忪怔几?秒,啪嗒放下肉泥,双手?抱住元宵:“谢谢元宵保护爹爹。” 都说小孩子对人的善恶最是敏锐,以前他对此没什么感触,主要是元宵身边都是宠她疼她的,并无机会接触到外人。 元宵这番举动,可不正表明怀王别有心思。 当时他要是直接拒绝了怀王,怀王肯定会对他心生不满。 元宵这一场及时雨,刚巧避免他得罪怀王,也?让他对怀王的为人有所猜测。 庆幸之余,苏源又心疼不已。 他掏出柔软的帕子,在元宵娇嫩的脸蛋上轻点几?下:“再有下次,元宵不可以再哭哭。” 不仅费嗓子,总是哭对身体也?不好。 元宵坐在苏源腿上,感受着老父亲的温情,欢快地翘起小jio,拍手?咿咿呀呀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擦完眼泪,苏源重又端起肉泥:“元宵饿了吗,爹爹喂你?” 元宵极为配合地张大嘴巴:“啊——” 苏源用特?制的小勺挖了一勺肉泥,喂给元宵,一边谆谆教导:“再过个一年左右元宵就?可以试着自己?吃饭了,女孩子要学会独立,磨练毅力,才?不至于被坏小子哄骗去?。” 元宵哪里明白老父亲的一腔苦心,全程嘿嘿笑着,抿着肉泥不亦乐乎。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7节 反倒是刚钻进马车的宋和璧闻言笑出声:“元宵才?多?大,你这未免也?太早了些。” 在元宵看不见的地方,苏源面色泛冷:“不早了,刚才?还有人把主意打到元宵的身上。” 宋和璧收敛笑意,挨着苏源坐下:“怎么回事?” 苏源就?把方才?发生之事告知宋和璧,同时不忘给元宵喂饭。 在元宵满足的咯咯笑声中,夫妻二人神色是不同程度的冰冷警惕。 “我说怎么瞧着他有点眼熟,原来是怀王。” 苏源任由元宵攥着一缕头发:“你在京城时间比我长,对怀王的了解应该比我深些。” “不算深,我爹还有叔公他们从未打算让我嫁进皇室,自然?不曾对皇子宗亲多?加关注。” “不过。”宋和璧话锋一转,“早年怀王曾多?次登门?,向叔公请教问题,叔公对他的印象很是不错。” 苏源眉间折痕加深:“虽然?咱们不知怀王是何用意,但?防备着总没错的。” 宋和璧深以为然?:“等回京我还得回宋家一趟,将这件事告诉爹娘兄嫂还有叔公他们。” 苏源:“好。” 事实证明,身边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分享情绪,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将心中忧虑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本身舒坦了,也?能增加彼此信任程度。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没再谈及怀王,只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时刻防备着。 宋和璧探了探元宵的肚子,已经圆鼓鼓:“不能再吃了,免得等会儿赶路又不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了苏源的晕船基因,第一次出门?元宵就?有些晕车,整日里没精打采,像是缺少水分的小花骨朵。 苏源应声,放下碗又给元宵擦嘴:“我带她下去?溜达一圈,消消食再赶路。” 宋和璧无异议:“去?吧,我睡一会儿,然?后再换你。” 这几?日元宵都是跟他们睡的,夜间寒凉,担心元宵踢了被子受寒,两?人都睡得很浅,导致睡眠不足,精神不济。 苏源抬手?替她正了正玉簪:“顶多?再有一两?日就?到杨河镇了,咱们歇个三五日,养精蓄锐再上路。” 宋和璧弯眸应好。 苏源抱起元宵:“走喽,爹爹带你出去?玩。” 元宵咿呀一声,配合地搂住老父亲的脖子。 ...... 半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动身,直奔杨河镇。 一天半后,车队抵达目的地。 随行镖师在镇上客栈住下,陈正等仆从则跟着回福水村。 马车驶过官道,来到坎坷不平的土路。 宋和璧把车帘挂在钩子上,撑着手?肘往外看。 冒出嫩芽的草木,还有一望无际的麦田,处处洋溢着生机盎然?。 元宵爬到宋和璧身边,学着娘娘的动作,乌黑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显然?,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苏源见状好笑不已:“咱们以后可以多?带她出去?转转。” 宋和璧吃了颗蜜饯:“元宵很喜欢出去?玩。” 以前是年纪小,担心她出去?受凉或皮肤晒伤。 现在元宵满周岁,身体免疫力也?有所提高,自不必整日闷在家中。 一如多?年前,从镇上回村里只需小半个时辰。 远远瞧见于天地间舒展枝丫的老榆树,短暂的陌生过后,熟悉感扑面而来。 苏源嘴角笑意流露:“到了。” 宋和璧喝了口茶水,掏出巴掌大小的铜镜整理?仪容,又扭头问苏源:“我如何?” 苏源温声道:“很漂亮,每一根头发丝都整整齐齐。” 宋和璧轻哼一声,眼眸看向外面。 连着四五辆马车出现在村口,很快引起村民们的注意。 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也?有人跑去?苏大石家通风报信。 “这几?辆马车跟大马得值不少银子,也?不知马车里坐着谁。” “这家子怕不是走错路了,咱们村可没什么达官贵人。” “你忘了不成,咱们村儿可是出过一个状元郎的。” “你瞧我这记性,还真给忘了!难不成真是源哥儿回来了?” 马车外是熟悉又陌生的带有方言口音的官话,苏源探出头:“翠花婶子。” 黄翠花正吃着花生跟人唠嗑,冷不丁听到这一声,下意识循声看去?,然?后就?呆住了。 “源、源哥儿?” “嚯!还真是源哥儿!” “源哥儿你咋回来了?你不是已经当官了吗,咋又回村了?” 村民们争相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苏源解释道:“三年任期已满,准备回京述职,恰好途径家乡,就?回来看看。” 黄翠花乐呵呵:“你娘呢,她跟你一道回来了?” 苏源指向前面那辆,正要说话,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呼唤:“爹爹~” 苏源下意识应了声:“怎么了?” 黄翠花张口结舌:“源、源哥儿当爹了?!” 苏源一手?轻抚元宵的发顶,小揪揪戳在掌心,失笑道:“翠花婶子,我都已经二十有二了。” 黄翠花干笑两?声:“瞧我这记性,我还以为源哥儿你才?十几?岁呢。” 苏源笑笑,又同村民们简单说了几?句,车队缓慢往前驶去?。 村民们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不远不近坠在马车后头,一路谈笑。 马车停在老屋门?口,苏源率先下了马车,宋和璧抱着元宵紧随其?后。 村民们见着源哥儿的妻女,一个个眼睛都不会转了。 倒也?不是升出什么不好心思,只是单纯震惊。 “乖乖,源哥儿这闺女怎的生得跟雪一样?白?” “源哥儿跟他娘子可真般配,站一块儿跟天仙似的!” 宋和璧将夸赞的话语尽收耳中,面对众人打量依旧落落大方,点头示意。 又一阵吸气声:“这模样?一定是官家小姐!” 元宵初来乍到,四周又闹哄哄的,即便待在亲娘怀中也?还是没什么安全感,身子一扭躲进宋和璧怀里。 宋和璧轻拍两?下,寻找苏源的身影。 苏源正站在苏慧兰马车前,扶她下车。 “真是老了,上次从京城去?松江府都没这么累。”苏慧兰脸色憔悴地说着。 早上起程后她一直睡到现在,村民们吵吵嚷嚷都没醒来,还是被苏源叫醒的。 苏源缓声道:“离开前半个月您一直都在忙,这几?日又舟车劳顿,不过多?睡了一会儿,不碍事的。” 母子俩说话间,黄翠花来到跟前:“慧兰!” 时隔四年,好姐妹再度相聚,立马手?拉着手?叙起旧来。 苏源不欲打扰,带着宋和璧、元宵进门?。 几?年未归,老屋里里外外蒙着一层厚重的蛛网,墙角的大水缸里更是堆积了厚厚一层泥灰。 宋和璧把元宵的脸护在怀里:“咱们等会儿再进去?,先让人收拾干净。” 苏源正有此意,吩咐卢氏几?人把老屋清扫一遍。 几?人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老屋很快焕然?一新?。 苏慧兰还在外面和村民们叙旧,苏源走进他那间屋里。 床上已经铺好整洁干净的被褥,苏源抬指抚过书桌:“当年我从梁家离开后,就?一直住在这。” 宋和璧对苏源的过往一清二楚,毫不犹豫地把元宵塞进他怀里:“他不是个好爹,但?阿源你是。” 苏源垂眸,和元宵圆咕噜的眼睛对上,会心一笑。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人都已化为一抔黄土,方才?只是随口感慨一句而已。 “今晚咱们就?睡在这儿,娘睡在隔壁,元宵跟娘睡。” 宋和璧意会,眼底浮现笑痕:“好。” 要用到的箱笼陆续被搬进来,苏源正准备收拾,苏大石带着苏青云来了。 四年不见,苏大石更显苍老。 两?颊布满褐色的斑块,头发花白,后背更显佝偻,拄着拐杖摇摇晃晃走进院子。 苏青云一身布衣,搀扶着苏大石往前。 早在前年,苏大石就?卸下村长一职,交由苏虎担任,自个儿安享晚年。 三人站在院子里,苏大石问:“准备在家留几?日?” 苏源:“还要赶往京城,五天后走。” “挺好。”苏大石扶着拐杖,一笑脸上沟壑起伏,“源哥儿现在是几?品官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8节 苏青云在一旁提醒:“我之前不是跟您说了,源哥儿现在是四品官。” 苏大石一拍脑门?:“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老了记性不好,前头说的话一个转身就?不记得了。” 苏源深知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见到这一幕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他抿了下唇,选择转移话题:“村里的孩子们有考上童生的吗?” 提起这个,苏大石可有说不完的话。 “咱们村有两?个考上童生的,一个是青恩,另一个就?是翠花家的。” “前两?年他们都是在青云这边上的学,后来又去?县学读了两?年,现在正准备参加院试,剩下几?个没中的也?都准备参加今年的县试。” 苏源听着屋里传出的元宵的笑声,倒还算满意:“不错,只要保持住,院试也?能冲一把。” 无意中瞥见苏青云欲言又止的神色:“怎么了青云哥?” 苏青云攥了下拳,厚着脸皮说:“就?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两?天想让源哥儿你帮忙考校考校私塾里的孩子们,那几?个准备科举的须着重考校。” 他还以为是什么难题。 考校而已,过去?三年他时常去?府学,提问考校不过信手?拈来。 “今日恐怕不行,明日可以让他们过来。”苏源应得爽快,“至于青恩他们几?人,这几?日能赶回来都行。” 苏青云喜不自胜,深深作了一揖:“多?谢源哥儿。” 苏源忙托住他的手?臂:“我此次回来也?有个打算,烦请青云兄帮忙转告苏虎叔。” 苏青云作洗耳恭听状。 苏源:“我打算出钱把从镇上到村口的这段路修一下。” 苏大石和苏青云俱是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 苏青云道:“此事我一定转告,也?尽快在这两?天开始。” 苏源道了声谢,又同他们说了会儿话,方才?送走二人。 卢氏正在厨房做午饭,炊烟裹着食物的香气钻出烟囱,似云似雾,被一阵风吹散。 一家人用过午饭,苏源带着宋和璧和元宵去?了镇上,拜访季先生。 马车上,元宵趴在苏源的膝盖上扭来扭去?,苏源虚虚扶着她的背,分一半心神和宋和璧说话。 “我十岁那年刚入私塾,除了背书厉害些,其?他什么都不会,字写?得也?像鬼画符,先生也?还是留下了我,一直对我照顾有加。” “眼下他也?上了年纪,不知还能再见几?回,就?想着带你和元宵过去?给他瞧一眼,也?算是有个交代。” 宋和璧微抬下颌:“既是启蒙恩师,对阿源的意义自然?与众不同,合该登门?拜访。” 苏源勾住宋和璧的手?指,回以一笑。 很快来到镇上,苏源中途停下,给元宵买了个冰糖葫芦。 面对元宵渴望又好奇的注视,苏源把冰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只可以舔几?下,不可多?食。” 到底才?周岁出头,本身糖吃多?了对身体就?不好,买这东西也?是单纯想让元宵尝尝味。 元宵点头如捣蒜:“好哦~” 说罢迫不及待地凑上前,舔了一口。 元宵砸吧着嘴,似在品味。 两?秒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恰!” 宋和璧rua了她一下:“好吃但?不可多?吃。” 元宵嗯嗯点头,舔了几?下解解馋,又扑回苏源怀里:“不、不恰啦~” 苏源顺口夸一句“元宵真乖”,跟宋和璧把冰糖葫芦分着吃完了。 刚漱了口,陈正的声音传来:“公子,夫人,到季家了。” 季家,即曾经的私塾。 夫妻二人整理?好衣物,顺带着扶起元宵的小揪揪,先后下了马车。 不同几?年前的热闹,现在的季家冷冷清清,木门?泛着陈旧的痕迹。 苏源轻扣叩门?扉,不多?时有人过来开门?:“你是?” “在下是季先生的学生。” 那婆子急忙去?传话,很快回来:“老爷让你们进去?。” 进入季家,苏源轻车熟路,领着妻女直奔季先生的书房。果?然?不出他所料,季先生正在书房练字。 瘦削严肃的脸,花白的头发,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苏源上前作揖:“学生见过先生。” “现在我可不是什么先生,不必行此虚礼。”季先生笑了笑,目光转向宋和璧和元宵,重点在元宵身上,“你这女儿,倒是与你当年有几?分相像。” 苏源轻笑一声,把元宵放到季先生跟前。 元宵扶着交椅扶手?,眼神澄澈地盯着季先生。 季先生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类幼崽,眼里的宠溺连苏源看了都吃惊。 “对了。”季先生忽然?想到什么,“你既已及冠,可有表字?” “尚未有表字。”苏源正色道,“学生此次前来,也?是想让先生帮学生取个表字。” 季先生脸色骤变:“不可!” 第115章 “为何不可?” 苏源还是头一次见先生情绪这般激烈,难免心生?郁悒。 及冠时不论是同僚还是宋备都曾问及他的表字,他?都含糊应付过去,只是想?让季先生?为他?取个表字。 他没想到会被先生冷声拒绝。 季先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大掌轻抚似乎受惊的元宵,难掩愧疚:“元宵别怕,是我失了分寸。” 好在元宵很好哄,季先生?一温声细语,她又弯眼笑了。 季先生?重重咳了好几声,低声道?:“季某不过一乡村老儿,年?逾半百头脑不清,又怎能为你取表字?” 苏源还有什?么不明白,正要开口,突然被宋和璧轻捏了下手指。 他?下意识侧头,只见宋和璧唇畔含笑:“先生?有所不知,在松江府时阿源时常提起您,总说?若是没有您的教导,他?定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季先生?眼神?微闪。 “铭心镂骨,感德难忘;结草衔环,知恩必报。阿源一直惦记着您的教导之恩,您又何必妄自菲薄,一味推拒呢。” 季先生?嘴唇颤抖,声音同样也发着颤:“我何德何能......” 苏源轻叹一声:“不论如何,我都是您的学生?,学生?想?求个表字,先生?连这?个要求都不愿答应吗?” 眼看着苏源面露失落,季先生?哪还顾得上翻涌的心绪:“你莫要如此,我应了还不成!” 苏源一扫落寞,拱手而笑:“学生?多些?先生?。” 季先生?立马明白苏源有一半是在做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啊,就仗着我这?老头子上了年?纪,好糊弄!” 苏源眉目含笑:“先生?不过知天命的年?纪,再过个十年?二十年?都不算老。” 这?下不仅季先生?,就连宋和璧都掩嘴而笑。 元宵扒拉着扶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拍手学话?:“不老~” 季先生?眼里满是喜爱,半是玩笑地说?:“源哥儿,你这?小闺女?可比你讨喜多了。” 苏源目光落在元宵身上:“那是自然。” 元宵是世间最?可爱的人类幼崽。 没有之一。 季先生?忽然正色,轻捋胡须:“为师希望,不论大家小家,你都能承担起肩头的重任,取一个‘承’字。《长物志》有云,‘君子如珩,羽衣昱曜’,为师赠予你的表字,便是承珩。” 承珩。 苏源心中默念,二字于舌尖流转,带有郑重的意味。 当即起身,深深作揖:“多谢先生?赐字。” 季先生?眯眼,眼尾满是岁月的痕迹:“你喜欢就好。” 之后的半个多时辰,苏源同季先生?谈及学问,谈及在松江府的作为。 师生?之间的情谊并未因时光而生?疏,彼此倒有说?不完的话?。 宋和璧将?空间留给他?二人,带着元宵四处逛逛。 路过苏源曾经的课室,她握着元宵的小手,指向课室:“爹爹以前就在这?里读书,等过两年?让爹爹教元宵认字好不好呀?” 元宵头摇成拨浪鼓,小揪揪东倒西歪,踉跄着后退:“不不不不不......不要!” 宋和璧:“???” 小小年?纪,厌学心理就这?么严重了? 瞧这?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像是谁欺负了她。 正要纠正元宵的不积极思想?,身后传来苏源的声音:“怎么了?” 宋和璧如实相告,苏源听完哭笑不得:“咱们俩都是书不释手,怎的还正正得负了?” 只听过负负得正,正正得负还是人生?头一回。 宋和璧早就习惯苏源不时冒出几个陌生?词汇:“她年?纪还小,以后再慢慢引导吧。” 苏源点?头称是,视线越过她的肩头看向课室里,指着某张桌子:“我以前就坐那里。” 宋和璧扭头看了眼:“跟季先生?谈完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19节 苏源低声道?:“我瞧着先生?有些?累了,就提出告辞。” 至于季先生?夸赞宋和璧的话?,等回去再说?。 宋和璧抬睫:“那咱们回去?” 苏源嗯了一声,一家三口往门口走去。 “等会儿去唐家酒楼买点?吃食回去,还有香烛素酒以及纸钱,也都备齐了。” 宋和璧问:“明儿一早祭祖?” 苏源撩起车帘,让母女?俩先上马车:“嗯,祭完祖我还要考校私塾的那些?孩子。” 待宋和璧上了马车,苏源紧随其后,直奔唐家酒楼。 买完回村,苏慧兰得知苏源有了表字,笑着问:“那以后是叫你源哥儿,还是叫你承珩?” 苏源浅酌一口白水,阔口茶碗硬是喝出顶级名茶的感觉:“自家人怎么叫都行。” 苏慧兰点?头应好,接过元宵:“爹爹买了这?么多吃食,给咱们元宵买了什?么呀?” 元宵咂嘴,似在回味:“甜甜的~” 宋和璧从屋里出来:“阿源给她买了根冰糖葫芦,舔几下尝尝味儿。” 苏慧兰哦了一声:“怪不得咱们元宵甜滋滋的,原来是吃了冰糖葫芦啊。” 元宵小脸泛着红晕,把脸埋进祖祖怀里,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泛着愉悦。 看她一副扭捏状,三人不禁失笑。 趁天黑前用了晚饭,大家各自回屋,洗去一身疲惫与尘埃,倒头就睡。 翌日,天蒙蒙亮苏源就起身了。 苏慧兰在院子里准备祭祖所需用品,见苏源出来,指了指自个儿屋:“卢氏饭快做好了,你去给元宵穿衣裳。” 苏家没有什?么抱子不抱孙的陋习,只要谁有空间,谁就带孩子。 祖母和亲娘都忙着,带娃的重任自然落到苏源身上。 苏源推门而入,小煤气?罐趴在床上,翘着屁股睡得正香。 苏源站在床边观摩片刻,绞尽脑汁也没研究出她是怎么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许是天赋异禀。 苏源单膝跪在床铺上,抱起软绵绵像没骨头一样的小娃娃:“元宵,起床了,爹爹带你去见曾祖父曾祖母。” 元宵嘤咛一声,乱蓬蓬的头发在苏源胸前蹭来蹭去,在静电作用下糊了老父亲一脸。 苏源:“......早上准备了香喷喷的米糊,凉了就不好吃了。” 元宵瞬间清醒,努力睁大惺忪双眼:“糊糊~” 苏源利索地给她穿上樱草色的小裙子,牵她出门。 用完饭,一家人去祭祖。 担心元宵在土路上摔跟头,苏源背着她加快脚程,很快抵达山脚下。 几年?未归,苏爷爷苏奶奶的坟头上长满了野草,几乎遮住木制的墓碑。 苏源徒手拔草,另两位女?士则点?燃香烛和纸钱。 灰烟袅袅,苏慧兰把宋和璧和元宵介绍给苏爷爷苏奶奶,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小半个时辰后,香烛纸钱彻底燃尽,一行人磕了头,起身离开。 到家没一会儿,苏青云带着私塾的十几个孩子过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孩子们还是厚着脸皮:“源哥儿,麻烦你了。” 苏源摆摆手:“咱们相识多年?,不必言谢。” 苏青云暗下松了口气?。 话?虽是这?么说?,但到底时过境迁,双方境遇不同。 他?现在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教书先生?,而苏源已官至四品,回京后肯定还要再往上升,难免有些?拘谨。 苏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让苏青云把他?们的读书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了解学习进度,苏源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一边晒太阳一边考校。 这?批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岁出头,他?们从苏先生?处听说?今天考校他?们学问的是朝廷大官,期待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敬畏。 心存紧张,回答问题时自然磕磕巴巴,说?了前面忘了后面。 那孩子死死垂着头,眼泪都快掉下来。 他?平时也不这?样,这?回答得这?么差劲,苏大人肯定要责罚他?。 然而苏源只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柔地安慰他?:“不必紧张,你大可以将?我当成私塾的先生?。” 那孩子呆住:“啊?” 苏青云摇摇头:“以前是怎么回答的,现在就怎么回答。” 苏源思忖片刻:“实在不行可以闭上眼。” 那孩子听话?照做,发现还真?挺有用,至少没那么紧张了。 一个接一个,直到午时,苏源才考校完毕。 合上书本,看向苏青云:“青恩他?们何时回来?” 苏青云接过书:“我已经让二叔递信过去,明日就能回来。” 苏源应了声好,又问起修路的事儿。 苏青云答:“消息已经放出了,有不少人过来做工,想?必很快就能修好。” 苏源:“好,你赶紧让孩子们回去吧,可别耽搁了午饭。” 苏青云起身:“我这?就带他?们回去。” 十几人鱼贯而出,老屋再次安静下来。 卢氏探头:“公子,饭做好了,现在开饭吗?” 苏源抚平宽袖上的褶皱:“开饭。” 苏虎的效率极快,第二天十里八村的村民们就着手开始修路。 县令得知此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苏源回来了,忙不迭放下公务赶来福水村。 苏源不欲大张旗鼓,闹出过大的动静,暗示县令不必宣扬,放在心里即可。 县令还是继梁守海之后的那位,闻言满口应下,匆匆来匆匆走,留下一长串的马蹄印。 不多时,苏青恩和黄翠花家的小儿子苏北斗从县学赶回来,跟家里人打声招呼,直奔苏家。 苏青恩已十八岁,生?得瘦瘦高高,与幼时的皮猴儿样大相径庭。 苏北斗倒是和他?爹苏昆很像,沉默寡言。 在书籍的熏陶下,两人身上都有股书生?气?,齐齐作揖:“见过大人。” 苏源摸了下鼻尖:“不必如此拘礼,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苏青恩一听这?话?,当时就咧开嘴笑了:“源哥!” 天知道?刚才他?进门看到一身青袍,神?色淡然沉静的源哥竟生?出掉头就走的冲动。 只因敬畏大过兴奋,让他?失去上前的勇气?。 “我听你哥说?了,你们都已考上童生?,再接再厉,争取院试榜上有名。” 苏源跟苏北斗并不熟,但黄翠花待他?不错,也还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苏青恩并苏北斗异口同声:“是!” 苏源正襟危坐:“这?几年?都读过哪些?书?” 苏青恩:“四书五经,还有……” 苏青恩答完,苏北斗接上,跟苏青恩差不多。 苏源心里有了数,沉吟一番,开始考校。 他?俩还算不错,虽有不足之处,但瑕不掩瑜,只要保持住,院试不成问题。 末了苏源又留下两道?题:“尽量这?两天完成,我也好批阅一二。” 二人连声应承下来,相携离去。 下午,苏源带着午觉刚睡醒的元宵去外面溜达。 不少村民扛着农具脚步匆匆,看到苏源都会停下来打招呼。 “源哥儿出来玩啊?” “源哥儿这?小闺女?长得可真?俊,小脸蛋比豆腐还嫩生?。” “源哥儿打算什?么时候再要个儿子啊?要我说?还是得趁早......” 苏源笑而不语,并未理会对方的催生?。 他?又不重男轻女?,有元宵这?个小棉袄就已经很满足了。 犹记得宋和璧生?元宵的时候,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产房端出来,把他?吓得不轻。 若是可以,他?都不打算再生?二胎的。 女?子怀孕生?产本就风险重重,苏源可不打算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的儿子,将?宋和璧置身危险之中。 见苏源不应声,那男人眼珠子滴溜转:“源哥儿你就听我一句劝,趁早让你媳妇儿多生?几个,最?少要两三个儿子,以后也有个照应。” 苏源不着痕迹捂住元宵的耳朵,心下不悦。 偏对方还在喋喋不休:“当初你婶子三年?生?了三个女?娃,我娘都让我把她给休了,当时我就说?再怀一个,肯定是男娃。” 他?一拍大腿:“嘿你猜怎么着?还真?生?了个儿子!” “苏二狗你搁这?胡扯什?么呢?”黄翠花从家里出来,讥诮道?,“你瞅瞅天上,是不是都是被你吹上天的牛?”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0节 苏二狗还真?望天上看了眼:“哪有牛?要真?有牛,我可不得逮两只回家炖了。” 黄翠花呸一声:“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人源哥儿用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就瞧瞧你家那三个闺女?,瘦成一把骨头,一阵风都能吹跑。”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家去管教管教你家那皮猴儿,上个月又来我家偷菜了,好家伙溜得忒快,我拿着扫帚都没追上。” 苏二狗一听扫帚,立马炸了:“你敢拿扫帚撵我家天宝?黄翠花你真?当我不敢打女?人是吧?” 元宵隐约间听到动静,试图扭身看个究竟,又被苏源摁进怀里。 “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不必二狗叔指点?。”苏源语气?略淡,转向黄翠花时添了些?温度,“早上婶子送来的菜味道?很不错,中午烧了锅汤,我们一点?不剩全喝光了。” 黄翠花喜笑颜开:“那敢情好啊,你要喜欢回头我再给你送些?过去。” 苏源笑着说?:“那倒不必,家里还有不少菜呢。翠花婶子您忙,我带元宵去村口逛逛。” 黄翠花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回去,点?点?头目送苏源离开。 苏二狗望着苏源的背影,撇嘴嘀咕:“还是个官老爷呢,脸色说?变就变。” 黄翠花没好气?地说?:“谁让你乱放屁?”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哪家丫头片子整天是抱在怀里的,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黄翠花直接开怼:“人源哥儿可是朝廷大官,一年?不动身就有几百两银子,你管天管地管到人家头上,怕不是活腻歪了!” 苏二狗目瞪狗呆:“几百两?” 黄翠花也不搭理他?,去地里忙活了。 “爹爹?” 稚嫩的嗓音唤回苏源的思绪,苏源垂眸,只见元宵正眼巴巴看着自己。 揉了揉脑后的绒发,苏源脚下不停:“爹爹带你去和小朋友玩。” 元宵眨巴眼:“好哦~” 信步来到村口老榆树下,果?然有不少小孩蹲在那里玩拣石子。 轮到的那个小男孩显然是拣石子的一把好手,小石子高高抛起的同时快速一抓,再一把握住呈直线下落的石子。 元宵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都忘了眨。 只见那男孩摊开手,旁边传来惊呼,啪啪拍手:“五个!他?抓了五个!” 元宵不明觉厉,也跟着拍手:“五、五个!” 元宵的奶声奶气?区别于熊孩子的叫嚷,惹得孩子们唰地看过来。 “你是谁,我怎么没看见过你?” 苏源收回落在不远处修路村民身上的目光:“我一直在外地,昨日刚回来。” 刚才拣石子贼溜的男孩子指着元宵:“她是你女?儿吗?” 苏源微微颔首。 “她真?好看,她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吗?” 果?然哪个年?代都不缺颜狗。 苏源摇了摇头:“她还小,不能和你们一起玩。” 孩子们有些?失望,旋即苏源又道?:“但她可以看你们玩。” 左右都是打发时间,还不如和这?些?孩子在一起,至少元宵是开心的。 孩子们欢呼一声,又坐回地上,啪啪拣石子。 他?们仿佛急于表现自己,石子儿都抛出了花样来。 苏源好笑不已,被元宵攥住手指,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娘娘~” 便是要回家的意思。 恰好这?时那边监工的苏虎过来,同苏源说?明修路的情况:“估计要花个七八天时间。” 苏源轻唔一声:“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您直接跟县令打声招呼,派人收工即可。” 苏虎点?头:“好。” 苏源看了眼路上忙得热火朝天的村民,和元宵回家去。 第二天,苏青恩和苏北斗再度登门,交上写好的文章。 苏源一一点?评,末了又针对院试让他?们现场作了两首诗。 诗作还算满意,苏源就放他?们离开了。 ...... 离村前一天,苏二狗半夜翻苏家的围墙,被起夜的陈正逮个正着。 苏二狗本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二流子,苏虎等人闻讯赶来,当即把他?押到祠堂,在苏家列祖列宗跟前赏了他?一顿棍棒。 瞧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苏源心里那点?憋闷悄然减轻许多。 “给大家添麻烦了,夜深露重,大家都回去睡吧。” 看热闹的村民唾了口苏二狗,打着哈欠各自散去。 苏源回了屋,宋和璧刚把给吵醒的元宵哄睡:“怎么回事?” 苏源如实相告,只略去苏二狗的生?男生?女?论,轻拍宋和璧的小臂:“不过是见财眼开,安心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宋和璧给元宵掖了掖被子,阖眸睡去。 次日天色将?晓时分,苏源一行人再度动身,前往京城。 这?个点?已经有村民开始修路了,看到马车由远及近,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动作:“苏大人一路走好!” 苏源笑了笑,同宋和璧感叹:“五天一晃就过去了。” 虽村里的条件不如府城乃至京城,但远离了勾心斗角和繁重的公务,整个人都解脱了,无事一身轻。 宋和璧捏着苏源制成的木制吸管,元宵抱着小碗吨吨喝着。 她双眸凝在苏源脸上,用逗趣的口吻:“这?几年?恐怕回不来,或许要等到你致仕,才能得空。” 苏源脑海中适时浮现老年?版的自己白发苍苍的模样,默了一瞬:“是我无病呻吟了。” 宋和璧没有错过苏源郁闷的神?情,立时捧腹大笑。 笑声清泠泠,溢满欢愉。 苏源抿了下唇,无奈过后眼底亦有笑意涌现。 之后的二三十天,苏源基本都在马车里度过。 不太凑巧的是,中途突遇一场瓢泼大雨。 雨幕稠密,完全遮挡了视野,车队也因此滞留在客栈里,哪也去不了。 这?让习惯了每日饭后出去溜达的元宵心里跟猫挠似的,趴在窗台上对着外面望眼欲穿。 苏源既心疼又好笑,好在这?场雨只持续了三天,三天后天色放晴,车队再度动身。 十五天后,车队在镖师的护送下顺利抵达京城,也不曾再遇到类似怀王那种莫名其妙的人。 向守城士兵出示路引,车队直奔春宁胡同的苏家小院而去。 苏源是赶在宵禁前一刻钟进的城,百姓们基本都回屋睡下了,也没引起周遭邻里的注意。 这?几年?苏源有让杜必先帮忙打扫院子,家中里里外外半点?灰尘都无,直接拎包入住。 这?些?日子一路舟车劳顿,苏源的生?物钟都不管用了,躺下后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正要翻个身再睡,硬是被什?么压醒:“爹爹,不睡啦~” 苏源装听不见,元宵又来扒拉他?的眼皮,一副不掀开不罢休的架势。 无法,只得起身。 啃了两个包子,苏源将?提前拟好的述职奏折递进宫里。 按以往规矩,外放官员回京述职须得等一段时日才能得到吏部回应,这?期间只需老老实实待着就行。 苏源闲来无事,正要回书房看书,陈大过来禀报:“大人,有自称是怀王府的管家来给您送谢礼。” 苏源眼皮狠狠一跳。 真?是怕死的碰上送葬的——倒霉透了! 第116章 “王爷今儿上早朝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一定要把谢礼送到苏大人您手上。” 怀王府管家腆着脸笑:“王爷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只要用得到王爷的地方,苏大人您尽管说。” 看着一脸和善的管家,苏源像是生?吞了苍蝇。 上不来又下不去,喉咙哽得慌。 “谈不上救命之恩,这些礼苏某受不起,您还是......”带回去吧。 管家突然站起来,嗓音尖细:“苏大人您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王府还有事情等着要处理,这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一拱手,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眨眼没了踪影。 苏源:“......” 苏源抬手揉了揉眉心,让陈正把谢礼丢进库房。 怀王一大早派人送来,他?称不敢收可以,却不能退回去。 若真大喇喇退回去,便是驳了怀王的面子。 要是有人借题发挥,更严重还会成为旁人攻讦他?藐视皇族的筏子。 但他?委实被怀王的骚操作恶心得不轻。 正头?疼时,手背覆上一抹温热。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1节 苏源扯唇:“今日之后估计就会有人说我?已投靠怀王。” 宋和璧弯眸:“那倒不至于?。” “众人皆知怀王无意皇位,是再淡泊名利不过的一个人,你只是顺路帮了一把,怀王派人来送谢礼,再磊落不过。” 苏源眸底闪过深意:“是这个理。” 凡事都有两?面性。 怀王辛苦经营起来的人设确实是锦上添花,同样也会成为累赘。 胸口的郁气消弭无踪,苏源露出轻松笑意,说句大不敬的话:“早知今日,我?才不让陈正过去帮忙,任他?自生?自灭。” 宋和璧乐不可支:“好了好了,下午等娘回来,咱们?回宋家一趟。” 苏源应了声好。 苏慧兰是有几分事业心在身上的,一大早就去了如意火锅,打算重新拾起四年前中途折戟的点心事业。 夫妻二人回了屋,一个看书?一个练字。 不多时,元宵跨过门?槛,径直跑到老父亲跟前:“花花~” 苏源的视线移到元宵身上,只见?她手里?攥着两?朵粉色小花,正颤颤巍巍踮起脚尖,努力把小花送到他?眼下。 苏源正要接过,元宵又缩回手。 “怎么了?不是要给爹爹?” 元宵竖起一根手指:“一、一个。” 苏源看了眼靠在榻上翻书?的宋和璧:“爹爹娘娘一人一朵?” 元宵嗯嗯点头?:“是哦~” 苏源哦了一声,两?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纤细的花茎:“还有一朵你去送给娘娘。” 元宵眯眼一笑,啪嗒啪嗒跑上前:“娘娘~” 宋和璧接过花,rua了小姑娘一把:“谢谢元宵。” 元宵笑得见?牙不见?眼,粉嫩牙床上的小米牙稚嫩又可爱。 瞥了眼继续练字的苏源,宋和璧放下闲书?,把元宵揽到跟前:“爹爹在练字,咱们?不打扰他?,娘娘陪你翻花绳。” “好......”元宵意识到说话声有些大了,忙捂住嘴,小鸡啄米般点头?。 苏源练完一张大字,不经意间抬头?。 妻女二人的脸紧挨在一起,神情专注,举手投足透着温馨。 多年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拥有这样圆满的生?活。 家庭圆满,事业也还差几步之遥便可临近圆满。 再接再厉。 苏源翻开书?本,如是想道。 ...... 午后,苏慧兰从如意火锅回来。 和她一同回来的,还有杜必先。 杜必先进门?后难掩激动:“前几日我?还在想你何时回来,早上婶子过来,可把我?高兴坏了。” 这几年如意火锅的势头?很不错,不仅在京城开了两?家分店,外地更是有六家分店。 不是没人眼红火锅的生?意,只是一来有宋家罩着,二来铺子的东家之一是苏源,甚少有人敢明目张胆找麻烦。 苏源外放头?一年,杜必先每隔两?个月就会派人送来账册,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之后就没再让他?送账册,只每年送来分红即可。 杜必先对苏源的信任那叫一个受宠若惊,今儿得知苏源回来了,连巡视铺子都顾不上,放下筷子就乐颠颠来了。 苏源手肘支在桌面上:“多年不见?,杜兄还是一如既往。” 杜必先喝一口茶:“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苏源失笑,谈及正事:“我?娘打算继续在铺子上卖点心,你让人多照看着点。” 杜必先一口应下,转而又问起苏源接下来的打算:“这次你应该会留在京城了吧?” 苏源倒没隐瞒:“嗯对,等过些时日吏部下了任职文?书?,我?便可上任。” 杜必先瞅着气度不凡的男子,不无艳羡:“我?家那几个小子也在读书?,不知能考到哪一步。” 苏源听懂他?的暗示,回书?房拿了几本书?:“这上面有我?的批注,或许对他?们?有所帮助。” 杜必先喜出望外,捧在手里?跟捧什?么大宝贝似的:“多谢源弟!” 苏源轻笑:“我?已有表字,杜兄直接唤我?的表字承珩即可。” “承珩,承珩。”杜必先在口中念了几句,赞道,“这表字极好,那我?也不客气,直接唤你承珩了。” 苏源略微颔首。 杜必先摸了摸下巴,问起苏源在松江府的政绩:“你可不知道,自从建了公共茅厕,我?家那牙行附近再没有腥臊味儿了。” “还有我?的一个旁支族弟,一直念叨着要生?个小闺女,不料连生?五个都是儿子,可把他?气坏了。” “去年他?夫人与人去抚育院,恰好碰上一个合眼缘的小姑娘,生?得漂漂亮亮,夫妻俩一合计,就把人带回去了。” 杜必先乐呵着说:“现在我?这耳朵总算清净了。” 听多了重男轻女,多生?儿子的言论,苏源还是头?一回听说连生?五个只为生?个女儿的人家,颇为稀奇。 又听说在抚育院领了个孩子回去,笑容更甚几分:“除去个别孩子,抚育院的孩子们?大多身体康健,也都很懂事。” 杜必先深以为然,感叹道:“只是他?们?有些不被父母期待罢了。” 苏源摩挲着茶杯:“所以才有了抚育院啊。” 杜必先笑着称是,忽然想到什?么:“诶承珩你在松江府可能没听说,去年诚......就是被贬为庶人的那位,不知发什?么疯,把一个姓刘的妾室给杀了,整间屋子都是血。” 提起刘姓妾室,苏源立马想到刘明珠。 到底是上上辈子的夺嫡赢家,苏源不免对赵进有几分关注,奇道:“他?不是被幽禁在宫中,你又如何得知此事?” 杜必先道:“我?是听来吃火锅的客人说的。” 苏源眉梢轻挑,能得知宫中辛密,多半有官职在身,火锅的魅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随后周大人......就是他?正妻的爹上书?请一封放妻书?,陛下也答应了,结果那周氏死也不肯离开。” 杜必先唏嘘道:“那周氏还真是痴情,也不知这事儿被谁传了出去,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苏源与周氏并无交集,对此并无感触又同杜必先说了会儿话,送走了他?。 再看天色,已来不及去宋家,只能等明日。 傍晚时分,京官下值。 苏源正在相看杜必先留下的京城范围内的待售宅院。 随着他?娶妻生?女,家中下人日益增多,三进院子显然不够用。 趁近日闲来无事,买一座大点的院子,尽快修好搬进去。 正跟宋和璧讨论着,熟悉的笑声由?远及近:“源哥儿!源哥儿!你猜我?是谁?!” 苏源:“......” 宋和璧:“......” 一抬头?,唐胤已大步跨进门?槛,一个大鹏展翅扑上来。 又因?宋和璧在边上,不好太过放肆,只能一个急刹车,啪叽撞在博古架上。 唐胤捂着肩膀:“嗷!” 苏源:“......” 起身稳住摇晃不止的博古架,苏源啧声道:“毛毛躁躁,走路都不知道看着点。” 方东不紧不慢走进来:“还未下值的时候他?就已经收拾好东西,钟声一响就冲出翰林院,跑到春宁胡同都不带喘的。” 又注意到一旁的宋和璧,当即止住脚步,垂眸行礼:“弟妹。” 唐胤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向宋和璧作揖:“对不住啊弟妹,方才是我?莽撞了,还请弟妹不要计较才是。” 宋和璧早在刚成婚那一个月就见?识到唐胤的活宝属性,又是苏源的好友,哪会计较。 同他?二人打声招呼,便自行离去。 书?房里?只剩三人,苏源同方东拱手:“许久未见?,方兄的身量似乎比上次高了些。” 唐胤原地转圈:“我?呢我?呢,我?是不是也长高了?” 苏源:“并没有。” 唐胤脸一垮,忿忿道:“一定是这些日子整理了太多的文?书?,营养不良,导致我?又缩回去了。” 提起文?书?,苏源来了兴趣:“怎么样,在翰林院这几个月感觉如何?” 去年二月,方东和唐胤参加会试,又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顺利进入殿试。 方东自制力极强,多年如一日地严要求自己?,不出意外入了一甲。 弘明帝见?他?面容俊气,钦点他?为探花郎。 至于?唐胤,他?在天份上本就稍逊于?苏源和方东,能走到今天这步,还得多亏了二位好友带飞。 他?在殿试中发挥还算稳定,成功位列二甲,又通过了朝考,顺利进入翰林院,成为一名庶吉士。 一如多年前期许的那般,分别只是暂时的,他?们?终会相聚。 唐胤抓了抓头?发,浅绿色的官服衬得他?有些傻气:“就那样呗,处理不完的文?书?还有整理不完的各种典籍。” 提起在翰林院的日子,他?就有倒不完的苦水。 “方东还好些,他?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正七品编修,我?一个庶吉士连正经官职都没有,只是俸禄按七品官算,那些个资格比我?老的,恨不得把我?当成村口的老黄牛使?唤。” “前几天我?还被郝治塞了那——么厚一摞文?书?,几乎一夜没睡,差点死过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2节 唐胤泪眼汪汪地说着,字里?行间满是辛酸泪。 倒也不是阴阳他?和方东之间的差距,他?也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只是单纯抱怨翰林院某些人把自己?当成冤大头?而已。 “郝治?”苏源从记忆角落里?找到这个人,意味不明笑了声,“他?在翰林院的倚仗都没了,竟还能这么嚣张?” 唐胤双眼一亮:“源哥儿你也知道郝治?” 方东虽沉默无言,目光却带有好奇。 显然两?人都被郝治那个喜欢偷懒耍滑的搅屎棍欺压过。 苏源引人坐下,倒三杯茶:“当年我?初入翰林院,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那时他?仗着有个侍读学士姨丈,恨不得在翰林院横着走,几次三番与我?作对。” 唐胤瞠目:“他?还敢刁难你?!” 不是他?吹,这十几年来,但凡得罪源哥儿的,哪个有好下场。 郝治是真不怕死啊! 苏源一摊手:“他?姨丈被外放,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他?就去松江府了。” “难怪呢。”唐胤恍然明悟,嘀咕道,“算他?运气好。” 苏源食指轻叩桌面:“若再有下次,你大可将此事告到学士大人跟前。” 方、唐二人入官场满打满算也才四五个月,上值期间除了做事还是做事,对官场的了解肯定不比苏源。 方东有些迟疑:“这样学士大人会不会认为我?和唐兄犯懒不愿办差?” “郝治就是欺软怕硬,不论是学士大人还是侍读学士陆大人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苏源面目含笑,下了一剂猛药:“难道你们?想一直被郝治驱使??” 他?二人忙不迭摇头?,异口同声道:“不!” 苏源身体后靠:“那不就得了,不必担心,你们?是占理的一方。” 唐胤跃跃欲试:“明儿要是他?再来,我?就跟学士大人告状。” 方东附和点头?。 苏源看了眼窗外:“太阳都下山了,你们?是留在我?家吃饭,还是各归各家?” 唐胤不假思索:“当然是跟源哥儿你一起吃了。” 方东稍稍内敛些,将蹭饭说得冠冕堂皇:“许久未见?源弟,也算是叙旧了。” 苏源默了片刻,噗嗤笑出声:“走吧,别在书?房闷着了,我?带你们?去见?元宵。” “元宵?!”唐胤从椅子上弹起来,“是我?大侄女不?” 苏源嗯了一声,临出门?前警告道:“不许吓到她。” 唐胤哪舍得,连连应声:“好好好,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然后,他?就把元宵吓哭了。 元宵眼里?包着泪,幼猫似的哼哼,拿屁股对着好像不太正常的怪叔叔,埋进苏源怀里?不肯出来。 唐胤:“......不是,我?就是想抱她一下,怎么还哭了?” 苏源冷冷睨他?一眼:“你太丑,吓到元宵了。” 自诩二十四一枝花的唐胤:“???” 方东肩膀抖动,艰难憋笑。 唐兄想女儿都快想疯了,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就在眼前,可不得嫉妒得眼都红了。 以致于?元宵只看了他?一眼,就扁嘴呜咽出声。 唐胤试图为自己?辩解:“源哥儿我?不是......” 苏源没搭理他?,把元宵送回屋。 再回来两?手空空,唐胤吸了吸鼻子,垂头?丧气。 好在这份气馁没持续多久,饭菜上桌,唐胤又看到了元宵。 美食当前,哪怕元宵用后脑勺对着他?,也依旧龇牙傻乐,那模样简直没眼看。 一桌饭宾客尽欢,念着唐胤方东明日一早还要上值,稍歇一会儿苏源就让他?们?回去了。 唐胤越过苏源肩头?,试图再看元宵一眼。 苏源哪能不知他?的企图,面无表情地往边上挪了挪。 这下好了,连丁点儿的缝隙都不留。 唐胤:“......” 方东看不过眼,硬是把人给拉走了。 苏源正要关门?,旁边有个黑影冒出头?:“苏大人?” 定睛一瞧,原是胡同里?的邻居。 “苏大人您啥时候回来的,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苏源不欲多言,只道:“昨日回来的,今日在家中歇息,并未露面。” 那男子还要再问,被苏源一句“时辰不早了,老叔您快回去睡吧”给打发了。 望着紧闭的木门?,男子撇撇嘴:“当了官就是跟老百姓不一样,说话都拽了。” 苏源不知他?的腹诽,回屋作了篇文?章,洗漱睡去。 次日,苏源带着妻女去宋家。 宋备在外地为官,宋夫人陪同,偌大的宋府只宋竟遥一家。 苏源是掐着点儿来的,坐下没多久宋竟遥就轮值回来了。 看到元宵,宋竟遥大手一拍,抱起她一个飞飞转转。 宋竟遥的妇人陆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元宵年幼,你且小心着些。” 宋家祖传耙耳朵,宋竟遥自然也不例外。 娘子一发话,立马放下元宵,退到一边坐下。 宋和璧将平安锁递给陆氏:“这原本是要在青姐儿满月宴上给的,一直耽搁到现在,还望嫂嫂不要嫌弃。” 陆氏性情温和,说话也轻声细语:“青姐儿前几日出门?受了寒,在屋里?躺着,回头?等她好了我?再带她登门?拜访。” 宋和璧自无异议,她也担心元宵因?此被传染了风寒。 不多久,宋觉也带着老妻温氏过来。 六个大人外加三个小孩凑成一桌,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饭后,男人去了书?房,女人则回后院谈天叙旧。 至于?元宵,自有宋竟遥家的哥哥姐姐带着,那两?个孩子都很乖,交给他?们?苏源放心。 直到天擦黑,苏源三人才离开宋家。 马车上,宋和璧低头?给元宵扎小揪揪,一心二用:“跟叔公和大哥说了?” 苏源把玩着浅紫色的珠花:“说过了,先......叔公说无甚大碍,以后保持距离便是。” “问题不大。”宋和璧笑笑,将珠花别在元宵的小揪揪边上,“咱们?赶紧把院子定下来,争取在你上任前搬进去。” 苏源自是无有不应,等回了家就快速敲定新的住宅。 第二天亲自前往杜家牙行签契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再将契书?送去府衙盖了章,如此一座五进院子就到手了。 至于?之前那个只住了几个月的三进院子,被苏源转手卖了出去。 杜必先自告奋勇接过修缮的事儿,叫来几个匠人,不过几日就完工了。 不同于?当初孤身一人来到京城,连乔迁之喜暖房宴都是一个人,这回亲娘妻女还有其他?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苏源让下人在饭厅摆了两?大桌菜,推背环境,谈笑风生?,直到深夜才散去。 回屋里?喝完解酒汤,苏源眼角眉梢都蕴着柔和:“今天很高兴,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宋和璧站在身后,帮他?抽出簪子:“嗯,我?信你。” 烛火摇曳,晃出一室温馨。 半个月后,苏源的任命下来。 他?直接一个二连跳,从正四品跳到了正三品,成功入职工部。 工部掌管营造工程,是六部中油水最?多的地儿。 上一任工部左侍郎因?年迈致仕,不论是革新派还是守旧派亦或是墙头?草中立派都在盯着这个位子。 这些日子以来,吏部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其中好些人你给我?使?绊子,我?揭你的陈年老底,为了左侍郎一职斗成乌眼鸡。 今天一大早,又有人借着公务之便溜去吏部。 还没开口拉关系,就被告知工部左侍郎人选已经定下。 那人心存侥幸:“可是本官?” 吏部官员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自然不是高大人你。” 高大人不服。 高大人追问。 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硬生?生?熬秃了头?,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成为左侍郎? 吏部官员一板一眼地答:“是松江府知府。” “松江府知府又是......”高大人不忿的音调陡然抬高,“松江府?!” 吏部官员递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你们?跟谁竞争不好,非要跟丧心病狂的那位搞竞争,这不是送上去给人当炮灰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3节 高大人眼前发黑,挤出一个笑:“原、原来如此,原是我?不配。” 跟苏源比功绩,无异于?自寻死路。 罢了,罢了。 还是老老实实熬秃头?吧。 一个上午的时间,苏源任工部左侍郎的消息就已在百官之中传了一遍。 武官倒是无所谓,顶多赞一句苏大人的升职速度。 倒是文?官,一个个心里?像是被刺刺果扎过,又羡又妒。 苏源他?又在跳级! 又在跳级! 连跳两?级,他?属跳跳蛙的不成?! 苏源对文?官的心理一无所知,于?卯时身着紫色官服抵达午门?前。 天色朦胧,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苏源刚寻到一处偏僻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身后忽的炸起一声:“苏大人!” 苏源转身,是怀王那张脸。 第117章 怀王这一声,立马让苏源成为人群焦点。 苏源忍着芒刺在背的不适,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王爷。” 怀王笑得清雅,似乎从未被苏源下过面子:“苏大人可还?满意本王送去的谢礼?那里头有不少是?给元宵的。” 苏源眼皮子抖了下。 怀王目露期待:“元宵喜欢我?赠她的那些小玩意吗?” 苏源面不改色:“元宵很?喜欢,整日里?抱着玩儿不肯撒手呢。” “元宵喜欢就好,本王还?担心她不喜欢呢。”怀王言语间难掩对?元宵的喜爱,忽而又道?,“还?没恭喜苏大人荣升侍郎。” 苏源不太想同他说话,又顾忌对?方的身份:“承蒙陛下看?重,微臣定恪尽职守、精益求精......” 场面话谁不会说,只当应付不讨喜的半个上司。 怀王的笑淡去几分,很?快又重回嘴角。 “方才本王看?到几位皇兄来?了,欲有事相商,暂且失陪了。” 苏源巴不得,略一拱手:“微臣恭送王爷。” 周遭官员目睹全程,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不止。 “这人瞧着面生,刘大人可认得?” “紫袍嫩生脸,想必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工部左侍郎了。” “嗐,上次还?是?在传胪大典见的他,那张脸都模糊了,听?刘大人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 有人酸里?酸气:“真是?同人不同命,跟他同届的进士都还?在翰林院熬资历,他都已经官至三品了。” “谁让他入了陛下的眼?,又误打误撞得了几件功劳呢。” “你们说他是?不是?跟怀王......” 大家可都看?得一清二楚,最先是?怀王主动上前同苏源攀谈,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是?说怀王外出办差路遇变故,被回京述职的苏源救了?” “怀王如何咱们难道?还?不清楚,再淡泊名利不过,苏源怕是?嫌命长,才刚回京就跟皇子王爷搅和到一起。” “孰是?孰非谁又看?得清呢,你们说你们的,我?眯一会儿。” 在种种议论猜测中,午门轰然大开?。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一改散漫不羁,严肃且恭敬。 苏源独自走?在长而深的宫道?上,冷不丁被人戳了下后背:“苏源。” 他回头,来?人正是?林璋。 苏源眸光微亮,拱手见礼:“大人!” 林璋捋须:“如今你我?可是?平级,不必纠结这些繁文缛节。” 苏源只笑着,心下却不敢苟同。 他们明?面上是?平级,但不论资历还?是?年岁,他都要称林璋一声“前辈”。 再有此前林璋多次相助,他再怎么恭敬都不为过。 林璋也没在意苏源的欲言又止,勉励道?:“进了工部好好干,做事勤恳些,不要让陛下失望,也别让人捉住话柄。” 苏源有一瞬的忪怔,很?快会意:“是?,源明?白。” 林璋在吏部任职,他是?如何在激烈的角逐中成为工部左侍郎,林璋心里?一清二楚。 苏源对?此并不意外。 在慨叹弘明?帝看?重之余,建功立业的念头愈发强盛。 俩人边走?边说,顺着人流来?到金銮殿。 苏源立于文官之中,正三品官行列。 他旁边是?一位肤色黝黑,双眼?大而有神的中年男子。 似是?觉察到苏源的视线,他点头示意。 苏源回以一笑,在脑中调出此人的相关信息。 王一舟,工部右侍郎。 祖辈数代?都是?匠人,他本人寒窗苦读十数年,实现从手工业者到读书人的阶层跨越,是?无数读书人学习的典范。 王一舟人如其名,耿直寡言,甚至有些不知变通,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王木头”的诨名。 他属中立派,两派皆不靠拢,兢兢业业办差,颇得弘明?帝重用。 通传太监尖细的音调响彻殿宇,打破苏源的思绪:“陛下驾到——” 百官齐跪,行叩首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源混于人群中,上首传来?帝王威严的嗓音:“免礼。” 众人起身,衣料簌簌声间或响起。 福公公侍立在旁,念台词:“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旋即有官员出列,躬身行礼,扬声道?:“微臣有事启奏。” 弘明?帝道?一声准,那官员便掷地有声道?:“启禀陛下,五日前平康侯之子与人当街纵马,以致八名百姓受伤,两名百姓死于马下,偏纵马者肇事逃逸,受害者家眷求之无门......” 显然,此人的身份是?御史,行监察百官之责。 苏源垂首肃立,一动不动像个假人,听?这位御史大人气势凛然,唾沫飞溅,将那位平康侯之子批判得一无是?处。 早已习惯御史台战斗力的官员们眼?皮都没动,却都暗戳戳看?向平康侯所在方位。 平康侯又怎能忍受他人贬低自个儿的儿子,紧忙站出来?,同御史争辩。 “我?儿素来?温驯谦和,绝不会做出当街纵马的恶事,定是?有人冒充我?儿,诬陷我?儿!” 然御史不仅头铁,口才同样也很?铁。 “京城谁人不知平康侯你那嫡子整日里?与人斗鸡走?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也就你以为他品行端正……” 御史一通输出,平康侯被他怼得脸色发白,末了总结一句:“此子若再不管教,恐会危害社稷,还?望陛下严惩!” 紧接着又有数名官员出列,言辞恳切:“请陛下严惩!” 御阶之上,弘明?帝怒不可遏,指着平康侯厉喝道?:“平康侯,你养的好儿子!” 帝王威严兜头压下,平康侯腿一软,啪叽跪地。 他咽了口唾沫,口舌发干:“微臣不敢,这绝对?是?污蔑,还?望陛下明?鉴啊!” 弘明?帝对?此置若罔闻,嗤声冷嘲:“莫非京城的五干六道?成了你平康侯府的不成,肆意纵马伤及百姓,还?在此厚颜逞辩,你眼?里?可还?有朕,可还?有靖朝王法?!”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金銮殿的空气霎时凝固,呼吸都变得困难。 百官俯首,齐声道?:“陛下息怒。” 许是?诸位爱卿的安抚起了作用,弘明?帝语气微缓:“既然伤了人,致人身亡,理应受到惩处。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处理,按律法处置了便是?,切不可徇私。” 大理寺卿出列,一派铁面无私模样:“微臣遵旨。” 平康侯深知嫡子的德行,当下慌了神,膝行着上前:“陛下,微臣小儿他还?是?个孩子,只因?年少无知才犯下错事,还?请陛下宽恕,日后微臣定好生管教……” 话未说完,御史再度开?喷:“我?怎么记得你那小儿子已经十六岁了?” 平康侯表情滞住。 御史面露鄙屑:“十六岁都可以成亲生子了,还?说什么年少无知,你可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苏源:“......” 不愧是?御史,杀伤力一个顶十。 平康侯本是?个老油条,硬是?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你向陛下求情,可曾想过那些被马伤到的无辜百姓?” 御史笔直跪地,义正言辞道?:“还?请陛下严惩平康侯之子!另平康侯教子无方,委实不堪重任,平康侯同样得严惩不贷!” 余光中,平康侯呼哧喘着粗气,下一刻将要厥过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4节 他眼?神怨毒地瞪着御史,恨不得生啖其肉。 与其说是?对?着御史,倒不如说他不敢将自己?对?弘明?帝的怨怼表达出来?,只能发泄在御史的身上。 苏源嘴角微抽,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平康侯先祖曾是?赵氏皇族的旁支。 爵位三代?起降,到平康侯这一代?只剩下侯爵。 平康侯借着先祖余荫在朝中谋了个闲职,虽可以上朝,但手头权力几近于无。 不过家门没落并不影响他上蹿下跳,惹是?生非。 他加入到守旧派的队伍中,多次跟弘明?帝唱反调,为门阀世家对?新政的反抗添砖加瓦。 那厢平康侯还?在狡辩:“微臣那小儿子素来?娇惯,因?此养得天真了些......” “不必再说!”弘明?帝声线凌厉,不耐溢于言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大理寺一查便知。” “至于平康侯,你教子无方,亲子犯下错事却一味地为其开?脱,不堪为父,也叫朕怀疑你是?否能胜任朕臣子的身份。” 平康侯脸色大变:“陛下!” “纵马一事水落石出前,你便在家中静思己?过,想想该如何教导子女,如何为人臣子。” 至于何时回来?,他的职位会不会被人顶上,弘明?帝只字未提。 不知是?不是?苏源的错觉,在那冷酷的帝王嗓音下,隐隐透着股得逞的快意。 长指悄然捏紧笏板,苏源紧抿着唇,压下上翘的冲动。 他不得不怀疑,方才御史弹劾,以及弘明?帝怒不可遏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为的正是?把平康侯踢出朝堂。 就在此时,平康侯突然高呼:“奸人害我?!” 然后眼?一闭,直挺挺倒下。 身体落在地上的闷响,砸得苏源牙齿泛酸。 弘明?帝只乜了他一眼?,淡声吩咐:“来?人,将平康侯送回平康侯府,再捉拿平康侯世子归案。” 旋即有侍卫进来?,架着平康侯离开?。 金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 革新派个个昂首挺胸,像极了斗胜的公鸡,眉飞色舞好不神气。 反观守旧派,个个垂头丧气,噤若寒蝉,与三年前的肆无忌惮大相径庭。 苏源不着痕迹弯了唇。 片刻的静默后,又有官员出列:“微臣有事启奏......” 一人接一人,官员们相继禀报政务。 期间有两次引发热烈整齐,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撸起袖子干一架了。 苏源第一天上任,全程充当吉祥物?,意识恍惚间,仿佛置身菜市场。 在一片嘎嘎叫声中,弘明?帝或提问或解答,很?快处理完当前政务,开?始下一个。 苏源发现,陛下的行事较前几年杀伐果?决了许多。 他姑且将这一切归结于大权在握,底气十足。 自从崔之荣被腰斩,守旧派短暂的反弹闹腾后,弘明?帝一鼓作气,以雷霆之势连摘好几个三品以上官员的官帽子。 这三年里?,弘明?帝阴谋阳谋并用,守旧派势力大减,节节败退。 九年前他们堂而皇之地散布谣言,借百姓逼迫弘明?帝服软,现在只能龟缩一隅,眼?睁睁看?着己?方势力被大砍特砍。 不论是?真服软,还?是?猥琐发育,伺机而动,都是?新政的一大进步。 这三年钦差巡视从未间断,贪官污吏一年少过一年,在新盐引制度和顺来?集市的加持下,国库也日益充盈。 只要没人拖后腿,靖朝会越来?越好。 “退朝——” 在高亢的唱声中,百官再度行叩首礼:“恭送陛下。” 弘明?帝阔步离去,只给众人留下一抹高大背影。 苏源借宽袖作掩,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肚子。 担心第一天早朝迟到,又或是?出什么状况,他没吃早饭就急急出门。 现下腹鸣不止,惹得王一舟几次侧目。 也就苏源脸皮厚,否则定会臊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待陛下一走?,王一舟动了动僵直的双腿,声音很?轻:“苏大人,早朝前可吃一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苏源轻咳一声,拱了拱手:“多谢王大人,苏某知晓了。” 王一舟脸上无甚笑意:“苏大人头一回上早朝,不明?情况也属正常,待会儿别忘了去工部点卯。” 苏源缓声应是?,余光瞥见一片明?黄,不必抬头就知道?是?谁。 “太子殿下。” 太子面容俊朗,眼?神锋利又不乏温和。 锋利和温和,这二者明?明?是?相悖的两个词,在太子的身上却得到很?好的体现。 有棱角,却不突兀。 在弘明?帝的教导下,他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上上辈子太子要是?没有意外身亡,哪轮得到满脑子浆糊的赵进。 太子只是?从旁路过,沿路都有官员行礼,他只点头示意,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苏源收回目光,同王一舟打声招呼,径自出了宫。 他也没回家,只在附近找了个路边馄饨摊,叫了一大碗馄饨,囫囵吃完后匆忙赶去工部。 前脚刚到,后脚就开?始点卯。 “苏源。”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源条件反射举手:“到!” 一时间,其他工部官员看?他的眼?神格外怪异。 点卯就点卯,怎的还?四肢乱飞呢。 苏源故作淡定,实则已经脚趾扣地。 他只是?忽然带入小学时,老师挨个儿点名,叫到谁谁就举手喊到。 人群前方,工部侍郎范诩面皮抽动两下,险险稳住表情。 几个深呼吸,面朝众人:“都愣着作甚,点了卯的还?不赶紧回去做事!” 大家回过神,纷纷作鸟兽散。 点卯处变得宽敞不少,范诩看?向苏源:“你随我?来?。” 苏源恭声:“是?。” 跟在上司身后,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屋前。 范诩推门而入,苏源紧随其后。 当看?到屋里?一片狼藉,书本以及各种木料丢得到处都是?,苏源眼?神微闪,踮着脚尖绕开?它们,来?到桌前。 二人一站一坐,隔桌相对?。 范诩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你那公共茅厕不错。” 苏源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从善如流道?:“下官也是?在书上看?到,借鉴了前人经验。” 范诩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道?:“你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尚不熟悉,等会儿我?让王一舟领你熟悉工部的相关事务。” 范诩将手边册子打开?,翻了几页:“今年城郊别宫还?没来?得及修缮,就交给你练练手,期间如有疑问,可以找本官或者王一舟。” 想不到上任第一天就有重要差事交到他手上,苏源正色道?:“下官领命。” “至于工期......下月初就要完成,下旬太后娘娘要去别宫暂住,你须得小心谨慎,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苏源自无不应,再三表示一定能完成任务。 范诩看?着信誓旦旦,一脸认真的苏源,到了嘴边的敲打的话再说不出口。 第一次得知苏源,是?那年府试。 他办差途径凤阳府,和林璋吃酒时听?对?方提起苏源此人,字里?行间不乏赞赏之意。 当时他不以为意,府案首而已,读书人千千万,考中府案首最终还?是?名落孙山的不知凡几,苏源读书不过一年,想必走?不了多远。 所以他左耳进右耳出,喝杯酒就把苏源忘到了脑后。 时过境迁,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当初那个被生父驱逐,痴傻十年的孩子,以六元及第状元郎的身份出现在传胪大典上。 不仅读书,其他方面也都优秀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天铃自不必说,单凭一己?之力查清盐税案,扳倒崔之荣和诚郡王,其能力便不容小觑。 外放四年不到,一朝回京,又连跳两级成了左侍郎。 这项任命下来?,不知有多少人跌破眼?镜。 两次二连跳,苏源怕不是?什么怪物?! 更有甚者,在私底下同他嘀咕:“要不是?苏源五官样貌同陛下没有半分相像,我?还?真以为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皇帝微服私访,与一貌美女子春风一度,女子暗结珠胎,产下一男婴。 多年后男婴长大成人,通过科举之路走?到皇帝眼?前。 皇帝看?到那张脸,大吃一惊:“嚯,这不是?我?儿?!” 然后皇帝认回皇子,委以重用...... “大人还?有何吩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5节 清润的嗓音劈进耳中,拉回范诩撒足狂奔的思绪。 对?上苏源平静无波的眼?眸,范诩有些心虚。 他定是?被那些老家伙带偏了思路,一天到晚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借喝茶掩饰尴尬,范诩粗声粗气:“无事,你且去吧。” 苏源拱手:“下官告退。” 刚出了门,就看?见王一舟站在廊下,很?明?显是?在等人。 苏源上前,发现他口中念念有词,听?不太清。 踟蹰片刻才开?口:“王大人。” 王一舟扭身:“大人应该同你说了吧?” “说了,这两日就劳烦王大人了。” “谈不上辛苦,职责所在。”王一舟抬步,“走?吧,我?领你去熟悉工部底下的四司二库一所。” 四司即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以及屯田清吏司。 二库即制造库和节慎库。 一所即料估所。 这七处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以保证工部顺利且快速运转。 苏源早有了解,自然知晓这七处走?一遭需要多长时间,故而心怀感激:“苏某在此谢过王大人。” 左一声谢右一声谢,搞得王一舟有些无措。 他抓了下头发:“不必言谢,你我?二人乃是?同级,直呼我?名便是?。” 苏源从善如流:“好,王兄。” 王一舟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会顺杆爬的人,愣了几秒继续往前。 因?苏源有任务在身,王一舟只领他熟悉营缮清吏司,就放他去城郊别宫了。 随行的还?有工部的两个主事。 途中他俩时不时偷瞄苏源一眼?,自以为隐蔽,实则苏源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说。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于半个时辰后抵达城郊别宫。 负责修缮别宫的匠人也都是?宫中人,见苏源一身紫袍,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奴才见过大人。” 苏源一挥手:“你们忙你们的,若有问题本官会点出。” 匠人叠声应下,又忙得热火朝天。 身后二主事相视一眼?,各有计较。 看?来?这位侍郎大人并不打算玩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游戏,如此他们也能轻松些。 别宫很?大,苏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将急需修缮的地方记录在案,需要置换的东西也都打上记号,再出来?已是?傍晚时分。 苏源将册子卷在掌心,对?身侧主事说:“本官要求不高,你二人只要按时点卯,盯着别宫别出什么问题就行。” 主事喜不自禁:“大人放心,咱们绝对?给您盯得牢牢的!” 如此过了六天。 苏源每日卯时上早朝,下了早朝直奔工部点卯,由王一舟领着熟悉工部,结束后直奔别宫,一直待到傍晚下值。 四点一线,忙碌而充实。 原本盯着苏源的那些人揪不到他的小尾巴,只能恨得牙痒痒。 一晃到了四月初一,休沐日。 这些天苏源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后倒头就睡,多少忽略了家人。 因?过往经历,他极其看?重家庭,决定今日带她们出门玩。 暮春时节,日光和煦,暖风轻柔,正适合外出踏青。 一家四口带着吃食上了马车,直奔崇福寺。 崇佛寺旁有一处踏青胜地,年轻人都爱来?这里?。 马车抵达目的地,苏源率先跳下来?,将元宵抱下马车。 元宵脚刚沾地,就兴奋地闷头往前冲。 她今日穿了身粉色小裙子,裙摆蹁跹,加上那不太稳的步伐,活像一只灵动的粉蝴蝶。 苏源在后面喊:“慢点跑,别摔跟头了。” 怕什么来?什么。 他话音刚落,元宵一个趔趄......砸到贵妇人身上。 第118章 “元宵!” 苏慧兰刚半个身子探出马车,见?元宵啪叽跌倒,想也不?想就往下跳。 宋和璧忙扶住:“娘您慢些。” 苏慧兰那?顾得了自己:“赶紧去瞧瞧,可别摔了。” 苏源快步上?前,一把捞起趴在贵妇人鞋面上的元宵。 从上?到?下细致检查一遍,连头发丝指甲盖也不?放过。 确认无碍,这才转向妇人:“实?在?对不?住,小女刚学会走路,无意冒犯,还请您见?谅。” 单从衣着和仆婢数量,便可知对方非富即贵。 最好对方是个好相与?的,要?是个难缠的,可得花些功夫。 左等右等没等来回应,苏源抬眸看去。 妇人眼神怔怔地看着元宵,眼中有追忆、喜爱、悲痛......诸多复杂的情绪。 苏源不?动声色抱紧元宵。 直到?丫鬟提醒,妇人才回神,她摇了摇头:“无妨,只是你们做爹娘的要?仔细着些,这么小的孩子经不?起摔。” 苏源点头道谢,抱着元宵折身返回:“爹爹让你慢些跑,你就是不?听,今天的桃酥饼减半。” 刚才元宵跟小炮弹似的冲出去,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捞着。 幸亏她趴在?了妇人的腿上?,否则定要?破皮流血,遭一顿罪的。 元宵趴在?老父亲肩头,朝着身后的妇人眯眼笑,小手抓握着挥动,像极了招财猫猫。 笑容甜滋滋,像是从糖罐子里?捞出来。 被告知今日份桃酥饼减半,她登时皱起小脸:“不?、不?要?,元宵乖乖。” 苏源却打定主意要?扣她四分?之一块点心,让她吃点教训。 他无视元宵的撒娇和贴贴,带着家人往踏青地走去。 殊不?知,那?妇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 更准确一点,是追随着元宵。 她眼神紧紧黏在?元宵身上?:“翠烟,你看到?了吗,那?孩子同?我笑呢。” “还有她撒娇卖痴的样子,像极了娇姐儿?。” 名为翠烟的丫鬟不?知如何作答,悄然红了眼眶。 妇人呢喃着:“翠烟,你说要?是娇姐儿?的那?个孩子还在?,应该比她要?大上?几岁吧?” 翠烟别过脸,抹去眼泪。 这时有一年轻女子带着一个三头身娃娃从不?远处走来。 女子将孩子交给丫鬟,转而扶住妇人,暗中观察她的脸色,语带试探:“娘?” 妇人似魔怔了,死死攥住女子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中:“我刚才看到?一个孩子,她跟娇姐儿?很像,和娇姐儿?没了的那?个孩子也很像......” 妇人翻来覆去重复着这几句话,女子一言不?发,忍着痛默默陪伴。 忽然,妇人表情一变,变得满是戾气:“都怪那?该死的贼人,害了娇姐儿?一辈子不?说,还纵容贱妾害得她小产!” “我那?外孙女都几个月大了,生?得漂漂亮亮,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地下......” 妇人语气偏激,惹来许多香客侧目。 被丫鬟抱着的孩子更是不?住瑟缩,惊恐溢于言表。 女子好说歹说才劝住妇人,婆媳二人相携进了崇佛寺。 ...... 苏源对妇人的反常一无所知,一家人很快来到?河边。 河边有很大一片空地,绿荫如盖,花草幽香,一派怡然景象。 前来踏青的男女孩童错落分?布,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苏源把野餐布铺在?草地上?,盛有各类吃食的食盒放在?上?面。 苏慧兰举起蝴蝶风筝:“元宵,祖祖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元宵正因失去的四分?之一桃酥饼闷闷不?乐,一听说可以放风筝,立马来了精神:“放!” 苏源抬头:“让陈正去放,您在?旁边守着元宵。” 周遭人多眼杂,元宵小小一只被人捂嘴带走都很难发现。 有苏慧兰带着,他也能放心躺平晒太阳。 苏慧兰一口应下,牵着元宵去放风筝。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6节 目送着祖孙俩走远,苏源挽起宽袖,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 仰面朝天,抻长四肢伸个懒腰。 宋和璧侧首:“这些天累坏了吧?” 苏源轻唔一声,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舒适感,口吻惬意:“还行,起初有些不?适应,慢慢习惯了就好。” 他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已经逐渐习惯了现在?的高强度工作。 宋和璧垂眸剥瓜子,发现里?头有两个瓜子仁儿?,她一粒,苏源一粒。 “我总觉得之前元宵撞到?的那?个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具体在?哪见?过。” 苏源睁开眼:“不?过萍水相逢,多半再见?不?到?第二次。” 宋和璧想也是,把瓜子壳丢进小布袋里?:“应该是以前陪我娘辗转各个宴会的时候见?过,具体是哪家女眷却想不?起来了。” 苏源不?甚在?意,侧身面朝宋和璧,勾住她的手指:“好容易碰上?休沐,今晚就在?崇佛寺借住,明日再回去。” 宋和璧也正有此意:“正好给咱们一家求个平安符。” 崇佛寺与?其?他寺庙不?同?,平安符只有在?特?定时间才能求到?。 偏崇佛寺的平安符十分?灵验,百姓有所求,就算是历经千难万险也要?求到?。 苏源没意见?,求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刚闭上?眼,头顶有一片黑影倾轧而下:“呦呦呦,瞧瞧这是谁?!” 这么欠揍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唐胤。 苏源果断出拳,唐胤险险避开,拳头落在?他肩膀上?。 唐胤吱哇乱叫:“疼!好疼!” 苏源睁开眼坐起身,没好气乜他一眼:“我都没用力,你叫什么叫?” 唐胤立马熄了声,强行挽尊:“听过隔山打牛不??” 苏源:“......” 苏源懒得搭理他,朝方东拱了拱手:“方兄。” 又注意到?跟在?唐胤身后的一对母子,当即会意:“嫂子,英哥儿?。” 女子屈了屈膝,牵着英哥儿?停在?唐胤身畔。 光看英哥儿?跟唐胤像了十成十的那?张脸,就知道这是一对父子俩。 双方问候完毕,各自?席地而坐。 英哥儿?去找元宵放风筝了,只留五个大人围坐一圈。 苏源取出杯子,给每人倒了杯自?制酸梅汤:“你们怎么来了?” 唐胤抿了一小口,酸得龇牙咧嘴,吸着气说:“这不?是正好赶上?休沐,我跟方东过来找你玩儿?。” 方东嗜酸,几口喝完酸梅汤,意犹未尽:“结果我们扑了个空,你家下人说你们来崇佛寺这边踏青,就跟着一路找过来了。” 苏源轻笑:“倒是巧了,正好这两日玩个尽兴,英哥儿?跟元宵也能熟悉些。” 唐胤看着不?远处手拉着手看陈正放风筝的元宵和英哥儿?,挤眉弄眼:“怎么样,要?不?我家英哥儿?跟你家元宵定个亲,青梅竹马简直不?要?太好!” 苏源忍住将酸梅汤扣到?他脑袋上?的冲动:“大可不?必,定了亲两人就被绑在?一起了,日后不?论哪一方有了心仪之人,对另一方都是一种伤害。” 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的事儿?还少吗,苏源可不?愿元宵跟她未来的伴侣成为一对怨偶。 唐胤的妻子岳氏柔声附和:“是这个理,儿?孙自?有儿?孙福,婚嫁之事还是得到?了年纪再说。” 宋和璧多看了岳氏一眼,唐胤整日咋咋呼呼,他这妻子倒是个明事理的。 或许真如阿源所说,这两人一负一正,正好互补了。 唐胤托着腮,有些失望:“源哥儿?这么聪明,元宵一定也是个聪慧的,若能嫁到?我家来......嗷!” 苏源一个肘击,淡定收回胳膊,咬牙微笑:“你想得美。” 唐胤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无声哽咽的模样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苏源见?宋和璧眼睫低敛,低声道:“他就想一出是一出,话不?过脑,这么多年一直这样,你就当他脑子不?好使。” 宋和璧掩嘴而笑,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多少有几分?。” 苏源忍俊不?禁,并不?同?情唐胤。 谁让他乱说话,还觊觎小元宵。 夫妻俩相视一笑,碰了下杯,酸梅汤一饮而尽。 大家吃茶谈天,泛舟湖上?,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苏源看了眼天色:“咱们收拾收拾,去崇佛寺吧。” 众人合力收拾了这一地狼藉,一道上?了山。 从山脚到?山顶,共有几百级石阶。 苏源背着元宵,唐胤背着英哥儿?,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抵达崇佛寺。 苏源吐出一口浊气,招呼气喘吁吁的亲友:“走吧,再坚持一下,等到?寮房就好了。” 一行人踏入寺门,先去正殿象征性地拜了拜佛,又捐了点香油钱。 苏源找上?僧人,提出今夜住宿的请求。 僧人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来得正巧,刚好还剩下五间寮房。” 宋和璧咦了一声,奇道:“我记得崇佛寺有上?百间寮房,这几日竟有这么多香客?” 僧人笑道:“前几日有一群从外地来求子的女施主,约摸有好几十人,占了不?少寮房。” 苏源眉梢轻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组团求子? 苏慧兰从蒲团上?起身,闻言咂舌道:“现在?连向佛祖求子都成群结队的来了?” 方东兀自?猜测:“她们不?远千里?过来求子,彼此相伴也更安全些。” 苏慧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大师您赶紧带我们去寮房吧,歇息一晚明日还要?求平安符呢。” 僧人慢声道:“我佛慈悲,施主定能所求皆如愿。”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七八,但好话谁都爱听,个个挂起笑脸。 崇佛寺和吉祥寺一样,都是由官府督造,归朝廷所有。 它的内部构造也与?吉祥寺类同?,寮房在?正殿后更为偏僻的地方。 途径一片竹林,唐胤惊叹:“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极好!” 僧人道:“这片竹林是由韵达大师栽种,陛下也曾大肆褒奖过。” 唐胤伸手摸了两下,沾沾自?喜:“如此也算是沾了陛下的褒奖了。” 岳氏看不?过眼,在?后面扯了下唐胤的袖子。 唐胤是个耙耳朵,娘子一发话,立即安分?下来。 方东见?状直摇头:“唐兄这样的,就得有人管着,不?然得把天捅个窟窿。” 苏源笑言:“一物?降一物?,咱们做不?到?的,有人可以做到?。” 说话间,九人来到?寮房。 僧人指向前方:“诸位施主的寮房就在?前面,每日都有人打扫,被褥也都是干净的。” 苏源刚要?应声,左手边的寮房“咯吱”一声打开。 大家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一容貌娇艳的女子打着哈欠靠在?门框上?:“大师,今晚的素斋做好了吗?” 僧人低头盯着脚尖:“施主还需稍等片刻,待酉时末师兄弟们下了晚课才可开饭。” 女子撇了下嘴,似在?不?满,吐字不?甚清晰,总给人一种刻意的娇媚:“那?行吧,大师可别忘了给我们几个送来。” 僧人应声。 女子正要?关?门,注意到?僧人左右的苏源等人:“他们是前来借住的香客?” 僧人答:“正是,这几位施主打算明日求平安符,便夜宿在?寺中了。” 女子美眸流转,一一划过苏源、唐胤以及方东,最终停在?两个孩子身上?。 “呦,这两个娃娃生?得可真俊,尤其?是这小姑娘,玉雪可爱的,长大定是个美人胚子。” 说着她幽怨地叹口气:“不?像我,都二十有五了还未有子嗣。” 苏源短促地眯了下眼,轻扯宋和璧的袖摆。 宋和璧会意,笑着道:“子嗣延绵自?有天意,夫人这回来崇佛寺求子,定能心想事成。” 夫人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笑容愈发甜腻,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元宵:“希望我的孩子也能如她这般娇俏可爱。” 宋和璧只笑了笑,没再应声。 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还要?领这几位施主前往寮房,先行一步。” 女子挥了下手,指间的粉色帕子也随之挥动,引来一阵香风:“好好,去吧。” 说罢“啪”地关?上?木门,留下一片脂粉香。 唐胤皱着眉毛:“我说......”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岳氏揪住胳膊上?一块肉,痛得他直吸气:“怎、怎么了?” 面对周遭揶揄的目光,岳氏笑得娴静:“英哥儿?玩累了,夫君你抱着他可好?” 唐胤被带偏思路,揉了揉胳膊,抱起一脸不?情愿的英哥儿?:“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小事一桩!” 苏慧兰年龄比僧人还要?大一些,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方才那?女子就是外地来求子的?” 僧人回了个是。 又路过几间寮房,僧人总算停下,伸手比划了下:“这五间便是施主们的寮房。” 方东温声称谢,又问:“方才大师说晚饭要?等到?酉时末,到?时候还请大师让人送些素斋来。” 僧人自?是无有不?应:“施主放心,届时一定给您送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7节 打发了僧人,苏源等人分?了房。 苏源和宋和璧一间,苏慧兰和元宵一间,唐胤一家一间,方东一间,最后一间留给随行的陈正。 临进门前,苏源不?忘提醒:“明日要?早起求平安符,可别睡过了。” 应和声此起彼伏,伴着一声轻响,被隔绝门外。 宋和璧将装有换洗衣物?还有元宵玩具的包袱丢到?床上?,仰头看苏源:“刚才那?个女人......” 苏源听懂她的欲言又止,抬手理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不?论她们是干什么,都跟咱们没关?系,明早求了平安符就离开。” 宋和璧眉头轻蹙:“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一个身份不?明朗的女人也就罢了,组团来了几十个,也不?知是何目的。 苏源不?想让她徒增担忧,故而掩下深思,轻声安抚:“实?在?不?行回头去府衙打声招呼,让人查查她们的身份有没有问题。” 宋和璧揉揉眉心,不?再纠结所谓的求子女人:“等会让娘和元宵来咱们屋吃,一家人热闹点。” 苏源应好,取来桌案上?的经文,像模像样地看起来。 沉浸在?书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酉时末,僧人叩响木门:“施主,给您送素斋来了。” 苏源睨了眼轻诵佛经的宋和璧,起身开门。 接过两份素斋放到?桌上?,又把苏慧兰和元宵的要?来,去隔壁叫人。 到?底是靖朝四大国寺之一,素斋不?仅滋味独特?,式样也很精致。 用完饭,元宵趴在?床上?玩了会儿?玩具,才被苏慧兰抱着离开。 苏源对经文不?感兴趣,洗漱后直接睡下了。 宋和璧熄了灯,把元宵落在?枕边的陶响球往边上?推了下,钻进被子里?。 寺庙的深夜格外寂静,鼻息间萦绕着佛香,苏源竟感觉比平日睡得更沉。 意识像是被柔软的棉花包裹住,于松软中飘荡沉浮,舒坦得让人想要?一睡不?醒。 不?仅他,宋和璧同?样也有此感触。 然而她的警惕心是在?多次打猎中磨练出来的,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眼珠不?停滚动,试图掀起沉重的眼皮。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像是被胶水黏住的双眼总算睁开。 余光中,一片黑影落在?床前的空地上?。 黑影窸窣,举止鬼祟。 宋和璧想也不?想,操起枕边的陶响球砸了过去。 “啊!” 房中响起尖利的惨叫,犹如鬼魅般凄厉。 宋和璧踢开被褥,趁黑影吃痛,向对方攻去。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那?黑影身手不?错,轻易便接住了她凌厉的招式。 宋和璧眸光泛冷,一脚踹在?黑影的腰腹上?。 “唔!” 又一声惨叫,惊醒沉睡中的苏源。 苏源听到?打斗声,腾一下坐起来:“阿和?!” 正是苏源这一声,让宋和璧的招式有一瞬的迟滞。 黑影一掌拍过去,趁宋和璧吃痛,一个闪身跃出窗子。 “你去看娘和元宵有没有事!” 宋和璧留下这一句,沿黑影逃窜的方向追过去。 苏源扶住胀痛的额角,披衣而起,匆忙赶去隔壁。 经过窗户时,他心存侥幸,伸手推了一把。 虚掩的窗户发出刺响,扎得苏源心口闷痛。 他直接翻窗而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 苏慧兰睡得正沉,却不?见?元宵的踪影。 苏源一颗心跌入谷底。 脑中嗡鸣不?止,死命掐着手心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源出了寮房,迎面撞上?身着中衣的宋和璧。 他呼吸急促,尾音发颤:“元宵不?见?了!” 面对再凶猛的猎物?都不?曾退怯,此时的宋和璧却脸色煞白。 她脑中掠过一道白光,咬牙切齿:“一定是刚才那?人!” “阿源你快去唐胤那?边,看英哥儿?还在?不?在?!” 苏源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几步跨到?唐胤门前。 也顾不?上?是否会扰民,重重拍门:“唐兄!唐兄!” 连拍好几下,也不?见?有人开门,苏源就知道大事不?妙。 拉开虚掩的窗户钻进去,果然床上?只有唐胤和岳氏,不?见?英哥儿?的踪影。 苏源狂摇唐胤:“唐兄,醒醒!” 没有动静,继续摇。 还是不?醒,直接上?巴掌。 噼里?啪啦几个巴掌,唐胤一个抽搐,从床上?弹起来:“谁打我?!” 苏源嗓音冷沉:“唐胤,你儿?子没了。” 岳氏被两人的动静闹醒,忍着头疼往边上?一摸,脸色骤变:“英哥儿?不?见?了!” 苏源压抑着快要?冲破胸腔的暴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元宵也不?见?了,偷走元宵和英哥儿?的人方才出现在?我的屋里?,被阿和发现了。” 唐胤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鞋:“弟妹抓住人了?” 苏源捏紧拳头,骨节泛白:“让他给跑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报官,有官府帮忙,一定能很快找到?英哥儿?跟元宵!” 岳氏及时拉住直往外冲的唐胤:“你知道是谁偷走了他们吗?” 唐胤愣住。 岳氏憋住泪:“你敢确定官兵搜查不?会引来他们的报复,继而对英哥儿?和元宵下狠手吗?” 唐胤表情空白,一个八尺男儿?硬是落下泪来,暴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带走?” 这时,宋和璧沉着脸走进来:“我在?咱们房里?发现了少量迷香。” 她嗅了两下:“你们房里?也有。” 唐胤抓耳挠腮,恨得滴血:“等我抓到?他们,一定要?让他们五马分?尸七窍升天!” 苏源深吸一口气,取下脖子上?挂着的龙纹玉佩:“阿和,辛苦你走一趟府衙,将此事报官。” 宋和璧看清玉佩上?的纹饰,眼神微变:“那?你们......” “他们不?曾对唐兄和嫂子下手,显然目标是孩子,我们一时半会还是安全的。” 宋和璧踟躇几秒,转身离开,身形隐没在?夜色中。 唐胤急得团团转:“那?咱们就在?这坐以待毙?” 苏源掐着指尖:“不?。” 唐胤没听清:“什么?” 苏源一言不?发走出去,在?一间寮房门口停下,笃笃敲门。 第119章 连叩三次,毫无回应。 三次不成,再三?次。 几息之后,响起不耐的女声:“谁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敲门?” 苏源眸光沁凉,口吻却温和:“在下是前来借住的香客,方才出了?点意?外?,我家娘子让我来确认诸位的安危。” 静默片刻,寮房内亮起微弱烛光。 木门打?开,女子立于门后,只露出大半张脸。 她脸色不太好看,冷冰冰的:“看清了?没,我什么事都?没有?。” 苏源一眼扫过,飞快垂下眸:“打?搅夫人了?,在下这就离开。” 刚转身,女子忽然叫住他:“诶,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源铁青着脸:“有?贼人往我和好友房里吹了?迷香,趁我们昏睡之时偷走了?孩子。” 女子掩嘴惊呼:“竟有?这事?!” 苏源点头,难掩愁绪:“我娘子担心?其他香客也遭了?贼人的算计,特让我来瞧瞧。” 说罢,他深深作揖:“深夜打?搅,是苏某唐突了?。” 女子漫不经心?绕着胸前一缕头发,眼珠转动,在苏源身上流连:“这么说来,你家那小闺女被偷走了??” 苏源面?色沉痛:“对,多亏我家娘子自幼习武,体质非同一般,才能及时清醒过来,否则等明日?再醒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这边没什么事儿,许是那贼人晓得我是来求子的,无儿女傍身,不曾对我动手罢。”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8节 “对了?,你们可曾报官?” 苏源:“我家娘子已连夜下山报官。” “行?吧,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回孩子。”女子打?个哈欠,挥手下逐客令,“我要睡觉了?,你别在这杵着了?。” 苏源再度致歉,看着木门在眼前重重关上,转身离去?。 刚踏出一步,屋内“砰”一声响。 像是什么重物落地,随后是女子的失声惊呼。 苏源脚下顿了?一瞬,往唐胤的寮房走去?。 直到进门前,他再没听见?重物挪动的声音。 不经意?间侧眸,烛火已熄灭,只余沉寂一片。 苏源进门,唐胤就迎上来,急得像是热锅上蚂蚁:“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苏源不答反问?:“昨晚你想说什么?” 唐胤脑子转不过弯:“什么?” 岳氏很快反应过来,提醒他:“就是我掐你那阵子。” 唐胤哦了?两声:“你说这个啊,我当时想说什么来着......对了?!” 他一拍脑门,竭力回忆:“我当时是想说那个女人太不端庄了?,浑身从头到脚一股子风尘气。” 见?好友和娘子直直盯着自己,唐胤有?些心?虚,急赤白脸地说:“我没去?过那种地方啊,她不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跟良家女子不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苏源单手负后:“听那僧人说,与她同行?的共有?数十人,我猜她们的身份应该都?差不多。” 唐胤张口结舌:“几、几十个青青青......那什么地方出来的?” 岳氏冷静分?析:“一群青楼女子结伴入寺庙求子,想想都?十分?荒谬。” “昨日?我觉得奇怪,多看了?两眼,那女子瞧着不像二十几岁,比我和弟妹还要年轻些。” 苏源颔首,视线落在摇曳的烛火上:“英哥儿好歹也有?四岁,个头也不小,两个孩子......或者更多,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转移走。” 唐胤一拳锤在手掌心?:“那么他们很有?可能被贼人藏在崇佛寺里!” 三?人两相对视,眼中俱是凝重。 唐胤再想,又觉得不对劲:“可也不能代表孩子就是那些女子偷的啊。” “只是她们的身份与目的更加可疑罢了?。”苏源冷声道,“待官兵过来,那些女子要查,其他香客,还有?庙里的僧人也都?要接受盘查。” 岳氏忧心?忡忡:“这样大张旗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引来御史弹劾你们几人?” 苏源早有?所料,但管不了?那么多。 他的孩子一觉睡醒没了?踪迹,就算被御史弹劾,他也绝不会放过偷走元宵的人。 想到元宵睁开眼看不到爹娘,而是凶神恶煞的贼人,苏源便心?痛难忍。 “况且。”苏源意?味深长道,“你又怎能保证,他们不是惯犯?” 唐胤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 他吞咽了?下,强自镇定:“那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其他香客怎么样了??” 苏源却径自落座:“看了?又能怎样,该偷走的都?已经偷走了?。” 唐胤哭丧着脸,心?里恨得滴血,在屋里走来走去?:“要让我知道是谁偷走我英哥儿,我活剥了?他!” 苏源掐着指尖:“再过不久官兵就能来了?,再急也没用。” 他不能掘地三?尺,更没有?超能力,与其自乱阵脚,还不如?积攒心?神,等官兵过来彻查。 长指下意?识触碰颈间玉佩,却探了?个空。 苏源紧抿着唇,望着如?墨夜色神情冷凝,眸色也如?同那夜色,深不见?底。 ...... 宋和璧一来一回,小红的马蹄子都?快抡出火星子,总算在一个时辰后带着官兵抵达崇佛寺。 守门的僧人见?这么多官兵来势汹汹,冷汗直冒,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拦住他们:“你们......这位夫人,您为何?带着这么多人过来?” 宋和璧面?若寒霜:“我的女儿在寺中被人偷走了?,为了?尽快找到小女,将贼人只能请他们来了?。” 僧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寺庙乃佛中圣地,怎么可能......” 宋和璧没工夫同他啰嗦,一把推开他,大步踏入寺门。 官兵紧随其后,腰间佩剑咣里咣当,几十人硬是走出成百上千人的气势。 守门的两个僧人在后头大喊:“尔等擅闯寺庙,扰了?佛祖清净,佛祖可是要怪罪的!” 宋和璧被他们吵得头疼,停下脚步侧过身:“佛祖怪不怪罪我不知道,但我的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便是将这崇佛寺翻个底朝天,也泄不了?我心?中怒火!” 明明是个容貌昳艳,身姿纤细的女子,言语间却满含杀意?,硬是叫两个僧人心?生畏惧,接连后退几步。 宋和璧冷声吩咐官兵:“先去?寮房搜查,再去?僧房,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身后的官兵头子抖了?抖眉毛,差点把“凭啥挺你一个娘们儿的”说出口。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又想到大人对宋和璧的态度,既恭敬又畏惧,像是在忌惮什么。 京城这片地儿,随便掉下一片瓦,就能砸到一个当官的,想来眼前女子定是身份不凡。 好悬憋住话头,脸上挂起谄媚的笑:“夫人您尽管放心?,咱们一定仔细搜查,犄角旮旯也不放过!” 一行?人举着火把,很快来到寮房。 官兵挨个儿敲门,砂锅大的拳头锤得“梆梆”响。 不少香客都?是带着孩子来的,他们从深度昏睡中惊醒,下意?识就要找孩子。 一摸床单,却摸了?个空。 这时,门口官兵粗声道:“有?孩子在崇佛寺被贼人偷走了?,我等奉命前来搜查。” 丢了?孩子的香客连滚带爬下床,抓住官兵,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官爷,我家孩子也没了?,您们可一定要找到那贼人啊!” 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摸黑赶路也就罢了?,还被这些个香客缠住不放,官兵烦不胜烦,就差撂挑子不干了?。 一扭头又瞧见?不远处双手抱臂的凶婆娘,后背一寒,胡乱应了?几声,开始做事。 在一片哭嚎抱怨声中,所有?的香客都?被闹醒了?。 方东和苏慧兰自然也不例外?。 得知元宵被人抱走,苏慧兰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苏源忙扶住稳住她,按捺着汹涌心?绪安抚道:“娘您别担心?,元宵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慧兰泪眼纵横,哭得肩膀直颤:“元宵才那么丁点儿大,要是那些人对她做什么,出个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啊!” 寮房内气氛低迷,宋和璧轻声道:“一下子丢了?这么多孩子,一时半会肯定转移不走,孩子们就在崇佛寺里,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苏源给苏慧兰倒杯水:“下山只有?一条路,只要让人守住下山的路,一定能找回孩子们。” 这件事已经闹大,绝无开回头箭的可能,他只能闷头往前冲。 唐胤抹了?把脸:“咱们都?出去?盯着,绝不能让那群杀千刀的有?任何?可乘之机。” 其他人也正有?此意?,先后出了?门。 外?面?乱糟糟的,不论身份贵贱,所有?人都?站在外?面?,由官兵挨个儿搜查。 丢了?孩子的香客暂且不提,无甚损失的香客看着官兵出入自己的寮房,心?里不爽,放声抱怨。 “孩子丢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个跑来搜我们的房间,难不成觉得我们跟贼人是一伙的?” “贼人的目标是孩子,咱们可都?受了?无妄之灾,还要大半夜站在外?头吹风,真是烦死了?。” “本来还想天亮后求平安符的,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再好的心?情都?没了?,真是晦气!” “谁让你们乱翻我东西?的,你们晓得我夫君是谁吗?我夫君可是当朝五品官,得罪了?我你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官兵可管不了?那么多,宋和璧可是他们上峰都?讨好奉承且忌惮的女人,五品官而已,在京城还真算不得什么。 苏源被那五品官的夫人吵得心?烦,疾言厉色道:“今夜有?二十几个孩子丢失,定会惊动陛下,你如?此阻拦,是想妨碍朝廷办案吗?” 五品官夫人缩了?下脖子,下一秒又色厉内荏道:“我又没不许你们搜查,谁让他们到处乱翻的。” “丢失的孩子本就年岁不大,极有?可能被藏在某个角落里,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五品官夫人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还是头一回被人连怼两回,当即拉下脸:“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在本夫人面?前大呼小叫?” 苏源眉间显出折痕,耐心?告罄:“我乃当朝三?品官,工部侍郎苏源。” 五品官夫人像是吃了?苍蝇,表情格外?精彩:“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一扭发福的身子藏进人群中。 耳边顿时清静不少,苏源又回到宋和璧身边。 接宽袖作掩,握住她的手。 温热相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不安和焦躁。 不多时,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真是苏大人?” 苏源转头,来人竟是昨日?被元宵“碰瓷”的妇人。 没等苏源应答,她着急忙慌开口:“我的小孙子也被贼人偷走了?,还请苏大人一定要帮我把他找回来。” 苏源肃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犯下这等恶事,定逃不过靖朝律法的惩处。” 妇人退到儿媳身边,哽咽道:“都?怪我,是我非要把福哥儿带来,要是他没跟来,也就不会被偷走。” “娇姐儿的孩子没了?,我的福哥儿可千万不能有?事。” 苏源听了?耳朵,并无深究的意?思,眸光流转间看向自称是外?地来求子的那群女人。 她们年岁相仿,二十岁到三?十岁这样,衣着富贵身姿婀娜,凑在一块儿小声嘀咕,不时朝苏源这边看一眼。 “阿源?” 耳畔是宋和璧的低唤,苏源收回目光,意?味不明道:“你说,贼人把孩子偷走,短时间内无法转移下山,一般会藏在什么地方?” 宋和璧沉吟片刻:“后山,亦或是什么暗道暗室之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29节 苏源眼中明灭不定,这时一中年僧人带着几个年轻僧人走了?过来。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方才正在打?坐,不知发生了?何?事,竟如?此兴师动众?” 不用苏源开口,香客们七嘴八舌道明整件事。 中年僧人怒火中烧:“到底是什么人,敢在佛祖面?前作恶?!” “我佛慈悲,希望佛祖能尽快让孩子们平安回来。” “韵达大师说得对,有?佛祖保佑,孩子定能安然无恙。” “还有?那该死的贼人,一定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苏源随口问?了?句:“这位韵达大师可是崇佛寺的住持?” 宋和璧视线黏在搜查的官兵身上:“非也,住持年岁已高,这几年寺中大小事宜都?由韵达大师主持。” 苏源瞥了?眼韵达大师,并未多言,转而趁乱去?了?之前那女子的屋里。 除去?存放衣物的箱笼,其余挨个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苏源悄然退出,心?里疑虑却未打?消。 不知过去?多久,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 寮房搜查完毕,官兵一无所获,又在韵达大师的带领下前往僧房。 路上,韵达大师信誓旦旦地保证:“诸位放心?,若是在僧房里查出什么,不论是谁,贫僧定严惩不贷!” 听到这话,香客们惶惶不安的心?情稳定不少。 崇佛寺作为四大国寺之一,僧人有?上千人,好在天亮后府衙又派了?一部分?官兵过来。 上百名官兵将所有?的僧房搜查一遍,结果仍一无所获。 压抑在人群中无声蔓延,失去?孩子的母亲低声啜泣着,无助且彷徨。 苏源立在人群中,看着往来行?走的官兵,喃喃道:“难道真是我错了??” 此前所有?的猜测都?是片面?之词,贼人偷走孩子直接下山了?,并非隐藏在香客或僧人当中。 可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苏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偷走孩子的人就藏在这些人里。 他们把孩子藏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只待官兵无功而返,他们便伺机而动,将孩子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上半夜吸了?迷香,下半夜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苏源脑中隐隐作痛,轻啧一声,眼底划过隐忍的痛意?。 宋和璧见?状,轻拍他的小臂:“这里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要不你先回去?睡一觉。” 苏源皱着眉摆手:“叔公那边通知到了??” 宋和璧嗯了?一声:“叔公虽致仕多年,但也留有?不少人脉,就算他们下了?山,也能寻摸到踪迹。” 苏源尚处于自我怀疑当中,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袭来:“可天地之大,又如?何?能......” “阿源!” 苏源唇线平直,反握住她的手,有?些自责:“对不起,我太担心?元宵了?。” 元宵还差几个月才满两岁,抱在怀里也是小小一只,留她一人孤身面?对那群穷凶极恶之人,该有?多害怕。 宋和璧又何?尝不是:“但元宵还在等我们接她回家,再难我们也要撑下去?。” 苏源紧咬牙关,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我知道,阿和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元宵的。” 见?苏源重新振作起来,宋和璧放下心?,也没再让他去?休息。 ...... 就在官兵展开轰轰烈烈的搜查时,二十多名孩童在崇佛寺无故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知道,这二十多个在夜间被悄无声息偷走的孩童里,有?好几个是朝廷命官的孩子。 据知情人透露,前段日?子连升两级,风头无两的苏源苏大人的女儿就在其中。 有?人同情,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这俗话说得好,祸福相依,苏源这么多年始终顺风顺水,敢情是灾祸都?落到了?他女儿的身上。” “休沐日?不好好在家休息,非要带着妻女到处乱跑,孩子被偷也是他活该。” “苏源及其家眷堂而皇之召来官兵,在佛门清净之地大肆搜查,简直目无王法,嚣张至极!” 于是,休沐日?结束的第一个早朝上,就有?御史弹劾了?苏源。 理由是苏源假公济私,威逼府衙发动官兵,搜查香客、僧人以及崇佛寺附近山头,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苏源作为正三?品侍郎,以公谋私,徇私枉法,造成百姓恐慌......”御史列出苏源多条罪名,铿锵道,“苏源此番作为,委实不堪为官,还望陛下严惩!” 文官行?列中,苏源长身玉立,手持笏板一动不动。 即便因昨日?行?为遭到御史攻讦,他的脸上依旧波澜不起,漆黑的瞳孔看不出多余情绪。 昨天搜查了?整整一日?,十二个时辰,从崇佛寺到周边山头,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好些个官兵都?累倒了?,也依旧一无所获。 这期间,苏源一直不曾合眼。 像极了?拉满的弓弦,一触即断。 到今日?,还是宋和璧劝他不能缺席早朝,才回苏府匆匆洗漱一番,换上官服赶来上朝。 早在他把龙纹玉佩交给宋和璧时,他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被御史弹劾。 但弹劾只是一时的,他做不到让元宵置身危险中太久,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让官兵大张旗鼓地展开搜查。 元宵还未找到,御史又在耳旁聒噪,苏源呼吸略沉几分?,出列道:“陛下容秉。” 弘明帝正愁该如?何?为苏爱卿开脱,眼下见?苏爱卿本人站出来,暗戳戳松了?口气:“准!” “微臣以为这场偷盗孩童的背后,是一个有?团伙的拐卖组织!”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弘明帝眼神微变,声音都?变得紧绷不少:“苏爱卿此何?出此言?” 苏源拱手,细细道来:“前夜微臣夫人与偷盗孩童的贼人交了?手,对方身手不凡,绝非常人。” 有?人抬杠:“这年头习武的人多了?去?了?,苏大人未免太过武断。” “没错,这些年本官可没听说过一次性有?二十多个孩童失踪,显然是初次作案。” 实在是苏源在朝堂上锋芒太盛,多得是人眼红,他们都?巴不得苏源从高处跌落。 看他女儿失踪,被御史弹劾,都?迫不及待上来踩一脚。 苏源哂笑,通通无视。 “上百间寮房,不远处又住着僧人,往屋内灌迷香的时候不可能无一人发现,更遑论将迷香的量控制在一定范围,不叫人察觉出来。” “微臣以为,他们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他们是惯犯!” 满朝震惊x2 “原本我还不以为意?,听苏大人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怀疑了?。”这是心?软之人。 “反正跟咱们没关系,听着便是。”这是高高挂起之人。 弘明帝望着下首憔悴疲惫的苏爱卿,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苏爱卿查办,算是将功折罪。” 以防苏源冲动行?事,他又下令:“大理寺卿协同办案。” 苏源并大理寺卿领命,其余众人神色各异。 下了?早朝,苏源直奔崇佛寺。 到了?寺庙,他什么也不说,直奔那女子的寮房。 待女子开了?门,苏源径直越过她,走向高高堆积的箱笼。 女子脸色大变:“你干什么?” 苏源不予理会,三?两下搬走箱笼,又一脚踹上墙壁。 只听得“哒”一声,墙壁震颤,竟缓缓开出一扇门。 苏源的嗓音冰冷无机制:“她们三?十六人,还有?韵达,全部捉拿归案!” 第120章 大理寺卿直勾勾瞪着深黑不见底的暗门?,兀自咽了口唾沫。 苏大人怎么?晓得?这面墙后面藏着一扇暗门? 还有韵达大师,他可是出了名的慈悲为怀,苏大人又是如何断定他与此案有关? 就在这时,女子见事情败露,面露骇然,想也不想闷头直往外冲。 苏源眼?疾脚快,一脚将其踹翻,毫无?怜香惜玉一说。 苏源一个眼?风扫向大理寺卿,搞不懂这时候他怎么?能走神:“齐大人!” 大理寺卿从乱成一团的思绪中抽回神,手忙脚乱摁住扑腾个不停的女子,向门?外吆喝:“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捉拿要犯!” 官兵奉命散去,捉拿那?三十六位“求子”夫人。 其他三十五位求子夫人见势不妙,想趁乱跑路。 然官兵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几个回合后?,求子夫人逐渐落了下风,十几个回合后?,被?官兵钳住双手。 三十六人一个不落,被?官兵用捆猪绳捆起来,宽敞的寮房挤得?满满当当。 房里?藏着暗门?的那?个女子即便被?捆住,也还是不安分地挣扎扭动。 她死死瞪着苏源,眼?神化为利箭,要将苏源捅出百八十个窟窿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理寺卿也想知道。 苏源不予理会,淡声道:“齐大人,咱们进?去吧。” 二人同?为正三品,但陛下有令,大理寺卿协助苏源办案,故而他并未计较苏源言语间的些许失礼。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0节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他的孩子被?贼人偷走,下落不明死生不知,恐怕比苏源更丧失理智。 大理寺卿点了三十个官兵,又留下十人看守这群身份不明的女人。 临进?暗门?前,他忽然想到什么?:“苏大人,韵达大......那?边?” 苏源看了眼?门?外,领先一步踏入黑暗:“已经有人过去了。” 见苏源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大理寺卿欲言又止。 如果他没记错,韵达武艺十分高强,可不是这些女子的三脚猫功夫能比的。 “大人?” 官兵见大理寺卿直愣愣杵在原地,小心翼翼喊了声。 大理寺卿一抬头,苏源的身形几乎隐没在黑暗里?。 他猛一拍脑袋,实在是刚才?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以致于整个人恍恍惚惚,全然不似以往铁血冷酷的齐大人。 “苏大人你慢着些,安全起见还是让人在前头开道吧。” 不得?不说,这话点到了苏源的心坎上。 他不会武,要是与贼人在暗道里?狭路相逢,躲不开逃不掉,绝对第一个领盒饭。 思及此,苏源停驻脚步,让官兵先行?,他本人和大理寺卿一前一后?,摸索着往前。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脚踩在泥上,可以听到刺耳的咯吱声,在半封闭的空间里?让人毛骨悚然。 暗道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三十二人一个接一个,弓着腰艰难行?走。 大理寺卿一个不慎,差点被?小石块绊倒,扶着土壁惊魂不定。 苏源扭头看了眼?:“有人带火折子了吗?”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过后?,只听得?“哧”一声,暗道里?出现一团光亮。 昏暗,微弱,足以驱走大家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 大理寺卿深吸一口气:“继续走。” 暗道九曲回折,不时转个弯,绕得?苏源头都晕了。 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大家多少有些喘不上气。 再有暗道总体呈下行?趋势,以防倾倒撞到前面的人,还得?双手扒拉着土壁,身体上的不适更加重几分。 苏源掐了下掌心,嗓音很低,在土壁的回荡下又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大家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很出去了。” 大理寺卿附和:“那?些被?偷走的孩子都在另一端等着咱们呢。” 想到落入贼手的孩童,官兵们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前面开路的黑脸官兵突然开口:“前面有亮光!” 他疾行?几步,入目是一扇木门?。 木门?有些年头了,光线从裂开的缝隙间涌入,可以看到空气中的浮尘。 黑脸官兵侧耳聆听,隐约有谈笑声,夹杂着带有口音的脏话。 他回头看了眼?同?伴,重重点头。 多半就是这里?了。 消息传到苏源这边,苏源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大理寺卿开启唇语模式:“直接冲出去?” 苏源摇头,对前方的官兵耳语一番。 最前方官兵得?令,轻手轻脚地推开破木门?。 木门?年久失修,发出脆弱不堪的呻.吟。 ...... 农家小院里?,六个壮硕男子围坐一桌,赤着上身喝酒吃菜,不时吐露两?句荤话。 旁边还有一张桌子,坐着两?个难掩年轻时美貌的中年女子。 “这一趟薅了五十六个孩子,不论是转手卖了还是留着放血,咱们都能分到不少赏银。” “等领了赏银,我也能去翠红楼快活快活。” 木门?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离木门?最近的络腮胡大汉闪电般转身:“什么?人?!” 大家停下谈笑,不约而同?看向络腮胡:“你说啥呢?” 络腮胡:“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众人立马警戒起来,眼?神凶狠地环视四周。 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通往崇佛寺的那?扇破门?也还是那?个样。 “你是喝酒喝迷糊了吧,哪有什么?声音。” “就是,这地方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你肯定听错了。” 络腮胡仍未放松警惕:“万一是官府找来了呢?” “怎么?可能,咱们做这一行?向来神不知鬼不觉,这么?多年也没被?发现,更何况谁又能想到崇佛寺里?头还有个暗道呢?” “再说了,就算官兵来了又能怎样,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好!” 一片呼声中,络腮胡放下酒杯,一抹嘴往破木门?走去。 他微侧着身子,后?背弓起,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是预备作战的状态。 身后?的几个同?伙看他那?副熊样,吃着菜乐哈哈。 “老胡你可真是真是草木皆兵,这都两?天过去,该有的痕迹都被?咱们抹去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找不到这里?来。” 络腮胡老胡仿若未闻,粗短的手指已经抓上木门?边缘。 “砰——” 就在老胡将要拉开木门?一探究竟的时候,一股大力从另一端袭来。 饶是老胡早有防备,也还是被?踹出几步远。 官兵陆续窜出暗道,抽出腰间佩刀,对准眼?前八个男女。 大理寺卿气势十足:“大理寺办案,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话虽这么?说,却无?一人跪地求饶。 有个男人当机立断一把掀了桌子,酒壶碗碟直奔官兵砸过去。 官兵挥刀格挡,杯盘落了一地。 彼时贼人的攻势已到跟前,双方战在一处。 苏源站在官兵身后?,快速察看周遭环境。 破败的小院,泛白?褪色的砖瓦,以及......从屋里?传出的不甚真切的啼哭声! 苏源眸光骤冷:“齐大人,被?偷走的孩子就在那?间屋里?!” 沿着苏大人手指的方向,是一间柴房。 大理寺卿半信半疑,但还是诚实地捡起一根木棍充当武器:“苏大人我来掩护你,你去救孩子们。” 临行?前,苏源看了眼?官兵。 贼人身手不错,已经有好几个官兵受了伤,鲜血染身。 刚迈开一步,手里?就被?塞了柄匕首。 苏源怔了下,大理寺卿坦然道:“你要去救孩子们,这柄匕首可以防身。” “那?你......” 大理寺卿挥舞着木棍:“苏大人可别看轻了本官,本官习武多年,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 苏源未再推拒,握紧匕首,后?背紧贴着墙壁,缓缓朝柴房挪动。 大理寺卿目光如炬,时刻提防着贼人上前。 那?边,双方正酣战。 老胡一个战术后?仰,避开官兵大刀,冷不丁看见有个小白?脸正往柴房走去。 他脸色瞬变,大吼一声:“那?小子想要劫货!” 黑裙女子挣开官兵纠缠,直奔苏源冲来。 “苏大人你赶紧进?去救人,这里?交给我!” 大理寺卿大喝一声,扬起木棍往黑裙女子门?面抽去。 官兵突然袭击,八个贼人都没来得?及取来武器,只能赤手空拳抵抗官兵。 然黑裙女子身手诡谲,几个回合就有略胜一筹的势头。 这时,苏源已经用石头砸开门?上的大锁,闯入柴房。 当看清柴房内的景象,他浑身一震—— 几十个孩子被?捆作一团,有的四肢蜷缩,瑟瑟发抖,低声抽噎,有的趴在地上,气息奄奄,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 明显正在发烧。 听到开门?声,他们死死埋着头,像极了无?助孱弱的小兽。 有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拼命往后?躲,抽噎着:“不、不要打我,呜呜,爹,娘......” 这一声像是打开什么?开关,又有几个孩子哭着求饶。 “呜呜我知道错了,我会乖乖的,不要打我。”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1节 “好疼好疼,不要再打了呜呜。” 苏源握着匕首的五指倏然收紧,骨节泛起深刻的白?。 他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眼?神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着,试图发现元宵的身影。 “元......”苏源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发声格外艰涩,短短两?个字,就已用尽全身力气,“元宵。” 没有回应。 苏源一颗心沉到谷底,五十几个孩子挨个儿仔细察看,口中不停唤着“元宵”。 最后?连英哥儿都找到了,也不见元宵的身影。 突然,苏源视线定格在一处,目眦欲裂。 柴房的角落里?,露出一片粉色的衣角。 上面依稀有蝴蝶的绣纹,是苏慧兰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身后?是激烈的打斗,苏源几步冲上前,避开其他的孩子,弯腰一把抱起粉色衣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小一只,软绵绵地趴在他胸口。 元宵闭着眼?,面容恬静乖巧。 而在她的左脸颊上,五根手指印几乎覆盖住半张脸,鬓发处还有指甲划伤的血痂。 元宵平日里?很爱干净,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小裙子上沾到丁点儿的泥尘都要擦洗干净。 现在她浑身脏兮兮,头发蓬乱,小揪揪不翼而飞,裙摆上更是有大片的脏污。 苏源轻颤着手指,放在元宵的颈动脉。 指尖脉搏的颤动很是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苏源狠狠闭了闭眼?,将元宵抱得?更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更加激烈的刀剑碰撞声。 在贼人的嘶吼中,苏源对惶惶不安的孩子们说:“外面是官府的人,稍后?会有人带你们回家。” 说罢,一手元宵一手英哥儿,转身出了柴房。 柴房门?口,黑裙女子躺在地上不得?动弹。 不远处,宋和璧手持长剑,一剑挑飞身形有她两?个宽的老胡,另六个贼人也都被?官兵卸了下巴,捆成一团。 大理寺卿抹去脸上的血,看向苏源怀里?的元宵:“孩子还好吗?” 苏源紧抿着唇,答非所?问:“失踪的孩子都在里?面,烦请齐大人将他们送回去。” 大理寺卿点头应下。 黑裙女子被?大理寺卿卸了四肢,疼得?冷汗直冒,嘴里?不断冒着脏话。 当看见元宵,她咯咯笑着:“你怀里?的孩子,我记得?。” 苏源从宋和璧身上收回视线,漆眸如寒星。 黑裙女子吐出一口血:“那?天晚上我带她走的时候,她半路上就醒了,哭闹不停,一直喊着爹爹娘娘,还咬了我一口。” “我最讨厌小孩子哭了,吱吱哇哇像个牲口,所?以我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黑裙女子舔了下嘴角的血,似在回味:“她那?小脸可真嫩生,一巴掌下去立马就肿了,还流了不少血。” “她哭得?像个小猫崽子,被?我打了一巴掌就再也不敢哭了,一直在抖,真是可怜又可爱。” 宋和璧见苏源带着元宵出来,急忙上前。 刚一走近,就听到这句话。 桃花眼?眯起,在黑裙女子的身上打量着,好像在考虑从哪下刀。 然而没等她下手,苏源已先她一步蹲下身。 “啊!” 锋利的匕首齐根隐没,深深嵌进?黑裙女子的肩头。 一刀两?洞,俗称对穿。 黑裙女子惨叫一声,因四肢被?废,只能像蛆虫那?样蠕动着。 温热的鲜血呈喷射状溅出,在苏源的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苏源向来厌恶鲜血,多年前更是因为那?场追杀一度对红色ptsd。 这一刻,他鼻息间萦绕着浓郁的铁锈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苏源稳稳抱着元宵,并遮挡住英哥儿的视线,手腕缓慢转动。 黑裙女子张大嘴无?声嘶吼,浑身抽搐着,蜷成一只虾。 苏源眼?睫低敛,嗓音平缓:“所?以是你,偷走了元宵?” 黑裙女子被?痛苦淹没,压根听不到苏源在说什么?。 “元宵脸上的伤,还有她现在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宋和璧眼?圈泛红,俯身握住苏源的手腕:“阿源,她是重要证人,不能死了。” 苏源抬眸和宋和璧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水光。 在宋和璧的注视下,过了好半晌,黑裙女子已经疼得?晕过去,他才?嗯了一声:“好。” 又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噗哧”声,苏源收回手,同?时也收回了匕首。 黑裙女子硬是从昏迷中疼醒,看苏源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魔鬼。 众人:“......” 小院里?所?有人都在看着苏源。 分明是残忍的举动,他们却无?法指责。 光从黑裙女子方才?的形容,便可知苏大人的女儿这几天吃了多少苦头。 要是他们的孩子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估计扒皮拆骨的心思都有。 苏大人捅刀,因为他是一名父亲,憎愤之下为女报仇。 苏大人留黑裙女子一命,因为他是朝廷命官,必须顾全大局。 大理寺卿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番心理斗争后?,他选择了无?视。 苏大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黑裙女子本就不是个东西,留一口气回大理寺受审就行?。 就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苏源已经站到一边,低着头让宋和璧给他擦脸。 “元宵的情况很不好。得?尽快医治。” 宋和璧眼?中难掩心疼,看向大理寺卿:“我已让人押送韵达回去,这边就交给大人您了。” 大理寺卿愣了下,隐约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孩子要紧,你们赶紧带她去看大夫,这里?就交给本官。” 苏源道了声谢,带着元宵和英哥儿离开。 目送着苏源一家离开,大理寺卿恢复铁面冷酷模样,嫌恶地绕过黑裙女子,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 “将这几人带回大理寺关押,相关物证也都整理齐全,还有屋里?的孩子,尽快联系上他们的家人,在此之前先送他们去医馆。” 有元宵的惨状在前,大理寺卿都不用进?去,就能想象到那?些孩子的样子了。 络腮胡老胡仍不安分,像一条长虫不停挣扎,骂完苏源骂大理寺卿,骂完大理寺卿骂官兵。 大理寺卿听得?脑袋疼,直接让人脱了臭袜子,堵住他的嘴。 世界顿时清静下来。 ...... 小院地处城郊,骑马进?城找大夫也得?花上两?刻钟时间。 苏源不知第多少回探上元宵额头,似乎越来越烫,灼得?掌心刺痛。 “元宵的情况刻不容缓,你且先带她看大夫,我稍后?就到。” 平心而论,苏源的骑术远不如宋和璧。 宋和璧骑马快且稳,可在最短时间抵达医馆。 宋和璧自是明白?苏源的良苦用心,一口应下:“把孩子给我,还是咱们惯用的那?家医馆。” 苏源递上元宵,眉目清寒:“好,我记下了。” 来之前宋和璧就让人准备了小斗篷,她把元宵裹进?斗篷里?,翻身上马。 一手抱着元宵,单手稳稳勒住缰绳,一夹马腹,小红眨眼?就跑出一段距离。 苏源伫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直到袖摆被?人拽了下:“苏叔,我想爹娘了。” 英哥儿脸上挂着泪,哭得?直打嗝。 好好一个乐淘淘的孩子,硬是被?折腾得?瘦了一圈,唐胤见到可不得?心疼死。 苏源摸了摸他的头发:“英哥儿不哭,苏叔已经把坏人送进?大理寺,过不了多久就能判刑。” 被?关在柴房这两?天,英哥儿怕得?要死,抱着他苏叔大腿嗷嗷直哭:“苏叔,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呜。” 苏源一时无?言,温声道:“苏叔送你回你爹娘身边,再去看元宵。” “元宵妹妹?”苏源嗯了声,英哥儿忙不迭松开他,“那?咱们赶快回去。” 苏源抱着英哥儿上马,把人放到身前护着,一抖缰绳疾驰而出。 这个点唐胤还在翰林院上值,只岳氏一人在家。 唐家和苏家一样,打从孩子丢了的那?天晚上起,就再也没合过眼?。 岳氏脸色白?得?吓人,走路都有些轻晃。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2节 但在看到英哥儿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飞奔上前,一把搂住英哥儿。 “英哥儿!” 母子俩相拥大哭,听者?伤感闻者?落泪。 苏源急着去陪元宵,出言打断:“嫂子,既然英哥儿平安归家,我就先回去了。” 岳氏这才?想到苏源刚才?一直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多谢你送英哥儿回来,对了,元宵她怎么?样?” 苏源沉默一瞬:“不太好。” 一阵风吹来,岳氏隐约闻见血腥味,脸色微变,捏紧了帕子:“那?你赶紧回去吧,元宵更为要紧。” 苏源拱手告辞,一路疾驰回了苏家。 房间里?,大夫已经给元宵诊完脉,正处理脸上的伤。 苏慧兰远远站在珠帘边上,死死捂着嘴,不让哭声泄露。 宋和璧则满脸担忧地握着元宵的小手,下眼?睑的深色昭示着严重缺乏的睡眠。 苏源进?来时,大夫上完药膏,将剩余部分交给宋和璧:“早中晚三次,涂抹在伤处,另老夫开的药每日早晚两?次。” 宋和璧捏着小瓷瓶:“多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圆肚药瓶:“这是祛疤的药膏,小孩子也可以用,坚持半个月就能疤痕全消。” 宋和璧再度称谢。 诊断完毕,大夫起身告辞。 苏源送他到门?口,又折返回去:“大夫怎么?说?” 苏慧兰一瞬不瞬地看着元宵:“大夫说元宵高热是受了惊吓,昏迷是因高热导致。” 苏源屈指轻蹭元宵的右脸颊:“放心吧,参与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有这句保证,两?人都放下心。 在床前陪了会元宵,午后?不久,临公公来苏家传话,弘明帝召他进?宫。 苏源褪去染血的袍子,换上更为正式的官服,随临公公一道进?了宫。 依旧在御书房,弘明帝也一如四年前,埋首批阅奏折。 苏源行?叩首礼:“微臣拜见陛下。” 弘明帝右手执笔,抬眸喜怒难辨:“朕听说,这些日子你与怀王走得?挺近?” 第121章 苏源大惊失色:“陛下何出此言?!” 弘明帝耷拉着?眼皮,淡声道:“难道不是?” “非也!”苏源急声道。 他跪着?,脊梁却笔直,有着青松的坚韧不屈。 苏源言辞恳切:“陛下容秉。” “准了?。”弘明帝倒也爽快。 苏源心下一松,幸好他早有?对策。 “微臣曾在?回京途中?助了?王爷一次,王爷派人送来谢礼,仅此而已。此后微臣和王爷再无交集,还望陛下明鉴。” 只是心里终究不大得?劲。 弘明帝应深知他一颗忠心向陛下,绝不会亲近皇子。 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疑,搁谁都不会舒坦。 头顶,弘明帝语气莫测:“苏爱卿看不上朕的儿?子?” 苏源默了?一瞬。 他怎么觉着?,这位有?点胡搅蛮缠。 心中?腹诽,口中?义正词严:“一臣不保二主,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当一切以陛下为先!” 苏源表完忠心,御书房内静得?闻针可落。 福公公并随侍两旁的宫人脑袋快要埋到胸口,呼吸亦跟着?放轻。 福公公搞不懂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午膳前陛下还在?痛骂那些贼人,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对苏大人的同情与痛惜。 不过三两个时辰,陛下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对着?苏大人疾言厉色。 福公公偷瞄苏大人。 苏大人垂首躬身,从头到脚散发着?俩字儿?——恭敬! 还有?一星半点的委屈与迷茫。 再看陛下的脸色,不禁为苏大人捏了?把汗。 许是眼红苏大人的人太多,一个个捕风捉影,扭曲事实真相,撅着?屁股跑到陛下跟前给苏源上眼药。 陛下这般,多半是被那些红眼病给影响了?。 就在?福公公胡思乱想之际,弘明帝忽而拍桌,朗声大笑。 笑声洪亮,在?殿内回荡,经久不散。 弘明帝揉着?憋笑憋到发痛的肚子,虚虚指着?苏源:“苏爱卿啊苏爱卿,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小心谨慎。” 帝王态度转变之快,好似有?人举着?大棒,照着?苏源脑袋一顿暴扣。 以致于苏源将臣子本?分及面圣礼节忘得?一干二净,唰一下抬头,直视天颜。 御案后,弘明帝着?一身明黄龙袍,胸口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气度深沉威严深重。 近四年?未见,弘明帝又老了?些,满头霜发,笑时眼尾褶皱极深。 他摸着?肚皮,眼睛都快笑没了?,指着?自己肩膀不住抖动。 苏源:“???” 苏源:“......” 福公公:“......” 所有?人:“......” 就很无语。 真是越老越幼稚了?。 苏源暗自吐槽,面上却狠狠松了?口气,作不可置信状:“陛下您?!” “朕逗你玩儿?呢。”弘明帝捋了?把胡须,笑眯眯抬了?下手,“别跪着?了?,起?来吧。” “来人,给苏爱卿赐座。” 自有?宫人取来圆凳,放于苏源身后。 苏源宛若置身云端,整个人飘忽忽。 他几乎是机械性地坐下,还可听见骨节咔咔声。 弘明帝见苏爱卿神色恍惚,一脸怔怔然,难得?生出几分心虚。 他咳嗽一声,试图安慰被自己吓到的苏爱卿:“朕自是相信你的,只是小小开个玩笑。” 苏源受宠若惊:“谢陛下信任。” 至于玩笑不玩笑...... 开都已经开过了?,这位又是九五之尊,身份顶顶高贵,他又能如何。 再者,他只是猝不及防,并未生恼。 只当陪老小孩逗趣了?。 弘明帝挥退宫人,只留福公公在?旁伺候。 “上午御膳坊新进了?一批海错,苏爱卿带些回去尝尝鲜。” 吃了?朕的海错,此事一笔勾销。 海错即海鲜,在?运输不便的古代?,内陆地区极难尝到新鲜的海错。 便是后宫嫔妃,也只有?身处高位的那几位能尝到。 弘明帝赐下海错,可谓诚意十足。 苏源目露期待:“微臣还从未尝过海错呢,今日也算借了?陛下的光。” 弘明帝大手一挥:“苏爱卿喜欢就好,回头朕让御厨做好了?再给你送过去。” 这样最好,也省去他教?做菜的功夫。 苏源起?身作揖:“谢陛下赏赐。” 玩笑开过,又做了?补偿,就此揭过不提。 弘明帝喝一口茶,话题回归正事上。 “大理寺卿已同朕说了?,贼人已悉数押入牢狱,只待审出背后主使,即可判罪。”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 苏源赞一句:“陛下英明!” 弘明帝笑笑:“对了?,你家那孩子现下情况如何了??” 提及元宵,苏源眼神柔软了?几分:“大夫开了?药,微臣进宫前高热已退了?不少。” 弘明帝何等敏锐,苏源的变化尽在?他眼中?:“你也算是破了?这桩案子的大功臣,回头朕让太医过去瞧瞧。”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3节 苏源喜出望外,二度谢恩。 弘明帝倾身:“朕想不明白,你是如何看出那些女子还有?韵达与此案有?关的?” 据大理寺卿所称,苏源直奔那女子的寮房,毫不迟疑地搬开箱笼,触发机关打开暗门。 这人嘛,就得?不耻下问。 这疑惑不解开,他心里就跟猫挠一样难受。 苏源指腹摩挲着?膝头的衣料,缓缓道来。 “四月初一那日,微臣一家同好友踏青,欲次日求平安符,便在?庙里借住一晚。” “前往寮房时,住在?藏有?暗门那件寮房的女子叫住引路僧人,其言行举止略有?几分轻浮,而她们一行三十六人都是来求子的,二者相悖,微臣就生出两分疑心。” “当夜微臣等人中?了?迷香,醒来发现元宵不见了?,第一反应就联想到那个女子。” “微臣借我家娘子为由?,敲门问询,发现那女子一脸惺忪睡意,头发却纹丝不乱。” “关了?门,微臣又听见屋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再无动静。” “微臣娘子借陛下的龙纹玉佩,连夜请来官兵搜查,微臣进到那女子屋里,发现重物只有?那几件箱笼。” 得?知苏源动用龙纹玉佩,弘明帝挑眉一笑。 “微臣曾与娘子探讨过,他们可能把孩子藏在?暗室或密道里,微臣就留了?心。” “后来韵达大师出现,微臣隐约闻见一股脂粉香。” 弘明帝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喷出,剧烈咳嗽。 福公公忙上前顺背:“陛下,可要宣太医?” 弘明帝喘着?粗气摇头:“不必。” 他又看向一脸担忧的苏源:“苏爱卿,你且继续说。” 苏源应了?声,一清嗓子继续。 “陛下您显然也猜到了?,这股脂粉香,微臣之前同那女子说话时,从她身上闻见过。” “僧人与前来求子的有?夫之妇,又怎会扯上关系?” “微臣越想越可疑,抱着?试试的心态,不料真的发现了?暗门。” 弘明帝嘶了?一声:“朕没记错的话,官兵在?崇佛寺附近搜查了?整整两日,以上这么多可疑之处,又怎会拖到现在??” 提到这个,苏源不免心生愧疚。 “当时周遭人群拥挤,微臣以为只是错觉,并未放在?心上,再有?官兵不曾搜出什么,心慌意乱之下,也就忽略了?这一疑点。” “直到今早离开崇佛寺时,微臣再度遇到了?韵达,错身之际,看到他僧袍的后衣领上有?两片红色的痕迹。” 弘明帝大胆猜测:“难不成是血?” “非也,是唇脂。” 宋和璧虽不爱装扮,但?女儿?家该有?的东西都很齐全,其中?就包括唇脂。 苏源一看那色泽,当即断定那红色是唇脂。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涉及闺房之事,不便详谈。 弘明帝一哂:“本?该六根清净的出家之人,和扮作求子夫人的青楼女子,当真是好算计!” 前有?明镜因自甘堕落为人外室的孙女替赵进藏匿赃银,后有?韵达与青楼女子勾结偷盗孩童。 这一刻,弘明帝对出家人的印象差到极点。 他在?想,这些年?是否对寺庙僧侣的要求太过宽泛,致使他们飘飘然,整日想着?作奸犯科。 当然,整肃佛教?并非当务之急,查出背后主使才最紧要。 苏源又道:“微臣听那几人说,被偷走的孩子要么被转手卖掉,要么留下放血,在?此之前肯定已经有?不少孩子遭其毒手。” 弘明帝捕捉到一个关键点:“放血是何意?” 放血二字,苏源只听着?就生理不适,抿唇道:“微臣亦不知。” 弘明帝捏了?下眉心:“罢了?,等大理寺那边审问结束再说。” 他向苏源保证:“苏爱卿尽管放心,朕绝不会放过背后之人,也定会给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苏源正色:“微臣替他们谢过陛下。” 不论是转手卖掉还是放血,下场都好不到哪去。 不过死得?快和死得?迟些的区别。 要是他没找到元宵,或者说那几人先他们一步把孩子转移走,天涯海角,真是无处可寻。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弘明帝转而提起?其他:“这些天你在?工部可还适应?” 苏源想起?城郊别宫,以及态度和善的同僚,颔首称是。 弘明帝笑眯眯:“朕老早就在?琢磨,等你回来该把你安排到哪个位置。” “还是福公公提醒了?朕,工部左侍郎将要致仕,朕看你的那个公共茅厕很是不错,可不正适合你。” 苏源心道果然如此,又意外于这件事里有?福公公的身影,看向福公公的眼神带上几分诧异。 福公公笑了?下,安静侍立一旁。 没等苏源谢恩,弘明帝又说:“这几年?小十二一直惦记着?你,要不是他在?尚书房读书,可得?让你跟他见一面,叙叙旧。” 苏源想到那个脾性极好,眼睛亮晶晶地唤他“苏兄兄”的十二皇子,不自觉翘了?下嘴角。 “微臣亦惦念着?殿下。” 君臣又说了?会儿?话,弘明帝才放人离开。 临走前,弘明帝又叫住他:“今儿?你就不必去工部了?,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再来上值。” “朕听说你已经几日不曾合眼,就算年?纪轻身体康健也经不起?这么熬的。” 苏源弯了?弯眼:“谢陛下体恤。” 弘明帝啧了?一声,没好气道:“谢来谢去,你自己数数自打进了?朕的御书房,你说了?多少声谢。” “你没说腻,朕都听腻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苏源莞尔,君臣相视一笑。 ...... 早在?大理寺卿携官兵押着?一长串的男男女女回到大理寺,官员们便知此事已尘埃落定。 再有?大夫登苏家的门,许久后才离开,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涉案犯人悉数落网,苏源家那小闺女也被救回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有?庆幸也有?遗憾。 幸好孩子没事。 苏源真是命大,御史又白费一番功夫。 没等他们多想,陛下又派了?临公公召苏源入宫。这架势,又让大家想起?苏源刚入翰林院那会儿?。 每隔几天陛下就会宣苏源觐见,没一两个时辰不会放人走。 这回肯定也不例外。 他们一直注意着?御书房的动静,望眼欲穿。 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苏源总算出来。 掐指一算时间,竟不足一个时辰! 正要幸灾乐祸,被告知陛下赐了?苏源一批海错,还贴心地让御厨提前做好,派人送去苏家。 再一看海错的数量,好家伙,满满当当装了?四五六七个食盒! 听到这里,官员们心里酸溜溜。 那边,负责探听消息的小主事还在?继续。 “不仅海错,陛下还指派了?吴太医去苏家,为苏大人家的千金诊治。” 要问吴太医是谁,在?儿?科这方?面,他吴太医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陛下竟然让平素只给皇子公主看病的吴太医去了?苏家!!! 这下他们不仅仅是酸溜溜,而是被迫灌下一大缸的陈年?老醋,从头酸到脚。 几个跟苏源差不多年?纪的翰林院庶吉士凑一块儿?嘀咕。 “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苏源还比咱们几个小几岁呢,人都官至三品了?,再看看咱们,啧。” “咱们这叫脚踏实地,不阿谀奉承,苏源那样儿?的人,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实在?是说这话的语调太过阴阳怪气,几个庶吉士朝说话之人看去。 “郝大人!” 没错,眼前之人真是郝治。 听大家说苏源如何如何风光,郝治恨不得?拿臭袜子堵了?他们的嘴。 一个个的,真让人心烦。 最让他心烦的,是苏源的升迁速度。 四年?前,苏源是翰林院修撰,他也是翰林院修撰。 四年?后,苏源是工部左侍郎,他还是翰林院修撰! 当年?陛下赏赐荔枝就叫他嫉妒得?红了?眼,更遑论珍贵的海错了?。 “苏源就是个阿谀逢迎之人,最年?轻的侍郎又如何,胸无沟壑只知奔走钻营,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最后那句非常巧妙地戳中?庶吉士的小心思,纷纷附和起?来。 “呵!”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4节 一声冷嗤,打断他们的臆想。 郝治回头,看清来人顿时拉下脸:“唐胤你不是在?整理文?书,到处乱跑什么?” “那些文?书本?不该我负责,我直接送去了?学士大人那边,想必很快就能找到真正负责它们的人。” 唐胤说得?轻飘飘,却让郝治脸色微变。 捅了?郝治一刀,唐胤施施然转身,留下一句:“你们口中?的苏源,他的功绩都是有?目共睹,任你们如何抹黑如何恶意猜测,都是枉然。” “你们嫉妒又不甘心的样子,真丑。” 郝治望着?唐胤的背影,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 一庶吉士不满:“他这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在?说他。”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郝治,以期郝治能表示些什么。 可惜郝治只随口应付几句,便匆匆离开。 他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学士大人的责罚。 再说唐胤,他一改前几日的哭丧脸,溜达着?进了?屋。 “我方?才听到消息,源哥儿?已经回来了?,那些人也都被关进大理寺了?。” 方?东忙着?整理文?书,抽空回道:“想来英哥儿?和元宵已平安回来了?。” 唐胤长舒一口气:“多亏了?源哥儿?,否则咱们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英哥儿?。” 方?东不可置否,笑着?说:“承珩素来有?本?事,不是吗?” 唐胤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这倒是。” 说罢也跟着?坐下,着?手整理文?书。 “方?东你不知道,刚才郝治那脸色,像是从茅厕里刨出来的......” 方?东看他兴致勃勃的样,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苏源带着?海错和吴太医离宫。 虽然弘明帝只是开个玩笑,却给他敲响警钟。 帝王心难测。 他必须更谨言慎行,与任何一位皇子保持距离。 至于怀王,他已在?弘明帝跟前过了?明路,任旁人如何捏造是非,他清者自清。 怀王若再凑上来,苏源打算直接跟弘明帝告状。 一次不行就两次,总会安分。 揣着?复杂的心绪回到苏家,元宵已经醒来,眼睛半睁不睁,白着?小脸蔫答答的,像是渴水已久的花骨朵。 苏慧兰已回屋歇下,宋和璧正在?床前守着?。 吴太医上前把脉,片刻后取出银针:“令爱惊厥以至高热,大夫配的药也算对症,待老夫为她扎上两针,会好得?更快些,也不会留有?后遗症。” 苏源正担心高热伤及元宵的脑袋瓜,闻言忙不迭应下:“劳烦您了?。” 吴太医连道不必,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元宵见到尖锐的银针,眼里迅速积聚两包泪,瑟缩着?满脸畏惧。 这一幕刺痛了?苏源的眼,他快步上前,温柔轻抚元宵的发顶。 元宵回蹭苏源掌心,嗓子哑得?厉害:“爹爹,不要~” 苏源的声线比手上的动作更轻几分:“元宵乖,施完针就不难受了?,等元宵的病好了?,爹爹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自从在?杨河镇给元宵买了?冰糖葫芦,她就一直惦记着?。 苏源看她年?纪小,担心吃坏牙齿,一直没答应。 为了?让她乖乖扎针,早日康复,只能使出绝招。 果然,元宵一听说有?冰糖葫芦,湿漉漉的眼立马亮了?起?来:“那、那好吧。” 她脸上有?伤,苏源不敢随意乱碰,又挼了?挼她细软的头发:“元宵好乖。” 说罢退到一旁,很是礼貌:“吴太医,您请吧。” 吴太医上前,元宵眨巴着?眼,讨价还价:“轻一点好不好?” 吴太医失笑,自无不应。 说实话,他在?太医院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乖巧的孩子。 又想到苏大人轻声细语哄女儿?的那一幕,不得?不承认,只有?充满爱与善意的家庭,才能长出元宵这样的孩子。 之后的小半个时辰,元宵顶着?一脑袋的银针,憋着?泪一动不动。 直到吴太医取下银针,她才瘪了?下嘴,小声啜泣:“爹爹,疼。” 苏源无法?,只得?再次抱起?她,在?卧房里来回走动。 吴太医见状,自觉离开,回宫复命去了?。 元宵紧挨着?老父亲,搂着?他的脖子,颤声道:“元宵怕怕~” 元宵哭时并不像有?些孩子哇哇大哭,大多时候都安静掉着?泪,配合着?耸动的肩头,更让人心疼。 苏源胸口像是被什么啃食着?,一抽一抽地疼。 他知道,元宵口中?的“怕怕”并非银针,而是被人偷走,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那两天。 “元宵不怕,爹爹在?呢。” 在?苏源一声又一声的安抚中?,元宵打着?哭嗝睡过去,睫毛濡湿,可怜得?紧。 宋和璧早在?施针时就被苏源撵回屋补觉了?,他让人打来温水,给元宵擦了?脸才离开。 元宵那边有?陈圆守着?,苏源需要睡一觉,否则真有?猝死的可能。 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时,元宵还在?睡着?,颈侧动脉平稳有?力。 苏源松了?口气,这样最好。 只是等到夜里,元宵又开始发热。 浑身烫得?厉害,闭着?眼直哼哼。 请大夫,喂药扎针,还有?物理降温,整整忙活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安稳睡去。 这时,苏源已在?金銮殿上。 经昨日那场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再没有?御史跳出来指责苏源什么。 大家好奇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奈何陛下只字不提,只能偃旗息鼓。 早朝结束,苏源与林璋同行。 林璋问及元宵的情况,苏源如实照说。 “元宵这回可遭了?大罪,你这个当爹的可得?哄着?她点。” 苏源轻笑着?应下。 这时,许次辅信步走来:“林大人,本?官有?事要去吏部,不如同行?” 林璋自然应允。 许次辅又看向苏源:“苏大人将恶人缉拿归案,实乃大功一件。” 苏源连称不敢当,表示其中?也有?大理寺卿很大功劳。 许次辅没再说,二人行变成三人行。 吏部在?工部的前面,苏源拱了?下手,往工部大门走去。 途径许次辅,一股奇异的味道窜入鼻尖。 似腥非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等苏源再闻,只余下清雅的熏香味。 第122章 许次辅乃内阁大学士,位列第二的辅臣。 秉性?刚直,不喜与人?亲近,年过而立仍未娶妻。 出身勋贵世家,拒与守旧派同流合污,不论朝堂民间,名声都极好。 据说早年?读书熬坏了身子?,常因宵衣旰食病倒,弘明帝多次称他为股肱之臣。 总之,除一身病体,几近完美。 就连苏源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许是觉察到苏源的视线,许次辅停下?与林璋的交谈:“本官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苏源面色微赧:“下?官只是觉得?大人?的熏香很是好闻,便忍不住嗅闻了几下?。” 林璋笑出声:“许大人?您是不知道,承珩他的关注点素来奇特?,就譬如现在,您一个正一品大员站在他跟前,他惦记的却是您的熏香。” 许次辅咳了两?声,呈现病态白的脸上多出几分血色。 他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苏大人?若是喜欢,回头本官送些给你。” 苏源喜出望外:“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林璋哭笑不得?:“你赶紧进去吧,可别耽搁了点卯。” 苏源神色轻快地应了声,阔步走进工部?大门。 许次辅不紧不慢走着,同林璋之间隔着二尺远:“苏大人?倒是个有趣的,本官一直以为他如传言中那般。” 传言中哪般? 自然?是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5节 林璋对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很是头疼,偏众口铄金,一时半刻还真解释不清。 “承珩满打满算也?才二十有二,尚存有几分孩子?气呢。” 许次辅眼神略深:“看来林大人?对苏大人?印象很是不错。” 林璋目视前方,没?留意许次辅的眼神:“那几年?下?官也?算看着他长大,承珩这一路走来颇为不易。” 许次辅嗯了声,转而论起其它话题。 ...... 苏源在工部?点了卯,带着两?个主事去了城郊别宫。 负责修缮别宫的匠人?不少,总有那么几个喜欢浑水摸鱼,钻空子?犯懒。 有苏源在旁盯着,那几人?再不敢如前两?日那样慢慢悠悠做事,手里的工具快要挥出残影。 整整一上午,别宫所有人?个个紧着皮,硬是干完了本该一日内才能完成的活计。 苏源惦记着元宵,午时一到就回家去。 途中不忘买个冰糖葫芦,就这么举在手里,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侧目。 苏源进了屋,元宵正趴在超大只的软枕上,乌黑的头发黏在颊边,衬得?她的脸更小。 短短三天,元宵瘦了一大圈,婴儿肥消去不少,圆润的下?巴也?尖了。 回头得?好好补补。 苏源暗想,把冰糖葫芦递到她眼前:“元宵看,这是什么?” 元宵双眼一亮,昂起脑袋:“葫芦~” 苏源就着弯腰的姿势,拿着冰糖葫芦,好让元宵舔舔嘬嘬过嘴瘾。 苏慧兰去厨房给元宵做米糊了,屋里只宋和?璧在边上守着。 她搬来一张圆凳,轻戳苏源后背:“别站着,把太阳都挡住了。” 吴太医昨日离开前再三叮嘱,要让元宵适当地晒晒太阳,不仅有益于恢复,对身体也?好。 苏源从善如流,一撩袍角落座。 元宵专心品尝山楂外面裹着的糖浆,眸子?明亮,瞧着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苏源勾唇,轻声低语:“忘了跟你说,昨日陛下?同我提起了怀王。” 宋和?璧打个哈欠:“陛下?训斥你了?” 苏源略去弘明帝顽童上身的插曲:“那倒没?有,只是提了一嘴,也?算是隐晦的提醒。” 宋和?璧蹙眉:“跟狗皮膏药似的,真烦人?。” 苏源轻笑:“好在陛下?信任我,否则就算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到底顾及怀王的身份,又不曾针对他们,冲动行?事只会落人?话柄。 宋和?璧纠结片刻道:“能避则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苏源深以为然?,掐着点收回冰糖葫芦。 突然?面前一空,元宵瞪圆双眼:“爹爹?” 苏源给她擦了下?嘴,温言道:“不能再吃了。” 元宵眼巴巴盯着冰糖葫芦看了几秒,见老父亲态度坚决,乖乖趴下?,自娱自乐去了。 苏源去掉最上面那颗山楂球,夫妻二人?分着吃了。 “对了,上午哥哥嫂嫂来过了,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送来补品,我已让人?送去库房,登记在册了。” 苏源丢掉签子?,边净手边道:“你看着处理就是,等逢年?过节再回礼。” 宋和?璧抿着茶水:“另外除去常跟咱家往来的,还有好几家是被偷了孩子?的,其中就包括周家。” “周家?”苏源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就是前郡王妃的娘家。” 一个“前”字,很是巧妙。 苏源眯了下?眼:“不会是被元宵撞到的那家人?吧?” 宋和?璧轻嗯一声:“还真是,周老夫人?还亲自登门,说要看一看元宵。” 苏源凝眉不语。 平心而论,他不愿和?周家扯上关系。 只因周家和?赵进的关系。 见苏源表情沉凝,宋和?璧抬手抚平他眉间折痕:“放心吧,我以元宵还在睡觉婉拒了。” “我之前在崇佛寺的时候就觉得?周老夫人?不大对劲,说话颠三倒四,神叨叨的。” “上午提及元宵时,她眼里不知哪来的一股执拗劲儿,我担心她对元宵不利,自然?不会同意。” “既然?如此,那你就收下?吧,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苏源透过窗子?看了眼天色,“我去吃口饭,等会还要去大理寺一趟。” 宋和?璧自是明白苏源不辞辛劳赶回来是为了给元宵买冰糖葫芦:“公务要紧,元宵有我陪着呢。” 苏源笑着应下?,和?母女俩分别贴贴,去饭厅用饭。 囫囵应付一口,又跟苏慧兰打声招呼,骑马赶往大理寺。 得?知审问尚未出结果,苏源心知这事急不来,也?只能强忍焦躁去别宫。 ...... 如此过了两?日,苏源照常四点一线,大理寺的审问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几个寺正轮换上阵,直接车轮战审问这四十五个犯人?。 那群女子?的身份正如苏源猜想那般,是永平府翠红楼的妓子?。 她们虽然?会一点三脚猫功夫,但到底是青楼出身的女子?,最会审时度势。 经轮番审问,甚至只动了两?套刑具,这三十六人?就耐不住酷刑,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她们一年?有八个月在翠红楼接客,为翠红楼捞钱,笼络达官贵人?。 剩下?四个月,她们借求子?的名义前往各地,凭美貌与圆滑降低他人?警惕,趁机偷盗或拐卖十岁以下?的孩童,以及尚未成婚的年?轻女子?。 此前她们都在外地活动,一直无往不利,也?是头一回来京城。 那八个人?是这次行?动的接头人?,她们负责把孩子?或姑娘家弄出来,再由?接头人?统一带回永平府。 “上头只让我们姐妹每日接客,把拐来的孩子?和?女人?送到接头点,其余什么都没?告诉我们。” “韵达?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们姐妹来京城后,就是他把我们安排在崇佛寺的,那暗道也?是他弄出来的。” “韵达他看似清高,实际就是个淫僧,他不仅跟我们姐妹,还跟好些寡妇牵扯不清。” “官爷我只知道这么多,您就看在我老实认罪的份上从轻处置,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说话的女子?被绑在刑架上,浑身鲜血淋漓,娇艳的脸蛋上横亘着两?道手指宽的鞭痕,皮肉绽开,狰狞可怖。 她眼泪鼻涕一把抓,凄厉的哭嚎在昏暗血腥的刑房里更显阴森。 不远处,大理寺卿当下?命人?堵住女子?的嘴,苦笑着看向?苏源。 “这两?天本官命人?日夜不停地审问她们,倒是能招的都招了,只是韵达那九人?嘴硬得?很,打死都不肯松口。” 从头到脚没?一块好肉,要不是还需要他们口述供词,说不定连舌头都没?了。 倒是几块硬骨头,苏源暗想。 “齐大人?可得?让人?看着点,别让他们咬舌自尽。” “苏大人?尽管放心,本官派了四个牢头,日夜不停看守他们呢。” 苏源揉了揉额角:“劳烦齐大人?再继续审问,有什么消息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苏某。” 大理寺卿翘起胡须:“那是自然?。” 毕竟陛下?将此案交由?苏大人?查办,他负责在旁协助。 这两?天苏大人?忙着别宫的事,他作?为大理寺卿,理应多花些心神。 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苏源又围观一场审讯,这才离开大理寺,马不停蹄地赶往别宫。 按理说弘明帝将此案交由?苏源查办,别宫那边就该交给其他同僚。 只是工部?的同僚们各有各的事,苏源也?不好厚着脸皮让人?承担双份差事。 无法,只能辛苦些,来回两?头跑。 ...... 四月初六,苏源下?了早朝,顺着人?潮往外走。 在金銮殿门口,他遇到了怀王。 怀王正在跟太子?说话,一转眼注意到苏源,刚要打招呼,又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地点头示意。 与此同时,太子?也?因怀王的举动跟着看过来。 苏源不好再装看不见,只好上前,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怀王殿下?。” 太子?笑容和?煦:“苏大人?近日操劳,可得?注意身体。” 苏源下?意识抬手,轻碰眼下?。 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象到黑眼圈有多明显。 这几日他领着两?份差事,忙得?脚不沾地,夜里睡觉又总梦见一些不好的东西。 身体疲乏加睡眠不足,状态自然?好不到哪去。 怀王附和?:“是啊苏大人?,查案子?再怎么要紧,也?比不过身体重要。” 苏源抿唇一笑:“多谢太子?殿下?,怀王殿下?关切,如今案子?已有了眉目,捱过这阵子?就好了。” 太子?眼底闪过诧异,竟这么快? 他身为储君,纵使弘明帝从未忌惮过他,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尽量避讳着。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6节 尤其是苏源经手的这桩案子?。 有数名官员的孩子?被牵扯进来,为避免落人?口舌,即便他好奇背后之人?,也?依旧刻意规避。 想不到才几天过去,案子?就有了进展。 “那便再好不过,大家都希望早日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苏源笑着应是。 怀王也?想说话,还没?出声,就被苏源抢了先:“微臣要去大理寺一趟,便先行?告退了。” 怀王面上有阴翳一闪而逝,转瞬消失不见。 太子?朗声道:“苏大人?且去罢。” 苏源向?二人?拱手,快步离去。 怀王看着苏源颀长的背影,低声难掩失落:“太子?皇兄,自从我在午门前同苏大人?打了招呼,他就一直避着我,苏大人?他是不是生气了?” 太子?默了一瞬,拍拍他的肩膀,干巴巴地说:“苏大人?有公务在身,定是急于办差才会如此,你无需多想。” 怀王幽幽叹道:“希望如此。” 其实在太子?看来,苏源这般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不偏向?任何?一位皇子?,一切以龙椅上那位为先。 或许皇子?会因苏源的拒绝招揽而心生怨怼,可对为政者而言,苏源这样的人?用着才最放心。 便是他有朝一日...... 太子?忙掐住这个念头,跟怀王打声招呼,回了东宫。 与其在这七想八想,还不如多办几件实事,造福百姓。 ...... 苏源不知太子?所想,只因怀王吃瘪而心生暗爽。 他想,弘明帝肯定警告过怀王,否则一开始他不会欲说还休,一副愁苦样。 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一路来到大理寺,苏源刚进门,大理寺卿就迫不及待招呼他过去。 “苏大人?,有新进展!” 苏源心下?一喜,追问道:“可是韵达?” 大理寺卿笑眯眯点了点头:“苏大人?猜对了。” 苏源长指轻点桌面,作?洗耳恭听状。 “本官派人?去查韵达的人?带回消息,韵达的生母正是翠红楼上一任鸨母,雁柔。” “当年?雁柔突然?有了身孕,怀胎十月在翠红楼诞下?韵达。” “生子?后她想离开翠红楼,自此从良,嫁为他人?妇。” “只是没?等雁柔为自己赎身,她就仓促离世,尚在襁褓中的韵达也?于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苏源所有所思:“齐大人?又如何?得?知,韵达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大理寺卿答:“本官派去的人?找到曾伺候过雁柔的婆子?,婆子?说雁柔的孩子?身上有一大块胎记,从肚脐眼一直蔓延到臀上,很大一片。” 苏源眉梢轻挑:“韵达身上也?有?” “没?错。”大理寺卿正色道,“本官让人?照着那个婆子?画下?来的胎记跟韵达的作?比,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算是韵达跟翠红楼之间唯一的联系。” 否则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韵达一个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崇佛寺住持,为何?会参与到这件事里,还费尽心机挖了那样一个暗道。 苏源嘶声:“十有八.九。” “就是不知韵达消失这几年?经历了什么,本官已经让他继续查了。” “抽丝剥茧,盯着翠红楼查,定能查出缘由?。” 大理寺卿正有此意,又道:“对了,有个接头人?松口了。” 就是被苏源捅刀子?的那个。 回想起苏源那日的凶戾,大理寺卿极有眼见地略过这句话:“正如苏大人?你之前猜测的那样,他们的确是一个有团伙的拐卖组织。” “那些落入他们手里的女子?孩童,模样还算过得?去的都被留在翠红楼,用以招揽客人?,牟取金银。” 说到这里,大理寺卿觑了苏源一眼:“某些客人?有特?殊癖好,几岁的孩子?也?......” 苏源双拳握紧,胃里翻江倒海。 如此丧尽天良,真可谓禽兽不如! 大理寺卿看向?别处,咬牙继续:“至于那些相貌普通的,大多卖给大户人?家做仆从。” 苏源抑制住心头火气:“放血呢,他们可说了?” “其实放血也?是他们的猜测。” “据招供的文珠称,每半个月他们就要送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给吴先生......就是翠红楼背后的主人?。” “那个姑娘两?天后才会被送回来,每次都脸色惨白,手腕有很深的割伤,他们便私以为是放血。” 又是放血,又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些阴邪的东西。 苏源看着染血的供词:“这事可禀告陛下?了?” 大理寺卿喝口茶:“那人?前脚招供,后脚苏大人?你就来了。” “那咱们赶紧将此事禀告陛下?。” “苏大人?你去吧。”大理寺卿指了指桌上高高一摞文书,“这些都是要本官过目的供词。” 苏源并未推辞,利落起身。 转身时,他听大理寺卿嘀咕:“那个吴先生怕不是有什么不治之症,半个月一次放血,他也?不嫌腥得?慌。” 苏源脚下?一顿,深深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一脸莫名,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苏大人?怎么这么看我?” 苏源摇了摇头:“苏某只是赞同齐大人?的话罢了。” 大理寺卿了然?:“本官见惯了血,觉得?还好,但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血里头有股腥臭味,能不碰就不碰。” 苏源应是:“他既然?做出这等泯灭人?性?之事,心理变态也?不是没?可能。” “这倒是。”大理寺卿拿起墨条,“苏大人?你赶紧去吧,剩余八人?本官会让人?加快审问。” 苏源应承下?来,前往御书房求见弘明帝。 ...... 彼时弘明帝正在用早膳。 今早起迟了,弘明帝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匆匆赶去早朝。 眼下?得?空,又逢尚书房休沐,十二皇子?巴巴地跟过来,便命人?摆了双人?份御膳。 刚吃下?半碗虾仁粥,就听临公公进来禀报:“陛下?,苏大人?求见。” 朝中有不下?十位苏大人?,弘明帝连问都没?问,直接对十二皇子?说:“你苏兄兄在外边儿呢。” 十二皇子?“啪嗒”放下?碗筷,乐颠颠直奔殿门口跑去。 弘明帝又好气又好笑:“你看看他,说好陪朕用膳,结果一听苏爱卿来了,立马丢了筷子?去迎他了。” 对于给陛下?顺毛这件事,福公公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他乐呵呵地说:“殿下?念旧,一直惦记着苏大人?,但苏大人?又如何?能和?您比,殿下?为了陪您用早膳,可是连赖床都戒了。” 弘明帝抚掌大笑:“那倒是。” 就在这主仆俩说话时,十二皇子?已蹬蹬跑到殿门口。 他眼珠一扫,分分钟锁定苏兄兄的方位,大喊一声:“苏兄兄!” 苏源抬眸,一只大红炮弹直奔他弹射而来。 腿上陡然?一沉,十二皇子?已经吊在他身上。 四年?时间,十二皇子?从两?岁多的小娃娃长成六岁多的大娃娃,体重逐渐增长,挂在苏源的腿上,颇具重量。 苏源面目含笑:“殿下?长高了不少。” 十二皇子?抿嘴笑,露出一对酒窝,耳朵红通通的,是在害羞。 苏源垂首:“微臣有要是禀告陛下?,殿下?可否让微臣先进去?” 十二皇子?四岁进尚书房,如今已有两?年?。 读书可以明理,他再不是当年?睡午觉都要耍赖皮的小娃娃了。 故而他爽快撒开手,攥住苏源的两?根手指,费力?仰头:“一起。” 苏源自无不应,一大一小踏入殿中。 殿外,宫人?们沉浸在震惊之中,久久难回神。 “十二皇子?待苏大人?如此亲近吗?” 临公公站在阴影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苏大人?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十二皇子?亲近他不是情理之中?” 其实一开始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十二皇子?贵为龙子?,为何?亲昵地唤苏大人?“苏兄兄”,这简直是僭越! 看得?次数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临公公把它归结为苏大人?的人?格魅力?。 ...... 殿内,苏源牵着十二皇子?进来时,弘明帝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粥。 自有宫人?奉上茶水漱口。 漱完口,又捧上温度适宜的清水净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7节 由?着宫人?擦干双手,弘明帝这才慢条斯理起身。 “说罢,有何?要事。” 苏源看了眼十二皇子?,弘明帝意会,找个借口把人?打发到偏殿去,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现在可以说了?” 苏源行?了一礼,缓缓道来。 弘明帝料到与偷拐孩童案有关,也?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越往后听,脸色越发冷凝。 手边宣纸被攥成一团,弘明帝语调冷冽,又带有三分笃定:“苏爱卿是否已经有了怀疑人?选?” 苏源并未否认:“只是怀疑,尚未落实。” 弘明帝一拍桌案:“好,朕命你彻查此事,不论那人?是谁,朕定要将他腰斩示众!” 苏源:“微臣遵旨。” 退出御书房,迎面走来许次辅。 苏源上前:“下?官参见次辅大人?。” 许次辅应声,忽而掩面咳嗽。 宽袖挥动,依旧是熟悉的熏香,清淡高雅。 却掩盖不住丝丝缕缕的腥臭味。 第123章 丝丝缕缕拧成一股,搅得人脑中刺痛,胃中翻涌。 苏源屏息忍耐:“近来天气渐热,大人还得多加注意?身?体才是。” 许次辅平复咳声:“本官晓得了,定会多加注意?。” 眼?神?清明,话语随和,瞧着再正直不过。 苏源温和笑了笑,侧过身?:“大人您请。” 许次辅道一声好,越过他?走上?前:“本官有要事向陛下禀报,还请公公通传一声。” 临公公忙闪身?进殿。 苏源则径自往偏殿去,同十二皇子“叙旧”。 走出?几步,他?又扭头向后看?。 许次辅已进了门,有内侍啧啧感?叹。 话题中心是许次辅。 “许大人仪表堂堂,温文尔雅,跟咱们说话也都客客气?气?的,不愧是我?朝最年轻的学士大人。” “可不是......” 临公公一挥手,打断他?二人:“都别吵吵,边上?站着去,惊扰了陛下定要让你们脱层皮。” 小内侍笑嘻嘻退到?一旁,充当人柱子。 苏源眸底光影浮动,脸神?色寡淡。 在察觉许次辅的异常前,他?也曾这么认为。 但他?坚信世上?绝无?如此凑巧之事。 许次辅在朝中地位仅次于王首辅,深得弘明帝信重,可谓位高权重。 翠红楼做尽龌龊事,能在永平府屹立多年不倒,背后定有强硬的靠山充作保护伞。 足以瞒天过海的靠山,掰着手指头就能数清。 吴先?生借女子之血搞阴邪勾当,许次辅身?上?恰好有股难言的腥臭味,与大理寺卿的描述相符。 苏源私以为,许次辅不爱与人亲近,每日为衣物熏香,正是为了遮盖那股味道。 当巧合太多,有些事就成?为必然。 综上?,许次辅的嫌疑极大。 两次试探,再有这几日远远观察,苏源几乎可以肯定,真正的许次辅绝非表面这般无?欲无?求,刚正不阿...... “苏兄兄!” 清脆的声音打断思?绪,苏源抛却烦扰,顺势牵住十二皇子攥上?来的手。 十二皇子拉着苏源来到?棋盘前,指着棋盘兴致勃勃道:“苏兄兄,你陪我?下五子棋好不好?” ——先?前弘明帝正是以五子棋做借口,打发?十二皇子到?偏殿。 苏源垂眸,棋盘上?黑子白子错落分布,黑子占多,白子仅寥寥几粒。 余光中,有一内侍侍立在旁,满头大汗。 执白子之人的身?份一目了然。 苏源一撩袍角,从容落座:“殿下可是黑子?” 十二皇子捧着脸笑:“苏兄兄怎么知道,我?最爱黑色啦~” 孩子的心思?最是纯澈,苏源同十二皇子对话,因许次辅而起的郁猝都散去不少?。 苏源纵览棋局,执起棋篓里所剩不多的白子,抬手示意?:“殿下先?请。” 十二皇子昂首挺胸,脆声道:“苏兄兄你别故意?让着我?,他?们每次和我?下棋都故意?输给我?,好没意?思?的。” 斜乜了眼?一脸惶然的内侍,苏源温声应好。 既然是小皇子的要求,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所以接下来的三盘棋,十二皇子输得极为惨烈。 但他?丝毫没有生恼,反而愈加兴奋:“再来再来,这回我?肯定赢你!” 苏源无?奈道:“殿下,微臣可能无?法再陪您下棋了。” 十二皇子瞪大双眼?:“为何?” 苏源将白子收回棋篓:“微臣尚有要务在身?,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十二皇子瞬间垂下嘴角。 自从有了元宵,苏源哄娃顺毛的技能日渐完善,哄人的话张嘴就来:“微臣向您保证,只要微臣有时间,殿下处于尚书房休沐日,微臣定来陪您下棋。” 十二皇子有些失落,也没缠着不放:“那好吧,苏兄兄千万别忘了。” 苏源承诺:“微臣定不会忘。” 见苏源在收拾棋子,十二皇子有样学样,也跟着把黑子丢进棋篓。 “苏兄兄,我?听父皇说,你家中有个妹妹。” 苏源捡棋子的动作一顿,想说称呼不太对,乱了辈分:“是啊,她比您小了近五岁呢。” 十二皇子惊讶又好奇,用手比划着:“那她岂不是很小一只?” 苏源轻应:“元宵她现在比微臣初见您时的模样还要小上?一圈。” 一岁和两岁,体型上?肯定是有差距的。 十二皇子扒拉着桌沿,很是期待:“苏兄兄,我?可以去跟她玩吗?” 苏兄兄公务在身?不能陪我?,就让苏兄兄家的元宵妹妹陪我?。 苏源将最后一粒白子放入棋篓,坦言道:“前几日元宵出?了点?意?外,正在家中养伤。” 以上?是原因之一。 另一重因素,是他?不想被人打上?用女儿攀附皇子的恶意?标签。 十二皇子失落x2,每根头发?丝都充斥着沮丧。 好在他?自我?修复能力极强,很快振作精神?:“那就等元宵妹妹养好伤再说罢。” 苏源应好,整理完棋盘,起身?告退。 ...... 离开御书房,他?直奔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卿正伏案审理案件,见苏源又来,奇道:“苏大人同陛下禀报过了?” 苏源轻嗯一声。 他?又问:“苏大人今日不去别宫?” 苏源答:“别宫修缮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 这几天他?时常过去盯着,匠人们不敢犯懒,工作效率硬生生提高一倍。 本该在中旬前完成?的差事,硬是提早完工。 别宫那边结束,苏源也能分出?更多精力用于查案。 “根据那些人的供词,苏某心中有了可疑人选,特来知会大人一声。” 大理寺卿喜出?望外:“当真?” 他?指了指对面的交椅,无?比热情:“苏大人别站着了,快坐。” 苏大人身?量挺拔,个头足以充当门神?,他?昂着头看?人,脖子怪酸的。 苏源坐下,点?头称是。 大理寺卿急急追问:“苏大人的怀疑对象是吴先?生?” 苏源迟疑了下,没把话说得太满:“我?只是怀疑他?和翠红楼有关,至于是不是吴先?生本人,苏某不得而知。” 大理寺卿放下毛笔,满脸笑容:“苏大人您尽管说,是与不是要等查了才知道。” “齐大人可知许大人祖籍在何处?”苏源问道。 大理寺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许大人?哪个许大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8节 苏源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许次辅许大人。” “砰!” 伴着一声脆响,墨条落地。 原来是大理寺卿过于激动,抬袖间不慎将其拂落在地。 大理寺卿顾不上?墨条,伸长脖子看?向门口。 左顾右盼,确认附近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苏、苏大人,你是说......许大人和这桩案子有关?” 苏源老神?在在:“这只是苏某一厢猜测。” 大理寺卿无?声呐喊,苏大人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的?! 此事不论真假,若是拿到?金銮殿上?,是足以让满朝文武同时炸裂的程度。 苏源平和一笑:“齐大人会将这件事告诉许大人吗?” 大理寺卿头摇成?拨浪鼓:“不会。” 弘明帝让齐大人担任大理寺卿一职,正是看?中他?铁公鸡的性格,不论亲疏,只谈证据。 苏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放弃私下调查。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大理寺卿相助,也能省去不少?时间。 短暂的震惊后,大理寺卿很快镇定下来。 他?掏出?巾帕擦了把汗,用只他?二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苏大人为何怀疑许......与此案有关?” 苏源不答反问:“齐大人还没告诉苏某,许大人祖籍何处。” 许家毕竟是勋贵大族,某些信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大理寺卿只思?索片刻:“许家祖籍在永平......永平府?!” 后面三个字破了音,有点?刺耳。 最后一丝犹疑散去,苏源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大理寺卿。 说完后,大理寺卿摸了下鼻子,满眼?不可置信道:“苏大人还真是敏锐过人,咱们跟许大人共事十来年,也不曾注意?到?他?的反常。” 他?本以为苏源是盲目猜测,眼?下听君一席话,心里那架天平大有倒向苏源的趋势。 “如果这是真的,这些年许大人从不与人亲近,与人交谈也都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了解释。” “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和翠红楼的关系,还得往深了查。”苏源泰然自若,“包括许家是否有什么家族疾病。” 大理寺卿一一应下,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苏大人,你说韵达他?消失的那些年,会不会跟许家有关?” 苏源眸光微动,他?还真忽略了这一点?。 “苏某手下并无?可靠之人,还请齐大人多多费心。” 许家在永平府算是第一大族,地头蛇的存在,调查起来肯定艰难重重。 苏源也想过跟弘明帝透个底。 思?及弘明帝对许次辅的信任与看?重,他?手头又无?甚证据,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理寺卿肃着脸:“陛下早已派人前去永平府查封翠红楼,捉拿一众妓子仆从,再有三五日就该到?了。” “届时永平府那边着手审问,这边咱们的调查也不能停。” 他?想到?那批供词,光是看?那上?面的内容,就足以引起公愤。 大理寺卿忿忿道:“不论对方是何身?份,对孩童和女子下手,便是禽兽不如,死后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苏源在大理寺待了半个多时辰,和大理寺卿促膝长谈。 直至午时将近,钟声响起。 离开前,苏源提醒道:“有关许大人的事,在一切水落石出?,排除嫌疑或锁定嫌疑之前,还请大人暂且保密。” 大理寺卿意?会:“苏大人尽管放心,本官派去的人都是共事多年的亲信,绝对信得过的人。” 苏源作揖:“那苏某就恭候大人的好消息了。” 苏大人这样客气?,又让大理寺卿想起那日苏源温声细语捅文珠刀子的画面。 他?想也不想,立刻起身?回礼。 苏源淡然一笑,起身?告辞。 骑马来到?城郊,匠人们正坐在门口吃饭。 边吃边谈天,不时吐槽两句。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咱们都是给天家做事的,论资历他?还不如咱们,真不知有什么好嘚瑟的。” “瞧你这话说的,你怕不是忘了陛下有多看?重他?,几年前我?在屋顶修瓦,还看?到?他?坐轿撵去御书房咧!” “都少?说几句,反正别宫的工程快要结束了,往后他?负责的差事咱们都避着点?。” “这几天快给我?累死了,两碗饭都吃不饱,诶兄弟你杵这作甚,不吃饭就把饭......苏大人?!” 一声惊叫,奋力扒饭的匠人们触电般抬起头。 几步开外的窗户边,苏源着一身?红色官服,面如冠玉,气?度矜贵,只站在那就让人移不开眼?。 但在他?们几人眼?中,苏源明明浅笑着,却好似青面獠牙的恶鬼。 只需张开血盆大口,就能把他?们扒皮抽骨,只余下一副骷髅架子。 苏源一脸风轻云淡:“都吃饭呢?” 匠人捧着碗,颤颤巍巍站起来:“大、大人。” “不必拘礼,本官就是来看?看?。” 觑见苏源神?色如常,他?们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他?应该没听到?。 然而就在下一秒,苏源轻描淡写道:“若真论起来,本官任侍郎一职不过数日,诸位做这一行已有多年,资历可比本官深得多呢。” 匠人们脸色青青白白,精彩得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苏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暗讽一番后施施然离去。 他?把别宫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确保每一处细节修缮到?位,这才回工部复命。 范诩得知后,只点?了点?头:“本官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苏源温言道:“此为下官本职之事,何来辛苦一说。” 见苏源身?处高位依旧谦逊,范诩的态度和善许多:“接下来你先?把大理寺的案子了结,而后本官再给你安排其他?差事。” 苏源求之不得,拱手称谢:“多谢大人体恤。” 范诩嗯了声:“没事就出?去吧。” 苏源应声而退。 刚踏出?门,有浑厚悠远的钟声响起。 越过层层宫墙,飞檐翘角,传入每一人耳中。 官员们鱼贯而出?,登上?各家马车,扬长而去。 在工部门口,苏源碰见了王一舟。 王一舟不知从哪办差回来,一身?官服沾满泥点?子,头发?上?都粘了不少?。 苏源只一眼?掠过,笑着拱手:“王大人。” 王一舟依旧沉默寡言,回了句“苏大人”。 二人就此告别,各奔东西。 回到?家,苏源发?现宋和璧正让人往马车上?搬东西。 信步上?前,倾身?一探究竟。 林林总总,都是些滋养身?体的补品。 苏源暗暗称奇:“天都快黑了,这是要去哪家?” 宋和璧把一盒人参塞进车里,拍了拍手:“方才大哥让人递来消息,叔公下午摔了一跤,我?得过去看?看?。” 苏源拉住她:“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随你一道过去。” 连走带跑回屋,换了身?靛色长袍,又让苏慧兰照看?元宵,要是晚上?回来得迟,她俩就先?睡。 交代好一切,乘马车直奔宋觉家。 马车在宋家小院门口停下。 苏源下来,门口另有一辆马车,上?头挂着“宋府”的牌子,应是宋竟遥一家。 敲门而入,直奔宋觉的住处。 宋觉躺在床上?,苍白着脸陷入昏睡。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正为他?施针,额头汗津津,后背被汗水洇湿,衣料呈深色。 温氏还有宋竟遥夫妇俩守在一旁,皆面带忧色。 苏源两人上?前,低声询问情况。 宋竟遥抹了把脸,声音沙哑:“我?递牌子进宫,请了太医来,说叔公后脑着地,磕在台阶上?,颅内似有出?血。” 苏源悄然牵住宋和璧的手指,捏两下以作安抚:“叔公怎会......摔倒?” 温氏红着眼?,脸色憔悴:“用饭时他?还好好的,还说要出?门散步消食,等我?出?来就看?到?他?躺在地上?。” 宋和璧搀住身?形不稳的温氏:“叔公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醒来。” 苏源视线越过太医,看?向床上?消瘦的老人。 人一旦上?了年纪,各种病症也随之而来。 单看?温氏的描述,倒像是什么突发?病症。 奈何苏源不懂医术,只能保持沉默,看?太医动作。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39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五人安静等候,直到?太医施完针,才争相上?前。 “张太医,我?叔公现在如何了,何时才能醒来?” 张太医擦了把汗:“宋老爷颅内瘀血需服药才可化开,具体要等宋老爷醒来才能知道。” “好在宋老爷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两个时辰内即可醒来。” 众人心下一松。 谁料张太医又话锋一转:“宋老爷晕倒是与心疾有关,一个不慎就会危及性命。” 温氏浑身?一震:“那、那还有得治吗?” 被五双眼?紧紧锁着,饶是张太医也有些吃不消。 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宋老爷的心疾不算严重,需服药一段时间,日常也有诸多注意?事项。” 宋竟遥吐出?一口气?,向张太医讨教心疾的相关注意?事项。 不多时,宋竟遥带着一张纸回来。 宋和璧和陆氏正在安慰温氏,他?走到?苏源身?旁,小声嘀咕:“这心疾的注意?事项未免太多,竟有足足一页纸。” 苏源拿来一瞧,顿时了然。 这不就是心律失常么。 当年方东他?娘就是得的这个病,苏源对此印象极为深刻。 他?看?了眼?宋觉,走到?温氏跟前:“近日叔公是否过度劳累了?” 当初刘兰心是因为给人做帮厨,又熬夜做针线活才会三天两头病倒,姑且大胆猜测一二。 温氏愣了下:“你叔公这些天都在编书,有两回甚至忙得饭都没时间吃。” “心疾最忌讳的就是过度劳累,叔婆以后可得盯着些。” 温氏后悔不迭:“早知如此,我?怎么也不会同意?让他?编什么书,现在好了,自个儿受老大罪。” 宋和璧忙给她顺气?:“好在咱们现在知道具体病因,日后也能规避了不是。” 陆氏附和:“叔公也是为学子们着想,好让他?们在科举途中省去一些弯路。” 苏源眸光轻动,退到?一旁和宋竟遥并肩而立。 “元宵现在如何?”宋竟遥问。 “小孩子忘性大,除了夜间惊悸,恢复得挺好。” 想到?小外甥女惨兮兮的样子,宋竟遥就忍不住磨牙:“可查到?背后什么人了?” 这件事闹得挺大,但凡消息灵通的,都知道那群犯人与翠红楼脱不开关系。 再多便不得而知了。 苏源不欲多言,只道:“有了些眉目。” 宋竟遥挠了挠下巴:“上?午你嫂子求了对平安符,元宵跟青姐儿一人一个,回头记得上?我?家拿。” 苏源目光不离宋觉,缓声应好。 他?们在宋家守了一个半时辰,中途用了晚饭,其余时间都在屋里守着宋觉。 直到?亥时,宋觉才悠悠转醒。 温氏立马上?来给他?灌药,化瘀的还有治心疾的,足足两大碗。 喝完宋觉打了个嗝,老脸一红。 看?他?状态不错,苏源四人又陪了一小会儿,相继离开。 马车里,宋和璧连灌三杯水。 苏源靠在马车壁上?,笑着看?她:“叔婆做菜略有些重口。” 宋和璧随意?抹了把嘴:“可不是,小时候我?跟哥哥每次眼?泪都快被咸出?来了。” “不过叔公也是,明明上?了年纪,还不知节制编这个写那个。” 苏源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叔公一辈子都在做学问,他?也是想在有生之年能留下一些让学子们受益终身?的东西。” 宋和璧不可置否,低头打个哈欠:“元宵应该已经睡下了。” “她白日里晒太阳,你又带她满地跑,估计天黑就眼?皮打架了。” 与元宵有关的事情,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周遭寂静,只有车轮转动的“咔咔”声,一声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我?打算给元宵安排一个会武的丫鬟,不论去哪都能护住她。” 苏源深表赞同:“等她长大些,咱们再请个武师傅教她习武......” 话未说完,宋和璧倾身?上?前,一把摁住他?的肩头,用力下压。 “小心!” 苏源被迫俯下身?子,胸腹几乎紧贴着大腿。 只听得一声巨响,厚实的马车壁被什么穿透。 一股疾风裹挟着肃杀之气?,从苏源头顶迅疾穿过。 “铮——” 一声嗡鸣,震颤耳膜。 苏源别过脸,看?到?宋和璧执起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银白刀身?与漆黑闪着幽光的箭头相撞,火星四溅。 他?清楚地听见,宋和璧闷哼一声,眉间涌现隐忍的痛楚。 箭矢受到?阻力,被迫偏离方向。 宋和璧手腕一扬,直接把它挑飞了出?去。 箭矢撞到?马车壁,咣当落在苏源的脚边。 苏源忙上?前查看?她的手腕,却被打住。 宋和璧弯腰捡起箭矢,取下箭尾上?绑着的字条。 展开字条,两个字映入眼?帘。 “停手。” 第124章 “停手”二字,直接把?警告明晃晃地拍到苏源脸上。 外面传来陈正问询的声音:“公子,夫人?” “无事。”苏源答一声,只让他继续驾车。 车厢内两人面面相觑,眼底俱是凝重。 苏源将字条揉吧揉吧,攥在掌心:“是许玉林。” 语气沉冷而笃定。 “他还真?是狗鼻子,闻着味儿?就来了。”宋和璧收回匕首,忽然动作一顿,“等等!” 苏源:“怎么了?” 宋和璧再度俯身,拾起绑字条的细布条。 布条皱巴巴的,借着昏暗烛光,可以看?出是粉色。 苏源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宋和璧抻长?布条,对准烛火。 布条上,蝴蝶绣纹清晰可辨。 两人同时呼吸一滞,似坠入万丈寒渊。 苏源心脏狂跳,语气艰涩:“这是......元宵的?” 宋和璧指尖发颤,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一片死寂。 手腕很疼,宋和璧却无暇顾及,寒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若放弃查案,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往后肯定还会有成百上千的受害者。 可元宵是他们的孩子,若因查案放弃了她?,苏源下半辈子都将处于自?责与愧疚之中。 人生自?古两难全,必先有所取舍。 道?理都懂,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苏源踟蹰良久:“我打算将此?事告知陛下。” “他用元宵威胁我,元宵的安危便最是紧要,至于你们......” 苏源顿了顿:“你带娘回宋家住一段时日可好?” 宋家底蕴深厚,会武的仆从不在少数。 宋和璧不答反问:“那你呢?” 苏源笑了声,却一丝笑意也无:“骑马坐船三分险,危险越大,所得也就越多。” 宋和璧张口欲言,被?苏源圈住手腕:“许玉林也只敢放冷箭威胁,他不敢把?事情闹大。” “只有你们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做。” 苏源口吻中带着温情,仿佛春水,足以抚平心中浮躁。 这时,陈正扬声道?:“公子夫人,到家了。” 苏源把?箭矢踢到座位下:“走吧,回家。”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0节 宋和璧把?细布条纳入袖中:“只好这样了。” 苏源顿了下,眸中燃起光亮:“好,明日一早你们就动身。” 宋和璧轻嗯一声,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苏慧兰和元宵都已歇下,只仆从在檐下守着。 小院里?寂静无声,只知了和蛐蛐不知疲倦无畏炎热地?鸣唱着。 苏源让人打来洗澡水,两人先后洗了澡,着素白中衣坐于灯下。 “我跟娘去哥哥那边,元宵怎么办?” 就算把?许玉林的威胁恐吓告诉弘明帝,元宵也得有个去处。 苏源坦言道?:“我打算把?她?送进宫,等尘埃落定再接回来。” 宋和璧大吃一惊,手里?的桂花发油啪嗒摔在梳妆台上,扭过身看?他:“进宫?” 苏源点?头:“对,进宫。” “为何不让她?跟我们在一处?目前?看?来,宋家应是安全的。” 苏源取来药油:“宋家确实是安全的,可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娘有你保护,我很放心,可一旦人多,难免分身乏术,纵使有哥嫂他们,也无法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 宋和璧心思动摇:“陛下会答应吗?” 苏源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求一求,应该不成问题。” 宋和璧叹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元宵年岁尚幼,稍微跑得快些都有摔倒的可能。 单看?翠红楼犯下的那些事,宋和璧也不敢保证元宵在她?身边是万无一失。 苏源将万千思绪抑制心底,打开药油:“手伸出来,我给你上药。” 之前?徒手挡箭,宋和璧手腕受力量冲击,当时只是有些疼,现在已红肿一片,连腕骨都不甚明晰。 宋和璧拧上发油的盖子,在苏源身边落座,伸出右手。 苏源倒了点?药油,在手心搓开,敷在红肿处。 有些疼,但更多是暖洋洋。 从宋和璧的角度,他眼睫低垂,在下眼睑覆上一层青影,认真?且专注。 她?快速眨了眨眼:“这些日子我也不打算去抚育院了,就在家守着娘。” 早在回京那两日,宋和璧就随陆氏去抚育院帮忙了。 她?喜欢小孩子,不论男女。 每隔一两日都会带着衣物吃食过去,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京城抚育院的总负责人是皇后娘娘,宋和璧有幸见过一次,还同她?说了话。 皇后娘娘温柔和善,元宵进宫避难,定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宋和璧如是想道?,也这么说了。 苏源温热的掌心贴在伤处,按摩打圈:“太子殿下和十?二殿下都被?教养得很好,陛下和皇后娘娘功不可没。” 宋和璧深以为然,靠在椅背上嘟囔:“白日里?我翻了不少书,查到一二处有关放血的邪术,大多和疾症有关,手段极其阴邪残忍。” 苏源抬起眼帘,她?也随之看?过来,一字一顿:“可能不单单是放血。” 苏源若有所思:“根据许玉林身上那股味,想必刚用了人血不久,我尽快在半月内掌握他和吴先生有关的证据。” 宋和璧柔声应好。 此?后二人无言,默默上完药油,躺下入睡。 ...... 这一夜,苏源一直在做梦。 梦境乱七八糟,有桀桀大笑浑身染血的许玉林,也有泪眼汪汪的元宵,还有苏慧兰、宋和璧...... “阿源,该起身上早朝了。” 耳畔熟悉的女声,将苏源从噩梦拽出。 睁开眼,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掀了被?子起床。 “等会儿?吃过饭你就跟娘收拾些衣物,去哥嫂家借住几日,顺便把?元宵也带着,回头我直接去宋家接人。” 宋和璧自?无不应,用一根赭色发带将乌黑柔顺的长?发高高束起,飒爽且便于行动。 “知道?了,回头我就跟娘说。” 苏源正了正腰带,一整官服,两人相携前?往饭厅。 苏慧兰还没起,估计正陪元宵睡着。 苏源也未在意,用了饭就上朝去了。 走到门?口,陈正正盯着马车上的洞,一脸费解。 见苏源出来,忙不迭道?:“公子,马车被?什么砸了个洞。”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怕不是昨晚上砸出来的。” 苏源不用看?就知道?是何缘故,吩咐下去:“或许吧,回头记得让人修补一下。” 陈正应下,待他家公子钻进马车,一甩鞭子前?往午门?处。 早朝上,苏源被?弘明帝点?名:“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时间,上百道?视线汇聚在他身上,情绪各异。 苏源淡定出列,一拱手:“回陛下,案件已有眉目,不日定能破案。” 内阁大学士尹峰看?了苏源一眼:“陛下派去永平府的人应还未到,苏大人这边就有了眉目,不愧是苏大人,我等自?愧不如。” 一番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同时还顺便给苏源拉了一波仇恨。 大理寺卿见不得一同查案的小伙伴受委屈,当即出列:“回陛下,微臣与苏大人是通过犯人的供词推断出背后主使,只等集齐证据,便可将其捉拿归案!” 给苏源添堵的小心思落空,尹峰憋着气不再吱声,自?以为隐蔽地?恶狠狠瞪了苏源和大理寺卿一眼。 跳梁小丑而已,苏源不屑与之计较,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见苏源如此?,尹峰气得够呛,连翻好几个白眼。 弘明帝瞥了尹峰一眼,看?似喜怒难辨,实则心里?乐开花。 他早就看?尹峰不顺眼了。 作为守旧派在内阁中坚守到最后的钉子户,尹峰手头权力虽大不如前?,但他恶心人的本事委实高深。 不论是革新?派还是中立派,只要逮到机会,他就跳出来夹枪带棒地?找茬添堵,在作死边缘疯狂起舞。 弘明帝对他的忍耐早已抵达顶峰。 奈何尹峰有爵位在身,是先帝在位时被?宠妃哄着授予的侯爵,又有丹书铁券,还真?动他不得。 弘明帝深谙“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嚣张”的道?理,只等尹峰把?丹书铁券霍霍完了,再腾出手处理他。 现在耐他不得,但不妨碍弘明帝看?热闹。 大理寺卿不愧是朕的好臣子,尹峰不想听什么他偏要说什么,妙极! “朕知道?了,以防再有受害之人,还望苏爱卿和齐爱卿早日抓住元凶。” 苏源、大理寺卿:“微臣遵旨!” 言毕,恭敬归入文臣队伍中。 苏源心里?存着事,之后文臣武将具体启奏了何事,他左耳进右耳出,大半节早朝就这么水过去了。 “退朝——” 福公公唱完,小跑着跟上弘明帝的步伐。 僵立许久的朝臣们活动四肢,三三两两走出金銮殿。 苏源走到大理寺卿跟前?,拱手见了一礼:“齐大人,可查到什么了?” 大理寺卿一脸郁闷,撇嘴说:“哪有这么快,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他们这些人起码得有三百窟。” 苏源刻意放缓脚步,落在人群最后:“昨晚我收到了威胁信。” 大理寺卿差点?跳起来,上下左右打量,急急问道?:“你可曾受伤?” 苏源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他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停手。” 大理寺卿面露骇然,失声道?:“他、他可真?是肆无忌惮,真?以为没人能对他如何了?!” 这一声音量过高,瞬间引来一众人的注目,大理寺卿立马噤声。 苏源睨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嘴角轻抽。 “那你打算怎么办?”大理寺卿咬牙,“停手是不能停手的,翠红楼那群人为非作歹,不知害了多少人,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苏源抿唇:“我从未说过要停手。” 大理寺卿暗戳戳松了口气。 上回文珠打了元宵一巴掌,苏大人就把?人捅个对穿,可见他极其重视家人。 那人以元宵威胁苏大人,大理寺卿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生怕苏源临场退却。 得到苏源的肯定回复,他心里?那块巨石这才轰然落地?。 “好好好,那就好!” 大理寺卿连道?三声好,又问:“那苏大人你的家人......” 苏源淡声道?:“我打算将此?事禀报陛下。” 大理寺卿觉得此?计甚可,笑眯眯夸赞了句:“苏大人高义,待背后主使落网,百姓们都会感谢你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1节 这世上有抛儿?弃女的父母,同样也有疼爱子女的。 他们的孩子被?偷走,极有可能会导致一场悲剧。 他们现在所做之事,正是为了阻止类似的悲剧再发生。 苏源置之一笑,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将亲友置于风口浪尖。 又跟大理寺卿说了几句,两人于宫道?岔路口分别,一人往大理寺,另一人则往御书房。 “苏大人!”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苏源转身,看?清来人后眼眸微暗。 许玉林许次辅信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物,用看?后辈的眼神看?着苏源:“这是先前?苏大人问及本官的熏香,今日离家前?特意带了一份过来。” 只能说,这人太会做戏。 昨夜还以箭矢、元宵威胁他,今日又能笑吟吟地?同他说话,赠予他熏香。 苏源双手接过:“多谢次辅大人,下官明日就用上。” 骗你的,我才不用。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许玉林满意笑了笑,视线在苏源脸上扫了一圈:“苏大人脸色不大好,可是查案遇到了什么问题?” 苏源捏紧装有熏香的木盒,面不改色道?:“非也,只因罪犯将要落网,下官喜不自?禁,彻夜难眠才会如此?。” 许玉林表情僵硬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那就好,本官等着苏大人的好消息。” 苏源应声,忽而脸色一变,义愤填膺道?:“根据犯人的供词,那背后主使就该千刀万剐,许大人您说是吗?” 许玉林虽身量修长?,却不比苏源身高八尺有余,差一点?就到九尺。 二人对话时,苏源需垂着眸,才能和许玉林对视上。 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凡身居高位者,绝不容许下峰高于自?己,做出此?等僭妄之举。 果不其然,甫一和苏源四目相对,许玉林脸上的笑就淡去几分。 很快他又挂起假笑:“本官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 苏源拱手:“下官恭送大人。” 许玉林快步远去,即便是一个背影,都能看?出隐藏在那层人皮下的怒火与恶意。 苏源意味不明扯了下唇,与之背道?而行。 ...... 御书房外,依旧是临公公领着一群内侍宫女在门?口守着。 老远瞧见苏源,他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嗓音尖细:“奴才见过苏大人,大人安好。” 苏源面带微笑:“公公安好,我有要事求见陛下,还望公公通传一声。” 临公公爽快应下,转身进了殿内。 不多时,他笑眯眯地?出来,以手作引:“陛下让您进去。” 苏源整理一番衣物,侧首道?:“多谢公公。” 将许玉林的熏香交由内侍临时保管,从容踏进御书房。 临公公目送着苏源进去,砸了下嘴。 都说许次辅温文尔雅,对他们这些奴才客客气气,要他说啊,许次辅不如苏大人。 几次交集,人苏大人都是自?称“我”,而非高高在上的“本官”。 虽说他们这些奴才习惯了卑躬屈膝,习惯了“本宫”“本官”之类的自?称,可他们也有独立思想,谁好谁坏一眼分明。 苏大人看?他们这些无根之人,眼里?半点?鄙夷不屑都没有,好似他们与常人无异。 临公公仰头看?天,也难怪苏大人年纪轻轻就官至三品,更有陛下和干爹交口称赞。 他合该有此?成就。 御书房内,苏源止步于御案五步开外,行叩首礼:“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正批奏折:“怎么了,可是与案件有关的进展?” 苏源恭声应是:“昨晚微臣被?那人放冷箭警告,并以微臣的女儿?威胁微臣。” 弘明帝猛地?抬头:“警告?威胁?” 苏源点?头称是,从袖中取出字条还有细布条,双手举过头顶。 弘明帝递了个眼色给福公公,福公公麻溜上前?接过,呈到御前?。 弘明帝着重看?了字条。 字迹潦草,纸上有墨汁飞溅,应是用左手写?出来的。 弘明帝沉着脸:“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都敢威胁!” 一抬头,乜见苏源欲言又止,他啧了一声:“说吧,你怀疑的那人到底是谁。” “上次朕看?出你不愿说,也未强求,现在那人竟然主动挑衅,甚至动了对你家人下手的心思,是非轻重苏爱卿你该明白的。” 苏源直视天颜,在帝王威势下,漆黑的眼眸毫不闪躲:“微臣的怀疑对象,正是次辅大人。” 弘明帝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下耳朵:“你说谁?” 苏源又重复了一遍。 空气陷入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御书房。 弘明帝虚指着苏源,朗声大笑:“苏爱卿你别跟朕开玩笑,也别再绕弯子了,赶紧说到底是谁!” 苏源闭口不言,只深深作揖,他人只能看?到黑色官帽的程度。 在一片静默下,弘明帝笑声愈低,直至彻底湮灭。 因陛下批阅奏折时不喜周遭伺候的人太多,宫人们都退到殿外守着,只留下福公公一人。 搁以前?,福公公会觉得这是陛下对他的信重。 现在,他只想捂住耳朵,以圆润的方式滚出去。 这都什么事啊一天天的!!! 那穷凶极恶的幕后之人,怎么会是斯文儒雅的许次辅? 一定是咱家听错了! 再看?弘明帝,在短暂的色变后,他很快恢复镇定,面无表情气势骇人。 “苏爱卿可有证据表明此?案与他有关?” 苏源从善如流,将已知所有证据悉数告知。 这回轮到弘明帝沉默了。 他看?着字条,意味不明道?:“看?来朕还是对自?己的臣子了解不够多啊。” 永平府许家,脏的臭的什么都有。 弘明帝还曾感叹,歹竹出好笋,许玉林不论才识手段都令他格外满意。 为此?,他还将许玉林吸收为革新?派一员。 在新?政艰难发展的过程中,多次对许玉林委以重任。 若苏源所言是真?,那这大巴掌是直接照着弘明帝的脸呼上来的。 许是经历过赵进再三惹是生非,弘明帝的抗打击能力与日俱增。 他只伤感了片刻,就让苏源起身了:“既然如此?,朕会派暗部前?往许家调查。” 有暗部调查,案件进展可能比苏源料想中要快一些。 苏源恭声应是,又道?:“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弘明帝喝了口茶:“说。” “既然对方已经盯上微臣的家人,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容许小女进宫避难。” 试问天下之大,还有哪里?比皇宫更安全呢。 “就这?行,朕允了。” 弘明帝也想看?看?那个让苏爱卿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小元宵。 再者,自?从十?二皇子去尚书房读书,他时常看?见皇后面露寂寥。 本来他还想随机抓个娃娃进宫,陪皇后消遣消遣。 这不是打瞌睡送枕头,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苏源:“微臣谢主隆恩。” 弘明帝摆摆手:“回头朕让皇后宫中的人过去接人,至于理由......就说皇后在抚育院见过元宵,对她?一见如故,特让她?进宫作伴。” 苏源暗叹一声陛下贴心,自?是无有不应。 待苏源离开,弘明帝执笔继续批奏折。 福公公战战兢兢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慢了。 良久,他听到陛下用很轻的语调:“小福子,你说朕这帝王做的是不是很失败?” 毕生抱负至今难以实现。 亲子利用他敷衍他,讨好都不愿多花心思。 就连臣子都是披着羊皮的狼犬,所谓刚正忠诚都是假的。 福公公心一凉,忙不迭劝慰道?:“苏大人不是说了,那只是他的一厢猜测,具体如何还得查了才知道?。” “陛下勤政爱民,是奴才心里?最好的陛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2节 弘明帝哂笑不言。 只希望许玉林别跟守旧派扯上什么关系,否则他的下场不止腰斩。 ...... 苏源离了宫,前?脚刚到宋家,后脚皇后身边的宫女就来了。 元宵哼哼唧唧,不愿离开爹娘。 苏源好说歹说,甚至祭出绝招——冰糖葫芦,才勉强把?她?哄好,答应进宫。 宫女捂嘴直笑。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当爹的如此?耐心。 送走了元宵,苏源去往大理寺,陪同审问韵达。 迄今为止,只余下韵达和老胡没松口。 为了尽早结案,为了自?身与家人安危,他只能克服不适,亲自?审问。 如此?过了三日。 弘明帝旨意传来时,苏源正命人往韵达脸上叠加浸湿的桑皮纸。 暗部宣读完陛下口谕,那边韵达也松了口。 一刻钟后,苏源拿到供词,找上大理寺卿。 “人证物证俱在,该去抓人了。” 第125章 彼时大理寺卿正和半人高的案件作斗争。 听苏源说可以抓人,他激动得不能自已,腾一下站起来,带倒身后的椅子。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诶呦,你怎么又?倒了,苏大人你等会?,容我把它扶起来。” 看着手忙脚乱的大理寺卿,苏源不着痕迹勾了下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证据齐全,他又?能跑到哪去。” “是这个理。”大理寺卿扶了扶官帽,咧嘴笑,“这不是迫不及待想将他捉拿归案么。” 说罢,两人大步流星出了门。 苏源:“事情能进?展得这么顺利,韵达等人的供词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许家和?翠红楼之间的往来证据。” 大理寺卿点头如捣蒜:“可不是,若非陛下出手,还得耽误十天半个月。” 大理寺卿点了一队侍卫,直奔许家在京城的府邸。 马蹄声迭起,踏过街头巷尾,掀起一片飞尘。 一官兵高声吆喝:“大理寺办案,闲人回避!” 路过行?人见状,纷纷闪身避让。 待这一队人马过去,百姓们这才展开议论?。 “大理寺的官老爷又?要去哪家抓人?” “左不过是些触犯律法的恶人,我恨不得他们上午抓下午抓,夜里都在抓,把所有的贼人通通抓起来!” “你们说,会?不会?是去抓之前偷娃娃的那群贼人?” 喧嚷的人群静了一瞬,面面相觑。 “还真有可能。” “咱们要不跟过去......嗷!” 说话之人捂着后脑勺惨叫,怒瞪身边的老汉:“你打我作甚?!” “你个呆子,人家四条腿,你才两条腿,怎么跟?” “再说了,人家大理寺办案,你这个闲人跟过去作甚?别再被?当做共犯捉进?牢狱里!” 老汉指着男子一顿狂喷,男子缩着脖子安静如鸡,弱弱道:“我不去了还不成?。” “哼,这还差不多。” 有人说:“不论?那人是谁,陛下英明神武,绝不会?放过他的!” “没错,陛下可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贬斥呢!” 每谈及陛下的公正严明,大家总会?拉昔日诚郡王,赵进?出来溜一圈,以彰显陛下公允。 这边百姓对陛下狂吹彩虹屁,那边苏源等人一路疾驰,来到许家门前。 许家祖籍虽在永平府,嫡支都随着许玉林的步步高升留在了京城。 许府的前身是某侯府,当年因许玉林立下大功,陛下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将这座宽敞华美?的宅子赐给了他。 朱红的大门威严庄重,门口蹲着的两个石狮子表情狰狞,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众人翻身下马,大理寺卿一整官服,端着朝廷三品命官的气度架势,派出一人上前叩门。 “笃笃笃”三声,很快传出门房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官兵在大理寺卿的授意下闭口不言,继续敲门。 又?三声,大门轰然打开。 门房露出一个头,眯着眼打哈欠,不耐烦得很:“大中午的敲什么敲?” “大理寺办案,闲人回避。” “大理寺?什么大理......” 然而没等他说完,厚重的大门就被?官兵强势破开。 门房被?推了个屁墩,坐在地?上诶呦叫唤。 这下他总算睁开眼,看清闯入许府的人。 门房脸上闪过畏惧,想到自家老爷的身份,重又?支棱起来。 他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嚷嚷:“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擅闯次辅大人府邸的?就不怕我家大人......” 然后又?一次被?人打断,还被?散发着异味的布巾堵住了嘴:“唔唔唔!” 苏源从他面前经过,漫不经心道:“我好怕,赶紧让你家大人来抓我吧。” “噗!” 大理寺卿被?苏源的促狭逗乐,止不住地?笑:“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进?去吧。” 这里要说一句,昨日许次辅许大人再度因宵衣旰食而病倒,今日告了假,正在家中“养病”。 正因如此,苏源才会?带人登门。 随机抓来一个小厮,问到许玉林的住处,苏源带着十个官兵前往。 余下十人则负责捉拿许玉林的亲眷。 这是弘明帝的口谕,不论?是否参与,全部下入大狱。 主打一个只许错杀,不可放过。 一时间,许府鸡飞狗跳,尖叫声吼骂声响彻云霄。 苏源来到许玉林住处,官兵一脚踹开院门,直奔主屋而去。 刚走到门口,众人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饶是大理寺卿见惯了血腥,也忍不住捂嘴干呕了下。 苏源淡声道:“就是这个味道。” 大理寺卿表情一言难尽,对许玉林的印象瞬间跌到负一百。 他一挥手:“来人,请许大人出来。” 官兵应声:“是!” 房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官兵直接用?身体撞开了门。 “砰”一声,刻纹精致的两扇门彻底报废,半挂在门框上,要掉不掉。 官兵蜂拥而入,不多时有一人出来,脸色发青:“大人,屋里的情况有些特殊,要不您二位......” 苏源和?大理寺卿相视无?言,极有默契地?踏入房中。 和?檐下相比,屋里的味道重了十倍不止。 大理寺卿刚迈进?一只脚,就仰头干呕了好几声。 一边干呕,一边翻白眼。 还不忘跟苏源吐槽:“三个月未清理的茅坑都没这个臭!” 苏源:“......” 苏源取出巾帕,捂住口鼻:“咱们速战速决。” 大理寺卿苦笑着点头,如法炮制,憋着气走进?屋里。 整间屋共有两扇窗,室外的光线都被?厚重的帘子挡住,以致于室内一片昏暗,只依稀能看清家具的方位与轮廓。 官兵在前面引路,带着苏源二人走进?内间,又?绕过屏风。 官兵声音哆嗦着,并非害怕,纯属是恶心得慌:“大人,他就在里面。” 两人抬目望去,待看清屏风后的景象,不约而同倒吸凉气。 屏风后,是被?纱帘隔开的一方浴池。 浴池很大,可容纳数人共浴。 浴池里并非一池清水,而是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红水。 猩红一片,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3节 池面上漂浮着好些细碎的东西,似是药材。 水雾升腾,苍白清瘦的许玉林端坐其间,姿态悠闲地?闭着眼。 浴池旁放着一个白瓷大碗,碗里同样是红水,隐约可见几团肉隐没在水里。 大理寺卿弓起腰,背过身哇哇吐了一地?。 他反手指着那个碗,颤颤巍巍:“那、那不会?是人......” 这一声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呕吐声此起彼伏。 见惯了血腥的官兵们个个惨白着脸,扶着墙两眼发直。 苏源别过脸去,抑制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许大人,既醒了就别装睡。” 大理寺卿抹了把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我等时间宝贵,还请许大人自行?出来。” ——那池子太过恶心,没人愿意接近那些脏东西。 话音落下,许玉林缓缓睁开眼。 他背对着墙,也就是面朝向苏源等人。 他脸上挂着笑,镇定如斯,隔着朦胧雾气看向两人。 “齐大人,苏大人,你们来迟了。” 苏源皱眉,又?听他悠悠然道:“本官已恭候多时了。” 大理寺卿见不得他明明犯了错,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着揍他一拳的冲动:“真以为你还是正一品大员不成??你现?在是阶下囚!阶下囚懂不懂?!” 许玉林轻笑:“陛下一日未褫夺我的官职,本官就一日是内阁大学士,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眼珠转动,看向苏源:“本官没想到,竟是你这小子坏了本官的计划。” 苏源神色奚落:“你的计划就是贩卖孩童,逼迫无?辜女子接客,为你敛财,用?人血还有人......做这等阴邪之事?” 许玉林抓起一把水面上的不知名?药材,在指尖碾碎,抛进?水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了敛财,本官为了活着,又?有何错?” 大理寺卿气得跳脚:“可你不该拿他人之命,填补你自己的命!” 许玉林仿佛被?大理寺卿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了,拍打着水面,血水四溅。 苏源嫌恶地?后退两步,以免被?溅上身。 许玉林笑完,语气陡然变得激烈:“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们生来康健,可以尽情跑跳,肆意读写,而我只能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每日喝着苦汁子,有扎不完的针,甚至看几页书就头痛欲裂......” 苏源冷声打断他:“这不是你残害人命的理由。” 许玉林嗤了一声:“谁说我在害人性命?” 大理寺卿指着浴池,还有白瓷大碗:“这个,还有这个,难道不是?” 许玉林笑得温柔:“他们都是自愿为我献身,本官又?有何错?” 苏源不想再听他的疯言疯语,打住大理寺卿的话头,吩咐下去:“既然许大人不愿自己上来,本官只能让人请你上来了。” 即刻有官兵忍着恶心下水,连拖带拽把许玉林从浴池里弄出来。 惊鸿一瞥间,苏源发现?他腹下一片平坦,空无?一物。 大理寺卿同样也发现?了,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张口结舌:“这这这......这什么东西?” 被?人发现?最大的秘密,许玉林一改先前的冷静,大吼大叫,声音尖锐刺耳。 “不许看!” “你们不许看!” “再看本官剜了你们的眼睛!” 官兵把他从浴池里拎上来的时候,他浑身挂着水,这么一扑腾,赤红红的水溅了官兵一身。 那两个官兵像是吃了一嘴苍蝇,干呕的同时不忘钳住许玉林的四肢,让其无?法动弹。 苏源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句,诸位可真是敬职敬业好官兵! 大理寺卿冒着长针眼的风险:“给他套件衣裳,对,随便哪件都成?,反正出了门也是去大理寺牢狱。” 传言不假,许玉林确实身体不大好。 扑腾几下就没了动静,安静如鸡地?任由官兵给他套了衣裳,钳着双臂出了院子。 有几人留下,搜罗证物。 正院是许家老太爷的住处,不论?男女,只要姓许的都被?押到这里,待许玉林捉拿归案,所有人一道送去大理寺。 苏源一行?人来到正院,许家老太爷正叉着腰骂骂咧咧。 一把年纪鸡皮鹤发,气势不输壮年人,那折腾劲儿官兵差点摁不住。 苏源想到韵达的供词,冷声道:“犯人不听话,直接教训一顿,吃了痛就学乖了。” 许家老太爷对着苏源怒目而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支使?这些低贱之人对我动手?” “老爷我可是当朝一品官的爹,劝你赶紧放了我们,再去陛下跟前请罪,至于事后怎么做老爷我才能消气,我还得考虑考虑。” 大理寺卿哈哈大笑,表示这是今年最大的笑话。 他往右挪了两步,露出身后的人:“老爷子,你瞧瞧这是谁。” “你别扯这些没用?的,老爷我......”老太爷昂着下巴看过来,待看清被?官兵押着的那人,瞬间变成?被?掐了脖子的公鸡,“玉林?!” 许家老太太见自个儿的亲儿子一身狼狈,一个弹射跳起来:“谁让你们抓我儿子的?” 苏源似笑非笑:“许家背地?里干了什么事,犯了什么罪,你们难道不清楚?” “轰——” 一道惊雷当头劈下,把许家所有人电在原地?。 三句话,成?功让罪犯安静下来。 苏源看向官兵:“许家人都在这了?” 官兵答:“许家二老爷还有三公子不在。” 大理寺卿摆摆手:“无?妨,跑不了的。” 苏源深以为然,微抬下颌:“回吧。” ...... 许家人被?麻绳缚住双手,穿成?一溜串,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出许府。 官兵押着他们,堂而皇之地?穿街而过。 有百姓认出位列第二的许玉林,吓得嘴里的饼子都掉了。 “我没看错吧,那是次辅大人?” “你没看错,那就是次辅大人。” “次辅大人犯了啥错,看这架势,大理寺怕不是把次辅大人全家都给抓起来了。” “刚才不是有人说大理寺是去捉拿偷娃娃的贼人,难不成?是次辅大人?” “不可能吧,次辅大人多大的官,不会?想不开自寻死路的。” 在百姓的注视议论?下,一行?人很快回到大理寺。 狱丞老早就候着了,看到二位大人回来,忙不迭招呼人把他们下入大狱。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铁链声,牢门死死锁上,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苏源带上韵达的供词,同大理寺卿前往御书房复命。 路上,大理寺卿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奇不奇怪,他好想知道咱们会?过去,却还在那等着咱们。” 苏源表示不知。 大理寺卿又?道:“还有他那地?方,我总算知道他为何年过而立还不成?婚了,敢情是身有残缺。” 这让苏源不免想起许玉林又?叫又?跳的画面,嘴角抽动,果断转移话题:“不知陛下会?选择哪种?审理方式。” 靖朝审理罪犯的方式共两种?。 一是公开审理,百姓在栅栏外旁听审理,在一定程度上可保证审理的公平公开透明。 另一种?是关?上门,只朝廷官员和?罪犯本人知道审理过程,百姓只知最终结果。 这一类大多涉及辛密,不能为外人知。 一般情况下官员犯了罪,都采用?第二种?方式。 大理寺卿想了想:“我觉得公开审理更好。” 苏源不可置否。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理应给百姓一个交代。 说话间,他俩来到御书房前。 依旧是临公公守在殿门口,通传后很快见到了弘明帝。 苏源和?大理寺卿行?叩首礼,齐声称:“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抬头:“回来了。” 苏源递上供词,又?将在许家所见所闻详尽道出。 最后一字落下,垂首作恭肃状。 纵使?未到现?场,单从苏源的描述,弘明帝也能想象到画面有多恶心。 他执笔悬腕,眼神恍惚,连一抹朱红沾染奏折都没察觉。 这位明显在走神,也没人敢唤醒他,只能静默等待。 好在弘明帝没让他们久等,咳嗽两声:“朕命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此案,主犯......许玉林由苏爱卿亲自审问,认罪后须第一时间将供词呈上。” 苏源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他以为查明真凶后弘明帝会?让他回工部,没想到竟是让他审问许玉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4节 姑且算是有始有终? 思绪流转,二人齐声道:“微臣遵旨。” 弘明帝心情不大好,也没心思同臣子言笑:“若无?事就退下吧。” 二人应是,退出御书房。 “对了,既然尘埃落定,苏爱卿就把你家小女接回去吧。”弘明帝遥遥望着他,“小福子你去皇后宫中把孩子带过来。” 苏源眼神晃了晃,躬身行?礼:“是,多谢陛下看护小女。” 弘明帝笑了笑没说话。 苏源知道陛下需要独处空间,也不再多言,和?大理寺卿以及福公公退了出去。 在御书房前的宫道上等了半晌,总算等到元宵。 元宵被?上次接她进?宫的宫女抱着,脸上的巴掌印和?划痕早已消退,白白嫩嫩,瞧着精气神不错。 她正东张西望,眼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打量。 冷不丁瞥见三日未见的老父亲,元宵眼里像是洒满了星星,亮晶晶地?冲着苏源喊:“爹爹!” 宫女快步上前,把元宵交给苏源。 元宵甫一落入苏源怀中,就埋进?他的胸口:“爹爹,元宵想你~” 苏源目光柔软,无?声轻揉她的发顶:“多谢皇后娘娘这几日的照料,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宫女双手交叠于腹前:“元宵很乖,娘娘很是喜爱她。” 老父亲有些膨胀,他闺女当然人见人爱! 正欲告辞,又?听宫女说:“十二皇子也很喜欢元宵呢。” 苏源不曾多想,说了几句客气话,同福公公还有宫女告辞,父女二人往宫门口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苏源发现?胸口湿漉漉。 低头一看,元宵眼角挂着泪珠,小声抽噎着说:“不、不要丢掉元宵,好不好?” 苏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酸楚难忍。 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环境,四周都是面生的人,元宵无?助可想而知。 但她很乖很懂事,不哭不闹,一直到回到他的身边,才道出自己的惶恐。 苏源深吸一口气,在元宵满含期盼的注视下,一字一顿地?说:“爹爹不会?不要你。” “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得到老父亲的再三保证,元宵这才破涕为笑,奶声奶气地?跟苏源说着这三天在皇宫的趣事。 漂亮温柔的皇后娘娘,每天都会?陪她一起玩的十二哥哥,还有给她扎小揪揪的宫女姐姐...... 苏源默默听着,不时应两句,耐心至极。 回到家,苏慧兰和?宋和?璧也回来了。 苏慧兰只从宋和?璧口中得知缘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苏源出个什么意外。 现?下苏源平安归来,犯人入大狱,她这颗心总算能放下了。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苏源惦记着公务,跟元宵贴贴后,骑马赶往大理寺。 ......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许玉林的牢房恰好在韵达的隔壁。 苏源走进?大狱,刚巧看到狗咬狗的珍稀画面。 许玉林已经冷静下来,不复先前的疯里疯气。 他朝着韵达冷嘲热讽:“一个连是谁的种?都不知道的杂狗,若非我家老太爷心善把你接回去,你早就冻死街头了,真不知哪来的脸质问我。” 之前的三天,韵达和?老胡的审问几乎是同步的。 他被?折腾得不轻,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躺在稻草上苟延残喘。 “当年若不是你在爹面前撺掇,我也不会?被?他送去崇佛寺出家,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当初你信誓旦旦保证,有你在,翠红楼的事绝不会?曝露,我真是错信了你。” “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只能靠服处子之血,吃孩童肉苟活,哦对了,还有每半月一次的药浴,那里边儿可是有一半都是人血呢。” “许玉林你有什么好嘚瑟的,我只是从犯,而你害死那么多人,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许玉林被?他怼得浑身发抖,手指屈成?鸡爪状:“别搞得你有多无?辜,若不是你,许家跟翠红楼也搭不上关?系,那些买卖也做不成?啊。” 不远处,苏源和?大理寺卿以及刑部官员面面相觑。 大理寺卿迟疑:“要不让他们继续吵,都不用?审问了。” 没等来两旁同僚的回应,先等来韵达一声吼。 “你个伪君子,明明厌极新政,却装作鼎力支持的假样,结果还不是暗地?里给许家递了不少消息!” 苏源:“......有点道理。” 第126章 “闭嘴!你给我闭嘴,听到没有?!” 许玉林抓起一把稻草砸向韵达,嘶声怒吼。 稻草轻飘飘砸在牢柱上?,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韵达瘫在地上?,似一团烂肉,眼神讥诮:“做贼心虚,说的就是你。” 许玉林怒上?心头,指着韵达一顿臭骂,毫无当?朝一品官的气?度。 之后又是一轮菜鸡互啄,让苏源看?足了热闹。 苏源看?向寺正:“可记下了?” 寺正一手执笔,一手捧着册子:“大人放心,一字不漏全都记下了。” 苏源嗯了一声:“苏某这就去审问许玉林了。” 双方拱了拱手,各自散去。 苏源来到刑室,许玉林已被绑在刑架上?。 他像是一条软丝瓜,若非麻绳缚住双手,连自主站立都做不到。 看?到苏源进来,他只掀了下眼皮,又垂下:“该知道的我都说了,何必再审。” 苏源眉梢轻挑,他还是低估了许玉林的警惕性。 一只重病在身的老虎,再怎么虚弱也不会变成病猫。 “你是故意引韵达那么说的?”苏源的语气?坦然而笃定。 许玉林呼吸一顿,短促地笑了下。 没出声,便是默认了。 苏源继续说:“你之前放冷箭警告,又拿元宵威胁本官,理应知道本官会将此事告知陛下。”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自投罗网?” 许玉林没来由地问了句:“我这一生,是不是很失败?” 光线昏暗的刑室里,两人一坐一站,对视间,眼中?俱是难以揣摩的情?绪。 “你若不害人性命,本朝最年轻的次辅已是旁人可望不可即的了。” 许玉林浑身一震,不知想?到什么,仰头哈哈大笑。 依稀之间,有透明液体从他的眼角滚落。 苏源却不同情?,只冷眼瞧着。 他同情?许玉林,又有谁同情?那些被戕害的孩童和女子。 苏源取来一张纸,执笔蘸墨:“本官没工夫听你在这疯言疯语,劝你还是从实招来。” 他眼神?意味不明地扫了许玉林一眼:“毕竟你的身体不一定能受得住大理寺的刑具。” 许玉林笑声凝滞。 沉默许久后,沙哑着声开口。 ...... 半个时辰后,苏源落下最后一笔,揉了揉算账的手腕。 他对一旁的狱卒说:“把人送回去,好生看?管。” 许玉林被狱卒从刑架上?放下来,突然来了句:“陛下会如何惩治我?” 苏源的目光落在满满一页的供词上?:“本官如何能揣测陛下之意,结局如何,你很快就会知道。” 说罢一挥手,两个狱卒合力把人架回了牢房里。 苏源屈指弹了下供词,抖落一层细灰,起身离开刑室。 刚巧大理寺卿也审完了一批人,被血腥味熏得脑袋疼,趁一人认罪招供,出来透气?。 见到苏源,他大老远挥手:“苏大人!苏大人!” 苏源正准备把许玉林的供词呈给弘明帝,闻言循声望去,略一拱手:“齐大人。” 大理寺卿注意到他手中?的纸张:“许玉林招供了?” 苏源点点头,同他简单说了下情?况。 大理寺卿啧了一声:“许家的那些东西都已经送来大理寺了,方才我从门?口经过,差点给我熏晕过去。” 苏源正色道:“恶心的不是它们,而是人心。” 那些东西都是从无辜之人的身上?剥离下来的,它们无罪,万死?难辞其?咎的是始作俑者。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5节 大理寺卿握拳:“是这个理。” 苏源扬了扬供词:“快要到下值的时间了,苏某暂不奉陪了。” 二?人就此别过,继续为正义奔走劳碌。 ...... 苏源来到御书房,按流程求见弘明帝。 弘明帝很快接见,情?绪不太高:“招了?” 苏源应了声是,将供词高举过头顶。 福公公取过供词,呈给弘明帝。 供词很长?,足足有数百字。 弘明帝却一字不漏,看?得极为仔细。 这是他信赖了十余年的臣子给他的回报。 亦是最为深刻的教训。 世家勋贵皆是蛇鼠一窝,歹竹只会出歹笋,绝无“出淤泥而不染”之人。 阅览供词期间,苏源和福公公都在关注弘明帝的反应。 不是担心他龙颜大怒。 相?反的,他们宁愿弘明帝发泄出来,而不是沉默着,将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心底。 他们更担心弘明帝郁结于?心,猝然晕厥。 多年前太医院院首就再三叮嘱,陛下的身体承受不住第二?次。 幸好,弘明帝神?色如常地看?完,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猝然对上?臣子担忧的视线,弘明帝忽然就笑了。 笑声畅快,浑厚有力。 “苏爱卿不必担忧,朕现在感觉很好。” 苏源眼神?微闪:“陛下龙体为重,靖朝数万万百姓都需要您。” 弘明帝摸了下胡须,长?叹一口气?:“要是人人都能如苏爱卿这般,朕至少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 福公公高声捧哏:“陛下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明帝被小福子夸张的表情?逗笑,抚掌而笑。 笑完,又回归正题:“这上?面的内容,和暗部调查到的大差不离,足够定罪了。” “不知情?的人都放了罢,其?余的人......就让大理寺和刑部商议个章程出来。” “苏爱卿近日辛苦了,且在家休憩两日,养足精神?再回来。” 现成的假期,苏源自是无有不应:“微臣遵旨,谢陛下体恤。” 出了御书房,苏源稍稍站定,望向远处。 红墙碧瓦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际。 主犯悉数落网,案件也算尘埃落定,只等奔赴刑场。 沿长?阶而下,苏源忽而想?起那份供词。 正如许玉林所言,他生来体弱,几次险些救不回来,只能苟延残喘等死?。 许老爷见嫡子身有残缺,命不久矣,正妻又善妒,府中?妾室皆无所出,心中?郁郁,被狐朋狗友带去翠红楼消遣。 正是这次,他和鸨母雁柔发生了关系。 雁柔虽是鸨母,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段窈窕面容娇媚。 尝过一次后,许老爷食髓知味,时常背着悍妻与雁柔暗通款曲。 你来我往,雁柔不可避免地有了身孕。 许老爷生怕悍妻知道此事,命雁柔服用堕胎药,再没去过翠红楼。 殊不知,雁柔为了荣华富贵,阳奉阴违留下了孩子。 最后许夫人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恰逢这时有一游医登门?,声称有医治许玉林的法子。 药方太过血腥,许老爷担心药方一旦暴露,会对许家不利,坚决反对使用。 然许夫人为了许玉林的病,已经是半疯魔的状态。 许夫人背着许老爷找上?雁柔,逼她?帮许玉林寻来药引,否则就让她?一尸两命。 并且许诺,事成后等她?生下孩子,会做主接她?们回许家。 雁柔为了后半生的富贵,铤而走险杀害一孩童一女子,把它们交给许夫人。 许玉林试了药方,果然有效。 许夫人欣喜若狂,又以姨娘这根胡萝卜吊着雁柔,让她?杀害了十数人。 许玉林的身体变化很快引起许老爷的疑心,等他查到一切,许夫人已经杀了雁柔。 许老爷赶到翠红楼,把韵达带回许家,充作绵延后代的工具。 许夫人和许老爷大打出手,最终达成协议—— 她?愿意留韵达一命,前提是不能养在许家,同时还得继续和翠红楼合作,为许玉林寻找药引。 儿子没了还能再有,许家只有一个,许老爷还是没答应。 许夫人却说,和雁柔合作的那几个月,她?让自己的人混进翠红楼,现已成为新一任鸨母。 她?还表示,在寻找药引的同时,还可利用妓子结交权贵,贩卖女子孩童。 一举三得。 利益驱使下,许老爷同意了。 从许玉林三岁这年,直到三十六岁,整整三十三年。 起初他们只在永平府寻找目标,每年给知府不少好处,知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 眼看?着许玉林一日好过一日,十年里通过翠红楼赚得盆满钵满,许家的知情?人还觉得不满足。 他们给妓子安排良家女子的身份,前往周边几府,很快与这几府的官员形成坚固可靠的利益关系网。 后来,许玉林科举入仕,得到弘明帝的赏识,他们更不知满足,将目光投向京城,顶顶富贵的地儿。 在许玉林的提议下,许老爷给韵达安排了贫家子的身份,送进崇佛寺出家为僧。 许玉林一步步往上?走的同时,韵达通过那扇暗门?,往永平府输送了不少平民出身的孩童女子。 后来,许玉林官居一品,他们的行事愈发肆无忌惮,甚至将目光转向富贵人家。 反正有许玉林帮忙遮掩,把天?捅穿也无妨。 据暗部调查,这些年不论富商还是京官,家中?都曾有孩童或女子丢失。 失踪的人大多不受家里重视,象征性找了几天?就放弃了。 直至今日,要不是元宵被偷走,苏源抽丝剥茧确定嫌疑对象,顶着压力查明真?相?,那些丢掉性命、被当?成牲口一样买卖的受害者可能永远讨不来公道。 “后来我才知道,那药方是别国传来的邪术,它可以延迟我的死?亡时间,那股腥臭却早已浸入骨髓,只有特?指的熏香才能盖住。” “得知你怀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曾想?过杀人灭口,直到我看?见陛下失望的眼神?。” “活了三十六年,是我赚来的,现在也该偿命了。” “那些孩子死?前都被喂了药,他们自己割下身上?的肉,放进盘中?。” “还有那些女子,我问过太医,女子流血过多,有碍寿命。” “是我对不起他们,许家也是。” 审问临近尾声时,许玉林这般说。 苏源心底却没有丝毫波动。 迟来的忏悔,比什么都轻贱。 最好的结局,就是去地下,亲口向他们赔罪。 烈日当?头,一阵风裹挟着热浪,穿过幽长?的宫道,吹得苏源的官服猎猎作响。 苏源脚步沉稳且坚定,向着宫门?走去。 ...... 两日,足够大理寺并刑部整理好许家和翠红楼涉案人员的相?关证据,将其?公之于?众。 告示白?纸黑字,被官兵张贴在墙上?。 官兵手持佩刀,高声道:“只可阅览,不可毁坏!” 等他们一走,百姓们蜂拥而上?。 “有没有识字的,这上?面到底写了啥?” 一位身着青袍的书生艰难挤到最前面,照着告示宣读。 “许玉林以人入药,诛戮数百人,许升泰与其?妻杨氏为从犯,三十三年来贩卖数千孩童女子,永平府知府知情?不报......朕甚为震怒,着许玉林五马分尸,许升泰、杨氏腰斩,韵达、永平府知府......(以上?省略一百五十二?人)午门?斩首......” 告示很长?,书生念读许久。 一开始百姓没把许玉林和次辅大人联系到一起,个个义愤填膺。 “这个许玉林真?该死?啊,害了这么多人。” “以人入药,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太残忍了,许玉林这么做就不怕他们夜里找他索命吗?” “五马分尸都是轻的了,就该挫骨扬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6节 就在百姓鄙夷唾骂时,读告示的书生突然满脸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 “许玉林......不正是次辅大人的名字吗?” 这一声,在场所有百姓都炸了。 “次辅大人?不会吧!” “你个鲫鱼脑袋,前几天?大理寺不是把整个许家都给端了,那阵势可吓人了。” “那时我还想?着次辅大人一定是被哪个小人冤枉的,敢情?是这么回事啊。” “我呸!亏他长?得人模狗样,原来是个禽兽!” “前年我姑家的大丫头好好就没了,周围十里都找遍了也没找着,报了官后面啥动静都没有,你们说会不会就是被这个狗东西抓走了?” “有可能。” “杀得好!陛下还是太仁慈了,就该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在一片声讨中?,苏源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将众人的叱骂尽收耳中?。 他无声笑了下,这世上?还是好人更多些。 马车停在街边,苏源钻进马车,剥下最上?面一粒山楂球的外衣,让元宵抱着舔舔嘬嘬。 灌一口凉茶,连呼吸都是热的。 宋和璧一手托腮,撩着车帘看?向人群:“真?好。” 苏源眼中?有愉悦:“五日后行刑,希望他们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宋和璧唏嘘道:“我猜到那放血背后可能有些残忍,没想?到会是......算了,不提也罢。” 她?捏了捏元宵的腮帮子:“可别弄脏了裙子,等会见到曾叔公就不美了。” 元宵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嗯嗯点头,吐字模糊:“几道啦~” 明日将要回工部上?值,还得小十来天?才能休沐,正好趁此机会探望宋觉。 苏源按了按元宵的发顶,让小揪揪不那么嚣张地立着,吩咐陈正驾车。 马车停在宋家小院门?口。 下了车又是熟悉的挂有“宋府”牌子的马车,一家三口进了门?,就见宋觉坐在树荫下,阖眸假寐。 陆氏和温氏站在檐下,看?青姐儿跟猫猫玩耍。 元宵牵苏源的袖子,哇偶一声:“猫猫!” 苏源看?了眼,是一只橘猫。 养得肥嘟嘟,蹦一下就能压倒塌。 它有些高冷,任青姐儿如何逗弄,始终趴在那,爱答不理的。 见元宵一脸好奇,跃跃欲试想?要上?前,苏源扶正她?的小揪揪:“去吧。” 元宵哒哒跑过去,跟青姐儿一块单方面玩猫猫。 宋和璧去找陆氏她?们,苏源则直奔宋觉而来。 “叔公今日可好些?” 问询时,视线落在宋觉的脸上?。 不似那日的苍白?憔悴,气?色好了许多。 “好多了。”宋觉脸上?带笑,摸了摸肚皮,“你应该听说了我在编书的事。” 苏源坦然承认:“那日您晕倒,叔婆跟我们说了。” 提起这个,宋觉就有些心虚。 他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除我之外还有两人,承珩你可想?一同编写?” 苏源一怔,以为幻听了。 他缓了缓神?,婉拒道:“源学识尚浅,如何能与诸位大儒同行?” 能和宋觉一起编书,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不论身份地位,还是学识都远超于?他。 虽然他对宋觉编纂的书挺感兴趣,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上?赶着自寻耻辱。 “诶,承珩何必妄自菲薄,当?年我们在你这个年纪,都还不如你呢。”宋觉笑着说。 许是上?了年纪,心境变得平和,他也不似往年那般严肃苛刻,每有学生登门?拜访,也都能微笑以待。 “不同年岁与阅历,见识卓然不同。” 宋觉拍拍苏源的肩膀:“我这书就是给参加科举的学子们准备的,承珩你应该不知道吧,现今有很多读书人以你为榜样呢。” 苏源脸上?有些臊得慌,摸了下耳垂没说话。 “而且,之前我那两位好友也曾提议过,我以你公务繁忙推拒了。” “这不是你的差事正好告一段落,昨日我特?意问了范诩,工部近来不算忙,正好能抽出时间忙活编书的事。” 苏源:“......” 好家伙,您这都已经提前调查过了,只是来通知我一声是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让更多的读书人知道他,了解他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是宋觉亲自递到他手里的。 思及此,苏源很难不动容。 深吸一口气?,起身作揖:“那源就却之不恭了。” 宋觉喝一口白?水:“不必,你值得。” 三个字,重若千金。 宋和璧三人远远瞧着这一幕,不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时间在清脆稚嫩的童言童语中?度过,傍晚时宋竟遥下值,赶在晚饭前过来。 几个人用了饭,各自归家。 到家时,苏慧兰才刚从如意火锅回来。 问及晚饭,已经在铺子上?吃过了。 一家人乘着晚间凉风,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直到月亮出来,才回屋洗漱。 洗漱后,宋和璧给元宵讲睡前故事,苏源径自去了书房。 他跟宋觉探讨过科举辅导书的内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构建好大纲。 骨架建成,只等往里填充血肉。 夜深人静时,最适合思考。 苏源点了灯,准备好笔墨纸砚,进入自习室。 自打工部任职后,他一直很忙。 即便每日都有挤出时间看?书练字,也许久没来自习室了。 自习室的白?炽灯仍旧亮着,桌角上?的沙漏也在不知疲倦地流淌,底端积聚浅浅一层的蓝色细沙。 桌面纤尘不染,苏源摊开笔记本,磨好墨就开始提笔。 许是心中?无所烦忧,下笔时格外流畅。 手速跟上?脑速,眨眼间一篇文章诞生。 写完后,苏源浏览一番,感觉还不错,叔公应该也满意的程度,继续下一篇。 沙漏无声流逝,苏源文思泉涌,几乎不带停歇的。 六篇文章外加四篇写作辅导,共计数千字。 最后一笔划上?句号,苏源重重丢下毛笔,手腕、肩颈都有不同程度的酸痛。 看?时间差不多了,苏源带着文章出了自习室,整理好后把它们放到显眼的地方,起身回屋。 元宵已经睡着了,宋和璧坐在灯下看?书,见苏源回来也只是抬了下眼。 苏源抽去她?手里的书:“忙了一天?,该歇息了。” 宋和璧从善如流,上?床睡觉。 ...... 如此过了两日。 宋觉让苏源拟写十篇文章,十篇写作辅导,共计有上?万字。苏源仅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就完成了。 这两天?里,朝中?一片风声鹤唳。 朝臣们都知道弘明帝心情?不好,自不敢触他的眉头,一个个乖顺得跟鹌鹑似的。 口舌如刀的御史不再疯狂弹劾,胡乱咬人?就连动不动使小手段的守旧派也都安分下来。 朝堂上?不再乌烟瘴气?,苏源感觉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他能感觉到,内阁的几位学士大人都在为竞争次辅之位做准备。 只待许玉林行刑,弘明帝气?消,他们便可正大光明地展开竞争。 这一切都与苏源无关。 他兢兢业业完成范诩布置的任务,每天?金銮殿-工部-苏家三点一线,忙到飞起。 他还趁闲暇之余整理好二?十篇文章,送去给宋觉审核。 宋觉看?到后,表情?恍惚:“我一个月才写完十二?篇文章,你是如何做到短短三日全部写完的?” 苏源当?然不能说他有时间金手指,只含糊道:“灵感爆发,一日十篇不成问题。” 对此,宋觉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 两天?后,许玉林等人被关在站笼里,游街示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7节 街道两旁挤满了人,臭鸡蛋烂菜叶飞出残影。 更有甚者,用碎石子砸得许玉林头破血流。 犯人性命终结那一刻,百姓齐声欢呼。 苏源没去现场,因为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弘明帝开始对守旧派展开肃清行动。 第127章 许玉林明明跟守旧派是一国的,却装作?支持新政为君分忧的忠臣,委实把弘明帝恶心?得够呛。 就好比两个玩得很好的小伙伴,这里我们称他们为甲和乙。 甲非常信任乙,什么?事都跟他说,什么?好东西都跟他分享。 结果有人告诉甲,乙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他再奸猾不过,把甲的秘密告诉甲的死对头,还心?安理得地接受甲的好?处。 眼看着革新派势头盛过守旧派,即将取得胜利,许玉林的欺蒙与背叛化为一柄利刃,从背后给弘明帝捅个?对穿。 看到?供词那?一刹那?,弘明帝才明白,为何早年新政式微之时,明明他成竹在胸的一件事,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一切都因许玉林的告密。 他把革新派的相关计划与部署泄露给那?些老家伙,好?让他们提前防范,把新政扼杀在摇篮里。 这些日?子,弘明帝表面?不显,实际上心?里郁闷得要死。 每逢早朝,当看到?那?些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的守旧派臣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他的计划中,起码要等到?明年才会出手肃清朝堂。 可现在有许玉林这个?意外,让弘明帝生出将计划提前的念头。 陛下是个?行动派,只?要想做一件事,会立即付诸行动。 于是,五月里的某一天,弘明帝开始发难了。 早朝上,不断有御史出列,弹劾世家出身?,且与守旧派往来密切的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 贪污受贿,在守孝期间与侍妾厮混,纵容妻弟强抢民女...... 理由?充分,证据十足。 被点名的官员一个?个?呆若木鸡。 弘明帝一脸盛怒:“你们好?大的胆子!” 十数人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陛下饶命!” “微臣冤枉啊!” “陛下明察,这绝对是污蔑!微臣恪守礼法,绝不会在守孝期间做出这等不孝之事!” 可惜这是弘明帝刻意安排的一场戏,怎会放过他们。 弘明帝脸色黑如锅底:“你们要是没做过,御史会弹劾?” 被弹劾的官员哑然无言,一个?二个?垂头耷脑,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 陛下这么?大的动作?,不会是想对他们下手了吧? 下一刻,预测成真。 弘明帝怒声宣布,他们十八人情节严重者革职,滚回家去,较轻者降职,被打发到?无甚实权的清闲岗位上“养老”。 三品以上,以尹峰为首的守旧派老臣很快猜出弘明帝的用意,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 世家虽不如以往,但也不可小觑。 陛下这般,是想把世家得罪个?彻底吗?! 对上尹峰冒着怒火的双眼,弘明帝还有心?情捋了把胡须:“尹爱卿为何这样?看朕,莫非是对朕的决定有异议?” 尹峰因常年纵欲变得浮肿青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憋屈,不情不愿地说:“臣不敢,陛下圣明。” 弘明帝抖了抖胡子,借着十二旒冠冕的玉珠遮挡,露出胜利的微笑。 不仅他,太?子、革新派众臣以及苏源也都神情愉悦,默默把腰杆子又挺直了几分。 下了早朝,苏源与王一舟并?行,边说话边往外走?。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在发泄什么?。 没等苏源转过身?,左肩被狠狠一撞。 尹峰用眼角看人,冷冰冰地说:“走?路没长眼吗,挡了本官的路。” 苏源面?不改色行礼:“是下官的不是,还请尹大人原谅则个?。” 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气未消,反倒更甚了几分。 尹峰恶狠狠瞪了苏源一眼,大步走?远。 苏源拍去左肩不存在的灰尘,神色如常:“咱们走?吧,可别误了点卯的时辰。” 出了金銮殿,王一舟低声说:“他素来如此,承珩别放在心?上。” 苏源笑着应了声好?。 疯狗乱咬人罢了,总不能反咬回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拔光它的牙齿。 ...... 之后半个?月,陆续有官员被革职或降职。 守旧派人人自危,连小动作?不敢搞了。 苏源发现,被革职的都出自蹦跶得最厉害的那?几家,而被降职的那?批人,大多出自今年较为安分的那?几家。 想来弘明帝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物极必反,当朝堂上只?剩下寒门出身?的臣子,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垄断。 形成一种良性竞争,才更有利于靖朝的发展与壮大。 苏源余光瞥向被除去官服官帽,由?侍卫拖出金銮殿的官员。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大喊微臣冤枉,披头散发毫无四?品大员的气质风度。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是尹峰庶长子的老丈人,两家关系很是密切。 再看尹峰,他脸色铁青,两颊上的肥肉颤抖着,显然在隐忍着怒气。 苏源表示陛下威武,多革几个?人,他们可都喜闻乐见着呢。 又处理了三名官员,底下一片安静如鸡。 弘明帝心?情甚好?,递了个?眼风过去。 福公公当即会意,声音尖细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言外之意就?是刚才那?事儿翻篇了,谁也别想为他们求情。 求情者,按共犯论处! 小伙伴是很重要,但苟命要紧。 短暂的沉寂后,有朝臣出列,恭声禀报要务。 一个?时辰后,早朝结束。 福公公高唱:“退朝——” 尹峰敷衍行了一礼,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行走?间第二次撞到?苏源,坚硬的笏板恰好?敲在胳膊肘上,唤起一身?难言的痛意。 苏源轻嘶一声,嘴角弧度下压些许。 众人暗觑弘明帝,见他神色无恙,不由?感叹陛下宽容大度,连尹峰这等目无君上的叛臣都能容忍。 殊不知,弘明帝早在谋划如何名正言顺地收回丹书铁券。 在他眼里,尹峰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他乃真龙天子,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苏源远远向林璋行了一礼,随王一舟等同僚去往工部。 ...... 那?厢尹峰怒气冲冲地离开金銮殿,既不上值也不回家,而是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倚翠楼。 尹峰来到?惯用的雅间,叫来两个?妓子陪酒,一边喝一边上手,以发泄心?中火气。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两个?年轻貌美的妓子对视一眼,一人推了尹峰一把:“大人?” 尹峰喝上头了,只?有残余不多的清醒意识。 他哼了声:“作?甚?” “大人,奴家觉得这雅间里闷得慌,不如咱们去楼下大堂喝几杯?” 尹峰自诩身?份高贵,哪能跟一楼那?些寒酸的搅和到?一起,哼哼着直摇头:“去什么?去?不去!” 两姐妹再度对视,几乎同时挽住尹峰的胳膊,摇晃着,撒着娇。 “大人,您不是说最爱小蝶了吗,就?答应小蝶好?不好??” “大人,今日?夏月姐姐登台演出,弹的是您最爱的小曲儿,您确定不去瞧瞧吗?” 夏月是倚翠楼的清倌头牌,爱慕者甚多,曾有人一掷千金,只?为与她共度一夜良宵。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8节 尹峰是个?□□熏心?的,觊觎夏月许久,一直没能上手。 醉意朦胧间,听到?“夏月”二字,立马弹起来,当场表演一个?诈尸。 “夏月?” 小蝶笑容更加甜美:“是呢,夏月姐姐。” 尹峰咽了口口水,抬起双手:“那?可得去瞧瞧。” 两人忙搀住尹峰,咬紧后槽牙把人带到?楼下。 许是夏月登台,大堂里座无虚席,热闹得紧。 尹峰摇摇晃晃转了一圈,没找到?空桌,顿时不乐意了。 一脚踹开就?近的男子:“滚一边去,还不赶紧给爷让座!” 那?男子正与人讨论夏月,冷不丁被人踹个?跟头,爬起来就?要骂人。 又见尹峰着一身?官服,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了。 尹峰心?满意足,坐下后大手一挥:“来人,斟酒!” 大喇喇这一声,引来无数客人侧目。 小蝶表情僵了僵,嘀咕一句“丢死人了”,拿起酒壶倒酒。 几杯下肚,尹峰的意识完全被酒精侵蚀殆尽,只?知在姐妹俩的哄说下一个?劲儿地灌酒。 夏月还有一会才能出场,周遭闹哄哄的,谈论的话题各不相同。 在尹峰左手边那?桌,有四?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书生打扮,故作?风雅地摇着折扇。 “要我说啊,大靖能有今日?的国泰民安,与陛下勤政爱民脱不开关系。” “可不是,陛下励精图治,又忠厚仁恕,乃当世之明君也!” 另两位纷纷附和。 “所以你我要努力读书,日?后才能为陛下分忧。” “没错,要做就?做陛下的纯臣,陛下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棒打奸佞,我绝不与奸佞为伍!” 四?人慷慨激昂一通发言,豪气万千,纷纷举起酒杯:“为陛下......” “为个?屁!” 三个?字粗鲁至极,四?个?书生立时皱眉,面?露不悦。 尹峰已经喝断片了,只?知这四?人在拍弘明帝的马屁。 前脚刚被弘明帝膈应过,后脚又听到?有关他的溢美之词,尹峰那?叫一个?气,扯着嗓子:“他有什么?好?的,你们夸个?屁夸!” 在场众人虽是来寻欢作?乐,但作?为靖朝子民,天生对陛下怀有敬畏。 再看尹峰一身?官服,明显是当官的,便出声指责。 “陛下宵衣旰食,只?为了让咱们能有好?日?子过,亏你还是朝廷命官,竟在背后说陛下的不是,我定要去府衙告一告你!” 尹峰被挑起逆反心?理,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姓赵的算个?什么?东西,先帝在世时曾多次表示要让我那?大外甥登基当皇帝,可见先帝对我大外甥的喜爱。” “他不过就?占了个?嫡字,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们作?对,还想踩到?我们的头上,真是不知所谓的东西!” “早知这样?,当初我就?该联合刘大人崔大人扣下先帝的遗旨,让我那?大外甥当皇帝。” 尹峰越想越美,踩在凳子上哈哈大笑:“到?时候我就?是国舅爷,岂不快哉?” “只?可惜赵贼害死了我那?外甥,排除异己坐上龙椅。” 尹峰打了个?酒嗝,仰天长啸:“贼老天你开开眼,赵贼他快逼死咱们了,你快下一道雷把他劈死吧!” “先帝啊,你若泉下有知,就?把他带走?吧,我们可都是您的爱臣,您就?忍心?看到?我们被欺负吗呜呜呜呜呜呜......” 吼着吼着,尹峰开始哭嚎。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众人的鄙夷和愤怒全然不觉。 “快死吧,赶紧死,只?要赵贼一死,我们就?让......嗷!” 有一书生实在听不下去,操起桌上的果子,直奔尹峰砸过去。 并?高吼道:“逆臣!他是逆臣!” 有书生开了头,大家相继拿起“武器”,朝尹峰的脸上、身?上攻击。 尹峰疼得嗷嗷直叫,在强烈求生意志的驱使下,他转身?想跑,却被小蝶一把拽住。 小蝶嘤嘤嘤:“大人,小蝶好?怕,你们不要再砸了,伤到?人就?不好?了嘤~” 一边哭,一边跟小姐妹躲到?尹峰身?后。 尹峰后背挂着两个?人,硬是被缠得束手束脚,只?能站着挨砸。 他试图甩开姐妹二人,却发现她俩力气惊人。 甩不开,根本甩不开。 “贱人!”气得他怒骂出声。 “你不敬陛下也就?罢了,竟还骂我们,兄弟们,咱们一定要给他个?教训,再去府衙报官!” “没错,诟骂陛下,合该千刀万剐!” 大家喊着口号,抓着尹峰一顿胖揍,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姐妹花早就?趁乱闪到?一边,花容失色:“你们不要再打了,快要出人命啦!” 劝架的下场就?是,尹峰被打得更惨了。 打完之后,直接把人送去了官府。 顺天府尹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人一起来报官,好?奇心?驱使下,亲自走?了一遭。 然后就?发现,被告的对象是尹侯爷。 顺天府尹:“......” 他不敢迟疑,忙递了折子进宫。 弘明帝得知此事,直接派了福公公过去。 福公公领命而来,废话不多说,直接把醉鬼尹峰丢进了牢狱中。 等尹峰醒来,他的光辉事迹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不多时,福公公再度现身?,手上捧着一张明黄色的圣旨。 “安阳侯大逆不道,妄议君上,实乃大不敬,本该枭首示众,又有先帝赐下丹书铁券,方免去死罪。”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着褫夺安阳侯爵位,并?革除内阁学士之职,五代内不可科举入仕,女子亦不可入宫为妃。” “钦此!” 福公公宣读圣旨时抑扬顿挫,听着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尹峰扒拉着牢柱,目眦欲裂。 福公公视若无睹,笑眯眯地递上圣旨:“安......尹峰,还不快快谢恩。” 尹峰两眼猩红,啪地打掉圣旨:“赵贼......算计我!” 福公公弯腰拾起圣旨,掸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揣进袖子里。 紧接着眼角一挑,一改笑面?虎属性,声音冰冷:“来人,尹峰对陛下不敬,先来五十大板!” 旋即有狱卒上前,打开牢门,进去后二话不说,直接扒了尹峰的裤子,胳膊粗细的棍子眼看就?要落下。 尹峰发出杀猪般的叫声,蛆虫一样?拼命扭动。 只?可惜双拳不敌四?手,最终落入下风。 狱卒高高扬起棍棒,重重落下。 尹峰惨烈哀嚎着,色厉内荏:“我是先帝亲封安阳侯,尔等贱民岂敢动我?!” 福公公站在牢房外边,就?这么?冷眼瞧着,讥诮一笑:“陛下仁慈,要不是你有丹书铁券,早八辈子就?送你去地下见先帝了。” “我不服,这是赵贼的阴谋,我是被算计的!” 福公公眼神轻蔑:“甭管阴谋阳谋,能成功就?是好?谋。” 棍棒噼里啪啦落在臀上,尹峰养尊处优多年,哪经历过这等苦楚,抽搐着吐出一大口血。 可他仍不服气,嘴里骂骂咧咧,对象正是宫里那?位。 福公公哪能见自家主子被这老东西谩骂,轻飘飘丢下一句:“再加五十。” 说罢,一甩拂尘,施施然离去。 福公公回去复命,刚巧半路碰见苏源。 他笑眯眯挥手:“苏大人安好?呀。” 苏源不动声色看了眼对方来时的路,心?底有了计较:“公公安好?,陛下传唤,我正要过去呢。” 福公公一拍胳膊:“那?敢情好?啊,咱俩一块儿走?。” 他顿了顿又说:“希望苏大人别嫌弃我这老家伙。” 苏源不敢苟同,忙不迭道:“公公言重了,你我相识多年,理应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福公公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二人边走?边说,胡乱扯些家常话,很快来到?御书房。 刚一脚踏入,就?听到?弘明帝爽朗的笑声:“承珩啊承珩,可真有你的!” 苏源信步上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不必拘礼,来人,快赐座!”宫人手脚麻利地搬来圆凳,苏源从容落座。 弘明帝乐坏了,心?中畅快,一畅快就?开始转笔。 蘸了墨水的毛笔三百六十度旋转,轻松废掉一件龙袍。 苏源嘴角轻抽,甚是无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49节 “多亏有承珩提醒,否则尹峰也不会这么?快失势,妙!妙极!” 弘明帝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便是罢官降职,也都让暗部找齐证据,再由?御史正大光明地弹劾。 苏源这一招虽有些阴损,但胜在见效快。 而且吧,弘明帝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爽。 让尹峰狠狠跌个?跟头,又名正言顺地收回丹书铁券,还可以博得百姓同情,简直一箭三雕! 弘明帝抿一口茶,似有所悟:“是朕狭隘了,对付恶人就?得用恶人的手段。” 凡事总想光明正大,费脑又费力,不如剑走?偏锋,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略施小计。 弘明帝表示学到?了。 苏源忍笑颔首:“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继刘章、崔之荣以及许玉林之后,守旧派势力一日?弱过一日?。 这几日?近三十人被罢官降职,势力又被削弱一层。 眼下守旧派官位最高的尹峰失势,剩余那?些人几乎再掀不起风浪。 即便他们猥琐发育,暗中积聚力量以待来日?,等他们卷土重来,朝堂早已不是他们的天下。 那?时,再无人能撼动新政半分。 苏源如是想着,弘明帝自然也想到?这一点,笑容更甚,感慨道:“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 他看向下首正襟危坐的年轻男子,眼神和善,丝毫不见威严。 “咱们能走?到?今日?,承珩你功不可没。” 刘章暂且不提,他泄露考题自取灭亡。 单看崔之荣、许玉林还有尹峰,他们下场惨烈,其?中少?不了苏源的身?影。 新式记账法,新盐引制度皆是利国利民的改进。 更别提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刻从天而降,让他得以喘息的天铃。 这几年地方上并?非没发生过小灾小难,就?算是在偏远地区,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也能靠天铃捱过一年。 靖朝大地海宴河清,他深受百姓爱戴,与苏源脱不了干系。 弘明帝言辞真诚,苏源很难不动容,轻笑着说:“结草衔环,知恩必报。陛下待臣温厚,臣自当披肝沥血以报答。” 君臣相视一笑,福公公也跟着笑开花。 尹峰大庭广众之下污蔑并?诅咒陛下,见证者不下百人。 饶是守旧派有心?营救,也找不到?正当借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明帝收回丹书铁券,尹峰被打得奄奄一息,死生难料。 尹家老小被逐出安阳侯府,连带着家中被挥霍得所剩不多的钱财也都和古董名画等归入国库。 百姓们奔走?相告,拍手叫好?。 “陛下果真仁善,要是搁我身?上,不诛了他九族都不算解气!” “所以陛下才会是陛下,咱们只?能做平头老百姓哈哈哈哈!” “愿世上再无坏官,只?有好?官!” 评判好?官坏官的标准太?过宽泛,就?连弘明帝都难以一眼决断。 眼下当务之急,是填补朝中空缺职位。 空缺职位分两种。 一是许玉林一案中包庇许家的官员。 弘明帝派人从三十三年前开始查起,只?要活着的,都跟永平府知府一样?,被判了午门斩首。 二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被革职官员所留下的空缺。 弘明帝破例从地方上调了一批官员回来,以个?人功绩为标准,把他们安排到?适合的岗位上,填补一部分空缺。 剩余的小半空缺,弘明帝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恰逢万寿节将近,陛下大手一挥,于三月后开恩科。 只?需撑过这三个?月,将会有新鲜血液涌入朝堂。 涤净守旧派的痕迹,为君分忧。 六月底,万寿节。 弘明帝广邀群臣,于重华宫欢庆寿辰。 宫宴上,朝臣女眷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微醺之际,弘明帝一抹嘴,抛下一道惊天巨雷。 “朕欲开放海关!” 第128章 靖朝三面陆地,一面临海。 南、北、西三面与各小国接壤,东面是一片辽阔的海域。 弘明帝赐给苏源的海错就出自那片海域,每隔一段时日有专人快马加鞭运送进京。 人们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 更遑论深不见底,一个?浪头便可将人吞噬的海洋。 当地渔民只敢在沿海一带打渔,不敢越雷池半步。 曾有渔民为搏富贵铤而走险,驾船驶往深处,结局尸骨无存。 远的不谈,先帝时尹峰进谗言,怂恿先帝派遣船队远航,美其名曰扩大靖朝疆域。 先帝被枕头风一吹,二话不说斥重金组建船队。 船队出行整整一年,杳无音讯。 大家都说整条船的人都遇难了,先帝却不信邪,携宠妃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暗部搜寻了整整一月,最后在海边找到?数块残骸,以及几?具森白骨架。 先帝和宠妃吓得屁滚尿流,当场晕厥。 醒来后,先帝哭着?表示:“海的深处有噬人巨兽,靠近会死无葬身之地!” 回去后,先帝下令封海。 靖朝百姓不可乘船出海,外来商船亦不可入内。 即便是以打渔维持生?计的渔民,也只能在规定区域内捕捞。 日往月来,先帝早已作古,封海令也已施行数十年。 因这道封海令,又?有无数有去无回的先例,百姓对海洋之可怖印象根深蒂固。 “朕欲重开海关!” 弘明帝六个?字,硬是把在座诸人吓得酒醒。 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酒杯摔了一地。 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乐师见势不妙,无声退下。 朝臣们面面相觑,瞪着?眼?一脸不赞同。 女?眷们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好听?不见陛下的醉酒胡言。 即使?知道帝王之意不可违,亦无法更改,王首辅还是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义正词严道:“陛下不可!” 弘明帝笑脸淡去,微醺中难掩锐利:“哦?为何?不可?” “先帝在位时,曾下封海令,陛下莫不是忘了?” “数千将士一去不返,难道不足以证明海的可怕之处?” “靖朝国富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王首辅一套三连问掷地有声,在殿内回荡,经久不息。 其实他还想说,陛下您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新政终于取得胜利,难道还不够您施展手脚吗?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新政发展壮大,行利民之举,而不是做一些无用功。 弘明帝不以为然:“几?十年过去,工部的造船技艺早有完善,王爱卿又?如何?断定,出海定会遇到?危险?” 王首辅又?气又?急,声音发颤:“可那是一条条的人命呐!陛下您万万不可心存侥幸!” 不仅王首辅,在很多人看来,出海约等于送命。 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最后一无所获。 他们多希望陛下只是酒后胡言,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可事?实就是,这位酒量极好,量如江海。 谁都明白,陛下单纯是借万寿节宫宴通知他们——朕要出海,有意见也都憋着?! 想到?陛下在某方面的固执,大臣们头痛不已。 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希望太子能让陛下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谁知太子一味闷头喝酒,对众人的视线一无所觉,仿佛是个?无情的喝酒机器。 大臣们:完了! 看这架势,分明太子殿下也站到?了陛下那边! 本?就微薄的希望更加渺茫,众人不禁面露绝望。 王首辅劝说无效,递了个?眼?色给御使?大夫。 御史大夫会意,佝偻着?一把老?腰上前:“陛下,老?臣以为不可!”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0节 弘明帝慢条斯理酌一口酒:“朕不要你以为,朕只要朕以为。” 就差把“任性”俩字儿刻在脸上。 御史大夫扑通跪地,老?泪纵横:“陛下是想眼?睁睁看着?成百上千的将士葬身鱼腹吗?” 弘明帝不应,御史大夫也就这么固执地跪着?,场面一度陷入凝滞状态。 好好的万寿节宫宴,硬是上演了一出君臣对峙的大戏。 苏源坐于席间,专心剥橘子,对殿中的对话充耳不闻。 右手边,王一舟不知看了他多少眼?,还是没忍住:“承珩,你觉得重开海关可行吗?” 修长的手指捻下橘瓣上的白色丝络,苏源把橘瓣放进小碟中,神情专注且平和。 “王兄不是一直在研究造船技艺吗,船只能否在海里破浪前行,你还不清楚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王一舟表情变幻了数次。 他捏紧酒杯,难掩诧异:“承珩怎么知道的?” 苏源无声笑了笑:“我猜的。” 王一舟:“......”我怀疑你在逗我。 就在这时,御史大夫身子一晃,软软晕厥过去。 弘明帝让人把他抬下去,还贴心地叫来太医为其诊治。 朝臣们嘴角疯狂抽搐,不知说什?么好。 这叫什?么? 打一棒子给一颗糖?! 王首辅看出弘明帝意志坚决,还想趁今日再?劝说一番。 ——靖朝有个?规矩,万寿节这一日不得杀生?。 就算真触怒了弘明帝,也不至于尸首分家,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对王首辅而言,家国安定在他心里排第一位。 他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没等他想好措辞,弘明帝已率先发话:“行了,海关一事?容后再?议。” 随后一挥手,舞姬乐师再?度出场。 在悦耳丝竹声中,舞姬排好队列,和着?乐声缓缓起舞。 弘明帝从盘子里揪了个?最大的葡萄,塞到?皇后手里,又?看向下面:“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众人:“......” 您老?抛下一个?惊天巨雷,炸得咱们吱哇乱叫怀疑人生?,咱们哪还有心思吃好喝好。 不当场哭出来就算好的了。 碰上这么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顶头上司,真是叫人欲哭无泪。 王一舟在桌下戳了戳苏源,求知欲格外旺盛:“承珩,你是怎么猜到?的?” 苏源乜了眼?上首悠哉悠哉品酒的弘明帝,缓缓道来。 自?从入工部任职,除一开始王一舟带他熟悉环境,之后每次见面,总能看到?他浑身脏兮兮。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苏源不免对王一舟的差事?产生?好奇。 可惜王一舟每日早出晚归,他也深谙少说多做的道理,暂且将疑窦封存心底。 直到?刚才,弘明帝提及工部的造船技艺。 上任数月,苏源可从没听?说工部有哪位同僚在研究造船技艺。 结合王一舟出自?匠人之家的身份,以及他身上的木屑还有泥点子,答案不言而喻。 王一舟听?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承珩洞察秋毫,为兄自?愧不如。” 苏源回了一杯,捻起个?橘瓣塞进嘴里。 王一舟似乎有些醉了,话变多不少:“承珩,你说陛下能成吗?” 苏源调整了下坐姿,扫过席间愁眉不展的大臣:“陛下乃一国之君,谁能置喙?” 这些反对的人只将目光放在一亩三分地上,对靖朝现?况心满意足,却忽略了一点—— 靖朝幅员辽阔,资源富饶,周边小国并非没有觊觎之心,只因国力不够强盛,兵力无法与靖朝匹敌,才会作出臣服姿态。 若有朝一日靖朝式微,他们定会大军压境,以侵略者的姿态攻城略地。 侵占靖朝的土地,残害靖朝的百姓。 先帝只知挥霍放纵,勋贵世家只顾着?把好东西往自?己怀里扒拉,弘明帝登基后才有所缓和。 现?在的靖朝虽好,却远不如建国伊始,□□之后的三任皇帝在位时。 古往今来,一个?国家只有足够强大,从上到?下团结一致,才能避免外敌的觊觎和入侵。 这次的重开海关就是一次转机。 王一舟似懂非懂,不得不出言打断苏源的陈述:“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转机......难不成海的另一边还有什?么好东西?” 三年前,他临危受命,带领一群技艺精湛的匠人研究造船技艺。 虽有进展,船仍无法在海面上如履平地,坚固到?足以抵抗风浪。 陛下了解他们的研究进度,又?为何?这么急切地开放海关。 苏源轻唔一声,半开玩笑地说:“或许有类似天铃之类的好物呢。” 闭关锁国的孤立主义不可取,互通有无,互惠互利才是最好。 说太多难免会胡思乱想,有些事?情也不便于提前剧透。 王一舟吸了一口气:“竟有这等好事??!” 天铃可是能让百姓在荒年都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再?来一个?亩产几?千斤的作物,百姓们可不得乐疯了。 他们也是。 苏源没把话说死:“王兄别忘了,当年的天铃就是从胡商那里得来的,胡商告诉我,他是从一个?褐皮商人手里买来的。” 苏源往嘴里丢了个?橘瓣,意味深长道:“封海令之前,来靖朝的商贩大多是褐皮。” 王一舟整个?人晕乎乎:“看来我得加快研究了,争取年底把大船造出来!” 说完以指蘸酒,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苏源瞄了一眼?,他正在计算大船的某些数据。 也没再?打扰,自?顾自?品起酒来。 ...... 一个?时辰后,宫宴总算结束。 女?眷与男子的席位并不在一处,苏源净了手,直奔对面母女?俩而去。 元宵看见苏源,在原地蹦跶两下,欢快地喊道:“爹爹!” 为了映衬帝王寿辰,她今日特地穿了身喜庆的红色小裙子。 同色系珠花,眉心处再?以一粒红色点缀,衬得她可爱极了。 苏源眸光含笑:“元宵吃饱了吗?” 元宵点头如捣蒜:“元宵,吃饱啦!” 苏源伸手,元宵把左手放进老?父亲掌心,右手牵着?娘娘,一家三口往门口走去。 苏源年轻俊美,又?着?一身象征着?三品以上身份的红色官服,本?就是人群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好些未婚女?子忍不住偷偷看他,又?见他有妻有女?,心里隐隐生?出几?分遗憾。 女?眷注意到?他,官员们自?然也不例外。 当他们看到?苏源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三头身小娃娃,眉目柔和的时候,下巴差点砸到?地上。 苏魔头竟有这么温柔一面?! 没错,继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后,苏源又?多了一个?名头。 苏魔头! 自?打他入朝以来,数不清有多少官员折在他手里。 那些坟头草三尺高的人暂且不提,仅凭许玉林一人,就足以让苏源坐实“魔头”的身份。 许玉林是何?许人也? 在苏源之前,最受陛下青睐的人。 王首辅年事?已高,等他乞骸骨归家,许玉林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首辅。 正是这样家世不凡,精明强干的次辅大人,被苏源扒得底裤都不剩,连......咳咳,连那啥都没有的秘密也没能瞒住。 综上,苏源魔头之名当之无愧! 元宵是背对着?他们的,左手爹右手娘,摇头晃脑好不快活。 有年轻的官员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快步走上前,同苏源打招呼:“苏大人。” 苏源对他们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笑着?应好。 年轻官员看向元宵,眼?前一亮:“想必这就是令爱了吧?” 苏源任由元宵晃了晃他的手:“正是令爱。” 官员继续说:“这位就是苏夫人......了吧?” 对上宋和璧似笑非笑的眼?,他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那些年被凶婆娘压制的惊恐卷土重来,以致于卡了下壳,表情扭曲。 苏源将男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眉梢轻挑,拱手告辞。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1节 男子连连应好,忙不迭退到?一边。 等苏源一家远去,他狠狠打了下嘴:“让你多嘴!让你好奇!” 不远处殿门口,正轮到?他上值的宋竟遥看到?这一幕,扶着?佩刀笑得不能自?己。 那年轻官员是他儿时玩伴,见小阿和生?得好看,总是揪她头发。 一次两次,小阿和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忍了。 第三次,小阿和直接抓住他一顿暴揍。 那以后,每次见到?小阿和都主动绕道走。 “爹爹,舅舅怎、怎么啦?” 将宋竟遥的举动看在眼?里,元宵一脸惊恐。 这不是她认识的舅舅! 宋和璧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眯了下眼?:“舅舅小时候不爱吃菜,长大就这样了。” 培养孩子不挑食,得从娃娃抓起。 元宵眼?睛睁得圆溜溜:“元宵,爱吃菜~” 听?着?母子俩的对话,苏源忍俊不禁,按原路离宫。 “苏大人!苏大人!” 一条宫道尚未走到?头,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唤。 有些耳熟,是来自?临公公。 苏源捏了下元宵的爪爪以作安抚,看向宋和璧:“你带她先回去,明日再?带你们去吃火锅。” 本?来说好晚上去铺子上吃火锅的,现?在可能要食言了。 宋和璧回以一笑,目送苏源随临公公离去。 ...... 苏源走进御书房,行礼问安:“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站在御案后,迫不及待朝他招手:“别整这些虚的了,承珩你赶紧过来。” 苏源温声应是,几?步上前。 御案上是一张羊皮地图,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啃食过。 “承珩你看看,修复得怎么样?” 在弘明帝的示意下,苏源伸手触摸地图上陆地的轮廓。 力道很轻,一触即离。 苏源看着?轮廓中央的陌生?文字,点了点头:“这样已经很好了。” 弘明帝朗声大笑:“上个?月你把这个?交给朕的时候,工匠一度以为修复不成,废了老?大力气才修复成这样呢。” 苏源试图寻找靖朝的位置,不忘应答:“只要能判断出这几?个?国家的具体方位,提前规划好路线,就不成问题。” “有了这张地图,船队也能更顺利些。”弘明帝拍了拍苏源的肩膀,“它来得正是时候。” 苏源含蓄一笑。 这份羊皮地图的来历,得从他在松江府时说起。 彼时顺来集市重启不久,除去本?朝百姓,亦有胡商源源不断地涌入。 有一次苏源去集市巡查,顺便给家人买些小玩意回去,发现?有人在胡商的摊位前闹事?。 闹事?之人是通判知事?的一个?远了十万八千里的亲戚,连看守集市的衙役都不敢如何?。 苏源最厌仗势欺人之辈,直接让人把他捆了,丢给通判知事?处理。 被刁难的胡商感恩戴德,用别扭的靖朝官话表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起初苏源是想找红薯之类的作物,那胡商一口应下,结果却一无所得。 苏源气馁之余,又?让他帮忙找来一张涵括所有国家的地图。 胡商以为靖朝想要对他们的国家下手,苏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他相信,寻找地图只是为了找些东西。 一晃三年过去,胡商迟迟没有消息,苏源都把他忘到?脑后,没想到?上个?月夏同知派人送来此物。 原来这三年胡商一直没有停止寻找,直到?半年前才找到?。 正要把它交给苏源,却发现?苏源已经离开。 刚巧胡商是向夏同知询问苏源的下落,夏同知索性好人做到?底,把东西给送来了。 苏源又?惊又?喜,紧忙把羊皮地图送进宫。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对了,承珩你能找到?咱们靖朝的位置吗?” 实在是这张地图画得太过简略,上边的字他又?不认识,方才寻摸许久也没找着?。 苏源思忖片刻,指向某一点,指尖略微悬空,圈出很小一片:“就是这里。” 弘明帝面露愕然,怔怔看着?那指甲盖大小的区域:“我朝......竟如此之小?” 苏源手指右移,指向细线轮廓之外的海域:“陛下您瞧,这一片就是咱们将要穿过的海。” 弘明帝的眼?睛随着?苏源移动。 “越过这片海,就是另一片广袤的大地。”苏源温言道,“而在我朝的三面陆地之外,也有数不尽的疆域。” “除去我们熟知的小国,还有许多未知国度等待我们探索。” 苏源又?手指西移,圈出一片比靖朝还要小的区域。 “或许有些出入,但大差不离,这一块就是每年给我朝上贡的六个?小国。” 弘明帝眉毛动了下:“六个?一起?” 苏源:“没错。” 弘明帝比照一二,诡异的心理平衡了。 靖朝的疆域可是它们六个?加起来的两倍呢! “好了,不提这个?了。”越提越心酸,弘明帝果断选择转移话题,“咱们来商讨商讨出海后的具体计划。” 苏源心说咱们连大船都没造出来呢,您这想得未免也太早了些。 不过凡事?宜早不宜迟,他也不会打击弘明帝的积极性。 之后的一个?时辰,君臣二人经过热烈商讨,定下大致章程。 福公公轻手轻脚上前,给两位各自?倒了杯茶,贴心地放到?右手边,又?无声退下。 直至傍晚时分,苏源才起身告辞。 弘明帝给他画大饼:“等造好了船,朕就安排人出海,届时我朝定会更上一层楼!” 苏源还能如何?,只能附和。 翌日早朝上,弘明帝再?次提起重开海关一事?。 朝堂上反对声一片,赞同之声寥寥无几?。 但弘明帝态度坚决,任朝臣们磨破了嘴皮子,也依旧坚持己见。 反对者与支持者吵成一团,前者在数量上压过后者,后者竭力争辩,硬是把当年科举做赋的本?事?拿出来,双方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直到?早朝结束,也没吵出个?什?么所以然,反倒被吵得头痛不已。 苏源出了金銮殿,去工部点卯。 走进工部大门,苏源在点卯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快步上前,态度格外热情:“夏大人,正月一别已有数月,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精气神十足呢!” 夏大人背对着?门口,浑身一个?哆嗦。 转过身,知府大人正笑吟吟看着?他:“真好,以后咱们又?能在一处共事?了呢。” 夏大人:“......” 谁能想到?,前一刻他还在为自?己成为从五品员外郎,明降暗升,实则前途无量而激动,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毕生?阴影——苏大人! 就,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夏大人笑得比哭还难看:“是、是啊,真好。” 苏源看他欲哭无泪,笑容更甚,点完卯就领他熟悉工部了。 结束后,还感叹一句:“有夏大人在,我也能轻松不少呢。” 夏员外郎:“......”倒也不必如此。 ...... 有关重开海关一事?,整整吵了五个?早朝。 支持一方都是一群诡辩之才,硬是把反对一方说得绕进去,临阵倒戈到?对方阵营。 终于在万寿节后的第七个?早朝,双方达成协议。 只要工部能在两年内造出可以在海洋中驰骋的大船,他们就同意重开海关。 这边压力瞬间给到?工部官员的身上。 听?着?王一舟艰难的吸气声,苏源迟疑了下,右迈一步出列。 “微臣自?请为陛下造船。” 第129章 苏源主动请缨,从容不迫的模样惹得朝臣们神色各异,王一舟更是用诧异的眼?神看他。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2节 崇佛寺那次弹劾苏源的张御史出列:“陛下,微臣有话想问苏大人。” 弘明帝到嘴边的应允打了个转:“准。” 张御史道一声“谢陛下”,又肃声诘问:“苏大人从未学过造船,对否?” 苏源就知道这老爷子来者不善,心中百转千回,故而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见苏源不语,张御史以为他心虚默认了,得意?地翘起胡子:“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造船并不轻松,可是关乎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他一双眯眯眼?闪过精光:“就算苏大人迫切地想要立功,也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呐。” 嘴巴一张一合,直接给苏源扣上狗苟蝇营,罔顾人命的帽子。 话音落,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苏源气极反笑:“不知张大人从何处得知,苏某没有学过造船技艺?” 张御史一脸“这不是很明?显吗”的表情?:“王大人奉命造船,是因为他本身出自匠人之家,苏大人十岁以前......” 他的停顿太过刻意?,叫苏源眯了下眼?:“这暂且不提,之后?数年苏大人都在科考,更没机会学习了,对否?” 苏源为官四载,还是头一回有人当面提及十岁以前的事。 这不是他的逆鳞,提一嘴也无妨,只是单纯被张御史的强行扣帽行为膈应到?了。 “行了。”弘明?帝见张御史越说越过火,出言打断,“苏爱卿本就是工部侍郎,张爱卿为何觉得他不能参与造船?” 张御史一时语噎。 他如此这般,只是纯粹看苏源不顺眼?。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子,整日里?上蹿下跳彰显存在感,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这样的人压根不配被陛下信重,更不配官至三品,压在他这个正四品的头上。 倘若苏源听?到?他的心声,定会笑出声。 说来说去,只因心理不平衡,嫉妒罢了。 张御史不敢回嘴,又把?矛头对准苏源:“苏大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弘明?帝见苏源眼?中毫无惧色,索性闭口不言。 他也好奇苏源在造船方?面有几分造诣。 若是有,就可以名正言顺安排他过去。 若没有,就让苏源给王一舟打下手。 既不落他的面子,亦能堵住大臣们的嘴。 弘明?帝是心存几分期待的。 苏爱卿创造的奇迹只多不少,万一有他的加入,可以造出更大更好的船,可以早日扬帆出海呢? 主打一个盲目偏重,蜜汁信任。 面对张御史的咄咄逼人,苏源面带微笑:“微臣对造船技艺的学习,得从四年前说起。” 人堆里?,林璋松了口气。 他就说,承珩绝对可以应付姓张的老家伙的刁难。 不愧是我凤阳府出来的英杰! 苏源略一拱手,对弘明?帝,也是对在场诸位澄清道:“自顺来集市重开后?,微臣就开始学习造船技艺了。” “这些年也在关注周边各国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正是重开海关,造船出海。 弘明?帝朗声道:“上个月苏爱卿呈上一份羊皮地图,上面清晰陈列了我朝周边各国,以及海对岸的国度。” “这地图可花了苏爱卿三年时间才寻来,苏爱卿若无此意?,又何必千方?百计寻来地图。” 朝中一片哗然,不顾君臣礼节,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苏大人真是好本事,连这东西都能弄来。” “苏大人说四年前就在学习,难不成他早就预料到?陛下会重开海关?” “谁知道呢,单看苏大人成竹在胸的模样,想来造诣颇深。” 张御史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陛下为何不早将这个消息告诉臣等?” 苏源这厮果真恶毒,一直憋着坏,任由他说了这么多! 陛下也是,羊皮地图这么重要的事竟然瞒着大家。 他要早知道,绝不会当堂质问,挖坑把?自己埋了。 弘明?帝有一瞬的心虚,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朕年岁已高,记性不大好,忘了。” 张御史:“......” 苏源:“......” 众朝臣:“......” 陛下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皇帝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了?! 您分明?是逼咱们站队表态呢! 您要是提早几日告诉咱们,也不至于那么多人反对,双方?吵成一窝蜂。 苏源感知到?大家的幽怨,出声道:“地图上的文字非靖朝文字,应是海对岸某个国度的,苏某目前尚未摸清其中含义,不敢妄下定论。” “再者,目前只制定了粗略的航海路线,具体?还得考虑出海的季节、风向、海水流向等因素,故而陛下选择将此事掩下不谈,待大船造好再定章程。” 弘明?帝不住点头:“正如苏爱卿所言,海上情?况多变,即使?告诉诸位爱卿也无济于事。” 众人:话说得好听?,但就是不信。 弘明?帝抚须一笑,对他们的怨念仿若不觉,又看向张御史:“张爱卿可还有什么异议?” 张御史面红耳赤,讷讷说了句“臣不敢”,讪讪退回去。 弘明?帝心情?大好,一抚掌:“既然如此,造船的相关事宜就交由苏爱卿和王爱卿负责。” 王一舟出列,与苏源并肩作揖,齐声道:“微臣遵旨。” 弘明?帝勉励道:“朕希望你们互相扶持,共同?进步,早日造出无惧风浪的船舶!” “是!” ...... 早朝结束后?,弘明?帝前脚刚离开,朝臣们唰一下把?目光投向苏源。 看着苏源,王首辅心里?酸溜溜。 羊皮地图这等大事,陛下瞒着其他人也就罢了,竟连他都瞒着。 好一个“天知地知朕知苏爱卿知”! 当然他也能理解陛下的用意?。 之前十人有九个半持反对意?见,他们步步紧逼,陛下所求不得如愿,难免产生逆反心理。 王首辅安慰自己,不过是早几日揭晓和晚几日揭晓的差别。 有这张地图,他们也不至于像是无头苍蝇,在海上乱转...... 等等! 王首辅一个激灵,他怎么就这么笃定一定能造出驰骋海洋的大船? 忙把?这个念头甩出脑袋,他快步上前,叫住苏源:“不知苏大人可否向老夫描述一番那张地图?” 担心苏源误解,他又补充一句:“老夫只是想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地方?,多少国度是我们不知道的。” 苏源轻笑了下,循着记忆细数一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小?国家加起来,共有一百二十三个。” “这一百二十三是地图上已标注出来的,在描画地图的人尚未抵达的地方?,或许还有未发?现的国家。” 王首辅倒吸一口凉气,周遭竖起耳朵偷听?的大人们也都是同?样的反应。 “一、一百二十三个?”王首辅满脸不可置信,怔怔呢喃。 苏源轻嗯一声。 王首辅久久难回神,像是七魂没了六魄,神情?飘忽地离开。 其他大臣也都处于震惊之中,等他们再寻苏源,苏源早已不见踪影。 “这么多国家,要是对我朝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咱们怕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靖朝的兵强马壮,一个打十个都不成问题!” “陛下还是不该重开海关,和外界断了联系,自可避免被侵略攻伐的可能。” “你在说什么屁话,固步自封有什么好处,真要有那么一天,孤立无援有你哭的。” “还是陛下有远见卓识,我等自愧不如啊。” ...... 朝臣们叠声感叹,坚定持反对意?见的官员有好些产生动摇,隐隐有倒向支持一方?的趋势。 苏源对此早有预料,所以才趁机跑路,留给他们足够的想象空间。 去往工部的路上,王一舟走?在苏源身旁,急切追问:“承珩,你怎的不告诉我你会造船?” 苏源无辜摊手:“王兄你也没问啊。” 王一舟长?吁短叹:“要是我知道你会造船,早就跟尚书大人反映,说不定现在大船都已经?造好了。” 苏源奇道:“王兄怎就这般笃定?” 王一舟坦诚道:“不瞒承珩,我研究造船技艺满打满算也才两年多,陛下还是因为我出自匠人之家,年幼时曾见过父兄祖父如何造船才将这个差事交给我。” “承珩你钻研四年,经?验肯定远胜于我。” 苏源失笑,倒也没有否则。 第一世死后?,他的灵魂在现代得以延续。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3节 上大学时,他学的就是船舶设计与制造专业。 因在校成绩优异,大大小?小?各种?奖项也拿过不少,老师曾多次表示,等他毕业后?就推荐他去一家船舶设计所工作。 后?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又回来了。 穿越伊始,他以为往后?再没机会施展专业相关的技术了。 直到?弘明?帝提出重开海关,他内心才燃起一股名为希望的火苗。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打算等船造好后?随船出海,从未想过和王一舟抢夺功劳。 但他还是低估了靖朝的造船技艺,这么多年竟无一人造出可以在海上乘风破浪的船舶。 王一舟掩在木木表情?之下的为难、焦躁他都看在眼?里?,踟蹰片刻,还是站了出来。 “王兄放心,我只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提出改进,绝不会抹灭你这几年的努力成果。” 王一舟抓了下袖子,有些局促地说:“那倒也不必,只要能造出最?好的船,便是全盘推翻我也没意?见。” 苏源笑笑没说话:“我们先去点卯,点完卯就去制造库看看。” 王一舟闷闷点头,大步迈向工部。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让承珩看看这几年他们的研究成果了。 来到?工部,恰好赶上点卯处最?热闹的时候。 工部大小?官员们齐聚一堂,喊到?谁的名字,谁就站出来吱一声。 跟王首辅说话耽误了时间,以致于苏源两人排在最?后?面。 同?僚们嘻嘻哈哈说笑着,还有人手里?拿着饼子,边说话边啃,肉香四溢,苏源听?见好几个人咽口水的咕咚声。 他们显然没吃早饭。 而不吃早饭最?大的危害就是,看别人吃东西会忍不住咽口水。 正想着呢,点卯官一声高呼:“王一舟!” 王一舟举起右手:“到?了!” 苏源眨了下眼?,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被叫到?名字会下意?识喊到?啊。 这样一来,等点卯官叫到?他的名字,苏源也没收敛,挺胸举手:“到?!” 他二人一板一眼?的举动,引来不少明?里?暗里?的打量。 苏源神色自若,正要离开,忽然看到?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夏员外郎。 “王兄,制造库还缺人吗?” 王一舟没反应过来:“什么?” “咱们造船的那处,可还缺做事的人?”苏源好脾气地解释一遍。 “缺!”王一舟立马点头,“有好几个空缺呢。” 因先帝的封海令,制造库的造船处常年落灰,就算被陛下起用了,也还是没几个人愿意?来这里?坐冷板凳。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大家对造船处避之不及,现在可能要打破头往里?钻了。 思及此,王一舟有些好奇:“承珩是想引荐何人?” “他是我在松江府任职时的同?僚,前段日子不是......他被陛下调回京中,现任工部员外郎。” 王一舟想了想:“回头跟尚书大人打声招呼,直接要去造船处即可。” 苏源拱了拱手:“那就多写王兄了。” 随着和苏源往来渐深,王一舟也不似初见时的耿直寡言,短促地笑了下:“承珩你先跟你那同?僚说一声,我去造船处准备一下。” 苏源应好,径直朝夏员外郎走?去。 夏员外郎老早就看到?苏源了,硬是躲在墙角没吱声。 他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但不得不这么做。 只要一看到?苏大人,就会想起他被苏大人压迫的那些年。 惊恐到?汗毛倒竖的程度。 眼?看着苏大人往这边,他想也不想,转身就要跑路。 只要我跑得够快,铁公鸡上司就捉不到?我。 刚迈出一步,就被抓住了肩膀。 力道之大,让他挣脱不开。 苏源一手轻搭在他的肩头,语气亲切:“夏大人这是要上哪里?去?” 大家还是头一回见苏侍郎待一人如此亲近,纷纷给夏员外郎递去艳羡的目光。 夏员外郎僵着脸表示,这福气给你们,老夫不要也罢! 在众人灼灼注目下,他干笑两声:“下官这不是要去上值么。” 苏大人知道他另有公务,应该不会把?他当老黄牛使?唤了罢? 可惜事与愿违,苏源揽着他往前走?:“无碍,正好造船处还却几个人,我跟范大人说一声,大人会同?意?的。” 夏员外郎想说他不去,又被苏源堵了个结结实实:“数月不见,夏大人难道不怀念当初你我二人同?事的日子吗?” 夏员外郎:“当、当然怀念了。” 苏源转忧为喜,口吻重又欢快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跟范大人打个招呼,一道去造船处吧。” 然后?,夏员外郎就被苏源带到?范诩跟前。 表明?来意?后?,范诩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去了造船处好好干,该是你的不会少。” 夏员外郎听?懂言外之意?,可耻地心动了。 罢了,三年都撑过来了,也不差这两年。 ...... 两人来到?造船处,王一舟正板着一张脸,吆喝着让大家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锯掉的木头不许随意?丢在地上,就是不听?,再有下次,直接罚你们打扫造船处,下下次,就罚你们的俸禄!” 官员及工匠们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照做。 苏源站在一堆废弃木料堆里?,心想不愧是王木头,杀伤力惊人。 余光瞥见苏源,王一舟斥声一滞,大步走?过来。 视线落在夏员外郎身上,黑如锅底的脸色舒缓些许:“这位就是夏大人了吧?” 夏员外郎拱手见礼:“下官见过侍郎大人。” 虽说两人年岁差了不少,但官职摆在第一位,就算你是七老八十,也得给上峰行礼。 王一舟点点头,面朝苏源:“承珩你随我来,我给你看看最?新的船只模具。” 模具,即模型的意?思。 苏源应好:“夏大人随我们一道过去吧。” 以后?共事的日子多着呢,用的到?对方?的时候也不少。 深入了解才好做事。 王一舟没意?见,绕过稀稀拉拉收拾木料的人,沿着回廊往前,在最?靠里?一间屋停下。 他推门而入:“之前我们造了上百个模具,结果都不太理想,下了水一个浪头就翻个底朝天。” 三人进屋,桌上摆放着一只船只模具。 模具有半人高,几乎占据了整张桌子。 苏源走?近时才发?现,这只模具的工艺十分精美,刻纹细致,就连船的内部都考虑到?了。 让他想起那篇名为《核舟记》的文言文,讲的正是古代精湛的雕刻艺术。 这模具略逊一筹,但足以令人惊艳。 苏源打量着模具,王一舟介绍道:“前年陛下在海边建了造船处,去年我带人过去造了一艘大船,试行结果不算好,还是不够稳妥。” “事后?陛下又在全国各地找来善于造船的匠人,研究了整整一年,废了无数的模具,才改进出这一艘模具。” 苏源观察它的结构,漫不经?心地问:“上次试行失败是什么原因?” “承珩你等我一下!”王一舟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哗啦哗啦翻了好多页,“去年,三月份,东海......找到?了!” “三月份那场试行是因为巨浪来临时转向不够迅速,险些人仰船翻。” 苏源走?过去看了眼?册子,发?现上头密密麻麻记录着研究、试行结果。 具体?到?某年某月某一日,某日第几次试验。 苏源见状不由咂舌,目露赞叹:“王兄毅力惊人,苏某自愧弗如。” 王一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册子,像是在抚摸挚爱:“我祖父的梦想是造出一艘大船,只可惜船没造出来,封海令就已下达。” “我从小?耳濡目染,对造船也颇感兴趣,只可惜祖父去世得早,我又科举入仕,注定与匠人无缘。” “陛下给我这次机会,我定要造出不亚于当年那些外来商贩的大船!” 夏员外郎被王一舟的情?绪感染,握拳振奋道:“一定可以的!” 苏源附和:“没错!” 三人对视,齐声笑了。 笑完,王一舟又开始介绍最?近一版的船只模具。 苏源仔细听?着,眼?眸随着王一舟的解说停驻在相关结构上。 说到?船帆时,苏源抬手打住:“稍停一下,王兄打算用什么织就船帆?” 王一舟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由竹篾和苇席织成的硬帆了。” 苏源手指轻点桌面,在诸多文章诗作中艰难翻找出有关大学时专业的内容。 这一幕落入另两人眼?里?,就是苏源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4节 遂自觉噤声,唯恐打扰到?苏源思考。 不多时,苏源一拍桌子:“想起来了!” 王一舟浑身一震:“想起什么了,难不成这硬帆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么多年咱们不都是用硬帆的吗?” 苏源摇摇头:“硬帆太过单一,无法多面吃风,操作极其不便,平时在江河里?没有问题,一旦到?了海面上,就会原形毕露。” 夏员外郎不明?觉厉,所有所思道:“苏大人可有什么改进的法子?” 王一舟也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改进了这么多版模具,我们从未考虑过改动船帆,或许可以一试。” 苏源微微颔首:“我倒是想起一种?船帆,是之前调查别国船只时了解到?的,回头我画出详细结构图,再佐以模具,二者相较,船帆上的差异一目了然。” 两人喜不自禁,连声应下。 搭建模具并不算轻松,苏源尽量放宽期限:“五日后?做成,这期间还望夏大人能辅助一二。” 夏员外郎笑容僵在脸上,扯动嘴角:“是,下官知道了。” 直到?下值,苏源都闷在屋里?,设计船只结构图。 这里?的条件毕竟不比现代,好些数据与结构都需要调整。 伏案大半日,连结构图都没画完。 晚上回到?家,苏源又一头扎进自习室。 担心造船处的匠人看不懂,他不仅画了整体?结构图,还将内里?的结构拆分开来,详细介绍,并辅以注释。 如此,总算在子时完成图纸。 见时间太迟,也就没回房间,在书房将就着睡了一晚。 翌日一早,带着图纸直奔造船处。 只是刚踏进门,就看见一人背对着他,抖着腿大放厥词。 “连海边都没去过,谈什么造船,他要是能造出来,我把?头取下来给他当球踢!” 第130章 苏源站在门口,听那矮瘦匠人高谈阔论,手?里的凿子舞得虎虎生风。 另几个匠人都在第一时间发现苏源的出现,拼命挤眉弄眼,暗示对方闭嘴。 然而眼睛都快抽筋了,矮瘦匠人也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我跟你们说话呢,挤什么眼睛,眼里进灰了不成?”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都不用做事?吗?站在这说笑谈天。” 矮瘦匠人仿佛被水泥从头灌到脚,除脸色青青白?白?,嘴唇颤抖不止,就这么杵在原地不知动弹。 “苏、苏大人!” 苏源信步上?前,待到看清对方尊容,在心里哦豁一声。 无他,这人正是修缮城郊别?宫时在背后诋毁他的匠人之一。 苏源奇道:“你?不是营缮清吏司的,跑到造船处来作甚?” 矮瘦匠人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结结巴巴回道:“回、回大人,小的是今、今天刚调过来的。” 苏源意味不明笑了声,也没像上?次那样暗着敲打:“既然来了造船处,就得?按造船处的规矩来。” 他看向另几个匠人:“你?们王大人可?允许下属在这里谈论与造船无关之事??” 匠人们拼命摇头,大声告饶:“大人我们知错了,都是刘二木,是他非要拉着我们谈天的,我们什么都没说!” “没错,一直都是刘二木在说!” 矮瘦匠人刘二木见他们把错处全推到自己身上?,又气又急。 又慑于苏源手?中权柄,只能紧咬着腮肉不吭声。 恰好这时王一舟点完卯过来,得?知事?情原委,当即沉下脸:“本官警告过你?们,上?值期间不得?聚众谈笑,你?们是把本官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还敢在背后道苏大人的是非,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看向刘二木:“难不成是刘郎中?” 刘二木脸色刷白?。 刘郎中是他的远房亲戚,他也正是沾了刘郎中的光才得?以入工部?做事?,眼下来造船处也是走了刘郎中的路子。 此时他后悔不迭,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苏源的难缠,他怎么就脑子一热,在苏源的地盘上?说人坏话呢。 要是被刘郎中知道,一顿挂落必定少不了。 王一舟认定他就是那根搅屎棍,冷脸喝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苏大人道歉!” 刘二木不敢迟疑,连滚带爬上?前,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都是小的的错,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 凡事?事?不过三,苏源不止一次逮到他摸鱼躲懒,而后更是撞见他在背后道人是非。 加上?这回,正好三次。 苏源虚虚握着图纸,语调冷淡:“你?可?会造船?” 刘二木告饶声一顿,脸上?闪过心虚。 自然是不会的。 他走后门到这里来,也是看在造船处重新崛起,想来分口汤喝。 就算不会造船,也能给人打打下手?不是。 许是慌了神,刘二木竟失口说出心中所想。 王一舟被他气得?够呛,木头属性上?身:“赶紧给我滚,造船处可?不缺你?一个!” 刘二木感觉天都塌了,嚎哭着求饶。 可?惜苏源和王一舟一丝动容也无,冷着面?相携离去,留下四个匠人面?面?相觑。 只一瞬间,他们就做出了决定。 也不管刘二木的谩骂挣扎,四人分别?抬住他的手?脚,直接把人丢了出去。 然后“砰”一声,把刘二木拍在造船处大门外?。 “大人应该不会记恨到咱们身上?吧?” “苏大人向来宽厚,咱们好好做事?,定不会计较。” “唉,希望如此。” ...... 这边匠人们各自忐忑,那边王一舟黑着张脸,面?上?愠色未消。 “以后再遇到这等贪懒多舌之人,承珩不必给他留情面?,直接轰出去便是。” 他拍了拍苏源的肩膀:“咱们共同掌管造船处,底下的官员和匠人若不安分,是最?有资格处置他们的。” “王兄所言甚是,苏某记下了。”苏源温声道,“就算王兄没有及时出现,我也打算请他离开的。” 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更遑论长期跟刘二木这样的人共事?了。 宁愿严厉些,也不愿让自己难受。 两人脚下不停,往放置模具的屋子走去。 苏源抬手?拂开垂落的枝条,慢声道:“陛下重视造船处,自然不能什么脏的乱的都收,须得?杀鸡儆猴一番,留下的人才会安分。” 王一舟深表赞同:“有些人的皮是该紧一紧,舒坦日子过久了,连高低尊卑都忘了。” 苏源笑笑,推开房门:“好了,不谈这个,昨晚我连夜画好了图纸,王兄你?先看看,若无问题再让其他人过来。” 昨天苏源提出船帆有待改进,王一舟那心里就跟猫挠似的。 就连晚上?睡觉都梦见苏源造出了更好的船帆,入海后畅通无阻,安全抵达对岸。 醒来后难掩激动,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才冷静下来。 下了早朝就迫不及待过来,想与苏源探讨一二。 结果告诉他,图纸已经画好了,只需他过目即可?。 王一舟捧着图纸,久久难回神。 图纸有好多张,捏在手?里分量十足。 再看船舶结构图,线条流畅,刻画细致,每一个部?分都详尽标注出来。 王一舟不由?咂舌:“承珩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一夜没睡,都在画图纸?” 他直勾勾盯着苏源的黑眼圈,像是抓到了什么证据:“就算你?年?岁尚轻,整整一夜不睡对身体也有伤害,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病痛都找上?来了。” 苏源听他碎碎念,好笑不已。 这样的王一舟,跟初见时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 王一舟似是看出苏源所想,揪了下袖口:“我跟不甚熟悉的人谈不到一块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这功夫还不如早些多画几张图纸。 苏源莞尔:“王兄赶紧看吧,有不懂之处我也能解释一二。” 王一舟叠声应下,就这么靠在桌边翻看起来。 趁这空当,苏源翻出靖朝与造船有关的书籍,一目十行地浏览。 不多时,王一舟捧着图纸过来:“承珩,你?画的这船帆与硬帆相差甚远,可?是能多面?吃风?” 苏源合上?书,耐心解释:“此为三角帆,可?灵活应对不同方向的风,既可?顺风航行,也可?逆风航行。1” “三角帆......”王一舟望着图纸若有所思,“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承珩能否展开细说。” 苏源把书放回去,引王一舟来到桌前,将图纸铺陈开:“船舶航行时,三角帆架在三根桅杆上?,可?根据不同的风向需要,随时转换方向......2”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5节 起初苏源是打算使用方横帆的。 这种帆型非常结实,又易制造,极其适合顺风航行。 只是考虑到风向及转向问题,苏源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放弃方横帆,选择了三角帆。 三角形帆最?早是由?阿拉伯人发明,虽不如方横帆易制造,但顺风逆风皆适用,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以前遇到的问题。 为了让王一舟听懂,苏源又取来一张空白?的纸,图话结合,模拟不同风向下三角帆的方向等问题。 等一切说完,苏源抬起头,吓了一小跳。 在他的四周,围聚了不少人。 内圈是以王一舟为首的大小官员,外?圈则是工匠们。 屋子本就不大,挤进这么多人,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苏源艰难动了下身子,手?肘不慎撞到夏员外?郎,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夏大人有无大碍?”得?到夏员外?郎的肯定答复,苏源回以歉意一笑,又问道,“方才我说的,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王一舟点头:“懂了,我现在就让人准备模具,定型后再呈给陛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投入建造了。” 苏源抚掌轻笑:“那就辛苦大家了。” 众人连称不辛苦,很快各自散去。 古代造船技艺到底不比现代,即便提前考虑到多重因素,尽量让图纸清晰易懂,结构简单牢固,也还是不少人跑来问问题。 整整一天,苏源就没歇下过,一直辗转于众人之间,答疑解惑。 王一舟亦步亦趋跟着,凝神聆听,不时发出一声惊叹,亦或是帮着解答他能看懂,于其他人而言宛若天书的图纸。 接连数日,在造船处的不懈努力下,船只模具总算建成。 建模具不算轻松,再加上?中途遇到的种种问题,好些人心怀不满,开始质疑苏源图纸的可?行性。 “连杆为何这样设计?”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船舵,造出来的船真能航行吗?”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咱们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也就仗着自己是大官,指使我们做这做那,全都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真不知王大人为何这么信他,造一艘船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是不成,咱们的辛苦劳累可?不就白?费了?” “真想撂挑子不干啊。” 苏源不止一次听过这些话,全程面?无表情,眼里一丝波动也无。 王一舟看在眼里,好生劝慰:“你?别?听他们胡言,我信你?。” 以他这些年?对造船技艺的研究,苏源设计出的某些新奇的、从未见过的船只结构确实比当下要高出一筹。 只是大家宁愿一遍遍试错,一遍遍失望而归,也不愿接受新事?物?。 苏源眉目平和,继续在图纸上?涂涂改改。 王一舟在旁看着,忽然说了句:“要是王老先生在就好了。” 苏源笔下一顿:“王老先生是何人?” “王家在前朝时就以造船为生,有大半船舶都出自王家人之手?,不少王家子弟都曾在造船处任职。” 王一舟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后来封海令一出,王大人竭力抗议,当晚人就没了。”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王大人是因触怒先帝而死?。 “王家草草办了丧事?,很快举家离京,现在没人知道他们在何处,更不知他们是否丢弃造船技艺。” 苏源不知第多少次对先帝的骚操作感到无语,笔尖悬于纸上?,落下一个小黑点。 “陛下下令造船一事?过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各地,即便王家子得?到风声,进京的可?能性极低。” 先帝小肚鸡肠害死?王家老大人,家国大义暂且不提,赵氏和王家可?隔着一条人命,概率几乎为零。 王一舟当然知道这一点,笑了笑说:“我只是想着,若王家子能来造船处,他定会支持你?的构想。” 有王家子的肯定,也就没那么多抵触情绪了。 苏源不以为意,将调整好的图纸递给王一舟:“再去试试,这次应该比上?次的更贴合一些。” 他有足够的把握能成功,非议只是暂时的。 暂且忍耐,船舶造成后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王一舟应声离去,苏源则继续翻看船舶制造书籍。 ...... 距离君臣达成协议已一月有余。 朝臣们忙碌之余,都在盯着造船处的动静。 得?知苏源仅用了一天的时间画出船舶图纸,造船处的官员、匠人们对他意见颇深,不少人心里乐开了花。 看多了苏源的无往不利,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苏源的办事?效率,转而幸灾乐祸起来。 其中以张御史为最?。 下了早朝,张御史连忙追上?苏源:“苏大人,本官听说造船之事?不太顺利?” 苏源似有些茫然:“张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呃......本关也是道听途说。”张御史随口糊弄了句,眼珠滴溜转,“难道不是?” 苏源语气轻快:“当然不是,昨日苏某已将船舶模具呈给陛下,不出意外?很快就能着手?建造了。” 张御史顿时没了笑脸:“这样啊,那就祝苏大人早日建成。” 目送着苏源远去,张御史哼了一声,问身边的同僚:“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看苏源那般胸有成竹,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同僚跟张御史一样,很是看不惯苏源,闻言撇了撇嘴:“这可?是造船处一个姓刘的匠人传出来的消息,还能作假?” 张御史心里微末的疑虑彻底消散,捋着胡须说:“他还是太年?轻,真以为学了几年?就能造出船来。” 同僚咧嘴:“连自己几斤几两都看不清,只知打肿脸充胖子,我就等着他无功而返。” 二人互看一眼,仿佛已经看到苏源的船舶模具被陛下打回,躲在屋里偷哭的情景。 苏源深知有太多人想要把他从高处拉下来,跌得?头破血流。 对于张御史这样的人,只管敷衍应答,顺便再膈应一把。 我不舒坦,你?也别?想舒坦。 对于林璋这样真正关心他的人,自是如实相告了。 听苏源说完,林璋拧着眉毛:“你?有几分把握?” “我早在家中做过多次试验,三角帆的确比硬帆好了千百倍,船舶的其他部?位我也做过改进。三角帆船和硬帆船同时起步,三角帆要快上?很多,也更稳妥。” 林璋盯着苏源看了半晌,无奈叹息:“你?心里有数就行,造一艘船起码要一两年?时间,这期间你?得?承受住压力。成功便是再好不过,若不幸失败,肩头压力会成倍加重。” “你?应该也知道,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笑话。我说得?可?能难听了些,但是实话,承珩你?莫要介意。” 苏源面?目含笑:“大人言重了,您所说的这些,早在我自请造船时就已设想过,您放心,我承担得?了。” “那就行。”林璋拢了拢宽袖,“你?好好干,争取早日把大船造出来,扬帆出海。” 苏源略一拱手?:“学生得?令!” 林璋被逗笑,一拍苏源肩头,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 不远处,王首辅和几位年?迈的老大人走在一起。 他们一言不发,齐齐看着苏源的方向。 “你?们都听说了?” “苏源这小子有点本事?,但未免太过张狂,那么多匠人都没把船造出来,我就不信他能。” “年?轻人啊,总得?吃点苦头,狠狠摔一跤才能吸取教训,脚踏实地做事?。” 王首辅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言辞间尽是不看好,嘴唇蠕动:“以前也没人觉得?他能扳倒崔家和许家。” 几位老大人陷入沉默。 好像......有点道理? 有人心情复杂,自然也有人抬杠:“造船哪能跟政斗相提并论,要是因为苏源,咱们跟陛下的两年?之约不能完成,他岂不就成了罪人?” 王首辅目视前方,宫道上?已经没了苏源的身影。 他咳嗽两声,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不论两年?能否成功,出海势在必行!” 老大人们浑身一震,满脸惊愕:“你?说什么?” 很明显,他们这几人先前都是强烈反对重开海关的。 也就是陛下坚持己见,他们不想双方闹得?太难看,这才暂且示弱,同意了两年?之约。 在他们看来,几十年?都没能造出来的海船,绝不可?能在两年?内造出来。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顺水推舟,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这才几天过去,王首辅竟然叛变了。 思及此,大家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王首辅。 新上?任的孔次辅比王首辅还要大上?几岁,他仗着年?老体衰,颤颤巍巍指着王首辅:“你?个叛徒!” 王首辅苦笑一声:“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倘若有朝一日,那一百二十三个国家里有一个比我朝更厉害的大军压境,亦或是几个国家组成联军,我们又该如何?” 他呼吸急促,脸色微微发白?:“我们是殊死?抵抗,还是弃城投降?” 孔次辅表情变幻数次:“我朝地大物?博,兵强马壮,谁敢......” “孔大人!”王首辅冷声道,“你?休要心存侥幸!” 孔次辅脸色难看得?紧,闭口不言。 王首辅目光落在高高红墙之上?:“乃其有备,有备无患。陛下正因为想到了这些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才坚决要求重开海关。” 谁也不知道,一个月前他从苏源口中得?知这世上?有这么多国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6节 说他草木皆兵也好,说他胡思乱想也罢,在他看来,与其他国家增进交流,加深了解是很必要的一件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王首辅乜了眼眼神迷茫的几人,什么都没说,一甩袖离开了。 很快,王首辅等人的言论就被暗部?传到弘明帝耳中。 弘明帝手?里拿着一份奏折,哼笑一声:“还不算太迟钝。” 挥退了暗部?,他嘶一声道:“那几个老顽固都经历了两朝,难不成是先帝的蠢脑袋影响了他们?” 一旁的福公公差点笑出声,死?死?抿住嘴巴,才不至于御前失仪。 弘明帝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顾自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越想越气,且等着承珩的好消息吧。” “对了,那人应该到了吧?” 福公公欸了一声:“昨儿奴才就告诉他,今儿一早直接去造船处就行。” 弘明帝用朱笔批了个“阅”字,唏嘘道:“先帝做了那些缺德事?,他能抛却?一切回来,也算高义。” 福公公不住点着头,这个时候只管应是。 至于先帝,谁管他如何。 ...... 苏源不知宫道上?发生的一幕,跟林璋在工部?门口分开,点卯后直奔造船处。 刚走到造船处门口,就听到欢呼声。 声音高昂,几乎掀飞屋顶。 苏源眉梢轻挑,难不成又有了什么新发现? 怀揣着这一疑惑,他推门而入。 只见王一舟涨红着脸,难掩激动:“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在王一舟对面?,是一位身着布衣的男子,头发斑白?,脊梁却?挺得?笔直。 王一舟一转眼看到苏源,急忙招手?:“承珩快来,这位是王......” 苏源三两步上?前,待看清男子的面?容,先王一舟一步开口:“王教习?” 男子眯着眼笑:“苏教习,别?来无恙啊。” 热闹的造船处瞬时一静。 王一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指着二人问:“你?们......你?们认识?” 苏源坦言道:“我在松江书院讲习期间,曾与王教习共事?过。” 王一舟惊喜交加:“那感情好啊,承珩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吗,这位就是王先生,他日后和我们一起造船。” 苏源一早就猜到了,拱手?道:“往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这时,有一官员上?前:“王先生,刚巧苏大人前些日子做了一艘船只模具,您可?要瞧瞧?” 苏源只一眼就猜到对方意图,也不恼,从善如流道:“先生在造船方面?造诣颇深,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王先生欣然应允。 一行人来到图纸存放处,取来苏源的图纸。 王先生仔细查看,蹙着眉神情严肃。 落入他人眼里,就是不满意。 正要窃喜,就听王先生朗声大笑:“妙!妙极!” 第131章 “苏大人,这三角帆堪称绝妙,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王先生满目赞叹,捧着图纸爱不释手。 苏源将某些人的震惊或失望看在眼里,泛起三分笑:“此法非我所?创,是从书中得来的启发。” 王先生追问:“这本书可否借我一阅?” 苏源语带歉意:“那书是我在松江府的顺来集市上淘来的,归京途中不慎遗失,再无可寻。” “竟是如此,那就算了。”王先生颇为失落,转而又看向?图纸,“不知诸位大人打算何时开始造船?” 王一舟答道:“船只模具已呈给陛下,不知结果如何。” 盖因新?船只与以?往的大相径庭,结合造船处众人的反应,他?不确定能否顺利通过。 要?知道,造一艘船不仅需要?很长时间,还需要?足够的资金和人力。 总有?一些?不看好?的人,以?此为借口,推脱阻挠。 王先生瞠目结舌:“这样好?的法子,不应该直接开造吗?” 众人皆知,王家在造船方面?的造诣无人能匹敌。 王先生这句话,惊叹中带着不可置信。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很意外他?对苏源的图纸有?这样高的评价。 从始至终都不赞同王一舟采用苏源图纸的一位老匠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力掏了下耳朵:“王、王先生的意思是,根据苏大人图纸造出来的船,比咱们捣腾出来的都要?好??” 王先生闻言不假思索:“旁的不说,单三角帆就远胜过硬帆了。” 老匠人惊得合不拢嘴,脸上红了青青了紫,格外精彩。 王先生满脸笑容地看向?苏源:“苏大人有?所?不知,我在松江书院教书期间有?考虑过改进船帆,奈何无处施展,只能将灵感记录在纸上。”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力取出一张纸,抖开递给苏源:“这是最完善的一类船帆,却远不如苏大人的三角帆。” 苏源定睛一看,眸底闪过诧异。 无他?,只因王先生的船帆与方横帆有?七八分相像。 看着图纸,苏源眸光明灭不定,似惊似叹。 苏源和王先生是不同的。 他?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通过系统的学习将船舶制造方面?的知识融会贯通,变成自己的。 反观王先生,在造船技艺普遍不高的大背景下,又有?封海令这只拦路虎,他?能凭借自己的揣摩思考,将落后的硬帆改成方横帆,委实不易。 苏源归还图纸,言语间带出几分钦佩:“先生的船帆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即便无法用在航海上,普通船只用上,安全?性也会大大增加。” 王先生捋了把胡须:“回京前我是打算试试这种船帆的,现在看了你的图纸,倒显得我班门弄斧了。” 一时间,大家看苏源的眼神?更?复杂了。 空气中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巴掌声,打得他?们脸痛不已。 偏他?们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听出自造船大家的王先生叠声夸赞苏源。 苏源摇了摇头:“先生在传道受业之余不忘研究造船技艺,远胜过我等。” “承珩说得不错。”王一舟附和了句。 “既然先生也创出了新?的船帆,不若先试验一番。要?是真有?效,就上报给陛下,尽早让更?多船只换上新?帆。” 王先生眼尾笑纹加深:“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临公公走进造船处,施施然行了礼:“诸位大人安好?。” 众人循声望去,认出此人是陛下身边福公公的干儿子,遂客气回礼。 ——未满二十就在御前当差,又被福公公认作干儿子,说没点心?思手段是不可能的。 给他?几分面?子总不是坏事。 后头又进来几人,他?们合力抬着一艘船只模具,轻手轻脚,唯恐摔了。 苏源一眼扫过,认出是他?设计的那艘。 “经范大人等几位大人还有?制造库工匠们的商讨试验,这次的模具比之前高强许多。” 王一舟屏住呼吸,苏源也悄然捏紧袖口。 “深思熟虑之下,陛下决定一试,特让奴才?过来转告诸位,可以?准备造船了。” 这句话,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期盼许久的事总算得偿所?愿,王一舟喜不自禁,握着拳再三确认:“陛下准了?真的准了?!” 临公公点了下头,眼神?不经意扫向?苏源,见苏源朝他?微笑示意,也跟着笑眯眯。 “正?因批准了,陛下才?派奴才?前来传话,好?让诸位大人有?个准备。”言罢一甩拂尘,“话已传到,奴才?也该回去复命了。” 临公公前脚刚走,王一舟就冲上来一把抱住苏源,熊掌啪啪拍着他?的后背:“准了!陛下准了!” 激动之下,难免收不住力道,叫苏源有?种喉咙泛起一股腥甜的错觉。 没等他?把人推开,王一舟已先他?一步撒开手。 抱完苏源又抱夏员外郎,大巴掌直把人拍得脸色发白:“夏大人,这真是个好?消息,你为甚看起来不太高兴?” 都快被拍断气了,哪还有?高兴的力气。 苏源暗自腹诽,眼疾手快把夏员外郎从魔爪下拯救出来。 夏员外郎捂着胸口直喘气,斗胆把半个身子靠在苏大人身上,以?免脱力坐倒。 前胸后背仿佛遭到了重击,他?气若游丝道:“多谢大人。” 苏源嘴角抽了抽,敷衍嗯了一声。 王一舟宛如狂风过境,挨个儿跟周边几位官员抱抱拍拍。 那几个官员也都跟夏员外郎一样的反应,两眼发直呼吸急促。 王一舟涨红着脸,求证似的看向?他?们,声音发颤:“这次一定能成功,是也不是?” 上次他?们在原本海船的基础上对船只进行改造,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7节 因为惦记着造船处的事,那是吃不饱睡不好?,这期间起码瘦了二三十斤,自个儿摸着都嫌咯手。 他?们豁出性命造船,结果好?也不好?。 海船顺利在海上跑了一大圈,在海洋深处溜达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不论是速度还是稳定性都有?一定提升。 可它最后还是败在了风浪的手下,虽平安归来,也有?好?几十人因此丧命。 王一舟作为造船处的总负责人,当时就在船上,目睹了全?过程。 他?眼睁睁看着那几十个将士被疾风卷下船,被幽深不见底的海水吞噬,回去后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 这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过沉重,经年不散。 所?以?这一刻,王一舟既兴奋又惶惑。 兴奋可以?再度造船,且前景极好?。 惶惑则是因为不确定。 要?是二度失败怎么办? 会不会又有?人因此丧命? 在场大多数人跟王一舟共事三两年,都很清楚他?反常的缘由。 他?们下意识瞥向?船只模具。 外观熟悉中又带有?几分陌生的奇特,王先生站在它跟前,眼光热切地观察着它,像是在看阔别已久的爱侣。 不知谁最先开口:“一定可以?的!”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大家相继应和起来。 “咱们之前都做过那么多次试验,结果不会骗人,这次一定能成功!” “诶诶,王大人您别哭啊,都快当祖父的人了,怎生好?意思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掉眼泪?” 王一舟慌忙转身,背对诸人抬袖拭面?,支吾着说:“我就是......太高兴了。” 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只不过善于忍耐,抑制住了汹涌的情绪罢了。 黑脸汉子当众落泪,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递给他?一方巾帕:“既然陛下已经下令,大家就打起精神?好?好?做事,事成后也算大功一件。” 功劳,于他?们而言可是最大最粗的那根胡萝卜。 有?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还愁工作效率得不到提高? 众人眼神?游移着应下,作鸟兽散。 之前他?们多抵触苏源,现在就有?多羞耻。 无形的巴掌快把他?们的脸给扇肿了。 原来不是苏大人自视甚高,而是他?们短见薄识。 “不愧是状元郎,造船也是一把好?手。” “幸亏之前我什么都没说过,就问你们臊不臊得慌!” “臊什么臊,咱们以?前也没见过那个三角帆,光凭苏大人一己之言如何可信?不过现在我算是真服气了,他?是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我有?种预感,这回咱们一定能把海船造出来。” “希望如此吧,到时候你们可别像王大人那样吧嗒吧嗒掉眼泪才?好?。” “才?不会!”那人说完顿了顿,补充一句,“我顶多眼睛受点风。” 同僚们哈哈大笑起来,一改往日懒散,斗志昂扬,走路带风。 ...... 王一舟收拾好?情绪,转头就见苏源和王先生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胡乱抹了把脸,老脸一红。 所?幸他?足够黑,旁人轻易发现不了脸上的异样。 面?对二人揶揄的目光,王一舟板着脸着重强调:“我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苏源憋笑,和王先生异口同声:“明白。” 单看外表,谁能猜到以?耿直寡言著称的王木头是一个情绪如此丰富的人呢。 不过这样挺好?。 总比有?八百个心?眼子,惯会装模作样的人好?相处。 王一舟厚着脸皮,只当看不出他?们的促狭,招呼人把船只模具搬回屋里。 王先生紧随其后,模具刚一放下,就着急忙慌上前,继续研究,时不时问苏源一些?问题。 苏源耐心?解答,答疑结束后去一旁看书,王一舟取代他?的位置。 王一舟并非答疑,而是请教问题。 就算之前每天缠着苏源问这问那,他?也还是感觉不够。 恨不得把所?有?造船的知识团成一个球,塞进脑袋里。 苏源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还真学到不少东西。 索性放下书本,加入他?们。 一个时辰后,苏源放下毛笔,面?前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造船相关的文字。 他?们俩齐声道:“多谢先生解惑。” 王先生连称不敢:“先生不敢当,我也是借着先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 三人相视一笑,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傍晚下值前,王一舟高声提醒:“顶多再过个七八日,咱们就要?去杭州府的造船处,回去多陪陪妻儿爹娘,早日做好?准备。” 众人表示知道了,加快速度完成手头的差事,下值归家。 苏源信步走出工部大门,微抬下颌,望着被夕阳染成橙红色的天。 王先生不着痕迹看他?一眼,负着手道:“多年不见,承珩像是多愁善感了不少。” 苏源失笑,强行挽尊:“只是想到刚回京不久又要?离开,不论是与家人分别,还是让家人经受车旅劳累,心?中难免愧疚不安。” “家人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他?们也能理解你。”王先生仰头看着枝头的树叶,“况且承珩此行是为国?为民,乃关乎社稷之大事。” “先有?国?再有?家,不是吗?” 苏源心?中豁然,作了一揖:“多谢先生开导,苏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先生故作不虞:“这般生疏,倒显得咱们从未在书院共事过。” 苏源面?色舒缓:“只是没想到您会是......” 点到即止,双方都明白其中含义。 王先生感慨道:“父亲离世?前千叮万嘱,告诫我绝不能出头,我照做了。” “人生短暂,我这前五十六年不是读书就是育人,总要?在人生最后的年月里留下一笔浓墨重彩。” “我以?为有?生之年再不会碰造船之术,直到陛下旨意传出。” 王先生看向?苏源,眼神?坚定:“靖朝需要?我,我便来了。” 弘明帝并非先帝,纵使帝王缓缓老矣,也不会做出先帝那般昏庸愚钝之事。 苏源眼眸有?一瞬的恍惚,似乎有?什么在心?里生根发芽。 直到与王先生道别,乘马车回到家,也没从这股情绪中挣脱出来。 纵身跳下马车,刚站稳就听到清脆的呼唤:“爹爹!” 苏源以?最快速度调整好?表情,转身的同时面?露笑意,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元宵。 抬手挼了挼小揪揪,苏源让她坐在小臂上,单手抱着往里走。 “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哦,元宵吃了萝卜,报吃,元宵吃光了。” 和很多小孩子一样,元宵也不爱吃蔬菜。 便是精心?调制的蔬菜泥,卖相比肉泥好?很多,元宵也看都不看一眼。 为此老父亲操透了心?。 直到上次万寿节宫宴,宋和璧拿不吃蔬菜会变傻吓唬元宵,自此她再没挑过食。 就算不喜欢,也还是会皱着小脸吃光光。 思及此,苏源给她一个贴贴以?作奖励:“元宵真棒!” 元宵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圆眼睛弯成月牙儿。 院子里,苏慧兰跟宋和璧拎着花洒浇花。 婆媳二人有?说有?笑,彼此间气氛很是和睦。 苏源脚下一定,在廊下停顿片刻。 元宵仰头:“爹爹?” 软绵的唤声不禁唤回苏源的思绪,也惊动了那边二人。 “源哥儿回来了啊。” 苏慧兰放下花洒,下意识捶了捶后腰。 明明苏源都二十有?二,也有?了表字,她还是多年如一地称呼他?“源哥儿”。 苏源并不反感,只觉得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跟“阿源”“爹爹”是一样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8节 宋和璧净了手,过去给苏慧兰揉后腰的某个穴位,可以?缓解腰痛。 “你回来得正?巧,厨房刚做好?饭,正?好?吃口热乎的。” 并非宋和璧夸张。 自从苏源入了造船处,便是一日忙过一日。 造海船可不是叠纸船,只外观好?看就行。 不论是材料还是数据,都要?足够坚固,足够准确。 古代没有?计算机,每一笔数据都要?亲自动手去算。 很多时候他?连饭都顾不上吃,伏案工作到深夜,肩颈酸痛,手指头也因拨多了算盘刺痛难忍。 苏源不想惊扰家人休憩,只能去小厨房随便煮口吃的,囫囵应付过去。 把元宵放到地上,任她自个儿跑着玩,苏源轻笑道:“今日事情有?了结果,手头无甚要?事,正?好?一家人凑一块吃顿饭。” 苏慧兰自是欢喜不已,忙让人上菜。 宋和璧看了苏源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元宵洗手去了。 一家人围桌而坐,苏源先给苏慧兰舀了碗汤,给元宵系好?口水兜,又给宋和璧夹了筷菜。 做完这一切,清了下嗓子:“造船的事情已经定下,再过个七八日就得去杭州府了。” 苏慧兰放下勺子:“这造船可是大工程,起码得一年两载吧?” 苏源微微颔首:“差不多。” 宋和璧捏起口水兜,给元宵擦了嘴:“你打算让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就让我们留在京城?” 苏源踟蹰半晌,直言道:“我当然是想你们和我一起去。” “我不放心?把你们留在京城,一家人在一处也有?个照应。” 更?重要?的是:“元宵年岁尚幼,正?是需要?家人陪伴爱护的时候,我不想缺席。” 苏慧兰和宋和璧皆看着苏源,唯独元宵自己握着特制小勺,哼哧哼哧与蔬菜泥作斗争。 静默片刻后,苏慧兰叹了口气:“源哥儿大可不必顾虑这么多,你也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得在一处的。” 和苏源成亲三年,宋和璧对这样性情豁达的婆母很是喜欢,眉眼间溢出三分笑:“娘说得对,你不放心?我们,我们也不放心?你孤身一人在外。” 倒不是担心?苏源在外拈花惹草,而是苏源就是个工作狂,一旦进入状态,连吃饭睡觉都能忘了。 她可不想两年后见到一个骨瘦形销的苏源。 苏慧兰左看儿子右看儿媳,又看增高椅上的元宵,脸上是止不住的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去哪不是住,有?人的地方才?是家。” 从苏源开口到现在,饭厅只有?短暂的沉默。 一家人说开了,重又执筷握勺,眉眼松快,和乐融融。 之后的几日,造船处都在为离京前往杭州府做准备。 其他?大臣不谈,那日与王首辅在宫道争辩的几位老大人沉思良久,很快想明白了,跟弘明帝站到同一战线。 造船需大笔资金,工部尚书范诩上书,请户部拨银。 户部尚书孙见山还未表态,张御史先跳出来。 他?罗列了一大堆造船失败的可能性,字里行间都是户部不必拨过多银钱,免得像石子砸进水里,连个声响都没。 没等范诩据理力争,孔次辅几人先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末了,孔次辅一拱手:“张御史委实不堪监察之责,微臣以?为该将他?派去琼州府,体验一番被御史监察的滋味。” 琼、琼州府?! 张御史反应过来,当场气了个仰倒。 琼州府可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等闲官员宁愿去不甚富饶的地方任职,也不愿去琼州府活遭罪。 派他?去琼州府,这跟要?他?的命又有?何异! 还有?就是,去琼州府任职跟体验被监察的滋味有?什么关系?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孔次辅您怕不是人老昏头了! 然而没等他?为自己争上一争,就听上首的弘明帝不疾不徐道:“允了。” “砰!” 一声闷响,张御史光荣倒地。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注目,孔次辅翘了翘胡须,给苏源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老夫被姓王的老家伙拉到你这边,你小子可别让老夫失望。 接收到孔次辅的眼神?暗示,苏源嘴角往下压了压。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老大人当初可是反对声音最高的。 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孔次辅改了主意。 不过苏源很快没时间多想了。 户部拨了银下来,造船处的一众官员匠人都将在两日后前往杭州府。 在此之前,苏源出席了方东的大婚。 方东比他?还要?大一岁,在这个年代算是大龄剩男。 但谁让他?品行端正?,又洁身自好?,翰林院那位侍读学士陆大人看中了他?,将幼女许配给了他?。 从五品官之女配正?七品,算是男方高攀,好?在两家人对彼此都很满意,压根不把那些?非议看在眼里。 也正?是在这场大婚上,苏源得知郝治因玩忽职守被摘了官帽子,旁人也才?知道方东和唐胤是多年好?友。 这是苏源有?意为之。 他?将要?离京,方东和唐胤又官职不显,光凭这层关系,再有?陆大人照拂,他?们在朝中也能少些?刁难。 参加完大婚,苏源又同亲友一一道别,两日后带上家人,随大部队前往杭州府。 元宵依旧有?些?晕车,每次车队停歇,苏源总会抱她下车透气。 如此一来,造船处的众人都知道苏大人是个女儿奴,把他?那个叫元宵的闺女捧在手心?里疼。 从京城到杭州府,历时一个半月。 弘明帝不仅给他?们安排了随行护卫,还在杭州府安排了住宅,拎包入住即可。 稍歇两日,苏源就紧锣密鼓地投入到造船大业当中。 第132章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次年仲夏。 掐指一算,苏源来杭州府已八月有余。 杭州府的夏日高温且多雨,不过走两步路,浑身就被汗水湿透,衣料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苏源踩着水洼走上台阶,“吧嗒”收了伞。 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拧干洇湿宽袖的雨水,阔步走进门。 “爹爹!” 清甜的嗓音穿透瓢泼雨幕,清晰传入耳中?。 苏源把油纸伞放到墙角,会心?一笑。 不远处,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绕过回廊,哒哒小跑过来。 杏粉色的裙摆飘逸,尚不足巴掌大小的绣鞋上,粉白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苏源半蹲下身,小姑娘扑进他怀里。 “爹爹你可算回来了,元宵好想你~”元宵仰起小脸控诉道。 苏源揉了揉她?脑后的软发:“爹爹也是。” 正处于收尾阶段,时刻盯着才能放心?。 种种琐事叠加在一起,以?至于他整整三日?未归,吃喝住都在造船处。 “等忙过这段时日?,爹爹陪你出去玩。”苏源承诺道。 元宵眼睛一亮:“好耶!” 她?拍了拍老父亲的肩头,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爹爹快走,娘娘和祖祖也想你呢。” 苏源失笑,抬袖护住元宵的脑袋,疾步跨到屋檐下。 元宵已有两岁多,个头蹿高了些,说话也更利索了,撒娇卖痴更是信口拈来。 不仅苏家,偶尔苏源带她?去造船处,那里的官员和匠人们也都很喜欢她?,王一舟和夏员外郎尤甚。 具体表现在时常备着孩子爱吃的小零嘴儿,元宵一过去就争先恐后地投喂。 元宵不偏不倚,王一舟的一口,夏员外郎的一口。 每逢这时,苏源总忍不住扶额。 这端水的本事真不知?随了谁。 思绪流转间?,父女俩来到正屋。 屋里,卢氏正往桌上放盘子,盘子里是翠绿的蔬菜,还有重孙版狮子头,显然是元宵的饭菜。 苏慧兰在一旁抱怨:“这雨都下了七八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源把元宵放地上:“娘,我?回来了。” 苏慧兰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眉开眼笑:“我?刚才还跟卢氏说,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回来。” “简单收个尾,正好得闲就回来了。”苏源接过他娘递来的凉茶,“对了娘,阿和呢?” “阿和一大早就去了抚育院,许是雨势太大,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59节 这几年?,宋和璧一直都在跟抚育院打交道。 有次苏源下值,顺路去抚育院接人,意外撞见一群小娃娃围着她?,一口一个“宋姑姑”。 宋和璧显然十分?受用,桃花眼盛满了笑。 “也不知?阿和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让人先开饭了,免得元宵饿着,至于咱们,就等她?回来一起吃。” 苏源轻嗯一声:“再过十来天?,海船将要下海试行,娘您想不想去看看?” 苏慧兰不假思索:“那肯定要去了,届时我?跟阿和还有元宵一起。” 这艘船可是耗费了源哥儿八个月的心?血,自然要陪同见证。 “那好,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给你们留个位。”苏源放下茶杯,“我?先回屋换身衣裳。” 瞥了眼与?九连环作斗争的元宵,温声提醒:“等会再玩,该吃饭了。” 元宵踮起脚看了眼今日?食谱,立马皱起小脸,磨磨蹭蹭走到桌前坐下:“祖祖,我?可以?少吃一点吗?” 苏慧兰哪会不明白她?的小心?思,笑容慈祥,语气坚决:“不可以?呢。” 元宵鼓起腮帮子:“那、那好吧。” 苏源忍俊不禁,夸一句“元宵真棒”,见小姑娘重又恢复活力?,这才离开。 从造船处回家,官服上溅了不少雨水,天?气又闷热,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换上一身钴蓝色常服,去正屋陪元宵用饭。 许是有他的陪伴,元宵吃得格外香,素来不爱吃的蔬菜也都吃光光了。 扒完最后一口饭,她?眼巴巴地看向两人。 苏源和苏慧兰当即会意,啪啪鼓掌。 元宵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摇成?螺旋桨,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愉悦。 不多时,雨势减小。 宋和璧乘马车回到家,发现苏源回来了,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三个大人用完饭,陪元宵嬉耍了片刻,又谈了会儿天?,各自散去。 洗漱后,苏源沿桌而坐,捧着本闲书看。 宋和璧哄睡了元宵进来,见他头发半湿,径自取来巾帕,覆在苏源头顶。 苏源回神,往后看了眼:“元宵睡了?” “嗯,睡了。”宋和璧漫不经心?垂着眼,“这才一年?不到船就造好了,再过些时日?是不是就要出海了?” 苏源把书反扣在桌上:“不确定,我?听陛下的意思,如果这次成?功了的话,可能还要再造一艘。” 宋和璧一手擦头发,一手落在他肩头。 掌下坚硬,有点咯手。 这大半年?,苏源起早贪黑,几乎把造船处当成?第二个家。 睡眠不足,上值期间?又经常忘吃午饭,长此以?往整个人都瘦了下来。 宋和璧没好气道:“再来一艘,你得瘦到皮包骨头了。” 苏源下意识抚上凸起的腕骨:“阿和你该知?道的,这次造船处是顶着多大的压力?造船,硬是把时间?压缩到原本的一半。” 更别提造船期间?出现的种种问题,简直叫人头痛不已。 “这次若成?功了,便可积攒经验,再不会像这次赶命一样。” 细白的手指穿过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宋和璧取下巾帕,小声嘀咕:“身体是你自己的,我?跟娘说再多你也不听。” 苏源再三保证,宋和璧才缓了语气。 就着烛光看了会书,便上床睡觉。 一夜好梦。 翌日?晨起,苏源吃了早饭直奔造船处。 造船处位于海边,原本是一富商的宅邸,被弘明帝买来充作造船处杭州府分?处。 苏源到的时候,已有不少匠人围着一只庞然大物,检查或记录着什么?。 不断有人爬上爬下,他们面色严肃,态度严谨,看庞然大物的眼神灼热又欢喜。 王一舟嘴里叼着一块饼,扯着嗓门大声吆喝:“都给我?打起精神,里里外外都要检查一遍,犄角旮旯也不要放过!” 众人打着哈欠应和:“是,大人!” 王一舟硬是把哈欠憋了回去,泪眼汪汪地说:“本官知?道这些日?子你们很辛苦,回头本官请你们喝酒吃肉,不醉不归!” 这年?头可不是家家都有肉吃的。 官员条件好些,暂且不提,造船处的匠人大多是凭手艺养活一家人,能吃饱喝足就不错了,也就逢年?过节才会吃点好的。 一听说有肉吃有酒喝,大家立马来了精神,手里的工具舞得虎虎生风。 “大人您可要说话算话,打从今儿起我?啥酒也不喝了,就等着您的好酒!”一个瘦高匠人乐呵呵地说。 王一舟也跟着笑:“问题不大。” 把大家的精气神唤出来,王一舟功成?身退,饼子咬得咔咔响。 苏源避开水洼上前:“王兄。” “承珩你来啦,吃饼不?”说着就把手伸进腰上挂着的布袋里。 苏源连称不必:“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王一舟也没强求,看着长十八尺,宽五尺的大船,心?中?豪情?万千:“我?有种预感,这回一定能成?!” 苏源心?说他可是船舶制造专业的,总不至于连艘船都造不出来。 不过他也没把话说太满,以?免落人话柄:“我?也有此预感。” “等结束了,我?可得睡个三天?三夜才过瘾。”这下王一舟没憋住哈欠,顺便伸个懒腰,“自从来杭州府,咱们每天?就没睡超过三个时辰。” 苏源抬手揉揉眉心?,眼下青影浮现:“谁又不是呢。” 王一舟话锋一转:“你说这次陛下会不会来?” “不知?。”他们每隔一月往京中?递折子,弘明帝也该知?道造船进度,苏源心?里没底,“不管陛下会不会来,咱们都把事情?做到最好,不得出任何的差错。” 王一舟深以?为然,两人在现场观望许久,才去忙各自的事。 六月初一,天?清气朗。 王一舟特地找人看了黄道吉日?,定在这一日?出海试行。 这一天?,不仅造船处的官员、匠人齐聚于此,杭州府知?府也带着衙役和府中?驻军前来。 早在十几步开外,知?府就热络地向他们拱手:“苏大人,王大人,还有诸位大人,上次一别已过数月,别来无恙啊。” 苏源回了一礼:“曲大人。” 王一舟惯来不喜欢这种场面话,只敷衍地应了声,又跑去船上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曲知?府作为一地父母官,想来只有别人敬着他的份,何时被人这般下过面子,脸上当时就有点挂不住。 苏源歉意一笑:“远靖一号试行在即,王大人难免心?中?惶惶,并非有意如此,曲大人莫要见怪。” 远靖一号,即眼前这艘小山般大小的海船。 最近一次递折子进京,苏源问及海船以?何命名。 弘明帝素来干脆,大笔一挥赐了“远靖”二字。 苏源斗胆在后面加了个编号。 ——日?后再造海船,也好以?此作区分?。 曲大人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源这是在为王一舟找补呢。 即便心?下不虞,可他们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大员,比自个儿高了两级,这面子还是得给。 曲知?府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说:“下官理?解王大人的难处,自不会计较。” 他在杭州府任职将满三年?,上次造船出海,死的那几十个将士里面有大半是杭州府驻军。 反正他积极配合造船处试行,再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结果如何与?他无关,说不准还能因此捞个京官当当。 苏源见曲知?府眼珠直转,也未深究,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向他身后的衙役、驻军。 “他们就是这次上船的人吗?” 曲知?府点头:“正是。” 苏源拱了拱手:“辛苦各位了,待试行结束,本官请诸位喝酒。” 本来大家都处于生死未卜的忐忑中?,发现造船处的大人平和近人,还要请他们喝酒,那股子惶恐莫名被洗刷了大半。 “好!” “谢谢大人!” “不过一来一回,大人可要让人备好了酒啊!”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曲知?府在一旁静静看着,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不亏是本朝最年?轻的六元及第之人,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号召力?,绝非常人能比。 若非他深知?内情?,还真会被他给骗过去。 谁人不知?我?朝造船技艺之落后,对上狂风巨浪根本不堪一击。 便是有状元郎和王家子又怎样,结局左不过“失败”二字。 一次又一次的试行,不过是往里头填塞人命罢了。 曲知?府眼底闪过一抹讥诮,如是想道。 苏源对曲知?府的想法一无所知?,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进船舱进行不知?第多少次检查。 确认船舵、船帆等无一差错,抬步走到甲板上。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0节 他站在高处,手持细棍,棍子一端绑着一方红布。 王一舟则立在船舵旁,目视着前方平静无波的海面。 从京城一路随行而来的侍卫并衙役、驻军井然有序地登了船。 所有人回到自己负责的岗位上,严阵以?待。 巳时一到,苏源扬起红布。 “开——船——” 高昂的嗓音穿透空气,传入每一人耳中?。 红布迎着东方灿金色旭日?,张扬夺目。 被风鼓动着,肆意飘扬,映入众人眼帘,亦激起一片澎湃心?潮。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家用行动予以?回应。 伴随着一声巨响,所有人异口同声,声音高亢,刺破长空:“出发!” 曲知?府站在岸边,怔怔然望着这一幕,似魂魄出窍,久久难回神。 双方一唱一和,斗志昂扬,且充满自信。 拢共四个字,却在空中?回荡,经久不息。 声声震耳,震得他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若非王先生及时出手,他定会一屁股坐到地上。 王先生收回手,负于身后:“是不是很震撼?” 曲知?府咽了口唾沫,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是”字。 二人交谈间?,远靖一号于巨响之后稳稳驶出。 船体划破海面,层层浪花迭起,向着远方行进。 不过眨眼的功夫,在曲知?府眼中?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不远处,根据苏源的提议,专门增设的造船处家眷席位上,惊叹声此起彼伏。 “真厉害啊,这么?大一艘船说造就造出来了。” “瞧见那么?大个船帆了没,我?家男人做的!” “有啥好嘚瑟的,那船身还是我?夫君做的呢!” 家眷们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让谁,恨不得把所有荣光都贴到自个儿的脸上。 苏慧兰怀里抱着元宵,惊讶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出、出去了?” 宋和璧轻笑着点头:“船在海上驶得很快,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来了。” “你说源哥儿作甚非要跟着跑一趟,风吹日?晒不说,多危险啊。” 回想起远靖一号发动时的场景,苏慧兰心?有余悸,直到现在心?脏都怦怦直跳。 作为一名母亲,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苏源的安危。 宋和璧自然理?解,不过在惊惶和信任之间?,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阿源亲自试行,既可稳定人心?,从另一方面,也是对远靖一号安全性的肯定,娘您说对吗?” 苏慧兰想也是,冷静下来后不免有些羞愧:“是我?想岔了,源哥儿再好不过。” 宋和璧挽住苏慧兰的胳膊,轻晃两下:“娘您尽管把心?放肚子里,阿源这般有本事,您有空操着心?,不如陪咱们元宵玩一玩。” 顺着儿媳的视线,苏慧兰发现元宵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是被什么?黏在了先前远靖一号停泊的海面上,甚至忘了眨动。 “元宵?”苏慧兰捏了捏她?的手指头,“你这是怎么?了?” 元宵头顶小揪揪摇晃了下,眨巴眨巴眼,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她?用带着肉窝的小手指向远方,似是不可置信:“爹爹,飞走了?” 童言无忌,纯稚又天?真。 短短五个字,逗得婆媳二人乐不可支。 元宵这一声不高不低,坐在她?们两边的家眷听得一清二楚,也都捂嘴大笑。 “你家这小孙女可真好玩,生得又玉雪可爱,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 提起自家儿子,苏慧兰那叫一个自豪,连夸一万字都不带重复的。 好在她?也知?道太过张扬不是好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我?儿子啊,他叫苏源。” 两旁家眷齐齐一默。 良久之后,其中?一个妇人才一脸诧异地问:“苏源......难不成?是造船处的那位苏大人?” 没等苏慧兰肯定,另一边的妇人唏嘘道:“苏大人谁不知?道,别说是在造船处,只要在咱们靖朝,随便找个人问上一问,他都知?道苏大人是谁。” 苏慧兰心?里乐开花,面上淡定得很,同两人说了几句,又去哄元宵:“爹爹不是飞走了,他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给元宵买冰糖葫芦吃。” “好耶!”元宵拍手欢呼,又一脸庆幸,“爹爹没飞走,给元宵买冰糖葫芦~” 宋和璧眼神柔和,揉了揉元宵的脸蛋肉。 然后一家三口视线一致地看着海面,等同一人归来。 ...... 远靖一号上,苏源和王一舟并肩而立。 放目远眺,是深蓝色的海水,金红的日?光于海波间?跳跃,洒下波光粼粼的碎影浮金。 有白色的鸟雀飞掠而过,和跃出海面的鱼类亲切打个招呼,最终停在桅杆上。 它俯视着船上的两脚兽,歪着脑袋发出清脆的“啾啾”声,半晌后无人回应,无趣地飞走了。 远靖一号劈风斩浪,朝海的深处驶去。 清凉的海风拂面而来,裹挟着一股海腥味灌入鼻腔。 苏源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感觉如何?” 王一舟扶着栏杆,一张黑脸绷得死紧,像是拉到极致的弓弦。 他急促呼吸着,超大声回答:“有、有些腿软。” 苏源噗嗤笑了,伸出手:“需要我?扶着吗?” 王一舟迟疑半晌,颤颤巍巍把手递过去,艰难稳住身形。 他深吸一口气,眺望着海平面。 入目是一望无际的深蓝,在远处汇成?一条平直的线。 “承珩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海。” 上次他们全程处于惊慌错乱的状态,保住自身性命已是不易,哪还有心?思关注海上风景。 许是有苏源和王先生的加入,这次他有底气多了。 这时,有一官员快步上前:“大人,再往前就到危险区了,咱们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前进?” 危险区,是王一舟对海洋区域的划分?。 从岸边到他们此刻所在位置,属于安全区,没有飙风,更没有可吞噬万物的狂浪。 再往前,就是当年?数十将士牺牲的地方,被他命名为危险区。 思及危险区的由来,王一舟有一瞬的沉默。 苏源看破他的畏惧,目光坦然:“来都来了,何不放手一搏?” 苏源的话语仿佛有着让人心?安的魔力?,王一舟抹了把脸:“继续前进。” 官员眼神微变,下去传话。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空气里的湿意陡然加重,海风也随之变得猛烈起来。 “来了!”王一舟大喝一声,“大家稳住,坚持半个时辰就是胜利!” 话音刚落,海面倏地掀起一股滔天?巨浪,竟高达十来米。 白色的浪花宛如吞人的怪兽,朝着远靖一号咆哮着扑上来。 湿气扑面而来,割得脸生疼。 苏源回头,就见船上的众人似乎被这一切弄得慌了神,竟呆愣愣忘了动作。 “回神,不要自乱阵脚!”苏源厉声道,刺入每一人耳膜,“换帆!” “我?不能死,我?家小儿才刚满月,我?还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呢。” “快快,换帆!” 一个浪头扑上来,浪花四溅,把甲板上的人浇成?落汤鸡。 苏源和王一舟作为领导者,全程冷静指挥,下达命令。 正因他们的这份镇定,平息了大家躁动不安的内心?,也让他们有了对抗风浪的勇气与?信心?。 整整半个时辰,远靖一号在海浪中?飘荡浮沉,似沧海一粟那般渺小。 三角帆被风吹得鼓起,猎猎作响,带着船只破开海浪,顺风而行。 咸湿黏腻的海水洇入眼中?,视野模糊不清,却不妨碍看到缓缓落下的海浪。 苏源沙哑着声:“回家!” 死里逃生,好些年?轻人嚎啕大哭,年?纪略大的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对,回家!” ...... 不知?过了多久,曲知?府等人腿都站麻了,总算看到远靖一号的轮廓。 海船靠岸,黑压压的人群趴在栏杆上,欢呼尖叫。 “我?们回来啦!”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1节 曲知?府想,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 第133章 “愣着作甚,大夫呢,还不快些过来!” 王先生一声令下,众人堪堪回神。 “对,大夫!”曲知府像是踩在棉花上?,很不?敢置信,“把东西都备齐了,不?可耽搁!” “是,大人!” 大家?连走带跑,向远靖一号奔去。 曲知?府瞄了眼王先生,若无其事道:“也不?知?这回有多少人受伤。” 王先生淡淡道:“看?他们这样,想来极少人受伤,更甚至......无一人丧命。” 曲知?府哽了下:“可、可能吗?” 王先生怎会?看?不?出他的?小?九九,对此不?置一词。 归根结底,还是固有思想作祟。 “人的?智慧是无法估量的?,创造力也是。” 王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曲知?府触电般移开视线。 万千话语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脸色涨红。 临近海船,曲知?府才不?甚情愿地说:“是我狭隘了。” 王先生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时,远靖一号缓缓放下一架舷梯。 巨响过后,舷梯落在地上?,以苏源和王一舟为首的?三百来人沿舷梯而下。 苏源吐出一口带有咸腥味的?浊气,拱手抱拳,清越的?嗓音清晰入耳。 “我等幸不?辱命,全船三百二十五人,皆平安归来!” 众人浑身一震,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看?着形容狼狈的?将士们,他们鼻子?发酸眼眶发胀,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王一舟被浪头浇成落汤鸡,头发悉数贴在脸上?,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振臂一呼的?气势:“我们成功了!” 欢呼声响彻天际。 大家?笑着,跳着,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庆祝着远航一号平安归来。 “太好了,这些日子?咱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真?好,咱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海船了!” “大人咱们啥时候出海,再?有下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 王先生看?着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眼中有晶莹一闪而逝。 祖父您看?,我们造出海船了! 它乘风踏浪,无畏海上?种种险峻,载一船梦想而归。 您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吧。 曲知?府早把震惊抛诸脑后,欣喜若狂:“苏大人王大人还有诸位辛苦了,本官命人准备了姜汤,大家?赶紧喝一碗驱驱寒!” 说罢一招手,立刻有人抬着几个木桶上?前。 木桶里,是冒着热气的?姜汤。 杭州府的?衙役见自家?大人这么贴心,一个个嘴巴咧到耳朵根:“谢大人体恤!” 三百来人围上?前,井然?有序地排队等喝茶。 一会?之?后,出海的?所有人都捧着一碗姜汤,哧溜哧溜大口喝着,辣得直吸气也不?愿放下。 一旁的?大夫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大人们的?传唤,不?免有些着急,派出一位年轻的?大夫过去问询。 那大夫壮着胆子?上?前:“大人,敢问受伤的?人在何处?受了伤须得赶紧处理,沾了海水对伤口不?利,后期更是有碍恢复。” 刚巧他的?询问对象是苏源,苏源慢条斯理地喝着姜汤,只觉得胸腔腹腔都暖洋洋的?,浑身冒汗,瞬间驱散海水的?阴冷之?感。 年轻大夫有点紧张,一股脑把事先打?好的?腹稿都说了出来:“他们还在船上?吗?莫非情况严重,无法挪动?” 苏源氤氲着湿气的?眉眼温和舒展:“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年轻大夫一愣:“都、都在这里?” 紧张和惊讶双重buff,他直接脱口而出:“竟也无一人受伤?!” 声音过高,很快引来周遭的?注意。 一侍卫灌完最后一口姜汤,斯哈斯哈吸气:“那倒不?是,多亏有两位大人指挥,咱们全程都稳住了,受伤的?人不?多,都只是轻伤。” 这下不?仅年轻大夫,曲知?府也被震惊住了。 曲知?府目瞪口呆,失声道:“怎么可能?” 在他的?预想中,不?仅会?有几十人丧命,流血更是无一幸免。 他还提前把府城里医术高明的?大夫们都找了来,以防大夫用不?过来,将士们因诊治不?及时而丧命。 ——这样的?情况前年就曾遇到过,也是经验之?谈。 全数归来已让他惊掉下巴,现在又给他当头一击,直叫他怀疑人生。 倒显得他之?前的?种种不?看?好像个笑话。 前头答话的?侍卫是从京城来的?,不?归曲知?府管辖,气愤之?下说话没个顾忌。 “大人此言何意?难道你?希望有人受伤?” 曲知?府面上?有一瞬的?阴寒,强笑道:“本官并非此意,只因太过惊喜,一时失言罢了。” 一番冠冕堂皇的?解释,不?满的?视线少了许多。 那侍卫轻哼了声:“咱们兄弟都是冒着牺牲生命的?风险出海的?,大人这番话,委实叫人寒心。” 曲知?府何时被人这么下过面子?,王一舟也就罢了,他一个侍卫也敢蹬鼻子?上?脸。 胸口的?怒火正要喷薄而出,在紧要关头被苏源清冽的?声音扑灭。 “大家?出海一趟都辛苦了,赶紧喝了姜汤过去处理伤口,今日回去好生歇一歇,明日请诸位喝酒。” 有苏源这个和事佬,侍卫又对读书人抱有天然?的?好感,尤其是苏源这样的?,闻言这才作罢。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心有余悸,回去得好好睡一觉。” “大人待咱们可真?好,不?过是分内之?事,还请咱们喝酒。” “状元郎就是状元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 曲知?府脸色黑如锅底,装作没听见,只胸口起伏剧烈了几分。 苏源忍笑,这人有八百个心眼子?,活该被人整治。 给王一舟使了个眼色,两人去大夫那里处理伤口。 苏源的?伤在手背上?,指挥时不?慎撞到桅杆上?,蹭破一块皮。 伤口不?算深,往外渗着血珠,还是有点疼的?。 走出一段路,王一舟冷哼一声:“咱们来这这么久,一直待咱们不?冷不?热,现在还想分好处,做梦呢这是!” 在人云亦云的?前提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这点他很理解,也没什么意见。 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造船处劳累数月,好几人积劳成疾,曲知?府却在事成之?后跑来摘果子?。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活该被挤兑! 苏源不?可置否:“左右咱们跟他也没什么往来,陛下慧眼如炬,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可不?是某些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抢走的?。” 王一舟深以为然?,又觑了眼曲知?府。 曲知?府已经被挤人群到舷梯旁边,除了在他手底下混事的?衙役,其他人都不?乐意搭理他。 便是那些个衙役,估计也都心里不?得劲,对曲知?府一千二百个意见。 只是迫于上?下级关系,不?得不?讨好。 受伤者拢共几十人,很快就轮到苏源。 处理完伤口,苏源跟王一舟还有王先生等人打?声招呼,去家?眷专属席位找人。 许是父女连心,尚且隔着一段距离,元宵就一眼捕捉到他,跳着挥手:“爹爹,元宵在这里~” 苏源眸底划过笑痕,还没走上?前,元宵已先一步冲上?来,一把抱住苏源的?右腿。 一低头一仰头,四目相对。 元宵嘴角笑出梨涡,软白的?脸颊蹭了蹭:“爹爹,你?好棒!” 苏源抬指把她的?脸退远些,温声道:“衣服上?浸了海水,弄到脸上?会?不?舒服。” 元宵不?以为意,再?度蹭上?来:“爹爹超棒的?!” 苏源心口一软,也顾不?上?脏不?脏的?,一把抱起元宵,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抬臂颠了两下,惹得元宵惊呼着搂住老父亲的?脖子?,咯咯笑起来。 苏源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唇畔含笑:“谢谢元宵的?夸奖,爹爹往后会?再?接再?厉。” 他不?止一次怀疑,元宵是不?是从糖罐子?里长出来的?,不?然?为何这样可爱。 一字一句都甜滋滋的?,叫人心生欢喜。 这下不?仅元宵,宋和璧、苏慧兰以及在场别家?的?家?眷也都笑出了声。 “苏大人可真?疼女儿呢。”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2节 “我夫君跟我说苏大人疼女儿我还不?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回我可得信了。” “苏大人,这船造好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出海去了呀?”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话题,不?远处围观的?百姓也都暗戳戳竖起耳朵。 方才他们目睹全程,零星听到苏源他们的?对话,知?道远靖一号的?试行非常成功。 这里的?百姓大多以捕鱼为生,自然?对陛下和大臣们的?两年之?约有所耳闻。 海船提前一年造成,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重开海关? 这几十年来,他们一直在同一片海域捕捞,导致鱼虾入不?敷出,近年来数量更是锐减。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陛下解除封海令,再?这么下去,他们都得喝西北风。 苏源没把话说死,只透露出一点:“本官尚不?知?陛下打?算,不?过既然?船已造好,距离出海也不?远了。” “太好了!” 百姓齐声欢呼,反倒是造船处官员及匠人的?家?眷们,因苏源在跟前,还知?道收敛几分,只用满脸的?笑表达最真?切的?欢愉。 正值午时,烈日当头。 苏源抬袖为元宵遮住阳光,看?向妻子?和母亲:“走吧,咱们回去。” 三位女性上?了马车,苏源骑着马,与马车并列而行。 马车里,苏慧兰此时仍意犹未尽,抓着宋和璧的?手,叠声念叨着:“真?好,真?好啊,所有人都好好的?回来了。” 不?仅她,宋和璧眼前也依旧浮现着苏源着一身红色官服,自甲板落拓而下的?画面,久久不?散。 宋和璧反握住婆母的?手,笑盈盈道:“娘您现在放心了吧,阿源可厉害呢,连元宵都一直夸呢。” “是啊,源哥儿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苏慧兰看?向元宵,“刚才这父女俩一应一答,真?真?好玩极了。” 元宵小?脸红扑扑,扒拉着车窗往外看?,黑乌乌的?眼瞳满是孺慕,像是在看?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婆媳二人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苏源的?身上?。 苏慧兰乐不?可支,拍了拍宋和璧的?手背:“阿和你?可真?给咱家?添了个讨喜宝呢。” 宋和璧抿嘴笑,目光越过元宵的?发顶,与苏源两相对望。 眸光流转间,尽是温情。 ...... 仅一个中午的?时间,远靖一号试行成功的?消息便席卷了整个杭州府。 不?论男女老少,都知?道从京城来的?那群官老爷真?把海船造出来了。 有两年之?约在前,废除封海令还会?远吗? 百姓们奔走相告,更有甚者,让家?中下人在门头挂起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好一顿炸。 “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大官,这才几个月,就把船造好了。” “陛下圣明,尽早除了那该死的?封海令,咱们也能多赚点银子?。” “话说咱们这儿有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起码有几十年,反正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每次出海都只能打?点小?鱼小?虾米回来。” “谁不?是呢,要是造船处的?官老爷能来咱们这做官就好了,有他们在,还愁咱们杭州府富庶不?了?” 百姓三三两两聚在街头,热议着海边发生之?事。 曲知?府在海边受了一肚子?气,回去后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若不?是府衙还有公文亟待处理,他都不?想出门。 就在百姓高谈阔论之?际,曲知?府恰好乘马车路过。 听到最后那句话,他气得浑身发抖,两只手抖得跟筛子?似的?,手捧的?茶杯更是洒了他一身。 “贱民!一群贱民!”曲知?府低吼着怒骂道。 让造船处的?人来杭州府做官,可不?正是在明晃晃表达对他的?不?满?! 如若不?然?,这群贱民难不?成以为两个正三品大员能在他手底下做事? 思及此,曲知?府恨恨道:“造船处就没一个好东西!” 可惜不?论他如何无能狂怒,身处话题中心的?苏源也无从知?晓。 回到苏家?,卢氏早已应苏源的?吩咐烧好了热水,洗去一身海腥味,又是玉树临风苏大人。 陪元宵玩了会?儿九连环和华容道,苏源把孩子?交给宋和璧,又去了趟造船处。 造船处的?所有人下午集体放假,除苏源和王一舟。 倒不?是造船处还有什么差事,眼下远靖一号试行成功,算是靖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艘海船,这个好消息自然?要上?报京中。 苏源和王一舟作为造船处负责人,需联名拟写报喜折子?。 他俩都是实干派,亦不?擅长阿谀奉承、夸大其词,如实写下试行的?整个过程,再?盖上?象征着两人侍郎身份的?印章,一份折子?便完成了。 王一舟收回印章,看?着折子?感慨万千:“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顺利。” 苏源把玩着印章,轻笑道:“是呢,事情的?发展顺利得让人出乎意料。” “这一切都是因为承珩。”王一舟突然?来了句。 苏源神色微变,紧忙摆手:“非也,造船处有今日,离不?开大家?夜以继日的?努力。” 王一舟苦笑着:“可要是没有你?连夜绘制的?图纸,我们可能还要走很多弯路。” 见苏源还要再?说,王一舟拍着他肩膀打?住话头:“远航一号的?建成,承珩你?的?功劳最大,其次才能再?数算其他人的?。” “没错!” 熟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两人循声望去,皆面露诧异:“先生怎的?来了?” 王先生负手立于门前,眼角、眉心的?每一条皱纹都透着欢悦。 “觉得这一切有点不?真?实,忍不?住想要再?看?看?。”他一边说,一边踱步进门,“承珩不?必妄自菲薄,远航一号的?每一处构造,都是由你?亲手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 王一舟附和:“若没有你?,咱们也想不?出来三角帆,更遑论建成远航一号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直把苏源夸得不?好意思,耳后涌起一股热度。 不?知?该说什么,索性转移话题:“咱们赶紧把折子?递出去吧,陛下也能早日得知?这个好消息。” 他二人都看?出苏源的?赧然?,相视一笑:“好。” ...... 折子?经由专人一路快马加鞭,于一月后入京,呈到御案前。 彼时弘明帝正在应付叛逆期提前到来的?十二皇子?。 “你?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七岁,骑射也不?过学?了个皮毛,你?叫朕如何放心让你?去杭州府?” 十二皇子?哼哼两声:“可是我想看?看?远靖舟到底是什么模样。” 老父亲无情揭穿他的?借口:“朕才不?信,你?就是不?想读书练武,以此为借口罢了!” 十二皇子?攥住弘明帝的?龙爪:“可是我该学?的?都学?会?啦,都赶上?十哥的?进度了。” 弘明帝纹丝不?动:“你?年纪尚小?,不?宜长途跋涉。” 十二皇子?张嘴就来:“可是元宵妹妹才两岁不?到,就跟着苏兄兄去杭州府了,我为甚不?行?” 弘明帝执笔的?手一顿,眯着眼看?向他:“你?......” “陛下,杭州府的?折子?。” 福公公及时出现,成功免去十二皇子?的?一顿竹笋炒肉丝。 弘明帝也顾不?上?叛逆的?臭小?子?,啪地放下毛笔:“快来给朕瞧瞧,承珩又给朕写了什么。” 福公公双手呈上?,退到一边。 十二皇子?一听说是苏兄兄来信,也顾不?上?撒娇缠人,扒拉着弘明帝的?胳膊,想要看?信。 艰难踮起脚,却发现是一份折子?。 这玩意儿可不?是谁都能看?的?,十二皇子?忙落下脚,左顾右盼作忙碌状。 不?多时,弘明帝一拍御案,朗声大笑:“好好好!妙妙妙!” 十二皇子?歪着脑袋,眨巴着眼:“喵喵喵?” 弘明帝嘴角一抽,喜悦散去大半。 果然?,儿子?都是来讨债的?。 小?时候再?怎么讨喜,长大了也一样讨人嫌。 弘明帝暗自腹诽,故作凶恶地捏了把十二皇子?的?脸,捏得他嗷嗷叫,这才心满意足。 “承珩和王爱卿说,一月前远靖一号试行成功,安然?度过危险区也就罢了,更是无一人身亡,只数十人受了点轻伤。” 饶是知?道苏大人是有本事在身上?的?,福公公也还是大吃一惊。 惊讶过后,忙不?迭说着讨巧话:“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了远靖一号,出海指日可待!” 弘明帝笑得胡子?都翘起来,狂挼十二皇子?的?脑袋瓜:“你?苏兄兄可真?是朕的?好臣子?,替朕分忧,为朕解惑......” 话未说完,十二皇子?哇偶一声:“所以儿臣可以去杭州府,向苏兄兄学?习吗?” 弘明帝嘴角顿时下沉:“不?准!” 事已至此,十二皇子?也看?出弘明帝的?态度,有些气馁,很快软了态度:“那好吧,十二就不?去了,我去找太子?哥哥了。” “去吧去吧,你?前头不?是说有几篇文章不?懂,直接找太子?就行。” 好容易打?发了十二皇子?,弘明帝只觉得耳朵都清净了。 把话题拉回远靖一号上?,看?了眼福公公问:“小?福子?,你?说朕该如何赏他?” 福公公笑眯眯地答:“雷霆雨露均是恩,不?论陛下如何赏赐,苏大人他们一定?都很欢喜。” 弘明帝没好气地指了指他:“你?啊,越老越油嘴滑舌了。” 忽而话锋一转:“多亏有苏爱卿,否则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3节 靖朝崇尚佛教?,僧人颇受百姓敬爱,朝廷每年更是拨下一大笔银钱,用以寺庙建设以及僧人的?月俸。 要不?是许家?的?那个外室子?,他都不?知?道各地的?寺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有些寺庙的?住持见财眼开,只要给足了好处,哪怕是在逃犯人,也允许他剃度出家?,为他提供一个栖息躲藏的?场所。 更别提多处寺庙与当地府衙勾结,贪墨朝廷发下去的?银钱。 若有僧人对月俸提出质疑,多数直接杀人灭口。 种种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苏源离京的?这几个月,弘明帝派人大力整顿全国各地的?寺庙僧侣,如今已卓有成效。 也因此有数名贪官污吏落网,抄出几十万两白银,为国库又添一笔。 以上?种种,弘明帝自发将功劳记在苏爱卿头上?。 大笔一挥,为杭州府造船处分处的?众人赐下一大笔赏赐。 ...... 传旨内侍带着赏赐抵达杭州府,距离远靖一号试行已过两月有余。 这期间造船处众人闭门谢客,等待陛下下一步指示。 苏源闲来无事,将杭州府各个书斋逛了个遍。 这天上?午,他照常前往离家?最近的?桃李书斋,发现有人在讨论他。 “这几位可都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苏源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可他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更是六元及第,才识过人,功劳等身,如何不?能著书?” “我也觉得苏源学?识尚浅,远不?如前面那几位大儒。” 最先说话的?那个书生自觉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当即大喜:“兄台贵姓,在何处读书,可曾考取功名?” 俊美男子?言语温和,施施然?拱手:“鄙人苏源,目前不?曾读书,已考取功名。” 书生脸色陡然?僵住。 第134章 近一年来,苏源忙着造船事宜,早忘了著书的?事。 直到听这些个书生提及,才堪堪想起有这么回事。 书生们为他是否有资格著书争得面红耳赤,苏源听着稀奇,并深以为然,一个没忍住说出?前面那番话。 他深知自身不足,与之辩驳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不如坦然承认。 放置科举辅导书的?地方立着不少读书人,“苏源”二字一出?,争论、探讨霎时堙灭。 称呼苏源为兄台的?书生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你你......你是苏源?!” 苏源气定神闲道:“如果你指的?是参与著书的?苏源,那我是。” 书生大脑内一团浆糊,理智被搅得一干二净。 短暂的?静默后,书生们和同伴低声议论。 “我还是头一回见苏大人呢,果真?风流倜傥,文质彬彬。” “叫陈天?德整日里?目中无人,总算让他踢到石头了。” “你们说苏大人会如何处置他?” “处置大可不必,苏大人直视了自个儿的?短处,显然不会记恨他。” “苏大人真?是好大的?心胸格局,难怪宋先生会邀他著书。” 有一书生鼓足勇气,高声道:“苏大人,您也是来书斋买书的?吗?” 苏源目光平和:“闲来无事,须得保持输入,看几篇文章,作几首诗,总好过停滞不前。” “大人说得对,活到老学到老,便是七老八十了也要不断学习呢!” 语毕,众人哈哈大笑。 书斋内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逐渐散去,连呼吸都变得流畅起来。 如此这般,反倒称得陈天?德格格不入。 他见苏源与旁人言笑自若,始终不看自己?一眼,登时心慌不已:“大人恕罪,在下一时失言,还望大人饶恕则个。” 苏源正与人交谈学问?,冷不丁被打断,抬眸望去。 视线落在陈天?德手里?拿着的?科举辅导书上,摇了摇头道:“我从未怪罪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较之宋先生等几位大儒,我那几篇文章倒显得班门弄斧。” 长指虚点科举辅导书,笑着道:“倒不是我胡言乱语,这本书上除我以外,都是值得一阅的?,对诸位大有裨益。” 想象中的?刁难不曾降临,反倒是善意的?提醒,陈天?德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昨日我就买了这书,您的?某些观点学生十分认同,着实让学生醍醐灌顶。” 苏源嘴角笑意流露:“醍醐灌顶便是最好,意味着有所进步。” 那书生激动得满脸通红,握着双拳:“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读书的?!” 见苏源平易近人,有人愈发大胆:“大人,眼下远航一号早已造好,陛下打算何时出?海?” 说实话,苏源也不清楚。 此前弘明帝虽意志坚决,却从未提过出?海的?确切时间。 另一方面,报喜折子也就是在两月前呈入京中,一来一回总得需要些时间。 苏源不敢放言,只委婉道:“天?高路远,消息传来总得要些时间,想来应该不远了。” 问?话的?书生家中就是靠打渔为生,未得到肯定回复,稍稍有些气馁。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深深作了一揖:“谢大人解惑。” 苏源笑笑,又解答了几道疑难,抬手打住争先恐后提问?的?书生们:“正午将至,苏某还得给小?女?买些零嘴儿,先行一步。” 好容易有机会接触到朝廷三品大员,大家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又不好强把人留下,只得让出?一条道。 苏源买了几本书,兀自离去。 目送苏大人走远,书生们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连声唏嘘。 “苏大人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没架子的?大官,他方才还鼓励了咱们。” “你长这么大见过几个官,不过苏大人确实很好就是了。” “你们刚才听到没,苏大人还要去给他女?儿买吃的?,他不仅是个好官,还是个好父亲。” 陈天?德满耳朵都是有关苏源的?溢美之词,更?觉羞臊难当,放下书想离开?。 刚迈出?左脚,就被一人叫住。 “陈兄方才说那样的?话,大人听到了也不曾与你计较,原本说要买辅导书,现又放下不买,未免肚量太过狭小?。” 陈天?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我何时说过要买,你们听错了吧?” 说罢也不管对方反应如何,拨开?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 在场诸人皆面露不满。 “大人始终谦逊有礼,他反倒先矫情?起来了。” “他素来妄自尊大,仗着与那位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轻易不把人看在眼里?,好似自己?也能考个六元及第回来。” “莫要胡言!”一年长书生轻喝,“既然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后远着点便是。” 众人不住点头应是。 陈天?德满腹怨气地离开?,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苏源更?是毫不知情?。 他去零食铺子买了点吃食,又去首饰铺子给宋和璧和苏慧兰各买了一套新品。 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 打道回府的?路上,苏源漫不经?心地想,敢情?元宵的?端水技能是从他这遗传去的?。 意识到这一点,苏源不禁失笑,翻开?新买的?科举辅导书。 扉页上,除几位大儒外,最后一位正是他的?名?讳。 “苏源”二字以楷体书写,端正且严整。 苏源指尖轻抚这俩字,眸中光影浮动。 这可是他著的?第一本书,极具纪念意义,他可得好生保存。 几十年后再拿出?来,姑且也算是典藏了。 回到苏家,苏源将零嘴儿和首饰分了,最后拿出?辅导书。 “去年叔公邀我参与著书,近日上市了,刚巧在书斋看到,就买回来一本。” 看到扉页上的?名?字,婆媳俩皆面露喜色。 苏慧兰在衣服上蹭了几下,确保双手干净整洁,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书。 她对科举的?了解很是片面,也不甚在意书里?的?内容,重点在苏源的?那些文章上。 “好好好,这书咱们可得好好存着。” 苏源轻笑:“儿子也正有此意。” 苏慧兰看完,又传给宋和璧。 这书可是要给全天?下的?学子们阅览学习的?,宋和璧心中欢喜,大致翻看了内容,中肯点评道:“很好。” 一旁的?元宵踮着脚尖,扒拉着宋和璧的?胳膊:“娘娘,元宵也想看~” 苏源看她踮得艰难,一把抱起放在膝头,好让她看得清楚:“元宵看得懂吗?” 元宵眨巴着眼一脸沮丧:“不认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4节 苏源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手指:“看来是时候教元宵识字了。” 苏慧兰有些迟疑:“会不会太早了?” “再过几个月元宵就满三岁了,也该准备起来了。”苏源温言道,“再者也不是什么笔画复杂的?字儿,简单学几个,先让她慢慢熟悉熟悉。” 宋和璧主动请缨:“最近抚育院没什么事儿,就交给我吧。” 苏源和苏慧兰都没意见,一口?应下。 苏慧兰看她的?眼神格外慈爱:“那就辛苦阿和了。” 再往前个十年,说不定她还能教元宵认字。 近几年年岁渐长,身体也不如以往,思来想去还是把机会让给儿媳。 宋和璧弯眸一笑,低头看向元宵,见她两眼发直,故意逗她:“元宵要识字了,开?不开?心呀?” 苏源轻咳一声,忍住喉咙溢出?的?笑声。 只见元宵硬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头顶的?两个小?揪揪扫得苏源下巴痒酥酥。 “不不不不不不不要!” 一连七个“不”字,生动形象地表现出?元宵对识字的?深恶痛绝。 宋和璧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苏慧兰也紧随其?后,笑得前俯后合。 苏源被带动,也跟着笑了。 一家人都在笑,唯独元宵眼里?含着两包泪,泪水在眼眶里?一个劲儿打转。 苏源见好就收,打开?油纸包:“元宵快看,爹爹今天?给你买了什么。” 美食当前,元宵泪眼汪汪看过来。 见是她最爱的?梨花酥,当即把羞恼抛诸脑后,抱起一只慢吞吞啃食起来。 哄好一只人类幼崽,只需一块梨花酥。 吃了小?半块梨花酥,半个时辰后开?饭。 用完午饭,苏源练了会儿大字,又拟写了几篇文章,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 翌日一早,苏源照常去造船处打卡。 造船处没什么要紧事,然食君禄尽君事,便是在造船处干坐着,整理船舶制造方面的?资料,那也得待到下值的?时辰。 点卯后刚坐下没多久,王一舟火急火燎跑进来:“快快快,京城来人了,就等着咱们过去宣旨呢!” 苏源啪嗒丢了毛笔,被王一舟拽着一路狂奔。 出?大门前,苏源三两下整理好衣物,又提醒王一舟:“王兄,你的?袖子。” 王一舟低头看去,发现宽袖竟卷起一截,乍一看像是断了。 衣冠不整听旨,视为对陛下大不敬。 王一舟板着脸,慌忙扯下袖子,从头到脚寻摸一遍,确保没什么问?题了,重又拉上苏源,一路狂奔。 造船处门前,临公公手捧圣旨,身后缀着几个品级不高,一看就是随从的?内侍,不远处更?有随行的?侍卫,手持佩刀气质冷肃。 待苏源二人上前,临公公笑眯眯点头:“苏大人,王大人。” 他二人齐声道:“临公公安好。” 很快人来齐,临公公面色一肃,打开?圣旨,尖细着嗓子:“众人听旨——” 苏源一撩袍角,笔直跪地。 现场呼啦啦跪下,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年先帝下封海令,一晃已过四十三年,今朕重开?海关......” 临公公的?宣旨声高亢嘹亮,一字不落地传入造船处诸人,以及远处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百姓耳朵里?。 苏源等人跪着听旨,不敢做任何反应,反观百姓们,他们个个张大嘴,里?头能塞下鸡蛋。 料到有朝一日会解除封海令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有人耐不住心头狂喜,当场欢呼起来。 然而没等他再叫第二声,就被旁边的?壮汉捂住嘴:“没看见贵人在宣旨呢,你在这大喊大叫,怕不是嫌命长!” 欢呼的?男子再三保证,壮汉才撒开?手。 男子忽的?红了眼眶:“可是我高兴啊,自打我出?生以来,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很多时候连鱼虾都打不到,只能喝水......” 哽咽的?话语深深戳在每一个百姓的?心坎上。 “陛下圣明,往后咱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以后咱们就不用在那犄角旮旯地儿打渔了!” 那边百姓奔走相告,这边临公公已宣读完圣旨,将圣旨重新卷起来。 “陛下早在一月前就已宣布重开?海关,以防杭州府这边有人得不到消息,特意拟了份圣旨,让奴才带过来。” 众人异口?同声道:“微臣领旨!” 紧跟着是弘明帝对造船处众人的?赏赐。 苏源在建造远航一号这块的?功劳当属第一位,无人可置喙,遂赏金百两,并诸多御赐之物。 王一舟坚守造船处多年,造船有功,赏金五十两,并御赐之物。 王坚胸怀大义,不远千里?跋涉进京,参与建造船舶,赐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一职。 夏员外郎等人也都得了弘明帝的?赏赐,眉开?眼笑着连呼“微臣/草民谢恩”。 临公公报完各自奖赏,继续说:“陛下口?谕,命造船处再造远靖二号,规模构造复刻远靖一号即可。” 话音落下,苏源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陛下绝非守成之君,先前受世家勋贵压制,不得不收敛满腔豪情?壮志。 现今守旧派再无反抗之力,当然要大展身手,在有生之年实现自己?的?抱负。 一艘远靖舟哪够,自然是越多越好。 思绪流转间,临公公眯着眼笑:“诸位大人快快请起,陛下的?旨意奴才都传达到了,该去府衙传旨了。” 苏源从善如流地起身,仿佛随口?一问?:“公公是先来咱们这儿传旨的??” 临公公一甩拂尘,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奴才来的?时候府衙尚未开?门,只能先来造船处了。” 苏源险些笑出?声。 不论京城还是地方,官员上值的?时间都是统一的?。 府衙没开?门,难不成他们造船处还能先一步开?门? 不过是偏重的?借口?罢了。 在他左手边,王一舟连着咳嗽好几声,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憋住,发出?“噗”一声。 苏源:“......” 王一舟:“......” 造船处所有人:“......” 临公公嘴角抽搐,王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啊。 不过此事确实是他有意为之。 离京之前,干爹给他透了个底。 虽隐晦,但?他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杭州府知府对远靖一号的?建造进度不闻不问?,事后还想分好处,引起弘明帝的?强烈不满。 偏生曲知府是个守成的?,在杭州府任职三年,没立下什么功劳,也没犯过错。 如此一来,弘明帝还真?不好见罪于他。 干爹告诉他,一切以造船处为先,杭州府那些个官员可挪到后头去。 福公公就是个传话筒,表达的?可不正是弘明帝的?意思。 总归他身后是有靠山的?,也不怕得罪曲知府,不如拿这事给苏大人几位卖个好。 临公公如是想道,忽然手里?多了个荷包。 他下意识捏了把,沉甸甸的?很是饱满。 苏源不着痕迹收回手,笑容清雅:“公公一路辛苦了,我等都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这就开?始造船。” 临公公心里?熨帖,诶了一声:“那奴才就不耽搁诸位大人造船了。” 王一舟已经?整理好情?绪,板着脸装作很靠谱的?样子:“公公慢走。” 其?他人得了赏赐,也都对临公公格外热情?,你一言我一句地好生相送。 临公公应付了几句,留下一堆赏赐,钻进马车朝府衙而去。 眼看着临公公离开?,王一舟二度笑成一朵花。 他黝黑的?熊掌拍着苏源的?肩膀:“承珩你听到了没,咱们可是头一个得到消息的?。” 苏源侧过头,不少人一脸幸灾乐祸,都是看好戏的?心态。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曲知府的?无脑言论和摘桃子行为惹毛了他们。 很多时候,传旨之人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顶头上司的?态度。 临公公这样懈怠,十有八.九和陛下有关。 想到递报喜折子进京的?侍卫,苏源扒开?王一舟的?熊掌:“别笑了,周围那么多人呢。” 放眼望去,远处围了一圈的?人。 他们听不到王一舟说话,却能看到他前仰后合,表情?惊疑不定,像是在看什么重症患者。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5节 王一舟忙止住笑,欲盖弥彰地招呼大家:“还等什么,把陛下的?赏赐搬进去,开?始造船喽!” 在稀稀拉拉的?应和声里?,大家合力将小?山般的?赏赐搬进造船处。 王先生看着王一舟的?背影,感?叹道:“王大人比以前豁达了不少。” 苏源轻唔一声:“许是因为有我们这些并肩同行的?伙伴罢。” 孤身一人总要艰难许多。 ...... 临公公在造船处前宣读的?圣旨内容迅速传遍整个杭州府,并开?始向着县镇村庄传下去。 这回可不仅仅是放鞭炮了。 酒楼东家大手一挥,今日酒菜钱减半。 布庄东家大手一挥,给抚育院送去几车的?布料。 家家户户挂起鞭炮,在噼啪声中笑着喊着,眼泪流出?而不自觉。 “盼了四十三年,总算盼到了。” “今年冬天?可以有钱买棉衣穿了,真?是太好了!” 杭州府府衙,临公公前脚刚去驿馆,曲知府还因为临公公的?客气得意不已,后脚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硝烟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曲知府立马叫来一人:“你去瞧瞧,外面发生了何事。” 衙役领命而去,很快小?跑着回来,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曲知府一脚踹过去:“支支吾吾作甚,还不快说!” 衙役吃痛,吸着气说:“回大人,百姓们在庆祝撤回封海令的?事。” 曲知府疑惑:“那阉人才走多久,怎的?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衙役抑制着惶恐:“小?的?找了个人问?过,说是消息是从造船处那边传出?去的?。” 那老汉说得有鼻子有眼,连陛下给了造船处多少赏赐都能如数家珍。 不过这点他没说,怕被打。 可这不妨碍曲知府看破真?相,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默了几秒,一把摔了手里?的?玉石小?摆件,面色狰狞:“贱民!一群贱民!” “他们知不知道本官才是他们的?父母官,掌控他们生死的?人?还敢奉承造船处那群人!” “还有那阉人,也是主次不分,来了本官的?地界,还巴巴地过去讨好造船处那帮人,难怪无根无后!” 衙役听着曲知府的?粗鄙谩骂,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 可惜事与愿违,曲知府将他当成出?气筒,又打又踹。 “竖子!一群竖子!” “真?以为造出?船就了不得了,这可是本官的?地盘。” 衙役一个抽搐,昏死过。 曲知府也没心情?再在府衙待着,直接回家去。 刚到家,下人过来通传:“老爷,陈公子来了。” “不见!” 下人正要下去,又被曲知府叫住:“让他进来。” 得了赏赐,官员及匠人们的?积极性连翻几倍,恨不得贡献出?吃饭睡觉的?时间,尽早造出?远靖二号。 转眼过去一个半月,这天?苏源正在造船处上值。 一回生二回熟,再有帝王赏赐这根胡萝卜,这么些天?就已经?造出?远靖二号的?骨架。 就在苏源锯木头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你们什么人,谁许你们擅闯造船处的??” 苏源抬头,门外几名?衙役一把推开?匠人,带刀入内。 “昨日府城发生一桩灭门命案,有人指证是造船处的?人干的?,知府大人特命我等前来捉拿嫌犯。” 苏源拧眉:“嫌犯是何人?” 衙役环视一圈,指向王一舟:“就是他!” 王一舟一脸懵,反手指向自己?:“你说本官杀了人?” 衙役看了眼他的?红色官服,肯定点头:“没错。” 王一舟是个轴脾气,当时就气笑了:“你们府衙就是这么办案的?,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 “本官这几日吃喝拉撒都在造船处,门都没出?过,难不成本官会分身术,咻一下变成一个,又咻一下变成两个?” 即使?场合不对,苏源还是忍不住嘴角轻抽。 这时,曲知府慢悠悠走进来:“是与不是,还得查了才知道。” 造船处众人对他的?感?官极差,见他一副老狐狸样,全都怒目而视。 曲知府笑得和善:“王大人,请吧。” 王一舟杵在原地充耳不闻。 双方呈对峙状态,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第135章 “知府大人,我?可以给王大人作证,这四天他连门都没出过,绝不可能杀人。” 有人开?了个头,陆续有人站出来作证。 曲知府眼里有阴沉转瞬即逝:“王大人也得体?谅下官查案的不易,走个过场而已,您不会?不愿意吧?” 衙役收到曲知府的眼神示意,也都跟着附和。 王一舟气极反笑,砰地放下凿子:“你们一个二个,还玩道德绑架这一套?” 道德绑架这个词是从苏源那里学来?的,王一舟活学活用,直怼得衙役讪讪闭了嘴。 曲知府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眯起眼:“王大人这般反应,不会?是心虚了吧?” 王一舟就是个暴脾气,经他这么一说,立马被挑起怒火。 正?要呵斥,被苏源抬手打住。 苏源看向曲知府:“只是前去公堂对峙?” 王一舟被指认是杀人凶手,他们并非占理一方。 再这么闹下去,曲知府直接把?罪名扣到王一舟头上也不是没可能。 曲知府点头:“苏大人说得不错,事发时是半夜,目击者也有看错的可能。” “只要查明?真相,王大人便可洗脱嫌疑。”他朝王一舟拱了拱手,“还望王大人能明?白下官的难处。” 王一舟无话可说。 再这么下去,估计就变成他妨碍官府办案。 要是被京城那些个嘴碎的御史知道,又得上蹿下跳弹劾他了。 “不是说要审案,那就赶紧走吧,本官还急着回来?造船呢。” 曲知府无声笑了下。 王一舟刚迈出一步,被苏源拉住。 他转头,眼神疑惑。 苏源看向曲知府,言语温缓,却不容置喙:“曲大人,本官作为正?三?品侍郎,是有资格旁听的吧?” 曲知府嘴角微僵,当即明?白苏源的意图,很不乐意。 偏生官大一级压死人,苏源这样大两级的足以支使他这个四品知府做事。 真不爽啊。 一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小子,只因得了陛下的信重,轻易就能踩在他头上。 倒显得他十?多?年的汲汲营营像个笑话。 心中?意难平,言辞间不免带出几分:“大人既已决定,下官又能说什么。” 苏源拱手:“那就多?谢曲大人了。” 造船处众人摸不着头脑,苏大人又无法主审此案,旁听又有何用。 王一舟更?是频频看向苏源,大大的眼里是大大的疑问。 苏源不欲多?言,微抬下颌示意:“走吧,曲大人。” 衙役要上前拿人,被苏源叫住:“王大人乃朝廷命官,尚未定罪的情况下,尔等可不能像对待其?他嫌犯那样连捆带拽带走。” 衙役有曲知府罩着,本该无所畏惧。 然对上苏源漆黑的眸,竟生出一丝畏惧,条件反射地退到了曲知府身?后?。 下属丢脸丢到家了,曲知府脸色比锅底灰还黑,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衙役苦着脸,等王一舟先行,这才战战兢兢地跟上。 王先生皱着眉:“承珩,曲知府他到底什么意思?” 明?知王一舟不可能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还带着人前来?捉拿。 夏员外郎一脸忿忿:“他们欺人忒甚,不就是没捞着功劳么,简直阴毒下作!” 造船处众人窃窃低语,尽是不满与?愤恨。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6节 苏源抬手揉了揉额角,正?色道:“不论他是何意图,都不会?得逞。诸位放心,我?定会?将王大人平安带回来?。” 王先生拍拍苏源的肩膀:“尽力而为。” 王一舟再怎么也是三?品大员,纵使被扣上杀人犯罪的帽子,也轮不到曲知府处置,而是上报京中?,由弘明?帝发落。 王一舟在朝十?数年,弘明?帝又岂会?不知他的品行。 这是最坏的情况,过程可能坎坷些,好在他最后?都会?平安无恙。 “我?心中?有数。”苏源应了声,快步跟上曲知府等人。 ...... 灭门案情节极其?严重,因太过血腥一夜之间传得人尽皆知。 府衙栅栏外挤满了人,他们对着公堂上跪着的男子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真惨呐,一家五口人一个不剩,连三?岁娃娃也不放过,到底是什么人干的,真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知府大人不是去拿人了,要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 “里头那小子也是运气好,看到凶手的脸还能活下来?。” “看知府大人那架势,凶手别再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不可能吧,这年头但凡有点身?份的,谁想?不开?杀人......” “知府大人回来?了!”一声高呼,打断前面那人的话。 百姓们举目四望,不远处知府大人带着衙役并两个男子走近。 那两个男子着一身?红色官服,不论年轻的还是中?年的,俱都气度不凡,衿贵得叫人不敢直视。 “不是说去捉拿凶手,凶手呢?” “有没有可能,那两位大人就是......” “你在说什么屁话,人家都是官老爷了,犯得着把?人一家五口全杀了吗?” “我?就这么一猜,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规定当官的不能杀人?以前鱼肉百姓的贪官酷吏还少吗?” 不论他们如何议论,目光始终追随着苏源一行人进入公堂。 红色官服的中?年官员立于堂下,知府大人在“明?镜高悬”牌匾下正?襟危坐,面貌俊美的年轻官员则端坐一旁。 众人见状,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不会?吧,他真是杀了姚家人的凶手?” “他图啥啊,这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吗?” 公堂上,曲知府居高临下地睨着王一舟,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他攥住惊堂木,猛一拍:“王一舟,你可知罪?!” 没等王一舟答话,苏源先开?口了,好心纠正?的口吻:“曲大人你这不对,应该先问目击者发现凶手的时间地点,他是如何脱身?的,以及指证凶手是王一舟的依据。” 曲知府眉心直跳,想?说你一个旁听的,哪知道该如何审案。 随后?就听苏源施施然道:“当年本官在松江府为官时,不论是命案还是其?他大大小小各种案件,都是按照这道流程来?的。” 苏源诧异地瞥了眼曲知府:“曲大人为官多?年,不会?不知道吧?” 曲知府:“本官......” 俩字儿刚出口,就又被苏源打断:“罢了,是苏某冒昧了,不该打断您审案,曲大人您继续吧。” 曲知府:“......” 知道冒昧你还说! 被苏源这么一打岔,他好比那戳破了的气球,气势泄得一干二净。 “多?谢苏大人提点,方才本官一时情急,忘了审案流程。” 苏源文雅一笑,不再言语。 瞧着倒像是将公堂全权交给曲知府。 饶是如此,曲知府也不敢放松警惕。 苏源这厮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比筛洞还要密集。 他越是好说话,就越代表他正?憋着坏,最容易趁人不备窜出来?咬人。 一击致命。 曲知府心下腹诽,端着表情看向身?材矮瘦的男子:“张保,你昨夜为何出现在姚家附近,又是如何发现的凶手,与?凶手擀旋从而逃出生天的,以上种种,还不从实招来?!” 张保跪在堂下,打着补丁的粗布短打上沾着血,额头更?有血痂凝固,瞧着很是狼狈。 “草、草民昨夜出去喝酒,回去的路上看到有个人手里拿着把?剑,一剑捅穿了姚家的那个孩子。” “草民当时就吓得酒醒了,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引来?凶手的注意。” “他一路追着我?,掐着我?脖子想?要灭口,草民竭力挣扎,弄得浑身?伤才得以逃脱。” 曲知府觑了眼苏源,又问:“张保,你再确认一遍,凶手是不是你身?边那人?” 张保缩头缩脑地看向王一舟,眼光触及他那张脸,当即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衙役身?后?。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饶了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围观百姓一片哗然。 “哦呦真是造孽啊,看着人模狗样的,三?岁孩子都不放过!” “这个张保大半夜出去喝酒,也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是在胡乱攀咬,真正?的凶手是他自己呢?” “猜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猜了,你看张保那屁滚尿流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演的。” 堂上,曲知府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衙役一拄杀威棒:“威——武——” 张保被衙役拖回堂下,丢到王一舟的身?侧。 二人一站一跪,身?份差异鲜明?。 曲知府目光如炬地看着王一舟:“张保说的这些,你可有异议?” 王一舟厌极了他这副嘴脸:“大人要是觉得我?四天没出门,可以在造船的同时杀了那一家五口人,那我?无话可说。” 曲知府面露愠色:“你!” 栅栏外有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一拍大腿:“难不成他是造船处的?” 此言一出,百姓哗然x2。 曲知府见效果到了,疾言厉色地问道:“你说你不曾出门,又有谁能证明??” 王一舟不假思索:“昨夜和我?一起造船的同僚和匠人起码有几十?人,他们都可为我?作证。” 尖嘴猴腮的男子嘲讽道:“都说了是你的同僚,肯定跟你是一条心了,就算你杀了人全家,也还是会?为你遮掩。” 王一舟一个眼风扫过去,尖嘴猴腮男子缩了下脖子,躲进人群中?。 苏源忽而笑了一声。 笑声极轻,却无法忽视。 曲知府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紧忙开?口:“除了造船处的人,还有什么人能为你作证?” 王一舟像是听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冷着脸说:“我?一直都在造船处,能为我?作证的只有他们,大人却还问我?还有没有旁人,这不是强人所难?” “知府大人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像是在故意刁难人呢?” “不是你一个。” 曲知府眼神晃了晃,深知自己过于心急了,故作大度地松了口:“既然这样,那本官就派人去造船处取证罢。” 正?要点兵点将,苏源没来?由地站起身?,信步走到张保面前,屈膝半蹲。 他直视着张保遍布血丝的浑浊双眼,嗓音轻和:“张保,本官再问你一遍,以上你的所有言论,包括你的反应,都是真的吗?” 张保木讷着脸,不住点头:“当、当然是真的。” 说着像是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够强烈,再度看向王一舟。 王一舟正?望着苏源,眼珠转动与?之对视,冷脸冷面,王木头瞬间上身?。 张保一哆嗦,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 苏源怎会?给他逃避的机会?,上来?猛掐人中?,手上的力道那是半点都没收敛。 “嗷!” 张保失声惨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苏源松了口气:“正?是审案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晕。” 张保眼里划过惊惧:“大、大人!” 也不知这声大人唤的是谁。 苏源不在意,继续盘问:“本官看你这模样,应该不像在说假话。” 张保暗暗松了口气,佯装不敢看王一舟:“多?、多?谢大人相信草民。” 栅栏外,百姓不住点头。 “看来?这位大人是个公正?的,没有为那个凶手说话。” “你们不认识他吗?他可是状元老爷,顶顶厉害的,绝不可能徇私的。” “那我?就放心了。” 苏源将众人言语尽收耳中?,不着痕迹勾了下唇,突然话锋一转:“不过。” 张保的神情重又紧绷起来?。 “张保你应该知道你指认之人的身?份,若你先前那番证词中?有半点水分,便算是诬陷朝廷三?品大员,可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张保脸色刷白,忍不住牙齿咯咯打颤。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7节 围观百姓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偷个东西都要坐牢或流放呢,更?何况是污蔑朝廷命官,九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天爷啊,不过动动嘴皮子,就要连累全家人一起下黄泉,老祖宗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张保呼吸急促,眼珠子不断朝曲知府瞥去。 曲知府见势不妙,忙站起身?:“苏大人,你怎能......”胡言乱语! 靖朝律法根本没有这一条,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诈他! 苏源无视了他,厉喝一声:“本官在问你话,你为何躲闪不言?” 张保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脑门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还是说,你方才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你在诬告他?” 苏源步步紧逼,张保脸色煞白,一双招子骨碌转动,就是不看苏源。 王一舟围观全程,若非他现在身?份特殊,定要拍手叫好的。 眼看着张保处于崩溃的边缘,曲知府暗道不好,不管不顾走下来?:“苏大人为何这样咄咄逼人,诬陷朝廷命官可不会?......” 最后?四个字没说完,肃立两侧的衙役中?忽然有一人冲出来?。 “大人我?招!我?什么都招!” 在场诸人循声望去,是一个瘦高个衙役。 他丢了杀威棒,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姚家人是知府大人派我?和张保去杀的,为的正?是污蔑王大人,王大人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做!” 四句话,道破令人魂飞胆裂的真相。 百姓哗然x3。 “他说啥,我?是不是听错了?” “他说姚家人是知府大人杀的,只为了污蔑那位王大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公堂外的气氛较先前热烈了百倍不止。 “你们别吵了,且听知府大人怎么狡辩!” “狡辩”二字好似一把?小刀,戳得曲知府胸口生疼。 怒字当头,曲知府口不择言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本官与?王大人同为朝廷命官,理应同气连枝,本官为何要污蔑他?” “来?人,将这疯言疯语的人拖下去......” “大人且慢!”苏源喝退欲上前的衙役,似笑非笑道,“大人这般急切,莫非真应了他所言,做贼心虚了?” 不知第多?少次被苏源打断,曲知府人已经麻了,寒冬时节里冷汗直冒:“非也,本官只是觉得他昏了头脑,想?让人带他下去清醒清醒。” 衙役看着道貌岸然的曲知府,恐惧倏地被憎恨取代。 他不顾曲知府暗藏杀意的目光,拼命抑制着颤抖的双手双足:“知府大人让我?等污蔑王大人,是因为一个多?月前那位公公先去造船处传旨,他心中?不忿,想?要给造船处的诸位大人们一个教训。” 几十?上百道不可置信的视线落在身?上,如芒刺在背,曲知府想?也不想?就朝那高瘦衙役扑过去。 再让他说下去,他辛苦经营三?年的名声将毁于一旦,还会?面临牢狱之灾。 然而没等他捂住高瘦衙役的嘴,就被王一舟一脚踹中?腹部?。 曲知府腰子一疼,倒飞了出去,砸到一根杀威棒跟前。 手拿杀威棒的衙役受了惊,一个不慎撒开?手,杀威棒给他砸了个结实,当场鼻血直流。 惊呼声起此彼伏,皆来?自堂外百姓。 “他刚才是不是想?要对那个衙役动手?” “苏大人说得不错,他就是做贼心虚了。” “都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竟敢污蔑造船处的大人们,王大人踢得好,踹死他!” 杭州府所有人都知道,封海令能这么快解除,与?造船处脱不开?关系。 现在他们的知府竟然因为一点私人恩怨派人杀害了无辜的姚家人,并把?罪名推到王大人头上,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曲知府听着百姓们的议论,脑海中?浮现两个大字—— 完了! 苏源看了王一舟一眼,王一舟会?意,抓住曲知府的右脚,把?他拖到张保旁边。 三?人跪的跪,趴的趴,形态各异。 苏源于案后?落座,猛一拍惊堂木:“除你和张保以外,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高瘦衙役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还有知府大人的远房侄子,他叫陈天德。” “就是他提出的这个主意,说是既能让造船处吃一顿教训,除掉王大人,日后?再造出大船,知府大人也能分到不少功劳。” 一个二个的,真以为造船处是好欺负的? 苏源扯唇一哂:“张保,你的同伴都已经招了,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左手边是满脸鼻血的曲知府,右手边是勇敢自首的衙役,张保整个人都吓傻了,砰砰磕头,没几下额头青紫一片。 “大人饶命,草民什么都招!” “就是冯勇说的那样,草民跟他一起杀了姚家五口,陈天德一直都看着,事后?又让草民站出来?指证王大人。” “草民知错了,不要诛草民的九族啊大人!” 张保痛哭流涕,仿佛真的在忏悔。 苏源却知道,他不过是被自己随口捏造的一句靖朝律法唬住了。 张保和孙勇皆是如此。 再看曲知府,他还挺不甘心,不住地摇头晃脑:“不是这样的,是他们胡说,他们在污蔑本官,本官要杀了你们!” 说着又要朝张保扑上去。 王一舟又一脚,世界总算清净了。 苏源派人前去捉拿陈天德,将晕死的曲知府以及另两人塞进府衙牢狱,这才抽出空应付栅栏外的百姓。 也就一会?儿功夫,一传十?十?传百,外面聚集了几百人,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苏源郑重承诺:“本官定会?将此事上报京中?,交由陛下处置,给姚家五口还有大家一个交代。” 有曲知府这摊烂泥在前,百姓们对苏源等人的印象更?上一层楼。 爽快答应后?,各自作鸟兽散。 半个时辰后?,陈天德被逮捕归案。 起初他死不认罪,直到苏源将两张纸丢到他脸上。 “本官猜到曲瑞不是个安分的,一早就派人盯着他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你的怂恿下草菅人命。” 陈天德看着张、孙二人的认罪书,像是被抽光所有的力气,软瘫在地上。 苏源让人押他去牢狱,让他们四人团聚,这才跟王一舟离开?。 王一舟安然归来?,造船处众人自是雀跃不已。 简单说了下情况,苏源又将今日发生之事详尽写到折子上,交由侍卫传送进京。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苏源不仅发现曲瑞贪污了数万两白银,更?是发现陈天德的秀才功名水分极大,是曲瑞放水所得。 于是又一封请奏褫夺功名的折子被传送进京。 一来?一回,又是两个月。 陛下震怒,四人全部?斩首示众。 与?此同时,曲瑞被抄家,陈天德更?是被剥夺了秀才功名。 几日后?,新知府到任,造船处也回归正?轨,继续造船。 ...... 七个月后?,远靖二号造成,并试行成功。 正?要写报喜折子,却有了意外之喜。 造船处门口,弘明?帝笑着扶起苏源:“朝中?无甚要事,朕便微服私访来?了。” “怎么样,诸位爱卿惊不惊喜?” 苏源:“......”并不。 只有近两年书信联络的笔友突然诈尸,出现在眼前的惊悚。 第136章 “臣等自是惊喜万分。” 心?里再怎么腹诽,面上都得作喜不自胜状,齐声?应道。 弘明帝抚掌轻笑:“朕此行是想瞧一瞧远靖舟,总不能它俩都出海了,朕还没?看上一眼。” 提及远靖舟,造船处众人皆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 若非陛下面前不得失仪,他们定要将两艘海船夸了又夸的。 这种老父亲心?态,也只?有亲手造出它们的人才会懂。 王一舟拿手肘捅了捅苏源,示意苏源说话。 两年不见,陛下大权在握,帝王威势愈加深不可?测,叫人不禁心?生退怯。 死道友不死贫道,承珩对不住了! 苏源嘴角轻抽,暗戳戳记下这笔账:“回陛下,远靖一、二号都在海边停着?,二号昨日刚试行成功,微臣正要写?报喜折子,没?想到您来了。” “朕多年不曾出京,这秋高气爽的,刚好趁这时候松缓松缓。”弘明帝随口解释了句,又迫不及待道,“快带朕去瞧瞧远靖舟!”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8节 弘明帝虽是微服出巡,随行阵仗却不小,明面上的随从有二十?来人,更遑论暗中保护的暗部?。 造船处一众人出来接见,他身后又缀着?一长?串的人,早就引起附近渔民的注意,朝这边指指点点,频频议论。 苏源巴不得这样,忙不迭道:“为臣遵旨。” 遂点了王一舟、王先生以及夏员外郎几位官职略高的随行,引弘明帝前往海边。 见官老爷们由远及近,渔民们不仅没?有后退,谈论声?反倒更高了几分。 “这位老大人是谁,瞧着?慈眉善目的,肯定是个好官。” “没?看到苏大人王大人他们都陪着?吗,肯定是很厉害的官老爷。” “诶呦,官老爷朝咱笑呢!” 弘明帝收回目光,笑着?说:“这些渔民们过得还算不错。” 从他们黝黑泛红的脸,只?有零星几个补丁的短打就能看出。 苏源温声?道:“一切都因陛下重开海关,这些日子他们时常满载而归,日子好过了,精神面貌自然?不同以往。” 弘明帝听人奉承惯了,早就对各种好话各种彩虹屁免疫,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浮现笑脸。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只?有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这天下才能太平康定。” 感叹之余,他看向?苏源等?几位爱卿:“这两年诸位辛苦了,待敲定出海的相关事宜,就可?以回京与亲人团聚了。” 并非人人都像苏源这样,去哪都带着?家人。 诸如王先生、夏员外郎,他们大多孤身前来,与亲朋分隔两地。 另一方面,杭州府临海,造船处更是紧挨着?海边,他们常年风吹日晒,原本好好的帅小伙帅大叔,硬是被糟蹋成一把枯树皮,磕碜得紧。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喜色:“谢陛下体恤,能为我朝做出微末贡献,是微臣的荣幸!” 一行人很快来到海边。 远靖舟停泊的港口正是四十?多年前外来商贩停泊商船的那个。 两艘外观一模一样的大船并排停泊,船身上镌刻着?偌大的“远靖一号/二号”四个字。 像是两座安静沉默的小山,需费力?仰起头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弘明帝目露赞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伸手抚上冰冷潮湿的船身。 鼻息间有股黏腻的海水咸腥味,却无损他的好心?情,拍着?船身叠声?道:“好好好!尔等?都是靖朝的功臣,朕绝不会忘记你们的辛劳与付出!” 好几人霎时红了眼。 有陛下这句话,他们便?是忙到秃头,再造出一艘也是值当的。 “朕可?以上去看看吗?” 他以前也乘过画舫龙舟,从未有过这样的心?境。 许是意义不同罢。 弘明帝兀自想着?,在苏源的引领下登上远靖一号。 弘明帝立于甲板上,放目远眺。 目光所及之处,是深沉的蓝。 弘明帝扶着?栏杆,眼底是同样深沉的雄心?与抱负。 ...... 在端水这一方面,弘明帝并不逊色于苏源。 他从远靖一号下来,转头又上了远靖二号。 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不厚此薄彼。 随后又去造船处转了一圈,直至傍晚时分才带着?福公公等?人离开。 目送着?帝王的马车远去,大家狠狠松了口气,吐气声?此起彼伏,分外清晰。 苏源闻言好笑不已,转头看去:“距离下值还有小半个时辰,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了,大家就先回去吧,好好歇一歇,等?待陛下接下来的安排。” 众人应是,各自散去。 王一舟还记着?之前的事,心?虚得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拔腿就想走。 左脚刚迈出去,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耳边响起苏源意味不明的语调:“王兄这是要上哪去?” 王一舟干笑两声?:“这不是提前下值了么,为兄打算回家去。” “回家去?”苏源揽着?对方肩膀,半是强硬地把人往存放木料的仓库带,“元宵一直想要一个木雕兔子,刚巧今儿下值得早,不如王兄帮忙做一个?” 王一舟俩字脱口而出:“就这?” 苏源眼眸微眯:“难道王兄还想要别的?” “不不不!为兄觉得木雕兔子甚好!甚好!” 他本出自匠人之家,一手木雕活比造船处的匠人不差多少,再者他也很喜欢白白糯糯的小元宵,故而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承珩你等?我半个时辰,为兄争取今晚就让咱大侄女抱上木雕兔子!” 苏源笑着?应好。 王一舟手速极快,很快一只?崭新?的木雕兔子从他手中诞生。 兔子被他用砂纸打磨过,触感光滑,小孩子抱着?也不会刺伤手指。 外形更是栩栩如生,连两边的胡须都考虑到了,短乎乎支棱着?,煞是可?爱。 王一舟把它交给苏源,再三提醒:“一定要告诉小元宵,这是王叔叔为她做的。” 苏源本就有此打算,随口应下,带着?木雕兔子回家去。 苏家小院里,元宵正坐在树下的小木墩上,双手捧着?腮帮子,摇头晃脑地念着?:“鹅鹅鹅......” 去年苏源为元宵定下识字计划,她已经在宋和璧的教导下认了不少字。 前几日宋和璧一时兴起,丢了字帖教她念诗。 一首咏鹅,不过翻来覆去念了四遍,元宵就能拖着?小嗓子流畅地背出来。 十?八个字,对元宵这样年纪的孩子实属不易。 苏源事后得知,高兴之余奖励她多吃了一块梨花酥。 入睡前还美滋滋地跟宋和璧说:“元宵的记忆力?一定是遗传了我。” “为什么不是遗传我?”宋和璧侧过身,有些不大高兴。 苏源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往床畔挪了挪:“我听叔公说过,你小时候一首诗要三五日才能熟练背诵。” 宋和璧显然?没?想到叔公会揭她的老底,难免羞臊,再不提记忆力?遗传她的事。 自从元宵得了奖励,每天都要把咏鹅拎出来念几遍。 今日同样也不例外。 苏源起了促狭的心?思,紧跟在她的后面:“好大一只?鹅。” 元宵呆住了,眼睛瞪得圆溜溜,一本严肃地纠正:“是曲项向?天歌......” 殊不知她的严肃落在老父亲眼中,单纯就是鼓着?腮帮子,活像只?小河豚。 没?等?她说完,又一次接上:“好大一只?鹅。” 可?把元宵气坏了,泪眼汪汪地控诉:“爹爹坏!” 苏源见势不妙,几步上前一把捞起她,放在小臂上坐着?:“是爹爹记错了,元宵好棒,比爹爹还要厉害呢。” 小孩子经不住夸,转眼憋回泪珠子,哼哼两声?:“元宵坠聪明啦~” 苏源忍俊不禁,拿出木雕兔子:“元宵看这是什么。” 元宵双眼一亮:“兔兔!” “这是王叔叔给元宵雕的,喜不喜欢?” 元宵点头如捣蒜,抱着?木雕兔子爱不释手:“喜欢~” 苏源笑笑,心?说你王叔叔此生也算圆满了:“娘娘和祖祖呢?” 元宵指向?角落:“花花。” 今年苏慧兰爱上了喝花茶,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择取一小筐花瓣,亲自炮制晾晒。 不光如此,她还拉着?宋和璧一起。 婆媳俩乐在其?中,感情倒是更深了。 晾晒花瓣的地儿在后门附近,那处阳光极好,几乎是全天日照,晒个几天就能喝。 苏源带着?元宵找过去,苏慧兰正在收拾半干的花瓣,宋和璧捡几片晒好的花瓣,打算明儿泡茶喝。 见父女俩过来,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 饭桌上,苏源提及弘明帝微服私访的事,摸了摸元宵的脑袋瓜:“我看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派人出海,届时咱们也能回去了。” 苏慧兰给元宵盛了半碗汤,乐呵呵地说:“那敢情好啊,这地儿湿气重,待久了身体吃不消。” 苏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回头请女医过来,给您推拿一下。” 这是儿子的孝心?,苏慧兰并未推拒:“行,过两天我就让人过来。” 用过饭,苏源又带着?元宵读了一首诗,让宋和璧带她去洗漱,自个儿坐到了桌后,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宋和璧给元宵讲完睡前故事,洗漱后推门而入,入目便?是他专注的面孔。 拢了拢衣襟,将沾染水汽的乌黑长?发撇到身后,轻手轻脚上前。 纸上的图画全然?陌生,她安静看了一会儿,不懂就问:“这是什么?” 苏源正画得入神,冷不丁这一声?,惊得他手腕一抖,在空白的地方落下一滴墨水。 回头见宋和璧站在身侧,眸光柔软下来:“这是可?辨别方向?的好东西。”宋和璧眼神微动?:“在海上?” 苏源轻唔一声?,没?有否认。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69节 宋和璧指尖轻点他的肩头,口吻再正经不过:“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打算随船队出海?” “什么都瞒不过你。”苏源轻叹一声?,牵住她的手指,“我是有这个打算。” 苏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出海的。 他问过王一舟,得到的回复是否认。 造船处是必须有人跟随出海的,只?是合适的人选少之又少。 靠谱的诸如王先生、夏员外郎之类,他们都上了年纪,经不住在海上漂泊,长?途跋涉。 年纪轻的又靠不住,遇到什么情况就轻易乱了手脚,只?能他来。 以上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造船出海也是他的一个梦想。 在现代无法实现的梦想,总要在这里得以延续。 宋和璧轻哼一声?:“我还不了解你,老早就猜到了。” 当初在京城,苏源说什么元宵需要爹娘家人的陪伴,她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只?是没?多想。 后来举家搬到杭州府,她看着?苏源全身心?投入到造船上面,几乎是废寝忘食,当时一闪而逝的念头再度冒头。 越往后,这股念头越是强烈,越是笃定。 这些话宋和璧在心?里憋了许久,总算得以发泄,心?里那么一丢丢苏源隐瞒她的不爽消散殆尽。 她乜了苏源一眼,故意拿话刺他:“你就不怕出海一来一回,再回来元宵就不认得你了?” 说这话时,宋和璧视线凝在苏源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果然?,苏源立马变了脸色。 没?等?她笑出声?,苏源又果断摇头:“不会的,我离开时元宵差不多已经记事,实在不行我留几幅画像,隔个两天拿出来给她看看。” 大家和小家,向?来难以抉择,无法两全。 王先生那番话,让他醍醐灌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事已至此,宋和璧无话可?说。 她深知苏源的胸怀抱负,就如同苏源从未限制过她自由外出,支持她经营抚育院。 苏源的抉择,她也会尊重,并默默支持。 “我会照顾好娘和元宵,等?你回来。” 女子的声?线温和似春水,在苏源心?底漾起涟漪,滚烫异常。 “我会尽快向?陛下澄明我的想法,也会尽早回来,一家团聚。” 宋和璧笑笑,桃花眼里似掬着?一捧光。 翌日一早,苏源照常前往造船处。 今天弘明帝没?来,反倒来了位小贵客。 苏源甫一踏进门,一只?黑影分分钟化身炮弹,向?他砸了过来。 “苏兄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抱大腿动?作,还有熟悉的十?二皇子那张脸。 苏源一脸讶异,垂眸望着?十?二皇子:“殿下怎么来了?” 十?二皇子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来找苏兄兄!” 苏源尝试着?迈出一步,右腿沉甸甸,行动?甚是不便?。 顿了片刻,伸出右手:“殿下,微臣牵着?您可?好?您这样很容易摔到。” 除了上次抱着?老父亲的龙爪撒娇耍赖,十?二皇子素来乖巧,尤其?听苏兄兄的话。 “好哦~” 十?二皇子脆声?点头,从苏源右腿下来,转而攥住他的两根手指,前后晃了两晃:“苏兄兄,今天我想跟着?你。” 他知道苏兄兄有公务在身,没?有任性地要求苏兄兄抛下公务陪他玩,而是选择跟在苏兄兄身边。 苏源眸光柔和,这是什么小天使?,跟元宵有的一拼:“微臣遵旨。” 十?二皇子撅起嘴:“我不喜欢听你自称微臣,直接你啊我的不好吗?” 苏源眼底掠过笑意:“好。” 十?二皇子心?满意足,一蹦一跳地跟着?苏兄兄往里走。 一路下来,大家都停下手上动?作:“殿下,大人。” 他们不敢直视皇子,只?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苏源。 没?想到啊没?想到,苏大人不仅深得陛下看重,就连皇子对他都格外特殊。 瞧这股亲昵黏糊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兄弟俩呢! 苏源在造船处有独立办公室,沿着?回廊直往前走,最尽头那间便?是。 “殿下这个时候不该在尚书房读书吗,怎么随陛下微服私访来杭州府了?” 十?二皇子眨了眨眼,义正词严道:“我该学的都已经学会啦,十?皇兄学的还没?我快呢。” 苏源倒了杯白水,一人一杯,顺着?他的话问:“所以殿下就跟陛下出来散心?了?” 十?二皇子小鸡啄米点头:“对啊对啊,一方面是我想看看远靖舟,另一方面我甚是思念苏兄兄。” 苏源抿茶的动?作顿住。 “上次苏兄兄不告而别,你我四年未见,这回更是如此,又连着?两年,期间也不过见了两回。” 十?二皇子感觉到委屈,眼眶有点发红,吸了吸鼻子,连肩膀耷拉下来。 其?实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当年初次见面,十?二皇子对他的好感来得非常突兀。 苏源怀疑过,也曾探究过。 每当触及十?二皇子那双天真单纯的眼,里面满是喜爱与雀跃,这是一个孩子演不出来的。 所以他才放任自己与十?二皇子亲近,默许了十?二皇子对自己的称呼。 眼下十?二皇子这么说,很难不让苏源心?生愧疚。 他也不管什么臣子与皇子的身份差异,轻揉了揉十?二皇子的发顶:“是我的不是,今日殿下就在这里陪着?我,日后若再要出门远行,我一定会告诉殿下的。” 十?二皇子这才破涕为笑,重重点头,然?后伸出尾指:“好,拉钩。” 明明都是大孩子了,还玩拉钩上吊这一套。 不过苏源心?里发虚,几乎是有求必应,同样伸出尾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坏蛋!” 大拇指摁在一起,像是在什么誓言书上盖了章。 十?二皇子笑眯眯地说:“不是大坏蛋,是小坏蛋哦。” 苏源总是拿乖巧的孩子没?办法。 十?二皇子是,元宵亦是。 轻蹭了蹭指腹,笑着?应好:“殿下放心?,我绝不食言。” 整整一上午,十?二皇子都陪着?苏源。 苏源勾画图纸的时候,他就安静坐在一边,捧着?本通俗易懂的书看。 好容易等?到午时,苏源放下毛笔起身:“殿下,您是回陛下那里用饭,还是就在造船处?” 十?二皇子抱着?书,不假思索道:“这里!” 于是两人一道去了造船处的饭堂。 饭堂是初来杭州府那年,经由苏源提议增设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省去来回奔波的时间。 饭堂的伙食不错,只?是不确定合不合十?二皇子的胃口。 出人意料的是,十?二皇子半点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 一饭碗两道菜,外加一碗葫芦汤,吃得肚皮滚圆。 周遭不少人明里暗里地关注十?二皇子,见状露出慈爱的微笑。 “我家那破孩子要是能像殿下这样有啥吃啥就好了,一天到晚吃这个挑那个,忒操心?!” “谁不是呢,光看十?二皇子吃饭,我就能再多吃两碗饭。” “嚯,你这是拿十?二皇子下饭呢!” “不敢不敢,一个没?留神吃多了而已。” 众人憋笑,又因十?二皇子在场只?能忍着?,憋得肩膀不住抖动?。 苏源将大家的反应看在眼里,递去一个警告的眼风。 那些人见好就收,忙埋头扒饭。 把碗筷送去存放点,苏源看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十?二皇子:“殿下可?要回去?” 十?二皇子摸着?肚皮:“苏兄兄下午有甚事要做?” “我有要事想求见陛下,若您回去,我们正好顺路。” 十?二皇子正要应下,忽然?想到什么,瞄了眼苏源的神色:“苏兄兄,元宵妹妹在家吗?” 苏源忪怔了一瞬,神色如常道:“在家的,不过这个点她应该在午睡。” 十?二皇子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那好吧,我们一起去找父皇。” 苏源勾唇:“好。” ...... 弘明帝的住处是由杭州府知府提供,在一处宽敞的五进院子里。 院门口有扮作门房的侍卫看守,腰间鼓鼓囊囊,不用猜就知道里头藏着?武器。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0节 苏源上前禀明来意:“工部?左侍郎苏源求见陛下。” 侍卫不认得他,却认得十?二皇子,忙不迭进去禀报。 很快出来,引苏源来到一处凉亭。 弘明帝坐在凉亭里,左手白右手黑,姿态悠闲地自奕着?。 见苏源和自家臭小子走近,招手唤两人上前:“承珩可?用过饭了?有何要事要禀报给朕?” 至于小十?二,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就知道答案,问了也白问。 苏源行了一礼,恭声?道:“微臣已用过饭,此次前来是想毛遂自荐,随远靖舟出海。” 弘明帝指间夹着?一枚白子,就这么顿在半空中。 半晌后,“啪嗒”一声?落下。 弘明帝抬起头:“出海可?不是闹着?玩,你想好了?” 苏源掷地有声?道:“微臣早在两年前就想好了。” 十?二皇子想说什么,见父皇神情凝重,默默住了嘴。 “你该知道,海上危险重重,海船远航,更是有可?能在迷雾海浪中迷失方向?,更可?能有去无回。” 弘明帝沉着?声?:“承珩,你想清楚再告诉朕答案。” “微臣想清楚了,亦找到在海上准确航行的法子。” 苏源从袖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正是此物,名为指南针。” 第137章 弘明帝看着以青铜盘为底,上置勺子的物什,食指轻扣棋盘,生出几分兴致。 一个眼神过去,福公公忙取来那物什。 弘明帝细细打量:“朕冷眼瞧着,它不过就是个勺子,和‘针’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 苏源反应过来,甚为懊恼。 他忘了“指南针”是现?代用语,一时激动便脱口而出了。 大脑快速转动,忽然想到什么?,恭声道?:“回陛下,此物又称司南,静止时勺柄指向南方,可根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快速辨别方向。” “至于?微臣方才所说的指南针......最初微臣想到将其制成两尖的长棱型,以‘指南针’命名。” “后发现?指南针虽体?型小巧,却不易制作,这才改成勺状。” “方才微臣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还请陛下谅解。” 以上并?非苏源胡编乱诌。 他的第?一版指南针就是磁针,将其固定在轴上,根据磁场判断方位。 可惜找不到指南针的某两种材料,又发现?司南更易制作。 经过深思?熟虑后,苏源只?好?放弃前者,改用磁勺。 弘明帝将司南放在掌心,沉甸甸的,通体?乌漆嘛黑,看不出什么?奇异来。 遂将信将疑道?:“此物真能在海上指路?” 苏源口吻笃定:“不仅海上,深山荒漠亦可。” 十二皇子扒拉着老爹的袖子,颇为新奇:“苏兄兄,它真有这么?神奇吗?” 苏源轻笑:“效果如何,一试便知。” 弘明帝当即命人收拾了棋盘,腾出一片宽敞地儿,将司南放到桌上。 “承珩你过来。” 苏源听命上前:“当它静止时,会自动指向南方,陛下需稍等片刻。” 弘明帝看着缓慢转动的磁勺,悠然道?:“朕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十二皇子附和:“我?也是!” 弘明帝睨他一眼:“也不知是谁经常吃东西烫了嘴。” 十二皇子的脸咻一下红了,活像个大红番茄。 他气急败坏地跳脚:“父皇你真是,你怎么?还揭我?老底呢!” 弘明帝毫无作为老父亲的自觉,又笑眯眯捅了一刀:“承珩你不晓得?,小十二看到喜欢的吃食都猴急猴急的,每次都被烫得?吱哇乱叫。” 十二皇子自闭了,蹲到凉亭的角落里,拿屁股对着弘明帝。 到底还是个孩子,陛下也是个老小孩,苏源只?得?站出来打圆场:“陛下,司南停了。” 弘明帝不再打趣,看向司南。 十二皇子也顾不上生闷气,颠颠凑上前。 为了表明自己在生气,他特意?多绕了一圈,跑到苏源左手边。 ——弘明帝在苏源右手边。 苏源不禁莞尔,不再管这对心理年龄加起来不足二十的父子。 石桌的青铜盘上,磁勺在经历数圈转动后缓慢停下。 勺柄稍稍震颤了下,准确指向南方。 弘明帝高高挑眉,嘶声道?:“还真是。” 十二皇子哇偶出声:“苏兄兄可以再试一次吗?” 绝口不提老父亲,可以说气性很大了。 “当然可以。” 苏源抬指一勾勺柄,磁勺开始转圈,片刻后停下。 十二皇子瞠目:“仍是南方!” 弘明帝拍开他蠢蠢欲动的爪子,又上手试验了一遍。 结果在意?料之中?。 弘明帝看着司南,眼中?爆出惊人的光亮。 苏源方才那句说得?隐晦,他却明白?其中?的深意?。 司南不仅适用于?航海,同样可用于?军中?。 有了司南,不论荒山野岭还是戈壁荒漠,靖朝大军皆可直捣黄龙。 思?及此,弘明帝难掩心中?狂喜,腾地站起身:“小福子,你把司南带上,咱们再去其他地方试试!” 福公公忙不迭上前,双手捧起司南,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宅院。 弘明帝挑挑拣拣,最终将地点定在海边,远靖舟上。 倘若司南真的有效,第?一批一定会用在远靖舟上。 既然如此,何不来一场实地试验。 弘明帝登船时,船上有十几个匠人在给远靖舟做日常保养。 陛下驾临,他们忙丢下手头活计,行叩首礼:“草民见过陛下。” 弘明帝一挥手,命人开船:“不必太远,安全区内即可。” 只?听得?一声巨响,远靖一号缓慢驶离港口。 匠人们不知出海缘由,检查完毕后安静站在一旁,十几双招子寸刻不离陛下。 只?见陛下拨了下勺子,勺子晃晃悠悠转了一圈,跟喝醉酒似的,过了许久才停下。 下一秒,陛下抚掌大笑:“好?!甚好?!” 匠人们更加满头雾水,仗着自身存在感不高,偷摸着交头接耳。 “陛下这是干嘛?” “不知道?,瞧着像是在试验什么?。” “试验?一个勺子能试验出什么?。” “你甭管那么?多,陛下这么?做肯定是有陛下的道?理,咱们只?管等结果揭晓便是。” 甲板上,弘明帝接连试验几次。 这时,远靖一号已?驶出很远一段距离,港口的旗帜缩成一个小黑点。 加上在凉亭里的试验,拢共有十好?几次,无一失败。 弘明帝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拍着苏源的肩膀:“承珩啊,你可又帮了朕一个大忙。” 苏源谦逊一笑:“微臣于?造船处任职,此为微臣职责所在。” 弘明帝深知苏源秉性,不再多说,只?将他的功劳记在心里。 “对了,这勺子是由什么?制成,为何每次都能准确地指向南方?” 苏源沉吟一二:“它是由磁石制成,至于?为何指向南方,微臣以为磁石受南方某种力量的吸引才会如此,其余微臣便不得?而知了。” 总不能来一场有关?地球的科普,告诉他们何为磁场。 没人会相信脚下的土地是圆的,这和他们“天圆地方”的观念相悖,十有八.九会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可是吸力极强,可入药的磁石?”弘明帝问。 苏源点头:“正是。” 弘明帝虚指了指苏源:“怪不得?之前曲家抄家时,你取走了那块磁石,原来是用来做这个。” 去年曲瑞入狱,紧跟着曲家也被抄了家。 苏源揭发灭门案真凶,后续一应事宜也都担起责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1节 抄家那天他就在现?场,看到衙役搬出一大块磁石,问了才知道?这东西是给曲瑞他爹治疗风湿用的。 苏源早知磁石能入药,但它最大的用处并?不在此。 偏靖朝无一人发现?,除了入药就是它在吸力方面的应用。 现?成的一大块磁石,苏源也懒得?再四处寻找,索性跟侍卫打声招呼,把磁石要了来。 造船期间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自是抽不出空搞这些。 直到远靖二号开始收尾,他才腾出时间捣鼓司南。 弘明帝看着司南,眼神无端灼热:“回头朕就让人批量制作司南。” 苏源微微一笑:“陛下圣明。” 试验结束,也该打道?回府。 弘明帝一声令下,远靖一号按原路返回。 那边的匠人们隐约品出点什么?,等船舶靠岸,陛下和苏大人扬长而去,这才大胆发言。 “不会吧,那东西还没我?巴掌大,真能判别方向?” “你那眼睛跟耳朵是摆设不成,陛下都这么?说了,肯定是真的喽。” “苏大人说那个叫司南的东西是磁石做的,磁石竟还有这用途?” “苏大人真厉害啊,会读书又会造船,连司南都能造出来,不像我?,磁石摆在家里也只?会拿它吸东西。” “嗐,难怪陛下对苏大人那么?亲厚,搁我?身上我?也喜欢得?不行啊!” 这边匠人们唏嘘短叹,那边苏源随弘明帝来到造船处。 进门前,弘明帝忽然停下脚步,叹息一声:“既然承珩执意?如此,朕只?能答应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听得?闻讯赶来的王一舟等人满头问号。 苏源却一秒会意?,喜不自胜:“谢陛下!” 弘明帝见他这般,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不再理他,面朝众人:“苏爱卿献上一物,可判别方位,朕打算批量制造,就由造船处全权负责。” 王一舟余光瞥向苏源,你又做了啥? 苏源眼观鼻鼻观心,就上次那个。 王一舟恍然,磁石那东西? 苏源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就那东西。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弘明帝对此一无所觉,下达完任务就离开了。 这位前脚刚走,后脚苏源就被团团围住。 王一舟拿手肘戳了戳他:“我?说你前些天一直抱着磁石作甚,敢情是在憋大招啊。” 比起王一舟的关?注点,王先生更关?心司南的效果:“真有这么?神奇吗?” 夏员外郎摸了摸秃脑门,颇为遗憾地说:“方才陛下只?拿出来给咱们看了一眼,我?还没看清楚他就收回去了。” 苏源一眼扫过,见大家都很好?奇,遂扬声道?:“诸位,我?这里还有一个司南,如果你们想看......” 话?未说完,王一舟点读机上身:“看看看!” 于?是,在王先生等人满含期待的注视下,苏源一路小跑,很快取来残次品。 说是残次品,其实也不准确。 只?是做工不如呈给陛下的那个精致,手感粗糙,青铜盘也有点磕碜。 造船处有一张超大的圆桌,方便平日里大家探讨造船问题。 苏源把司南放到圆桌上,自行退出里三圈外三圈。 大家你推一下我?转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好?家伙,还真一直指着南边。” “有点意?思?,不知道?批量制造后咱能不能也有一个。” “磁石不像银、铁,民间使用也很广泛,应该很快就会普及。”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王一舟挤到苏源身边,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样子:“承珩呐~” 这一声百折千回,听得?苏源鸡皮疙瘩掉一地。 苏源搓了搓胳膊,眼神怪异:“王兄,你正常些,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耿直寡言,而非现?在的促狭话?痨。 王一舟嘴角抽搐,收敛了过于?夸张的表情,但没收回手:“你老实跟为兄说,你这脑袋瓜里还有啥,与其慢吞吞往外挤,不如全部倒出来。” 倒也不是嫉妒,毕竟升官发财各凭本事,只?是单纯感慨,苏源这脑袋瓜为何如此奇特。 夏员外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闻言也跟着附和。 苏源一摊手:“没了,一点不剩。” 王一舟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苏源左眼写着“真诚”,右眼写着“坦诚”,重重点头:“真没了。” 很多时候,他都是意?外立下功劳。 土豆的发现?是意?外,磁石同样也是意?外。 至于?新式记账法、新盐引制度......三角帆以及司南,也都是他在现?代知识的基础上稍作变动,压根不值一提。 他也就是仗着自己历经三世?,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有今日的成就。 见苏源神情不似作伪,王一舟只?得?作罢,又问:“你这司南是什么?原理?” 苏源把说给弘明帝的原理重述一遍,忽然话?锋一转:“王兄,你觉得?这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王一舟不假思?索:“当然是方的了,要是圆的咱们还怎么?站立得?住。” 苏源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又看向夏员外郎。 根据和苏大人同僚五六年的经验,每当苏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不怀好?意?。 迟疑片刻后,夏员外郎试探着开口:“圆的?” 苏源眸光一亮:“夏大人真知灼见,苏某佩服!” 夏员外郎:“......” 王一舟嘴角抽搐,承珩怕不是造船造坏了脑子。 咱们脚踩的土地分明是方的啊,反倒是天空,一眼望去很明显是圆的。 苏源只?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摇了摇头:“等看完了记得?还回来,我?看还能不能再改进改进。” 王一舟自无不应,等苏源离开后,暗戳戳跟夏员外郎咬耳朵:“承珩八成又看了什么?盗版书,印错了都没意?识到,回头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夏员外郎不敢应和,生怕苏大人给他穿小鞋——安排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差事。 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又钻进人堆里看热闹。 ...... 在司南上耽误了不少功夫,苏源还没在指南针图纸上改动几笔,就到了下值时间。 王一舟过来敲门,归还司南。 注意?到桌上的图纸,他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圆咕噜的,长棱型,中?部粗两头尖,是他不曾见过的。 王一舟摩挲着下巴:“难不成又是什么?新点子?” 接收到对方幽怨的眼神,苏源不禁扶额:“这是司南。” 王一舟怔了下,指向桌上:“司南不是这个?” 苏源耐心解说:“司南体?型略大,它的重量不便于?携带,我?打算再改造一版体?型小巧的。” 更重要的是,无需用到太多材料,且制作简易。 此前他没想到弘明帝会微服私访,昨天还在研究如何改进指南针。 只?待造出简易版指南针,便可呈送进京,广泛普及。 苏源料到弘明帝不会同意?,所以临行前带上了司南,为自己出海增添砝码。 弘明帝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结果亦是如此。 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研究指南针,毕竟是造福百姓的好?东西。 王一舟看多了苏源的图纸,也能看出点端倪:“还真比司南高强不少,准确性呢,它体?型变小了,准确性会不会因此而降低?” 苏源用炭笔又添了几道?线条:“指南针更加稳定,准确性远超司南。” “指南针?这形容到是贴切。”王一舟拍了拍宽袖,“这都到下值的点了,别画了早点回去,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不少。” 苏源瞥了眼腕骨,一如既往的清瘦:“还行,我?没什么?感觉。” “等你感觉到不舒服就迟了。”王一舟规劝完,又调侃道?,“承珩你啊,拼命苏郎的名头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苏源:“......” 拼命苏郎是造船处的同僚们给他起的诨名,每听一次他就会无语一次。 这次也不例外。 苏源放下炭笔:“好?了好?了,我?不画了还不成。” 王一舟满意?一笑,等苏源收拾好?了,两人并?肩往外走。 “对了,昨日小元宵收到我?的木雕兔子,可还喜欢?” 苏源顺手锁上门,递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王一舟咧嘴笑了,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嘚瑟劲。 苏源都不想搭理他,不知第?多少次怀念当初的王木头大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2节 ...... 回到家,元宵正和隔壁的孩子跳格子,嘴里念念有词。 苏源走近一听,是静夜思?。 元宵跳到下一个格子,转身看到苏源,跳着挥手:“疑似地上霜......爹爹!” 喊完之后,又满脸警惕,生怕苏源再捣乱,说什么?“好?大一只?鹅”。 苏源现?在满脑子都是图纸,并?不打算捉弄元宵,只?让她和小伙伴一起玩,便回屋换衣服了。 邻居小伙伴直勾勾盯着苏源的背影,羡慕极了:“元宵,你爹真好?看,你跟你爹长得?可像了。” 四舍五入,约等于?元宵你长得?真好?看。 元宵身后无形的小尾巴翘起来,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元宵也是最好?的元宵~” 苏源换了身常服出来,打算将出海的事告诉苏慧兰。 出海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以年为单位,总不能一直瞒着。 问了卢氏,被告知苏慧兰在屋里做推拿。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苏源抬眼望去,出来的不是苏慧兰,而是一位着素衣的年轻女子。 女子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柔声问卢氏:“请问婶子在何处净手,方才为老夫人敷了膏药,须得?净手后才能推拿。” “这位是来为老夫人推拿的女医。”卢氏解释了句,快步走向女子,“大夫随我?来吧。” 苏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去了书房。 整个过程中?,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女医。 女医随卢氏来到水缸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一蹦一跳的元宵。 她一边净手,一边似不经意?地问:“敢问婶子,老夫人只?小姐一个孙女吗?” 卢氏看向她,没吱声。 女医看出她的警惕,无奈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老夫人很是疼爱小姐。” 卢氏还是绷着脸没说话?。 女医幽幽叹了口气:“不像我?,爹娘连生四个女儿才有了小弟,若非我?成了女医,定要被爹娘卖了给小弟起房子的。” 卢氏眼神松动了些,只?道?:“小姐娇憨可爱,老夫人自是疼爱不已?。大夫您现?在有了正经活计,往后日子会更好?的。” 女医笑了笑,净手后回屋给苏慧兰做推拿。 一场推拿历时半个时辰,天色隐隐见黑,女医才拎着药箱出来。 “经你这么?一推拿,我?身上还真舒服了不少。”苏慧兰叫来陈大,“你送钟大夫出巷子。” 陈大应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在苏家,大事小事一般都在饭桌上谈论。 晚饭时,苏源说了陛下准许他随船出海的事。 宋和璧并?不意?外,神色如常地挑着鱼刺,挑好?后放进元宵的碗里。 苏慧兰还是头一回听说,很是大吃了一惊,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这出海......要很长时间吧?” 苏源应是。 “安全吗?” 苏源不想给她制造焦虑,隐瞒了一部分:“很安全,我?定能平安归来。” 得?到苏源的承诺,苏慧兰再如何不舍,也只?能点头表示知道?了。 “男儿志在四方,源哥儿自然要建功立业的,你就放心去好?了,我?跟阿和还有元宵等你回来。” 苏源看着三位女士,两人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另一位在埋头和鱼肉作斗争。 这一幕,温馨和睦极了,叫他的心脏熨帖不已?。 弘明帝在杭州府停留了一个月,带着造船处紧赶慢赶赶出来的八十个司南回京。 在年关?将至的时候,京中?传来圣旨—— 陛下成立船舶司,有监管船舶制造,管理与别国的海上贸易,管理沿海各个港口等职能。 船舶司独立于?六部之外,正五品正使由苏源担任,从五品副使是王一舟。 此外,两人同时兼任工部侍郎一职。 接下圣旨,苏源处理完手头事务,打算回家收拾行李,动身回京。 出海的章程尚未定下,他们得?回京稳住船舶司的局面。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船舶司有多少油水可捞,有些人还不打破头往里钻。 苏源和王一舟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可不会什么?脏的臭的都收。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回到苏家小院。 苏源较平时早回来一个时辰,烟囱里半点炊烟不见,静悄悄的。 推门而入,发现?一人在他书房门口鬼鬼祟祟,低着头捣鼓什么?。 苏源眼神一厉:“什么?人?!” 那人惊惶回头,竟是每隔五日给苏慧兰推拿的钟女医。 第138章 “陈正?!” 苏源一声令下,钟女医直往围墙奔去。 她明显是个会武的,一个助跑高高跃起,利落攀上围墙。 翻出围墙前,钟女医突然回头。 不同以往的温柔似水,眼里似沁着?寒冰,看苏源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物件。 苏源立在垂花门下,头顶落下一片暗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钟女医低声骂了句,转头正?要?跳下去,一根手腕粗细的大棒直奔她门面而来。 “啊!” 钟女医吃痛,惊叫出声。 趁钟女医乱了阵脚,那人又?补了一棍。 这回钟女医连惨叫都没发?出,就直挺挺摔了下去。 枝头栖息的鸟雀受了惊,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陈正?攀着?梯子翻进来,蹲身查验:“公子,人已经晕过去了。” “把人送去府衙,跟朱大人打声招呼,本官要?亲自审问。” 苏源平素不爱摆官架子,鲜少对身边人自称“本官”。 陈正?意识到公子低沉嗓音下压抑的愠怒,忙不迭应下,三下五除二把钟女医捆了起来,和陈大一起把人押送去府衙。 陈正?前脚刚走,后脚两扇房门应声而开?。 宋和璧和苏慧兰先后走出来,苏慧兰焦急询问:“人抓到了?” 苏源俯身捡起钟女医遗落在书房门口的细铁丝,安抚一笑:“已经送去官府了。” 苏慧兰狠狠松了口气,又?深觉自责:“都怪我?,要?是我?不找她做推拿,也就没这回事了。” “这跟娘无?关。”宋和璧扶住婆母的手臂,“真要?论起来,还是阿源提出让您请女医做推拿的呢。” 苏源颔首:“阿和说得对,就算不是来给您推拿,她也会以其他身份出现?在咱们家。”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好容易把自责内疚的亲娘哄好。 苏慧兰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我?得赶紧去接元宵回来。” 等苏慧兰着?急忙慌去隔壁接元宵,苏源将细铁丝扔进灶塘里:“有点晚了,明日再去府衙罢。” 人关在牢狱中,任她长出一对翅膀也逃不掉。 宋和璧瞥向书房:“当时我?跟娘都在装晕,只差一步她就闯进去了。” “不必担心,重要?的东西我?都藏在暗格里,除了咱们谁也找不到。” 苏源帮她理了理衣襟,声线无?端冷沉:“就算我?没能及时赶到,陈正?他们都守在外面,再不济暗处还有侍卫,不论她有什么目的,注定会失败。” 说话间,被宋和璧打发?出去买菜的卢氏回来。 她对方才所发?生之事毫不知?情,看到苏源提前回来,很是吃惊:“公子您今儿回来得可早,是要?现?在做饭吗?” 苏源嗯了声,拉着?宋和璧进了屋。 没走几步,卢氏咦了一声:“花怎么塌了?” 苏源回过头,卢氏站在先前钟女医摔下来的地方,试图扶起被摧残得不轻的花草。 应付的话张嘴就来:“许是隔壁的肥猫攀墙来过。” 卢氏不疑有他,扶了几下接连失败,索性放弃,拎着?菜走进厨房。 “陛下派人传来圣旨,京城设立了船舶司,我?为正?使,王兄为副使,这两日咱们就要?回京了。” 宋和璧拆卸发?饰的动?作一顿,透过铜镜看向桌旁的男子:“不出海了?” “至今出海也没个具体?章程,不知?那张羊皮地图破解得如?何,效率委实太慢。” 苏源慢条斯理浅酌一口:“总之今年是没希望了,咱们还能在家过个年。” 宋和璧没什么意见:“公务要?紧,等你出了海,咱们正?好留在京城过日子。” 海边一年到头风吹日晒的,不仅元宵,就连她这个常年习武的,皮肤都变黑变粗糙了些。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3节 苏源又?何尝不是,无?奈的同时又?感怀于家人的相随与付出。 欲上前为她梳发?,门外响起一阵哒哒脚步声。 “元宵回来啦!” 夫妻俩抬眼望去,元宵蹦跳着?走进来,一脸的天真无?邪。 当看到站在桌前的人,元宵笑弯了眼眸:“爹爹!” 她哒哒跑上前,攥住苏源的两根手指:“爹爹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呀?” 她跟小伙伴玩耍的时候还念着?,等会回来迎爹爹回家呢。 苏源屈指蹭了蹭元宵的软脸蛋:“爹爹接了授官圣旨,早些回来收拾行李,过两日就能回家了。” 元宵依稀记得京城的家,但不甚明晰,对授官圣旨更是一知?半解,漆黑水润的眼里是大写的懵懂。 苏源不欲多做解释,目光下移,落在她灰扑扑的裙摆上:“赶紧去洗个手,等会儿开?饭了。” 许是有小伙伴的缘故,元宵较往日开?朗很多,也皮了不少。 以前裙摆沾上一点污渍就泪眼汪汪,一个劲念叨着?要?换衣服。 跳格子拣石子这样的小游戏看都不会看,宁愿自己一个人捣鼓九连环,也不愿出门。 反观现?在,除了读书识字,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疯玩了。 虽然元宵从小洁癖变成脏小孩,苏源却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非常支持元宵出门找朋友,有利于身心成长。 等苏源跟苏慧兰说了回京的事,元宵已经洗好手,欢快地跑过来。 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举在半空,不停挥动?着?,像是两朵小白?花。 “爹爹,元宵洗干净啦~” 苏源夸一句“元宵真棒”,元宵身后无?形的小尾巴转成螺旋桨。 洗漱后,苏源将指南针图纸修缮一遍。 趁夜深人静,四周无?人,又?钻进自习室开?始捣鼓。 桌上的书本被各式各样的工具所取代,敲敲打打,直到亥时才入睡。 ...... 翌日一早,苏源径自去了府衙。 朱知?府得到消息,忙放下手头公文赶来。 朱知?府是个略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待人接物都很随和,只做分内之事,从不过多干涉。 “昨天下午下官就把她关进牢里了,只等大人您过来。” 苏源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客气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女医图谋不轨,下官作为杭州府知?府,理应担起责任。” 苏源笑笑,两人一并往牢狱走去。 途中,朱知?府低声问询:“大人对她的身份可有什么猜测?” 苏源轻笑一声,清风般温煦:“无?非两种可能性,一是看不惯本官,想要?给本官添些麻烦的。” 朱知?府呼吸一滞。 “另一种可能,她是别国安插在我?朝的探子,在杭州府潜伏多年,眼看着?靖朝日益强大,他们不想让靖朝继续发?展下去,企图盗走本官的研究成果。” 豆大的汗珠从朱知?府额角滴落,脸色比前几日的初雪还要?白?上几分。 要?真如?苏大人所说,不论哪一种可能,他都是要?吃挂落的。 苏源见他脸色煞白?,鬓角都被冷汗湿透,放缓了语气:“大人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只要?大人行得正?坐得端,该付出代价的是背后之人。” 朱知?府勉强挤出一个笑:“是、是啊。” 两人来到牢狱,狱卒早应了上头的吩咐,把卸了下巴的钟女医绑在刑架上,四肢用绳索缚住。 见苏源和朱知?府进来,她拼命挣扎着?,眼里的愤恨与怨毒几乎凝为实质,化作利箭将他二人戳成筛子。 朱知?府胡乱擦了一把汗,问狱卒:“绳索可结实?此?人阴险狡诈,绝不能让她找到机会逃跑。” 狱卒刚要?答话,苏源已先他一步开?口:“她的身手确实不错,既然担心她逃跑,不如?直接挑了她的脚筋。” 轻描淡写的一句,像是在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 朱知?府脸色微变,钟女医则挣扎得更厉害,喉咙里不断溢出不成字句的音节,不用想就知?道是在骂他。 苏源从容落座,眸光不经意瞥到地上暗红色的血块,扯唇一哂。 想当年他看到镖师受伤都连着?做了许久的噩梦,更是对红色pdst了许久。 事隔经年,他也能面不改色地下令挑断一人的脚筋。 思绪流转间,炸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回荡在半封闭的刑室,叫人汗毛倒竖。 抬眼望去,钟女医两条腿无?力垂下,殷红的液体?沿着?脚跟滴落在地上。 又?见朱知?府瞳孔涣散,像是被吓得不轻,苏源沉默片刻:“朱大人可以先出去,等出了结果,本官会第一时间知?会你。” 朱知?府一时举棋不定,想走又?不想走。 就在这时,钟女医再度嘶吼,刑架因她的挣扎发?出“咯吱”声响。 “那下官先行一步,劳烦大人了。” 再这样下去,他得晕死在这一方刑室里。 朱知?府离开?后,苏源从容落座,一手执笔,另一手轻点纸面:“开?始吧。” 狱卒恢复了钟女医的下巴,以方便回话。 剧痛过后,钟女医活动?两下下巴,张嘴就要?开?骂。 苏源眼也不抬:“再骂一声,本官就让人挑了你的手筋。” 钟女医瑟缩了下,眼里肆无?忌惮的狠意逐渐转变为惊惧。 她知?道,苏源并非怜香惜玉之辈,绝对做的出来。 ...... 这场审讯历时一个半时辰。 被挑断脚筋,又?以手筋作威胁,钟女医身上的刺被拔了大半,苏源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一如?苏源的猜测,她的确是别国安插在靖朝的探子,名为南十三。 她并非真正?的钟女医,钟女医本人已经死在了采药途中。 南十三杀了钟女医,扮作她的模样潜藏在靖朝,将靖朝的动?向通过特殊渠道传回南月国。 南月国是靖朝周边的一个小国,人口不过几百万,是最早一批给靖朝上贡的国家,弘明帝对它感官很是不错。 正?是这样的南月国,派出上百名探子,隐姓埋名潜伏在靖朝。 或刺探机密,或伺机而动?。 这几年,苏源太过惹眼,引起了这些探子的注意。 可惜苏源太过警惕,这两年不论他们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渗透到他的身边。 伺候的下人要?经过多次排查,确认身份清白?后才会带回苏家。 造船处更是被苏源和王一舟圈成一只铁桶,就算侥幸以匠人的身份混进去,也只是负责边边角角的打杂的活计,根本接触不到核心事务。 眼看着?苏源又?造出司南,广泛应用于军中,南月国可算坐不住了,派出南十三这张王牌。 南十三在杭州府潜伏六年,不论身手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在南月国的计划中,南十三先要?获得苏慧兰的好感与信任,借宋和璧嫁进苏家多年只生了个女儿为由,挑拨婆媳俩的关系。 婆媳之间出现?矛盾,世间男子大多会站在亲娘那边。 只要?稍加运作,让苏源休了宋和璧,南十三再趁虚而入,一举嫁进苏家。 等到那时,诸如?司南这样的好东西还不是应有尽有? 他们算好每一步,却漏算了人心。 他们低估了苏源对婚姻的忠诚,以及苏慧兰对宋和璧和元宵的喜爱。 南十三几次隐晦地挑拨,苏慧兰感觉到不对劲,就把这事告诉了苏源。 苏源暗中部署,让苏慧兰“无?意间”透露将要?回京的消息,来一招请君入瓮。 南月国的计划才刚开?始,就胎死腹中。 “要?杀要?剐随意,怪只怪我?放松了警惕,低估了那死老太婆。” “再满口污言秽语,本官不介意再一次卸了你的下巴。” 苏源的恐吓效果极好,南十三憋屈地住了嘴。 笔尖在纸面上落下两个黑点,苏源总览全?篇,确保供词无?一疏漏,将其放置一旁。 又?取来另一张,掀起眼帘:“把潜伏在靖朝的暗探,还有联络据点通通说出来,如?有隐瞒,你应知?道本官的手段。” 南十三瞳孔骤缩,呼吸愈发?粗重。 被苏源步步紧逼,威胁恐吓,道出计划的全?部内容已是极限。 现?在他竟还想要?暗探的名单,简直是得寸进尺,痴人说梦! 不如?坦然赴死,保住她的那些同伴们。 有朝一日南月国大军攻入靖朝,也算是为她报仇了。 南十三怀着?一腔奋勇,趁苏源不注意,狠狠一咬舌头。 痛觉通过中枢神经传到大脑,想象中的英勇就义?并没有到来。 她被狱卒卸了下巴,唾液和着?血沫从嘴角流出,只能“嗬嗬”叫唤。 “敬酒不喝喝罚酒,真当本官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苏源言语讥诮,“来人,给我?卸了她那层假皮。”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4节 一刻钟后,狱卒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放进托盘里,又?在苏源的吩咐下取来一面铜镜。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南十三意识到什么,死死闭着?眼,浑身不住颤抖。 然而反抗无?效,她被狱卒强行扒开?眼皮,眼珠直面铜镜。 铜镜里,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南十三濒临崩溃的边缘,凄厉地尖叫着?。 所谓易容,并非像某些电视剧里那样,直接往脸上覆上一层假面,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在这里,易容需要?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 光是将面皮固定在脸上的几种混合在一起的药水,就会对皮肤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六年,足以毁掉一张脸。 苏源没什么圣母心,更遑论是觊觎他所在国土的奸细。 他没让狱卒直接上刑,选择攻心,也是看在南十三是个女子,不太方便而已。 南十三的嘶吼还在继续,聒噪得紧,苏源直接让人捂住她的嘴。 低缓的语调带着?蛊惑,循循善诱道:“你所守护的主子为了一己之欲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何还要?继续为他卖命?” 说完这句话,刑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南十三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 ...... 朱知?府左等右等,等得花都谢了,也没等到苏源出来。 思及苏源让人挑断那女子脚筋的狠厉,他心里没底。 苏大人他......不会把人搞死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苏源找了过来。 “南十三已经招了,还望大人与我?一同拟份折子,向陛下阐明情况。” 知?府作为一地父母官,管辖区域内出现?别国暗探,朱知?府自是责无?旁贷。 “下官不了解具体?情况,不若大人您来写,事后下官盖个章就成。” 苏源并未推拒,执笔好一阵龙飞凤舞,末了盖上工部左侍郎的印章。 朱知?府紧随其后,完事后觑了眼苏源的神色:“不知?大人如?何发?现?她不对劲的?” 苏源拭去指尖的墨迹,淡然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纵使起初南十三将“男女有别,理应避嫌”写在脸上,近几次有意无?意地从他面前经过,似不经意间露出的脖颈、小臂,是个人能看出点猫腻。 尤其是苏慧兰向他打过小报告后,苏源更是认定南十三别有所图。 他可不觉得明知?对方有妻有女,还做出那等举止的会是什么良家女子。 审问过后,心里的猜测总算落实。 “事不宜迟,赶紧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和折子一同进京的,还有南月国在靖朝的暗探名单,以及分布全?国各地的据点位置。 至于南十三,先让她在牢狱中老实待着?,回头交由陛下处置。 再有南十三和南月国其他探子的联络,苏源打算委托京城来的侍卫。 能钓出一个是一个。 交代朱知?府看好南十三,苏源又?把自己关在屋里,继续捣鼓指南针。 如?此?过了两日,行李收拾完毕,造船处大多数人启程回京,留小部分人在杭州府,日常维护远靖舟。 临行前,王先生主动?请缨,留在杭州府分处。 “我?妻早已不在人世,儿女也已成家立业,再无?甚牵挂,不如?留在这里,替你们守着?远靖舟。” 苏源面露动?容,没等他由衷称赞,王一舟先他一步抱住王先生,熊掌拍上对方的后背。 于他而言,拥抱+拍背是表达感情的最佳方式。 殊不知?,王先生年岁已高,受不起这一掌,瞬时白?了脸。 这一幕看得苏源脑仁儿生疼,紧忙把两人分开?:“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作甚。” 王一舟也注意到王先生的不适,讪讪缩回手,一脸歉意:“对不住啊先生,我?方才过于激动?......” 王先生摆摆手,挤出一抹笑:“我?很好,你们且去吧。” 在王先生的目送下,苏源带着?家眷及行李,顺着?车队离开?杭州府。 只需一月有余,便可抵达京城。 ...... 这边苏源赶着?回京主持船舶司的大局,那边密折一路八百里加,跑死两匹马,总算在第三日傍晚踏着?夕阳进入皇宫,呈到弘明帝御案之上。 彼时弘明帝正?跟太子商议政事,见是杭州府的密折,还是八百里加急,便抬手打住太子的话头。 “澹儿你等会,容朕看过密折再说。” 太子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颇具储君风范。 他放下手中毛笔,眉眼含笑:“是,父皇。” 几息之后,御书房传出噼里啪啦的动?静,紧跟着?是陛下的怒喝。 “荒谬!可恶!放肆!” 陛下勃然盛怒,将手边的东西一股脑挥到地上,宫人们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扑通跪地,大气不敢出。 太子赵澹不知?密折内容,亦不敢妄自揣测,只能起身行礼:“父皇息怒,还望保重龙体?。” 在爱子的劝慰下,弘明帝勉强抑制住怒火,面无?表情地将密折递给赵澹。 赵澹一目十行地看完,心底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他不敢迟疑,掷地有声道:“儿臣恳请父皇暗中派人前往各地,绞杀南月国暗探,拔除据点!” 弘明帝重又?坐回去,抚了抚胸口,重重喘了口气:“朕准了,此?事就交由澹儿你去办,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帝王威势席卷着?杀意扑面而来,赵澹屏住呼吸,视线落在地面上:“儿臣遵旨。” 弘明帝将名单交给赵澹,神色疲乏:“尽早出发?,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先。” 明明已是而立之年,听?到这番话,赵澹还是眼眶微红:“是,父皇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弘明帝嗯了声,放赵澹离开?。 之后的一个月,靖朝各地看似平静和谐,私底下却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有名单在手,南月国暗探逃无?可逃,大部分被当场格杀,只留下几个身份举足轻重的暗探,秘密押送进京。 全?国共三十二个据点,已被拔除三十个。 赵澹每次都打得暗探猝不及防,那些资料甚至还没来得及销毁,就被嘎了喉咙。 等苏源一行人抵达京城,赵澹共格杀了一百二十七名暗探。 有那么几只小虾米趁乱逃逸,尚在追捕之中。 直到这时,朝臣们才知?道赵澹离京是去做什么的。 早朝上,弘明帝提及南月国暗探,除了表扬赵澹,更是对苏源夸了又?夸。 朝臣们:“......” 苏大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咱们不知?道的? 怎么什么事都有你?! 苏源:微笑.jpg 第139章 顶着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苏源微笑着度过早朝。 这是他回京后第一个早朝,好巧不?巧的,赵澹将南月国在靖朝经营多年的部署连根拔除,昨日凯旋而?归。 陛下出了口恶气,龙颜大悦,不?禁多夸了几句。 夸完爱子夸爱臣,满脸意气风发?。 朝臣们不?论自身立场,都得承认太子赵澹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亦不?缺心计手段。 这样一位深得陛下宠爱的储君,便是将他夸上了天,他们也是认的。 反观苏源,他不?过一介臣子,又?如何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偏生陛下夸苏源的语句比夸太子殿下的多了两句。 整整两句!!! 朝臣们跟从醋缸里爬出来?的酸黄瓜似的,浑身散发?着酸气。 奈何苏源立下的是实打实的功劳,任谁也抵赖不?去,更不?敢对陛下的溢美之词存有异议。 有口难言,只能用眼神咻咻戳他。 苏源如芒刺在背,整个人几乎被戳成了筛子。 苏源:“......” 好容易捱到早朝结束,待弘明帝离场,立马拔腿就溜。 那速度,八匹马都赶不?上。 以?王首辅为首的几位老大人还想细问远靖舟的情况,眨眼的功夫苏大人就没了踪影,简直哭笑不?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5节 孔次辅撇嘴:“还是年轻好啊,腿脚灵活,一骨碌就跑没影了。” 王首辅嗤了声:“还不?是你?们这些老家人,恨不?得把人给生吞了。” 另一位学士大人捋着胡须:“首辅大人说得是,苏大人就是被你?们吓跑了的。” 另几位老大人也都不?住点头,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孔次辅。 孔次辅就是个暴脾气,经不?起激的,当时就跳脚了:“嘿我说你?们几个,欺负我这个老人家真的好意思吗?” 王首辅慢悠悠沿长阶而?下,隐约看见苏源与两人同行的背影:“孔大人老当益壮,本官怎的记得前几日您还在研究那羊皮地图呢。” 孔次辅倚老卖老失败,转头就瞧见几位同僚哈哈大笑,气得鼻孔喷张:“你?们......你?们真是越老越讨人嫌!” 王首辅见他脸红脖子粗的,遂转移话题:“你?将那上边的文字破解了?” 学士大人附和:“眼看着两艘远靖舟造好,就等您的航海图了。” “嗐,你?可?别?提了。”说起这个,孔次辅就满头包,“陛下说明年五月出海,制定章程需要考虑太多因素,我派人多次前往考察,亦查找了不?少资料,哪能这么快定下结论。” “况且那羊皮地图上的异国字就跟蝌蚪似的,要不?是陛下指认,我都找不?着咱们靖朝的位置。” 王首辅又?问:“眼下可?破解了多少?” “我们翻了不?少书?,勉强破解了大半,约摸年后出结果。” 学士大人欣慰一笑:“至少不?是毫无进展。” 一位老大人拍拍孔次辅的肩膀,满怀希冀道:“孔大人,您再?加把劲儿,争取过完年就将这事?了结了。” 孔次辅摸了把日渐稀疏的发?际线,幽幽叹口气,同几位老大人道别?,回去继续工作。 ...... 苏源前脚刚踏出金銮殿,就被怀王叫住了。 “苏大人,恭喜你?又?立下一大功。” 两年没跟这位打交道,苏源条件反射开始头疼。 刚从朝臣们如狼似虎的视线下逃离,又?被这位图谋不?明的怀王殿下给逮住了。 他今早出门怕不?是没看黄历! 苏源神色恭谨地行了一礼:“微臣身为船舶司正使,理应为远靖舟负责。” 怀王愣了下,他想说不?是指司南,而?是发?现南月国暗探。 还未开口,范诩并林璋信步走来?:“微臣见过王爷。” 话头被打断,怀王面上有一瞬的不?虞,很快消散无踪,笑容温润:“范大人,林大人,二位这是?” 他以?为这两人是来?找他的,正满肚子疑惑。 ——以?他在朝中的权利地位,等闲是不?会有人主动?找上他的,更何况工部尚书?和吏部侍郎了。 然后,他就被打脸了。 范诩一拱手:“微臣有要事?找苏大人商谈。” 怀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前不?久陛下带回司南,眼下工部已造出一批,供给船舶司使用。”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不?妨碍怀王抿直嘴角,刻在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 范诩的话像是无形的巴掌,分分钟给他的脸扇成猪头。 旁人怎么想暂且不?提,怀王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眼中有阴翳一闪而?逝,等苏源再?看过去,依旧是淡泊高洁的怀王殿下。 再?看范诩和林璋,他俩好像都没发?现怀王的异样。 “那本王就不?多作叨扰了,公务要紧。” 看怀王吃瘪,苏源心里还挺舒坦。 谁让他一次又?一次恶心膈应自己,还想用一个庶子跟元宵定亲。 苏源宁愿未来?女婿是个寒门子弟,也不?愿找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庶子。 头上有个侧室亲娘不?说,还有个正室嫡母。 他又?不?是那等利益熏心之辈,怎会把元宵往火坑里推。 心下腹诽着,苏源三人同怀王行了一礼,施施然离去。 走出一段路,确保怀王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林璋这才开口:“你?跟怀王很熟吗?” 苏源摇头:“非也,除去最先出手相助,我与怀王无甚交集。” 范诩挥了下宽袖,意味深长道:“怀王可?是公开表示过,他非常欣赏你?的文采,想与你?探讨一二呢。” 苏源:“......” 真是好厚一张脸皮。 苏源活了二十四?年......哦不?对,加上前两世共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王爷碰瓷。 在弘明帝警告,他有意疏远的情况下,怀王还能这么说,真是蚂蚁戴眼镜,自觉着脸面不?小。 范诩见苏源脸色变来?变去,挑起眉毛:“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源不?答反问:“我该知道?” 林璋一拍苏源的胳膊以?作安抚,对范诩说:“承珩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他满心满眼都是陛下,忙完这个又?忙那个,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把当朝王爷的欣赏说成闲事?,林大人不?愧是你?。 苏源重重点头:“我的确不?知情,这些年待在京城的时候极少,也鲜少与同僚吃酒谈天。” 他要是知道,可?不?得站出来?澄清。 范诩听跟随苏源前往杭州府的官员说了一嘴,对他“拼命苏郎”的诨名有所耳闻。 见苏源的郁闷不?似作伪,只好言提醒道:“怀王虽淡泊名利,但也不?宜走得太近。” 林璋深以?为然:“你?现在太过惹眼,须得警惕着些,别?被什?么人盯上了都察觉不?到,等摔了跟头才知道疼。” 二位大人的告诫是出于好意,苏源很难不?动?容:“大人放心,我一定日日警醒自身,修身修心,防患未然。” 见苏源如此,他二人皆露出满意的笑。 范诩面色和缓了许多,没来?由?地说了句:“你?那司南很不?错,有大用处。” 苏源抿唇笑:“有用就好。” 改进版指南针已经做好,等回头呈给陛下,范诩会更满意。 下一刻,范诩表情一肃:“南月国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陛下这些年一直照拂着他们!” 十多年前,南月国生动?乱,反军阵仗极大,搞得人心惶惶,最后还是陛下派了人过去,强行镇压了反军。 然而?,就在陛下派兵支援的时候,南月国对靖朝的觊觎之心就已蠢蠢欲动?,肆无忌惮地在靖朝安插探子。 这怎能不?叫人心寒? 不?怪陛下震怒,在短短一月内就将南月国的势力连根拔起。 林璋鄙屑笑道:“不?过一小国,总有一日我朝大军会让他们哭爹喊娘!” 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刺探机密,还妄图以?美人计引诱朝廷命官,以?陛下的脾性,断不?会忍气吞声。 且看这腔怒火何时喷薄而?出,燃成滔天之势。“好了,不?说这个了。”范诩负着手,“船舶司初初成立,有一堆事?情等着你?过问,赶紧过去吧。” 至于之前言辞凿凿的有要事?相商,不?过是应付怀王的借口罢了。 大家心知肚明,苏源一拱手,往船舶司去。 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等到船舶司的时候王一舟已经开始给下属们安排差事?了。 见苏源过来?,王一舟把名册塞到他手里:“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差事?,重要的那些等你?来?安排。” 苏源啧声,很是不?赞同:“你?我还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正使副使不?过一个名头,王兄你?直接安排就好。” 他信得过和王一舟的情谊,也相信对方不?会以?公谋私。 王一舟笑笑没应承,转而?又?道:“我方才数算了下,现有职位还有十个空缺,得好好筛选,可?不?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苏源深表赞同:“工部最近不?怎么忙,咱们尽快处理好船舶司这边的事?。” 他俩身兼两职,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等着捉他们的错处。 苏源以?为,两边都得顾及到,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开始忙活起来?。 船舶司成立初期,职位及规矩尚有诸多不?足之处。 之后的小半个月,苏源等人几乎宿在船舶司,忙得眼前发?黑才算收拾妥当。 期间?,苏源呈上了进阶版指南针。 弘明帝龙颜大悦x2,一挥手赐下一溜排的赏赐,着内侍送去苏家。 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委实叫人又?羡又?妒。 有官员看不?惯苏源,跑去赵澹跟前给他上眼药。 “太子殿下,苏源所行不?过分内之事?,陛下未免太过偏爱。” “这样的宠信,以?微臣之见,连好些皇子王爷都不?曾有过。” 该官员暗戳戳意有所指,成功让赵澹停下笔头,看向对方。 官员见太子殿下若有所思,心中一喜,一副“微臣是为您好”的态度:“殿下您说,苏源会不?会是陛下流落在外?的......” 那两个字没有说出口,赵澹却也心领神会:“竟是这样?” 没等官员点头,赵澹气定神闲道:“来?人,张志云妄议皇族,且先遣送回家,稍后孤会将此事?告知父皇,由?父皇亲自发?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志云眼药没上成,反倒连累得自己丢了官。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6节 面对家人的怨怼,他肠子都悔青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翻个年,四?月下旬,苏源正式迈入二十五岁大关。 再?过个五年,他就是而?立之年了。 同僚们在这个年纪大多蓄起胡须,以?彰显沉稳严肃。 苏源生得俊美,又?身姿挺拔,走到哪都能让人频频侧目。 在秃头中年人占大多数的工部和船舶司,他就好比是鹤立鸡群,一眼望去甚为惹眼。 晨起,苏源对着铜镜束发?。 束好发?,将乌色官帽戴上,忽然叹了口气。 宋和璧从屏风后出来?,细指整理着衣襟:“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啊,多影响一天的心情。” “就是在考虑一件事?。”苏源摸了摸下巴,“你?说,我要不?要蓄须?” 宋和璧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三两步上前:“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源又?重复了一遍:“太年轻很容易让人觉得没有威信,底下的人就会阳奉阴违,摸鱼躲懒。” “你?是忘了以?前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了?” 苏源回忆一番,最最记忆犹新的是“苏魔头”。 宋和璧两手搭在他的肩头:“就算你?以?这张俊俏脸蛋示人,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况且,我巴不?得让大家看到阿源的盛世美颜。” 苏源嘴角轻抽,从铜镜里看人:“什?么盛世美颜,乱用词。” 扶了扶官帽,站起身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蓄了。” 宋和璧轻哼一声:“就算你?真想,等去了海上,有的是时间?蓄须。” “也是。”苏源走到屏风后,拿起腰带系上,“身处那样的环境,哪还有心情打理自己。” 宋和璧不?可?置否:“晚上下了值早点回来?,趁这几天多陪陪元宵。” 苏源手指微顿,温声应下。 出海的时间?已经定下,下月初六。 也就是说,他拢共还可?以?在家待六天。 这六天里,苏源挤出一切的闲暇时间?,用以?陪伴家人,同亲友告别?。 宋家,方东,唐胤,杜必先......一个不?漏。 六天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处理好手头的公务,安排好未来?几年船舶司的发?展规划,闭上眼再?睁开,已是五月初六。 元宵还在睡着,宋和璧和苏慧兰已经起身,为苏源清点行李。 苏源罕见地穿了一身石青色劲装,衣料包裹着长手长腿,俊挺如松柏。 饭桌上,苏慧兰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孤身在外?,一定要注意身体,冷了多穿衣服,热了也不?要太过放纵,海上风大,吹着凉了可?不?好......” “等到了地方,不?要光顾着陛下交代的任务,不?要跟那些人硬碰硬,还是那句话,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从开始到结束,苏慧兰就没停过,苏源也始终好脾气地应着。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遑论前路未知的扬帆远航。 等亲娘说完,苏源看向宋和璧。 宋和璧弯了下眼:“娘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想象中的依依不?舍没有出现,苏源默了下,径自说道:“我不?在家的日子,要是遇上什?么事?,可?以?去找大哥,唐兄方兄也行。” “每个月杜必先都会送银子来?,也不?用担心没钱......” 苏源感觉自己好像被唐胤附了身,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他说了很多,末了郑重道:“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苏慧兰倏地红了眼,哽咽着应好。 吃过饭,苏源又?去了元宵屋里。 元宵睡得正香,睡颜恬静,睫毛又?卷又?翘。 苏源不?忍心吵醒她,只贴了贴她婴儿肥的小脸蛋,无声退了出去。 行李已被搬上马车,苏源走到马车前,不?经意间?回眸。 婆媳俩站在门口,苏慧兰眼含泪光,朝他挥了挥手。 再?看宋和璧,她眼尾泛着一抹红,隐约可?见眸底的濡湿水意。 苏源胸口满胀,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 ...... 此次出海共有上千人,包括匠人、舵手、大夫以?及精锐士兵。 苏源被任命为航海正使,另一位中年将领盖正明被任命为航海副使。 除了这一千多人,随行的还有好几十车靖朝的特产、珍宝。 离京时,弘明帝亲自相送。 陛下着一身明黄龙袍立于人前,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惹得众人高声欢呼。 “你?们都是靖朝的英雄,朕为你?们骄傲,你?们的家人同样也会因你?们自豪!” 这一刻,气氛高涨。 众人齐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明帝回以?微笑,看着苏源和盖正明:“朕希望二位爱卿能带着远靖舟扬我靖朝国威,满载而?归!” 两人单膝跪地,语气铿锵有力:“微臣定不?负圣意!” 在弘明帝的目送下,苏源一行人逐渐远去。 待到归来?日,将荣誉加身,名留青史。 就在苏源率上千人出海后,弘明帝一封国书?递到南月国。 国书?中,弘明帝质问南月国皇帝,在靖朝安插探子是何用意。 数月后,南月国皇帝回信,表示对此一概不?知情,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赖皮不?敢承认也就罢了,和信使一道前来?的,还有一对貌美的年轻男女。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俩是南月国皇帝主动?送来?的质子,弘明帝也这么认为。 直到信使表示这两人是南月国皇帝送给弘明帝的礼物,可?尽情享用。 满朝文武齐齐沉默了。 弘明帝大怒,南月国皇帝以?为先帝那样沉迷酒色的昏君不?成?! 先礼后兵,温和的方式行不?通,只好采用强硬手段。 半月后,弘明帝集结十万大军,一路向南挺近。 近几年,贪官污吏数量锐减,又?有顺来?集市加持,国库格外?充盈,以?致军需充足,人人都能吃饱喝足。 将士们士气高涨,仅花了半年时间?,就把南月国整个端了。 沿途各小国得知这一消息,个个瑟瑟发?抖,便是有再?多的小心思,也都被吓了回去,老老实实做靖朝的附属小国。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攻打南月国,苏源的指南针派了很大用场。 南月国地势崎岖,双方交战时,南月国将士总喜欢把靖朝将士往深山沟谷里带。 那里头草木繁盛,很容易迷失方向。 多亏有指南针,他们轻易便可?判别?方位,把南月国将士打得屁滚尿流。 南月国纳入靖朝国土的消息传来?,弘明帝龙颜大悦x3,大手一挥,宣布大赦天下,赋税削减三成。 百姓奔走相告,弘明帝声望又?上一层楼。 这边靖朝进入稳定发?展时期,那边苏源等人的情况却不?太妙。 当然,并不?是指狂风巨浪,而?是败血症。 败血症是航海人员常患的一种病症,曾有数百万水手因此丧命。 苏源也考虑到这一点,提前让大夫准备了治疗败血症的药材,还让人在船上种植水果蔬菜。 航海人员之所以?患败血症,归根结底是因为缺乏维生素c。多吃水果蔬菜,即可?治愈败血症。 起初船员们并不?理解苏源为何让人种植水果蔬菜,直到他们其中一部分人被败血症折磨,生不?如死?,才意识到苏源的良苦用心。 经此一遭,远靖舟上的人心空前凝聚,即使途中遇到几次险境,也都万众一心,齐心克服过去。 远靖舟沿着既定航线一路飘荡,向东而?去。 ...... 冬去春来?,转眼已过四?载。 远靖舟出海四?年,未有回信,千余人生死?未卜,大家也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逐渐生出质疑。 四?年未归,不?是被海浪吞没,就是在异国丧了命。 总之,远靖舟归来?几率渺茫。 其他人暂且不?提,苏源的丧命委实是靖朝一大损失。 皇宫里,弘明帝批完奏折,捧着茶杯怔怔出神。 承珩离开的第一千七百三十四?天,想他~ 福公公侍立一旁,轻声细语道:“陛下,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可?要传膳?” 弘明帝心烦得很,哪有心思用膳,想也不?想摆手:“吃什?么吃,不?吃!”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7节 福公公还要再?劝,一人连滚带爬地进来?:“陛下!陛下!” 福公公脸色一变,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侍卫早把什?么御前失仪抛到脑后,扯着嗓门喊:“陛下,远、远靖舟回来?了!” “砰!” 茶杯落地,弘明帝衣衫湿透而?不?自知,死?死?盯着侍卫:“你?说什?么?” 侍卫抑制着激动?:“回陛下,远靖舟回来?了,就停在城郊码头!” 第140章 这四年里,弘明帝大力发展河运,在各地增设码头?,用以出行和货物运输。 河运在一定程度上可降低运输成本,码头?停靠费亦为国库添一笔收入,可谓一举两得。 弘明帝还下令修筑河道,使靖朝最大的两条江河,靖江、卢江顺流而?下,汇入东海。 远靖舟从东海港口而来,一路逆流而?上,可不正好停在城郊码头?。 弘明帝大笑:“小福子你听到了没,远靖舟回来了!” “一千七百三十四天,终于回来了!” 福公公又?何尝不激动,嘴角咧到耳朵根。 弘明帝突发奇想:“来人,为朕更?衣,朕要去码头?!” 英雄凯旋归来,他作为一国之君,定要出?城相迎,以表重视的。 福公公有些迟疑:“陛下,码头?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苏大人他们很快就会进宫面圣,不差这一时半会,就当是为了您的安危......” 弘明帝大手一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耽搁了时辰朕要你好看!” 福公公无法,只能苦着脸跟上。 龙撵一早就备好了,弘明帝换上象征着帝王身份的明黄色龙袍,踩着凳子坐进去,直奔城郊码头?。 御驾出?行,行人避让。 龙撵加上随行侍卫,呼啦啦一长串,排场十足。 百姓跪在街道两旁,俯首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龙撵扬长而?去,百姓们相继起身,议论纷纷。 “看这架势,怎么瞧着像是要出?城?” “你们说?会不会是远靖舟回来了,陛下去城郊码头?迎接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否定了。 “绝对不可能,这都四五年过去,再怎么磨蹭也早该回来了。” “甭管这么多了,陛下出?行自是有要紧事,有这闲聊的功夫,我都卖出?去二两菜了。”卖菜的妇人撇嘴说?。 大家想也是,很快各自散去。 ...... 龙撵一路急行,弘明帝颠得肚子都疼了,总算在一刻钟内赶到了城郊码头?。 下了龙撵,弘明帝就瞧见?停泊在码头?边的远靖舟。 两艘船像极了小山,将周遭的船只衬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已有不少住在城郊的百姓闻讯赶来,站在码头?边看热闹。 “真是远靖舟?” “刚才?有个?在码头?上扛货的汉子说?了,那船上刻着字呢,就是远靖舟。” “嚯!这都四年过去了,咋才?回来啊?” “你当是坐牛车走亲戚呢,人不都说?大海一眼望不到边,一来一回肯定很不容易,多花点时间怎么了?” “有点道理。” 远靖一号上,士兵们跑上跑下,冬天里忙活得满头?大汗。 “这箱瓷器是要献给陛下的,你们可得小心着些。” “是,大人!” 士兵粗声应道,抬着箱子走得虎虎生风。 苏源退到旁边,呼吸间喷薄出?白?雾,朦胧了思绪万千的眼眸。 出?海四年,刨除在陆地滞留的时日,他们大多在海上度过。 整日里风吹日晒,伙食不是水果蔬菜就是从海里捕捞上来的各种?海鱼。 时间久了,嘴里都淡出?鸟了。 也只有远靖舟靠岸时,他们才?能上岸打打牙祭,顺便买些肉食回去,开开荤。 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苏源瘦了不少,临行前苏慧兰为他连夜缝制的衣袍松松罩在身上,风一吹更?显消瘦。 再加上皮肤被日头?晒黑,乍一看像是从什么难民堆里逃出?来的。 即使这样,苏源也还?是甘之如饴。 此次出?海,他们收获颇丰,也算大功一件。 苏源打算等回去后为苏慧兰和宋和璧请封诰命,有功劳在身,也能名正言顺些。 转念又?想到元宵,离京那日他都没能正式和她告别。 一晃经年,元宵都七岁了,不知她会不会忘了他这个?老父亲,会不会怪他当初不告而?别。 思绪流转,有一小将气喘吁吁地跑上船:“大人!” “气喘匀了再说?。”苏源等他缓了缓,方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将指向身后,一双眼亮得跟电灯泡似的:“陛、陛下来了,陛下在码头?上!” 这一声吼得极大,船上很多人都听到了。 大家皆面露喜色,不约而?同朝码头?上看去。 苏源忪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同样难掩喜色:“赶紧把东西收拾了,你盯着些,别出?什么岔子,我且去迎接陛下。” 小将利落应下,等苏源离开,扬起手臂吆喝道:“都别磨蹭了,大家打起精神?,争取给陛下留个?好印象!” 众人摩拳擦掌,咧着嘴嘿嘿笑:“好!” 苏源在远靖二号上找到盖正明,开门见?山道:“陛下来码头?了。” 盖正明放下手里的箱子,络腮胡浓密黝黑,几乎遮住整张嘴。 他比苏源更?黑几分,瞧着像是抹了厚厚一层的锅底灰,夜间可以完美隐藏行踪的那种?。 盖正明抹了把汗,小跑着下船:“赶紧的,可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龙撵上有明黄色的装饰,一眼就能瞧见?。 就在两人向龙撵走去的同时,弘明帝着一身醒目的龙袍,也在朝他们走来。 苏源想,这就是所谓的双向奔赴吧。 两人很快来到弘明帝跟前,一齐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看着面前黑得看不清五官的的二位,用不甚确定的口?吻:“苏......爱卿?盖爱卿?” 陛下的犹豫不决,给了苏源会心一击。 不就是黑了点,瘦了点,他出?海一趟又?不是去整容了,怎的搞得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苏源,盖正明表情也很复杂。 他下意识摸了把络腮胡,闷声闷气道:“陛下,您是认不出?我们了吗?” 短短一句话,充满幽怨和委屈,搞得弘明帝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若说?没有,与方才?自个?儿的反应相悖,显得有点虚伪。 要是说?有,岂不伤了二位爱卿的一腔忠心? 弘明帝两难抉择,果断选择装聋作哑转移话题。 左手盖爱卿,右手苏爱卿:“这四年辛苦你们了,朕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了,回去后好生歇一歇,过几日朕设下庆功宴,犒劳诸位一番。” 话已至此,苏源权当看不出?陛下的心虚,恭声应下:“是,微臣遵旨。” 弘明帝很快从方才?的尴尬中挣脱出?来,又?看向二位爱卿。不论哪一个?,都和离京前的模样大相径庭,饱经风霜,形销骨立,不用想就知道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 想到这,弘明帝暗暗唾弃自己?方才?的行为。 他们俩是为了靖朝才?会如此,朕竟然迟疑着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们,这事搁谁身上不心寒?! 朕真可恶啊! 许是上了年纪,心理上出?现返老还?童现象,弘明帝越来越感性,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让他心绪迭起。 他双眼泛红,作老泪纵横状:“先前是朕不对,朕不该那般。” 苏源和盖正明相视一眼,盖正明挠了挠头?:“陛下何出?此言,微臣变化之大也是事实,偶尔对着水面看到自己?的样子,也都差点认不出?来呢。” 弘明帝的反应委实让苏源吃了一惊,他还?从未见?过天子落泪。 见?此一幕,他心里那一丢丢的郁闷消散殆尽。 “盖将军说?得对,海上本就条件艰苦,若是还?跟以前一样,那才?是有问题呢。” 苏源笑着道:“陛下有所不知,臣等曾去过一个?国家,他们国家的所有人都是黑皮,像微臣和盖将军这样的,在那还?算肤白?貌美呢!” “好一个?肤白?貌美!”弘明帝一扫自责变得开怀,跃跃欲试道,“现下船上情况如何,朕能否上去瞧瞧?” 虽说?有士兵源源不断地往下搬东西,弘明帝更?想亲眼看一眼船上的环境,了解他们这四年的海上生活。 苏源隐约察觉到他的意图,正好也想给弘明帝一个?惊喜,遂点头?称好:“船上有些乱,陛下还?得小心着些。”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8节 盖正明觑了眼苏源,现在就告诉陛下? 苏源微微颔首,正好让陛下高兴高兴。 几个?眼神?交流,两人达成共识。 ...... 因御驾亲临,城郊码头?左边这片区域空出?一大片,百姓只能远远看着。 见?陛下和两位黑脸官老爷向远靖舟走去,有人大胆发问。 “不是说?苏大人也出?海了,我记得当年苏大人考上状元骑马游街,可是比探花郎还?要俊俏的,怎么变成两位乌漆嘛黑的大人了?” 刚巧这话被苏源听到,又?是会心一击。 虽说?他并怎么在意容貌,但被大家这么形容,还?是有点不大能接受。 弘明帝以拳抵唇,清咳了两声:“你们不必在意他人看法,过些日子就能转回来了。” “借陛下吉言。”盖正明憨厚一笑,摸了摸脸说?,“其实黑点更?有男子气概,只是我那小孙女?可能要不认识我了。” 三人说?笑着登上远靖二号。 船上的人看到一身明黄的弘明帝,纷纷跪地行礼:“微臣/草民见?过陛下!” 弘明帝叫了声起,让他们继续做事,带着两位臣子四处转悠。 在甲板上转悠一圈,见?识到不少来自番邦的东西,他俩又?引着弘明帝进入船舱。 船舱内的光线稍显昏暗,但不妨碍自由活动。 “这次同我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十位番邦来的使者。” 弘明帝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朕怎么没看到他们?” 盖正明解释说?:“他们在海上漂泊太久,有些晕船,这时候正睡着。” 苏源补充说?明:“他们一般睡得很沉,外面再大的动静都闹不醒。” 也是从侧面解释他们迟迟不出?现的原因。 弘明帝大度地表示理解,笑眯眯地看着二人:“你们到现在才?说?,是不是打算给朕一个?惊喜?” 苏源心说?这才?哪到哪,轻唔一声:“应该算是惊喜之一?” 弘明帝兴致愈深,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详谈的最佳地点,只能按捺下满腹的好奇。 在苏源和盖正明你一言我一句的介绍中,很快来到船舱尽头?。 盖正明大致画了个?圈:“这一片就是番邦使者居住的地方。” 弘明帝看了眼挂在木板墙上的颇具异域风的布袋,沉吟片刻道:“回头?等他们醒来,直接让他们住到驿馆,后续由鸿胪寺......” 话未说?完,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褐色皮肤的壮硕男子。 他脸上化着繁复绚丽的纹饰,脖子上挂着银制的项圈,肩头?攀附着一只细长的碧色小蛇。 许是晕船的缘故,男子脸色发白?,脚下飘忽地打着哈欠。 从眯起的眼缝里看到苏源和盖正明这两张熟悉的脸孔,他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苏源拱手回了一礼,同样叽里呱啦地回话。 弘明帝问盖正明:“他们在说?什么?” 老实说?,他虽富有四海,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皇宫里,压根没机会走遍靖朝每一寸土地,更?别说?番邦了。 不论是男子行礼的动作,还?是奇奇怪怪的语言,都引起弘明帝极大的兴趣。 盖正明充当一名翻译工具人,一板一眼地说?:“他在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什么时候船能靠岸,他也好拜访陛下。” 苏源和男子的对话还?在继续,忽然男子看向弘明帝这边,眼神?异常灼热:“叽里呱啦!” 没等弘明帝发问,男子一改原先的无精打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砰敲响二十来间房门。 一边敲,一边叽里呱啦。 弘明帝眼皮直跳:“他在作甚?” 苏源温言道:“方才?微臣告诉他,您就是我朝陛下,他这是在喊大家起床,前来拜见?您呢。” 弘明帝重又?看向褐皮男子。 在他的骚扰下,已有十来间房门打开,陆续有人走出?来。 弘明帝发现,这些人肤色不一。 有褐色,黑色,还?有比靖朝人更?白?几分的肤色。 还?有十几间房未曾打开,褐皮男子有些急了,连敲带踹的,瞧着甚是豪放。 弘明帝嘴角一抽。 不多时,几十个?番邦使者全?都出?来了。 他们肤色不一,语言也各有差异。 一群人叽里呱啦,像是成百上千只鸭子,吵得弘明帝有些头?疼。 正当弘明帝想要离开的时候,番邦使者朝他走来,向他行礼。 各国的朝见?礼仪不同,有双手合十的,也有右手抚左胸口?的,更?有甚者,一脸热情地走上前,想要跟弘明帝脸贴脸。 可怜弘明帝花甲之年,还?要承受这种?惊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福公公眼皮一跳,一个?箭步挡在陛下前面。 苏源拦住年轻的白?皮男子,换用另一种?语言:“我说?过,不得对陛下无礼。” 白?皮男子举起双手后退两步,朝惊魂未定的弘明帝鞠躬:“请见?谅,我只是一时睡迷糊了,想要对贵朝陛下表达亲近。” 国度不同,习俗各有差异。 苏源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吓到弘明帝就是他的错了。 苏源温声道:“这是他们国家的礼仪,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还?请陛下见?谅。” 盖正明紧随其后:“是微臣的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弘明帝面色稍缓,摆了摆手:“朕无碍,只是有些惊讶。” 虽然这惊喜有大半惊吓的成分,但这些番邦派来使者,便是有交好的意思,他理应高兴才?是。 只不过这样的惊喜,他再承受不住第二次。 弘明帝心中腹诽,吩咐道:“既然已经见?过面,就让他们去驿馆吧,等远靖舟安置好了,你们再进宫同朕说?说?具体情况。” 苏、盖两人自是无有不应,送弘明帝上了龙撵,在最短时间内安置好番邦使者,并两艘船上的人和物,甚至来不及洗漱更?衣,就这么急吼吼进了宫。 ...... 御书?房 “也就是说?,你们在东海另一边发现了亩产三四千斤的作物?” 盖正明应是:“臣等发现那个?部落的时候,他们正处于丰收季,它?的产量仅稍次于天铃。” 弘明帝语气急切:“这作物现在在什么地方?” “已经和其他东西一起送去船舶司,整理后送去户部试种?。” “好好好!”弘明帝连道三声好,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作物叫什么名字?” 可别再是什么“地蛋”之类极具大地气息的名字。 苏源看在眼里,不禁莞尔:“当地人称它?为薯。” 即红薯。 红薯的发现也是一次意外。 彼时他们在海上漂泊数月,总算抵达东海另一边的大陆。 因人生地不熟,他们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人烟,那两天一直都靠打猎填饱肚子。 直到三天后,他们发现了种?植红薯的红皮部落。 红皮部落是一个?有着十多万人口?的大部落,在当地属于领头?羊的存在。 他们热情好客,主要以红薯为食,家家户户供奉“薯神?”,甚至以“红皮”作为部落名。 得知苏源等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热情地收留了他们,为他们提供红薯还?有大块带着血丝的生肉。 苏源当时一眼就认出?了红薯,恰逢红皮部落正值收获红薯的季节,就厚着脸皮讨要一箱红薯。 部落首领是个?骁勇且憨厚的褐皮男人,得知苏源的需求后,二话不说?给了苏源一大筐。 作为回报,苏源给了他们一箱靖朝的特产。 这几年他们有在船上种?植过,种?出?的红薯有些磕碜,口?感也不怎样。 红薯喜欢温暖的环境,耐不住海上的寒冷气候,今年上半年,他们在一个?国家停留数月,期间种?植出?近千斤的红薯。 大家尝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带回来了。 “‘薯’这个?称谓太过简单,既然到了我朝,不如更?名为‘天薯’。” 与天铃同理。 两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由苏源道出?此行最大的收获—— “臣等发现了一片无人居住的领地,疆域是我朝的数倍,微臣以为,该派人前往,将我朝旗帜插遍那片土地。” 杳无人烟,自然谁最先发现就是谁的了。 没毛病。 作为一位帝王,对开疆辟土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弘明帝亦无法免俗。 当被告知船队发现了一片无人占领的土地,弘明帝骨子里的热血瞬间被点燃了。 新的土地,代表更?多的资源,同样也代表了靖朝的繁荣强大。 就算他有生之年无法看到那片疆域真实的模样,澹儿也能代替他实现这个?目标。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79节 弘明帝取出?羊皮地图,招呼他俩上前:“告诉朕,那片疆域在什么地方。” 苏源一眼扫过,手指笃定地落在靖朝东南的某一处。 盖正明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弘明帝比划了下:“倒也不算太远,甚至比去往海对岸还?要近。” 苏源点头?称是。 弘明帝深深看着苏源所指的区域,似乎要把它?刻在心里。 良久后,抬头?看向下首两人:“你们是靖朝的功臣,不仅朕,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也都会感激、铭记你们的所作所为!” 有陛下这句话,海上经历的种?种?危险,以及上岸后遇到的排斥与追杀,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弘明帝继续说?:“你们且回去歇息几日,五天后朕在公众设宴,犒赏远靖舟上所有人,并论功行赏。” 最后四个?字,叫苏源胸口?一阵激荡,不由期待起五天后的宫宴。 等苏源和盖正明退下,弘明帝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小福子,你去把太子叫来,朕要同他分享这些好消息。” 可以说?,除了登基为帝、新政取得胜利,今天是他这几十年里最最最高兴的一天。 百姓有新作物可食,他亦能达成开疆辟土的成就。 弘明帝仰起头?,看着攀附在房梁上,栩栩如生的龙纹,无声笑了。 父皇,朕比你幸运多了。 苏源在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远靖舟平安归来的消息以光速传遍整个?京城。 苏源坐着弘明帝赐下的轿撵往苏家去,一路上都能听到百姓们关于远靖舟的讨论。 一炷香之后,外面的侍卫出?言提醒:“大人,到了。” 苏源跳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院门,竟生出?几分退意。 所谓近乡情怯,不外乎如此了。 苏源深吸一口?气,刚做好心理建设,身后传来尖锐的男童声。 “我娘说?你是有爹生没爹养的臭小孩,你爹早就死了,我愿意带你玩是看得起你,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苏源下意识转身,视线越过马车,落在苏家斜对门。 几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昂着下巴一脸倨傲,嘴里叭叭说?着。 另一边,小姑娘手里握着一柄短剑,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仍旧鼓着一张包子脸,作凶狠模样。 “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一瞬,苏源仿佛生吞了上千根针,胸口?、四肢百骸都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 第141章 年初时宋竟遥请来一位女武师,专门教青姐儿习武。 宋和璧本着技多不压身,多项技能?多层保障的?原则,把元宵送去?了宋家。 元宵不?仅继承了亲爹的灵活脑袋瓜,还继承了亲娘对武艺的?热爱。 近一年里,元宵勤学?苦练,无论寒暑,便是雨雪天也不曾懈怠。 就?算是将京城诸多小淑女折腾得嘤嘤直哭的?女武师都对元宵称赞有加。 今天一早,元宵就?顶着寒风冷露去?了宋家。 近几日抚育院新?收留了一批被遗弃的?孩子,宋和璧忙着处理这件事,天没亮就?出门了。 至于苏慧兰,上一批放在火锅铺子售卖的?点心卖完了,她跟卢氏忙活了一上午,下午还得送过去?。 宋和璧想带元宵一起去?抚育院,却?被她以“习武不?可间断”为由婉拒了。 娘娘和祖祖一向很疼她,平日里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她读书习武,嬉戏玩耍。 今天两人有正事要忙,元宵不?想给她们添乱。 练武练了一个半时辰,跟青姐儿一起洗了澡,午饭后又跟表姐头?挨着头?看?书。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元宵提出告辞。 和爹爹还在时一样,只要家里人出门,都是由陈正叔驾车。 元宵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暖烘烘的?手炉,阖着眼昏昏欲睡。 昨晚她又梦见爹爹了,爹爹从海上回来,给她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其中就?有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元宵吃一口,看?一眼爹爹,生怕爹爹又突然?消失不?见。 好在直到她吃完冰糖葫芦,爹爹也一直陪着她。 正当?她要扑进爹爹怀里撒娇,却?扑了个空。 爹爹不?见了。 他还是没回来。 元宵哭了小半夜,导致早上起来眼睛红肿得厉害。 最后还是宋和璧用巾帕敷在眼睛上,才勉强消下去?。 夜里没睡好,马车又摇晃,瞌睡虫悄悄跑出来,给她施加瞌睡魔法。 没眯多久,就?到了家门口。 元宵爬下马车,陈正驾车去?了马厩。 正要进门,就?被眼前这几个又高?又壮,特?别特?别讨人厌的?家伙揪住了。 虽说元宵习武一年,进步神?速小有所成,但到底年幼,力气上比不?过十几岁的?男孩子。 六个熊孩子连拖带拽,元宵哪里反抗得了,就?被他们拽到了苏家的?斜对门。 眼看?他们要把自己拉进屋,元宵趁他们对自己没有戒心,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了。 正要跑回家,出自斜对门这家,穿一身红袍子的?男孩子就?说了前面那番话。 这些话刺耳极了,小姑娘昨晚又梦到了爹爹,险些包不?住眼泪。 好在她足够坚强,在家人的?熏陶下坚定不?移地认为爹爹一定会回来,心中默念好多遍,才勉强止住眼泪。 绕是这样,语气里也还是带出两分哭腔:“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红袍子见状,仿佛更加兴奋了:“我也是看?你们一家孤儿寡母可怜,才愿意跟你玩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他是这群男孩子里的?领头?羊,其他男孩子跟着哄笑起来。 “要不?是陛下念着旧情,你爹的?官职早被人顶了,你更不?会是官家小姐。” “就?该让她吃点苦头?,以后才能?老老实实跟咱们玩!” 元宵握紧小短剑,强忍着给它们捅出十个八个窟窿眼的?冲动,气鼓鼓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刚转身,又被红袍子一把抓住头?顶的?小发包。 元宵吃痛,一扭头?挣脱了红袍子的?手,眼睁睁看?着粉色的?蝴蝶珠花掉到地上。 这是爹爹离开前特?意为她设计,请首饰铺子精心打造的?。 元宵很是喜欢,轻拿轻放,生怕上头?出现一丝一毫磨损的?痕迹。 而这样珍贵的?珠花,毁在了这几个讨厌鬼的?手里。 元宵忍无可忍,“哧啦”拔出小短剑,照着他们噼里啪啦一顿打。 小短剑尚未开刃,但足以他们打得吱哇乱叫上蹿下跳了。 “呜呜好疼,爹,娘,救我呜呜呜呜!” “你完了,我要告诉我娘,我让我娘打死你!” 元宵还要再打,忽的?身子一轻,落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头?顶传来低沉的?,蕴藏着滔天怒火的?男子嗓音:“你想打死谁?” 哭嚎声戛然?而止,五个男孩子像是被掐了脖子的?大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红袍子梗着脖子喊:“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少爷这么说话?” 元宵动了下脑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摁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说:“别怕。” 短短两个字,却?让元宵眼眶一红,攥着手下的?衣料,把脸死死埋进对方的?胸口。 低低啜泣着,彷徨又无助。 苏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愤怒又心疼。 他无视了元宵方才的?凶猛行为,亦无视了嗷嗷叫的?熊孩子,满脑子都是元宵被人欺负了。 别问,问就?是无理由的?偏爱。 红袍子见一直对他们凉冰冰的?元宵此时乖巧地趴在这个黑不?溜秋的?男人怀里,也顾不?上被小短剑戳破的?腮帮子,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指着苏源,眼神?阴森森的?:“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苏源轻拍着元宵的?后背,一如多年前哄她入睡那般。 “不?知令尊是哪位?” “我爹可是朝廷四品大官,大理寺少卿,你要是惹了我,我就?让我爹把你抓进大理寺,取你狗命!” 苏源一哂:“那我就?在这等着,等着令尊过来抓我。” 红袍子脸上的?得意滞住,忽然?看?到什么,往苏源右后方跑去?:“爹你可算回来了,有人欺负我,你快把他抓起来!” 红袍子拉着一身着红色官服的?男子走上前,指向苏源:“就?是他,我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一旁那五个熊孩子见靠山来了,重?又嘚瑟起来。 “魏叔,就?是他打的?我,您绝不?能?放过他!”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0节 “一定要把他抓到大理寺,关个十年八载!” 在熊孩子的?呼和声中,大理寺少卿举目看?向苏源。 男子虽黑了些,瘦了些,仍旧可以窥见当?年的?气质风度。 尤其是眉目间沁着的?冰凉寒霜,瞬间叫他回到几年前,大家被“苏魔头?”压制的?那些岁月。 大理寺少卿瞳孔地震,怀疑人生中,红袍子在旁边急得直跳:“爹你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嗷!” 红袍子被他亲爹赏了个大嘴巴子,原地转了几个圈,两眼直冒金星。 渗血的?腮帮子伤势加重?,分分钟糊满半张脸。 五个熊孩子呆若木鸡,红袍子迷茫又委屈:“爹,你怎么还打我?” “逆子!” 大理寺少卿恨不?得把这讨债鬼团吧团吧,塞回他娘肚子里回炉重?造。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苏魔头?。 你是嫌你爹官路太顺遂,想让你爹一个跟头?摔死是吗?! 忆起苏源的?卓著战绩,大理寺少卿那叫一个冷汗直冒。 干笑两声,带有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苏、苏大人,多、多年不?见,您还是一、一如既往风采依旧啊。” 苏源面沉如水:“苏某可当?不?起,只希望魏少卿网开一面,不?要把苏某抓到大理寺,取、我、狗、命。” 最后四个字,苏源一字一顿,似冰凌扎入心口,寒冷彻骨。 大理寺少卿白?着张脸,疯狂擦汗:“大人说笑了,我这逆子在家中被祖母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为了不?让苏源疯狂针对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对逆子的?恨铁不?成钢,他又抓住一脸呆滞的?红袍子,啪啪啪几个嘴巴子。 红袍子被扇成猪头?,呜呜讨饶。 苏源眼皮子动都没动:“魏公子趁本官离家出海,伙同同伴欺辱小女,此乃本官亲眼所见。” 大理寺少卿看?向逆子,逆子早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脸心虚地缩在他身后。 不?必再问,他就?知道了答案。 大理寺少卿一阵气血上涌,哑然?无言。 他家十二岁的?逆子,带着狐朋狗友欺负苏大人家的?宝贝女儿,他都没脸为逆子开脱。 “本官以为,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止一次。”苏源冷声道,“苏某不?在家的?这几年,不?知诸位邻里可曾看?过魏公子欺负我家小女?” 大理寺少卿抬头?,才发现四周站着不?少人。 许是顾忌他的?身份,没敢靠得太近,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有明?眼人看?出苏源的?身份更高?,当?即大声道:“我看?到了,有好几次这几个小子把你家姑娘堵在门口,要不?是你家姑娘跑得快,可不?得遭了他们的?毒手。” 有人紧随其后:“我也看?到过,我还说了他们几个,结果魏明?就?吓唬我,说要让他爹把我抓去?大理寺。” “这几个小子满肚子坏水,就?喜欢欺负比他们年纪小的?,这一片的?孩子都被他们欺负过,我家那小孙子差点被他们弄瞎了眼。”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硬是把现场搞成了魏家逆子声讨大会。 大理寺少卿脸色青青白?白?,精彩极了。 要是一个人说魏明?不?好,他还能?反驳几句,可现在是一群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又或者说,魏明?是真的?长歪了。 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忙于公务,疏于对儿女的?教导,直到现在才发现幼子长歪了。 事已至此,解释再多都是枉然?。 早知今日,当?初魏明?生下来就?该把他丢掉,也省得连累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将面临被苏源针对的?风险。 “逆子,给我跪下!” 大理寺少卿一脚踹在魏明?的?膝弯上,魏明?惨叫着跪到地上。 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大理寺少卿摁住肩膀,不?得动弹。 大理寺少卿满脸歉意:“实在对不?住,苏大人,还有诸位邻里,魏某不?知小儿的?所作所为,给大家添了麻烦。” 苏源下颌紧绷,没吭声。 大理寺少卿眼珠微动,继续说:“今日魏某话放在这了,但凡被小儿......过的?,小儿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苏源扯了下唇,似讥似讽。 魏明?这样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长歪成这样,魏家人有一定责任。 听大理寺少卿这话,直接把责任推到魏明?身上,自己落个干净。 最后大家出了气,还会夸他大义灭亲。 事情轻飘飘揭过,他元宵所受的?委屈无处诉说。 苏源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元宵往苏家走去?。 这时,怀里传出细弱的?声响:“珠花。” 苏源垂眼,粉色的?蝴蝶珠花安静地躺在地上,半边蝶翼断裂,滚了一圈泥,显得脏兮兮。 苏源面不?改色捡起珠花,继续往前走。 大理寺少卿被苏源那一眼看?得心虚,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看?破了,下意识上前一步:“苏大人......” 挽留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对方一个眼神?逼退。 看?热闹的?人自动分开一条道,好让苏源父女回家去?。 大理寺少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差点控制不?住表情,忙低下头?去?。 魏明?注意到他爹满是阴霾的?双眼,肩膀瑟缩了下。 大理寺少卿口口声声表示大家可以对魏明?随意打骂,实际上却?没人敢付诸行动。 大理寺少卿摁着魏明?跪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才阴沉着脸把人带回去?。 回去?后,魏明?自然?逃不?过一顿毒打,差点去?了半条命。 等下回再见到元宵,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溜得飞快。 ...... 当?然?,这都是后话。 苏源一言不?发,抱着元宵走进家门。 院子里的?场景一如往昔,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韵味。 陈正刚喂完小红,从马厩到前院来,冷不?丁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登时愣在原地。 手里的?竹篓砸到地上,陈正怔怔然?:“公、公子?” 苏源淡声道:“其他人呢?” “我爹娘他们都忙着,夫人和老夫人出门去?了,这个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苏源抱着元宵往里走,陈正注意到公子怀里的?小小姐,颇为惊讶:“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源简单说了下刚才的?情况,旋即又问道:“之前你们没注意到那几个小子欺负元宵?” 陈正忙不?迭跪下认错:“是奴才的?疏忽,奴才不?知道那几户人家的?小子会欺负小小姐,夫人和老夫人也不?曾说过。” 苏源眉心折痕加深,似是不?虞。 陈正不?会说谎,但看?到元宵孤立无援,被臭小子欺负得泪眼汪汪的?样子,就?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多少有点迁怒。 “自家小小姐被欺负,你们竟然?不?知道,我......”疾言厉色微顿了下,苏源敛眸看?向元宵抠弄他腰带的?手,深吸一口气,“行了,下去?吧。” 陈正如蒙大赦:“谢公子宽恕。” 作为下人,却?没发现小小姐被人欺负,这已是极大的?失职,便是公子将他转手发卖了都没人说什么。 等公子和小小姐离开,陈正转过身,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的?确是他的?疏忽。 他驾车去?马厩,以为小小姐已经进屋,竟不?知有恶人盯上了小小姐。 要不?是公子及时出现...... 想到这里,陈正又给了另一边一巴掌。 有下人路过,看?到陈正这般,正要一问究竟,陈正却?一脸愧疚地离开了。 ...... 苏源轻车熟路地来到他和宋和璧的?住处,一路上遇到家中下人,他们皆震惊又欢喜地行礼。 公子回来,苏家就?有了主?心骨,他们也就?不?必再遭受某些荒谬至极的?非议了。 进屋后,苏源放下元宵,打算和她来一场父女间的?促膝长谈。 谁料还没把人放下,就?又被攥住了腰带。 元宵手劲很大,攥得腰带都起皱变形了。 苏源无法,只能?纵着了。 一撩袍角坐下,顺势把元宵放到了腿上。 于他而言,七岁的?元宵也是小小一只,揽着并不?费什么力气。 至于到了一定年纪父女就?要保持距离,时刻避险的?规矩,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甫一坐稳,元宵便昂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痕,与他胸前洇湿的?痕迹交相辉映。 “爹爹?” 怯怯的?一声,小心翼翼,带着几分不?确信。 苏源眼中发胀,揉了揉元宵的?发顶:“爹爹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元宵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真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1节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爹何时骗过你?” 元宵略略放下心,又带着哭腔说:“元宵好想爹爹~” 苏源又何尝不?是,心下百般滋味。 余光注意到桌上的?珠花,元宵吸了吸鼻子,糯糯道:“摔坏了。” 苏源又给魏少卿记了一笔:“这有何难,明?日爹爹再设计一对更漂亮的?。” 别怪他不?讲道理,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元宵嘴角泄露丝丝笑意,眼里满是孺慕与依赖,抓着老父亲的?手指不?愿放开。 苏源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声线轻柔:“可以告诉爹爹,被他们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为什么家中的?下人一概不?知?” 元宵抿了抿嘴,声音细若蚊蝇:“我不?想让娘娘和祖祖担心。” 这个答案在苏源意料之中。 元宵过早的?懂事,反倒成了一把枷锁,坠得他心脏沉甸甸的?。 一时间,他竟不?知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甚至都没捕捉到,就?已消失无踪。 苏源正色道:“元宵你要知道,你有家人,我们都很爱你,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你不?想让家人担心,可万一因此受了伤,娘娘和祖祖也会伤心的?。” 元宵张嘴就?来:“我有小剑,打得他们嗷嗷叫!” 苏源:“......???” 望着元宵跃跃欲试的?眉眼,苏源陷入沉默。 两秒后,竖起大拇指:“这是极好的?。” 他历尽艰辛往上爬,不?就?是为了护住家人。 有他在,纵使元宵彪悍些,也没人敢说什么。 “前提是他们先为难你,只有这样才能?出手,明?白?吗?” 元宵小鸡啄米式点头?,眼眶和鼻头?还有点红红的?,又乖又可爱:“元宵记下啦~” 见元宵恢复往日活泼,苏源暗暗松了口气:“爹爹给你们带了好些稀罕物件回来,明?日会有人送回来......”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不?多时,宋和璧和苏慧兰回来了。 苏慧兰捂嘴痛哭,连声道:“瘦了,瘦了。” 宋和璧也禁不?住眼底泛起水光,轻颤的?下颌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好容易平息了强烈的?情绪,一家人围桌而坐。 得知元宵被附近的?几个兔崽子欺负,苏慧兰气得直拍桌:“平日里痛诬丑诋也就?罢了,竟然?欺负到元宵头?上,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宋和璧怜爱地摸了摸元宵的?小脸:“子不?教父之过,孩子犯下的?错,大人自然?要承担后果。” 苏源眸光微暗:“这件事交给我。” 婆媳俩没意见,苏源做事她们都很放心。 阔别四年,饭后在灯下谈笑许久,直到月上树梢,才各自回屋。 ...... 两日后的?早朝上,御史弹劾大理寺少卿贪污受贿,以公谋私,教子无方。 确认无误后,弘明?帝摘了他的?官帽子,并收缴全部赃银。 第四天下午,魏明?和另五个熊孩子登门道歉。 苏源连门都没开,带着元宵和宋和璧去?如意火锅,赴唐胤和方东的?约。 一晃四年,两人的?官职都有了一定变动。 方东被调到吏部,任吏部员外郎一职。 至于唐胤,他还在翰林院,不?过从庶吉士升到了正六品侍读,也算是很大进步。 得知苏源安然?归来,不?仅带回番邦的?奇珍异宝,还带了一船的?番邦使者回来,他们是又惊又喜。 若非他们公务繁忙,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前来为苏源接风洗尘。 “这两年他们丧气话可没少说,前几天得知远靖舟回来了,那脸色就?跟开了染坊似的?。” “对了,这次你们回来,陛下肯定是要大肆封赏的?吧?” 苏源抿一口酒:“不?知,单看?陛下如何。” 方东笑道:“承珩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苏源不?可置否,三人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唐胤一口闷,皱着脸咂嘴:“痛快!” 苏源看?了眼屏风另一边,宋和璧等几位女眷,眼底涌现笑痕。 就?在他们谈笑风生时,专属雅间的?门突然?被人踹开。 “这雅间是爷的?了,你们赶紧出去?,敢有片刻耽搁,爷定要你们好看?!” 门口的?伙计苦着脸:“东家,这人醉了,正发酒疯呢。” 那男子见苏源几人坐着没动,一脚踹上花瓶。 花瓶应声而碎,和着他狂妄的?语调:“知道爷是谁吗,爷可是乔家大少爷,爷的?表弟可是当?朝皇子,惹了爷,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苏源眉梢轻挑。 乔家,莫不?是赵进的?母族? 第142章 “乔家......不会是?那位吧?” 方东递给?唐胤一个赞许的眼神:“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在京城混了几年,皇子?们的?母族是?哪家,门朝哪边开,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有前诚郡王,现庶人赵进的生母姓乔。 唐胤嘶声道:“那人都关了这么?多年,乔家还?能这么?嚣张?” 乜了眼叫嚣不止的?乔公子?,苏源慢声道:“不论缘由,这里都不是?他闹事的?地儿。” 说着他招了下手,吩咐在门外徘徊的?伙计:“乔公子?喝醉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把他送回?去。” 乔公子?斜着苏源,猛一挥手,差点整个人飞出?去。 他扶着墙,大着舌头喊:“我、我没醉!” 苏源起身上前,半强制性把人带出?雅间,交到伙计的?手上。 “放肆!你个狗胆包天的?,爷要杀了你!” 乔公子?踢蹬着双腿,嘴里嚷嚷着脏话,引来客人频频侧目。 苏源嗓音冷了几分:“乔公子?,乔大人要是?知道你在外闹事,定会不高兴的?。” 其实唐胤的?话也不准确。 这几年,乔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行事愈发低调,或者说压根没人关注他们。 要是?被乔大人知道他儿子?在外仗势欺人,届时没好果子?吃的?只会是?乔公子?。 果然,一听他老爹的?名讳,乔公子?就老实了,任由伙计搀着离开。 苏源目送他们下楼,直至出?了大门才回?去。 宋和璧从屏风另一边冒出?个头:“人走了?” 苏源轻嗯一声:“走了,咱们继续。” 宋和璧又缩回?去,继续给?元宵烫菜。 唐胤一口肉一口酒,撇嘴腹诽道:“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怎么?也得注意些名声,什么?癫在家不能发,非要跑到外面来,真坏人心情。” 方东斟了杯酒:“出?门连小厮都没带,喝醉酒也身边没个管束提醒的?,脑子?一热哪还?顾得上身处何地。” “谁说他喝醉了的??” 苏源冷不丁冒出?一句,两人怔在当场。 唐胤维持着吃菜的?动作?,汤汁滴到衣袍上而无所觉,失声道:“怎么?可能?!” 他胡乱擦拭了下衣袍,指着门外:“你看?他那醉鬼样,路都走不稳,隔老远都能闻到酒臭。” 方东亦是?满腹疑窦:“承珩何出?此言?我瞧着他不像是?装的?。” “他身上的?酒味确实很浓。”苏源敛着眸子?,“可当我靠近时,发现?他口中一丝酒气也无。” “明明没喝酒,却来咱们这儿撒酒疯?”唐胤腾地坐直身子?,一脸不可置信。 方东深吸一口气:“他必有所图。” 苏源不可置否,见他俩脸上是?整齐一致的?凝重,遂温言道:“不论他是?何用意,提防着总没错。” 赵进落得幽囚一隅的?下场,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赵进是?乔家唯一的?指望,他被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意味着乔家所有的?荣耀都到头了。 乔家没在第一时间出?手对付他,也是?因为彼时他圣眷优渥,不敢做那出?头鸟。 时隔数年,当年所发生一切早已?被人遗忘,乔家却在这时出?现?在他面前,很难不让人阴谋论。 思及此,苏源多少有点烦躁。 他风光回?乡,才跟亲友相?处几日,就又有人跳出?来,将他一腔喜悦惬意打得七零八落。 抬手轻揉眉心,苏源指了指锅子?:“既是?出?来吃饭,就都高兴些,别被无关之人扫了兴致。”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2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恶人自有天收。” 见苏源如此镇定,另两人也都放松下来,继续吃吃喝喝。 吃饱喝足后,他们仨带着各自的?妻子?儿女离开。 坐上马车后,宋和璧往元宵手里塞了杯水,看?向苏源:“姓乔的?来者不善?” 先前她无意间听了一耳朵,又碍于雅间内还?有旁人,硬是?憋到现?在才问。 苏源轻唔一声:“应该是?。” “可要派人盯着?”宋和璧又问。 她可没忘记当初赵进的?第一任正妻尚未离世,他就急吼吼地物?色续弦。 若非被赵进盯上,她也不会去松江书院,更不会遇见苏源。 赵进冷酷薄情,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乔家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得防着些。 苏源沉吟片刻:“回?头我就安排人过去。” 宋和璧放下心,一转眸发现?元宵睁着一双圆咕噜的?眼睛,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不由失笑:“元宵听得懂?” 元宵鼓着腮帮子?,略一沉吟:“爹爹说的?可是?之前那个坏人?” 虽是?疑问句式,口吻却很笃定。 倒是?聪慧敏锐,苏源暗叹一句。 不过元宵还?是?个孩子?,该有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无需操心这些大人才要操心的?事情。 思绪流转,苏源轻描淡写道:“不是?多严重的?事,只是?担心他事后想起来,让人给?如意铺子?找麻烦。” 元宵不知内情,又一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紧绷的?小脸舒展开来。 宋和璧顺势转移话题:“前天送去的?珠花图纸应该完工了,咱们过去瞧瞧?” 元宵眼眸弯弯:“好~” 苏源被她的?雀跃感?染,跟着笑了笑,让陈正驾车去首饰铺子?。 “您可来得真巧,午后刚送过来,只等着您来取呢。” 掌柜热情地笑着,双手奉上一方外观精致的?木盒。 等回?了车上,元宵迫不及待打开。 当看?清珠花的?样子?,她惊艳地轻呼出?声:“好漂亮!” 依旧是?蝴蝶形状,却比之前的?更加精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戳到元宵喜欢的?点上。 “喜欢就好。”苏源眸光温和,又对宋和璧低声道,“回?头我也为你设计一支。” 宋和璧没好气睨他一眼:“你从番邦可带回?不少东西,我也不缺这一支。” 话虽如此,眼底的?笑意几乎满溢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又看?向对珠花爱不释手的?元宵。 车身摇晃,晃出?一室温馨。 翌日一早,苏源就起身了,开始捯饬自己。 在家歇了几日,他的?肤色稍微转白了那么?一丢丢。 但还?是?和之前不能比,猛一看?活像个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苏源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进宫赴宴时被侍卫拦在门外。 理由:闲(农)人(户)免进。 宋和璧倚在床头,看?苏源满脸郁闷,快要被他笑死。 好在她憋住了,揉着憋到发痛的?肚子?,一本正经道:“阿源,这可是?你的?功勋,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远靖舟归来后,朝中某些人以前对出?海有多避之不及,现?在就有多后悔。 这可是?满满当当的?功劳,可以让子?孙后代吹几十?上百年的?英勇事迹,就这么?被他们亲手从指缝里漏出?去了。 苏源想也是?,当下一扫郁闷:“左右你今日不用出?门,再躺下睡会,我先去用饭,等会接元宵回?来,再入宫赴宴。” 一切都被他安排好了,宋和璧笑盈盈地挥了挥手,钻进被窝里。 ...... 两个时辰后,苏源把元宵送回?家,乘马车前往皇宫。 除陛下特?许,等闲不得在宫中纵马,亦不得乘坐轿撵。 所以苏源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四周已?有不少官员,三三两两结伴往里走。 有人注意到苏源,热络地同他打招呼。 “苏大人安好。” “时间真快啊,上次见苏大人还?是?四五年前。” “四年不见,苏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呢。” 苏源:“......”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那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老脸一红,讷讷说不出?话。 还?是?他身边的?同僚及时出?声,打破了尴尬局面:“苏大人可要与我们一道进宫?” 他们也好打探点消息。 苏源哪会看?不出?他们的?小九九,笑着婉拒了:“苏某还?要等人,诸位大人先行罢。” 那几人颇为失望,只好与苏源道别,相?携着走进宫门。 苏源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寒风照着脸吹,割得有些刺痛,但在忍受范围内。 幸好他出?门前在里头加了件加棉的?薄袄,不然肯定得冻僵。 等人的?空当里,不下几十?人上前同他示好,其中好些都是?曾经共事过的?同僚。 他还?看?到了岳坚和周修。 这些年,他们都有各自的?境遇。 周修前几年自请外放,今年刚调回?来,在户部任职。 至于岳坚,他在翰林院熬了三年资历,被调去刑部当差。 因断案如神,被刑部尚书多次提拔。 前几日大理寺少卿被革职,弘明帝让他顶了这个空缺,如今岳坚已?是?四品大员。 多年未见,彼此间略有些生疏,但到底是?曾经交好过的?友人,几句话后就恢复了熟络,言笑自若。 等他们离去,不多时,王一舟领着船舶司一众官员过来。 看?到苏源,他双眼骤亮,跟脚踩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到跟前。 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又熊掌啪啪拍着苏源的?胳膊:“这一路辛苦了。” 王先生儒雅笑着:“承珩瘦了不少,可得好好补一补。” 夏员外郎早忘了被苏大人画饼奴役的?那些年,只余下满腔激动:“大人,我们都在等您回?来。” 放眼望去,船舶司众人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和与有荣焉的?骄傲。 之前整理从番邦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他们可都亲眼所见,传闻中可亩产三千斤的?天薯,还?有其他靖朝从未有过的?作?物?。 除此之外,那些书画、瓷器、布帛等物?,以及驿馆里的?那群番邦人,都是?满载而归的?证据。 是?谁造出?靖朝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海船? 船舶司! 是?谁带领上千人乘风破浪,历经艰难险阻与别国友好交流? 船舶司正使?! 骄傲叉腰.jpg 苏源会心一笑:“宫宴快开始了,咱们快进去吧。” 苏大人一发话,大家满口附和。 一群人说笑着走在宫道上,苏苏源走在最前面,众星捧月一般,仿佛生来便是?最耀眼的?存在。 这一幕落入不远处乔大人的?眼中,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外孙幽禁于一方宫室,几欲疯魔。 乔家失去倚仗,在京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陛下无情打压,乔家男儿的?官位一降再降,一个接一个地远离权力中心,或外放为官,或身居清闲岗位,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家族的?没落与衰败,让乔大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偏始作?俑者因深得帝心,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不到而立便已?官至三品,比他还?高了两级。 落差之大,怎能不叫人心生怨恨。 望着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乔大人浑浊的?眼里闪过一抹阴戾。 苏源这样的?阴险小人,合该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苏源正和大家描绘番邦的?风土人情,忽然感?觉到一股恶意向他袭来。 针扎一样落在身上,叫他汗毛倒竖。 待他举目四望,入目皆是?身着紫、绯、绿色官服的?官员。 熙熙攘攘,压根寻不到那道视线的?来源。 “怎么?了?”王一舟见他皱着眉四处张望,跟着看?过去,“可是?遇到什么?熟人?” 苏源摇摇头,按捺下万千心绪:“方才等你们过来,早已?和相?熟的?人打过招呼,他们应该早就到宫宴上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3节 “实在对不住,我来的?路上马车坏了,紧赶慢赶才赶过来,让承珩你久等了。”王一舟一脸歉意地道。 苏源之所以顶着寒风在外等候,是?因为船舶司值得。 此次出?海取得圆满成功,除船上众人的?齐心协力不畏艰险,也离不开船舶司成员的?努力。 要不是?他们夜以继日地造船,连出?海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眼下的?盛况了。 船舶司是?一个整体,当然要一同出?席。 苏源仗着身高优势,拍了拍王一舟的?肩膀:“这是?意外,我何时怪过你?” 这下不仅王一舟,船舶司的?其他官员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船舶司的?领头人,温和待人,宽容大度,从不摆架子?,爱惜下属......(此处省略八百字夸夸) 苏源可不知有人把自己夸上天,一行人加快脚程,顶着寒风赶到重华宫。 重华宫内,已?经坐着不少官员,稀稀拉拉地凑在一起,谈笑风生。 苏源这一行十?多人进殿,立马引来众人的?侧目。 有的?官员提前许久入宫,并?未和苏源在宫门口碰面。 见苏源黑着一张脸,被紫色的?官服一称,更显黑不溜秋,不由面露奚落之意。 “想当初苏大人可是?咱们京城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这才几年不见,怎的?变成这副模样,瞧着跟我差不多岁数了。” 邻桌的?官员一个眼神瞥过来,落在这人油腻的?五官和花白的?胡子?上,嗤了一声,引得对方怒目而视。 “苏大人连着几年在海上漂泊,又不像吴大人您,整日里待在屋里,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功劳一个没立,净顾着横向发展了。” 吴大人瞪眼:“姓刘的?,你说谁横向发展呢?” 刘大人压根不怵他,一张嘴嘚啵嘚:“我记得去年吴大人才做过五十?大寿,苏大人还?没到而立,怎的?就跟你差不多大了?” “这总说人老眼花,我以前还?不信,直到看?见吴大人您,可算是?信了。” 吴大人肥硕的?脸涨红发紫,说不出?一个字。 “吴大人,你说这回?陛下会怎么?赏苏大人?” 刘大人啧啧两声:“苏大人都已?经是?三品侍郎了,再往上升,可怎么?得了哦~” 最后一个“哦”字百转千回?,阴阳怪气的?,听得吴大人心口发梗。 酸黄瓜再度升级,变成陈年酸黄瓜。 刘、吴两位大人之间发生的?小摩擦无人关注,他们的?关注点都在苏源那群人身上。 正如刘大人所说,苏源和盖正明等人立下大功,陛下大张旗鼓举办宫宴,想来是?要在宴上论功行赏。 至于封赏的?内容,是?升官,还?是?赏赐财物?? 总不能是?爵位吧。 想到这里,他们自己先笑了。 爵位又不是?大白菜,陛下自登基以来还?从未给?谁封过爵位呢。 所以苏源不可能封爵,绝对不可能! 心理上得到安慰,也不再盯着苏源不放,与人纵情交谈。 苏源于席间正襟危坐,对周遭羡慕嫉妒恨的?视线视若无睹。 斟满一杯酒,朝斜对面的?盖正明举杯示意。 两人隔空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苏源抬起眼睫,来人是?跟着他漂洋过海来到靖朝的?那几十?个番邦侍者。 见盖正明同样面露诧异,苏源眼底划过一抹思量,嘴角携着恰到好处的?官方微笑。 也不知是?谁的?安排,番邦使?者的?位置紧挨着船舶司。 当他们看?到席上的?苏源,不约而同露出?友善的?笑容,用各自的?语言同他打招呼。 几十?张嘴叽里呱啦,轻易压下官员们的?谈话声,陌生的?语言交叉错杂,直听得他们小脑发胀。 正要怒斥,却发现?苏源神情自若地同他们交谈着,一种语言说完,又换另一种。 眨眼的?功夫,他就说了十?多种番邦语言。 每种语言只说一两句,偏生那些个番邦使?者毫无被敷衍的?恼怒,热情而友好。 朝臣们一个个瞠目结舌,殿上只有使?者和苏源的?说话声。 苏源他,真不愧是?端水大师。 面面俱到,所有人还?都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那一个。 就离谱! 孔次辅一个激动,差点把胡子?扯下来,疼得他“诶呦”一声。 王首辅笑眯眯看?着这一幕,叠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孔次辅噎了下,只管埋头喝酒,眼不见心不烦。 ...... 约摸一刻钟后,苏源听番邦使?者们夸靖朝皇帝、靖朝吃食、靖朝服饰等一系列靖朝特?产,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弘明帝总算姗姗来迟。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子?赵澹。 至于其他皇子?,这样郑重的?场合只能坐在席上,看?赵澹接受大家眼神的?洗礼,并?暗戳戳对其施以嫉恨的?目光。 文武百官起身,行叩首礼。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番邦使?者一早接受过培训,也都跟着起身行礼。 弘明帝道了声“起”,诸人称谢落座。 宫宴正式开始前,弘明帝发表了一番演讲。 对苏源、盖正明等人的?英勇行为大肆赞赏,对番邦使?者的?到来表示欢迎,希望他们在靖朝生活愉快。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 朝臣们屏住呼吸,生怕听漏一个字。 “苏源造船有功,出?海携天薯归来,促进我朝与番邦各国友好交流巴拉巴拉......功劳显赫,特?封为远靖伯!” 福公公尖细的?嗓音清晰入耳,像是?在现?场丢下一只巨型炸弹,炸得众人大脑空白,两眼呆滞。 封、封为远靖伯?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他们听错了! 可惜不管他们再怎么?怀疑人生,也改变不了苏源获封远靖伯的?事实。 在一众或惊喜或妒恨的?复杂视线中,苏源施施然起身,上前拜谢。 回?到座位后,番邦使?者们在翻译的?解说下得知苏源被靖朝陛下赏赐了,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龇牙嘎嘎乐。 苏源不禁莞尔,掐了下掌心才抑制住上扬的?嘴角。 惊喜的?同时,他也明白了弘明帝让使?者前来的?用意——让他们见识泱泱大国的?气度底蕴,也能摁灭其中某些人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接下来,是?盖正明的?封赏。 他官职连跳两级,被封为远靖将军。 在太平年代,武官升官本就不易,连升两级足以让武官们嫉妒得红了眼。 封赏还?在继续,除官员以外,匠人、大夫、士兵等也都各有赏赐。 只不过他们的?身份无法出?席宫宴,赏赐会由专人送去给?他们。 这场宫宴持续了两个时辰。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声悦耳,殿中央的?舞姬身姿更是?优美。 大家怀着复杂的?心情,以各种理由灌了苏源不少酒。 等宫宴结束,苏源脚下发飘,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弘明帝见状好笑不已?,跟赵澹说:“到底还?年轻,几杯酒下肚就醉了。” 说罢让福公公安排人过去,送苏源离宫。 陈正一早就将马车停在宫门口,等苏源出?来,就扶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晃,苏源的?意识愈发昏沉,竭力想要睁开眼,最后抵不过铺天盖地涌来的?困倦,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苏源是?被一股力道捶醒的?。 “你个遭天谴的?畜生,害死我女儿,你不得好死啊!” 妇人的?哭声歇斯底里,只听着就让人心生酸楚。 苏源疼得直吸气,一脸不知所以然,同时环顾四周。 他不是?在马车上? 怎么?会在这破屋子?里? 还?有,那妇人旁边的?几个男子?,怎的?都是?一身衙役打扮? 正满脑袋问号,苏源被其中一人从床上拽下去。 “苏大人得罪了,我们查到是?您杀了李巧娘,人证物?证俱在,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第143章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4节 苏源获封远靖伯的消息传出没多久,紧跟着又传出他杀害一良家女子的消息。 苏慧兰手里的封爵圣旨还没捂热乎,就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苏慧兰难以承受,扶着桌沿才堪堪稳住身形:“不可能!源哥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苏慧兰尚且如此,宋和璧更不必提。 只一瞬的心绪浮动,她很快冷静下来,上?前握住婆母颤抖的手。 手心温热的温度让苏慧兰略微回神?,看清近在咫尺的人,语无?伦次地说:“阿和,阿和,你听娘说,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源哥儿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儿子和儿媳之间的感情,这些年她都看在眼里。 便是好些人以宋和璧只为苏家生了个女儿为由,在她跟前上?眼药,苏慧兰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意?见。 子嗣都是缘分,眼前所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宋和璧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对苏源生出芥蒂,苏慧兰就难以接受。 婆母眼中的担忧与慌乱快要溢出来,宋和璧何等聪慧,转念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阿源的品行是有目共睹的,我自是相信他的。” 见婆母面色稍缓,宋和璧搀着她坐下:“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背后之人的身份,以及真正?杀害那女子的凶手。” “对,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苏慧兰狠狠一拍桌子,“我倒要瞧瞧,是谁这么针对源哥儿!” 她蓦地眼一红,哽咽着道:“源哥儿从小就吃了不少苦,在梁家吃苦,读书吃苦,当?了官这苦也没少吃......” 作为枕边人,宋和璧对苏源的过完一清二楚,也跟着眼睫湿润。 “源哥儿四五年生死未卜,好容易被陛下封了爵位,过上?好日子了,又?被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用这么阴毒的手段陷害他,老天未免太过不公!” 比起贼老天,宋和璧更相信事在人为。 抬手飞快抹了下眼角,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娘,您在家哪都别去,谁来也别开?门,我回宋家一趟。” 想?到还在后院读书的元宵,宋和璧思?忖片刻:“事情尘埃落定前,就别让元宵去宋家习武了,您找个借口把?她拘在家里,也别让她知道这件事。” 即便这件事纯属诬陷,要是被元宵听到,多少也会影响苏源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亦或是对她的身心健康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不如从一开?始就瞒着她。 苏慧兰跟她想?到一处去了:“放心吧,元宵就交给我,府里的下人我也会敲打,不会让他们到处乱说。” 源哥儿被污蔑入狱,阿和为他辛苦奔波,她要为他们守好大?后方,以及最最宝贵的元宵。 宋和璧把?所有能想?到的都交代了,匆匆出了门。 正?如她预想?的那样,刚一脚踏出大?门,就收到诸多异样的眼神?。 “她就是苏源的娘子吧?” “长得?这么漂亮,还要强迫良家女子,强迫不成就杀人灭口,真是心被狗吃了。” “这男人呐,只有挂在墙上?才会老实?。以前咱们这一片谁不羡慕她婆母和善,夫君年轻有为,女儿娇俏可爱,还没有乱七八糟的侍妾烦心,现在看来,以前的那些羡慕倒成了笑话。” “可不是,中午我还感慨,苏源一朝封爵,以后可就看不上?咱们这些普通人家了,谁曾想?......” “诶呦你们可别在这叭叭了,估计苏夫人全都听到了,也不怕她记恨你们。” “苏源命都快没了,她哪还有心思?记恨咱们啊。” “啥意?思??” “我方才问?了我那在府衙当?差的小叔子,他说那女子要真是被苏源杀的,苏源绝对逃不过一死。” “要我说,苏夫人还不如直接留一封和离书回家去,凭她的家世,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的。 要是宋和璧听到,定会把?这句话砸到她脸上?。 “阿源向来恪守礼节,成婚前连看我一眼都不敢,碰下手就耳朵通红,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面对宋竟遥的猜疑,宋和璧老神?在在地回答。 “况且,咱们两家时常往来,哥哥你还不了解阿源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有被人逼急了,他才会出手。” “阿源不主动与人结仇,但禁不住有人嫉妒他,对他心怀怨恨,想?要将他击溃,让他再爬不起来。” 宋竟遥翘着二郎腿,一双眼始终不离妹妹:“小阿和,听你这话的意?思?,像是有了怀疑的人选?” 一边旁听的陆氏吃了一惊,急切追问?:“是谁?” 她对苏源的印象非常不错,也希望宋和璧能过得?幸福。 要真有了怀疑人选,直接顺着往下查,到时候苏源很快就能回来了。 宋和璧不答反问?:“哥哥可以借我些人手吗?” 宋竟遥见疼爱多年的小妹瞒着他,不告诉他,立马耷拉着一张脸:“这才哪到哪,小阿和就把?哥哥当?外人了,再往后可怎么得?了,诶呦我这心呐,跟刀割似的,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宋和璧被他做作的无?病呻吟搞得?眉心直跳,若不是情况紧急,定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哥哥何出此言,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掺和进来,既然做过一件事,必定会留下证据,我一人足矣。” 宋竟遥是相信小阿和那身本事的,若非她是女子之身,战场上?所向披靡也未尝不可。 跟陆氏对视一眼,很快达成默契:“既然这样我也就不逼你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直接来找哥哥。” 不是宋竟遥吹牛,他再怎么也是御林军副统领,又?有宋家这个大?靠山,只要不牵扯到夺嫡谋反之类掉脑袋的事,他都能帮上?点忙。 陆氏也跟着点头:“阿和你别忘了,家里还有苏婶子和元宵呢,有我们在,你就不必一人撑着。” 宋和璧鼻子有些发酸,快速低下头,佯装整理衣袖:“我知道了,要是真遇上?我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肯定会找你们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宋竟遥夫妻俩皆露出心疼的表情。 等事情真相大?白,他们定要踹那贼人两脚以泄愤! ...... 宋和璧来宋家一趟,带着宋竟遥给的人匆匆离开?。 不仅苏家,朝中也都炸开?了锅。 那些个眼红苏源有了爵位的官员,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差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远靖伯,并不仅仅指的是远靖舟,更是指靖朝的“靖”。 单这一个字,足以证明陛下对苏源的恩宠,远胜过早年那位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许玉林。 哦,差点忘了,这位许玉林许大?人最后也是折在了苏源的手上?。 放眼本朝数位君主,可从未有一人,以“靖”字封爵的。 早在圣旨颁布的那一刻,他们心里的酸水就已经快把?重华宫整个儿淹没了。 直到消息传来的前一刻,那股子酸气还没散去。 至于?现在......苏源连命都保不住,“远靖伯”这个爵位肯定也与他再无?关?系。 酸是不酸了,但不妨碍他们幸灾乐祸。 “这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得?了陛下的封赏,一时得?意?忘形,尾巴翘上?天,结果转头就犯了错,还沾上?了人命官司。” “偏生还是因为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缘由杀害无?辜女子,便是陛下有心放过,也扛不住泱泱之口。” “古往今来,苏源还是头一位只当?了一天......哦不对,三两个时辰伯爷的人。” “今儿这天真不错,不若咱们再去温几壶酒,庆贺庆贺?” 大?家看着阴云密布,不见一丝阳光的天空,彼此心知肚明,更无?一人拒绝。 就这样,一群人吆五喝六地去酒楼续场子。 说风凉话的不少,为苏源真情实?意?地担忧的同样也不少。 诸如林璋、范诩、孙见山王一舟等人,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有人要搞苏源! 往他头上?扣了顶莫须有的帽子,还十分贴心地来了一整套“人证物证俱在”套餐。 要是苏源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极有可能会带着这一身污名,依靖朝律法?午门斩首。 这样的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林璋冷哼:“阴毒小人,也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了!” 王一舟感觉自己都快急秃了,叉着腰走来走去:“要不咱们去跟陛下求求情,让他不要那么快给承珩定罪,也好给咱们留有足够查明真相的时间。” 孙见山捋着胡须:“咱们能想?到的事,陛下能想?不到?” 范诩拧着眉毛:“咱们先去苏家看看,彼此商量好章程,莫要自乱阵脚。” 林璋觉得?此言有理,一行人立马赶去苏家。 彼时宋和璧刚从宋家回来,此时他们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肃着脸商讨应对之策。 不多时,唐胤和方东下了值,急吼吼赶来苏家。 商讨大?会刚开?始没多久,他俩加入进去,开?始新一轮的商讨。 ...... 这边亲友们为苏源的清白绞尽脑汁想?对策,那边苏源已经被衙役押到了大?理寺牢狱中。 狱卒除了他象征着三品大?员身份的紫色官服,换上?脏兮兮散发着一股馊味的囚衣,毫不客气地把?人推进牢房,啪嗒锁上?牢门,扬长而去。 苏源站在牢房中央,被酒精腐蚀的大?脑尚且还有些迟钝。 任谁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成了杀人犯,都很难保持冷静。 唯独苏源是个例外。 因为他确信,他是被陷害的。 怪只怪他一时降低警惕,喝多了酒,以至于?阴沟里翻船,踏入敌方设下的陷阱。 那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为了对付他,还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那个叫李巧娘的女子,本不该丧命。 都是因为他,才被那人拉入局中。 苏源阖了阖眼,吐出一口浊气。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5节 怎么可以如此视人命为草芥,仅为了一己之私,将一个姑娘家抹杀在最好的年华里。 脚下的稻草许是躺的人多了,上?面黏着黑不溜秋的不知名污渍,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无?视潮湿的稻草,苏源席地而坐,食指不断敲击着膝盖。 已知那人是趁他醉酒后动手,将他劫到那间破屋子里,再通知衙役过来抓人,来一场人赃俱获的栽赃。 他应该吸入了迷药,否则以他素来浅眠的习性,挪动时绝无?可能睡那么死。 转念又?想?到家里人。 他被捕入狱的消息一旦传出,他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倒也不是担心他们不相信自己,而是害怕他们承受不住。 还有陈正?,不知那人是怎么处理他的。 是直接打晕,还是以更凶残的方式,直接杀人灭口? 陈正?跟他多年,便是成婚后生儿育女,也始终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要是他因此出了什么意?外,苏源会很愧疚。 他隐约猜到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是谁,只是他如今身陷囹圄,连个消息都传不出去,只能干瞪眼。 只好寄希望于?宋和璧,希望她能尽快锁定目标,寻找证据,以证明他的清白。 他背井离乡四五年,艰难时树皮生肉都啃过,可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牢狱,让家人为自己担惊受怕的。 隔壁的犯人一眼看出苏源身份不凡,爬过来问?:“小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源抬眼望去,眸光沁寒,有着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疏淡。 那犯人不以为惧,咧着嘴笑:“我偷了邻家几十两银子,就被送进来了,小兄弟你呢?” 没等苏源应答,狱卒率先开?了口:“他可是陛下亲封的远靖伯,因强抢民女而不得?,恼羞成怒杀了对方。” 犯人的表情瞬间从混不吝变成嫌恶,呸了苏源一口:“真不是个东西!” 说罢爬远了,好像苏源是什么脏东西,离得?近了会染病一样。 全程苏源眼神?都没变一下,只淡淡看了眼狱卒,再度垂眸。 这人他记得?。 当?初彻查许玉林那桩案子的时候,此人对他百般殷勤,上?赶着把?许玉林送去刑室。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在里面,这人反倒成了自己的看守。 不过苏源并未同他计较。 在世人眼中,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人。 苏源的“罪名”甫一传开?,耳边都清净了不少,也能辟出一方空间思?考破解之法?。 偶尔有蟑螂臭虫老鼠......等牢狱常驻嘉宾从脚边、腿边爬过,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四周唯一的动静。 临近傍晚时,大?理寺卿在下值前特意?避开?人,过来牢狱这边。 并非是怕苏源影响到自己的名声,而是担心有人借题发挥,说他俩沆瀣一气,妄图隐瞒真相。 大?理寺卿的到来,委实?让那狱卒吃惊不已:“大?人您......” 大?理寺卿急着跟苏源说话,哪顾得?上?他,一挥手下驱逐令:“你去外边守着,别让人进来。” 在狱卒看来,苏源顶着这种罪名进来,十有八.九是出不去了,所以才敢冷嘲热讽。 谁知大?理寺卿突然过来,又?把?他打发出去,生怕苏源趁机告状。 怀着满肚子的忐忑和不情愿,狱卒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顾忌着旁边还有别的犯人,隔墙有耳,大?理寺卿把?声音压得?很低,真只有他们俩能听见。 “你就放心在这住着,陛下英明睿智,定不会叫你平白背上?不明之冤。” 苏源:“......” 搞得?他是来这做客似的。 不过大?理寺卿无?视舆论?压力过来探监,这份情他是领的。大?理寺卿又?说:“明日早朝肯定会有人弹劾你,陛下多半会将此事交给我来查办,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个公道。” 从破屋子到大?理寺,苏源受了很多人的鄙夷白眼,更有人自以为小声地谩骂诅咒。 承受太多的恶意?,大?理寺卿这番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叫他动容不已。 “是真难灭,是假易除,烦请齐大?人定要为我洗脱这身污名。” 说罢,苏源深深作了一揖。 深冬时节,单薄的囚衣包裹着他瘦削的躯体,本该是狼狈落魄的场景,却丝毫不损他的风度气节。 大?理寺卿暗叹一声,事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明知苏源不好惹,偏要上?蹿下跳地针对他。 定是苏源太过耀眼,耀眼得?让人再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越是耀眼的东西,越会引来一些牛鬼蛇神?。 就算前头那些人都没好下场,也还是挡不住后边的人前赴后继。 一个接一个地送死,最后被苏源秒成渣,一把?扬了。 思?及此,大?理寺卿不由庆幸,当?初没跟苏源结仇。 他又?跟苏源说了会儿话,尽全力安抚苏源不安(?)的情绪,直到天色渐黑才离开?。 等狱卒回来,他明显殷勤多了,看苏源的眼神?也学会了收敛,腆着脸笑:“大?人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小的说一声,小的一定给您弄来。” 苏源没心情为难他,淡声应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伴随着一声锣响,狱卒拎着一只桶出现,从牢柱中间塞给犯人一个馒头。 犯人狼吞虎咽,吧唧嘴的声音起此彼伏。 紧接着,狱卒又?给每人发了一碗饭。 饭当?然不是什么好饭,不知道放了多久,黏糊糊的,还有股馊味。 倒是和这身囚衣十分相配。 苏源啃着馒头饱腹,默默把?馊饭放到边上?。 这时,狱卒走到他的牢房前,又?往里面递了两个盘子。 苏源举目四望,两边的犯人都是馒头加馊饭,唯独他多了两道菜。 似是看出苏源的疑惑,负责派饭的狱卒憨厚笑着:“齐大?人担心您吃不好,特让小的给您添了两道菜,都是热乎的,您快尝尝,吃完了小的再来收盘子。” 苏源听说是大?理寺卿派人送来的,也不再客气,到门口端起地上?的两个盘子,又?走回原位,从容落座。 明明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囚衣,置身阴暗森寒的牢狱,却让狱卒有种对方高不可攀的感觉。 眼神?微微闪烁,见苏源还在啃着馒头,脚边放着馊饭,一看就是被嫌弃了。 狱卒小跑着走开?,很快又?回来,递进来一碗饭:“这是咱们晚上?吃的,所剩不多,也不怎么热了,您将就着吃点。” 牢房里本就阴寒,等到了夜里只会变本加厉,不多吃一点,今晚别想?睡个好觉。 苏源还想?积攒精力,破解困局呢。 “那就多谢了。” 狱卒挠头笑笑,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苏源把?粗粮饭扒拉到跟前,放在两盘菜旁边。 隔壁那个犯人闻着味凑过来,鼻子不停耸动着,看两菜一饭的眼神?像是鬣狗看到肥肉。 他龇着牙,阴阳怪气地说:“这不论?到了哪,还是有靠山有背景好啊,就算是到了牢里,也还是有人抢着给你送饭。” 苏源看得?出他不是什么好人,懒得?搭理他,借过道上?昏暗的烛光打量新添的两道菜。 一个清炒肉片,另一个像是凉拌菜,瞧着卖相不错,口感应该差不到哪去。 菜做好有一会儿了,汤汁都落到盘底,苏源拿筷子拨弄两下,先给肉片润个汤汁。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那犯人直接把?对这两道菜的觊觎放到了脸上?。 苏源不动如山,继续拨弄凉拌菜。 正?当?他准备收手,忽的动作一顿。 夹起凉拌菜里的一物,就着烛光细细打量。 浅红色的表皮,隐约露出内里的象牙白色。 是一粒花生。 苏源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光亮照得?他的脸晦暗不明。 半晌后,他放下筷子:“你吃吗?” 犯人正?对着清朝肉片流口水,惊喜冷不丁从天而降,快要给他乐疯了。 “吃吃吃!我吃的!” 苏源把?两菜一饭全部?给了他,叮嘱道:“吃完饭记得?还我,我好让那狱卒来收。” 犯人满口应下,捧着碗大?吃特吃。 咀嚼声响了很久,犯人吃完后又?挨个儿把?两个盘子舔了一遍,这才还回来。 苏源把?碗盘放到牢房门口,等狱卒过来收。 约摸一刻钟后,送饭的狱卒出现,直奔他而来。 看到饭菜一点不剩,狱卒笑脸更深:“大?人您喜欢这口味吗?” 苏源抹了下嘴,言语温和:“滋味甚是不错,我很喜欢。” 狱卒当?下表示:“那我明天再给您送来。” 苏源欣然应允,目送狱卒带着碗盘离开?。 犯人听说明儿还有,又?凑过来:“官老爷,明天的饭菜......” 苏源目视前方:“你若想?吃,就给你。”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6节 犯人高兴坏了,又?奇道:“这饭菜可香了,你为啥不吃?” 苏源没有回答。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这是送命饭啊。 第144章 日?落西山后,宋和璧和林璋等人罗列出了与苏源之间存有嫌隙,且有报复动机的人的名单。 看着一长串的人名,众人齐齐陷入沉默。 林璋咂舌:“竟有这么多人?” 都快集齐百家姓了。 他心里如?是想道,一不留神脱口而出。 宋和璧:“......” 倒也没这么夸张。 身处官场,有那么几十个对头在所难免不是。 便是在抚育院,也有那么几个官夫人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习惯就好。 方东出声道:“只是列出所有的可能?性,具体如?何还得一一排查。” 林璋想也是,撸起袖子开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慧兰过来给他们?添了三回茶,总算排查完毕。 原本一长串的名单,硬是被砍到?只剩几个。 唐胤咦了一声:“这个乔通海是谁?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方东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上次在如?意火锅闹事的那个,就是他的儿?子。” 唐胤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早在他们?科举入仕前一年,乔家就随着赵进的幽禁逐渐没落,乔通海本人更是被打?发?到?犄角旮旯里。 唐胤一直在翰林院做事,没有上朝的机会?,又跟那些个世家子弟处不到?一起。 或许听过,但印象并不深刻,转身就撂到?了脑后。 经好友这么一提醒,才?把那天?装醉的乔家公子和这个乔通海联系到?一起。 范诩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你们?跟乔家......” 唐胤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着重强调乔通海他儿?子是个心机男,明明没喝酒,却装醉发?疯。 林璋在乔通海的名字后边画了个记号:“承珩媳妇,你怎么看?” 跟苏源结下交情,并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都是心胸敞亮之人。 他们?不会?因为宋和璧的女子身份对她持有有色眼镜,更不会?反对她加入到?“营救苏源”计划中。 宋和璧正色道:“不瞒诸位大人,那天?我们?发?现乔公子的不对劲,就已?派了人盯着他,只是没盯出个所以然。” “当年那件事诸位也应该知道,他们?对阿源抱有恶意也在情理?之中。” 林璋忆起松江府盐税案,神情不由变得凝重:“承珩媳妇,你看这样如?何,我们?一人负责一个,争取早日?把那阴沟里的蛆虫挖出来!” 苏慧兰哄睡了元宵,进来听到?这句话,立马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各位大人对我儿?的帮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来世为牛做马,报答各位了。” 这一礼,惊得众人纷纷起身避让。 要?说?身份,在座的林璋、范诩哪个不是朝廷命官,走到?哪都有人前倨后恭,大可不必如?此。 可谁让他们?对苏源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可受不得这一礼。 孙见山紧忙道:“我等只是尽绵薄之力,什么当牛做马,嫂子你可真?是折煞了咱们?。” 孙见山也跟着说?:“眼下承珩情况不慎乐观,你们?都要?好好的,他才?能?安心,出来后也不至于自责内疚。” 苏慧兰深知这个道理?,这一下午也都在极力保持冷静,尽量往积极方面想。 “我都知道,难为你们?费心了。” 喝一口茶,大家重回正题。 宋和璧主动请缨:“乔家那边我一直让人盯着,不宜半途而废,就交给我好了。” 其他人没意见,林璋他们?又各自挑了一人,只待明日?追踪调查。 至于力量薄弱的唐胤和方东,他们?虽然万分焦急,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全程安静如?鸡。 一个二个心里想着,明儿?把家里的小崽子送过来陪元宵,好让她想不起消失的老父亲。 范诩提议道:“若有什么发?现,最好知会?一声,也省得在其他人身上做无用功。” 大家自是无有不应。 之后他们?在苏家用了晚饭,乘着夜色各自归家。 等他们?离开后,卢氏带着两个仆妇过来收拾碗筷。 宋和璧正望着烛火怔怔出神,余光注意到?卢氏,忽然想起一件事—— 距离事发?已?过去几个时辰,陈正似乎一直没有回来。 别再是被人灭口了吧? 正要?找卢氏问话,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陈正回来了!” 宋和璧眉梢轻扬,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放下手中茶杯,淡声吩咐:“既然回来了,就让他过来一趟。” 小厮为难道:“陈正他受了伤,已?被送回屋了。” 宋和璧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苏源都被人陷害进了牢狱,事发?时他们?俩在一起,陈正能?捡回一条命也算命大。 “罢了,安排大夫过去给他瞧瞧,等好些了再传他过来问话。” 小厮替陈正谢了恩,小跑着下去了。 宋和璧用簪子挑了挑灯芯,眼中明暗闪烁,很快有了成算。 一系列命令发?布下去,信步走出饭厅。 月至中天?,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夜幕中一颗星也没有,黑漆漆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和璧眼眸中有倦意一闪而逝,很快又坚定起来。 ...... 那边宋和璧洗漱后拥着元宵入眠,这边苏源躺在冰冷潮湿的稻草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间的寒气似乎从?骨头缝里渗透进来,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冷水里。 手脚冰凉,呼出的气也是冷的,给人一种五脏六腑都结冰了的错觉。 苏源搓了搓胳膊,翻个身继续假寐。 隔壁的犯人吃饱喝足,老早就睡着了,一遍打?鼾一边磨牙。 声音之大,完全盖过老鼠的吱吱叫。 这样下去不行,没等真?相?大白?,他自个儿?先倒下去了。 苏源拢了拢领口,后背紧贴着墙,试图攒聚些许的温度,并强迫自己入睡。 睡不着就数绵羊,十只不行就一百只,一百只不行就更多。 好容易数出睡意,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苏源骤然惊醒,眼睛看向门口,身体却纹丝不动。 来人着一身黑衣,背对着烛光看不清模样,只知身量极高,看起来挺不好惹。 几息之间,苏源想到?很多。 这是一计不成,又派人来杀他灭口? 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如?今身陷囹圄,又被扣上杀人的罪名,只需将他摁死在凶手的身份上,就能?让他正大光明的丧命。 为了杀他,还真?舍得下血本。 大理?寺外面有侍卫守着,里头又有狱卒值夜,这人能?避开他们?进到?这里,显然身手不凡。 他就要?死在今夜了吗?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成,还没亲口告诉家人他封爵的消息,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苏大人。” 男子的声音从?面罩后面溢出,略有些沉闷,打?破苏源的碎碎念。 这声音......有点耳熟? 不等他细究,对方半蹲下身:“属下奉陛下之命,带您换一间住处。” 奉陛下之命...... 陛下?! 苏源一个激灵,腾地坐起身。 什么讥嘲、不甘通通离他远去,只余下满腔惊喜。 于昏暗中打?量来人的模样,苏源语气不甚笃定:“暗九?” 暗九应是:“牢狱中阴森寒凉,陛下特为大人安排了住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7节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苏源在松江府任职期间多次合作过的暗部小头领——暗九。 当年暗九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晃多年,现在已?是不惑之年。 因旧伤复发?,他没再继续出任务,被赵归安排去训练新的暗部成员。 得知陛下召见,暗九还以为陛下要?重新启用他。 直到?抵达帝王寝宫,才?知此行是为苏大人另外安置住处。 暗九那是一百个愿意,然后就听陛下喃喃自语:“大理?寺牢黑布隆冬的,也不知承珩会?不会?害怕。” 接着又吩咐:“多点几根蜡烛,炭火也要?烧得旺些,在牢里过夜已?是难为他了,可不能?让他再吃苦头。” “承珩本就消瘦了不少,你性子温厚些,记得照看好他,告诉他朕相?信他,让他安心。” 杀人不眨眼的暗·冷酷·九:“......” 陛下,苏大人已?是而立之年,并非三岁小娃娃,哪里会?怕黑。 还有,是什么给了您错觉,让您觉得属下是个温厚的人? 属下只是个武艺高强的寡言哑巴而已?。 从?暗九口中得知陛下碎碎念的苏源:“......” 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爱他呢。 其实在暗九来之前,苏源嘴上说?着陛下一定会?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心底深处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 那人就是奔着把他定在耻辱柱上去的,人证物证齐全,明面上看不出一点问题。 万一陛下被假象蒙蔽,认定他醉酒后欲强迫女子,不成后将其虐杀,他又该如?何自处? 好在,以上所有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揣测。 陛下仍旧信任他,并对他施以沉重的关怀。 苏源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勇气一股暖流,嘴角的紧绷缓解不少:“微臣承蒙陛下信任,谢陛下隆恩。” 情绪过于激动,嗓音略高了些,以至于吵醒了隔壁的犯人。 犯人直起头,嘴里骂着脏话:“大晚上的不睡觉,嘀嘀咕咕吵不吵?!” 暗九丢出一物,犯人“呃”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暗九眼神灵光地发?现苏源冻得嘴唇发?白?,算了下时辰,已?接近子时。 “福公公说?,陛下宫宴上喝了些酒,出来受了风,回去后就传了太医,不久前才?醒来。” “陛下也是醒后才?知道您的事情,这就马不停蹄派了属下前来。” 这里暗九不得不感叹一句,平日?里他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此番也是为陛下和苏大人的感情操透了心,嘴巴都要?说?干了。 暗九决定,未来半个月都不说?话。 苏源脸色微变:“陛下现在可好些了?” 暗九斟酌一二:“陛下喝了药,已?无大碍。” 苏源这才?放心,和暗九一前一后走出牢房。 犯人们?都在睡着,放轻脚步从?牢门前经过,并不会?惊动他们?。 暗九在前面领路,带着苏源七拐八绕,来到?大理?寺牢狱的最深处,走道尽头的一间牢房。 “大人,请吧。” 暗九侧过身,抬起右手示意道。 苏源抬脚走进去,当看清牢房内的陈设,深深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地儿?—— 数根蜡烛同时点亮,照得这片区域亮如?白?昼。 地上脏臭的稻草被清扫一空,老鼠蟑螂等牢狱常驻嘉宾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整洁的被褥。 被褥底下铺着一层木板,木板上是一层棉被,很好地保证了苏源夜里不会?冻到?。 这也就罢了,床尾还放了一盆炭火。 炭盆的木炭一看就是上品,无烟无味,默默燃烧着,可以真?切地感知到?温暖。 左边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方矮桌。 矮桌上放着整套的茶壶茶杯,苏源猜那里边的水是温热的。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副棋盘,黑白?两子安静躺在棋篓里,等待苏源的临幸。 苏源:“......” 要?不是前不久冻醒过不下五次,他还真?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纯狱风宾馆里。 见苏源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暗九推了推面罩:“大人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若还有什么需要?,可尽管跟属下说?。” 见苏源抬眸看过来,他一本正经道:“陛下说?了,但凡大人有甚想要?的,属下定要?满足大人。” 苏源:“......” 瞧这架势,快把他当成二十九岁的大龄巨婴了。 “多谢陛下体恤,也辛苦你忙前忙后,这里我已?经很满意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暗九一板一眼道:“陛下有令,命属下贴身保护大人,直到?查明真?相?。” 只听命于帝王的暗部专门来保护自己,可以说?是非常荣幸了。 这事拿出去,足够苏源吹一年。 当然吹是不能?吹的,他一介臣子,如?何能?享受暗部的保护? 要?是被那些个御史知道,弹劾他的奏折估计能?把他整个人淹没。 姑且把这当做是他和陛下之间的小秘密吧。 苏源暗戳戳想着,见暗九执意如?此,也不再劝。 等苏源喝过温热的茶水,钻进被窝里,暗九这才?后退一步,咻一下消失不见。 苏源隐约听见细微的风声,上下左右扫了一圈,发?现暗九蹲在房梁上,整个人融入黑暗里,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和苏源四目相?对,暗九重又跳下来:“大人有何吩咐?” 苏源摇摇头,然后暗九又咻一下爬了上去。 苏源:“......” 早知有这天?,他就该年幼时习武,也不至于被人算计得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都一把年纪,想学也学不成了。 不过有一说?一,自从?暗九出现,他滞塞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不少,那种愤怒到?心惊肉跳的感觉也没了。 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脚边的炭火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量,苏源逐渐放松下来。 瞌睡虫爬上眼皮,苏源睡意袭来,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 翌日?一早,苏源被带去刑室,接受审问。 为了避嫌,齐大人和岳坚两人都没参与审问,苏源的案子全权由大理?寺左少卿负责。 大理?寺左少卿问了很多问题,苏源如?实回答,一丝隐瞒也无。 一场审问结束,苏源神色如?常,反倒是大理?寺左少卿脸色不太好看。 无他,苏源的表现太过坦然,口齿清晰,言之有据,半点不露怯。 以上种种,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是苏源的心理?太过强大,明明杀了人,却装作无辜受害者的样子,企图逃脱罪名。 二是苏源当真?无罪,这一切源于一场陷害。 可人证物证又怎么解释? 大理?寺左少卿越想越头疼,见一时半会?审不出什么,只能?让狱卒送苏源回去。 苏源回到?豪华版牢房里,掸了掸身上的细尘,就这么席地而坐,边喝茶边自弈。 这幅惬意悠然的模样,叫暗中观察的大理?寺左少卿更加纠结。 苏源对外面的窥视佯装不知,过了小半个时辰,昨晚派饭的狱卒又出现了。 他手里拎着食盒,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牢房里的环境,眼里飞快闪过什么。 等苏源看过来,又一脸憨厚:“大人,这是今天?的早饭,一碗稀饭两个包子,外加一盘小菜。” 苏源轻唔一声,指了指门口:“麻烦放在那里,稍后我再吃。” 狱卒迟疑了下,依言放下食盒:“那大人一定要?记得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苏源笑着应下,等他离开,拿过食盒打?开,一一查验。 粥和小菜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馒头上。 这回倒是没昨晚那么明显,只是将花生磨成粉状,和在馒头里,不细看根本看不出馒头的颜色与往常有异。 暗九悄无声息地跳下来:“大人,这饭菜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源放下馒头,温声道:“我对花生过敏,而这里面恰好有花生。” 说?是大理?寺卿派人送来的,他是一个字也不信。 盖因为当初查许玉林一案时,他和齐大人曾在路边的面摊拼过桌。 面摊上有不少小菜,花生就是其一。 彼时齐大人要?往苏源碗里加花生,他正是以“花生过敏”为由拒绝了。 齐大人比他大了十来岁,不至于连他吃什么过敏都不记得。 昨晚苏源在凉拌菜里发?现了花生,就确信这菜不是齐大人送来的。 以为牢狱中光线昏暗,他不会?发?现菜里面的花生,会?和凉拌菜一起吃下去,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不止一次听过有人吃花生过敏,因而丧命的新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8节 苏源只在小时候吃过花生,仅那一次,差点去了半条命,之后再没碰过花生。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知道他对花生过敏,又将这件事透露给那人的? 要?么是知道他幼年时吃花生过敏的人,要?么是他身边的人。 苏源宁愿是前者。 “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处理?了,不要?惊动别人。” 暗九领命而去,一刻钟后才?回来。 带回碗筷的同时,还带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回来。 对此,他的解释是:“属下跟福公公说?了声,这是福公公为您准备的。” 苏源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家,接过食盒,兀自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狱卒再度出现,带走了碗筷。 临走前,他憨笑着问:“大人身子可有不适?” 苏源递给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并无。” 狱卒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大人您受了冻,不然就是咱们?的过错了。” 苏源笑笑没说?话,等狱卒离开后,自顾自下起了棋。 之后的三天?,大理?寺左少卿每天?都要?审问苏源一遍。 苏源还是那套说?辞——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陷害的,你们?该去寻找真?正的凶手,防止他再次作案。 奈何大理?寺左少卿一点头路都没有,压根没理?会?苏源的言论,坚持己见,并在第四天?将一日?一次的审问改成一日?三次。 虽然烦了些,但还在苏源的承受范围内,故此并未计较大理?寺左少卿的胡乱行事。 入狱第六天?,就在苏源快要?被大理?寺左少卿搞得不耐烦的时候,宋和璧派去盯着乔家的人总算递回了消息。 宋和璧看着字条上的内容,跟苏慧兰打?声招呼,夺门而出。 ...... 次日?,有人上府衙击鼓鸣冤。 府尹第一时间传唤了此人,开堂审案。 堂下,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补丁叠着补丁的短打?,一边磕头,一边老泪纵横:“大人,草民?有冤情!” 府尹见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碍于此人的击鼓鸣冤引来一众百姓围观,只能?硬着头皮发?问:“你有何冤情,还不速速道来。” “我家小女被乔家公子抢走,至今已?有半月,生死未知,还请大人开恩,帮草民?找回女儿?,将恶人绳之以法!” 乔家公子? 莫不是废诚郡王的母族? 府尹眼皮狂跳,暗道今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遇上这种倒霉事。 乔家虽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只是没等府尹答话,那男子又叭叭:“还望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若不能?找回云娘,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撞墙,吓得府尹连忙叫人拉住他。 这时,门外有人问:“你家云娘长什么样?你说?出来,万一咱们?见过呢。” 男子便将云娘的容貌详细描述了一遍:“......最最独特的是,我家云娘脖子上有个红色的胎记,跟花儿?似的,只要?看见过,绝对不会?忘。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可见过?” 话音刚落,有人惊呼一声:“前几天?被官老爷强迫不成反被杀的那个李巧娘,脖子上好像就有个红色胎记!” 第145章 府衙内外“轰”地炸开了。 “有没有可能?,云娘就是李巧娘?” “这俩姑娘一个叫云娘,一个叫李巧娘,名儿都不一样,你搁这胡猜个啥呢!” “可云娘脖子上有红胎记,李巧娘脖子上也有,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府尹听着百姓你一言我一句,额头上冷汗直冒。 完了完了,这案子不但牵扯到乔家,还极有可能?跟那位远靖伯的案子有关,真是放屁砸着脚后?跟——倒霉透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云娘爹问?道?:“那个叫李巧娘的长什么样?” 府尹表示他哪知?道?。 好在他不知?道?,外面有人知?道?。 “那天我就在附近,李巧娘是个鹅蛋脸红嘴唇,生得白白净净,还穿了身鹅黄色的衣裳。” 大娘一脸不忍:“那姑娘浑身是血,脑袋上老大一个窟窿,里头红红白白的都能?看到......” “不要再说?了!” 云娘爹忽然大吼一声,脸色煞白,健壮的身子摇摇欲坠。 看着他悲痛欲绝的表情,府尹一颗心沉到谷底。 不会吧? 云娘跟巧娘还真是同一个人? 不是说?那李巧娘的亲娘是个寡妇,孤身一人把?闺女拉扯大。 闺女一朝没了,差点哭去半条命。 可现在又冒出一个疑似是李巧娘亲爹的男子...... 府尹细思极恐,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 不仅他,围观百姓也都看出了些许猫腻。 “云娘就是巧娘,可巧娘不是只有一个亲娘吗?” “到底咋回事,诶呦我这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嫉妒苏大人,故意陷害他?” “谁会陷害官老爷啊,这不是自寻死路?” 有人仗着人群作掩护,扯着嗓门大喊:“大人,都说?杀人偿命,您可一定要找出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对,没错!” “还有苏大人,他到底杀没杀人,赶紧给咱们一个准话!” 说?实在的,苏源一出事,朝中幸灾乐祸的人不少,民间?很多人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在看他们看来,寻得良种并?进献给朝廷,让老百姓不至于挨饿的苏大人一定是个好人。 既是好人,就绝不可能?做坏事。 更何况苏大人刚被封爵,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强抢民女,还在杀了人后?躺到床上睡觉。 但凡有点脑子的,发现自己杀了人,哪个不是撒腿就跑。 大家越想越觉得如此,心里的那架天平彻底倒向了苏源。 府尹喉咙哽得厉害,面上佯装淡定,实则苦水直往肚里咽。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不过?一介小小府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府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不待他发话,云娘爹梆梆磕头:“青天大老爷,李巧娘很有可能?就是我家云娘,大人可否让草民看她一眼??” 李巧娘一案尚未结案,眼?下?还在义庄里放着。 案子是由?大理寺接管,府尹可没那个本?事越过?大理寺直接带人过?去。 在云娘爹的虎目含泪,百姓们殷切的目光中,府尹笑得比哭还难看。 要真去了,势必会惊动陛下?。 到时候就跟滚雪球一样,事情越闹越大,极有可能?牵扯到多方势力。 到那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府尹不想去,奈何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既然如此,本?官去跟大理寺打个招呼,再带你过?去。” 云娘爹见青天大老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激动得无以复加,涕泗横流地连磕好几个响头,脑门上青紫一片。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位夫人说?得对,只有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云娘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至于他自己的安危...... 妻子难产离世,云娘是他唯一的寄托,云娘没了,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只要能?为云娘报仇,哪怕是滚钉床他也在所不惜! 卑微的举动,带着哭腔的声音,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真是造孽呦,姓乔的那个真不是个东西,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我现在就想知?道?李巧娘到底是不是云娘,人是不是苏大人杀的。” “甭说?那么多,咱们只管用眼?睛看便是,无论苏大人杀没杀人,我都挺寒心的。” 杀了人,意味着苏源的高大形象彻底坍塌,他对苏源寒心。 没杀人,意味着苏源是被冤枉的,他替苏源寒心。 府尹也算是言出必行,当即派了人去大理寺。 一来一回,拢共花了两刻钟时间?。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89节 这期间?,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到风声,朝府衙这边涌来。 府衙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议论声经久不散。 府尹看了眼?云娘爹,又看了眼?外面的百姓,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问?,问?就是坐着等死。 ...... 府衙的人赶到大理寺,转达了府尹的请求。 大理寺卿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差点乐疯了。 这叫什么? 这叫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大人怕不是下?凡历劫,有天上的神仙护佑。 李巧娘的案子几乎已成死局,逆风翻盘的机会更是渺茫。 就连他这几天也愁秃了脑袋,做梦都在想该如何为苏大人洗脱污名。 结果?! 机会送上门来了!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大理寺卿都想叉腰狂笑。 忍是忍住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对方略显怪异的注目下?,大理寺卿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这案子并?非本?官审理,不过?本?官可以替你知?会大理寺左少卿一声。” 衙役求之不得,点头又哈腰:“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理寺卿摆摆手,美滋滋地去了大理寺牢狱。 等到了地方,就看到大理寺左少卿手里提着浸了盐水的鞭子,作势要往苏源身上抽去。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眼?前一黑,差点平地摔倒,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苏源面前:“你在干什么?!” 大理寺左少卿动作被打断,正要发怒,又见来人是顶头上司,忙敛去怒色:“苏源死不认罪,再这么下?去等到明年都结不了案,下?官想着......” “啪!” 大理寺卿跳起来给了他一脑瓜崩:“不,你不想!” 大理寺左少卿被打懵了,脑门上火辣辣的疼:“大、大人?” 大理寺卿不搭理他,转过?身查看苏源的情况。 幸好他来得及时,苏源只挨了一鞭子。 可即便是一鞭子,也还是受了伤的。 囚衣被抽出一道?口?子,底下?的皮肤当然也不能?幸免,殷红洇湿了衣料,瞧着触目惊心。 大理寺卿眼?皮子直跳,恨不得再抽一巴掌,忙不迭把?人从刑架上放下?来。 苏源重获自由?,脸色不太好看:“我苏源行得正坐得端,敢指天发誓,李巧娘非我所杀,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反倒是高大人。”苏源掀起眼?帘,眼?眸深处冰寒彻骨,“你这般行事,是想屈打成招不成?” 古代人大多迷信,非常注重誓言。 苏源敢指天发誓,在一定程度上让大理寺左少卿变了脸色。 见苏源明明身陷囹圄,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企图用言语威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口?不择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证物证俱在,若非你不肯画押认罪,早就结案了。” “再说?了,古往今来对天发誓的人比比皆是,口?不对心者更是多如牛毛,也没见他们遭到报应。” “高伟!” 大理寺卿快被这糟心下?属给气死了,又啪一下?拍上对方的脑门。 “别?怪本?官没提醒你,证人可以被收买,证物可以伪造,你所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算了,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白费本?官的口?舌。” 高伟还是头一回从上司的脸上看到名为失望的神色,有些慌了。 但又不愿低头认错,只能?梗着脖子:“大人来刑室作甚?” 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把?李巧娘的案子交给自己,结果?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 牢房、伙食、审问?,哪一项不是在走后?门。 说?到底,齐大人还是趋炎附势,想要讨好苏源这个远靖伯罢了。 就在他心里冷笑连连的时候,大理寺卿没好气地说?:“案子有了新的进展,本?官过?来跟你说?一声。” 没想到这憨货在给苏源上刑,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要气死他! 高伟眼?神微闪:“什么进展?” 大理寺卿就把?府衙那边的事情简单说?了,不等大理寺左少卿开口?,叫来一名狱卒:“你送苏大人回去,再叫个大夫来。” 狱卒自无不应,领着苏源回去了。 高伟握了握拳:“既然如此,下?官立刻派人去义庄......” “不用了。”大理寺卿打断他的话头,“今天这件事本?官会如实禀告给陛下?,至于去义庄,本?官会另派人过?去。” 陛下?可亲自交代过?他,审问?可以,但不能?动刑。 高伟接手这桩案子的时候,他还再三叮嘱过?,谁曾想这憨货阳奉阴违,擅自给苏源上刑。 单看苏源住的那间?牢房,就能?看出陛下?有多重视苏源。 要是被陛下?知?道?,他们俩都得吃挂落。 说?完,大理寺卿无视了高伟骤变的脸色,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 苏源回到牢房,坐在蒲团上,后?背倚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鞭子浸了盐水,盐水沾到伤口?上,硬是把?疼痛放大了十倍不止,以至于这一块皮肉都在抽搐,火辣辣的疼。 他委实没想到,高伟会给他动刑。 鞭子抽到身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直到剧痛袭来,意识才猝然回笼,冷不丁对上大理寺左少卿充满快意的双眼?。 虎落平阳被犬欺,自个儿落到他的手里,忍耐六天已是极限,巴不得可劲儿折腾自己呢。 幸亏苏源一早摆明白了态度,说?不准他还真能?来个强行画押。 想到在刑室门口?听到的那番话,苏源思绪流转,嘴角流露出一抹轻松笑意。 六天,倒也不算太迟。 这时,狱卒领着一位老大夫进来。 苏源褪去囚衣,露出胸口?狰狞的鞭伤。 处理伤口?时,老大夫见苏源疼得冷汗直冒,却是咬牙一声不吭,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能?进大理寺牢狱,显然知?道?苏源的身份。 固然牢房内的陈设叫人暗暗心惊,却不得不承认,苏大人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的镇定属实难得。 处理好伤口?,老大夫叮嘱几句,拎着药箱离开。 苏源陇上衣襟,继续昨天的棋局。 约摸半个时辰后?,暗九悄没声地出现。 苏源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嗓音清润:“辛苦了。” 语毕,将手边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天气寒凉,喝杯茶暖暖身子。” 暗九顿了顿,沉默着接过?。 杯中的茶水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让暗九有种这杯茶是苏源特意为他准备的错觉。 兀自摇了摇头,握着茶杯一饮而尽,继续汇报:“陛下?的意思是,很快就会收网,届时大人也能?出去了。” 苏源温声应下?,暗九再次没入黑暗。 又落下?一枚黑子,苏源唇畔的愉悦愈深。 弘明帝的反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陛下?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更无法容忍有人陷害朝廷命官,草菅人命。 再者,番邦使者还在京城,若不想别?家人看笑话,自然要关门打狗。 “啪嗒。” 白子入局,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逆转局面。 至此,顺利破局。 大理寺卿派了周修前往义庄,府尹、云娘爹随行,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等到了义庄,周修带着人进去,百姓们被拦在门外。 他们在风口?上等了许久,人都快冻僵了,总算听到动静。 只听得一声凄怆的哭嚎:“云娘!”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忒不是滋味。 “李巧娘还真是云娘。” “那是不是代表李巧娘的那个亲娘在说?谎啊?” “就算她说?了谎,也不能?证明苏大人没杀人啊。” “太复杂了,想得我头疼,这事儿就交给官老爷头疼去吧!”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0节 离开前,他们又往里看了最后?一眼?。 云娘爹跪在地上,对着白布下?的人哭得不能?自已。 面对此情此景,只能?叹一句“可怜”,然后?再将此事传扬出去。 于是,苏源入狱第七天,京中又有了新的谈资。 ...... 第八日,自称是苏源之妻的女子出现在府衙门口?,击鼓鸣冤。 彼时府尹刚点完卯,正躲在屋里啃饼子。 衙役前来告知?又有人击鼓,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噎死过?去。 好容易把?饼子咽下?去,拎起官帽直奔公堂,甚至忘了问?衙役来者何人。 直到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看见下?首姿容昳丽的女子。 短暂的愣神后?,他一拍惊堂木:“方才就是你在击鼓鸣冤?” 女子落落大方,无一忸怩之感,颔首道?:“回大人,正是民妇。” 这两天真真是奇了怪了,昨儿亲爹寻女,乔家公子的事儿还没查出个所以然,甚至连人都没找到,今儿又来了位贵夫人,也不知?她有什么冤情。 府尹心里嘀咕着,扬声道?:“你有何冤屈?” 女子语调清亮,似珍珠落入玉盘:“民妇要告礼部郎中乔通海虐杀无辜女子,并?嫁祸给民妇的夫君。” “不仅如此,乔通海更是买通大理寺狱卒,多次欲毒害民妇的夫君,妄图杀人灭口?。” “以及乔通海之子,乔顺强抢民女,女子如有反抗,便杀其全家,至今已有上百名女子罹难。” “还请大人为民妇的夫君,还有受害的女子及其家人讨回公道?!” 府尹:“???” 府尹:“!!!” 若非条件不允许,他真恨不得一个仰倒厥过?去。 今年他怕不是犯太岁,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强抢民女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又来了一桩更离谱的。 府尹眼?前黑了黑,强挤出一抹笑,抱有几分侥幸地问?:“不是你夫君是何人?” 女子咬字清晰:“苏源。” 府尹:“......” 不等他想好措辞,宋和璧继续说?:“眼?看着夫君要被奸邪小人害死,民妇和家人整日泪流满面,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击鼓鸣冤。” 宋和璧的状告内容始终回荡在府尹的脑袋里,犹如3d立体回声,一遍又一遍。 府尹摸了把?满头的包,涩声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确切证据?” “本?官要提醒你一句,若你无甚证据,也算是诬告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 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紧锁着宋和璧,语气格外严肃。 宋和璧勾唇一笑,将手中的册子举高了些:“民妇自然是有了证据,才会来击鼓鸣冤。” “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乔通海陷害我夫君的整个过?程,他是如何收买狱卒,如何毒害我夫君,还有乔顺所犯之事,受害女子家属的证词也在这上面。” 瞧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口?齿伶俐,条理清晰。 和“泪流满面”“走投无路”没有半文钱关系。 府尹此时要是再不明白宋和璧此举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目光投向宋和璧身后?,栅栏外议论纷纷的百姓,府尹幽幽叹了口?气。 他还能?怎样,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两位朝廷命官,本?官须得将此事禀告陛下?,由?陛下?亲自决断。” 宋和璧想到昨日送去付宅的证据,心下?一定:“民妇多谢大人。” 府尹留宋和璧在府衙中,带着所谓的证据跑了趟皇宫。 弘明帝翻看着薄薄一本?,只有寥寥几页的册子,与?昨天收到的那份别?无二致,只少了些辛秘,忽而笑了一声。 他早从林璋口?中得知?,苏源入狱后?宋和璧是如何的沉着冷静,在最短时间?内锁定目标,搜集证据。 不愧是宋先生的侄孙女,承珩的妻,光是这份果?决和胆识,就叫人赞不绝口?。 合上册子,弘明帝淡声道?:“朕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 府尹呆住,所以陛下?他老人家到底几个意思? 怀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府尹步行出了宫。 从皇宫到府衙,途中势必会经过?世家勋贵云集的洒金大街。 昔日位于世家前列,官至一品尚书?,又有皇子外孙的乔家也在这条街上。 府尹坐在马车里,猛然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喧闹声。 他似有所感,撩起车帘往外一瞧,脸色刹变—— 挂着“乔府”门匾的朱红大门前,男男女女被侍卫押着出来,为首那人正是乔通海。 和乔通海的沉默不同,乔家其他人又跳又骂,哭闹不止。 侍卫才不惯着他们,一脚过?去,立马消停了,安静如鸡地蹲在门外的空地上。 不断有侍卫抬着木箱出来,木箱丢到地上时,发出“砰”一声闷响,显然里头的东西分量不轻。 似是察觉到府尹的视线,乔通海朝他这边看过?来。 府尹眼?皮一跳,紧忙缩了回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总算明白陛下?那句话的含义。 敢情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等苏源之妻击鼓鸣冤,好让这场抄家来得更名正言顺。 府尹:“......” 所以他只是个工具人? 其实工具人倒也不算,他前脚回了府衙,就有衙役过?来汇报,说?是找到了乔顺。 府尹心说?难怪他没在乔家看到乔顺,原来是躲起来了。 现成的明晃晃的功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府尹立刻叫上二十来个衙役,直奔目的地而去。 当他们赶到现场,乔顺藏身的那座小院,却有了意外发现—— 小院的树下?、池塘里,各埋着几十具白骨。 森森白骨交错叠加,有的上面还挂着肉。 看到这一幕,府尹已经预想到未来半个月的噩梦内容了。 呕—— ...... 乔家被抄家,乔家男女老少一股脑被塞进大理寺牢狱,把?牢房挤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苏源褪下?囚衣,换上那日的紫色官服,阔步走出牢狱。 大理寺外,苏慧兰和宋和璧朝他笑着,俱都眼?含泪光。 冬日的阳光格外温暖,让苏源有种鼻腔发胀的感觉。 回到家,苏慧兰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火盆,跨过?火盆,又用艾草烧水洗了把?澡,去去晦气。 洗过?澡后?,苏源并?未在第一时间?去看元宵,而是让人叫陈正过?来。 不多时,陈正连走带跑进来,红着眼?扑通跪到地上:“公子您可算回来了,都怪我当时......” 苏源神色淡漠:“不打算说?吗?” 陈正的声音戛然而止,憨厚的脸上满是惊惧。 看起来可笑极了。 第146章 “公、公子您这是什么话?,奴才听不懂。” 陈正很快镇定下来,语气里?满是不解。 苏源忽然就?笑了。 曾几何时,陈正跪在地上哽咽着说,愿用自己的性命给他做垫背。 一晃十来?年,当初那个憨厚的少年人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苏源唇线平直:“陈正,我很失望。” 陈正瞳孔收缩,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 “但凡你老实承认自己背主,本官还能高看你一眼。” 陈正满脸受伤:“公子可是怪奴才一时疏忽,让您着了道?可是奴才当时也晕过去了啊!” 事已至此,还在狡辩。 “你这么?做,可考虑过你的妻儿?还是说财帛动人心,为了那五百两银子,你可以出卖任何人,包括本官?” 当听到银子的数额,陈正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地僵在当场。 苏源呵笑一声,闭了闭眼。 “顶多再有四五个月,本官就?打算消了你们一家的奴籍,以雇佣的方式留你们在苏家。”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1节 十八岁到二十九岁,陈大一家勤勤恳恳做事,任苦任劳毫无怨言。 苏源心中满意?,才生出这个念头 然所谓信任,换来?的却是出卖与背叛。 就?算是条狗,十一年也该培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人。 入狱第一晚,他在凉拌菜里?发现?花生,第一怀疑对象是死去多年的梁盛。 幼时花生过敏,他还在梁家住着,梁盛自是知情人。 苏源怀疑是梁盛将他的弱点告诉赵进,继而让乔通海得知此事。 只是赵进被幽禁在宫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遑论传递消息。 排除第一种可能性,就?只剩下第二种——身边之人。 亲友都是信得过的,暂且不提,苏源把目光投向家中的下人。 苏源原以为是厨房的婆子,没来?由地元宵被熊孩子欺负的画面。 扪心自问,陈正当真不知情吗?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从正门到马厩,甚至不用回头,余光就?能瞥见正门发生了什么?。 直到凉拌菜里?出现?花生。 陈正在他身边十来?年,对他的喜恶了如指掌,花生过敏自在其中。 确定是陈正背主后,苏源连着两晚上都没睡好。 寒心的同?时,他也在反省。 是不是他这个主子做得不够好,平日里?太过严苛,陈正才会在钱财和忠诚之间选择了前者。 转念一想,他自认问心无愧,更没有薄待过陈正一家。 陈正为人收买,背叛主家,便已犯了最大的忌讳。 苏源固然宽厚仁慈,也绝不会留一只豺狼在身边。 抬手叫了两个小厮进来?:“把他关到柴房,待明日送去官府。” 陈正顿时慌了神,雄健的身子趴伏在地上,抱着苏源的小腿哀切求饶。 “公子我错了,奴才真的知道错了,是奴才一时没禁得住诱惑,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公子!” 见苏源丝毫不为所动,陈正咬了咬牙,并?起四指:“奴才对天发誓,若再有下次,奴才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死后必堕入阿鼻地狱!” 奈何苏源心意?已决,讥笑道:“古往今来?对天发誓的人比比皆是,也没见他们遭到报应。” 说罢一挥袖,命小厮把人带下去。 陈正的求饶声从主院延续到柴房,一路引得府中下人频频侧目,私底下议论纷纷。 公子素来?仁善,从不做刁难仆从的恶事,对陈正的爹娘妻儿更是特殊对待,不知有多少人眼红陈正第一得意?人的身份。 所以陈正到底犯了何事,才会惹得公子在回来?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他? ...... 小厮押着陈正下去,苏源独自坐着,连喝两杯凉茶。 寒冬腊月里?,凉茶穿肠而过,从头到脚都是透心凉。 宋和璧牵着元宵进来?,就?见苏源仰头猛灌,几步上前夺过茶杯:“大冬天的你喝凉茶,回头不舒服了我可不管!” 元宵叉着腰,故作凶巴巴地说:“元宵也不管啦!” 目光触及妻女?,苏源面色稍缓,从善如流道:“好,不喝了。” 母女?俩这才满意?笑了。 元宵蹬蹬跑到跟前,扑进老父亲的怀里?:“爹爹,元宵好想你~” 这一扑恰好扑到苏源胸口?的鞭伤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元宵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从苏源怀里?出来?,向后蹦跶了两步:“爹爹?” 不等把元宵打发走,就?听她?软声软气地问:“爹爹,你在牢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呀?” 小棉袄冷不丁这一句,让苏源瞳孔地震,讶异的视线瞥向宋和璧,不是说元宵不知道吗? 宋和璧也很诧异,她?跟婆母特意?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一个人在元宵面前透露半点风声来?着。 在爹娘的双重?注视下,元宵抿了下唇,轻声说:“我听隔壁的婶婶说的。” 苏源恍然大悟,原是隔壁关上门在自家讨论,不慎被元宵听到了。 元宵说完,小心翼翼地再度蹭上前:“爹爹,是不是很疼?都怪我,要不是我撞到了爹爹,爹爹就?不会疼了。” 她?鼓着腮帮子:“他们好坏,爹爹明明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打爹爹!” “爹爹没有怪元宵,元宵也是事先不知情。”苏源眼眸柔和,“而且只是不小心剐蹭到了,并?非被打伤。” 元宵眨巴眼:“真的吗?” 苏源面不改色:“当然是真的,爹爹会骗你吗?” 骗是不可能骗的,这只是善意?的谎言。 他可不希望元宵对此心怀愧疚,继而怨上那些不相?干之人。 缺席元宵童年里?最重?要的四年,已是苏源人生一大憾事,他希望元宵能幸福无忧地长大。 好说歹说,总算让元宵打消了最后一丝怀疑。 等元宵回屋读书,宋和璧啪一声关上房门:“衣服脱了。” 苏源:“???” “光天化日,青天白日,这不太好吧?” 宋和璧噎了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苏源摸了摸鼻尖,拉着人去了屏风后。 鞭伤已经结痂,四周微微泛红,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突兀。 宋和璧心里?颇不是滋味,想问这鞭伤是谁打的。 转念又想,苏源能这么?淡定,心中定有成算,有这追根究底的功夫,都能上一遍药了。 “去那边坐着,给你上药。” 苏源无声笑了笑,坐到矮塌上,解开衣襟。 “幸亏处理?得及时,要是耽搁久了,发炎化脓可不是小事,可得每天上药。” 苏源心头微暖:“好好好,都听你的。” 宋和璧轻哼了声,蹲在矮塌前给他上药。 上完药,正要抽回手,却被苏源牵住指尖。 宋和璧不明所以,尝试着抽动,没抽出来?:“作甚?” “这些天辛苦你了。” 苏源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眸直视着她?,认真且郑重?,又不乏温情。 宋和璧本想说这算不得什么?,到嘴边的话?临时打了个转:“嗯,我的确很辛苦,所以你以后要对我更好些才是。” 为了让乔通海露出马脚,前几日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即便睡了,也是做一整宿的噩梦。 像是紧绷的弓弦,稍一用力就?断了。 苏源喟叹一声,暗暗握紧了宋和璧的手:“一定会的。” ...... 当天下午,苏家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探望的人。 唐胤、方东、林璋......但凡与苏源交好的,都在第一时间登门,还带来?了不少补品,美其名曰“承珩在牢狱中遭了罪,得好好补一补”。 苏源已经知道被关大理?寺的这几天里?,他们都在为他奔走。 感动之余,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傍晚时,大家围桌而坐,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吃了顿饭。 夜深露重?,吃完饭后他们就?都回家去了。 离开前,林璋笑着说:“这几天你在家好好养身体,至于朝中那些个腌臜事儿,就?交给我们好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表示身体要紧。 苏源立于灯笼下,郑重?其事地深深作了一揖:“多谢诸位倾囊相?助,大恩无以为报......” 唐胤大喇喇一挥手,咋咋呼呼地说:“我瞧着元宵就?很不错,不如你把元宵给我,就?当做是谢礼了。” 苏源面无表情,眼神如刀:“好走不送。” 林璋等人哄堂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是捂着肚子离开的。 等回了饭厅,苏源把唐胤的妄想说给妻子和亲娘听。 苏慧兰立马不乐意?了:“元宵这才几岁,唐胤这孩子真是‘贼心不死’!” 宋和璧说得委婉些:“有些话?听听就?算了,左耳进右耳出即可。” 苏源深以为然。 唐胤惦记元宵好几年,一直想把小姑娘拐回家,不拘是闺女?还是其他,只能说他在痴人说梦。 苏源说笑道:“回头我得跟元宵说一声,见到她?唐叔拔腿就?跑。” 苏慧兰一抚掌:“这是个好主意?!” 于她?而言,任何觊觎她?家小元宵的都不是好人,便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唐胤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柴房的小厮过来?:“公子,陈正想再见您一面,说是有话?要跟您说。” 三人立时敛了笑,苏慧兰更是把不高兴摆在脸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咱们待他这么?好,狗崽子得了好处还知道摇尾巴,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2节 见惯了温柔可亲的婆母,宋和璧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她?的战斗力。 那不好惹的架势,连她?都自愧不如。 殊不知苏慧兰是气得狠了,暴脾气上来?,哪里?控制得住自己。 若非她?顾忌着身份,甚至想抡起大棒锤陈正一顿。 宋和璧给苏慧兰倒了杯茶,看向苏源:“阿源,你要去见他吗?” 苏源指腹摩挲着杯壁,左手边的烛火摇曳,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不必了。” 多说无益,只会徒增阴翳。 小厮忙不迭应下,回柴房转达了公子的决定。 待炭盆里?的炭火燃尽,苏源三人各自回了屋,洗漱后歇下。 翌日清晨,苏源是被惊叫声吵醒的。 被窝里?暖烘烘的,焐得他意?识不甚清晰,从头到脚舒坦极了。 “公子!公子!” 呼声急切,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源懒洋洋睁开眼,在被窝里?蛄蛹了下:“什么?事?” 身边的宋和璧也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拿被头捂住耳朵,继续睡。 门外的小厮听到公子回应,惨白着脸说:“公子,陈正他......他死了!” 苏源瞬时清醒过来?,惊坐起身。 宋和璧拉下被头:“外面吵什么?呢?” 苏源肃着脸:“陈正死了。” 宋和璧的睡意?褪得一干二净,很是不可置信:“他不是在柴房里??” 苏源轻唔一声,掀开被褥一角,起身更衣。 “这才一个晚上,怎么?人就?没了?”宋和璧也跟着起床,对着铜镜捯饬头发,“难不成是自戕?” 苏源眉头紧蹙:“具体还得看了才知道。” 宋和璧给头发缠了一圈发带,跟苏源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门外,负责看守柴房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偏又面白如纸,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回事?” 见公子出来?,小厮像是看到了救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先前所见如数告知。 “奴才跟黄忠轮着守夜,醒来?发现?黄忠睡过去了,柴房里?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心道奇怪,就?从门缝往里?看。” 小厮呼哧呼哧喘着气,似恐惧似后怕:“结果就?看到陈正吊在房梁上,应该早就?断气了。” 苏源脚下不停,一路急行到柴房。 柴房门口?,黄忠看到苏源过来?,想也不想立刻跪下来?:“公子恕罪,奴才昨夜实在太困了,没熬住睡着了,给陈正钻了空子。” 苏源没说话?,越过他走进柴房。 陈正还吊在房梁上,一张脸惨不忍睹,舌头拖得老长。 饶是苏源慢慢习惯了血腥画面,也还是接受无能。 余光瞥见宋和璧要进来?,忙拦住她?:“别?进来?,我这就?出去了。” 宋和璧也未强求,后退两步:“准备怎么?处理??” “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必再送官了。”苏源看向两个小厮,“把尸体找个地儿埋了。” 让陈正入土为安是他最大的善良,再多就?做不到了。 因为死了人,柴房散发着一股难掩的臭味,苏源吩咐下去,就?带着宋和璧离开了。 宋和璧偏头:“你觉得陈正真是引决自裁的吗?” 苏源站在池塘边,看着池底无忧无虑的锦鲤,神情晦暗:“至少我们觉得他是自戕,不是吗?” 宋和璧轻叹一声,借宽袖作掩,握住了他的手。 暖意?相?贴,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咕噜噜冒着泡。 两人在池边站了一小会儿,脸颊都被风吹得冰冰凉,胸口?的憋闷消减大半,苏源方才出声道:“回去吧,元宵差不多该醒了。” 宋和璧嗯了一声,又问:“陈大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置?” 虽说普通人家不兴连坐,可苏源一回来?就?发落了陈正,明摆着是告诉府里?的下人,陈正跟他蹲大狱有关。 现?下陈正身死,陈大一家又该如何自处? 继续留在苏家,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离开苏家,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只当这些年的恩待喂了狗。 夫妇二人默契对视,仅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决定。 次日,待陈正入土为安,苏源将卖身契还给了陈大一家。 纵然陈正可恶,陈大他们确实都不知情。 就?连陈正的枕边人,同?样在苏家做事的关氏都不知道陈正在背地里?卖了自家主子。 更不知道陈正之所以被金钱诱惑,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外室给他生了个双胞胎儿子,据说聪明机灵,是当官老爷的料。 陈正的月俸不够养活外室和外室子的,所以乔通海甫一抛出鱼钩,他就?咬钩了。 等陈大一家离开后,宋和璧又重?新安排了府里?下人的差事,并?定下新的规矩。 下人们各司其职,如有犯错,一概严惩不贷。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家可禁不起再来?第二个陈正。 ...... 以上都是后话?,乔家被抄家的第二天,弘明帝公开了乔家的罪行。 击鼓鸣冤的状告内容不提,宋和璧送去付宅的册子里?还囊括了乔通海早年官至一品尚书期间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等勾当。 最重?要的一点,乔家通敌叛国。 这要从五年前杭州府的南十三说起。 彼时南十三供出南月国安插在靖朝的探子名单,赵澹在最短时间内将其连根拔起后,苏源仍存有几分疑虑。 十年里?,南月国探子为何潜藏得这般成功,连暗部?都不曾察觉到。 苏源私以为,朝中一定有人接应他们。 等他查出一点眉目,就?乘远靖舟出海了。 再回来?,南月国早已覆灭,已构不成威胁。 身陷囹圄时,苏源忽然想到几年前查到的那些东西差不多都能和乔家对上,就?让暗九将自己的揣测告诉了弘明帝。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依旧强大。 暗部?在乔通海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了几年前南月国暗探和他的往来?信件。 乔通海是个谨慎的人,一如他将云娘易名改姓,以李巧娘此人设计陷害苏源,他不信任南月国暗探,特意?把那些信件收了起来?。 正是这些信件,成为他的索命符。 证据确凿,通敌叛国乃诛九族的大罪,弘明帝判乔家众人午门抄斩,太子赵澹监斩。 满朝文武安静如鸡,无一人对此判决存有异议。 盖因为陛下说了,谁敢为乔家求情,一律按同?谋论处。 饶是曾经同?气连枝的世家勋贵,也被“同?罪论处”这四个字震慑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乔家从京城消失。 感慨陛下雷厉风行的同?时,还得再添一句苏源运气好。 人证物证俱在,只差一纸认罪书,而就?在这种情况下,苏源还能逆风翻盘,全?身而退。 他怕不是贼老天亲儿子! ...... 大年二十八这天,福公公并?一群内侍、侍卫带着陛下亲笔题写的“远靖伯”牌匾,浩浩荡荡出了宫,来?到苏家。 原本弘明帝是想赐下远靖伯府,被苏源以住惯了苏府为由婉拒了。 弘明帝无法,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奖赏苏源。 福公公离开后,苏家自是一派喜气洋洋。 为了庆祝一番,苏源带着家人去吃火锅。 上楼时,有一人急匆匆跑下楼,过程中不慎撞了苏源的胳膊一下,连道歉都不曾有,只留下一道如风的背影。 苏慧兰护着元宵,颇有些不满:“就?不能好好走路,万一撞伤人怎么?办?” 苏源收回视线,抬指轻抚宽袖,温言道:“娘莫要生气,他许是没注意?,咱们快些上去吧。” 苏慧兰这才没计较,带着元宵去了三楼的专属雅间。 吃饱喝足后回家,年二十九开始准备走亲访友的年礼。 年三十,除夕夜。 作为新上任的远靖伯,苏源携家眷入宫,参加除夕宫宴。 席间有不少人过来?敬酒,言语间带着恭维讨好,就?跟先前的幸灾乐祸不存在似的。 苏源全?程微笑,举手投足叫人挑不出错处。 上首的弘明帝见苏源被大家团团围住,心神一动:“这两道菜,你给承珩送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3节 福公公应了声,着人给苏源送菜。 苏源看着面前的两盘佳肴,正要起身谢恩,突然殿外一声炸响。 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停下谈笑,皆循声望去。 下一瞬,失声惊呼:“诚郡王?!” 苏源凝眸望去,只见一体型肥硕的中年男子在数百侍卫的簇拥下走进重?华宫。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肥肉都会抖三抖,明亮的烛火映照出他满面的油光,宛若猪刚鬣转世。 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向弘明帝,笑出三下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父皇。” 和朝臣女?眷的惊慌失措不同?,弘明帝意?外很冷静。 他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浑浊中难掩锐利的眼睛看着赵进:“为什么?这么?做?朕待你不薄。” “不薄?”赵进捧着浑圆的肚子哈哈大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 “我明明是长子,却只能做一个亲王,后又被降为郡王,现?在更是成了庶人,从头到尾都要给赵澹这个贱人行礼问安。” “我哪点不如赵澹,凭什么?做不得太子,就?连我仅剩的亲人,你都要赶尽杀绝!” “哦对了,可能在你眼里?,我连苏源那个贱人都不如。”赵进嗤笑,一脸鄙屑地说,“说什么?爱才好士,不过是隐瞒苏源是你私生子的借口?罢了!” 突然被cue的苏源:“???” 头一次听说自己是陛下私生子的苏源:“......” 别?太荒谬! 第147章 重华宫内所有人都被赵进的神发言惊住了。 以前也有人私底下腹诽过,却没人敢像赵进这么勇,当着陛下的?面?质问。 众人偷觑弘明帝,果然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默默替前诚郡王点一排蜡,垂下脑袋不去看他身后亮着长剑的?侍卫。 看?侍卫的?装扮,明显是御林军,前诚郡王真是好本?事,竟能拉拢到御林军。 官员们心思千回?百转,也就错过了赵进看?弘明帝阴鸷的?眼神。 天知道赵进得知乔家的?消息后有多恨弘明帝。 父皇明知他在这世上只剩外祖父一家亲人,却还是听了苏源的?怂恿,将乔家满门?抄斩。 如今想来,父皇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与其?幽囚致死,不如拼一把。 失败了不过一死,可若是成功了,便是万人之上,掌控乾坤的?君王。 他选在除夕宫宴这天动手,也是为了在逼宫的?同时控制住满朝文武,名正言顺地夺得皇位。 “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赵进一声令下,身后的?御林军立刻上前,不论男女老少,全被捆起?来丢到一旁。 整个过程中,尖叫怒骂声此起?彼伏,却无人前来救驾,十?有八.九被赵进的?人悄无声息解决了。 一刻钟后,偌大的?殿中只余下弘明帝、皇后以及赵澹为首的?十?几位皇子。 弘明帝脸色沉冷:“赵进,你这是在谋逆。” 赵进不以为意:“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不必父皇费口舌提醒我。” “我劝父皇还是识相点,赶紧拟好退位诏书,把玉玺交给我,否则我不介意在除夕这天让您见见血。” 人堆里,孔次辅尽管被缚住双手,嘴上依旧不饶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庶人赵进,你有今日的?下场,一切都是因为你咎由?自取!” 孔次辅坐在地上,形容狼狈,气势上却高出赵进一大截:“可没人逼着你与松江府知府勾结,贪墨盐税,乃至于豢养私兵。” 赵进面?皮抽动,眼神似淬了毒一般:“余世忠,给我杀了他!” 话音刚落,一身着盔甲的?中年男子跨入重华宫。 苏源看?到此人,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幸好,宋竟遥没被牵扯进来。 余世忠,正是御林军另一位副统领。 草莽出身,因武艺高超得弘明帝赏识,短短十?数年将他从一名普通的?御林军提拔到副统领的?位置上。 “还有苏源,他害我至此,直接割了他的?脑袋......不!五马分尸!给他五马分尸!” “立刻!马上!” 余世忠声如洪钟地应了声是,阔步朝苏源走去。 看?这架势,应是打算先?处理了苏源,再去处理那个口出狂言的?老头儿。 赵进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源,期待他脸上出现诸如恐惧之类的?神色。 很遗憾,苏源仍旧镇定如斯,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进厌极了苏源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当即气血上涌,抽出腰间佩剑,直奔苏源冲去。 长剑闪着寒芒,眼看?着就要劈到苏源身上。 所有人屏住呼吸,或遗憾或快意。 ——若无意外,苏源就要死在而立之年,真是可惜了。 ——死得好,苏源死了就没人凭一己之力掩盖住朝中所有人身上的?光芒,他们也有了往上爬的?机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弘明帝突然?出声:“等等!” 挥剑的?手滞在半空,赵进扭过头:“父皇可是舍不得了?” 弘明帝并未应声,在赵进看?来便是默认了,遂狰狞一笑:“既然?父皇舍不得,就赶紧交出玉玺,将退位诏书昭告天下。” “或许我会?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让您安享晚年。” 皇子堆里,怀王双手攥成拳状,高声道:“父皇不可!庶人赵进阴险刻毒,睚眦必报,若让他得了皇位,咱们都会?没命的?!” 其?他的?皇子也都争先?恐后地劝说,只是各自的?目的?和意图就不得而知了。 “五弟说得对,单看?赵进以往的?种种劣迹,纵容下属加害朝廷命官,豢养私兵意图谋逆,您该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 “父皇三思,就算儿臣死在赵进的?剑下,也不愿靖朝落入这样一个人手里!” 赵进气极反笑,都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了,还在那叫嚣不止,真是不知死活。 苏源什么时候都能杀,现在他更想教训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赵进脚步一转,直奔皇子席而去。 他记得是怀王最先?开口,就拿他杀鸡儆猴好了。 手起?刀落,长剑穿肩而过。 怀王惨叫一声,抽搐着倒地,清雅温润的?脸上褪去血色:“你、你竟敢!” 赵进无视怀王的?声音,锁定下一个目标。 “够了!”弘明帝冷喝,“你还想杀了你兄弟不成?” 赵进表示无所畏惧:“只要父皇愿意退位,我勉强可以留他们一命。” 余光瞥见赵澹,又话锋一转:“不过赵澹必须得死。” 被点名的?赵澹眼神微闪,抬头看?向上首。 在弘明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赵澹温声道:“不知皇兄是如何和余副统领联系上的??” 弘明帝松开皇后的?手,沉声道:“朕也想知道,你被幽禁宫中,是如何联络上余世忠,让他心甘情愿和你一起?逼宫的?。” “余世忠,朕待你不薄,为何要与赵进沆瀣一气,行谋逆之事?” 弘明帝语气平平,明明没有任何谴责的?意味,却让余世忠心虚地移开眼。 “微臣......欠了一人一份人情。” 孔次辅怒声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份人情,背叛了对你恩重如山的?陛下?” 余世忠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孔次辅怒不可遏,骂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奸佞小人,你愧于陛下的?提拔,更不配为人!” 王首辅也是一脸沉痛:“余副统领,老夫不知你到底欠了谁一份怎么样的?人情,可你报答了那人,是否想过陛下,想过这些跟随你一起?逼宫的?御林军?” 和孔次辅的?疾言厉色不同,王首辅走的?是春风化雨那一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余世忠下意识地看?向弘明帝,脸上浮现名为挣扎的?神情。 赵进暗道不妙,提剑指向弘明帝,两腮上的?肥肉因激动颤了颤。 “父皇我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整座皇宫都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说着,他狠狠踹了余世忠一脚,带着满满的?警告:“余世忠,还不伺候父皇拟退位诏书。” 余世忠迟疑片刻,最终选择不去看?弘明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空白?圣旨,朝上面?走去。 赵进气喘吁吁地收回?长剑,很是满意这一幕:“这就对了,父皇您都一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年了,不如退居二位......” 弘明帝忽然?露出一抹冷笑,挥开余世忠呈上的?空白?圣旨:“朕是老了,但?还没傻。” 赵进皱着眉毛,甚是不悦地道:“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弑父的?罪名并不好听,但?你要再不识趣,背上这恶名又何妨。” 弘明帝深吐一口气,阖上眼不再看?他,意味不明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赵进见他软硬不吃,彻底没了耐心:“余世忠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伺候陛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4节 话未说完,殿内骤然?响起?“噗”一声闷响。 像是锐器刺入皮肉,搅动血肉肌理的?声音。 赵进后背汗毛倒竖,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殿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群黑衣黑面?罩的?人,浑身裹挟着从尸山血海里练就而成的?杀气,只一眼就让人心悸不已。 跟赵进捅个人就气喘哈哈不同,他们身手极快,与叛军交战时几乎能看?到残影。 不过转眼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片。 并非黑衣人,而是参与逼宫的?御林军。 鲜血从体内流出,血腥味被凛冽寒风席卷着,灌入每一人的?鼻腔。 局势瞬间颠倒,变化之快让赵进愣愣瞪着眼,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身后是帝王冷酷的?声音:“一个不留。” 黑衣人得令,继续收割人头。 赵进机械地转过身,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放:“父、父皇?” 弘明帝负手而立,脚边是被卸去胳膊腿的?余世忠,一身帝王威势让人禁不住想要伏跪求饶。 赵进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他扑通跪地,牙齿咯咯作响,满目的?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弘明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疼爱过的?大儿子,眼里尽是冷酷:“知道什么?” 赵进语不成句,两条腿拼命打着摆子:“知道我......” 会?在除夕宫宴逼宫,所以来了一招请君入瓮,好名正言顺地将他和叛军一网打尽。 “知道你在得知乔家覆灭后骂了朕一宿?” “知道你从未将朕看?作父亲,自始至终只有乔家才是你的?亲人?” “还是知道你联络了乔妃当年留在宫中的?暗线,以乔妃对余世忠的?救命之恩相要挟,将他拉入你的?阵营?” 弘明帝每说一句,赵进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等到最后,他整个人软瘫在地,好似一堆烂肉,噗嗤噗嗤冒着臭气。 在众人又惊又喜的?目光中,赵进忽然?哈哈大笑。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那些御林军被我的?人杀死?” “你们快看?呐,这就是你们臣服敬畏的?陛下,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让上百人丧命!”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心绪更是翻涌迭起?。 弘明帝见大儿子逼宫不成,还妄图把他拉下水,面?上冷意更甚。 不等他开口,苏源丢开缚手的?绳索,掷地有声道:“不要妄图把责任推到陛下的?身上,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若你没有逼宫,没有策反余世忠,那些御林军都不必死。” “归根究底,你才是罪魁祸首。陛下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林璋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叫好:“要是外面?不知情的?人听了你这话,说不准还真被你糊弄住了。” “再一方面?,御林军的?职责便是护卫帝王和守护皇宫,有人逼宫,他们自然?要拼死抵御,怎的?到了你嘴里,像是陛下害死了他们?” 有这二位打头阵,接下来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官员们纷纷站出来,义正词严地指责赵进。 亲眼目睹苏源轻飘飘几句话带动起?了所有的?人,赵进恨得一颗心都在滴血。 “闭嘴!你给我闭嘴!” 赵进一骨碌爬起?来,跟个滚动的?肉球似的?,提着剑冲到苏源跟前,照着他门?面?砍去。 然?而不等剑刃落在苏源身上,赵进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以抛物线形式重重掼在摆满酒菜的?桌案上,带倒一桌的?汤汤水水,糊了满头满脸。 林璋倒吸一口气,跟苏源说小话:“摔得真好。” 苏源嘴角轻抽,看?向黑衣黑面?罩的?男子。 即便他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苏源也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暗九。 微微颔首,以表达谢意。 暗九一言不发地走开,无甚特殊回?应。 苏源也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只默默将感激铭记心底。 这时,赵进缓过神来,就这么躺在桌上,指着苏源骂骂咧咧,很明显是破罐子破摔了。 “真以为你是父皇的?私生子就腰杆子硬了是吗?父皇他到现在都没认回?你,就是不想认你,一个贱种而已,别?太把自己当颗蒜了。” 话题又扯回?到私生子上,苏源淡声道:“我并非陛下......我的?生父诸位应该都知道,姓梁名守海。” “多年前他曾是凤阳府灵璧县县令,因贪污受贿,与县里富商勾结鱼肉百姓被抄家流放,离世已十?年有余。” “我和庶弟梁盛......在座有一部分大人应该还记得他,赵公子您应该更清楚他长什么样。” “我虽长得更像生母,下半张脸却与梁盛有几分相像。” 林璋冒声:“这我可以证明。” 想当年他也是凤阳府知府,梁守海还有他的?两个儿子都见过,隐约记得他们仨的?相像之处。 当然?记不清也没关?系,主打一个盲目跟从。 “至于我的?生母,要不是我金榜题名,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灵璧县,还请赵公子莫要污蔑我娘的?名誉。” 苏源这话说得极为敞亮,也算是间接地将不堪过往拉出来溜一遍。 诸人听到这里,已然?信了大半。 弘明帝揉了揉被孽子气得发疼的?胸口,没好气地说:“苏爱卿要真是朕的?儿子,朕可巴不得立刻马上把他认回?来,一个他可抵得上上百个你捆一块儿!” 赵进除了给他添麻烦,惹他生气还会?做什么。 反观苏源,当得起?一句“功劳等身”,随便拎一个功劳出来,足以碾压一事无成的?赵进。 先?是逼宫失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紧跟着又被暗九一脚踹飞,现在又被亲爹狠狠打击了一遭,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咙里溢出腥甜。 落在众人眼中,就是赵进不堪打击,被陛下气得吐了血。 弘明帝盯着大儿子肥硕的?身躯半晌,召暗部上前:“把人送去大理寺关?押,再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逼宫一事尚未收尾,赵进可不能死了。 至少得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后。 捕捉到下意识生出的?念头,弘明帝愣了下,心中滋味难言。 他们的?父子情分是彻底断了。 一个只想着弑父谋位,另一个想的?也是什么时候送他去死。 暗部恭声应下,架着昏厥的?赵进和半残废余世忠退下。 至于其?他参与谋反的?人,大多没了性命,只留几个御林军作为呈堂证供。 殿内重回?寂静。 弘明帝拉着皇后坐回?案后,神色如常道:“桌上的?饭菜有些凉了,朕让人再去准备,诸位爱卿可喝些酒暖暖身子,压压惊。” 如此便是不打算提早结束宫宴的?意思。 也是,毕竟除夕宫宴是历年传统,就算是刮风下雨,天上掉冰雹,那也得如常进行,更别?说一场有头没尾的?逼宫了。 众人自不敢多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苏源蹭到宋和璧身边,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 两人交换眼神,又不着痕迹地错开,回?到各自座位上。 就在丝竹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父皇,五哥他快不行了!” 有乐声作掩,弘明帝没听得太清:“小九你说什么?” 九皇子扯着嗓子嚎:“父皇我说,五哥他不行......嗝~” 怀王:“......”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借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瞪了九皇子一眼,什么时候打嗝不好,偏要这时候打嗝。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声,让弘明帝想起?被赵进捅了一剑的?五儿子。 面?上有尴尬转瞬即逝,清了清嗓子说:“朕都气糊涂了,差点忘了老五。” “小福子,你送老五去偏殿歇着,再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弘明帝瞄了眼怀王糊了半边身子的?血,“朕看?你伤得挺重,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养伤。” 怀·达成逼宫事件唯一伤者成就·王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奈何君令难违,只能强笑着应下。 完了还得满眼孺慕地道:“儿臣谢父皇体恤。” 怀王下场后,很快有宫人送上热乎的?酒菜。 暗部的?工作效率极高,不过眨眼的?功夫,殿内外的?血迹尸体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空气里一丝铁锈味也无,只有扑鼻的?佳肴香味。 苏源斟满酒,刚放下酒壶,胳膊肘就被王一舟戳了下:“承珩。” 苏源转眸,低声问询:“什么事?” “你怎的?如此淡定?”王一舟唏嘘道,“方才我差点被那股子味道呛得晕过去。” 虽说他是三品大员,可到底只是个文官,从未见过血腥场面?,头一回?见到,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苏源无声笑了笑,更引得王一舟心生疑窦:“我说,你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瞧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很难让人不多想。 苏源轻唔一声:“我只是单纯被吓傻了而已。” 王一舟将信将疑:“我脑子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承珩你别?骗我。” 苏源失笑,在桌下拍了拍王一舟的?手臂:“你甭想那么多,只要结果是好的?,又何必在意过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5节 这一句似劝慰,似警告,登时让王一舟脑中警铃大作。 他看?向上首正襟危坐的?帝王,咽了下唾沫:“来来来,喝酒喝酒!” 苏源与之碰杯,轻抿一口温酒。 视线越过殿中摇曳生姿的?舞姬,落在对面?的?女席上。 宋和璧作为远靖伯夫人,又是正三品大员的?夫人,自然?要位于前列。 见她神色如常地吃吃喝喝,倒是半点没受到影响,苏源缓缓敛下眸子。 若不是宫宴必须携女眷出席,他连宋和璧都不会?带上。 以赵进的?疯狂程度,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好在陛下安排得当,并未出什么大篓子。 ...... 因赵进的?搅局,除夕宫宴硬是延迟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临近尾声时,弘明帝为在座官员赐下福字,就放大家离开了。 苏源带着福字和宋和璧回?到家,路上两人都没提宫宴上的?事情。 元宵已经睡下了,苏慧兰在饭厅里嗑着瓜子儿,边守夜边等人回?来。 见到儿子儿媳,忙招呼下人上菜,又问苏源:“在宫里吃饱了没?” 苏源隐去赵进那段插曲,摇了摇头:“光顾着喝酒了,都没吃多少东西?,我跟阿和就等着回?来吃口热乎的?呢。” 这是其?一,另一方面?是宫宴上要顾及形象,不得敞开肚皮大吃大喝。 苏慧兰二话不说又让人添了两个菜。 吃饱喝足后,三人围桌而坐,边嗑瓜子边谈天。 新的?一年在热闹的?鞭炮声中降临,放完了鞭炮,苏慧兰给他俩一人塞了个红封:“明年大家都红红火火。” 夫妻俩自是连声附和,眉目间满含笑意。 过完年,大理寺起?早贪黑,总算将逼宫事件的?所有涉事人员缉拿归案。 谋逆本?该株连九族,奈何赵进的?九族包括弘明帝,遂赐了赵进一杯鸩酒。 余世忠等人却逃不过株连九族的?下场,那两天,菜市口那块地就没干过。 上值前一天,苏源和宋和璧去了趟城门?口。 等待片刻后,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帘撩起?,露出女子秀美又难掩憔悴的?脸:“倒也不必相送。” “多亏夫人告知,陛下才能提前防范。”苏源拱了拱手,“一路顺风。” 一切尽在不言中,女子笑笑,放下了车帘。 车辙轱辘,迎着朝阳向远处驶去。 苏源也上了马车,回?家去。 第148章 马车上,女子身旁的丫鬟递上温茶,轻声细语:“小姐,咱们以后就不回来了吗?” 女子,也就是周氏轻抿一口茶,露出恬淡无欲的笑:“回来作甚,忒没意思?。” 丫鬟看着自家小姐的侧颜,蓦地红了眼:“小姐您别这样,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周氏摇了摇头:“现在这样很?好,我也能代爹娘侍奉先祖。” 话虽这?么?说,左手却下意识地抚上平坦的小腹。 这?里曾孕育过一个孩子。 周氏看着她日复一日地长大,后?期每天都会隔着肚皮和自己互动?,心里不知?有?多期待。 周氏盘算着,等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至少别像她爹那?般,半辈子汲汲营营,为了那?把龙椅不知?犯下多少错事。 可她终究没等到那?天。 一个成型的孩子就那?么?活生生地被引了出?来,小手小脚,安静地躺在那?里。 周氏却感受不到独属于母女血缘之间的羁绊。 她甚至都没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胎死腹中?。 而彼时,她的夫君却在产房外维护那?个害她没了孩子的罪人。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不外乎如此了。 出?阁前,周氏期盼着与夫君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便是被赐婚给赵进?做继室,她也不曾打消过这?个念头。 婚后?温柔小意,把赵进?当做她的天,渴求能与他心意相通。 可终究只是妄想。 赵进?偏宠侧妃刘氏,连带着刘氏的两个儿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甚至刘氏几次三番在她的饭食里下绝育药,若不是身边的嬷嬷通药理,她真就中?了招。 满腔的少女心事在赵进?的偏听偏信中?被消耗殆尽,尤其是在没了孩子后?,两人彻底成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 后?来,赵进?在松江府的谋划暴露,被陛下贬为庶民,幽禁宫室一隅。 赵进?几欲疯魔,她却暗自高?兴,总算不必再与赵进?虚与委蛇了。 可惜事与愿违。 赵进?从看守的人口中?得?知?乔家满门覆灭,竟生出?逼宫的念头。 当赵进?与乔妃身边的老人联系上,周氏就察觉出?了端倪。 刚巧她得?陛下特赦,可与生母见上一面。 她便趁此机会,将赵进?意图谋反的消息递了出?去。 起初周氏欲将此事禀告弘明?帝,又担心惊动?了余世忠,就让周夫人换个人选。 弘明?帝亲信不在少数,周大人担心有?人如余世忠那?般心怀鬼胎,一时难以抉择。 因当年崇佛寺偶遇,周夫人对苏源一家印象极好,尤其是与周氏年幼时有?几分相像(bushi)的元宵。 所以当周大人徘徊不决时,周夫人劝说他把消息递给苏源。 打听到福公公去苏家送“远靖伯”牌匾,事后?苏源又带着家人去了如意火锅铺子,周大人就安排人提前蹲守。 周大人的人在苏源上楼梯时与他擦肩而过,借机将字条塞给了他。 守在远靖伯府外面的下人亲眼瞧见苏源急匆匆出?门,一路尾随,目送他进?了宫,周大人这?才放下心。 意料之中?的,赵进?逼宫失败,被砍了脑袋。 连带着刘氏的那?两个儿子也被送上砍头台,到地下和刘氏团聚。 陛下看在周氏揭发有?功的份上,特许她和离归家。 可就算周氏从未沾染赵进?的那?些腌臜事儿,也曾是他的妻。 为了不影响家中?小辈的嫁娶,周氏主动?提出?回祖籍侍奉先祖。 周大人周夫人犟不过周氏,只能应下。 思?绪流转,丫鬟清脆的声音将周氏从回忆中?拉出?来。 “奴婢听说东昌府风景宜人,四季如春,等咱们到了东昌府,正是放风筝的时候呢。” 周氏捧着茶杯轻笑:“那?我可得?多准备几个风筝。” 说罢,又撩起车帘往后?看了眼。 巍峨高?大的城门凝成一个黑点,官道两旁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枝条提醒着她—— 她已?离开京城,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地方。 既上了岸,就不必再想海里的事。[1] 未来还很?长,她会好好活下去。 送走了周氏,苏源趁还未正式上值,把团在被窝里过冬的元宵扒拉出?来。 元宵自诩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冷不丁被老父亲这?么?拎起来,还是双脚悬空,粉白的小脸登时炸红:“爹爹!” 苏源佯装看不出?她的羞窘,似笑非笑:“元宵,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日读书一日功,一日不读十日空,你已?经许久没摸书了。” 前几天走亲访友,苏源本着过年让孩子放松放松的心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上年前那?几日,都快半个月过去了,我怀疑你要把那?些招式忘得?一干二净了。” 元宵瞪圆了漂亮的桃花眼,明?显不服气:“我记忆力好着呢,跟爹爹一样!” 苏源挼了挼小姑娘乱蓬蓬的发顶:“好了爹爹知?道了,爹爹只是觉得?无论知?识还是武艺,一旦放下时间久了,再捡起来会艰难许多。” 元宵抿了抿唇,垂着头乖乖听训。 “也不是让你每天学多少,练多少,凡事唯勤奋、熟练,方能有?所得?。” “阴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爹爹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对于同龄人来说,元宵已?足够勤奋,足够努力,所学也远超他们一大截。 而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最缺乏的是自制力,凡事一旦开了头,就如同洪水决提,再难收敛。 元宵知?苏源是为她好,前后?晃了晃他的袖子:“元宵明?白啦~” 她悄咪咪看了眼老父亲,超小声地说:“这?几日太冷,被窝里好舒服的。” 以前习惯起早,便是寒冬腊月也没觉得?冷。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6节 这?几日她仗着爹爹远行回家,一有?时间就对着爹爹撒娇卖痴,都觉得?自己娇气了不少。 这?些日子她过于放纵,以至于沉溺在舒适之中?,有?些乐不思?蜀了。 “知?错就改便是好孩子。”苏源叫贴身伺候元宵的下人进?来,“你先洗漱,用过饭再考校你的学问。” 元宵自认为学得?足够扎实,面对考校完全不在怕的,便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洗漱去了。 苏源孤身往书房去,途径小花园,苏慧兰和宋和璧正在侍弄花草。 一个冬天过去,园子里好些花草都枯得?不成样子,现下冬去春将至,可得?好好整理一番。 届时满园花开,也是一番胜景。 在书房里练了会儿字,元宵抱着书本进?来。 甫一放下书,就跺着脚对手哈气:“这?天真冷,都快冻僵我了。” 苏源指了指边上的炭盆:“先烤一烤。” 元宵笑得?眼眸弯弯,颠颠上前给苏源斟满热茶,才过去烤火。 一篇大字练完,元宵手脚也重新?热乎起来。 苏源一手翻开书,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元宵在桌对面落座,细细长长的手指搭在膝头,有?些期待:“爹爹,我若全部答出?来了,可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苏源不答反问。 元宵下意识挺直脊背,字正腔圆地道:“年前我跟青表姐去武器铺子逛了一圈,看到一款指刀,瞧着很?是精致......” 说话时不忘偷觑苏源的神色,见对方无甚异色,言语更显流畅:“我想要那?个!” 指刀是一种非常小巧的武器,刀身呈圆形,四周是锋利的刀刃,上边有?一个小指环,可将其套在手指上,隐藏在掌心里。[2] 姑且算是暗器的一种,便于随身携带,可以防身。 苏源从不低估人的恶性,尤其是女孩子,出?门在外总要提防着些。 所以苏源培养元宵读书,令其明?辨是非,宋和璧培养元宵习武,令其拥有?自保的能力。 思?及此,苏源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当然可以,你今儿答成了,明?儿我就让你娘陪你去买。” ——明?日要上值,他可没时间。 元宵双眸亮晶晶的:“好耶!” 苏源轻咳一声,止住笑意:“那?咱们开始?” 元宵小鸡啄米般点头:“好~” 元宵遗传了苏源的聪明?大脑,背诵诗文称得?上信手拈来。 小半个时辰后?,苏源合上书本:“很?不错,等你娘回来我就跟她说,除了指刀,还可以再买一样。” 忙活完园子里的花草,宋和璧就去抚育院了,要等到下午才回来。 元宵喜不自禁,激动?之下抱着苏源好一会儿才撒手。 等反应过来,小脸红通通的:“那?、那?我先去练武,等娘娘回来。” 苏源笑着颔首,目送着元宵离开书房。 小姑娘每一步都透着欢喜雀跃,嫣红色的裙摆飘逸,似灵巧的蝴蝶。 直到蝴蝶飞远,苏源才垂下眸子,专心拟写文章。 次日一早,苏源穿上紫色官服,乘马车前往午门。 午门已?有?不少官员,三三两两在一处,或谈笑风生,或探讨公务。 苏源乍一出?现,立刻引来众人注目。 眼瞅着苏源走向工部官员,与人拱手问好,众人神色各异。 真要论起来,苏源上一回上早朝还是四五年前。 看着一袭紫袍气质清贵的男子,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他们听见有?人热情呼唤:“远靖伯安好!” 众人这?才回神,并?收起那?见了鬼的隔世之感。 人苏源离开这?么?些年,可是去挣功劳的。 他们这?些年就跟屁股黏了浆糊似的,一直没挪过窝,苏源可是一回来就被封了爵的。 撇开那?场牢狱之灾,可谓是风光无限。 再看自个儿,整日围着繁多的公务打转,头都快秃了。 迎着寒风摸了把日渐稀疏的大脑门,幽幽叹了口气。 心理不平衡是一回事,上去问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代表他们对陛下亲封远靖伯的尊重。 自我安慰一番,相继迈步上前,热络地打起招呼。 “伯爷安好。” “伯爷吃了没?” “伯爷睡得?如何?” 苏源:“......” 一瞬的诧异过后?,苏源扬起笑脸,一一回应。 王一舟看他这?副模样,差点笑出?声。 旁人看不出?,他可是一眼就品出?苏源那?层笑脸底下的苦大仇深。 接收到苏源求助的目光,王一舟嘿嘿一笑,不仅没上去救他脱离苦海,反而拉着范诩往后?退。 “大人您瞧,他们那?眼神都快把承珩生吞了。” 范诩:“......你都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王一舟摸了把胡须:“我觉得?这?样更快活。” 范诩噎了下,转念一想也是,总比以前木着个脸,看谁都像欠了他几万两银子那?样要好。 斜了眼看热闹的王一舟,范诩摇摇头,跟着看热闹。 好容易脱身,没等苏源找到王一舟几人,午门轰然大开。 “承珩,这?边!” 听到吆喝声,苏源回过头,只见王一舟和范诩他们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因着天蒙蒙亮,又有?晨雾加持,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 苏源:“......” 说好的好朋友一起走呢? 对上承珩微眯的双眸,王一舟有?点点心虚,顾左而言他:“这?门都开了,咱们赶紧进?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苏源一抚宽袖,抬脚走入午门。 ......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拱手肃立。 弘明?帝缓步走来,端坐于龙椅之上。 福公公一甩拂尘,嗓音尖细:“上朝——” 百官行叩首礼,齐声道:“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弘明?帝一拂袖,言简意赅道。 待众人站定?,福公公又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立刻有?官员出?列。 苏源听了一耳朵,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弘明?帝很?快就做出?决断,继续下一个。 工部早在年前就忙完了,船舶司大小官员都没到可以上朝的品级,有?事直接一封奏折递进?宫即可。 所以苏源全程充当聆听者,表演一二三木头人。 “启禀陛下,近来天气渐暖,微臣以为可将天薯的试种提上日程,再过个三两年便可推广了。” 苏源一听是天薯,立马竖起耳朵。 方才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孙见山,启奏完毕后?略微躬身,等待弘明?帝决断。 弘明?帝沉吟片刻:“此前我朝从未有?过天薯,对于种植方法更是一无所知?,孙爱卿可向船舶司或者番邦使者讨教一二。” 船舶司中?有?人随同出?海,多少见过红皮部落如何种植天薯。 来自红皮部落的番邦使者更不必说,只是双方语言不通,纵使有?翻译作传话筒,也不敢保证没有?出?入。 电光火石间,弘明?帝想到很?多:“地点就定?在皇庄上,朕记得?当年试种天铃的那?片地有?好些闲置的,就种在那?里头吧。” 陛下发话,孙见山自是无有?不应:“是,微臣遵旨。” 弘明?帝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朕记得?除了天薯还有?其他的作物吧?” 孙见山点头应是。 他之所以只提及天薯,也是因为天薯的亩产令人侧目,另几种作物能不能种得?活还要打个问号。 弘明?帝沉吟片刻,突然说:“这?可不是一件轻松差事,依朕之见,孙爱卿一人可能顾不过来啊。” 孙见山愣了下,想说户部又不是他一人,底下除了侍郎还有?郎中?、员外郎主事呢。 正欲表现一下自己,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孙见山暗中?观察弘明?帝的脸色,隐约窥出?什么?真相,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微臣确实无法胜任,还请陛下定?夺。” 弘明?帝露出?满意的笑,大手一挥:“这?件事就交由太子负责,户部从旁协助,朕要尽快看到亩产三千斤的天薯。” 文武百官的前列,身着太子规制朝服的赵澹怔了怔,猛然抬头。 弘明?帝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含笑看过来,眼中?有?慈爱,也有?鼓励。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7节 赵澹深吸一口气,阔步出?列:“微臣领命。” 赵澹右后?方,怀王捏着笏板,借低头的动?作遮掩脸上的阴翳。 再抬头,神情以恢复如常,一脸为赵澹高?兴的样子。 位于怀王左后?方一丢丢,恰好将他迈开脚又缩回去的一幕尽收眼底的苏源:“......” 如果他没猜错,这?位怀王是打算主动?请缨,接下试种天薯等作物的差事。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弘明?帝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苏源暗戳戳想着,就算怀王动?作快,当着大家的面自告奋勇前去皇庄,弘明?帝极有?可能也会以各种借口弗了他的意。 孩子多了,很?难一碗水端平。 更遑论弘明?帝爱重皇后?,看重嫡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其他人沾染皇位。 除苏源外,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怀王细微的动?作。 但不妨碍他们心绪复杂。 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这?是在为太子铺路呢。 当百姓得?知?天薯这?样的好作物是由太子种出?,可不得?对太子又敬又爱。 古往今来,哪个帝王在年迈后?不会猜忌太子,唯独陛下是个例外。 他老人家不仅不猜忌,还一个劲儿地把功劳往太子殿下身上堆。 当年崔之荣倒台,赵进?被幽禁后?陛下就开始给太子放权。 不仅让太子负责批阅一部分奏折,更时常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太子代理朝政。 几年前陛下微服出?巡,整整半年,这?期间都是由太子赵澹监国,朝臣们常以为陛下距离退位当太上皇只有?一步之遥。 言归正传,弘明?帝对臣子们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想尽快让赵澹熟悉朝政,争取在这?两年就让自个儿过上太上皇的安逸日子。 弘明?帝捋了把胡须,笑声浑厚:“这?件事交给你,朕放心。” 赵澹面露动?容,躬身道:“微臣定?不负众望,圆满完成陛下所交代任务!” 看着相视而笑的天家父子,其他皇子&朝臣们:“......” 咱们就不该在金銮殿上,应该在屋顶! 不论如何,天薯一事就这?么?定?下了。 紧跟着又有?几位官员出?列,商议结束后?,已?到早朝的尾声。 福公公一声退朝,弘明?帝大步流星地离开,众人也相继散去。 范诩转过身:“工部有?些事情需要交接,你随我走一趟吧。” 苏源也正有?此意,温声应下。 他不在这?几年,弘明?帝保留了他的官职,却也立了个代理左侍郎。 如今他回来,自然是要做公务交接的。 跟王一舟打声招呼,就随着范诩一道去了工部。 代理左侍郎先他俩一步抵达工部,已?经整理好相关文书。 等苏源进?门,便笑着同他作了一揖:“伯爷。” 苏源连称不敢当:“直接唤我的名字罢。” 代理左侍郎从善如流地应下,开始交接公务。 今儿才是新?年上值的头一天,自是没多少差事,桌上堆积的都是年前积攒下来的。 不算多,但也耗费了两人一两个时辰。 交接完后?,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苏源主动?为他倒了杯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楚大人材能兼备,去了礼部照样也会得?人垂青。” 按以往惯例,年底都会对官员进?行年底考绩,再根据考绩结果决定?官员的升降。 楚大人原本只是工部的员外郎,能成为代理左侍郎,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这?几年他兢兢业业,考绩结果向来很?不错,弘明?帝就等着苏源回来,将他调到更适合的岗位上。 恰好礼部左侍郎年前乞骸骨,弘明?帝就让楚大人补了他的空缺。 代理侍郎和正儿八经的侍郎自然是有?所差别的,楚大人心中?满意,更不会对苏源有?什么?意见了。 “借你吉言,楚某还要去礼部做交接,先行一步。” 苏源拱了拱手,送楚大人离开。 出?门打了壶热茶来,兑了去年的茶叶进?去,就坐下开始处理公务。 该批复的公文挨个儿批复了,该下派的差事也都下派出?去,等苏源处理完小山般的公务,只喝杯茶润润嗓子的功夫,下值的钟声就响了。 苏源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起身回家去了。 途经武器铺子,苏源想到元宵,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 临近傍晚,武器铺子里头没多少人,苏源一眼就看到着一身银朱色长裙的宋和璧,以及桃红色的元宵。 苏源叫停了马车,刚走进?铺子,却发现一人拿着绳镖朝元宵走去。 “元宵你瞧,这?个如何?” 苏源视线凝在那?男子的脸上,眸光微暗。 一个箭步上前,拱手见礼的同时,不着痕迹把元宵护在身后?:“见过王爷。” 这?一声极轻,却让怀王敛了笑:“原来是承珩啊。” 苏源微微一笑,看向宋和璧:“买好了吗?” 宋和璧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买好了。” “天色不早了,王爷也快些回家去吧,别耽搁了用饭的时辰。”苏源颔首示意,又看向妻女,“咱们走吧。” 拿着两款轻便小巧的武器,去柜台付了款,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第149章 一家三口坐进马车,苏源立刻吩咐下人出发。 元宵还是头一回见他冷肃着脸,轻眨了眨眼:“爹爹?” “乖,回家再说。”苏源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撩起车帘看向外边。 好巧不巧的?,怀王走出武器铺,在门口站定。 他抬眼看过来,笑容温润地点头示意,好一副翩翩如玉贵公子模样?。 可苏源却不曾错过他脸上转瞬即逝的?阴晦。 许是除夕宫宴上失血过多的?缘故,怀王脸色呈现病态的?白,更像是冰冷黏腻的?毒蛇。 吐着信子沿小腿攀附而上,叫人遍体生寒。 苏源眼眸微眯,神?色如常地拱了拱手,放下车帘。 宋和璧捏了捏元宵的?手心,看向苏源:“你方才?下了他的?面子,恐会?遭他记恨。” 宋和璧深知怀王有多善于伪装,面上笑盈盈,心里指不定怎么盘算着给?苏源一个教训呢。 正因如此,当?怀王出现时她才?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排斥和不喜。 苏源意味不明道:“他的?目的?在我,便?是再怎么被我下面子,只要对我有所求,就?不会?在这时候翻脸。” 可以肯定的?是,怀王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甚至提出以庶子和元宵结亲,十有八.九是想拉拢自己入他的?阵营。 而这次出现在武器铺,想必也是另有所图。 火光电石间,苏源想到?今日早朝上怀王的?举动。 眼看着弘明帝对赵澹委以重任,为其收拢民心,怀王坐不住了。 他不想再继续扮猪吃老虎,他迫不及待想要建立一番功业,拥有能与赵澹一争高下的?能力。 苏源不知截至目前有多少人暗中加入怀王阵营,反正他是不打算蹚这趟浑水。 且不提他本意是做一个纯臣,即便?想要从龙之功,也不会?选择怀王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人。 只要赵澹不像原文中那?般英年早逝,以弘明帝强烈的?嫡子继承制观念,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其跟怀王虚与委蛇,还不如投靠赵澹。 只是他不愿做,只想兢兢业业做实事罢了。 思绪流转间,只听得?宋和璧叹道:“看来最近咱们得?少出门了。” 被这样?一只水蛭黏上,打不得?又甩不掉,真是膈应得?不行?。 苏源看向低头把玩指刀的?元宵,用征求的?口吻:“等过些日子再去舅舅家习武可好?” 元宵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他。” 苏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失笑道:“爹爹也不喜欢他,咱们以后看到?他就?立马离他远远的?,记住了吗?” “我知道啦~”元宵软声应下,有些遗憾未来很长时间都不能见到?青表姐,气哼哼地说,“他一直跟我说话,我不想他还拉着我不放。” 苏源眼神?一厉:“他拉你了?” 元宵摇头:“我又不喜欢那?绳镖,偏他换了好几种式样?的?绳镖,问了这个又问那?个,好像我不买绳镖就?不放我走似的?。” 苏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感头痛,在心里对着怀王那?张伪君子的?脸打了一套组合拳。 “元宵。” 元宵被老父亲严肃的?表情震住,不由自主地放下指刀,两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典型的?小学生坐姿。 “不论在哪,任何异性靠近都要警惕,绝不能让他们近身,明白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8节 苏源光顾着教导元宵读书,却忘了为她普及女?性的?自我保护意识。 尤其是她现在长大?了,婴儿肥下隐约可见将来秾丽清绝的?端倪。 这世上变态多了去了,譬如许玉林,譬如在翠红楼有过交易的?那?些特?殊癖好的?人。 也多亏元宵方才?那?一句,让苏源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幸好,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宋和璧深以为然:“不论亲疏远近,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元宵似懂非懂:“爹爹和舅舅还有表哥也算吗?还有唐叔叔和方叔叔家的?哥哥弟弟,也要防备吗?” 苏源卡了下壳,面上鲜见地出现一瞬的?空白。 宋和璧乐不可支,捏了捏元宵面颊上的?软肉:“爹爹疼爱元宵还来不及,当?然舍不得?伤害元宵,至于其他人......” “元宵你要知道,现下女?子为世俗束缚,本就?不易,等你再大?些,或许稍有什么差错就?会?成为他人攻讦你的?理由,万全之策便?是保护好自己。” 就?像当?年她年方十九仍未出嫁,背后不知多少人说闲话。 甚至宋家的?亲戚也都登门劝说,让她不要挑三拣四?,随便?找个人嫁了,省得?留来留去留成老姑娘。 更甚者,说宋和璧这一身反骨都是因为自幼习武,要是自家女?儿,一早就?敲断她的?腿。 宋和璧不以为意,左耳进右耳出,也还是避免不了闲言碎语,心理上多少也会?郁闷。 “咱家没那?么多规矩,但在很多人家,男女?七岁不同?席,父女?之间更是要保持距离,吃饭喝水甚至睡觉都有一套的?规矩,跟尺子丈量过一样?。” “我们希望你活得?开心快乐,但有些东西还是能避则避。这需要你提高辨别能力,以及自我保护能力。”宋和璧满眼怜爱,“当?然,我们也会?尽全力保护好元宵。” 宋和璧语气温柔,犹如涓涓细流涌入心头。 元宵半知半解,却将所有话铭记在心。 抱了抱娘娘,又抱了抱爹爹:“我都记下啦,一定不会?忘的?。” 苏源笑了笑,轻拍元宵的?肩头,以作?安抚。 “元宵最喜欢爹爹娘娘,还有祖祖啦~” 谁能受得?住小棉袄的?撒娇呢? 反正他们是受不住。 怀王带来的?沉郁在元宵的?撒娇声中消散殆尽,随着马车的?行?进,撒下一路欢笑。 之后几天,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从船舶司出来,恰好看见大?理寺卿齐大?人领着一群人经过。 他身后缀着的?两人一位是岳坚,另一位则是个生面孔。 没看到?另一位大?理寺少卿,苏源暗自奇怪,停下拱手见礼:“齐大?人,周大?人,还有这位......” 好在那?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很是善解人意,呵呵笑着说:“在下袁云山,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左少卿。” 苏源心神?一动,再度拱手:“原原来是袁大?人,袁大?人安好。” 袁大?人哪敢让远靖伯向自己问好,忙不迭侧身避开,并回了一礼。 苏源笑问道:“几位大?人行?色匆匆,这是要到?哪去?” 大?理寺卿坦言道:“大?理寺积攒了好些案子,准备去刑部校对,该判刑的?判刑,该坐牢的?坐牢。再这么下去,牢狱都快满了,地方上也等得?急呢。” 苏源略微让开一步:“那?我就?不耽误几位大?人办差了。” 待大?理寺的?人走远,苏源才?去往工部。 昨儿船舶司一名匠人研造出一样?新式船只配件,经试验后实用性很大?。 船舶司的?某种材料快要见底,苏源去工部领材料,顺便?将工部里堆积的?公务处理了。 今日事今日毕,苏源花一个时辰处理完文书,又叫上几个人,带着材料急吼吼赶去造船处。 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头顶是温暖和煦的?阳光,苏源步履匆匆,有种腿都快跑细了的?错觉。 不过这样?也挺好,更容易立功,也更容易升职。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殷切的?呼唤:“苏大?人!” 苏源转过身,见来人是大?理寺卿,而他的?身后空无一人,颇有些诧异:“齐大?人不是去刑部?” 全国各地的?案件文书加一块儿可不少,没几个时辰干不完。 大?理寺卿隔着官帽摸了把秃脑门:“大?理寺那?边也有不少文书亟待处理,两位少卿带着人留在刑部就?够了,总不能所有人都耗在那?儿。” 苏源想也是,正欲说先行?一步,就?见大?理寺卿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之前的?那?个高伟你还记得?不?” 提起高伟,横亘在胸口上的?鞭痕就?隐隐作?痛。 伤口很深,即便?用了祛疤的?膏药,也还是留下了手指长的?疤痕。 每次更衣沐浴时看到?,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太舒坦。 奈何那?高伟只是按照惯例审问“犯人”,苏源连报仇的?正当?理由都没有。 没想到?翻了个年,高伟的?左少卿职位就?成了旁人的?。 苏源还挺满意,倒是没深究其中的?缘由。 苏源没空深究,不代表大?理寺卿不想给?他卖个好。 “年末考绩时,高伟被人检举,说是以公谋私,只因那?家人不慎将洗菜水倒在了他家地界上,就?给?那?家的?顶梁柱扣了个罪名,害得?人家破人亡。” 因一盆洗菜水引发的?惨案,这未免太丧心病狂了吧? “还有之前经他手里过的?案子,有好几人以金银贿赂他,好免去律法的?审判。” 大?理寺卿比了个数字:“抄出来的?银钱,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有这么多。” 苏源生平最厌这种人,直接把对高伟的?恶感拉升到?满值。 “这些天太忙了,我都没听说这回事。” 大?理寺卿撇了撇嘴:“陛下嫌丢人,当?天就?让人处置了他。” 这里的?处置,应是死刑。 苏源兀自想着,继而发问:“高伟在你手底下这么长时间,齐大?人您竟没发现?” 大?理寺卿头摇成拨浪鼓:“有些案子不甚重要,都是底下的?人处理好了,将认罪文书交上来,苏大?人你可别多想,我真什么都不知情啊!” 苏源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忙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若大?人您能早些知道,也不至于那?些犯人逍遥法外,有人无辜丧命了。” 大?理寺卿能好生生站在这,就?代表他是无罪的?。 否则以弘明帝的?刚正果决,绝对会?送他下去陪高伟。 大?理寺卿松了口气,没误会?就?好:“所以这些天大?理寺的?人起早贪黑,把高伟在任期间审理的?所有案子都翻了出来,一一核对,生怕有些个漏网之鱼。” 说着他扭过身看了眼苏源身后的?人,偷偷摸摸取下官帽,自以为隐蔽地低下头,又光速戴上:“苏大?人不瞒你说,最近我熬得?很了,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真是愁死个人。” 看到?一圈地中海的?苏源:“......” 瞥见一片光秃秃的?工部主事:“......” 偏大?理寺卿对身后欲言又止的?目光毫无所觉,苦着脸说:“有这样?一个下属,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苏源又同?情又想笑,咳嗽一声压下试图上扬的?嘴角:“听说吃黑芝麻可以养发,大?人回去可以试试。” 大?理寺卿揣着手:“多谢苏大?人提议,今儿回去我就?让人准备。” 苏源回以微笑。 不得?不说,身边有王一舟、大?理寺卿这样?的?友人,连整日面对枯燥的?公务都没那?么累了。 “哦对了,还有之前负责派饭的?那?个狱卒,事发当?晚他就?逃了,前几天才?找到?。” 苏源眉梢轻挑,能在朝廷的?追捕下坚持到?现在,也是有点本事。 “陛下原本打算以谋害朝廷命官将其斩首,恰好后宫有娘娘传出孕信,陛下一高兴,就?免去他的?死罪,判了他充军刑。” 苏源:“......” 真不知该感叹陛下老当?益壮,还是该感叹那?狱卒倒霉透顶。 斩首是一了百了,眼一闭哪管身后事。 反观充军刑,它比流放更重,被称为“死刑代用刑”,类似现代的?劳改。[1] 被判充军刑,真真是生不如死了。 不过苏源并不同?情,他和陈正都是为利所诱,也算咎由自取。 转念想到?陈正的?死因,苏源眸光微暗:“齐大?人不是要回大?理寺,船舶司那?边也等着我送材料过去,大?人不介意的?话,过几日可一同?前去八品阁小酌几杯。” 苏源尚未得?知那?狱卒的?下场,明显是大?理寺卿提前知会?了他。 他一贯秉承“有恩必报,有德必酬”原则,请客喝酒而已,无伤大?雅。 大?理寺卿自喜不自禁,叠声应下:“好好好,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苏大?人尽管提前说一声就?行?,我定准时赴约。” 说罢,两人拱手道别,各奔东西。 ...... 在造船处捣鼓了一下午,傍晚时回到?家,有下人递来一封信,说是从福水村来的?。 苏源若有所思,径自回了书房。 拆开信封,原是苏青云捎来的?信。 信上说苏青恩将在今年赴京赶考,希望苏源能代为照看一二。 苏源掰着手指头一数算,惊叹于苏青恩是个读书的?料子,这些年竟一次也未落选。 倒是个读书的?料子。 苏源一直和福水村以及季先生保持联络,也就?是出海这些年断了联络。 想当?初要不是苏青云引见,他还不一定能成为季先生的?学生。 他有所求,苏源自然别无二话。 想着下个月苏青恩就?要进京,也无需再回信过去,到?时候只管把人接来就?行?。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299节 心中有了成算,苏源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上,起身出了书房。 元宵在小型练武场里练武,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练得?浑身汗,额角毛绒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湿漉漉贴在皮肤上。 侧过身一个劈砍,看见不远处驻足围观的?苏源,元宵眉眼一弯:“爹爹!” 苏源抬步上前:“马上要用饭了,先停下歇会?儿,免得?饭后不舒服。” 元宵脆生生应下,把小短剑丢给?下人,几步跑上前:“爹爹,你看起来今天心情很好呢。” 苏源有些诧异,苏青恩的?到?来确实让他欣然自喜,只是没料到?元宵的?心思这般敏锐,两句话的?功夫就?看出来了。 面对老父亲的?疑惑,元宵哼哼两声:“爹爹高兴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丝丝上翘,可若是不高兴了,嘴角会?压成这——样?。”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个拱桥的?弧度。 苏源哭笑不得?:“就?你机灵。” 父女?俩并肩往饭厅走去,元宵仰着脑袋问:“所以爹爹可以告诉我,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还记得?咱家祖籍福水村吗?” 元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祖籍还是一岁那?年,那?时她甚至都不记事,哪能记得?那?么久远的?记忆。 果然,当?被问及福水村,元宵脸上浮现出茫然:“不、不记得?了。” 苏源轻叹一声,继续说:“爹爹的?族弟今年要进京赶考,要住在咱们家。” 元宵恍然大?悟:“爹爹看到?阔别多年的?亲人,才?会?这么高兴对不对?” 苏源沉默片刻,承认了。 元宵眨巴着眼:“那?等爹爹有时间,咱们也可以回家去看一看。” “行?,就?听你的?。”苏源轻笑道。 饭桌上,苏源跟苏慧兰提及此事。 苏慧兰捧着饭碗愣怔许久,直至双眼含泪:“好好好,咱们村也能走出第二个举人了。” “这是大?喜事,娘您应该笑着才?是。”宋和璧好生劝道,又促狭地说,“元宵该心疼了。” 苏慧兰下意识看向元宵,见果真如此,不禁面上一热:“好了好了,我这是喜极而泣,咱们吃饭!吃饭!” 满腔悲伤就?这么被宋和璧轻易化解,苏源在桌底下悄咪咪给?她竖起大?拇指,继续用饭。 ...... 转眼到?了月底,工部愈发忙碌起来,反倒是船舶司清闲了不少。 苏源直接常驻在工部,船舶司大?部分事宜交给?王先生他们处理,实在无法解决的?才?送到?他和王一舟跟前。 月末这几日,饶是工部加班加点,也还是处理不完堆积成山的?文书。 范诩灵机一动,按以往惯例去翰林院请人。 然后,苏源在工部看到?了唐胤。 彼时唐胤正跟乱七八糟的?文书作?斗争,一头浓密的?头发都快被揪秃了,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苏源在门口看了一小会?,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唐胤冷不丁回神?,发现好友正不怀好意对他笑,顿时化身被踩了尾巴的?猫:“源哥儿你别太过分哈!” 这一声瞬间引来门外众人的?侧目,苏源咳嗽一声,故作?淡定地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信步踏进门。 睨了眼右手边手指高的?文书,苏源好生安抚道:“不是没剩多少了,别太急,急了反而容易出错,这些做完就?能回去了。” 唐胤幽怨地瞅了苏源一眼,指向另一边:“这才?是没处理完的?。” 苏源看向半人高的?文书,陷入沉默:“你先忙,我走了。” 刚迈出一步,又被唐胤叫住:“源哥儿你晓得?不,方东他不是在吏部办差么,这几日刚好户部去皇庄种植天薯,人手不够,就?把他借调去了。” 唐胤哈哈笑:“昨晚我下值回家,他刚好回来,方东就?跟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上都是泥灰。” 苏源嘴角抽搐:“你好好干,争取年底升官。” 提到?这个,唐胤就?忍不住头疼:“在努力了在努力了,前两年我的?年末考绩都很不错,按道理今年会?往上升一升。” 苏源露出欣慰的?笑:“那?就?好,到?时候别忘了请咱们吃饭。” 唐胤拍了拍胸口,满口应下:“当?然没问题!” 虽然两个至交好友一个三品一个五品,他却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思。 好友步步高升,他面上也有光不是。 再则,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辈子能做到?五品官,也算祖上烧高香了。 至于官职一品这样?的?宏远理想,就?交给?他家那?小子了。 别问,问就?是望子成龙! “月初青恩会?进京赶考,你跟方兄要是有时间,咱们一块儿来我家聚一聚。” 在凤阳府府学时,苏青恩几次被苏青云带着同?唐胤和方东见过面,彼此也算相识。 苏源担心苏青恩人生地不熟,有话痨唐胤和老古板方东,他也能放松些,以最好的?状态参加会?试。 唐胤听说是苏青恩,二话不说就?应了:“到?时候你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 苏源拍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你继续,我也得?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回屋后一忙就?是一下午,屁股都没从椅子上离开过。 好容易捱到?钟声响起,苏源顺着人流走出工部,乘马车回家去。 半路上,苏源正阖眸假寐,猛不丁听到?外面炸起一声:“他真的?好烦,我可以揍他吗?”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揍人前的?通牒,却让苏源猛地睁开眼,探头朝外看去。 街边,十几个肤色各异的?番邦使者或双手抱臂,或抬手叉着腰,七嘴八舌地抱怨着,不耐烦之意溢于言表。 苏源跟他们在海上生活了两年到?数月不等,对这些人的?暴脾气深有体会?。 担心番邦使者当?街打人,给?双方关系造成不利影响,苏源想也不想就?要劝阻。 直到?他看清番邦使者们不满的?对象—— 脸上挂着虚假微笑,笑还不如不笑的?怀王。 苏源只想说,打得?好! 第150章 说?实话,苏源不愿跟怀王打照面。 并非怕了他,只是单纯不想被膈应到。 所以当看到那?张晦气的脸,苏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马车。 但再快也快不过番邦使者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来自红皮部落的使者一眼瞥见苏源那?张相貌优越的脸,登时笑?成一朵花。 同行使者见他一改不耐,褶子都笑?出来了,正要问?他发什么癫,就见红皮部落使者直奔路边的马车跑去。 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薯神?降临了呢! 心中纳罕,于是十几双眼齐刷刷看过去,就见红皮部落使者猛敲马车壁:“源大?人!源大?人!” 这一嗓子嚎的,十里开外都能听见。 苏源坐在马车里,听得那?叫一个眉心狂跳。 “源大?人你怎么不出来?咱们可想你了,这些天一直念叨着?你呢。” 怀王听不懂这鸟语,问?一旁的翻译:“他在说?什么?” 翻译是由随行出海的士兵担任,自不敢怠慢了这位龙子皇孙,忙将红皮部落使者的话转述给他。 怀王听到一个“源”字,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别再是苏源。 苏源此人,怀王对他是又爱又恨。 爱他深得父皇看重,手?握实权。 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并有意无意地破坏了自己很多的计划。 每次面对苏源,怀王都有种爱才若渴,又恨不得宰了他的矛盾心理。 这两股心理来回拉锯,让他头痛不已。 自打上?次被苏源下了面子,怀王心中不满,再没?找过他。 反正父皇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赵澹拥趸众多,可他也不差。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从幕后?走?到人前,让所有人知道他礼贤下士,比手?段雷厉风行的赵澹更适合那?个位置。 至于苏源,姑且徐徐图之。 要是再不识好歹,就别怪他翻脸无情,送其上?西?天了。 苏源全然不知怀王内心想法,要是知道了,恐怕得笑?岔气。 什么礼贤下士,难不成他还想走?八贤王的路子? 也不看八贤王最后?什么下场,就算怀王比历史上?的八贤王幸运,别忘了上?头还有弘明帝压着?呢。 弘明帝爱子如命,这里的“子”特指赵澹。 便是赵澹有个什么意外,还有母族强盛、生母是高位嫔妃的皇子,哪轮得到他怀王坐上?那?个位子。 言归正传,在红皮部落使者的殷切呼唤下,苏源只能硬着?头皮下车。 使者们见到一袭紫色官服的源大?人,跟红皮部落使者的反应如出一辙。 “源大?人!源大?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0节 “上?次见到源大?人还是在宴会上?,用你们靖朝的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好多个秋没?见到源大?人了!” “源大?人,我们要去八品阁用饭,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使者们你一言我一句,等苏源到了跟前,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苏源作了一揖,宽袖拓拓然,含笑?的模样令人移不开眼。 百姓们看着?这画面,皆生出一股自豪感。 “你还真别说?,咱们只苏大?人一个人,气势上?半点不输对方那?么多人呢。” “可不是,归根结底还是我朝繁荣昌盛。” 路过行人、小摊小贩美滋滋,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 可这一幕落入怀王眼中,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之所以接近这群肮脏卑劣的番邦人,就是为了试探这些人手?里是否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他故意制造一场偶遇,却因为彼此语言不通,还没?说?上?几句,对方就已不耐烦,嘴里还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问?士兵他们说?什么,单从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怀王安慰自己他们来自野蛮粗俗的番邦,当然不能和礼仪之邦相提并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切身利益,卑躬屈膝也值得。 但不妨碍怀王在心里记了他们一笔。 等他大?权在握,定要让这些人挫骨扬灰! 然后?,苏源就出现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这群蛮子对苏源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二者相较,高下立现。 怀王的脸色是抑制不住的难堪,看得一旁的士兵口水直咽。 怀王的存在感太强,苏源很难装看不到。 跟番邦使者们打完招呼,又略微侧身:“微臣见过王爷。” 怀王挤出一抹笑?:“苏大?人。” 红皮部落使者看看苏源,又看看怀王:“源大?人,此人好不自觉,一直唧歪个不停。” 苏源:“......” 怀王发现那?褐皮蛮子说?话时盯着?自己,低声问?士兵:“他在说?什么?” 士兵恨不得把?舌头嚼吧嚼吧,一口吞肚里去。 带领番邦使者熟悉京城,并与朝中官员交流的这些日子,他深知这些人性情坦诚,说?得难听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怀王殿下总说?些没?营养的废话,他们当然会不高兴。 一个不高兴,当然会无差别攻击。 “还有这位小大?人,我让他转告此人赶紧离开,他却像是被缝了嘴似的,难道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苏源忍住扶额的冲动,先对怀王说?:“他们素来坦率,又不拘小节,正赶着?去八品阁用饭,并非是对王爷您有什么意见。” 说?完看向士兵:“是与不是?” 士兵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水面上?唯一的浮木,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样!” 苏源又看向番邦使者:“这位是我朝王爷,他惯来爱与人交谈,并非有意如此。” 使者们得知怀王的身份,一扫满脸不耐,稀稀拉拉地行礼。 怀王见状,心里舒坦了那?么一点。 转念想到这一切是苏源从中转圜,又不舒服了。 “既然如此,本王便先行一步,不多奉陪了。” 日子还长呢,总能找到机会。 苏源从善如流:“王爷慢走?。” 目送怀王登上?马车,士兵狠狠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 苏源不由失笑?:“那?位问?了什么,为何会引来众怒?” 士兵擦了把?汗,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另一位是共患难过的远靖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所以他知无不尽,尽无不言,把?怀王的话一股脑背了出来。 士兵不知怀王意图,苏源却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左不过是盯上?了番邦,想可劲儿薅羊毛呢。 结果碰了好大?一个钉子,还在苏源跟前没?了脸。 看向急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的士兵,苏源递给他一方帕子:“领他们去八品阁吧,下次若再遇到皇室宗亲,在一旁提点着?些,别让他们闯出什么祸来。” 不仅苏源,弘明帝也盼着?靖朝能与这些人的国?家建交,达成友好交流。 可别碰上?什么不讲理的人,或者如怀王这样内心阴暗的人,倘若真有一人死?在靖朝,苏源可没?法跟对方的国?家交代。 士兵见多了苏源在海上?带领船队转危为安的英雄事迹,主打一个盲目信任,忙不迭应下。 苏源又跟使者们交流了几句,眼看着?夕阳将要落下,再迟些就要摸黑赶路,遂与他们告别,启程回家去。 ...... 许是觉得在苏源跟前丢了脸,之后?连着?几天,怀王远远看到他就绕道走?。 苏源面上?佯装不知,掉头就把?这事儿当成笑?话告诉宋和璧。 宋和璧听完也是乐不可支,喝了两口茶才勉强止住:“怀王有一点是远胜过废诚郡王的。” 冷不丁这一句,倒是让苏源生出几分兴味:“什么?” “怀王隐忍多年,世人皆以为他淡泊名利,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反观废诚郡王,他几乎是把?对太子殿下的敌意,对皇位的觊觎写?在脸上?。” “光隐忍这一点,废诚郡王不如怀王。” 苏源在元宵的课业上?做个记号,并标明批注:“前头那?些年他忍功确实不错,现在不还是破了功。” 眼看着?弘明帝逐渐放权,赵澹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怀王可不就慌了神?。 这人一旦慌了神?,便会自乱阵脚。 “想来陛下也看出这些日子他有冒头的心思,但接近番邦使者属实是一步错棋。” 宋和璧不可置否:“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看他自取灭亡。” 两人又就怀王嘀咕了几句闲话,等苏源批阅好元宵的课业,宋和璧谈起正事:“下个月叔公寿辰,你可别忘了。” 苏源掀起眼帘,很是无奈地说?:“我都记得呢,哪里会忘。” 宋和璧轻哼了声:“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一忙起公务来,连自个儿姓甚名谁都能忘了。” 这话并非没?有依据。 前段时日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就差把?自己埋进文书?里。 有回王先生有急事来工部找他,彼时苏源正伏案办公,听到有人喊“苏大?人”,想也不想拿胳膊肘捅了捅左手?边的王一舟。 嘴上?还念着?:“叫你呢。” 这事惹得大?家好一阵取笑?,苏源下值后?也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说?给家里人听。 苏源哑口无言,摸了摸鼻尖老?实认错:“我错了,绝无第二次。” 宋和璧这才满意,拿过课业翻看了下,感叹道:“元宵在读书?方面的造诣确实遗传了你,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无法在朝堂上?发光发热。” 苏源眸光微闪,淡然道:“咱们家的孩子,自然是优秀的,只是天分再好,还要后?期的勤奋努力。” 看着?他骄傲得嘴角都翘起来,偏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宋和璧:“......” 忍了又忍,好悬没?忍住。 啪嗒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道:“我去看看晚饭如何了。” 然后?借口遁了。 苏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细微的神?情变化,让人把?元宵叫来,开始辅导她功课。 二月初十,苏源总算等来了苏青恩。 管家领着?苏青恩还有苏豹进来,苏源看着?身高八尺,生得器宇轩昂的苏青恩,眼中有一瞬的恍然。 第一次见苏青恩,他还是个拿袖子擦鼻涕的六岁孩子。 光阴荏苒,他现在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苏青恩和苏豹来得正巧,刚好赶上?饭点。 简单叙了旧,苏源吩咐下人开饭。 “房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备考,我这边也有不少科举辅导书?,你若是感兴趣,待会儿我让人拿给你。” “过两日唐胤和方东他们会过来,方东上?次科举参与了阅卷,对命题方向有一定了解,你可同他探讨一二。” 经历过最初的局促后?,苏青恩听着?苏源絮絮叨叨,仿佛又回到当年源哥还在季先生书?院读书?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源哥。” 苏豹作为陪考家属,眼看苏源这般为青恩考虑,自是感动不已,也跟着?连连道谢。 苏大?石和苏二石早几年就去了,不过也顺利看到自家小辈考中秀才,算是死?得瞑目了。 三人一边走?去饭厅,一边谈及福水村的大?事小事。 苏源极有耐心地听着?,忽然想到黄翠花的儿子苏北斗。 当年他可是和苏青恩一起通过县试的,也不知现在考到哪一步了。 “北斗考上?秀才后?就没?再继续考了,回去后?在镇上?开了家私塾,接着?又娶妻生子,现下日子过得很是殷实,苏叔黄婶子他们也都享福了。” 苏源对此深感遗憾,不过人都有各自的追求与抉择,不后?悔就好。 等到了饭厅,苏青恩看到元宵,又是好一番夸赞。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1节 问?及苏青恩家那?对儿女,只说?和妻子留在老?家,这次若能榜上?有名,回去祭祖的时候顺便再接他们过来。 高中后?不忘糟糠妻,实乃真男子,苏源对他的印象又拔高了几分。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一抹嘴往外看,已至月上?中天的时辰。 大?家明日里都有事情要忙,也不再交谈寒暄,各自回屋歇下了。 次日,苏源推了工部的酒局,赶回来考校苏青恩的读书?情况。 倒也不是主动请缨,而是今儿一早苏青恩主动请求的,苏源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番考校后?,苏源合上?书?本。 在苏青恩满怀期待和忐忑的注视下,中肯点评道:“还不错,稳定发挥榜上?有名是不成问?题的,能否再进一步,还得看你自己。” 这话说?得比较保守,也不妨碍苏青恩欣喜若狂。 他朝苏源深深作了一揖:“我能走?到今日,还得多亏了源哥留下的那?些书?,上?面的批注让我受益匪浅。” “至于名次,能顺利走?到殿试我就很满足了,其他的交给天意吧。” 苏源很满意他这样的心态,又鼓舞叮嘱了一番,吩咐下人摆饭。 如此又过了两天,唐胤和方东下值后?过来苏家,又给苏青恩进行了一番考前辅导。 苏青恩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苦哈哈埋头苦学的同时,更加期待起月底会试的到来。 ...... 腾出三天时间招待苏青恩,之后?苏源又投入到差事当中。 王先生又研究出一种新帆,较之前的方横帆改进不少,适合船只在江河中行驶。 半个月里,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好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给跑没?了。 苏慧兰看在眼里,心疼得紧,张罗着?给苏源增肥。 早中晚都有荤腥也就算了,甚至还搞出了夜宵,每晚准时让下人送去书?房。 整日里大?鱼大?肉喂着?,还真给苏源长了些肉。 这样一来,就有更多的力气投入到公务当中了。 苏慧兰:“......” 这莫不是好心办坏事? 这时候,会试也出了结果。 苏青恩榜上?有名,位列第二十三位,倒也算是不错的名次。 苏豹塞给报喜的衙役一个红封,乐得原地直打转。 苏慧兰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但她到底是过来人,好声好气地说?:“后?面还有个殿试,等通过了殿试,青恩就能进翰林院当官老?爷了。” 苏豹一个五大?三粗的农家汉子,听了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天下父母皆望子成龙,可功成名就的又有几个。 苏氏不过是福水村的农户人家,能连出两位官老?爷,可真真是祖宗保佑啊! 傍晚时苏源下值回来,得知此事也很高兴:“不错,好好准备殿试。” 按他这个名次,一甲是不可能了,二甲还是稳的。 只是在世人眼中,撇去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和最后?一名无甚差别。 苏青恩需要做的是通过朝考,以庶吉士的身份入翰林院。 被苏源这么一提点,原本还有些飘飘然的苏青恩很快冷静下来,用过饭后?继续读书?、教习文章。 这期间,苏源带着?妻女去宋家为宋觉贺寿,结识了好几位大?儒,也算收获颇丰。 四月底,殿试放榜,苏青恩果然在二甲之列。 他是二甲第三,较会试进步了二十来个名次,足以令人欣喜万分。 五月,苏青恩顺利通过朝考,正式成为翰林院的一名庶吉士。 跟苏源当年一样,殿试放榜后?考生有三个月的修整时间。 苏青恩拜别苏源,和苏豹回福水村去了。 一同回去的,还有苏源写?给季先生的信。 久未联络,不知季先生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只可惜他公务繁忙,抽不出空回去。 再者说?,他的身份也不容许自己到处乱蹿,万一被什么歹人盯上?,又将是一场恶战。 罢了,罢了。 总归想说?的话都在信里,季先生素来面冷心热,定会理解他的。 ...... 苏青恩离开后?,苏源仔细一盘算,这些日子怀王都没?再闹腾出什么幺蛾子,就又放元宵去宋家习武去了。 元宵被告知可以继续跟青表姐一起习武,乐得找不着?北,左手?苏源右手?宋和璧,软声软气地撒了好一会儿娇。 “元宵好开心~” “元宵最喜欢爹爹了~” “也喜欢娘娘的~” “爹爹娘娘放心,元宵一定铭记你们的教导,会时刻保护好自己哒~” 元宵出生前,苏源对爱撒娇说?话黏黏糊糊的女生并不感冒,甚至敬而远之。 可自从有了元宵,苏源只想说?:真香! 工作一天回来,小棉袄几句软话,顿时让浑身的疲惫消散殆尽,精神?充沛得可以再跑十里地。 “好了,你去吧,等会儿我也该上?值去了。” 元宵嗯嗯点头,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家。 苏源了解元宵和青姐儿的感情,猜到她们俩今天多半要腻乎一整天,所以在傍晚下值后?绕路去了一趟宋家。 元宵跟青姐儿正躺在树下乘凉,各自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苏源悄没?声地过去,目光定格在封面上?,是一本关于奇闻轶事的书?。 乜了眼一脸心虚的小姑娘,苏源只拍了拍她的脑袋瓜,什么都没?说?:“走?吧,回家。” 跟青姐儿还有陆氏打声招呼,领着?元宵回家去。 到家后?正准备开饭,有位贵客不请自来。 看着?面前垂手?而立,一整个乖巧.jpg的小少年,苏源罕见地沉默了下:“殿下怎么来了?”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身量高挑,着?一身赭色袍子,俊朗又精气神?十足。 “下午跟皇兄去皇庄上?看天薯,回来刚巧经过苏兄兄家,然后?我就过来了。” 十二皇子被皇后?养得很好,并无皇室子弟的娇纵蛮横,眼神?是未被世俗浸染过的清澈明亮。 正要领他去书?房,就见十二皇子左顾右盼:“元宵妹妹呢?” 苏源眼皮一跳,义正词严道:“殿下,您这般称呼,算是乱了辈分。” 十二皇子隐隐约约察觉出什么,语气低落地哦了一声,又缠着?苏源带他四处逛一逛。 这点苏源倒是没?有拒绝,等逛完一圈,丰盛plus版晚饭也已经准备好。 十二皇子吃得肚皮滚圆,依依不舍地带着?内侍离开。 苏源不想深究他依依不舍的到底是什么,只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便回屋歇下了。 十二皇子初次来访,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之后?半月内,他接连几次出现在苏家,不是向苏源讨教学问?,就是缠着?苏源问?东问?西?,问?海外的风土人情。 弘明帝从皇后?那?处听说?自家小十二见天儿往宫外跑,担心他被人带坏,特地派了暗部跟随。 得知十二皇子是去了苏源家,顿时就笑?了,跟福公公说?:“小十二还是喜欢缠着?承珩。” 福公公嗯嗯啊啊,只管附和便是。 弘明帝抿了口茶:“罢了,看在他没?落下功课的份上?,就随他去吧。” 殊不知,正因他的这份放纵,导致苏源被御史弹劾了。 “十二皇子尚且年幼,定是苏源引诱才会三番五次前往苏家,长此以往,微臣恐怕十二皇子会被苏源掌控,还请陛下严惩!” 苏源:“......???” 这御史的脑袋里,装的怕不是浆糊吧? 第151章 苏源瞥向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御史,迈步出列。 于众目睽睽之下躬身行礼:“陛下容秉。” 弘明?帝见本尊站出来,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准了。” 苏源面向御史:“不知周大人从何处得知是苏某引诱了十二皇子?又如何断定苏某会掌控十二皇子?” 周御史眼珠无意识地游移,触及某个点,忽的?灵光一现:“十二皇子乃龙子皇孙,出宫有宫人随行,很?难不引起?我等注意。” “且十二皇子素来勤勉好学?,却一反常态不在尚书房好好读书,三天两头往苏家跑。”周御史一拱手,“若非苏源刻意引诱,十二皇子绝不会做出此等离经叛道之事。” “至于如何断定......”周御史掷地有声道,“十二皇子称呼苏源为?兄长,苏源不过一介臣子,又如何能与?皇子以兄弟相称?” 苏源眉头轻动,短促地眯了下眼。 “十二皇子年幼,绝对是受了苏源的?掌控,才会自降身份。”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2节 弘明?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御史。 见他一脸正气凛然,眼里多出几分兴味:“周爱卿觉得,十二皇子和?苏爱卿以兄弟相称,是自降身份?” “当然!”周御史不假思索地答。 “嗯,听着倒有几分道理。”弘明?帝捋了把?胡须,“依你所言,苏源引诱十二皇子去往苏家,是想掌控他,那目的?又是什么?” “苏爱卿有爵位在身,又是正三品大员,十二皇子都还没到入朝参政的?年纪,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周御史被问?住了,当场卡壳。 上首帝王的?视线轻飘飘落在身上,硬是压得他冷汗簌簌流下。 周御史干这?一行没几年,到底年轻缺乏经验,更沉不住气。 以致于两股战战,下意识看向赵澹右后方的?怀王殿下。 怀王殿下长身玉立,对这?一切仿若不觉,一派安分守己的?模样。 弘明?帝嘴角不着痕迹往下压了压,语调中一片风雨欲来:“周爱卿怎么不说了?” 周御史狂咽口水,大脑飞快转动,可无论怎样也想不出适宜的?措词:“微臣......微臣......” 朝臣们乜着他面白如纸的?可怜样,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一排蜡。 你这?瓜娃子,弹劾谁不好,偏要弹劾苏源。 弹劾也就罢了,还东扯西扯,净扯些没用的?。 说什么兄弟相称,十二皇子在皇后宫中养大,陛下又疼爱得紧,怎会毫不知情。 显而易见的?,陛下心里门儿清,纵容十二皇子这?么称呼苏源。 这?让他们不禁又想起?赵进的?私生子论,低着头眼神?乱飞,脑中思绪也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 这?边朝臣们胡思臆想,那边周御史快要把?脑袋给掏空了,忽然灵机一动:“微臣以为?,苏源是为?了他那独女!” 苏源:“???” 说过很?多次,别太荒谬。 他可从未想过让元宵嫁进皇家,更不想元宵被宫规女则所束缚。 综上,姓周的?这?厮就是在胡说八道! 说时迟那时快,周御史话音刚落,就听得苏源一声怒喝:“周大人莫要胡言乱语!” 周御史见苏源怒形于色,自以为?戳中了真相,重又抖搂起?来:“微臣记得苏大人家中只有一独女,并无男嗣,为?了保证自己地位稳固,想让令爱成为?皇子妃也未尝不可。” 一时间,几十上百道各异的?视线落在身上,叫苏源心头怒火更甚。 弹劾他也就罢了,竟还拉元宵下水,简直臭不要脸! 愤怒之下,更生出几分不安。 弘明?帝信重苏源,前提是他别无二心。 要是弘明?帝信以为?真,真觉得自个儿想撮合元宵和?十二皇子,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不等苏源辩驳,只听得弘明?帝朗声一笑:“若真如此,朕和?苏爱卿不就成亲家了?” 苏源眼皮一跳,垂着眸默不作声。 紧接着,弘明?帝又话锋一转:“不过苏爱卿确实?没有这?个打算。” 周御史猛地抬头。 “十二皇子去苏家仅仅是好奇番邦的?风土人情,特向苏爱卿讨教,准备写一本番邦杂记。” 周御史呆若木鸡:“这?不可能!” 弘明?帝收敛了笑:“十二皇子出宫前已经和?朕说明?缘由,眼下那本番邦杂记也已经开了个头。周爱卿你是在怀疑十二皇子,还是在怀疑朕?” 周御史小腿肚一软,啪叽跪倒,砰砰以头抢地:“陛下明?鉴,微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弘明?帝淡声打断他,“周爱卿作为?御史,行监察百官之责,大可不必揪着这?些无形之罪不放,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 警告的?意味溢于言表。 周御史敢肯定,要是他再多说一句,陛下真能摘了他的?官帽子。 功劳和?小命之间,他果?断选择后者。 “陛下恕罪,是微臣误信他人言论,尚未查证便冲动之下弹劾苏大人,还望陛下再给微臣一个机会,微臣定日日警醒自身,再不会犯同?样的?过错。” 弘明?帝见他还算识趣,索性小惩大诫一番:“这?次朕姑且放你一马,罚你三月俸禄,若再有下次,朕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周御史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回到文官行列中,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饶是如此,也还是避免不了诸多讥讽的?目光。 周御史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恨苏源的?难缠,怨陛下的?偏听偏信,更是对他家主子的?视而不见戚戚然。 王爷让他弹劾苏源,让他在最前面冲锋陷阵,却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冷眼旁观,真叫人心寒呐!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洇入眼角,淹得两眼生疼,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周御史扪心自问?,这?样不顾属下死活的?主子,真的?值得他交付一切吗? 就算有朝一日王爷登基为?帝,在必要的?时刻,也会说放弃就放弃他吧? 这?么一想,周御史更想哭了。 悲伤那么大,周御史一个没忍住,抖着肩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低低的?哽咽声惊动旁边的?同?僚,脸上是大写的?疑惑和?不解。 不过是弹劾失败,怎的?就哭成这?样? 怕不是自家亲爹娘离世也没哭成这?样。 周御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一无所觉,甚至于金銮殿上所有人都看过来,他照旧呜呜哭泣。 弘明?帝气极反笑,神?色不虞。 周御史污蔑承珩,还跟怀王勾搭到一块儿,没发落他已是法外?开恩,想着他许是被人蒙骗,再给他一个机会罢。 哪知这?小子竟在早朝上潸然落泪! 睨了眼神?色如常的?怀王,弘明?帝眸色微寒,在他身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指使周御史弹劾承珩也就罢了,现下御史成了众矢之的?,竟也能视若无睹。 他这?个五儿子的?心,真是又冷又硬呢。 “来人,送周爱卿回去,休整好再说。” 御前失仪可是大罪,更遑论是在金銮殿上,这?位周御史的?仕途算是一眼望到头了。 要说他还是太拎不清。 为?了弹劾苏源,为?了一时的?痛快害了自己一生,这?样值得吗? 给周御史打上有勇无谋的?标签,等他被侍卫强行带下去,又有官员出列启奏。 再没人管周御史的?死活。 除了怀王。 怀王也没想到周御史这?么没用,不过是被父皇警告几句,就哭得跟个女人似的?。 这?下好了,苏源安然无恙,他反倒折了一个御史进去。 想到这?些日子十二皇子和?苏源的?种种亲近,怀王袖中的?手捏得死紧。 十二皇子养在中宫,是天然的?太子一党。 苏源和?十二皇子往来密切,不就代表他倒向了赵澹? 这?可不行。 怀王太明?白苏源的?重要性,更眼馋苏源立下的?那些等身功劳。 一旦苏源入了太子阵营,他往后再立下什么功劳,就都是赵澹的?了。 怀王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呼吸急促沉重,很?快又冷静下来。 没关系,走了一个周御史,还是几十上百个周御史。 他就不信找不到离间苏源和?赵澹的?机会。 之后的?大半场早朝,怀王左耳进右耳出,绞尽脑汁想对策。 神?不属思的?情况下,自然没注意到弘明?帝不止一次看向他的?视线。 ...... 早朝结束后,林璋和?王一舟同?时找上苏源。 林璋拍拍他的?左肩:“官场便是如此,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无数倍,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他人攻讦你的?理由,你应该早就清楚这?一点。” 王一舟拍拍他的?右肩:“在你看来和?十二皇子是再单纯不过的?君子之交,可在有些人看来,便是你违背君臣之道,大逆不道。” 苏源轻叹一声:“道理我都懂,只是事情确实?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复杂。” 莫须有的?罪名兜头扣下,心情属实?算不得好。 林璋又何尝不知:“你心中有数就好,这?几年越来越激烈,咱们看在眼里,可绝不能掺一脚进去。” 说着,他指了指上头,一脸的?意味深长。 林璋好意提醒,苏源自是好声好气应下:“我日后会跟十二皇子保持距离的?,多谢二位提点。” 这?样的?弹劾来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他二人闻言皆露出欣慰的?笑。 林璋隐晦道:“日子还长呢,但?我瞧着那一天也快了。” 苏源心领神?会,温言道:“正好船舶司新帆造成,准备推广试行,也挤不出多少闲暇时间。” 王一舟跟着附和?:“可不是,废了牛鼻子老劲儿才把?新帆给造出来,又历时两个月上头才批下来,估计要到冬季才能完全推广开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3节 林璋会心一笑:“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回吧,吏部也还有好些事等着我呢。” 去年吏部尚书致仕,由林璋顶了他的?缺,如今已是一品大员了。 官职越高,责任越大。 不过一年多,林璋两鬓就生出不少斑白,自觉头发也少了不少。 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老腰,林璋促狭地说:“我顶多再干个十来年就能致仕了,至于你们,可还早着呢,起?码还要再干个几十年。” 苏源和?王一舟皆满脸无奈,看得林璋哈哈大笑。 三人沿长阶拾级而下,边走边说笑,悠悠然赶往点卯处。 ...... 怀王立于长阶之上,目送着苏源几人远去,眼底晦暗不明?。 赵澹从旁经过,见他直愣愣杵在门口,眼中飞快闪过什么:“五弟这?是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怀王循声看去,眼光凝在太子嘴角温雅的?弧度上:“臣弟是在想,近来天气渐热,天薯长势应该很?不错,用不了多久百姓们就都能尝到天薯的?滋味儿了。” 谈及天薯,赵澹就想到皇庄上那绿油油一片,神?色愈发柔软:“是啊,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收获了。” 怀王拱了拱手:“那臣弟就先在此恭贺皇兄了,届时百姓定会对皇兄感恩戴德,铭记皇兄的?功劳以及苦劳。”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厮在给他挖坑呢,聪敏如赵澹又怎会掉坑里。 “五弟此言差矣,这?一切都是父皇英明?神?武,撤销封海令,船队才能带回天薯。” “更何况,这?功劳和?苦劳再如何也轮不到孤的?身上,该属于远靖舟上那些人,以及户部的?诸位大人。” 早知赵澹老奸巨猾,怀王还是头一回切身体会到他的?滑不丢手,还真挺棘手。 “是臣弟想岔了,但?不论如何,天薯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赵澹不可置否,这?时孙见山过来:“太子殿下,今日微臣准备去皇庄一趟,您可要随同??” 赵澹正愁找什么借口离开,二话不说便应下了:“自然是要去的?。” 说罢看向怀王:“五弟,孤有要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怀王披着一层假面皮子,恭谨地笑着:“臣弟恭送太子皇兄。” 龙涎香的?气味拂过鼻尖,再抬头赵澹已经走远了。 这?股熏香却宛若跗骨之蛆,钻进他的?血管他的?骨骼,吞噬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龙涎香,只帝王一人可用,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龙涎香,出现在了赵澹的?身上。 怀王快要被嫉妒淹没,若眼神?能化为?利剑,早把?赵澹戳成了筛子。 不远处,孙见山不知说了什么,赵澹露出一抹笑,如清风明?月,衿贵又不失亲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赵澹的?温润是由内而外?的?,是在身份和?父皇偏爱的?前提下,长年累月浸润而来。 反观自己...... 都说怀王淡泊名利,温润如玉,殊不知这?只是他亲手贴到脸上的?一层假皮。 只有这?样,宫里那些跟红顶白的?奴才才不会仗着他生母身份低微践踏他,弘明?帝和?赵澹也不会提防他。 终究是不一样的?。 赵澹生来是天上的?云,而他赵洋则是脚下泥,天生卑贱的?存在。 “怀王殿下。” 尖细的?嗓音打破赵洋愈加偏激的?念头,他转头看去,眼里的?猩红吓了那小内侍一跳。 认出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赵洋脸色变了变,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公公可有什么事?” 内侍被吓得不轻,再看过去发现怀王脸色如常,好似那一幕只是错觉。 兀自摇了摇头,怕不是昨夜没睡好,出了幻觉。 “陛下传您去御书房一趟。” 赵洋目露愕然,平白无故的?父皇传他过去作甚? 难道是周御史的?事情败露了? 不可能,明?面上他们俩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没人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父皇肯定也不例外?。 赵洋如是安慰自己,随内侍去往御书房。 ...... 两人在御书房门口站定,由临公公进去通传。 不多时,临公公出来,笑眯眯地说:“王爷,陛下让您进去呢。” 赵洋随口道了句谢,发现一年轻内侍从里头出来。 看那脸孔,倒是个面生的?。 御前有哪些人伺候,怀王私底下多少也做过调查,此人还是头一回见过。 不过他也没多想,一心揣度弘明?帝的?用意,迈步走进御书房。 弘明?帝正在批阅奏折,赵洋即便对他有百般不满,也还是得老老实?实?行叩首礼。 “儿臣拜见父皇。” 赵洋维持着叩首的?姿势,迟迟等不来弘明?帝叫起?,面色当即白了几分。 直到他跪得膝盖生疼,大脑充血脑袋发晕,头顶上方才响起?弘明?帝淡漠的?声线:“起?来吧。” 赵洋忍痛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无论弘明?帝还是候在一旁的?福公公等人,都跟没看到一样,批奏折的?继续批奏折,木桩子继续充当木桩子。 赵洋恨得滴血,手指尖都在发颤。 要是换成赵澹,他的?好父皇早就急得传太医了吧? 赵洋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道:“不知父皇传唤儿臣来此有何要事?” 弘明?帝执笔的?动作一顿,看向下首的?赵洋,眼底尽是漠然的?冷酷:“朕为?何传唤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赵洋头皮隐隐发麻,仍是嘴硬道:“儿臣不知,还请父皇明?示。” “放肆!” 弘明?帝一声怒喝,震得御书房的?琉璃瓦抖三抖,宫人们齐刷刷跪下。 赵洋习惯了弘明?帝的?“无视”,乍一遭到这?般待遇,也随着琉璃瓦抖了下。 见赵洋仍不知悔改,弘明?帝眼里浮现失望,又很?快被压下去。 “周御史是你的?人吧?” 虽是疑问?句式,口吻却是极为?笃定的?。 赵洋瞳孔骤缩,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叫父皇察觉出了他们俩的?关系。 深知否认无用,只能另辟蹊径。 “父、父皇明?鉴,儿臣只是担心十二弟被苏大人带坏,这?才让周御史......” “带坏?”弘明?帝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坏的?那个,不是你赵洋么?” 赵洋浑身一震,满目不可置信:“父皇!” 这?话一旦传出去,他辛苦经营十多年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他怎么能! 弘明?帝摆了摆手:“你别说那么多,朕不想听。” 万千话语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赵洋脸色涨紫。 “这?是朕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弘明?帝手撑着御案,倾身说道,“太子是朕看好的?继承人,除了他,你们所有人朕都没考虑过。” 被当众揭开潜藏心底多年的?野心,赵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当然了,就算没有太子,储君之位也不会是你的?。” 这?算得上是诛心之言了。 赵洋目眦欲裂,沙哑着声音:“为?何?父皇您告诉我,为?何?!” 他们都是父皇的?儿子,都是皇子,为?什么赵澹可以,偏他不行? 面对五儿子声嘶力竭的?质问?,弘明?帝面不改色道:“太子以百姓之心为?心,你们......难以企及。” 他的?这?些个儿子,只是为?了那个位子争斗。 只有太子,只有赵澹,他一切的?行事都是以百姓为?先。 不论私心还是大义,赵澹都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斜了眼如丧考妣的?赵洋,弘明?帝又下最后通牒:“再有第?二次,朕不会顾及父子之情。” 曾几何时他也顾及过,只是那个孩子几次三番让他失望。 赵洋听出话里的?杀意:“父皇,你可还记得我是您的?儿子?您为?何要这?么对我?” 弘明?帝懒得再跟他废话,重又坐回御案后:“来人,怀王犯了癔症,送他回王府好生休养。” 一个皇子犯有癔症,就是和?皇位无缘了。 赵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又哭又笑,最后抵不过御林军的?力气,被“请”回了怀王府。 整个过程,弘明?帝眼都没抬,冷漠得让人心惊。 又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 诸如赵澹、苏源等人,恰好戳中了弘明?帝心尖尖上的?某个点,为?他们开再多特例也愿意。 诸如刘章、崔之荣之辈,挫骨扬灰也是轻的?。 赵洋觊觎皇位,弘明?帝看出他的?执拗与?偏执,索性来一招狠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4节 让赵洋明?白自己的?身份,间接避免储位之争给靖朝带来的?不安定因素。 弘明?帝看向殿外?,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安。 这?份不安,是来源于赵洋,还是其?他什么? 为?将一切危机扼杀在摇篮里,弘明?帝又召赵归入宫。 “彻查赵洋背后势力,朝中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人都要列出来。” 赵归进宫的?路上听说了怀王突发癔症的?事,隐约猜到了什么,忙垂首应是:“微臣遵旨。” 待赵归离开,弘明?帝长叹一声:“朕老了,孩子们大了,心思也多了。” 福公公被怀王吓得不轻,仍不忘安慰陛下:“陛下爱子心切,王爷定能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弘明?帝揉了揉额角:“希望如此。” 赵洋最好别让他失望。 第152章 “父皇!父皇!” 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弘明帝更头疼了。 只见十二皇子?急吼吼跑进来:“父皇,今儿早朝上是不是有人弹劾了苏兄兄?” 不问亲爹睡得如何吃得如何,反倒先问他苏兄兄,弘明帝呵了一声。 陛下绝对不承认他有那么一丢丢吃醋,佯怒道:“赵琼,你的规矩呢?” 没错,赵琼正是当今十二皇子?的本名。 如同他本人的相貌,天然带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感。 赵琼打小就不怕天子?爹,现在?长大了,有母后?和太?子?哥哥撑腰,更是没在?怕的。 一个箭步冲到御案跟前,握住亲爹的龙爪:“父皇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弹劾苏兄兄?” 赵琼不是顶小的儿子?,但弘明帝对他的宠爱远胜过最最年幼的那个。 所以当小十二软着声音好声好气地追问,陛下满腹的憋闷莫名散了大半。 看在?这?小子?为朕分忧的份上,姑且不与他计较。 弘明帝暗戳戳想着,面?上再严肃不过:“还不都是因为你。” 赵琼的爪子?麻了一瞬:“我和苏兄兄是君子?之交,再清白不过,肮脏的是他们!” 是啊,有些人的心肝确实肮脏。 弘明帝乜了赵琼一眼:“所以你来找朕作?甚?” 赵琼眼珠滴溜转,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 弘明帝脑壳又?隐隐作?痛。 他这?十二子?,干啥啥不行,捣蛋第一名。 明明那脑瓜子?再聪敏不过,一天到晚净想着偷懒,光是完成尚书房师傅布置的课业,就诶呦叫唤着喊累。 若没有他们管束着,赵琼能把天捅出个窟窿。 在?这?里,弘明帝第三百五十六次思念幼崽时?期的乖乖十二崽。 当然,他也明白赵琼这?么做的用意?。 无非是想让他这?个亲爹,还有同父异母的太?子?皇兄放心。 无奈之余,又?生出几分怜惜。 罢了,自家的崽子?,还能丢了不成?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琼心里头憋着坏呢。 他一甩袖子?,理直气壮地说:“此人不堪重任,压根承担不起监察百官的职责,不如让他回?家种地去!” 弘明帝嘴角一抽,看来小十二的消息并?不灵通。 不过这?不妨碍他逗弄赵琼:“朕会考虑,另外?你还打算去苏家吗?” 赵琼不假思索:“去!” 弘明帝又?问:“是为了番邦杂记?” 赵琼卡了下壳,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 弘明帝兴味更甚:“难道不是因为承珩家的姑娘?” 轻飘飘十来个字,落在?赵琼耳朵里,却重若千斤。 他一秒化身为炸了毛的大猫:“父父父父皇您瞎说什么呢,我我我我才?没有!” 弘明帝:“......” 瞧给?小十二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福公?公?:“......” 陛下是个促狭的,十二皇子?哪玩得过八百个心眼子?的陛下。 “哦~原来是这?样。”弘明帝恍然大悟,一抚掌道,“原本朕还打算让元宵做朕的儿媳,寻摸一圈觉得你最合适,现在?看来......” 在?亲爹一脸的欲言又?止中,赵琼瞠目结舌,好半晌维持着灵魂出窍的状态。 “既然这?样,朕只好选旁人了。”弘明帝再接再厉,“宗室有不少跟元宵年岁相近的小子?,等元宵嫁进来,勉强也能称朕一句叔伯。” 越说越起劲,尤其是看到赵琼空白迷茫的表情,就跟仲夏里喝了一大碗冰水,从?头畅快到脚趾尖。 “除了宗室,朝中也有诸多合适的人家,什么公?府侯府伯府,再不济还有一二三品大员,朕为他们两家的孩子?赐婚,也不算辱没了承珩......” 赵琼站在?边上,就这?么听他亲爹嘚啵嘚,整个人都傻了。 偏他末了还甚是遗憾地来了句:“可惜元宵不能叫朕一声父皇,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呐!” 赵琼:“......” 父皇您别说了,再说我就哭给?你看嗷! 眼看着弘明帝越说越过分,赵琼一个虎扑上前,狗胆包天地捂住龙嘴:“父父您可别再说了,我认还不行!” 瞧给?孩子?急的,幼崽时?期的称呼都冒出来了。 弘明帝得意?地翘了翘胡子?,都没计较赵琼大不敬之举。 果然,就没有朕办不到的事! “哦?你要认什么?” 明知亲爹是故意?的,赵琼还是咬钩了:“就、就是......元、元宵。” 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当着家长的面?吐露心绪,难免羞臊赧然。 脸红得仿若超大只番茄,两颊、耳根连带着脖子?都鲜红欲滴。 就差化身为呜呜叫的小火车,两只耳朵喷出气来。 这?下不仅弘明帝,福公?公?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十二皇子?大了,知道盯上别家的小白菜了。 欢喜之余,又?生出几分岁月如梭的感慨。 当年他可以追在?十二皇子?屁股后?头绕御书房三圈,现在?多跑两步就喘得慌。 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陛下好好的,看到太?子?殿下和十二皇子?幸福顺遂,靖朝国泰民安...... 天家父子?可不知福公?公?几息之间想那么多,一个乐不可支,另一个羞羞答答。 弘明帝忍笑,紧跟着泼了盆冷水:“不过在?朕看来,承珩可没打算把元宵嫁入皇家。” 他是从?苏源的反应中寻思出来的,赵琼这?些天常和苏源在?一块儿,又?怎会不知。 不过赵琼相信事在?人为,总有一天苏兄兄会看到他的诚意?,以及对元宵的喜爱,从?而有所松动的。 所幸元宵才?八岁,日子?还长呢,姑且徐徐图之。 将赵琼的沮丧尽收眼底,弘明帝奇道:“元宵不过八岁,还是个孩子?,你怎就认定了她?” 彼此说开后?,赵琼也没了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坦然道:“父皇您不觉得元宵很可爱吗?” 弘明帝表示朕不知道。 说实话,弘明帝只在?皇后?宫里见过元宵。 那时?苏源为了避免元宵遭了许玉林的毒手,忍着父女分离之痛央求弘明帝把孩子?送进宫。 忠臣之女,弘明帝自然要表示一番,送了不少赏赐过去,还把那孩子?叫到跟前,问了好些话。 这?几年弘明帝记忆力逐渐衰退,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了。 隐约记得元宵生得玉雪可爱,乖乖巧巧的,和苏源的清润坚韧,宋和璧的坦率大气全然不同。 “年幼时?初见元宵,只觉得想要亲近她,和她腻在?一块儿。” “这?两年儿臣远远见过她好多回?,想着若是能和这?样的姑娘共度余生,倒也十分有趣。” 弘明帝无意?深究有趣在?何处,也就错过了唯一了解元宵真性情的机会。 几年后?,当他亲眼目睹元宵拉弓射大雕的英勇行为,下巴险些落到脚背上。 “言归正传,近来你还是避嫌着点,别再给?承珩添麻烦了。”弘明帝半是提点,半是警告地说,“他已经够忙了,没工夫再应付你这?臭小子?。” 却见赵琼撒开龙爪,低着头在?身上左闻右嗅:“哪臭了,分明香得很!” 弘明帝嘴角一抽,操起未蘸墨的毛笔啪地敲上他的脑袋瓜:“整天当没个正形!” 明确了亲爹不反对他跟小元宵的事儿,赵琼又?恢复混不吝的样子?:“儿臣心中有数,绝不会再给?苏兄兄添麻烦的。” 弘明帝见他一副嘴角咧到耳朵根的傻样,只觉得嫌弃不已,板着脸下逐客令:“有这?功夫你都能背完一篇文章了,别杵在?这?儿了,走!赶紧走!” 赵琼哼哼:“还不是父皇您越老越不正经,一直逗儿臣......嗷嗷嗷!”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5节 被迎面?而来的毛笔砸个正着,疼得他吱哇乱叫,脚底抹油溜奔向东宫,找太?子?皇兄去了。 弘明帝放下撸起的袖子?,哼哼两声:“这?一天天的,就是想气死朕!” 福公?公?脸色一变:“什么死不死的,陛下您可是与天同寿呢。” 弘明帝没好气地说:“那朕岂不成了老妖怪?” 没等福公?公?想好措辞,又?话锋一转:“你说十二跟元宵,他们俩般配吗?” 福公?公?暗觑陛下的脸色,壮着胆子?回?道:“十二皇子?天资聪颖,想来苏大人的女儿也不差,奴才?以为,陛下何不遂了殿下的意?。” 弘明帝轻唔一声:“再说吧,这?小子?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这?件事就先憋在?肚里,日后?再看看。” 福公?公?嗯嗯啊啊应着,直呼陛下英明。 弘明帝笑着点了点他:“你啊,这?么多年真难为了你这?张巧嘴。” 福公?公?嘿嘿笑着,权当这?是陛下对他的夸赞,又?一大波夸夸喷涌而出。 谁不爱听彩虹屁,弘明帝自然也不例外?。 人一高兴,哪还记得怀王这?个觊觎他屁股底下那张纯金宝座的不孝子?。 ...... 弘明帝不记得赵洋,文武百官却无法忽视“突发癔症”的怀王。 有人亲眼目睹怀王被御前伺候的内侍请去御书房,在?里头待了两刻钟左右,之后?是被御林军架着出来的。 据说怀王又?哭又?笑,三个身强体?壮的御林军都压不住他。 差人一打听,原来是在?陛下委以重任时?过于激动,受了点刺激,不幸得了癔症。 去往怀王府的太?医一拨接着一拨,这?些太?医言语中表露的意?思都是怀王的癔症太?重,恢复的几率格外?渺茫。 话虽这?么说,大家心里门儿清,这?场面?话听听也就算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仔细一琢磨,很快有人把周御史和怀王联系到一起。 ——除此之外?,他们再找不到陛下给?怀王扣上“癔症”这?顶堪称污名的帽子?的理由。 大臣们一边咂舌一边唏嘘,有种瞎了眼看错人的感觉。 他们一直都以为怀王无欲无求,真·淡泊名利,活像个世外?人。 现在?看来,他哪是淡泊明志,是扮猪吃老虎,所谋甚大! “陛下还真是......亲儿子?说放弃就放弃。” 被造谣得了癔症,注定与皇位无缘不说,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个彻底。 “噤声!”一旁的同僚厉声低喝,“胆敢妄议陛下,你怕是不想要脖子?上那颗玩意?儿了!” 那官员也是随口一叹,现在?反应过来,真真是后?怕不已,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这?些人有多幻灭,暗中投靠怀王的官员们就有多恐惧。 陛下连亲儿子?都不留情面?,对待他们这?些小喽啰,更如秋风扫落叶,手起刀落就送他们上西天。 以致于之后?连着几天,他们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甚至不敢私下里跟联络怀王,更遑论?在?朝上为怀王说话了。 赵洋被困在?怀王府里,每日有御用太?医前来为他诊脉,并?现场开药方。 对外?宣称是治疗癔症的药,只有赵洋知道,这?药会让他浑身酸软无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身边有弘明帝派来监视他的内侍,他连联系拥趸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瘫在?床上发霉。 久而久之,霉菌钻进脑袋里,赵洋逐渐变态了。 半月后?,据怀王府隔壁的某位老大人称,每当夜晚降临时?,总能听到隔壁传来阴森森的笑声。 那笑声不男不女,犹如鬼魅索命,扰得他们一家夜不能寐。 一传十,十传百。 消息传进弘明帝耳中,他对着大臣的问安折子?沉默良久,派太?医院院首走一趟。 院首一来一回?,怀王彻底坏了脑子?的消息瞬间席卷整个京城。 ...... 彼时?苏源正在?船舶司跟王一舟学雕刻。 赵琼的生辰快到了,他打算刻一艘袖珍版远靖舟当做生辰礼物送他。 苏源被弹劾后?,两位主?人公?极有默契地再未碰过面?。 赵琼勉强也算他看着长大的,生辰当天还是得有所表示。 至于礼物,只能着人偷摸着送去,不惊动那些个头铁嘴毒的御史就行。 听到赵洋的消息时?,他刚刻好船头,趁休息时?间喝口水润润嗓子?。 王一舟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苏源听,苏源好悬没一口茶喷出来。 咳嗽着咽下茶水,似不可置信:“真假的?” 王一舟摊手:“反正外?面?就是这?么传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左右和咱们无关,做好本职之事就好。”苏源轻描淡写道,重又?拿起木料和刻刀。 实际上一心二用,一边刻船,一边想着赵洋的事。 当得知赵洋突发癔症,苏源是喜大于怒的。 至少弘明帝知道了赵洋的狼子?野心,日后?他们再不必再防火防盗防赵洋了。 这?半个月,苏源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变好。 有弘明帝派去的人盯着,赵洋应当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赵洋韬光养晦多年,不知费多大力气笼络朝臣,组建势力,绝不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癔症放弃争权夺位。 所以赵洋是否真坏了脑子?,这?一点还得打个问号。 苏源揉揉眉心,总之防备着些准没错。 不止苏源,弘明帝也是这?么认为。 他面?无表情看着赵归呈上的投靠赵洋的大臣名单,眼中尽是深莫如讳。 “派人再去试一试,确保万无一失。” 赵洋最好是真坏了脑子?。 倘若这?一切只是迷惑外?界的手段,他不介意?手刃逆子?。 他膝下的皇子?拢共有十五个,死了一个赵进,不介意?皇陵十里外?的土坡上再多一具棺椁。 赵归领命而去,很快又?回?来:“启禀陛下,微臣派人轮番上场试探,怀王殿下的反应与患有癔症的人无异。” 弘明帝沉默良久:“朕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在?赵洋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之中,眼下更紧要的是如何处置名单上的这?些人。 这?些官员和周御史一样,明面?上站中立,或是一副支持太?子?的嘴脸,谁也不知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赵洋。 吃里扒外?的东西,朕如何放心让他们占着朝中的重要职位? 手起笔落,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弘明帝就已决定了这?批人的去向。 ...... 苏源对将要发生的大规模官员调动事件一无所知。 他在?船舶司待了大半晌,将远靖舟刻出大致的轮廓,还没来得及细化,下值的钟声就已敲响。 把没刻完的远靖舟放进暗格里,再小心翼翼锁上小锁,这?才?顺着人潮离开船舶司。 途径大理寺,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源似有所觉,撩起车帘看向外?边。 为首的那个是大理寺右少卿岳坚,他身后?坠着十几个骑着马的官兵。 官兵呈环状分布,中间是数个囚笼,里头关着被缚住双手的犯人。 走在?最前面?的犯人是个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的有恃无恐,扯着嗓门骂骂咧咧。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把本大爷抓来大理寺,就不怕太?子?殿下迁怒你们?” “我侄女儿可是太?子?侧妃,为太?子?诞下了三皇孙,要是本大爷有个什么万一,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喂!你们有没有听本大爷说话?劝你们识相一点,赶紧把本大爷放了......” 苏源瑶瑶望着那满脑肥肠的男子?,短促地眯了下眼。 太?子?侧妃,诞下三皇孙...... 这?人怕不是有九条命,竟敢当街于大庭广众之下拿太?子?做筏子?。 事情一旦传到弘明帝耳朵里,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转念又?想到太?子?。 苏源私以为,赵澹是出了名的清廉公?正,多半不知道这?位侧妃娘家人打着自个儿的名义威胁朝廷命官。 很好,距离被烧成灰一把扬了更进一步。 就在?苏源陷入沉思之际,岳坚一个转眸注意?到他,迟疑片刻后?策马上前:“承珩。” 苏源拱了拱手:“岳兄。” 双方见了礼,苏源抑制不住心中好奇:“他们这?是犯了什么罪?” 提起这?个,岳坚就愁得满头包:“不知承珩可还记得前头那位左少卿?” 苏源可记仇,至今铭记那一鞭之仇,自不会忘了高伟。 睨了眼原地跳脚的太?子?侧妃娘家叔伯,心底涌起万千猜测:“当然记得,此人难不成和高伟有甚关系?” 岳坚苦笑着点头:“当初高伟因一己之私判下上百桩冤假错案,这?些日子?咱们废了牛鼻子?老劲儿才?把真正的凶手逮捕归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6节 “这?位......”岳坚顿了顿,极有眼色地略过,“他本家不在?京城,只是在?京城犯了案,通过收买高伟脱罪后?就回?家去了。” “查明真相后?,齐大人命我带人前去捉拿,直到今日才?把主?犯从?犯尽数捉拿归案。” 苏源暗啧一声,高伟还真是个人才?。 自己收了贿赂,享尽荣华富贵,却连累同僚......哦不,前同僚工作?量加倍,劳碌数月才?得以平反那些个冤假错案。 只希望阎王爷看在?高伟缺德事做尽的份上,送他转投畜生道。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苏源抿了下唇,好心提醒,“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赶紧把这?件事上报给?陛下,尽快处理好。” 否则那些个皇子?就跟吸血水蛭一样,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届时?朝堂上又?将是一阵鸡飞狗跳。 岳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承珩提醒。” 他折返回?去,让人堵了太?子?侧妃叔伯的嘴。 然而没安静一会儿,那人又?把布条顶了出去,继续叫嚣。 苏源:“......” 岳坚:“......” “承珩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我们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法让他消停下来。” 现下抵达京城,对方仗着有太?子?侧妃做靠山,更加肆无忌惮了。 抬眼扫过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苏源已经想象到明日的早朝该会是何等狂暴的疾风骤雨了。 ...... 事实证明,苏源的第六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翌日早朝,御史大夫亲自出马,弹劾了太?子?赵澹。 “太?子?殿下纵容侧妃娘家强抢民女,残害无辜之人性命,并?在?被逮捕后?以银钱贿赂前大理寺左少卿,让无辜之人为其顶罪,为恶者继续逍遥法外?。” 御史大夫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如今他被逮捕归案,更是以太?子?之名威胁大理寺右少卿,微臣以为,此人之所以如此嚣张,是有太?子?殿下纵容庇护。” “微臣恳请陛下严惩此人,并?问责太?子?殿下,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没等官员们眼神交流,又?有官员相继出列。 “臣附议!” “还请陛下秉公?处置,莫要寒了臣等的心!” 以上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当然也有不知死活的。 “太?子?殿下连侧妃的娘家都管束不好,如何能掌管偌大的江山?” “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德不配位,不堪为储君!” 苏源侧目看向梗着脖子?的老大人,默默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您可真够勇的。 第153章 弘明帝登基那年,赵澹十五岁。 陛下走完登基大典流程,次日赵澹就成了太?子。 一晃十多年,太子恪守古训礼法,实乃储君之典范。 御史盯他如同鬣狗锁定猎物,始终寻不到弹劾的机会。 而今好容易寻得机会,可不跟吸血鲨一样蜂拥而上。 势必把这水搅得更?浑,为自家主子谋福利,亦或是踩着?太?子为自己营造好名声。 满朝文武各怀心思,都在掂量着?陛下会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 直到那位勇士说出“太?子德不配位,不堪为储君”的蠢话。 金銮殿上一片死寂。 弘明帝一双冷目锁着?那大放厥词的官员,十二旒冠冕垂落而下的玉珠遮住眉心深刻的折痕。 “朕没听清,你方才说了什么?” 辨出陛下危险的口吻,苏源余光瞥向那官员。 中年发福,嘴上留着?两撇胡子,眯眯眼里冒着?精光。 苏源自觉有些眼熟,思忖良久才勉强想起—— 可不正是和他?同届参加会试的举子! 只隐约记得此人未入翰林院,而是被外放到地方上,从七品县令做起。 估计是熬满了资历,刚从地方上调回京城,否则也不会这么冲动?行事。 无论是急于出头,还是被什么人指使?,都不是明智之举。 下场注定?是成为那个冲在最前面,死得最早的那个炮灰。 思绪流转间,那位同届的勇士昂首挺胸地又?重复一遍:“微臣以为,太?子连侧室的娘家人都管束不好,委实不堪重任,恐怕更?不能掌管偌大的江山,还请陛下三思啊!” 说完,他?美滋滋低下头,等待陛下的夸赞。 太?子正当壮年,有东宫班底的鼎力支持,更?不缺百姓赞颂。 反观陛下,他?如今已垂垂老矣,没几?年可活。 试问哪位天子在看到比自己健壮的太?子时不会心生?忌惮? 当今定?然也不例外,只是顾忌太?子母家势大,不敢发作罢了。 既然如此,他?唐际中何不主动?站出来,好让陛下顺水推舟除掉太?子这个如鲠在喉的存在? 届时陛下龙颜大悦,主子也好趁虚而入,一举占得高地。 等到那天,说不准他?也能捞个伯爷当当,可不比那什么苏源风光。 唐际中光顾着?激动?,却忽略了百官看他?一言难尽的眼神?。 这人怕不是浑身是胆,说一遍也就罢了,还真傻不愣登地说第二遍。 没见着?陛下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吗? 无语至极,默默向唐际中手动?再?见:好走,不送。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陛下操起就近的东西,咻地朝唐际中砸过去。 “放肆!” 帝王盛怒,百官齐齐下跪:“陛下息怒。” “息怒?”弘明帝冷笑,“朕看你们一个个巴不得气死朕!” “尔等这般为朕考虑,朕是不是要?感动?得无以复加,泪流满面才好?” 陛下感不感动?不知道,反正他?们是万万不敢动?。 同时在心里把唐际中叠成十八段,用绣花针扎成筛子。 要?不是这厮突然发癫,他?们何至于这样战战兢兢。 众人的怨气,唐际中是半点感受不到。 他?捂着?被奏折砸中的额头,依稀感觉有什么黏腻的东西糊进指缝里:“陛、陛下?” 弘明帝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唐际中喝道:“太?子乃社稷之本,你说我儿不堪为太?子,可是想动?摇靖朝之社稷?” 一口大锅“咣当”砸下,砸得唐际中魂飞胆裂。 哪还顾得上什么赏赐什么委屈,连滚带爬地跪下:“陛下明鉴,微臣并非此意?,只是......” 弘明帝此刻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喷死这个糟心玩意?儿!“朕问你,你姓甚名谁,又?是何官职?” 唐际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情不愿地答:“回陛下,微臣唐际中,乃刑部员外郎。” “唐际中,唐际中......” 弘明帝越听越是耳熟,于众目睽睽之下从袖中掏出一物。 名单上的第三个,可不正是唐际中! 弘明帝当即怒从心起,他?这好儿子小?动?作不断,养的狗腿子也不是什么安分的。 也不择日再?作处置了,索性今日事今日毕。 “唐际中,朕记得你。” 唐际中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 弘明帝将名单递给福公公,重又?坐回到龙椅上:“你们想要?朕严惩太?子侧妃的娘家人,严惩太?子,朕允了。” 一时间,无数道诧异的目光投向立于最前面的赵澹。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赵澹似无所觉,依旧垂手肃立,只袖中蜷曲的手指泄露出真实的情绪。 听着?父皇冷漠的语调,解释的话语哽在喉头,哑然无言。 无视了舅舅还有东宫拥趸焦急暗示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父皇的最后判决。 “但是。” 一个转折词,成功吊起众人的好奇心,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弘明帝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了两声:“在此之前,朕要?先处置一批人。” 说罢一挥手,福公公扯着?嗓子宣读起来。 “吏部郎中方青健,于去年纵容奶娘之子抢占农户土地,并失手打死两人。”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7节 “户部员外郎张通天,擅自挪用朝廷钱产,共计五百三十八两白银。” “刑部员外郎唐际中,外放期间与?当地商户沆瀣一气,剥削压榨百姓,擅自抬高赋税,中饱私囊。” “......” 一个接一个的官员被点名,后面紧跟着?他?们的罪行。 连着?二十八人,有十二人无上朝资格,反应如何不得而知。 反正这十六个被点名的五品以上官员,当得知自己或家人所为被当堂揭露,一个个吓得惨无人色,两股战战啪叽跪倒在地。 唐际中也没想到自个儿隐瞒多年的秘密被弘明帝知晓,差点吓尿了:“陛下明鉴,微臣没有做过这些事,这都是假的,是污蔑!是污蔑啊陛下!” 弘明帝怎会轻信这些两面三刀,跟赵洋狼狈为奸的贼子。 待福公公一一宣读完毕,弘明帝淡声道:“以上所有人全部打入大理寺,视情况判刑。” 这话落入赵洋的拥趸耳中,便是判刑≈砍头。 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把头磕得哐哐响。 “微臣冤枉啊陛下!” “陛下到底听信了何人所言,微臣从未强抢良家子,微臣是清白的!” “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 求饶和辩白声此起彼伏,几?乎冲破屋顶。 谁还记得一刻钟前曾有御史大夫弹劾太?子,两眼直愣愣看着?罪臣们。 陛下还是头一回在早朝上发落这么多官员,还真是一怒冲冠为红颜......啊呸,为太?子啊! 苏源一眼扫过这十几?人,眸底划过思量。 弘明帝不会随意?处置臣子,这回突然大动?干戈,连贪墨了十两银子的官员都打入大理寺牢狱,搅得人心惶惶。 太?子是一个原因,但不是最主要?原因。 会是什么呢? 苏源敛眸沉思,忽然灵光一闪。 这些人官位不高,可都处于举足轻重的位置,部门内大小?事宜都能打探到。 凡事积少成多,当所有人的力量汇聚到一起,将会酿成惊人的后果。 他?们八成是参与?了夺嫡。 至于谋求从龙之功的人选,极有可能是怀王。 也只有那位跟这些人前后脚出事,怕是不止他?,在场很多人都能猜到。 殿上吵吵嚷嚷,吵得弘明帝头都大了:“尔等口口声声喊冤枉,真以为朕没有证据?” 哭饶声陡然滞住。 “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出列。 福公公从一内侍手中取过厚厚一沓纸,沿玉阶而下,交到大理寺卿手中。 “这就是证据,是真是假,一审便知。” 大理寺卿的双手被坠得略微下沉,犹如捧着?什么烫手山芋,声线紧绷:“微臣遵旨。” 觑着?两并指宽的证据,朝臣们脑中警铃大作。 陛下连唐际中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都一清二楚,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也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这样一来,他?们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诸人细思极恐,忙不迭拾掇起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又?是否扫干净尾巴。 就连苏源也努力回想,可曾说过什么大不敬的话。 幸好他?素来谨言慎行,从未落下什么把柄。 那些背地里道过弘明帝是非的官员全都缩成了鹌鹑,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被陛下拎出来当典范处置。 在场的皇子们脸色红了青青了紫,跟开?了染坊似的。 那些针对赵澹还有其他?兄弟的计划和阴谋,岂不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 难怪任他?们的计划再?如何周全,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呢。 反倒是赵澹,这一刻心底的焦躁惶惑尽数散去。 万幸,父皇知他?不知情。 金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趁屏息凝神?的空当,再?三告诫自己安分老实,莫要?再?做那出头鸟,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御林军进来,将十六名罪官押去大理寺,顺便逮捕另十二人归案。 弘明帝心里头舒坦极了。 砍去赵洋羽翼,让他?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顺带着?还能警告臣子和儿子一番,简直一箭双雕! 陛下勉强抑制住翘起的嘴角,言归正传:“这批国之蠹虫已处理完毕,接下来继续谈太?子的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朕已知晓,太?子侧妃的娘家人确实罪名累累,罄竹难书,太?子作为东宫之主,理应......” 不等陛下说完,一位大学士出列,斗胆打断他?的话:“陛下!” 弘明帝眼中闪过一抹笑,面上装作再?严肃不过的样子:“秦爱卿有什么话要?说?” “微臣以为此事太?子殿下并不知情,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贿赂大理寺官员以脱罪皆为太?子侧妃的娘家私下行事。” 弘明帝哦了一声,尾音上扬着?:“秦爱卿何出此言?” 秦大学士了然于心,陛下这是非要?他?说个所以然呢。 苦水直往肚子里咽,还得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表情,真让人叫苦不迭。 怪只怪他?方才一时激慨,脑子一热就跟着?御史大夫后头起哄。 “太?子殿下惯来秉公无私,若一早知道此事,定?会上报大理寺,让大理寺秉公处置,何须给自己制造麻烦。” 弘明帝捋了捋胡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嗯没错就是这样,秦爱卿不要?怕,大胆说出来! 接收到陛下鼓励的眼神?,秦大学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微臣以为,先让大理寺严查此案,查明太?子殿下是否参与?此案,而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跟秦大学士站一排的孔次辅甩给他?一个眼刀子:你这厮何时这般伶牙俐齿了?怕不是背着?咱们偷学如何给陛下拍马屁?! 秦大学士:“......” 别问,问就是眼泪逆流成河。 虽然秦爱卿说的正合他?意?,弘明帝还是得装装样子,又?看向御史大夫:“胡爱卿以为如何?” 经历方才那一番轰轰烈烈的发落大会,谁还敢在这时候冒头。 饶是头铁如御史大夫,多少也得顾忌着?些。 更?何况他?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可不能没有顶梁柱。 他?绝不是屈服于强权,而是屈服于对家庭的责任感。 “回陛下,微臣以为秦大人不无道理,还请齐大人尽快查明此案,给陛下、太?子殿下还有大家一个交代。” 大理寺卿微笑着?点头,表示他?一定?会努力的。 至于弹劾赵澹的那番言论,当然也要?解释一二:“微臣也是听那主犯当街喧嚷,误信了他?威胁大理寺官员的话,还请太?子殿下原谅则个。” 赵澹深吸一口气,声音略显沙哑:“胡大人言重了,这案子耽搁了几?年,受害者?尚未安息,逝者?亦未平反,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至于查案期间,大理寺若有任何的质疑,皆可来询问孤。” 赵澹都已摆明态度,他?绝不会沾手这件事,也会积极配合调查,大家也不好揪着?这件事不放。 至于问不问责,还得结果出来再?说。 弘明帝权当没看见那些个糟心儿子遗憾的表情,朗声道:“太?子说的就是朕想说的,要?真查到此案与?太?子有关,朕定?将严惩不贷。” 君无戏言,陛下也表明了立场,有再?多因陛下偏护太?子而升起的不满也都散得差不多。 众人脸上的表情舒缓不少,齐声道:“陛下圣明!” 弘明帝轻嗯一声,为自己描补一句:“朕向来不偏不倚,帮理不帮亲,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切按靖朝律法办事,绝不徇私。” 朝臣们嘴上嗯嗯啊啊应着?,心里却是:“啊呸,我信你个鬼!” 论起偏心,您老自称第二,这世上没人敢称第一。 一颗心都快偏到胳肢窝了,也就糊弄糊弄三岁娃娃。 至此,太?子侧妃娘家的案子揭过不谈,又?有官员出列:“微臣有事起奏......” 后半截早朝一片风平浪静。 前有太?子遭弹劾,被指不堪为储君,后有陛下发落二十几?个官员,搞得他?们那叫一个筋疲力竭。 若非必要?,全程充当木桩子也不是不行。 好容易熬到时辰,伴随福公公一声“退朝”,紧忙着?鱼贯而出。 ...... 苏源和王一舟并肩往外走,当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前后吐出一口浊气。 王一舟摸了摸脖子,喃喃道:“真是太?疯了。” 并非陛下,而是那个叫唐际中的员外郎。 “太?子殿下待人宽厚亲和,整日里忙于政务,哪顾得上一个侧妃的娘家,他?们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苏源看着?脚底抹油的御史大夫,意?味不明笑了下:“只要?能证明他?们有在监察百官,管他?真相如何,自有大理寺和刑部操心。” 王一舟想到他?被御史盯上的那些年,连上值时衣襟未抚平都能拿到朝堂上弹劾,也真是没谁了。 “不过陛下这回属实下了狠心,连着?发落了二十八人。”王一舟咂舌道,“二十八个空缺,接下来一段时间又?有好些人打破头往吏部钻营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8节 苏源不可置否,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做咱们的,大门一关管他?们如何。” 该烦恼的是大理寺和吏部。 “是这个理。”王一舟点头应和,两人奔点卯处走去。 这边两人很快把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抛诸脑后,那边太?子赵澹盯着?各异的目光跨出殿门。 望着?冉冉升起的红日,赵澹无声轻叹。 既为父皇的无条件偏信,也为借他?之命为娘家行方便的马侧妃。 “皇兄真是好性子,他?们如此无礼,皇兄竟也能忍。”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为赵澹鸣不平,可仔细一品,里头有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赵澹转过头,来人是皇六子禹王。 禹王生?母乃一宫主位,位列妃位,外祖是朝中二品大员,两位舅父分别是从三品和正四品。 母族势力不容小?觑,这便是禹王内涵赵澹的底气。 当然了,禹王可不敢正大光明地幸灾乐祸。 要?是被他?亲爹知道,估计二话不说就抡起大棒锤死他?了。 面对挑衅,赵澹神?色平和,眼中一丝变化?也无:“马侧妃娘家犯法是事实,孤多少也有责任,等事情尘埃落定?,孤会向父皇请罪。” 禹王撇了撇嘴,话说得好听,最后还不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有本事你自请废除太?子之位啊! 赵澹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缓声道:“六弟还有何事?若无甚要?事,孤还要?去御书房批折子。” “御书房”三字一出,禹王更?酸了。 这几?年父皇越来越不问事,大半朝政都由赵澹决断,实在拿不定?主意?才会征求父皇的意?见。 眼看着?赵澹的储君之位越来越稳固,其他?皇子真是又?眼红又?心酸。 其实不止赵洋不甘心,禹王又?何尝不是这样。 在父皇心里,十四个儿子捆一起也比不上赵澹。 而所剩不多的父爱,又?被赵琼那臭小?子分去大半,留给他?们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多。 为了保住赵澹,父皇甚至不昔冒着?朝政动?荡的风险,用那二十八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于是乎,禹王更?阴阳怪气了,酸里酸气地说:“皇兄可得谨慎着?些,莫要?再?被人揪住小?辫子,也省得又?一个二十八人跟着?倒霉。” 赵澹眯了下眼,一时无言。 禹王在他?那些兄弟里算是乖顺的了,至少跌了几?次跟头后就学乖了,不再?同他?对着?干。 若非必要?,赵澹还真不愿欺负这个脑袋空空的弟弟。 见太?子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禹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哼两声拔腿就走。 赵澹摇了摇头,乘上轿撵赶去御书房。 好好一个弟弟,可惜长了张嘴。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大理寺快速运转起来,又?是审问马侧妃的叔伯,又?是审问二十八个罪官,忙得脚不沾地,走路都打飘。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在弘明帝给的期限最后一天结案,并递交认罪书。 当天下午,弘明帝就张贴出马侧妃叔伯的认罪书,陈明此案太?子毫不知情,是马侧妃假借太?子之名给娘家人开?了后门。 主犯从犯一律斩首示众,马侧妃也被降了位份,成为无名无分的妾室。 要?弘明帝说,若不是马氏为皇家开?枝散叶,单凭她利用太?子为娘家牟利,直接一条白绫了事。 为以儆效尤,咱陛下还罚了太?子殿下半年俸禄,美其名曰这是失察的惩罚。 朝臣们:“......” 好了好了,咱们都知道您老是最公正的,对太?子也不偏不倚,您就别再?整这出了! 马家叔伯被斩首那天,二十八罪官也得到各自的判决。 或坐牢,或流放,或斩首......判决两般三样,总之都不好过就是了。 行刑的第二天,京城又?有消息传出—— 坏了脑子的那位王爷病情又?加重了,大半夜爬起来啃树皮,连墙头上的野花野草都不放过。 苏源听后置之一笑,在赵琼生?辰的前一天差人把打磨得光滑细致的远靖舟暗地里送过去。 赵琼得了远靖舟模型,高兴得无以复加,连亲爹送的宝弓都丢到了一旁。 抱着?观赏一整天,才依依不舍地放到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 转眼又?几?日过去,苏源估算着?顶多再?有个二十来天,红薯就该成熟了。 可惜他?公务繁忙,又?不好掺和到户部的差事里,只能分出一二心神?关注着?。 这天午后,苏源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处理船舶司的文书。 就在这时,一人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大人,咱们船舶司可还有多余的天薯?” 苏源没多想:“你若想要?,回头等皇庄上的收获了,咱们也能分到几?个。” “不是啊!”那人哭丧着?脸,“户部有人过来,说是皇庄上的那批天薯都死了!” 第154章 “怎么回?事?” 苏源瞳孔骤缩,下意识起身问道。 船舶司官员摇头:“下官亦不知内情,户部那位大人只说上午还好好的,吃个饭的功夫就死光了。” 苏源不禁扶额,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啊。 “你?等着,我去仓库看看。” 红薯不似土豆,一年只可以种一次。 就算紧赶慢赶,今年也再种不成了。 只希望那些红薯没死透。 苏源赶去仓库,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两箱红薯。 这两箱因卖相不太好,被户部官员弃之不用?,在仓库里?堆放数月,积了厚厚一层灰。 船舶司花厅里?,户部官员在原地不停踱步,官服被汗水打湿而不自?觉。 看到苏源出现,仿若看到了救世主:“苏大人!” 苏源放下半人高的箱子:“这里?面的天薯成色不比之前那批,长成的果实也会?逊色几分?。” 能找到天薯就谢天谢地了,户部官员哪敢挑三拣四:“下官定会?将情况告与尚书大人,也多谢大人施以援手?。” 苏源置之一笑:“本官作为靖朝一份子,理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况且这也不是本官一人之功。” 户部官员嗯嗯啊啊应着,打开箱子查看。 这批天薯被户部嫌弃,可见?外表有多磕碜。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当看到坑坑洼洼,生得奇形怪状的天薯,户部官员也还是陷入了沉默。 双方面面相觑,良久无言。 户部官员哈哈干笑两声:“虽说品质略次,但只要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良,总会?好的。” 苏源脑中浮现一个猜测:“你?们把所有带走的天薯都种下去了?” 那可是百十箱红薯呢。 户部官员忙摆手?:“那倒没有,但也只剩小半。” 所以尚书大人才派他厚着脸皮来船舶司“打秋风”。 苏源既好笑又无奈:“事不宜迟,你?赶紧带它们回?去吧,尽力救回?那些个天薯,否则怪可惜的。” “可不是!”户部官员懊恼得直拍大腿,“太子殿下还有尚书大人几位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后?边儿皇庄就传来了消息。” “不过大人您尽管放心,户部的那几位擅长农学的老大人都赶去皇庄了,应该能挽回?一部分?。” 苏源一颗心稍稍落下,送走了户部的几人。 “真可惜啊,那么多天薯都浪费了。”苏源身后?的船舶司官员小声嘀咕。 本来他还想着,等天薯普及后?多买些回?家,好让老娘老妻还有儿女们尝尝味儿。 尤其是那烤天薯。 犹记得当年乘远靖舟出海,船队滞留在红皮部落期间,苏源曾“研究”出一种天薯的新吃法。 把天薯埋进?柴火堆里?,噼里?啪啦烤上那么一会?。 在烤制的过程中,天薯那股子又甜又香的滋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直搅得人心痒痒。 等时辰一到,扒开外面那层烤得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色的内里?。 咬上一口,软糯香甜,带有烤制食物特有的香味。 这样的天薯,他一口能炫十个! 可惜这样美味的食物,回?到靖朝后?再也没尝过了。 午夜梦回?,他时常想起那段艰苦的海上生活。 有天薯,有海鱼海虾,还有淳朴的同伴。 真真是满汉全席也换不来的念想! “这事自?有户部处理,咱们的任务就是造好船,管理好与别?国的海上贸易。” 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出这样的事,苏源当然也很担心。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09节 只是身份使然,他一个工部侍郎,兼任船舶司一把手?,好端端跑去插手?户部的事,可不就是僭越了。 以那群无利不起早的御史的尿性,估计又要逮着他狂喷,怎一个面目全非了得。 “早前杭州府传来消息,陆续有八艘商船抵达港口,估摸着这几日也快到京城了,咱们抓紧时间准备准备。” 那官员利落应下:“是,大人!” “还有鸿胪寺和驿馆那边,也都交代好了,以免临了出什?么问题,影响番商对我朝的印象。” 经远靖舟的大力宣传,沿途所过之处,无一不知靖朝重开港口。 好歹是封海令之后?的第一批番商,国库需他们充当代言人。 “大人放心,王先生早就派了人去码头盯着。” 苏源轻嗯一声:“辛苦了,本官尚有文书未处理完,这就先去了。” 对方自?是连声应下,小跑着忙活去了。 苏源坐回?案前,执笔蘸墨时再次想到皇庄上的那批红薯。 红薯早已长成,按理说不会?大批死亡才是。 就算没到现场,苏源也能看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红薯出事,弘明帝必然盛怒,赵澹想必也逃不脱斥责,连带着户部的官员也难逃其咎。 只希望农学老大人争气点?。 苏源轻叹一口气,继续伏案办公。 ...... 红薯大批死亡可不是什?么小事,孙见?山在第一时间赶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赵澹正苦哈哈批阅奏折,鬓发汗湿一片,连呼吸都粗重了不少?,俨然苦夏得厉害。 一旁盆里?的冰块散发着凉气,正有宫人往里?面添新的冰块。 赵澹双眼不离奏折,不动声色往冰盆前挪了挪。 另一边的加宽版矮塌上,弘明帝着一身清凉的袍子,大剌剌地袒露胸襟。 边上还有宫女轻柔地扇着扇子,在丝丝凉风下,整个人惬意?又舒坦。 孙见?山走进?御书房,就看到眼前这一幕,嘴角疯狂抽搐。 陛下还真是会?享受,喝着凉茶还不忘吃水果。 若非顾及太子殿下,说不准还要叫上几个唱戏的,在边上唱念做打。 不过陛下到底是疼太子殿下的。 为陪伴太子殿下,陛下甚至放弃了宽敞的龙床,心甘情愿地挤在“狭窄”的矮塌上。 赵澹:“......” 他才不会?告诉孙大人,父皇只是不想头顶大太阳乘龙撵回?寝宫,更不想走从御书房正殿到偏殿的那几步路,才在此处勉强将就的。 别?问,问就是懒得做。 孙见?山对内情一概不知,顶着一张火急火燎的脸,扑通跪下:“陛下,太子殿下,皇庄出事了。” 赵澹面色微变:“出什?么事了?” 孙见?山简单说明情况:“几位擅长农学的大人已经赶过去了,将尽快排查天薯死亡的原因,也会?尽全力救回?天薯。” 弘明帝一个鲤鱼打挺,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冷凝:“太子,你?跟孙爱卿走一趟,看看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没错,在听完孙见?山的叙述后?,弘明帝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是人为所致。 不然先前连着数月都长得好好的,怎就在收获前全面死亡? “一个二个的,都以为朕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不成?”弘明帝狠狠一拍矮塌边沿,口中念念有词,“简直不把朕,还有太子看在眼里?!” 这话可没人敢应,就连太子殿下也不敢吱声,只好声好气地劝慰:“父皇息怒,儿臣定会?挖出作孽之人,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孙见?山也担心陛下被贼子气出个好歹,也跟着附和,旨在缓解陛下的怒火。 爱子和爱卿轮番顺毛,总算把弘明帝哄得冷静下来。 “放心吧,朕还想好好活着,不会?做伤害身体的事。” 早前几年,弘明帝因赵进?那逆子又是晕厥又是吐血,本就不算好的身体被折腾得更差。 这几年立志于做甩手?掌柜,又是锻炼又是养生,总算把身体养回?来些。 为一个逆子糟蹋自?个儿的身体,那段时间他肠子都悔青了,现在更不会?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 两人暗自?松了口气,赵澹一整衣冠,准备出宫。 弘明帝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他二人:“带一队御林军过去,皇庄上所有人不得离开,挨个儿严查,附近村庄的百姓也都不要放过。” 天薯可是利民之举,百姓也该理解他的万不得已。 赵澹都已经转过身了,回?身深深作了一揖:“儿臣谢父皇。” 这一礼,是君臣之间,亦是父子之间。 谢父皇没有因天薯出事而迁怒他。 谢父皇在龙颜大怒之际不忘考虑他的处境,派御林军相助。 触及到嫡子孺慕的眼神,弘明帝笑了笑:“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待赵澹和孙见?山离去,弘明帝坐在矮塌上,沉默良久。 福公公垂目凝神,伺候的宫人也都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唯恐惊扰了陛下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热汗滑过福公公的额角,眼看要洇入眼中,弘明帝总算出声。 “小福子。” 福公公如蒙大赦,借弓腰上前的动作抹了把汗,忍着双腿的僵直:“陛下有何吩咐?” “让暗部过来一趟。”弘明帝淡声吩咐。 福公公心中涌过万千思?绪,迈着僵直的老胳膊老腿,亲自?跑了趟暗营。 不多时,暗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书房:“陛下。” 弘明帝又躺回?矮塌上,闭眼假寐:“去怀王府看看,怀王在做什?么,他可与外界联系过。” 暗部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弘明帝捻了捻指腹,喃喃道:“别?让朕失望啊。” 福公公眼皮直跳,对陛下的用?意?猜了个八.九成。 无他,弘明帝太了解他的那些儿子们了。 读书骑射无一不精,便是以头脑空空闻名的禹王,脑壳子捂起一半也比普通人聪慧。 出身皇家,天生便是皇天贵胄。 当物质上得到满足,精神上就会?感觉到虚空,想要渴求更多。 譬如权利。 譬如皇位。 作为一名父亲,弘明帝不会?刻意?养废任何一个儿子,也不会?阻止皇子之间正当的良性竞争。 在夺嫡这方面,只要没触碰到他的底线,做出天理不容的事,弘明帝顶多小惩大诫,三次后?才会?严惩。 如此这般,既能提升自?身能力,对太子又何尝不是一种磨砺。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但赵洋不同。 赵洋的生母身份低微,他在生母长年累月的影响下,早被移了性情,变得自?卑又偏执。 弘明帝不得不承认,赵洋就好比藏匿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趁其不备一举索命。 就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没想到赵洋会?在他和暗部的眼皮子地下经营出不容小觑的势力。 赵洋忍功极佳,且格外记仇。 弘明帝至今仍记得,那天父子俩在御书房对峙时,赵洋那双猩红阴鸷的眼。 仅对视一眼,就给人以一种得不到就要毁灭一切的感觉。 弘明帝不敢赌,也不敢自?信地认为自?己能掰正赵洋歪出个十八弯的性情。 为靖朝,为太子,也为赵洋本人,弘明帝派人对其严加看守。 不期望他转性,只求他别?惹是生非。 可这段时间,不论?周御史还是唐际中,都为了他们投靠的主子——赵洋在朝中上蹿下跳。 二十八拥趸刚判罪没多久,紧跟着又出了这事,弘明帝很难不怀疑赵洋。 心思?穿肠过,弘明帝也没心情再瘫着享受了,替赵澹把剩余的奏折处理了。 余光瞥见?满头大汗的福公公,咳嗽两声说:“酷暑炎热,你?回?去歇着吧,让小临子过来伺候朕。” 到底是相伴多年的老伙计,福公公在他身边的时间比皇后?还长,弘明帝可不想福公公累倒在岗位上。 福公公明白陛下这是要提拔临公公呢,当即喜不自?禁:“谢陛下体恤,奴才这就让小临子过来。” 说罢,脚步欢快地走了出去。 弘明帝无声笑了下,再度埋首。 ...... 却说赵澹并孙见?山领御林军出了宫,直奔皇庄而去。 等到了皇庄上,赵澹直奔种植天薯的地块,并吩咐御林军行事。 御林军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皇庄上管事并农户在内的数百人,逐一排查。 但凡有丁点?儿的嫌疑,都被御林军押在一边,等候太子殿下亲自?审问。 管事、农户们瞧着腰间佩刀,一脸“我不好惹”表情的御林军,吓得小腿肚子直哆嗦,有几个竟当场吓晕了过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0节 御林军看着晕倒的几个农户,沉默两秒把他们送进?嫌疑人堆里?。 这边御林军吓得三岁娃娃嗷嗷哭,那边赵澹已赶到天薯地里?。 田埂上站着好些户部官员,几位鹤发须眉的老大人在地里?忙活着,争分?夺秒地和死神抢夺天薯。 见?赵澹出现,众人纷纷见?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赵澹随口应了声,满心满眼都是半死不活的天薯。 当放眼望去尽是蔫不拉几的天薯叶,好些甚至在烈日的炙烤下卷了边,赵澹呼吸一滞,悄然握紧双拳。 这几个月里?,他每两日都会?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皇庄查看天薯的长势。 看着它们生根冒芽,开花结果,别?提多有成就感。 可现在,他的期望莫名付之一炬。 赵澹闭了闭眼,走到田间那几位老大人跟前,深深作揖:“烦请诸位大人尽全力救回?它们,尽量降低损失。” 便是太子殿下不说,老大人们也会?尽己所能让这些天薯重获生机。 “殿下折煞老臣了,这是老臣分?内之事,定当全力以赴。” 赵澹深吸一口气,沿着田垄细细察看天薯的情状,月白色的常服沾染泥尘而无所觉。 诸人看在眼里?,对太子的赞誉又拔高一层。 一圈走下来,赵澹发现所有的天薯竟无一幸免。 天薯叶蔫答答,连带着长在地里?的天薯也像是被什?么烫伤了一般。 表皮呈现不正常的褶皱,更有不同程度的溃烂,散发出一股异味。 赵澹一颗心沉入谷底,而今这样的情况,简直糟到不能再糟了。 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擅长农学的老大人,以及他们口口相授的弟子们。 赵澹头顶烈阳,在田埂上和一众官员等结果。 那边御林军也已排查完毕,赵澹过去看了眼。 嫌疑人共计四十二人,其中包括两个管事,四十个农户。 赵澹一一盘问,将四十二人砍到六人。 他并未深入盘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盯着天薯地,让御林军把人送去大理寺审问。 离开前,赵澹再三叮嘱,不可上刑,以免伤及无辜之人。 负责此次任务的御林军小头领暗叹太子仁厚,又叠声应下,带着六名农户去往大理寺。 赵澹在天薯地里?待了两个半时辰,整张脸被太阳晒得灼烫刺痛,才得到老大人的肯定回?复。 “目前有一部分?天薯受伤较轻,并未溃烂,养一段时日应能恢复,只是品相肯定不如原本的。” 赵澹心中一痛,点?头表示孤已知晓。 “剩下那一大半,毁得太彻底,再如何将养也都无济于事......” 老大人欲言又止,在场每一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 就是没救了呗。 他们这几个月的努力,大半随着这场噩耗付诸东流了。 赵澹肃着脸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如此。 更有甚者,背过身拿手?背抹眼泪。 “怎就突然出了这事,那一片还是我亲手?种的呢,现在一个不剩,全都死光了。” “太子殿下,敢问天薯的溃烂是何缘故?” 赵澹没把话说死:“多半是人为导致,具体因素还得查了才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激愤。 “这皇庄除了咱们就是管事和农户,一定是那些农户,一定是他们做的手?脚!” “管他有意?无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天薯的大面积死亡,委实犯了众怒。 户部的诸位大人素来以风度翩翩著称,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显然是气急了。 赵澹又何尝不是。 他眸中沁着寒意?,缓和嗓音道:“幸好户部还有存余,船舶司也送来了两箱,明年再种也不迟。” “可这样就要延后?一年推广了啊。”有人不无遗憾地说。 赵澹没有说话,直到夕阳落下地平线,方才再次开口:“时辰不早了,摸黑做事反而容易出差错,明日再来。” 大家自?无不应,就在皇庄上将就一晚。 这一夜,他们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惨不忍睹的天薯,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夏日里?天亮得早,眼才闭上没一会?儿,就被鸡鸣声给闹醒了。 既醒了,就不必再躺着,一个接一个起身,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直奔天薯地。 太子携官员及农户们齐心协力,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收拾了溃烂不得用?的天薯。 看着空地上堆成小山,即将被送去销毁的天薯,众人心如刀绞,更是恨毒了那罪魁祸首。 至于剩下那批有机会?长成的,在老大人的提点?下将它们重新安置好,满心期待着一个月后?能硕果丰收。 ...... 早在赵澹率御林军出城时,朝臣们就得了消息。 派人出去一打听,原来是皇庄上的天薯出了问题。 担忧者甚多,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也不少?。 以致于整整一个下午,大家办差都不如以往全神贯注——至少?一半心神都在关注太子呢! 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来结果,反倒听说御林军把几个农户送进?了大理寺牢狱。 好家伙,难不成这其中藏有什?么猫腻? 一晚上心里?跟猫挠似的,恨不得闭眼再睁开,就到了第二天早朝。 好容易捱到次日早朝,耿直毒舌的孔次辅佝偻着背,出列行礼:“微臣有事起奏。” 待弘明帝应允,孔次辅便问及天薯出事是否属实。 天薯是继天铃之后?又一大高产作物,弘明帝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如实相告。 人群中,御史闻着味儿冒出头:“陛下早前将天薯的种植交给太子殿下,如今天薯出了事,可是太子殿下的责任!” 弘明帝表示莫挨我儿,板着脸义?正词严道:“此事疑点?重重,实属人为,与太子有何干系?” 御史不甘,想说话又被陛下打断:“照你?这话的意?思?,朕干脆让太子在田埂上打个地铺,日夜不停地看守在那里?可好?” 御史喉咙一哽,憋屈地缩了回?去。 陛下态度鲜明,有二十八罪官的例子在前,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他的眉头,只能望眼欲穿,等太子回?城。 等啊等,连着等了三天,太子也没回?来。 朝臣们心下腹诽,太子殿下可别?在皇庄安家了! 还真别?说,他们猜对了赵澹的心思?。 为防止有人狗急跳墙,再对剩下的天薯出手?,赵澹直接在皇庄住下了,派人日夜不歇地巡逻。 天薯出事的第五日,赵澹这才珊珊回?城。 却不是回?宫,而是直奔大理寺。 有一个农户认罪了,说是不慎浇多了水,又逢烈日炙烤,才导致天薯的死亡。 赵澹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将口供交给弘明帝。 弘明帝放下暗部这些日子在怀王府的盯梢情况,苍老的脸冷如修罗:“既是他的过失,便仗一百,流放五千里?。” 这还是弘明帝在位期间,最重的流放刑。 赵澹眼底闪过思?量,什?么都没问,恭敬退下。 第155章 天薯一事就此落下帷幕。 众臣得知陛下对农户的最终处置,脑海中浮现?俩字儿—— 就?这? 这可是产量不亚于天铃,且能让百姓不必挨饿的好东西。 那农户因个人过失害死大半的?天薯,流放五千里未免太便宜他。 要御史大夫说?,就?该斩首示众,方可杀鸡儆猴。 御史大夫不满意,又在翌日的?早朝上跳出来。 “陛下虽以仁治国,却不可毫无?底线地一味仁政。” “那农户犯下大错,处以极刑也不为过,此?乃妇人之仁,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重?新判罪!” 言语间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苏源眼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眸光轻动。 不知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妄想左右陛下的?决定?。 官员们深深埋首,不敢去看上首弘明帝的?脸色,等待着陛下龙颜大怒,当堂发作了此?人。 然而,想象中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场景并未降临。 弘明帝双目幽深,内里晦暗不明:“君无?戏言,既说?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1节 御史大夫喉咙一哽,还要再说?,大理寺卿及时出列,堵住他的?话头。 “根据靖朝律法,田新就?该判流放五千里,胡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刑部尚书也紧随其后,并起?两指指向御史大夫:“且不说?圣旨已出,绝无?收回的?可能,你?说?陛下妇人之仁,乃目无?天子,大罪也!” 御史大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魔怔一般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当即腿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饶命,微臣只是无?心之言,还请陛下恕罪!” 然弘明帝丝毫不为所动,面上冰寒一片:“此?事若开了先例,岂不是谁都能骂朕一句妇人之仁?” 众臣齐声道:“陛下息怒——” 胡大人是胡大人,可跟咱们没有半文钱关系,陛下您可别胡乱开炮哇! 御史大夫眼前发黑,他昨晚想好的?措辞分明不是这个! 怎就?,怎就?......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爱卿倘若心存疑虑,大可翻看靖朝律法,一切皆有迹可循。” “至于胡爱卿,御前失仪,对朕不敬也是事实,此?前更听?风就?是雨,盲目弹劾太子,妄图动摇国之社稷,着实不堪重?任。” 在御史大夫惊恐的?眼神中,弘明帝一字一顿道:“降为左佥都御史,以示惩戒。” 转瞬之间从三品降至四品,胡大人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下。 众人余光瞥向在地上躺尸的?胡大人,并不同情。 无?他,此?人实在莽撞,蠢笨如猪。 陛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在场诸位谁不知道,陛下素来说?一不二?,要想做成一件事,势必要达成目的?。 以前可有不少明明只需坐牢、流放或充军的?犯官,因陛下厌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直接一道圣旨送他们上了西天。 更别说?太子遭弹劾那次,贪墨了十两白?银的?官员都被发配充军,菜市口?堪称血流成河。 田新不过一犯罪农户,又是皇家的?下人,生死存亡皆在一念之间。 便是五马分尸,大家也顶多觉得残忍了些。 大家心里门儿清,没想到胡大人会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说?陛下是妇人之仁。 真?不知他是真?蠢,还是故意这么说?。 不过这不重?要。 经此?一回,又是降职又是斥责,胡大人算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来人,将胡爱卿送回去,什么时候养好了身体再回来。” 立刻有御林军进来,抬走了胡大人。 竖着进横着出,也算是他的?福气。 片刻后,有官员出列启奏,慷慨激昂的?语调让殿上冷凝的?气氛回温些许。 苏源捏了捏袖口?,敛眸若有所思。 在其他人眼里,陛下仿佛是有什么顾忌,才没发落田新背后之人。 可在苏源看来,弘明帝更像是在攒聚着什么。 当越攒越多,喷涌而出之际,便是清算之时。 心底涌现?一个人名,苏源抿了下唇,眸底光影浮动。 ...... 揣着满腹疑窦,伴随着临公公一声“退朝”,苏源随众臣退出金銮殿。 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在一处,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苏源暗戳戳竖起?耳朵。 “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是奔着太子殿下去的??” “我还以为只我这样认为,真?是心有灵犀啊。” “你?们说?田新的?背后会不会是......”那官员往上指了指,意有所指道。 “甭管这么多了,陛下既已盖章定?论,咱们还是趁早忘了这事。” 众人遂闭口?不言,加快脚程前往点卯处。 林璋、王一舟等人与苏源同行,自然也没错过那番对话。 林璋捋了把胡须:“好奇心害死猫,陛下如此?必定?有他的?道理。” 范诩颔首:“陛下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眼下定?是遇到什么难处,早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 苏源不可置否,意味深长道:“咱们都能明白?陛下心有成算,可就?怕有些人不明白?。” 譬如那位喜提降职大礼包的?胡大人。 这件事分明疑点重?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田新是替死鬼,都在观望陛下下一步如何行事。 偏胡大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蹿下跳地叫嚣着,让弘明帝收回成命。 前有弹劾太子,先有御前失仪,当真?是脑神经被大鱼大肉堵住,嫌命太长了。 不过这样也好。 身为御史领头人,胡大人已不止一次偏听?偏信了。 与其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趁早挪窝,把机会留给优秀的?人。 林璋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苏源和王一舟:“前几?日不知听?谁说?起?,杭州府那边有番商入境,你?们可准备好了?” 苏源轻笑:“大人放心,一早我和王兄就?让人准备着了。” 王一舟旁若无?人地掰着手指数算:“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听?说?这些番商手里有不少稀罕物件,到时候我可得去顺来集市瞧一瞧。” 这些年,顺来集市规模日益庞大,从起?初的?只在部分府城设立,发展到现?如今的?府城全面普及。 不仅如此?,近一半的?县城也都通过了设立顺来集市的?申请,只规模不比府城。 番商入境,须得在顺来集市与靖朝的?商贾、百姓进行各种交易。 一来方便快捷,二?来也可避免番商的?四处流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驿馆的?那些番邦使者最近好像安分了不少。”范诩突然来了句。 上半年里,番邦使者初来乍到,存着对泱泱大国的?好奇,在翻译的?陪同下逛遍了京城和周边的?地方。 常有官员下值时看到番邦使者成群结队地经过,范诩便是其一。 也是林璋提起?番商,范诩才恍然想起?,已有小?半个月没见着番邦使者们了。 王一舟双手抱臂,骄傲地说?:“之前他们去八品阁吃饭,恰好遇上一群读书人吟诗作对,便对我朝的?诗词产生了好奇,现?在正?在国子监当旁听?生呢。” 林璋一个不慎,扯掉下巴上两根胡须,嘶着气瞪眼:“当真??” 王一舟摊手:“骗你?们作甚,这可是鸿胪寺的?一位大人同我说?的?。”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几?人皆自豪不已。 诗词文章各有魅力,抑扬顿挫,朗朗上口?,见之再难忘怀。 即便是对靖朝官话一窍不通的?番邦使者们,也很难不被它们吸引。 苏源垂手前行:“所以他们现?在开始学习我朝官话了?” “可不是。”王一舟乐呵呵地说?,“若想领略诗词文化,当然要先学话认字了。” 范诩想到更深远的?地方:“等他们学会了官话,双方交流也更自如,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正?式建立往来了。” 另三人深以为然,对未来前景更生出几?分期待。 这时,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苏源似有所觉,在第一时间回过头。 四名内侍稳稳抬着一台外观简朴的?轿撵,步伐矫健地从宫道上走来。 单看这阵仗,应该是后宫嫔妃。 四人无?声退至一旁,垂首而立,盯着宫道上的?地砖以避嫌。 轿撵从他们面前经过,燥热的?风吹来,裹挟着一股甜腻的?食物香气涌入鼻尖。 苏源猜,这多半是后宫某位娘娘借着给陛下送小?食,伺机争宠呢。 十八岁入朝为官,一晃十二?年,他还是头一回围观嫔妃争宠。 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 除苏源有那么一丢丢不自在,另三人倒是面色如常,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林璋看都没看那远去的?三品嫔妃规制的?轿撵,一挥袖道:“时间不等人,咱们赶紧走吧。” 苏源嗯了一声,相携离去。 ...... 这边苏源去工部点了卯,照常开始处理昨日堆积下来的?文书,那边轿撵一路慢行,停在御书房的?长阶下。 轿撵上的?素衣嫔妃不缓不急下来,扶着宫女的?手踏长阶而上。 在她身后,坠着一手捧食盒的?内侍,方才那香甜气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素衣嫔妃在御书房门口?站定?,气息微乱,娇香袭人,浅笑着用帕子拭汗。 身旁的?宫女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公公,我家娘娘亲手为陛下熬了甜汤,正?适合夏日里散暑,还望您通传一声。” 说?话时,不着痕迹往负责通传的?内侍手里塞了个荷包。 内侍下意识捏了下荷包,薄薄一层,摸起?来没什么存在感。 不是银锞子,那就?是银票了。 内侍在御书房干了十来年,见过的?嫔妃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鲜少有出手这么大方的?。 一时间喜上眉梢,敷了□□的?脸笑开花:“娘娘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禀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2节 素衣嫔妃微微点头,语调清悦动人:“多谢公公。” 内侍没忍住,趁转身时飞快扫了眼素衣嫔妃的?面貌。 待看清对方是何模样,登时心惊不已。 无?他,只因这般年轻娇柔的?嗓音是出现?在一个......不那么年轻的?嫔妃身上。 的?确不年轻了。 即便上了全妆,整张脸清纯又娇美,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眼尾的?细纹。 尤其是头顶烈日,勾勒着细长眼线的?双眼略微眯起?,细纹更加明显了。 再搭配她那一身清淡的?素衣,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仅一瞬间,内侍心里闪过万千思绪。 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又蔓延至四肢百骸,血肉肌理。 内侍打?了个寒颤,心说?大热天的?怎还浑身发冷呢。 内侍暗暗称奇,也就?忽略了素衣嫔妃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看似温柔亲和,眼底深处却潜藏着彻骨阴寒。 像是披着美人面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只身畔的?宫女知晓,那染了蔻丹的?指甲是如何掐进她的?皮肉里。 仿佛察觉到宫女在颤抖,素衣嫔妃侧过头:“怎么了?” 宫女受惊似的?抬起?头,在对上素衣嫔妃那双眼后又迅速低下:“奴、奴婢许是受了热,有些头晕,还请娘娘饶恕则个。” 素衣嫔妃弯了弯眼,另一只手轻拍宫女的?手背:“瞧你?这话说?的?,本宫岂是那等严苛的?主?子?既然身体不适,就?回去好生歇着。” 宫女的?呼吸几?近凝固,睫毛不住抖动,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奴婢遵命。” 不知是不是守门内侍的?错觉,总觉得那婢女宛如被戳破的?气球,后背都佝偻起?来了。 等他再看过去,已不见奴婢的?踪影。 这时,通传内侍迈步而出,笑脸淡了三分:“陛下说?了,甜汤留下,娘娘您自行回去便是。” 素衣嫔妃嘴角维持着完美的?弧度,柔声细语:“还请公公通融通融,再帮本宫给陛下传个话,就?说?福阳宫宋婕妤求见。” 福阳宫...... 通传内侍一个激灵,这不是坏了脑子的?怀王生母居住的?宫殿吗?! 再看素衣嫔妃,果真?和怀王有几?分相像。 难怪以前没见过她,宫女出身,又不得宠,哪有机会面圣。 只是不知今个儿怎就?顶着烈阳,大老远跑过来给陛下送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通传内侍没来由地想到这句话,想着不论如何这位都是皇子生母,身份远高于那些个无?子嫔妃,就?看在那银票的?份上,索性给宋婕妤卖个好。 这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宋婕妤能东山再起?呢。 觑了眼宋婕妤那张韵味十足的?脸,通传内侍又跑了一趟。 在弘明帝跟前道明缘由,又不着痕迹地为宋婕妤说?两句好话:“奴才冷眼瞧着,婕妤娘娘热得满头大汗,还要亲手捧着甜汤,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呢。” “哦?”弘明帝扬了下眉,似有几?分兴味,“什么要事?” 内侍哪知道什么要事,只干笑两声:“婕妤娘娘哪会跟奴才说?啊,一直在外头等着陛下您的?召见呢。” 弘明帝把剩下的?橘子塞到赵澹手里,一挥手:“你?去后边儿避一避,朕倒要瞧瞧,这位宋婕妤有什么要事。” 临转身前,又指了指橘子:“赶紧吃,甜着呢。” 赵澹对亲爹有种无?条件的?信任,闻言轻轻一笑,将橘瓣递入口?中。 咀嚼。 眯眼。 嘴角抽搐。 面色狰狞。 一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只余下难耐的?吸气声。 “父、父皇?” 弘明帝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疼了:“澹儿你?还是这样好骗!” 赵澹酸得泪眼汪汪,哽咽无?言。 弘明帝摸着肚子,张嘴就?来:“你?让朕怎么放心把这偌大的?江山交到你?手里?” 御书房伺候的?宫人皆低头看足尖,左边写着“我聋”,右边写着“我瞎”,横批“啥也不知”。 赵澹更是不知所措,也顾不上酸不酸了:“父皇寿与天齐,与靖朝江山永存。” 彩虹屁谁都爱听?,尽管知道这话是哄自个儿的?,弘明帝还是笑得看不见眼。 “行了,你?且去吧,等朕召见完了张婕妤,你?再回来继续批折子。” 赵澹:“......” 是宋婕妤,不是张婕妤。 看着满脸笑意的?亲爹,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赵澹转身进了一屏风之隔的?后室。 罢了,父皇您高兴就?好。 ...... 赵澹甫一离开,弘明帝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端坐于御案之后。 瞥了眼安静如鸡的?通传内侍:“让她进来吧。” 通传内侍麻溜应下,小?跑着出了门。 不多时,宋婕妤款步走进,眉眼和嘴角的?弯起?都是恰到好处的?弧度。 “陛下,臣妾亲手熬制了一碗甜汤,特意晾凉了带过来,正?适合散暑呢。” 身后拎着食盒的?宫女打?开食盒,宋婕妤亲自把甜汤端出来,递到弘明帝跟前。 甜腻的?香气窜进鼻尖,弘明帝的?眼神机械性地落在甜汤上。 能送到御前的?甜汤,卖相自然是极好的?,只看一眼就?让人口?中情不自禁地分泌唾液。 弘明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指了指桌角的?空处:“放在那吧,朕一会儿再喝。” 宋婕妤端着甜汤的?柔夷微微一顿,顺从地放下甜汤。 “陛下。” 声线清甜,带着欲语还休的?意味。 弘明帝无?意识地开始转笔,眼里透着些许怪异:“张婕妤,你?求见朕,到底有何要事?” 宋婕妤哽得心口?疼,幽怨地说?:“陛下,臣妾姓宋。” 总算明白?太子为何欲言又止的?弘明帝:“......” 口?误!口?误! 屏风另一边的?赵澹:“......” 儿臣真?不是有意要看您笑话的?! 宋婕妤手心都快掐出血来,哀怨地说?:“陛下许久不见臣妾,是不是都忘了臣妾?” 弘明帝咳了一声,理直气壮道:“朕整日里忙于政务,哪有时间想七想八。”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赵洋闹出那些个幺蛾子,他早忘了宋婕妤这号人。 但作为九五之尊,拥有后宫三千的?男人,弘明帝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渣。 宋竟遥噎住x3,在心里把弘明帝这该死的?老东西骂了个底朝天。 若非有所求,打?死她她也不愿来见枯树皮一样的?老皇帝。 想到此?行目的?,宋婕妤细腰一摆,款款跪下。 弘明帝眯了下眼,一言不发,只冷眼瞧着她。 宋婕妤眼里含着泪光,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陛下,您可还记得我们的?孩子,洋儿?” 宋婕妤能从宫女上位成弘明帝的?嫔妃,不仅身段极好,一把嗓子更如同黄鹂。 她这一出声,任谁都会心生怜惜。 唯独弘明帝除外。 “宋氏,朕记得你?快要五十岁了。”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直把宋婕妤浇成落汤鸡,整个人愣在原地。 弘明帝的?语言攻击还在继续:“怀王连儿子都有了,你?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这般妖妖调调,成何体统?!” 依稀间,宋婕妤听?到咻咻声。 是弘明帝的?言语化为箭矢,扎进胸口?的?声音。 宋婕妤不禁抚上眼尾,感受着指尖粗糙的?触感,呼吸一滞。 她总算看出老皇帝的?油盐不进,故而忍着反胃说?:“臣妾、臣妾只是太过思念陛下,这才忍不住来了。” 弘明帝哪里不知她的?来意,开门见山道:“你?想让朕放了赵洋?” 宋婕妤眼底燃起?希望:“可以吗?” 若真?可以,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便完成了。 弘明帝嗤了一声:“当然不可以。” 宋婕妤:“......陛下!” “赵洋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又做了哪些事,宋氏你?难道不知?”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3节 宋婕妤眼神微闪,垂下头去,啜泣着说?:“可他是臣妾的?儿子呀,也是您的?儿子,他这么做只是想让陛下您看到他呀。” 弘明帝揉了揉太阳穴,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朕先是靖朝的?天子,然后才是赵洋的?父亲。” 就?在他以为宋婕妤会纠缠不休的?时候,宋婕妤忽然止住了呜咽,缓缓站起?身。 “罢了,臣妾虽不知洋儿犯了何事,但也知道陛下您是为了他好。”宋婕妤重?又端起?甜汤,“臣妾不再求您放他出去了,陛下尝尝臣妾的?手艺可好?” 弘明帝掀起?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婕妤。 那双眼分明混浊无?神,却给以被看破一切的?错觉。 宋婕妤咽了口?唾沫:“陛下?” 弘明帝忽的?笑了,似讥似讽:“朕着实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宋婕妤颇为迷茫:“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妾来此?只是想让您尝尝甜汤,再顺便......” “顺便毒死朕,是吗?” 弘明帝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赵澹和临公公等人瞬间支棱起?来,警惕地看向宋婕妤。 手中甜汤晃起?细微的?波痕,宋婕妤强自微笑:“陛下何出此?言,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的?天,臣妾孩子的?父亲,臣妾怎么会......您呢。” 弘明帝抬了抬手:“既然如此?,那就?伺候宋婕妤喝下这碗甜汤罢。” 暗部凭空出现?,朝宋婕妤走去。 第156章 在宋婕妤愣神?之际,暗部夺过她手中的甜汤,步步逼近。 宋婕妤急急后退,却被御案拦住退路。 退无可退。 饶是心思深沉如宋婕妤,这?一刻终是慌了神?。 她泪眼婆娑地转回?头,向?弘明帝投去求助的目光,呜咽着:“陛下,臣妾没有,您误会臣妾了。” 弘明帝眼也不抬,翻阅着赵澹批好的?奏折:“那就证明给朕看?。” 宋婕妤噎了下,还要狡辩,就被两个内侍钳住胳膊,不得动?弹。 其中一人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 暗部?用小?瓷勺舀起?一勺甜汤,递到宋婕妤嘴边。 就在这?时,宋婕妤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哭声如同杜鹃啼血般凄厉:“陛下!救我啊陛下!” 弘明帝置若罔闻,将漠然贯彻到底。 宋婕妤慌了,挣扎得更厉害。 梳理整齐的?发髻散落开来,珠钗环佩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哪还有半分清纯娇美。 “陛下您快让他停下,他们弄疼臣妾了!” 暗部?见陛下并?未出言制止,便手腕一抬,一勺甜汤送入她口中。 甜汤甫一入口,宋婕妤就不顾一切地往外吐。 暗部?在她喉咙处轻点了下,宋婕妤只觉得那处一麻,喉管不受控制地将甜汤咽了下去?。 “不要!”眼见暗部?要来第二勺,宋婕妤使出吃奶的?力气,还真被她挣脱开了。 待重获自由,便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妄想着能逃离这?里。 弘明帝一个眼神?过去?。 “啊!” 宋婕妤被暗部?以巧劲放倒在地,惨叫着蜷成一只虾。 弘明帝放下奏折:“宣太医院院首。” 临公公悄然抹了把汗,麻溜派了人去?太医院传召。 宋婕妤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声音尖利:“不要!” “为何不要?”弘明帝冷冷看?着宋婕妤,“朕怜惜你?顶着烈日大老远从福阳宫过来,将这?甜汤赐给你?,你?却在御前百般折腾,未免太不识好歹。” 为何不识好歹? 当然是因为这?里面被宋婕妤加了料。 弘明帝冷落他们母子多年,现又害得她儿幽囚王府,只能装傻扮痴。 新仇旧恨加一起?,宋婕妤生吞了弘明帝的?心都有。 可惜老皇帝太过谨慎,竟发现了甜汤里藏有猫腻。 宋婕妤遗憾。 宋婕妤后怕。 甜汤里的?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喝下,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想到宫外的?赵洋,想到她中途折戟的?任务,宋婕妤胸口一阵绞痛,哇地吐出一滩血。 饶是弘明帝早有准备,看?到宋婕妤吐出一口充斥着甜腻香气的?血,还是禁不住心惊肉跳。 被这?股子味道?冲得脑壳疼,有种被什么操控了意识的?感觉,弘明帝忙转身去?了屏风后。 “把宋氏押去?偏殿,严加看?管。” 至于甜汤,它是将这?对母子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的?强有力证据之一,暂时处理不得。 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掺了何物,竟能左右一个人的?神?智。 “父皇!” 等弘明帝绕到屏风后,赵澹忙不迭迎了上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父皇,您可有不适?” 弘明帝哈哈一笑:“朕连衣角都没让她碰着。” 赵澹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固执,坚持道?:“等会儿太医来了,先让他给您号个脉。” 到底是好大儿的?一腔关切,弘明帝也不再推拒,点头应承下来。 趁院首还没来,弘明帝又就奏折的?批语提出几点意见。 父子俩你?来我往,太医院院首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院首见内侍满脸急色,误以为陛下出了什么事,撑着一把老骨头跑路,两条腿都快抡出火星子,总算在最短时间内赶来。 却见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好生生地坐在那,面上一派放松之色地谈笑风生。 院首怀揣着满腹疑惑,躬身行叩首礼:“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弘明帝敛了笑,恢复深不可测的?帝王模样:“起?来吧。” 没等他吩咐院首做事,赵澹已先他一步开口:“关太医,你?且先来为父皇把个平安脉。” 关太医呼吸轻了轻,暗觑弘明帝的?神?情。 见陛下面无恼色,只没好气地斜了太子殿下一眼,一颗心跟着放下,上前为其诊脉。 正殿静得闻针可落,只有平缓的?呼吸间或响起?。 关太医凝神?诊脉,几息之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诊脉完毕,关太医起?身行礼:“回?陛下,您的?身体?并?无大碍,依旧如上月那般,阳亢略有些高。” “还有就是体?内阴不制阳,阳气外越,容微臣开两副药调理一下,很快就能降下来。” “行,回?头开了药让人送来就是。” 活了六十年,弘明帝早习惯了苦药的?滋味,眼也不抬地说。 至于那些常见的?老年病,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弘明帝心里门儿清,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光靠喝药就能治好的?,索性略过不提。 说罢,弘明帝又看?向?赵澹,用揶揄的?口吻:“现在可放心了?” 赵澹笑得温和,言语间带着亲昵:“父皇身体?无恙,儿臣也就放心了。” 弘明帝会心一笑,继而言归正传:“你?去?瞧瞧那甜汤里放了什么。” 关太医环顾四周,没见着什么甜汤,但不影响他阴谋论。 想来是有人狗胆包天在陛下的?甜汤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重又回?忆一番陛下的?脉象,确认无碍后,这?才?开口问询:“不知?那甜汤在何处?” 临公公笑眯眯地站出来,笑面虎的?样子还真和他干爹有几分相像:“关太医,随咱家来。” 临公公领着关太医去?了偏殿,天家父子担心再被那甜汤里的?东西影响到,遂留在了正殿,只管等结果便是。 ...... 却说关太医走进偏殿,在临公公的?指引下来到甜汤跟前。 刚一个呼吸,就闻到甜到发腻的?味道?。 关太医面色一凛,左手临公公,右手另一个内侍,动?作迅疾地直往后退。 连退十数步,就差退出门外去?了。 关太医又嗅了两下,确保空气里那股味道?淡到几不可闻,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临公公一直观察着关太医的?神?情变化?,见状心里一紧,恨不能把宋氏那毒妇千刀万剐。 “关太医,您可认得那甜汤里的?东西?” 如此开门见山,倒是让关太医愣了下,紧跟着点了点头。 “有几分熟悉,年轻时我曾跟随师父云游,无意间遇到过这?种毒。” 这?里就要提一嘴关太医的?身份。 关太医是靖朝医圣关自在唯一的?弟子,几年前被弘明帝请来太医院任职,上来就是太医院院首。 当然他也没让弘明帝失望,多次出手解决了其他太医都觉得棘手的?疑难杂症。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4节 关太医因早年跟随自称游医的?医圣四处云游,见多识广,这?也是弘明帝召他过来的?原因。 “我曾在琼州府接触过类似味道?的?东西,到底是与不是,还得进一步查证。” 那还等什么,您可赶紧上吧! 临公公努力保持镇定,努力失败,急得满头大汗:“可是要咱家准备些什么?” 关太医沉吟片刻:“只需一方浸湿的?巾帕。” 临公公忙差人去?办。 宫人很快准备好了巾帕,交给关太医。 关太医道?了句谢,以巾帕捂住口鼻,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若真是那东西,它可通过呼吸进入人的?体?内,你?们最好离远些。” 临公公想到陛下也有可能吸进去?了,当下色变,转头就跑。 关太医也没管他,挥退了守在一旁的?宫人,拎着药箱上前,开始捣鼓那碗甜汤。 ...... “陛下!陛下!” 彼时弘明帝正跟赵澹商议朝中政事,临公公连滚带爬地进来,尖细的?嗓门儿直戳得人耳膜生疼。 弘明帝嘶了一声:“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临公公在福公公的?耳提面命下,早把陛下的?安危喜怒奉为比自个儿性命还要重要的?第一位。 面对陛下不轻不重的?呵斥,临公公想也不想就跪下了:“陛下恕罪,奴才?有事禀报!” 弘明帝联想到甜汤,把人叫起?来:“说罢,什么事。” 临公公嘚啵嘚把关太医的?猜测如实相告,惨白着脸说:“陛下,要不咱们再多传几个太医来瞧瞧?” 弘明帝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一下就乐了。 转念想到跟随他多年,而今已在付宅荣养的?福公公,眼神?柔软了一瞬:“朕早料到那甜汤有问题,只闻了一下,之后一直屏住呼吸,小?临子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临公公动?了下嘴唇,话未说出口,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弘明帝:“......” 他怎么比朕还不禁吓? 赵澹:“......” 多半是大喜大忧,一时承受不住才?会如此。 到底是忠心的?奴才?,弘明帝让人把临公公送了回?去?,又差人去?找个太医给他瞧瞧。 临公公前脚刚被抬走,后脚关太医就过来了。 “启禀陛下,甜汤里掺入了一种虫类,名为红粟的?......排泄物,当地人称之为红土。” 目睹天家父子脸色骤变,关太医无声苦笑,硬着头皮继续汇报。 “红土生来带有甜腻的?香味,有剧毒,且会让人产生幻觉,乃至成为有心人的?提线木偶。” “人一旦服下,会在第一时间呕血,脉象却诊不出什么异常。” “这?种毒进入人体?,会迅速在人体?内扎根,一步步侵蚀五脏六腑,整个过程约有半年之久。” “等时间一到,脏腑会出血,同时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微臣随师父行至琼州府,曾听说过有人服下红土,被人操控着灭了自家十二口。” 说到这?里,关太医不由庆幸陛下的?警惕:“红土一旦服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弘明帝和赵澹先是胃里翻江倒海,越往后听,越是又惊又怒。 宋氏真是好歹毒的?心,竟把这?种阴毒的?东西用到他(父皇)身上! 思及此,弘明帝再没了侥幸:“朕方才?吸入些许,对身体?可有害处?” “少量应是无碍的?。”关太医较为保守地说,“微臣的?师父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稍后微臣再开两副药,连喝半月即可。” 赵澹又问:“红土如此阴毒,为何孤从未听说过?” “红粟和红土都要严查,尽其所能将它们消灭,杜绝日后再有无辜的?受害之人。”弘明帝忽然哦了一声,“对了,这?东西是否只在琼州府出现过?” 不仅赵澹,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试过这?玩意儿。 关太医这?才?想起?,方才?一时情急,他忘了介绍红粟的?来历。 “红粟并?非我朝所有,而是来自与我朝毗邻的?一小?国,扶桑。” “扶桑国又紧邻琼州府,红粟偶尔会飞出扶桑国领土,出现在琼州府界内。” “红粟仅米粒大小?,而红土却是它身体?的?三倍,很是显眼,当地人都认得它。” “至于其他地方......”关太医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微臣还从未听说过。” 弘明帝手指轻敲桌面,语气喜怒难辨:“朕竟不知?琼州府出现这?样阴毒的?毒物。” 关太医卡了下壳,解释道?:“红粟出现在琼州府到底是少数,鲜少有人遇害,自然不会上报京中了。” 几个人而已,哪犯得着惊动?陛下。 弘明帝按下此事不谈,等关太医回?去?配药,意味不明地道?:“澹儿,你?以为这?件事可有扶桑国的?手笔?” 赵澹瞳孔收缩,深吸一口气。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离谱了。 原以为只是赵氏皇族的?家事,却不料还有可能牵扯到扶桑国。 赵澹有种预感,这?件事越往下查,会查到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父皇可否告知?儿臣,您是如何知?道?宋婕妤的?计划的??” 弘明帝讥诮一笑:“多亏了你?那好五弟。” 赵澹沉默不语。 父皇可以说赵洋,他作为兄长,是不能随意点评指责的?。 若被有心人听去?,再加以夸张放大,就成了太子容不下异母兄弟,刻薄冷情。 弘明帝深知?这?一点,也不指望赵澹应和,自顾自说道?:“之前皇庄出事,朕派了人去?怀王府盯着老五。” “结果老五身上没查出什么,反倒发现了宋婕妤的?人在往王府中递信。” “宋婕妤在信上说,她收买了皇庄上的?农户,往浇地的?水里掺了药,导致天薯大面积死亡。” “她还让老五等她的?好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接他进宫,届时他将会是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赵澹眼皮狠狠一跳。 最尊贵的?男人......宋婕妤她可敢想啊! 弘明帝鲜少有事情瞒着赵澹,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 “其实要不是这?封信,朕真忘了后宫里还有个宋婕妤。” “朕料到她还有后招,只是不知?具体?是什么,只派人盯着宋氏。” “直到今日,宋婕妤大老远跑来给朕送甜汤。”弘明帝哼哼两声,“一把年纪了还泪眼汪汪,也不嫌臊得慌!” 那日天薯出事,赵澹就罗列出一堆可疑之人。 多半是某个兄弟看?不得他独揽大功,冒着事情暴露后被打成猪头的?风险害死了天薯。 在皇庄那几日,赵澹就派了人去?查这?件事。 谁曾想回?来后就被告知?那农户已认罪,大理寺也结案了。 赵澹提出质疑,然后就得到大理寺卿的?暗示——这?是陛下的?意思。 就如同弘明帝信任赵澹,赵澹亦信任弘明帝这?个亲爹。 得知?这?一结果,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猜测父皇是否另有盘算。 赵澹等啊等,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答案。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父皇也还是那个强大而深沉的?父皇。 犹如一座高山,让他发自内心地仰望,更难以抑制地心生钦佩。 思绪流转,赵澹嘴角翘起?一点弧度。 将至不惑之年的?大男人这?一刻瞧着像是五六七八岁,窝在老父亲怀里撒娇的?孩子。 很快收敛下来,板着脸作严肃状:“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宋婕妤?” 一来,宋婕妤身为帝妃,任何处置都要过明路,以免惹来不必要的?猜疑。 故意损坏高产农作物,意图弑君,光这?两项就足够她死千百回?了。 另一方面,这?件事也从侧面说明皇后管理不力,宋婕妤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把信送出去?,可见后宫之疏漏。 赵澹担心母后因此遭到牵连。 弘明帝一眼看?破,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你?母后如何朕还能不知?道?,朕信她。” 温和的?语气陡然一转:“至于宋氏......今年的?荷花开得娇嫩,粉里透白的?,就赐她鹤顶红吧。” 赵澹:“.......” 这?两者有甚关系? “行了,耽搁了这?么久,你?再不批奏折,今儿该完不成了。” 于是乎,赵澹被亲爹连推带赶,撵到了御案后,苦哈哈地继续批折子。 弘明帝则溜到一旁的?桌案上,埋头拟旨。 刚拟好一份,宫人端着煎好的?药进来:“陛下,该喝药了。” 这?是以防万一,用来化?解吸入体?内的?红土气味的?药。 由专门的?内侍验了毒,弘明帝端起?碗一饮而尽。 冷不丁想到宋婕妤一路走来,可能有很多人闻到了红土的?味道?,弘明帝眼神?骤然变冷。 真是个搅事精,净给朕添麻烦!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5节 “来人,让关太医过来一趟。” ...... 御膳坊的?内侍送来散暑的?凉饮时,苏源刚处理完公文,正一动?不动?瘫在椅子上,感受着炎炎夏日的?洗礼。 王一舟“笃笃”敲门:“承珩承珩,陛下体?谅咱们夏日里办差辛苦,特?意让御膳坊准备了凉饮,咱们快些去?领!” 苏源眉梢轻扬,抬手扯了下衣襟,极力忽略一身热汗:“以前陛下可赏赐过?” 两人并?肩往外走,王一舟摇着头:“那倒没有,但往年也没今年热啊。” “你?可不知?道?,方才?我去?了趟船舶司那东西,光是走在宫道?上,我都感觉快被晒化?了。” 苏源轻笑:“这?还没到仲夏呢。” 王一舟咬牙切齿:“我恨孟夏、仲夏和季夏!” 好家伙,直接把整个夏季都给恨上了。 苏源哭笑不得,说话间已来到领取凉饮的?地点。 御膳坊的?内侍站在超大只的?木桶前,扯着嗓子吆喝:“陛下仁慈,每位大人都准备了,不着急慢慢来!” 苏源自发排队,片刻后领到一小?盅凉饮。 凉饮和苏源印象中的?有所出入,呈现出浅淡的?褐色,清香扑鼻,尾调又依稀透着一股涩。 苏源浅尝一口,还真尝到了零星的?独属于药材的?苦涩。 不仅他,周遭的?官员们也都品出来了。 对此,御膳坊的?内侍是这?么回?答的?:“太医院的?关院首说了,在凉饮里加入少许药材,可更好地达到散暑的?功效。”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捧着杯子牛饮起?来,亦不忘大声称颂:“陛下万岁!” 苏源也没多想,只笑了笑,随大流地喊了几声,又回?去?将手头公务收尾,交代了几句,带着一批材料去?往船舶司。 船舶司的?大小?官员们也都领到了凉饮,咂着嘴意犹未尽。 见苏源过来,忙不迭起?身见礼:“大人。” 苏源一一颔首,例行问候了几句,让人把材料堆放到仓库里,转而又去?处理船舶司的?公务。 看?着远靖伯匆匆离去?的?背影,众人不禁唏嘘:“大人可真够拼的?。” “趁年轻不拼一把,努力往上走,难不成要等老了,到你?这?个年纪再努力?” 被怼的?中年官员惊呆: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我说你?别太过分啊,我看?在你?比我小?几个月让着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同僚们看?着这?两人斗嘴,躲在阴凉地里哈哈大笑。 笑声畅快,连带着暑气都散去?不少。 ...... 午饭后,苏源在船舶司睡了个午觉。 两刻钟后醒来,就着院子里大水缸的?水洗了把脸。 正打算跟王先生探讨造船技艺,一个匠人急吼吼冲进来:“大人,番商的?船队靠岸了!” 苏源面色一肃:“鸿胪寺的?人可去?了?可都安置到驿馆里了?” 匠人不住点头:“都安排好了,番商还带了不少礼物,说是献给陛下的?。” 如此,便是有交好的?倾向?。 众人喜不自胜,欢呼声刚脱口而出,又一人冲了进来:“大事不好了!” 苏源唇畔的?笑痕下压:“怎么了?” “方才?陛下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澄明宋婕妤勾结宫外之人毒害天薯,意欲弑君,已被赐下鹤顶红,着褫夺婕妤位份,贬为庶人,弃尸于城郊乱葬岗。” “另一个是怀王,陛下怜他神?志不清,保留了郡王身份,只收回?封号。” 船舶司内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第157章 正当众人默然无言,王一舟拎着一壶凉茶走进来。 见同僚们?像在灵魂出窍,忒奇道:“这是怎么了?” 随机选中一名幸运儿,轻拍对方肩头:“天这么热,怎还站在太阳底下,也不嫌晒得慌。” 王一舟若有所思:“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后进来的那位通报宋婕妤和怀......五郡王喜讯的官员又把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一舟:“???!!!” 得亏他没喝茶,否则铁定要一口茶喷出来。 王一舟挪到苏源身旁,喃喃自语:“真想不到,竟然是?他。” 苏源乜他一眼,面朝众人扬声?道:“这事咱们?听听就好,眼下当务之急是?番商。” 赵洋再怎么也是?龙子皇孙,容不得他们?议论。 “回头?再核实一下番商向陛下献礼的流程,圈定集市中的售卖点......事情多着呢,大家都别闲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受罚定是?免不了?的。” “当然,待事情圆满完成,赏赐也是?少不了?的。” 想要马儿跑得快,就要给马儿多吃草。 对他们?而?言,赏赐不仅仅是?银钱物件,更象征着荣誉。 但凡哪家得了?朝中赏赐,那足够自家人吹半年的。 苏源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成功大家蹭地亮起双眼,异口同声?道:“是?,大人!” 待众人作鸟兽散,苏源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王一舟,直奔办公点去。 王一舟抹了?把脸:“番商来了??” 苏源嗯了?声?:“我刚得到消息,他们?已被?鸿胪寺官员引去驿馆安置。” “所以?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消息?”王一舟咂舌自问。 苏源绕过回廊往前走:“就这两件事,旁的都是?些?琐碎之事,底下的人都能解决。” “好在通商契书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都已事先拟好,也不至于临场乱了?阵脚。” 王一舟拿胳膊肘戳了?戳苏源:“承珩,明儿是?你去还是?我去?” 鸿胪寺的任务是?接待番商,至于番商在靖朝售卖商品、两国之间达成通商等事宜,由船舶司全权负责。 朝中上下非常重视首批来到靖朝的番商,他俩作为?船舶司一、二把手,深知生意人起码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以?防底下的人和番谈判过程中不慎掉进对方设下的陷阱里,从而?导致靖朝落入下风,苏源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亲自上场。 至于王一舟,苏源哪能不知他对番商的好奇,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番商的心眼跟马蜂窝似的,恐怕我一人应付不过来,不若王兄随我一道前去?” “还有王先生和夏大人等几位,亦不可缺席了?。” “有你们?在,我才安心。” 宋先生等人是?船舶司元老级人物,早在船舶司的前身——造船处还未脱离工部正式独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 这几位不缺真才实学,又心思敏捷,大家戮力同心,还愁不能稳压那群番商,为?我朝谋求更多? 王一舟心里乐开花,面上却佯装无可奈何:“既然承珩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去,岂不被?对方得了?便宜?” 苏源眼底掠过笑痕:“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好,没问题,明儿你们?出发时记得叫上我。” 王一舟心中高兴,又忍不住碎碎念,耿直寡言的人设崩得彻底。 “诶承珩你说,怎么会是?宋婕妤毒害了?天薯?她一个后宫女子,从哪搞来的毒药?” 并非王一舟瞧不起女子。 就拿他那出身武官之家的夫人来说,一手双锤舞得虎虎生风。 王一舟总担心他家夫人一个不慎,铁锤脱手而?出,把路过的他给砸没了?。 这也间接导致了?王夫人在王家说一不二的地位,以?及王一舟的耙耳朵属性。 在夫人的耳濡目染下,王一舟曾盲目认为?世间女子皆是?这般——明面上温婉柔弱,私下里可拳打东北虎。 只?是?单纯感叹宋婕妤的疯狂,并对毒药的来源生出质疑。 无他,后宫是?何等宫规严明之地,倘若随随便便就能弄来毒药,陛下岂不就危险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任苏源再怎么神?机妙算,也猜不到这些?个细节。 侧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眼眸中光影浮动。 唯一知道详细来龙去脉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左右凶手已伏法,五郡王也被?日夜看守着,应掀不起什么风浪,苏源也没那心思想七想八。 “甭想这些?咱们?管不着的事儿,这事该由陛下和皇后娘娘苦恼,就算王兄你愁秃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把公务处理了?,明后两日估计要忙得脚不沾地,公文堆积太多,大后日可有你哭的。” 王一舟毫无被?比自己年轻的苏源教育的羞恼,忽的一拍手:“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上次户部批下来的那笔银子快要见底,得赶紧去户部再请一笔。” 苏源见他看向自己,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王一舟搭上他的左肩:“承珩呐~” 苏源不着痕迹按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面无表情:“有话直说。” “你跟孙大人熟悉些?,这俗话说得好,上头?有人好办事,我每次过去户部那些?人都磨磨唧唧,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能批下来。” 王一舟郑重其事地道:“这次该你去了?,回头?八品阁请你喝酒。”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6节 苏源拨开他的手,无情戳破对方冠冕堂皇的话:“难道不是?你几次三?番催促,惹毛了?孙大人?” 一天跑三?次户部,气得孙见山当场骂人了?都。 王一舟早已练就出一张厚脸皮,胡话张嘴就来:“当然不是?,我这是?为?咱们?船舶司着想,万一没能及时批下来,可要耽搁不少时间,底下的人也做不成事。” 苏源:“......” 诡辩没人能比得过您! “罢了?,我去一趟。”苏源甚是?无奈地道,“您老赶紧进屋去,好生将养身体。” 王一舟佯怒:“好你个承珩,竟敢这般称我!” 成功看到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苏源自觉扳回一局,露出浅淡笑意。 挥了?挥手,从容落拓地转身离开。 ...... 沿着宫墙的阴凉处七拐八绕,苏源于两刻钟后抵达户部。 走进户部大门,几位大人手里捧着凉茶,坐在院里的树荫下,边乘凉边酌饮着。 远远看到苏源过来,一个二个的忙不迭起身,拱手作揖:“伯爷安好。” 苏源扫过他们?的官服,都是?五品以?下,且年过不惑,浑身充斥着被?官场蹉跎蹂.躏多年的沧桑感。 微笑着回了?一礼,言语温和:“孙大人可在?” 其中一人回应:“尚书大人在的,伯爷可要下官领您过去?” 苏源婉拒了?:“本官识得路,自个儿去就行?。” 说罢微微颔首示意,抬步离去。 方才主动请缨的官员定定望着苏源的背影,眼里有艳羡,也有感慨。 “让你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同僚撇嘴说,心里却想着,怎么就被?他抢先一步。 “不过是?卖个好罢了?,伯爷若应了?,我顶多在尚书大人跟前留个名,若不应,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那官员淡定得很?,意有所指道:“总比有些?人拼命钻营,四?处散财,最后什么也没得到高强得多。” 同僚哪里不知他说的是?谁,当即脸色黑如锅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这要从弘明帝发落二十八罪官说起。 那些?个罪官被?判刑,职位理所当然地空了?出来。 有些?官员四?处托关系,给吏部官员请客送礼,只?为?往上爬一爬。 方才那同僚就是?其一。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在银钱和人脉关系上被?其他人比了?下去,上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什么都没捞着。 这些?天里,同僚见着谁都要阴阳怪气一下,大家早就对他不满了?。 “便是?得着了?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大理寺逮了?去。” “可不是?。” 众人一阵唏嘘,喝完了?杯中凉茶,各自散去。 苏源不知他们?因自己险些?起了?争执,更不知又有官员被?大理寺带走。 他找到孙见山,说明来意。 国库充盈,孙见山又跟苏源关系匪浅,二话不说就批了?银子。 离开前,孙见山随口抱怨了?句:“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想的,不老老实实办差,偏要走歪门邪道。” 苏源脚下一顿。 孙见山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没好气道:“现在好了?,人被?大理寺带走,又给我找事情做。” 苏源微微一笑:“心有贪念,如何能脚踏实地,走了?他一个,当能免去后续不少的麻烦呢。” 孙见山长叹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苏源一摊手,以?促狭的口吻:“没办法,我们?又管不住他人的所思所想,只?能尽力从积极层面考虑问题,免得惹祸上身。” 孙见山想也是?,神?色缓和些?许:“是?这个理,要是?一直留他在户部,日后多半还得闯出大祸。” 苏源按捺着满腹好奇,没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拱了?拱手:“船舶司还有公务,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孙见山点了?点头?:“去吧。” ...... 从户部出来,没走几步苏源又碰上礼部的楚侍郎。 这位楚侍郎曾经做过工部代理左侍郎,苏源对他的印象很?不错,遂停下脚步,远远见了?一礼。 楚大人也记得这位间接促成他升到正三?品的远靖伯,直接停了?下来:“苏大人这是?去户部?” 苏源轻嗯一声?,简单说明了?来意。 又注意到楚侍郎身后捧着一众精美华贵器物的宫人,略微有些?诧异:“楚大人你们?这是??” 楚侍郎无奈笑着,压低声?音说:“尚书大人差我去怀王府收回越规制的器物。” 苏源眸光微动,仔细看这些?宫人手里捧着的器物,还真是?只?有亲王才有资格享用的。 正要让楚大人先行?,身后传来一阵哭饶声?:“冤枉啊大人!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什么都没做过啊!” 苏源和楚侍郎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为?首的是?大理寺两位少卿,正由远及近走来。 在他们?身后,除官兵以?外,还有两个官员,以?及数十名宫人。 被?官兵押着的两位官员里,其中有一人瞧着极为?眼熟。 苏源定睛一瞧,可不正是?连番挑战弘明帝底线的前御史大夫——胡大人。 再看另一位,着浅绿色官服,登时让苏源联想到孙见山口中那位走歪门邪道的人。 心底闪过万千思绪,苏源和楚侍郎又向他二人拱手见礼。 “岳大人,袁大人。” 对方还礼:“苏大人,楚大人。” 大理寺办案,可比礼部紧迫得多。 故而?双方只?简单说了?两句,问候一番,两位少卿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苏源站在宫道内侧,亲眼目睹官兵押着官员和宫人往南边去。 靠近他这一侧,宫人手捧亲王规制的器物,垂目恭顺。 二者狭路相逢,颇有几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和讽刺意味。 礼部,象征着赵洋的降爵失势。 大理寺,则象征着宋婕妤死后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被?羁押的官员犯了?何罪暂且不知,那些?宫人多半是?在彻查后宫的过程中,被?查出身份有异。 两方人马擦身而?过,此?后再无交集。 一如宋婕妤和赵洋这对母子。 一死一傻,幽明永隔。 苏源温声?同楚侍郎道别,沿阴凉地原路返回。 途径一处,听到有宫人窃窃私语。 “陛下和皇后娘娘这回是?下了?决心要惩治这些?人,咱们?可得老实些?,也都警惕着,莫要把自个儿的命填进去。” “都怪宋氏这毒妇,要不是?她闹出这些?幺蛾子,何至于人心惶惶。” “死得好,死得妙,像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妇人,一瓶鹤顶红便宜她了?,就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这小内侍说到激动处,音调陡然抬高,吓了?两旁的同伴一跳。 “你小点声?,万一引来了?贵人,九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知道了?桃花姐姐,我这不是?太生气了?么。” 苏源无声?勾了?勾唇,悄无声?息路过,并未惊动这几人。 其实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 宋氏罪大恶极,便是?死一万次,那些?天薯也回不来了?。 幸好弘明帝识破她的阴谋,否则现在京城处于一片白幡之下。 只?希望事情能尽快落下帷幕,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 苏源兀自想着,信步回到船舶司,着手安排明日相关事宜。 翌日,苏源率领船舶司几位主要官员前往驿站。 在靖朝人眼中,番商是?位于“士农工商”最末的商贾,没有资格入宫觐见陛下。 入乡随俗,所以?船舶司将谈判地点定在驿馆。 一行?人行?至驿馆,刚下马车,入目便是?黑压压一片。 定睛看去,驿馆门口立着数十位远道而?来的番商。 苏源一行?人拱手见礼,对方还礼,并用各国语言和他们?交流。 “我来自云华部落,代我部落的酋长向靖朝陛下问好。” “在下代替女王陛下向靖朝陛下,以?及诸位表达最诚挚的敬意,礼物已经备好,它?们?都是?由女王陛下亲自挑选,希望靖朝陛下能够喜欢。” “源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上次见面我还是?个孩子,现在我已经是?部落最强大的战士,酋长将部落的生意交给我,我就迫不及待来见源大人了?!” “听说靖朝有源大人,我特意放下整个国家的生意,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希望能给源大人一个惊喜。” “......” 番商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满面喜气洋洋,看苏源的眼里bulingbuling闪着光,热情洋溢。 在场的船舶司官员里,除苏源外无一人出过海。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7节 乍一见苏源被?番商众星捧月,很?是?吓了?一跳。 王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长吁短叹道:“优秀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缺喜爱之人。” 夏大人是?看着苏源从五品通判一步步走到正三?品,走到伯爵加身这一步。 每次嘴上说苏大人不干人事,把他们?这些?下属当成老黄牛使唤,心里却是?格外服气的。 和吴立身等人斗智斗勇,到后来的造船、出海,夏大人目睹全程,深知苏源走到今天有多艰难。 再看苏大人眉目含笑,嗓音如沐春风般,利落自如地切换着各种他听不懂的语言,和番商们?谈笑自若。 注视着这一幕,夏大人悄然红了?眼。 人人都说苏源运气好,得帝王赏识,年纪轻轻一路青云直上。 却无人知,他是?如何劈风斩浪历经万难,才能站到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峰。 苏源不知有人突然感性起来,背着大家为?自己掉眼泪。 倘若知道这么回事,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然后抱给夏大人一摞文书以?作奖赏。 夏大人:“......” 一腔真心喂了?阿黄。 王一舟和王先生此?前特意学过几种语言,日常交谈不成问题。 在苏源应付不过来的时候,他俩也能站出来分?走番商一部分?注意力。 有番商注意到全程礼貌微笑,一言不发的夏大人一行?人,发现他们?的官服颜色和源大人的不同,便凑上前天真询问。 问完又一脸期待地看向随行?的鸿胪寺翻译,示意他转述一下。 翻译:“......” 您这不是?在往人心口上捅刀子么? 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苏源轻笑着说:“这就好比你们?部落的勇士,第一勇士和第二勇士的衣着装扮有所差别,我朝亦是?如此?。” 番商恍然大悟,这才放过一脸懵的夏大人等人。 简单的寒暄过后,苏源略微抬高了?音量,好让所有的番商头?头?都能听见。 “今日我们?代表我朝陛下来同你们?商谈,在商讨之前,是?各国的献礼仪式。” 苏源说的是?靖朝官话,自有翻译说给番商听。 一听说献礼仪式,番商们?满脸急不可耐,催促源大人赶紧开始。 夏大人对此?感到费解,低声?问王大人:“我一直想问,他们?为?何能代表他们?的君主向陛下献礼?” 这点王先生问过苏源,自然是?应答自如:“在他们?的国家,商贾的地位不似我朝,有些?是?很?高的。” “而?且他们?有些?人不仅仅是?番商,在各自的国家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也是?鸿胪寺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的原因。 身份不俗,自然不能敷衍对待。 但与此?同时,他们?更该时刻维持大国风度,力求在气势上稳压他们?一头?。 夏大人惊叹不已:“原来如此?!” 方才他还听见百姓嘀咕,这群番商打扮得如此?低俗,身份多半也是?卑贱的。 现在想来,反倒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制度,不理解但尊重。 说话间,番商头?头?让人抬出献给弘明帝的礼物。 每抬出一件,就有内侍高声?唱出对应的名字。 靖朝的官员百姓们?一一看过去,目不暇接。 繁复华美的金器银器,油光水亮的动物皮毛,薄如蝉翼的绫罗绸缎...... 单看这些?番商骄傲且自豪的表情,就知道这些?是?他们?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更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某个部落献上了?活物—— 一只?通体雪白的豹子! 王一舟倒吸一口凉气,猛戳苏源的腰侧:“好漂亮的豹子!” 饶是?王先生早年四?处游学,见多识广,也被?这只?雪豹惊艳到了?。 “这豹子当真是?漂洋过海来的?” 这一句,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献上雪豹的番商正是?之前口称女王陛下的那位,他从翻译口中得知大家的疑惑,顿时大笑出声?。 “这样的雪豹在我国只?有三?只?,一只?在女王陛下的宫中,另两只?在猛兽园里。” 番商忽而?看向苏源,颇为?遗憾地说:“当初女王陛下想赠予源大人一只?雪豹,源大人却百般推诿,怎么也不肯要。” “源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当初您乘船离开,女王陛下可闷闷不乐了?许久,直到现在还不愿寻找王夫呢。” 苏源:“......” 王先生等一众听得懂这种语言的靖朝人:“......” 顶着众人震惊而?诧异的目光,苏源额角青筋直跳。 这话的可信度简直为?零! 那元国的女王陛下不过是?看中了?他这张脸,许诺他百万钱财,想要让他留下来,做她的情人。 没错,情人。 元国民风开放,尤其是?女王这样位高权重的,除了?一位王夫,私下里还有十几个情人。 苏源始终惦记着妻女娘亲,还有远在靖朝的友人们?,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千金也不换。 所以?收到女王暗示的第二天,他就带着船队麻溜跑路了?。 谁能想到,时隔三?两年,元国的商人会当众提起这件事。 苏源:“......” 都别说话,容我先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58章 “非常感谢贵国女王陛下对我朝远靖伯的盛赞与认可?,我们也由衷地希望女王陛下能?早日觅得良缘。” 王一舟挺身而出,三言两语解了围。 最讨厌没有边界感的统治者,休要觊觎我船舶司定海神?针! 王一舟肃着脸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唬人的,元国男子见好?就收:“借您吉言,我们也希望能?早日见到小王子和小公?主的诞生。” 苏源:“......” 他怎么记得女王分?别和两个情人生了孩子? 一瞬的尴尬过后,内侍继续唱名。 礼物的种类极其繁多,最前面那件献礼抵达宫门,最后一件还未出来。 沿途御林军护行,队伍似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茶馆酒肆更?是人满为患。 大家伸长脖子张望着,眼中满是惊叹。 “往年附属国进献给陛下的年礼都?没这么多,真真是长见识了。” “十个有?九个半我不认识,得要多少银子啊? “赶明?儿等他们在顺来集市开卖,俺也要去凑凑热闹!” 礼物行至午门,经由御林军检查后放行,缓慢移入皇宫。 午门,乃皇宫之正?门。 献礼从午门而入,可?见靖朝陛下对番商......或者说番商所?代表的国家的重视。 番商得知午门的含义,脸上笑容愈深。 “等我们离开那日,希望靖朝的朋友也能?随我们一起,前去探访我们的国家。” 苏源唇畔弧度加深:“不胜荣幸。” 唱完最后一件礼,内侍向苏源等人行了一礼,相?携回宫。 苏源面向番商:“夏日炎热,本官让人准备了凉饮,咱们坐下边喝边谈?” 献礼环节结束,就该谈判了。 番商心中明?了,和苏源一行人进入驿馆。 周遭百姓见没热闹看了,有?些遗憾,却又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的舶来品,够我家小子们吹个三四代。”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附属国不上台面了。” “可?不是,人番商初来乍到,却能?献上诸多精美的礼物给陛下,再看附属国的年礼......啧啧!” “归根结底还是靖朝强盛,番商才会?重视,献上重礼,反观扶桑国那几个,也忒会?拿乔了。” “陛下仁厚,但我觉得还是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话音落,周遭附和声迭起。 ...... 百姓拿番商和扶桑等附属国作比,苏源对此毫不知情。 如若知道了,也会?举双手赞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8节 靖朝再容不得第二个南月国,须得恩威并施,方可?镇压住他们。 在驿丞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一处宽绰的屋子里。 屋子是工部在苏源的提议下专门设计的,门板上挂着一方木牌,上面写着“谈判室”三个方正?的楷体字。 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可?容纳数十人。 木椅被擦拭得纤尘不染,有?序陈列在长桌前,等待主客的“临幸”。 视线转移到长桌的中央,是娇艳欲滴的花束。 茉莉、蔷薇、栀子......不一而足,极大的满足了众人的视觉、嗅觉享受。 苏源作为靖朝谈判团的领头人,自发于左侧落座。 王一舟紧随其后,王先生、夏大人等十多位依次排开。 另一边,是近三十位各国番商代表。 苏源长指轻点面前的资料,一个眼神?过去,自有?驿卒为在座各位斟上凉饮。 一杯凉饮下肚,通体舒畅。 谈判伊始那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也随之散去不少。 苏源正?襟危坐,眸光一一扫过对桌的谈判对象,又瞄了眼面前的演讲稿,一清嗓子开始发言。 “接下来,我将为诸位简单介绍我朝舶来品的经营模式,主要销售地点,以及......” 苏源的语速不缓不急,刚好?给鸿胪寺翻译们反应的时间?,得以流畅通顺地转述给番商。 番商一改先前的嘻嘻哈哈,一脸严肃地凝神?倾听?,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只?待源大人结束发言,他们将会?发表各自的疑问见解。 苏源的发言长达两刻钟。 谈判室内除了他温润的嗓音,只?有?翻译低声的叙述。 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苏源掀起眼帘:“以上是我的介绍,诸位可?以提问了。” 话音刚落,番商就迫不及待举起手来。 ——这也是苏源的提议。 谈判过程中有?任何异议,都?可?通过举手的方式发问。 不至于乱了谈判秩序,也是对他人的尊敬。 面对高低不等的三十来只?手,苏源略微侧首:“王兄,你来吧。” 苏源一早就做下决定,总不能?风光功劳都?被他一人占了,也得给同僚们一些机会?。 至于发挥得如何,且看各自本事了。 王一舟深呼吸,再吸气,以字正?腔圆的靖朝官话为番商解答。 苏源支起耳朵听?着,不忘在资料上做记号,标明?番商看重的某些点。 待解答完毕,驿卒将契书分?发到每个番商手中。 白?纸黑字,条款分?明?。 苏源十指略微交叉,右拇指轻搭在左拇指上,坦然且自信:“诸位可?先看一看,如有?异议,咱们可?以再商量。” 至于我朝会?不会?同意,就得另说了。 契书一式两份,一份是靖朝文字,另一份则是番商各自所?对应的文字。 可?以说非常贴心了。 番商逐字逐句翻阅,口中嘀嘀咕咕,不时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一刻钟后,又来到举手答疑环节。 ...... “陛下,番商献上的礼物已经送来了,您可?要瞧上一瞧?” 临公?公?悄声走进御书房,走到矮塌前,微微躬身,轻声细语地问。 弘明?帝靠在凉枕上,悠悠然翻过一页书,眼也不抬地道:“让太子去。” 正?和奏折作斗争,忙得脚不沾地的太子赵澹:“......” 那是番商献给父皇您的,叫儿臣过去作甚?! 赵澹甚是无奈:“父皇,您是靖朝的皇帝,合该是您过去。” 即便他以太子的身份监国已有?数年,但在某些方面,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着。 并非不信任他们父子间?的感情,而是众口铄金,他的行为容不得半点差错。 弘明?帝张嘴就来:“赶明?儿朕就退位,光明?正?大地做朕的逍遥太上皇。” 赵澹眼皮狂跳,您可?什么都?敢说啊! 细数靖朝前几位皇帝,哪个不是恨不得长生不老,跟龙椅一辈子锁死。 赵氏皇嗣千千万,唯独出了弘明?帝这么个奇葩。 年老后从未忌惮壮年康健的儿子们,反而当起甩手掌柜,把乱七八糟的政务一股脑塞给赵澹。 思及此,赵澹更?是头痛不已。 弘明?帝是个疼儿子的,不愿太子为难,不紧不慢合上书:“罢了,看一看也无妨。” 啪叽把书扣在矮塌上,封面上明?晃晃四个大字——《惊案传奇》。 临公?公?只?当看不见这本写如何破案的闲书,搀着弘明?帝起身往外走。 赵澹紧随其后,在弘明?帝落右后方半步远的位置亦步亦趋。 礼物琳琅满目,看得人眼都?花了。 带着褐色斑块的手轻抚着纤薄的绸缎,弘明?帝慨叹道:“可?见海外那些国家也是有?诸多可?取之处的。” 赵澹看着花瓶上画风有?些炸裂的图案,深以为然道:“远靖伯有?句话说得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是这个理。”弘明?帝会?心一笑,意味深长道,“所?以朕才会?排除万难,支持远靖舟出海。” 赵澹非常佩服亲爹的远见,捧哏道:“眼下已有?数十艘远靖舟造成,待番商签订契书,父皇可?再派人出使各国。” 弘明?帝朗声大笑,带着万千豪气:“朕正?有?此意。” 他相?信船舶司,更?相?信苏源的办事能?力,压根没考虑过谈判失败的可?能?性。 “吼——” 冷不丁一声响起,惊飞枝头鸟雀。 弘明?帝循声看去,发现角落的铁笼子里正?盘踞着一只?漂亮的豹子。 和靖朝的花皮豹子不同,这只?竟是雪一样的白?。 御林军副统领宋竟遥见陛下似乎对雪豹感兴趣,遂出声介绍:“此乃元国献给陛下的礼物,全?国只?有?三只?,名为雪豹。” 弘明?帝哦了一声,尾调上扬:“倒是有?诚意,那就送去猛禽园罢。” 自有?御林军上前,抬着铁笼向猛禽园挪去。 雪豹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不时甩两下尾巴,惬意得很。 除一开始斜了眼笼子外面的两脚兽,再没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弘明?帝围观全?程,奇道:“这雪豹倒是温驯。” 赵澹望着它粗长有?力的尾巴,兀自猜测道:“雪豹一路漂洋过海,初次来到陌生的地方,应该还不适应。” 弘明?帝一抬手:“那就让兽医过去瞧瞧,到底是元国送来的,象征着两国交好?,可?不能?出事。” 临公?公?自是无有?不应,吩咐内侍麻溜去找兽医。 粗略看了一遍,新奇和惊艳退去,弘明?帝重又恢复淡定,带着赵澹回了御书房。 自个儿继续看破案闲书,独留赵澹苦哈哈批折子。 过不多久,有?内侍进来通传:“陛下,大理寺卿求见。” 弘明?帝翻书的动作一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宣。” 赵澹顺势放下朱笔,正?要提出离开,就被亲爹揪到跟前:“澹儿,你旁听?。” 赵澹:“......儿臣遵旨。” 说话间?,大理寺卿踏进御书房,行叩首礼。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弘明?帝坐在矮塌上,双手撑着膝盖,气势分?毫不输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可?是审问有?了结果?” “回陛下,胡向松和卢永都?已松了口,但目前无法画押认罪。” 胡向松,即前任御史大夫。 卢永则是昨儿被带走的户部官员。 弘明?帝眼里飞快闪过什么,语气喜怒难辨:“哦?怎么回事?” 帝王威势扑面而来,大理寺卿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胡向松说,那日在早朝上的言论并非他本意,当时好?似被什么操控了意识,才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 一旁赵澹动了动手指,若有?所?思。 弘明?帝面不改色:“卢永呢?” 大理寺卿将头埋得更?低,声音紧绷:“卢永亦是这番说辞,那天他收下福阳宫宫人递来的书信,下值后送去怀王府,完全?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做成。” “卢永还说,等他反应过来,那封信已经到了怀王府管事手里,怀王府管事还给了他五十两银票,说是封口费。” 弘明?帝继续问:“那些宫人呢?” 大理寺卿咽了口唾沫,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热汗顺着后背滑落,汗津津黏糊糊。 “除宋氏的两个亲信,其他人都?是被宋氏以金钱收买。”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19节 大理寺卿从袖中取出一沓纸张,举高过头顶:“这是宫人们的认罪书。” 弘明?帝此时心情不甚美妙,哪有?心情看认罪书,冷嗤道:“好?一个宋氏!好?一个被操控了意识!” 因此案牵涉众多,殿内只?天家父子、临公?公?和大理寺卿四人。 天子一怒,大理寺卿和临公?公?扑通跪下:“陛下息怒。” “息怒?这让朕如何息怒?!” 弘明?帝怒拍矮塌边沿,当场表演一个火冒三丈。 “宋氏连朕的臣子都?能?操控,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操控朕了?” “瞧朕都?气糊涂了,昨儿朕就差点着了她的道,险些这赵氏江山更?名易姓!” 大理寺卿心中腹诽,就算宋氏成功了,十有?八.九会?是那位坏了脑子的五郡王上位,这天下还是赵家的。 “父皇息怒,莫要因一恶人气坏龙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明?真相?。” 红土的来源。 扶桑国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以及琼州府是否有?官员参与进来。 以上种种,都?需要弘明?帝这个君主亲自坐镇,统筹一切。 “朕知道。”弘明?帝气不过,又狠拍一下,哼哼两声,“可?朕就是气不过。” 赵澹眼角一抽。 “一个二个的,都?算计到朕的头上。” “宋氏出身不高,朕看在她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份上给了她婕妤的位份,成天锦衣玉食伺候着,结果伺候出一只?白?眼狼!” “还有?赵洋,他幼时生得瘦弱,宋氏又厌极了他,若没有?朕的关照,哪能?平安顺遂地长大,早被宋氏身边的人生吞了。” “结果呢,私下里跟朕玩心眼,对朕满腹怨怼,也是个白?眼狼!” 这些话哪是为人臣子该听?的,大理寺卿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肚子里去。 弘明?帝忽然胸口一阵闷痛,捂着心口大喘气。 赵澹脸色大变,忙上前:“太医!传太医!” 临公?公?撒腿就跑,一溜烟没了踪影。 弘明?帝斜靠在凉枕上,不忘吩咐大理寺卿:“你去,继续审问宋氏,务必要让她供出红土的提供者。” 大理寺卿忙不迭应下:“微臣遵旨。” 弘明?帝又补充一句:“五日之内,朕必要知道答案。” 大理寺卿眼泪逆流成河,无声哽咽着:“是,陛下。” 只?希望宋氏识趣一点,也不枉陛下来一招偷天换日,把真正?的宋氏丢进大理寺牢狱。 “事不宜迟,赶紧去办吧。”弘明?帝神?情恹恹地挥了挥手,“至于胡、卢二人,总归背叛了朕,暂时羁押在牢狱中,待一切查明?再作判决。” 大理寺卿应声而退,将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趁关太医还未来,弘明?帝又派人传赵归进宫。 赵归得了陛下口谕,紧赶慢赶赶到御书房,关太医正?在给弘明?帝扎针。 一边扎针,一边秉承着医者负责任的态度碎碎念:“陛下切不可?再动怒,现下微臣施针降下您的阳亢,近日必须好?生歇息,万不可?劳累。” 弘明?帝嗯嗯应着,瞧着很是配合。 赵归候了两刻钟,直到关太医取下银针离开,这才上前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喝着关太医临时调配的降火茶,漫不经心道:“明?日让你家小子动身去一趟琼州府,查红土一事。” 赵归作为暗部负责人,自知红土为何物。 短暂的愣怔后,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赵归只?比弘明?帝小几岁,这些年深受天子皇兄的信重,得以掌控帝王势力——暗部。 眼看着他逐渐老去,再难担起总领暗部的重任,赵归如何不担忧。 等他去后,他这一支会?彻底没落下去,和其他的宗室亲王一样泯灭与人。 谁曾想,陛下竟给他的嫡子指派了任务。 敏锐如赵归,当下便明?白?,陛下这是有?意让他那嫡子接管暗部。 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场红了眼,哽咽着语气:“多谢陛下。” 弘明?帝笑了下,眼尾纹路加深:“若查到什么,直接交给太子处理便是。” 赵澹心头一惊,呼吸急促了些许。 父皇扶持赵归之子,却不打算沾染半分?,这明?显是为下一任帝王培养暗部首领呢。 赵澹耳畔尽是“砰砰”心跳声,震耳欲聋。 几乎是条件反射,和赵归一同深深作揖:“是,父皇/陛下。” 赵归领命而去,殿内又只?剩天家父子和临公?公?三人。 临公?公?低着头,莫名觉得自己像一只?硕大的电灯泡。 忒碍眼的那种。 于是借给陛下倒降火茶为借口,小跑着出去了。 赵澹站在原地,半晌欲言又止:“父皇......” 弘明?帝忒看不得太子突然感性,佯装一脸不耐:“赶紧去批折子,今日若完不成,就甭想睡觉!” 色厉内荏便是如此。 赵澹复杂的心绪消散殆尽,乖乖去了御案后。 弘明?帝深深看了好?大儿一眼,复又捧起破案闲书。 心里却想着,不知苏爱卿谈完了没。 倘若谈完了,可?召他前来对弈,也好?抚慰朕受伤的心灵。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盖因谈判还未结束,正?处于签发契书的关键时刻。 一如苏源预想的那般,这群番商表面看似热情傻白?甜,实则心机城府样样不缺。 双方好?一阵扯皮,三十对十六,番商在人数上稳压船舶司官员一头,苏源一行人嘴巴都?说干了,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镇住对方。 契书稍作修缮,达成双方互惠互利的合作方案。 大家都?很满意,谈判室内的气氛又恢复到最初的和谐。 “明?天我就让手下的人去顺来集市,体验一番靖朝人的生活。” “希望来日靖朝的商船也能?抵达我国港口,互通互利。” 苏源只?觉喉咙里又干又痒,脑袋也在和这群人扯皮的过程中晕乎乎。 好?在契书签成,一切尘埃落定。 遂忍着不适,温雅笑道:“会?有?那一天的。” 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驿卒收回一式两份契书中写有?靖朝文字的那份,整理好?后交到苏源手上。 众人走出谈判室,面上皆是笑盈盈。 候在谈判室外面的靖朝官员以及番商见状,悬在半空的巨石总算落地。 “源大人,快要到吃饭时间?,不若你们留在驿馆,和大家一同用个饭?” 其他番商也都?跟着附和。 苏源捧着契书,笑笑婉拒了:“我还要将契书呈给陛下,就先失陪了。” 番商们好?不失望,又了解契书的重要性,自不好?强求。 “反正?我们要在靖朝待上数月,有?的是时间?,源大人记得代我们向靖朝陛下问好?。” 苏源欣然应允,吩咐驿丞尽量满足番商的要求,带着船舶司众人飒然离去。 王一舟等人回船舶司,而他则径直去往御书房。 弘明?帝刚用过饭,正?在御书房门口散步消食。 他面容平和,着一身宽松的袍子,像是一位普通的老翁。 苏源上前行礼,并说明?来意。 弘明?帝折返回去,坐在案后翻阅契书。 半晌后抚掌而笑,瞧着极为满意:“朕就知道承珩你可?以的,比咱们事先预估的盈利还要高上一成。” 看似半斤对八两,实际上还是靖朝占了便宜。 苏源略一拱手:“为陛下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 一成盈利算不得什么,但凡事积少成多,单入口税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更?遑论其他复杂琐碎的利益分?配。 弘明?帝抬头看苏源一眼,忽然揶揄道:“朕听?说,那元国的女王对你心生爱慕?” 苏源无语凝噎,将其中缘由细细道来,末了着重强调:“微臣有?妻有?女,又是靖朝臣子,绝不会?做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瞧这话说的,弘明?帝听?着那叫一个通体舒畅。 陛下一高兴,又拉着苏源对弈。 苏源:“......” 连着三局,弘明?帝完胜苏源。 围观苏源高超的棋艺,赵澹都?不得不赞一句“妙极”。 正?当二人你来我往,一封急奏打破弘明?帝的好?心情。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0节 “安庆府怀宁县突发痘疹,当地县令知而不报,导致三个村的百姓无一存活!” 弘明?帝低念出声,苏源瞳孔收缩了一瞬。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起起起啊。 第159章 痘疹,即天花。 放眼前朝今代,天花始终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性疾病之一。 据太医院相关?记载,除天灾外,痘疹是导致百姓死亡最多的一种疾病。 前朝就有医者尝试过多种治疗痘疹的方法,却都疗效甚微。 痘疹传染性极强,凡与患者有过肢体接触,触碰过患者的用品,都会被传染上。 有些烈性的痘疹还会在?空气中传播,便是不?曾直接或间接接触,也极有可能感染。 痘疹的死亡率约有百分之三十,在?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患者几乎只能在?病毒的折磨下?痛苦等死。 痘疹之可怖,到了?百姓闻痘色变的地步。 不?论今生还是前两世,苏源都没感染过天花。 第一世,苏源十岁后被苏慧兰接回福水村,又?早早离世,压根不?知痘疹为何物。 便是痴傻的那十年,梁守海嫌弃他丢人现眼,鲜少让他出门,自没有机会接触痘疹。 第二世,痘疹早已被彻底消灭,更是有天花疫苗预防这一疾病。 第三世,也就是这辈子,苏源还有身?边的人也都不?曾感染过。 外放四年,在?京城数月,又?去?往杭州府两年,这期间苏源从未遇到过百姓突发痘疹的情况。 再有他平日里公务繁忙,亦无人提及,也就没有关?注过这回事。 直到这一刻,弘明帝念出急奏的内容。 “安庆府怀宁县突发痘疹,当地县令知而?不?报,导致三个村的百姓无一存活!” 听到“痘疹”二字,苏源仿佛被闪电击中,四肢百骸都泛起触电般的寒意,以及苦涩的悔意。 靖朝的大?夫在?痘疹上的经验明显不?足,若他早些提出有效治疗痘疹的方法,也许情况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可惜,他疏忽了?这一点。 “好一个安庆府!好一个知而?不?报!” 弘明帝死死盯着急奏上略显潦草的字迹,啪啪直拍桌子,震得棋子跳来晃去?。 “三个村子,起码有数百人。” 弘明帝闭了?闭眼,不?敢去?想那惨烈的画面,手指发颤,连急奏都握不?住,从掌心?滑落。 苏源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急奏,放回到弘明帝面前。 “陛下?,眼下?最要紧的是防止痘疹再度扩散,以免波及到更多无辜的百姓。” 清润润的嗓音勉强唤回弘明帝的理?智,他下?意识摸上左胳膊:“倘若诊治及时,顶多像朕这样留几个疤,也不?至于丢掉性命。” 弘明帝犹记得他是九岁那年感染了?痘疹。 并非意外,而?是先帝的某个宠妃故意为之。 整整半个月,他每时每刻都处于煎熬之中,一度以为自己?捱不?过去?。 好在?,对始作俑者的恨意,对先帝的怨念以及对母后的留恋支撑着他,让他活了?下?来。 只胳膊上的痘疤终身?伴随着他,时刻提醒他那段屈辱又?无助的幼年时期。 赵澹递给苏源一个感激的眼神,语速极快地说:“儿臣自请前往安庆府,捉拿隐而?不?报的县令,并控制痘疹之毒再次蔓延。” 他是储君,亦是半君,首先在?身?份上便可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 再者,几百人感染痘疹,安庆府距京城也不?算太远,京中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 赵澹很难不?怀疑,这件事里除了?县令的隐瞒和不?作为,安庆府知府又?是否知情,是否帮着该县令瞒下?这个消息。 弘明帝当场否决:“不?行!” 痘疹极其危险,万一赵澹出了?什?么事,他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赵澹放缓语气:“此次痘疹不?似以往,若任其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形成瘟疫,届时蔓延至整个安庆府。” “儿臣是太子,理?应担负起守护百姓的职责,为父皇您分忧。” 这话没毛病,可弘明帝到底不?放心?让赵澹置身?于危险之中,一时间踟蹰难决。 空气猝然凝滞,临公公为首的宫人们大?气不?敢出,默默降低存在?感。 唯独苏源不?退反进:“陛下?,微臣自请前往安庆府。” 弘明帝愣了?下?,同?样坚决地摇头?:“你也不?行!” 苏源掐了?下?指尖,索性直言道:“微臣有预防痘疹的法子,对痘疹的治疗也有几分了?解,再没有比微臣更合适的人选。” 短短三句话,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弘明帝呼吸微乱,身?体前倾:“承珩你说......你有预防痘疹的法子?” 提起这个,苏源不?免面露羞愧:“微臣早年在?胡商手里淘来一本书,上面记载了?预防痘疹的方子。” 说着,他深深作了?一揖:“一切都是微臣的疏忽,若微臣早日献上方子,百姓也能早日脱离痘疹的荼毒。” 弘明帝虚虚点了?点苏源,语气甚是无奈:“你啊,什?么事都喜欢往自个儿的身?上揽。” “这些年你为靖朝做出的贡献还少?朕信你不?是有意如此,对否?” 苏源绷直了?下?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倘若他早几年想起这一茬事,定会迫不?及待献上预防痘疹的方子。 一来是为百姓谋福,二来也是为自己?积攒功劳,何乐而?不?为? 天知道方才他听说数百人死于痘疹,震惊的同?时,内疚几乎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见苏源闷声不?言,弘明帝不?禁扶额,忽然跟赵澹来了?句:“澹儿你快些出去?,承珩定不?想让你看到他偷偷落泪的样子。” 赵澹:“......” 父皇您别火上浇油了?,再这样远靖伯真?要被您促狭哭了?。 苏源:“???” 他只是心?里不?好受,不?代表他要像幼崽时期的元宵那样,一点不?如意就啪嗒啪嗒掉小?珍珠。 不?过经弘明帝这么一打?岔,苏源缓过来不?少,眉间的折痕不?自觉地舒展开。 弘明帝眼尖地瞅见:“可好些了??” 苏源微微一怔,陡然明白方才陛下?是故意如此。 心?口微暖,敛眸摇了?摇头?:“......微臣无事。” 说话间,不?经意瞥了?眼太子殿下?。 却见赵澹眉宇间一派清朗正气,似是察觉到苏源的注视,嘴角流露出一抹毫无芥蒂的笑。 “苏大?人可否详细说说预防痘疹的方子?” 苏源暗自松了?口气,面上愈发严肃,缓缓道来。 没错,预防痘疹的方子就是牛痘。 牛痘预防痘疹起始于18世纪70年代,较之旱苗法、水苗法等预防法,要更为安全稳妥。 至于原理?...... 苏源隐约记得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有着相同?的抗原性质,人在?感染过牛痘后,体内会产生一种天花的抗体,从而?能获得抵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苏源担心?天家父子听不?懂所谓的抗原、抗体和免疫力是何意,特意将牛痘预防法的原理?掰开揉碎了?说给他们听。 最后一字落下?,弘明帝和赵澹陷入沉思。 临公公在?边上旁听全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把母牛乳......那个地方的痘疹用在?人身?上,让人感染上痘疹,待到康复后,往后再不?会感染痘疹。 听起来玄之又?玄,好像很深奥的样子。 可问题是,纵使感染牛痘的症状比痘疹要轻得多,纵使牛痘法当真?有效,这东西到底是从牲口身?上取下?来的。 老百姓暂且不?提,光是那些个达官贵人、皇室宗亲,肯定是不?愿接种牛痘的。 弘明帝同?样也有此顾忌,但很快就打?消了?。 任凭你有再高的身?份地位,盖过三皇五帝,当你因痘疹丧命,所谓的尊严和心?气都将成为一纸空谈。 只能说父子连心?,弘明帝所想,也正是赵澹考虑到的。 想通之后,细微的不?适感也随之消散殆尽:“不?知那本书上记载的牛痘法此前可有人试验过?又?是否真?的有效?” 苏源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深知牛痘法是经过无数百姓切身?经历才得出的结论。 可这本书到底是他随口编造出来的,并无真?凭实据,更不?知靖朝以外的国家是否有人发现了?牛痘法。 总不?能胡编乱造张嘴就来,这可关?乎到他的身?家性命。 思绪流转间,苏源没把话说死:“微臣以为,可用牢狱中的死刑犯试验一二。” 出于人道主义,苏源做不?到拿无辜百姓做试验。 另一方面,这些死刑犯都因为非作歹入狱,若能在?临死前为靖朝做出一笔贡献,也算死得其所。 几息之间,弘明帝就做出了?决定:“此法可以一试。” 赵澹看向亲爹,并未多言。 弘明帝又?说:“承珩你把具体方法写下?来,交给太子。” “太子,你即刻去?大?理?寺提出五十个死刑犯,率一百御林军前往皇庄试验牛痘之法。”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1节 “陛下?!” “父皇!” 苏源和赵澹几乎异口同?声,皆面露不?赞同?之色。 弘明帝哪能不?知他们的想法,好生解释道:“牛痘之法非同?小?可,试验成功之前朕不?希望泄露出任何的风声,唯有交给太子,朕才完全放心?。” 这是一个因素。 另一个,无论私心?还是公心?,太子作为社稷之本,万万不?可出事。 借试验牛痘法,正好把赵澹留在?京城,省得他胡思乱想,心?心?念念要去?安庆府。 “至于承珩,你莫不?是忘了?驿馆里还住着番商?番商接下?来的一切活动都需要你亲自跟进,这事交给旁人,朕也不?放心?。” 不?仅仅是因为苏源熟练十多种别国语言,更因为苏源本人出过海,是这群番商和靖朝之间唯一的联系。 只能说,最近是多事之秋,突发事件一件接一件。 绕是弘明帝这个官场老油条,也颇有几分应接不?暇。 当然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再出意外。 苏源和赵澹默然无言,半晌后,赵澹一拱手:“儿臣领旨。” 苏源紧随其后:“微臣遵旨。” 好大?儿和好大?臣消停下?来,弘明帝满意笑了?笑。 赵澹见状很是无奈,停顿片刻后问道:“您打?算派谁去?安庆府?” 如此直白,倒是让苏源更深入了?解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深厚感情。 没有猜忌,亦没有算计。 彼此间真?诚以待,宛若民间再平反友爱不?过的一对父子。 弘明帝沉吟片刻:“孙见山是个不?错的人选。” 深得帝心?,又?耿直忠坚。 身?为户部尚书,直接断绝了?中饱私囊的可能。 说罢,弘明帝屈指轻叩急奏:“这县丞冒死上书,是可造之材。” 另两人不?可置否。 这年头?,官大?一级压死人,保持高洁不?与县令同?流合污已是难得,更遑论揭发顶头?上司的恶行。 “倘若他还活着,大?可以提拔一二。”弘明帝淡声道。 如此这般,便定下?这位县丞不?可估量的未来。 弘明帝交代两人几句,便下?了?逐客令,而?后又?传召王首辅等几位大?臣,于御书房议事。 孙见山作为指定钦差大?臣的人选,自然也在?其中。 等人来齐,弘明帝将急奏给他们看。 随着急奏传遍每一人手中,几位大?人皆激愤不?已。 “荒唐!简直荒唐!” “如何能拿人命开玩笑?此人合该绞刑!” “陛下?,微臣以为该彻查安庆府大?小?官员,务必要将国之蠹虫连根拔除!” 弘明帝看着诸位爱卿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突然就心?理?平衡了?。 看罢,不?止朕一人怒发冲冠。 不?过弘明帝确实有肃清安庆府官场的打?算。 “此事就交由孙爱卿去?办,此乃任命圣旨,明日你便携赐上方宝剑前往安庆府。” “违令者,斩!” 如此,足以见得陛下?气得狠了?。 孙见山再度行叩首礼,掷地有声道:“微臣定不?负君意!” ...... 翌日,孙见山手持陛下?圣旨及御赐尚方宝剑,携一众官员、护卫及御医,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安庆府。 除王首辅几位,其余官员们直到早朝后才知道孙见山领命出城。 面面相觑的同?时,无一人对这差事心?生艳羡。 无他,痘疹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即便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立功,想升官想得眼都红了?,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只能说,孙见识还是一如既往的拼。 当年单枪匹马带着金堤坍塌的罪证和天铃,一路杀回京城。 一晃十多年过去?,孙见山再次深入危地,拿命博功劳。 回想起弘明帝欣慰的神色,不?得不?说,他这步棋走对了?。 只要他顺利归来,升官加薪是必然。 “走吧,咱们得赶紧去?点卯,点完卯还得去?顺来集市。” 那群番商都是行动派,昨日刚签订了?契书,今儿就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 天蒙蒙亮时,苏源上朝的路上途径驿馆,就看到有番商拉着大?车小?车从驿馆出来。 单看那架势,可不?正是去?赶集呢。 苏源轻唔一声:“咱们只需盯着些,莫要发生什?么意外和冲突就行。” 王一舟不?可置否,又?话锋一转:“这几年从未有过一次性数百人感染痘疹,怀宁县县令触到陛下?的底线了?。” 陛下?爱民如子,怀宁县县令所为就是跟他对着干,下?场逃不?了?一个死字。 苏源隐下?牛痘之法,气定神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寻死路罢了?。” 两人边走边说,跑了?趟工部,又?直奔船舶司而?去?。 王先生等人一早就在?等着了?。 待苏源两人过来,便启程出发。 进入顺来集市,一行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番商。 走近时才发现,番商各自的摊位前,番邦使者正和他们谈笑风生。 苏源早前就知道番商中有一部分和番邦使者来自同?一国家,倒也见怪不?怪。 “诸位安好,生意做得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番商们七嘴八舌应着,其中还有两人鹦鹉学舌似的,用新学的靖朝官话跟他打?招呼。 “源大?人,泥嚎!” “源大?人,煤油问题!” 苏源眸底涌现笑痕,同?他们说笑几句,带着船舶司官员巡视起来。 作为顺来集市京城总部,其占地面积非常之广。 本朝商贩、外来商贩齐聚一堂,他们用不?同?的语言吆喝着,言行举止皆充斥着对生活的热爱。 王先生会心?一笑:“想必要不?了?多久,我朝就会出现万朝来贺的盛况。” 大?家看着往来熙攘的客人,不?由期待起那天的到来。 巡视一圈,见番商和本朝商贩相处还算和谐,彼此间存在?竞争关?系,但也没什?么摩擦。 “不?必跟着我,诸位可四处逛逛,也许能发现心?仪的舶来品。” 众人求之不?得,给苏源说了?几句好话,顷刻间作鸟兽散。 王一舟老早就惦记着舶来品,心?心?念念要给妻子儿女?还有小?孙子小?孙女?各买几件。 这厢苏源话音刚落,他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身?边突然空落落的苏源:“......” 差点被撞到的王先生:“......” 勉强压下?脸上的惊色,王先生哼了?一声:“都是做祖父的年纪,怎还越活越回去?了?。” 苏源心?说这年头?的老顽童还少么? 皇宫里那位算一个,王一舟勉强也算一个。 年近五十......勉强占个“老”字? 苏源兀自想道,同?王先生就地分别,在?集市上四处闲逛。 顺来集市分区明确,东南西北四个区域,番商和本地商贩各占俩。 苏源先去?本地商贩所在?的东区和南区逛了?一圈,算是体察民情。 京城的百姓不?少都认得他,远远见到一袭紫袍的远靖伯,乐呵呵地打?招呼。 “大?人安好。” “大?人可有看上的,来我家不?要银子。” “都说男人三十一棵草,苏大?人也快三十了?吧,咋还生得恁俊呢,瞧着比我家那十八岁的大?孙子还要好看。” 苏源:“......” 百姓太热情,苏源委实承受不?住,随便找了?个借口,跑去?北区躲着了?。 途中碰见王一舟,他捧了?满怀的东西,两只胳膊上还挂着,大?有把整个顺来集市搬回去?的架势。 苏源好心?劝说:“你再买该回不?去?了?。” 王一舟低头?打?量:“好像有点道理?。” 然后就把怀里的东西分一半给苏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2节 苏源:“......” 让你多嘴! 之后一路上,苏源再没甩开王一舟,还又?帮着分担了?一部分。 此时此刻,苏源完全不?想再搭理?面前这人,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谁吗?” 王一舟扒拉着怀里的东西,随口问:“谁?” 苏源:“十五岁时的唐胤。” 犹记得当年参加完院试,唐胤就是这么逛顺来集市的。 王一舟噎了?下?:“我不?买了?还不?行。” 唐胤什?么样他还不?知道,十五岁的唐胤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下?来,苏源又?给家里人各买两样,样式精巧,最大?的也只巴掌大?小?,主打?一个袖珍。 这几个月他忙进忙出,自觉忽略了?家人,正好趁此机会做一番补偿。 途径一售卖盆栽作物的摊位,苏源听到有两个年轻男子嘀咕:“他能碰上亩产三千斤的天铃,咱们也能碰上亩产六千斤的作物,谁也不?比谁差了?去?。” 苏源和王一舟相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路过,并未惊动这两人。 谁都有一颗不?甘平庸,想要往上爬的心?,他本人也是如此。 所以苏源选择视而?不?见,且看他们运气如何。 大?家在?顺来集市待了?两个时辰,在?午时之前回到船舶司,各忙各的差事去?了?。 忙活一下?午,又?到下?值的时辰。 苏源带着小?六样回了?远靖伯府,绕过垂花门,就见花厅里坐着一俊俏少年。 走近一瞧,发现是十二皇子。 苏源不?着痕迹瞥了?眼桌上的食盒,拱了?拱手:“殿下?今日来是有何事?” 赵琼笑眯眯地说:“昨日尚书房月度考核,我得了?第一,师傅放我一天假。” “我想着许久未见苏兄兄,顺道来探望一二。” 瞧一瞧苏兄兄,还有元宵。 却不?曾想,元宵今日一早就出了?门,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害得他扑了?个空,真?是好不?气馁。 苏源莞尔:“殿下?可还喜欢微臣雕刻的远靖舟?” 提及生辰礼物,赵琼笑弯了?眼,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更显昳丽:“当然喜欢了?,现在?就放在?我的书桌上,每日里都让人擦拭养护呢。” “苏兄兄我跟你说,你送的远靖舟模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只了?。” “多谢殿下?抬爱。”苏源不?禁失笑,目光投向食盒,“这是?” 赵琼一拍脑门:“苏兄兄你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正事。” 他上前打?开食盒,不?忘同?苏源解释:“这是我下?午逛顺来集市时从番商手里买回来的,根据番商的做法回去?让人煮了?,口感脆爽清甜,甚好!” “我就想着苏兄兄一定没尝过,特地带几只过来给你们尝尝。” 熟悉又?陌生的香气涌入鼻尖,苏源心?神一动,迈步上前。 当看清食盒里的吃食到底是何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玉米,他还真?尝过。 第160章 近年来,靖朝陆续引入两种高亩产作物。 土豆和红薯。 土豆自不必说,而今家家户户的饭桌上常有天铃。 便是年生不好?,有囤积在地窖里的天铃,百姓们也不至于忍饥挨饿。 红薯是年前引进,中途虽有坎坷,好?在剩下的那批侥幸存活下来,几?日后就可丰收。 方才苏源还在想,不知那两人是否发?现什么高产作?物。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前脚还在想,后脚就见着了。 玉米的亩产不如土豆和红薯,但也不容小?觑。 通常情?况下,玉米亩产一千四五百斤,倘若集齐天时地利人和,可高达到两千多斤。 见苏源一脸欣喜,赵琼暗自奇怪:“苏兄兄?” 苏源视线上?移,落在赵琼的脸上?:“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赵琼将玉米往前递了递:“那番商说,这是最后一批,吃完就没有了。” 苏源眼皮一跳,急急追问:“殿下都煮着吃了?” 赵琼乖巧摇头:“那倒没有,御厨说一次性煮太?多容易变味儿?,只煮了二十来根。” 说着他塞给苏源一根,掰着手指头数:“父皇母后各四根,太?子皇兄太?子妃皇嫂还有小?侄子各两根,我吃了俩,剩下的都拿来给苏兄兄啦~” 苏源颇为动容,细细打量着手中玉米,眸中难掩惊喜。 赵琼敏锐地觉察到什么,试探问询:“苏兄兄可是认得这珍珠米?” “珍珠米?” 赵琼虚指着玉米:“你看这一粒粒,生得圆润又饱满,像极了珍珠,内里又有乳白?色米芽一样的东西,故而番商称它为珍珠米。” 倒是个秀美的名儿?。 苏源点了点头:“我在海外听人提过?珍珠米。” “曾有番商言,珍珠米干叶类稷,花类稻穗,其苞如拳而长,其须如红绒,其粒如芡实?,大而莹白?,花开于顶,实?结于节,真异谷也。【1】” 赵琼恍然?明悟,叹道:“可惜苏兄兄没能把它们带回来。” 苏源莞尔,现在也不迟:“殿下可知珍珠米是高产作?物?” 赵琼瞠目:“哈?” 苏源报了珍珠米的亩产量:“当?初我遇到的那个番商,他准备乘船去别国购置珍珠米,因着高产量,我至今记忆犹新。” “只可惜那个国家不在远靖舟既定航线中,以防船只偏航,我们只能放弃。” “原先我还想着,等下次再有远靖舟出海,定要带回珍珠米。” 哪知打瞌睡送枕头,玉米送上?门来了。 赵琼喜不自禁:“那还等什么,趁宫门尚未落钥,咱们尽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皇!” 说着就要拉苏源进宫去。 然?而手伸到一半,就被苏源打住了:“殿下,您自个儿?进宫就行,我就不去了。” 赵琼不明所以:“时间还早呢,一去一回还来得及。” 苏源仍旧摇了摇头:“珍珠米是殿下发?现的,与我又有何干。” 为官十载,苏源多少也沾了些为官之人的圆滑精明。 但不代表他会仗着赵琼对自己的亲昵信任,肆无?忌惮地为自己捞功劳。 非君子所为。 见苏源坚持,赵琼也不再强求:“那好?吧,但我会跟父皇说是因苏兄兄的提醒,我才知道这珍珠米是高产作?物的。” 这点可有可无?,苏源答应了。 赵琼总算满意了,催促道:“苏兄兄你快尝尝,可甜,可香了。” 苏源刚要说容他洗个手先,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爹爹我回来啦~” 清软的嗓音由?远及近,苏源一转身,就见元宵跑过?垂花门,直奔他而来。 今日她穿了身干净利落的绯色劲装,双袖收起,袖口紧紧包裹着腕部。 再配上?腰间那柄小?短剑,怎一个英姿飒爽了得。 实?际上?元宵也才八岁,半大的孩子,哪能看出什么英姿。 只不过?苏源对元宵有十米厚的滤镜,她只站在那儿?,就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小?姑娘。 视线落在元宵泛着健康红晕的小?脸上?,苏源顺势放下玉米:“下午也练武了?” “昂~” 元宵走?进花厅,正要倒杯茶喝喝,以慰藉干渴的喉咙,冷不丁瞧见苏源身侧的赵琼,吓了一小?跳:“嚯!” 实?在是苏源生得过?高,赵琼整个人都被挡住,元宵进门前都没注意到他。 伸向茶壶的爪子僵硬收回,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臣女见过?殿下。” 元宵之前没注意到赵琼,可赵琼早在元宵走?过?垂花门的时候就暗戳戳盯着她了。 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对苏源时的笑靥如花,到看见他之后变为恭而有礼,赵琼心里就跟猫挠似的。 失落又气馁。 准确说来,赵琼一开始......约摸十岁以前,对元宵只是单纯喜爱邻家妹妹的那种喜欢。 元宵生得可爱,瞧上?去软绵绵甜滋滋的,碰一下就要往外冒糖浆。 在赵琼眼里,这样一只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可爱气息的元宵妹妹可比他的那些姐姐妹妹,还有每次宫宴上?故意和自己偶遇的官家小?姐更合他的心意。 所以苏兄兄不在的那几?年里,赵琼只要一有时间就溜出宫去,找元宵妹妹玩。 可惜元宵妹妹勤奋又刻苦,小?小?年纪就开始练武,在读书上?的造诣更是甩了他几?条街。 也正因如此,赵琼对元宵的喜爱更上?一层楼。 直到十一岁这年,皇子所的一个宫女在夜里爬上?他的小?床。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3节 赵琼自幼习武,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在那个小?宫女靠近的第一时间,就啪叽把人踹飞了。 在母后身边的嬷嬷来之前,那小?宫女说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话。 弘明帝、赵澹还有皇后将赵琼保护得很好?,从未让他接触过?阴暗一面,因此赵琼全程一脸懵,只觉得云里雾里。 直到嬷嬷过?来,派人带走?了那个宫女,又把他带到母后寝宫的正殿。 殿里,父皇和母后正襟危坐,向他普及了一些羞羞的知识。 自那以后,赵琼懂了很多,深觉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大孩子就该干大孩子该干的事。 比如提前给自己预订一个小?媳妇! 括弧,特指元宵,括弧。 朦胧的情?感仅一夜之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却没想到,在弘明帝跟前都无?往不利的十二皇子,惨遭滑铁卢。 赵琼将沮丧深埋心底,微微笑着回了一礼,不再看元宵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女人。 “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宫了,以免父皇担心。” 苏源对十二皇子的内心想法毫不知情?,温声道:“殿下路上?小?心,切记注意安全。” 即使百姓和达官贵人不敢轻易招惹挂着赵氏皇族牌子的马车,苏源还是习惯性叮嘱两句。 赵琼被打击得无?以复加的心脏总算拼回那么一丢丢,嗯嗯点头:“我知道啦,苏兄兄留步。” 目送着赵琼的马车远去,苏源折返回去,就见元宵站在食盒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里头的玉米。 “爹爹,这是?” 苏源简单解释了下:“还有些许余温,你可先尝尝,回头你娘跟祖母各一个。” 元宵眉眼弯弯:“我想和爹娘祖母一起吃。” 苏源心下柔软,揉了揉元宵的发?顶:“就依你。” 说着取来给元宵买的舶来品:“上?午去顺来集市办差,恰好?看到了,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元宵托着两小?件舶来品,一个是水晶般质地的九连环,另一个是葵花形状的发?夹。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眼里亮晶晶:“元宵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苏源心中熨帖,下一秒又被元宵攥住宽袖,轻晃两下:“谢谢爹爹。” 苏源任由?她攥着:“你我是父女,无?需言谢。” “走?吧,咱们去找你娘跟祖母。” 在花厅这么久也没见她俩过?来,多半是在后院忙活。 元宵亦步亦趋跟在苏源身后,语气欢快地说着这几?日的学习情?况。 譬如新学会了某样招式。 譬如背完了几?篇文?章,得到女先生的大力褒扬。 苏源也知道夸夸式教育的重要性,因此元宵没说一句,就跟着夸奖一句。 辞藻之丰富,都不带重样的。 元宵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父女俩找了一圈,在小?花园旁的池塘边找到了宋和璧和苏慧兰。 婆媳俩正坐在树荫下钓鱼,不时往嘴里塞些零嘴儿?,惬意得不行。 苏源将舶来品分别给了她二人,不出意外她们都很喜欢。 不经意间注意到宋和璧那身绯色裙裳,以及钓鱼时漫不经心的姿态,苏源忽然?联想到多年前在松江书院时。 宋和璧仿照姜太?公钓鱼,穿的也是类似的一身裙裳。 再看苏慧兰,她亦是如此。 绯色的衣裳衬得她脸色都变好?几?分,气色红润有光泽。 苏源看着家中三位女性,奇道:“你们这是说好?了不成?” 苏慧兰笑着说:“这是阿和的主意,说是这样更像是一家人。” 苏源低头看去,视线触及紫色官服,一时间陷入沉默。 敢情?他是中途加入的那个? 其他三人也都发?现了,噗嗤笑出声。 苏源:“......走?吧,十二皇子送了番邦的吃食过?来,大家都尝尝味儿?。” 苏慧兰愣住:“十二皇子何时来的?” 宋和璧同样一脸茫然?。 苏源猜赵琼可能没让下人通传,神色如常道:“殿下已经走?了,回头我再问问,先去开饭吧。” “走?喽,吃饭去喽~” 一家人边走?边谈笑,傍晚时的日影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翌日,弘明帝在早朝上?提及珍珠米一事。 朝臣们得知珍珠米是继天铃和天薯后又一高产作?物,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然?就在这时,弘明帝一盆冷水上?来,泼得他们透心凉。 “但问题是,朕手里只有几?十份珍珠米,完全不够试种的。”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 万一试种失败,那真是全军覆没,哭都没地哭。 所以,该从何处购入更多的珍珠米。 有官员大胆提议:“可向番商购买。” 弘明帝一摊手:“这是最后一批,前来我朝的番商手里丁点儿?不剩了。” 位于文?官首位的王首辅举目看向天子,几?乎是顷刻间明了陛下的真正意图。 再看愁眉不展的同僚们,迟疑片刻后出列:“微臣以为可组建船队,二次出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并非抗拒,而是震惊、期待。 这半年时间,他们从番邦使者和番商那里了解到诸多海外的风土风貌,对此向往不已。 渴望扬帆远航的同时,更对海外生出探索之心。 他们可没忘了,远靖伯此前率领船队出来,发?现了一片辽阔的无?人居住的领地。 资源,财富......还有种种未知的存在,无?一不在引诱着他们。 国强则民?强,他们迫切地想要靖朝更加强大,想要见到万朝来贺的盛世局面。 二次出海势在必行! 朝臣们不知暗部在调查宋氏和扶桑国的关系,只觉国库充盈,完全有那个财力支撑船队出海。 而弘明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了这一决定。 附属小?国是否蠢蠢欲动,是否觊觎靖朝国土,无?碍于远靖舟出海。 反之,附属国越是不安分,靖朝越要强大。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于抬手间覆灭任何威胁的存在。 弘明帝眼神坚定:“远靖舟二度出海一事,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朝臣齐声道:“臣等无?异议,陛下圣明!” 上?百号人的声音叠在一处,足以刺破青天,震荡云外。 接下来一个多时辰,朝臣们精神抖擞,争相表现自己,不再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成乌眼鸡。 原因无?他——他们想要争取随船出海的机会。 要能担任远靖舟正使,便是再好?不过?了。 参照远靖伯苏源,待到归来日,自当?功勋累累。 大半截早朝下来,众人各怀心思,而弘明帝也将他们的心机尽收眼底。 航海正使、副使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担任的,最重要的是临场应变能力。 海上?危机重重,万一突遇危急,正、副使须得在第一时间稳住人心,带领船员脱险。 朝中能臣不少,完全符合弘明帝要求的却没几?个。 苏源囊括在内,奈何他已在海上?漂了四五年,饶是弘明帝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再安排他出海。 那就只剩下四个人选。 弘明帝一时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思来想去,让临公公把苏源叫了来。 得知弘明帝传召自己的理由?的苏源:“......” 您才是皇帝,持有最终决策权。 而我只一介小?小?臣子,何德何能为您老人家提供意见。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问题都砸到脸上?了,总不能推脱了。 “微臣以为,正副使必须对海洋有一定了解,纸上?谈兵不可取。” 苏源一眼扫过?四个人名,都是他不怎么熟悉的:“微臣对这几?位大人不甚了解,陛下可调查考验一二,取最优者。” 弘明帝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可以再加一条,会游水者优先。”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4节 苏源:“......” 您可真是折腾人不偿命啊。 不过?游水确实?是一个加分项,假若意外落水,也能保住一条命。 前提是没有狂风巨浪,巨齿鲨鱼。 默默替四位大人点一排蜡,苏源垂手而立,静待弘明帝接下来的发?言。 “承珩你这一说,叫朕茅塞顿开。”弘明帝朗声笑道,忽而话锋一转,“船舶司和工部可忙?” 话题跨度太?大,苏源慢半拍地回答:“回陛下,尚可。” 说完觉得有些生硬,又补充一句:“已解决了大半。” 弘明帝瞄一眼苦哈哈批奏折的太?子殿下,朝苏爱卿招手:“承珩你过?来。” 苏源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只见弘明帝掏出棋篓:“上?次咱们只下了一半,就被糟心事坏了心情?,今儿?朕得了空闲,你我可得再对弈三局。” “轰隆——” 恍惚间,苏源听到五雷轰顶的声音,一整个被炸得稀里哗啦。 只能说,这一切是他该得的。 在赵澹同情?的目光下,苏源一撩袍角,淡定落座:“陛下,请。” ...... 距离弘明帝让苏源帮他选定正、副使已过?去三天。 这一天,朝中上?下都有些心不在焉。 并非弘明帝颁布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措,而是到了天薯丰收的时候。 一大早,户部左侍郎就带着一群人赶往皇庄。 有人注意到太?子并未出现,心中纳罕,也不知这几?天太?子殿下在忙活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几?次都找不着人。 不过?他们也只腹诽一句,转头又去关注天薯的最新消息了。 等啊等,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有御林军快马加鞭入城,疾驰到宫门口。 在弘明帝的有意放纵下,不过?多时,所有人都知道天薯收成还算不错。 你问亩产? 户部官员一叉腰,得意洋洋地竖起两根手指:“一千八百斤!” 陛下龙颜大悦,凡参与种植天薯的官员,一律赏银百两。 那些个救回重伤天薯的农学老大人,更是官升一级,赏银千两。 最最最瞩目的,则是弘明帝当?着户部一众官员的面,抚掌大笑道:“太?子肖朕!” 然?后又把接下来的天薯种植交给了赵澹。 正在皇庄翻看接种牛痘的死刑犯症状记录的赵澹:“......” 爹! 您可真是我亲爹! 批奏折和试验痘疹已经让他分身乏术,又来一套天薯种植,怕不是想要他英年早逝! 喜讯传到船舶司,苏源正坐在树荫底下,跟同僚们喝凉饮。 也不知陛下最近怎么回事,每天都让御膳坊给他们准备凉饮。 凉饮虽好?,奈何涩极。 喝一两次无?妨,天天这么喝,苏源总觉得呼吸里都带着股苦味。 苦大仇深地喝完最后一口,苏源抬眸望去,就见同僚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千八百斤!一千八百斤呐!” “虽不比天铃,但在中毒的情?况下能长出这么多,实?属难得了。” “谢天谢地,再过?两年咱们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烤天薯了!” “烤天薯?”有人不解其意,大胆发?问。 “当?年咱们在红皮部落,从地里收上?来的天薯那叫一个铺天盖地,苏大人捣鼓出一种吃法,叫烤天薯。” 接下来,那官员着重描述了烤天薯的滋味。 什么软糯糯,甜滋滋,糯叽叽......叠词张嘴就来,完全不带羞臊的。 其他人光是听着,就忍不住口中分泌唾液,喉咙的吞咽更是急剧。 就......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苏源借低头的动作?掩饰笑意,在众人灼热的注目下淡定离去。 这两天番商和好?些靖朝商贾签订了合作?契书,其中包括几?位皇商。 这样的合作?契书不归官府盖章,而是由?船舶司审核,确认无?误后盖章,契书才算正式生成。 契书早由?底下的人审核好?,只缺苏源这个船舶司正使的印章。 啪啪啪盖章的时候,苏源忽然?想到那批红薯。 不知要更迭多少代,才能替换掉那磕碜的基因,才能在民?间广而推之。 又因此联想到始作?俑者宋氏。 不知陛下查出毒物来源了没? ...... 同一时刻,御书房。 大理寺卿俯伏跪地,额头汗珠扑簌簌往下掉:“微臣已给宋氏上?刑,可连着换了十数种刑罚,她也还是不开口。” 既担心宋氏吃不到教训,不愿供出实?情?,又担心刑罚太?重,一不留神让宋氏魂归地府。 光拿捏着上?刑的尺度,就让大理寺卿头疼不已。 偏五日期限已到,宋氏的嘴仍旧跟蚌壳成精似的,身上?没一块好?肉,只留一口气在,却依旧死咬着不松口。 只说这一切是为怀......五郡王鸣不平,想让陛下和太?子遭到应有的报应。 可大理寺卿不知情?,弘明帝难道还不知道宋氏的本性? 宋氏自赵洋出生起就对他不闻不问,更是冷眼旁观宫人虐待赵洋。 要不是弘明帝派人过?去,赵洋哪能活到今天。 后来赵洋长大,宋氏像是突然?开了窍,开始对他献起了殷勤。 弘明帝只以为宋氏想明白?了,知道赵洋是她的底气和倚靠,其他也没多想。 直到他看破赵洋那层温润如玉的假面之下潜藏的阴鸷偏执,和宋氏当?年如出一辙! 正想着该如何撬开宋氏的嘴,宫人进来通传:“太?子殿下求见。” 弘明帝:“宣。” 几?息之后,赵澹阔步走?进来,躬身行礼:“父皇。” 弘明帝叫起:“你不是在......突然?回来是有何事?” 赵澹看了眼大理寺卿,弘明帝一挥手道:“宋氏由?他亲自审问,他是知情?人。” 赵澹会意,正色道:“赵贺给儿?臣传了信,已核实?宋氏的身份,以及扶桑国的狼子野心。” 第161章 却说赵归的嫡子,赵贺临危受命,一路日夜兼程,跑死三匹马,总算在十八个时辰后抵达琼州府。 一行人直奔暗部在琼州府的秘密据点,并未惊动当地知府。 这里要提一句琼州府知府。 当年苏源奉旨造船,曾有一位张御史多次找茬,大有视苏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架势。 弘明帝不耐他几次三番的弹劾,直接把人撵去了琼州府。 一晃五年过去,按理说三年一任,张知府也该调任到别处。 奈何陛下是个记仇的,更不满他对在?任期间毫无建树。 于?是三年一到,就以张知府政绩卓越为由,命其连任。 天子褒赞,理应是祖上?冒青烟的殊荣。 可谁让琼州府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条件艰苦不说,还和全民粗鄙的扶桑国?毗邻。 弘明帝不敢保证张知府不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匕。 临行前?,赵归千叮咛万嘱咐,等到了琼州府,万不能惊动琼州府的官员。 赵贺年方及冠,是赵归的老来子,更是唯一的嫡子。 自幼时起,他就被爹娘灌输忠君爱国?,振兴王府的思想?。 赵贺明白,这次的任务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对他的考验。 所以赵贺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丝毫不敢懈怠,一条条指令颁布下去。 暗部迅速运转起来,在?琼州府上?方展开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许是上?天庇佑,当天夜里就查到了蛛丝马迹,并捕获形迹可疑的五人。 这五人体型矮瘦,肤色呈现出比靖朝人更深两?分的褐黄色,偏又骨节粗大,一双脚大如蒲扇。 赵贺当即断定,他们来自扶桑国?。 扶桑国?多山地,整个国?家都普遍地势崎岖,百姓大多住在?山上?,货物运送都靠人力搬运。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5节 长此以往,扶桑人普遍矮小,骨节粗大,更是磨出一双大脚。 一一比对下来,竟无一不符之处。 整整四?个时辰,他们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留一口气苟延残喘。 就在?赵贺命人上?贴加官时,其中一人捱不住了,哭喊着?求饶:“我招!我什?么都招!”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我们是扶桑王安插在?靖朝的密探,平时生活在?深山中,只有打探消息才会下山。” “前?段时间,琼州府知府突然找上?门,直接点明我们几个的身份,说郡主要我们搜集大量红土。” 扶桑密探说到这,冷不丁被赵贺打断:“郡主是何人?” 其实他心底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觉得有对方亲口承认更妥帖一点。 扶桑密探眼神晃了晃,避开同伴淬了毒的目光:“郡主是先王同母兄长的嫡女,据说出生时天有异象,天边泛起漫天霞光,林间百花盛放,是仙女转世。” 赵贺:“......” 就离谱。 一蕞尔小国?,如何能得到上?天垂怜,天降异象? 八成是扶桑皇室胡编乱诌,用来给?自个儿造势呢。 仙女降临,天命所归。 睨了眼热切痴狂的密探,赵贺嘴角又一抽:“继续。” 扶桑密探陷入回忆:“郡主嫁人生子时,我才八岁,却至今难忘郡主清纯娇美的脸。” 赵贺:“......” 他怕不是种了什?么蛊,脑子坏掉了。 转念想?到“生婚生子”,赵贺又不确定了。 “郡主身在?扶桑,又是如何与?张知府取得联系?目的又是什?么?” 扶桑密探摇了摇头:“我成为王室密探的那年,郡主就不见了踪影,后来郡马和他们的孩子也杳无音讯。” “直到扶桑王派我潜伏在?琼州府,才知道郡主来了靖朝。” “郡主问?我要了迷情药和生子药,说很快会让靖朝俯首称臣。” “之后一连数年,我们都没收到过郡主的消息,直到张知府找上?我们。” “张知府说,只要事成,靖朝就会改朝换代,我们都是扶桑的功臣。” “今夜下山,是打算去知府家一探究竟。” “三十多年了,郡主始终漂泊在?外?,我们迫不及待想?要带迎接我们的仙女回去......” 赵贺没心思听他的疯言疯语,命他画出那位郡主的模样。 画好后,赵贺定睛看去,心里一咯噔。 只因画上?的人和饮鸩“死亡”的宋氏像了个十成十! 再?以红土为证,可得宋氏即扶桑国?郡主,是扶桑国?安插在?陛下后宫里的一枚棋子。 而这枚棋子另有儿女,估计赵洋这个皇子也是通过所谓的“生子药”得来。 ...... 等赵贺理清思路,一整个三观都在?摇摇欲坠。 事不宜迟,他立马将供词一字不漏地誊写下来。 扶桑密探不知赵贺的身份,只猜测是官府的人。 但他为了仙女连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只一味地追问?:“你见过郡主吗?你知道郡主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郡主她现在?可好?” 这让赵贺更加确信,他被严刑逼坏了脑子。 想?到此人还有用处,赵贺带着?信纸离开前?,不忘给?他画饼:“你放心,你家郡主很好。” 私人单间,一日三餐固定送饭,睡前?还有专门的哄睡师——老鼠蟑螂,简直不要太好。 “至于?她在?什?么地方,若你们表现得好,我会酌情让你们团聚。” 六具尸体排排站,队列堪比全家福。 这下不仅松口的那个密探,其他四?个也都表示有话要说。 赵贺喜不自禁,当即派了人记录供词,转身走出地下刑室。 出去后,他召来暗部专门训练的传信鹰隼,将信件卷起来放进小竹筒里。 奖励鹰隼一块肉,便抬手?将其放飞。 鹰隼连飞一天一夜,把密信送到赵澹手?里。 ...... 彼时赵澹正在?皇庄查阅种痘死刑犯的实时记录,收到密信后立即赶回了宫。 就连密信的内容都是在?路上?一目十行看完的。 看完后,赵澹和赵贺这个堂弟的反应如出一辙,面上?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怒火三丈的同时,有那么一丢丢同情他那身处九五之尊宝座上?,却整日里无所事事,只知道压榨亲儿子的老爹。 匆忙赶到御书房,得见弘明帝后,赵澹便说明来意:“赵贺给?儿臣传了信,已核实宋氏的身份,以及扶桑国?的狼子野心。” 说话间,视线故作不经意地看向亲爹的脸。 即便这张脸布满岁月的痕迹,褐斑与?沟壑纵横,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脸型...... 赵澹挨个儿看去,然后惊恐地发现—— 赵洋的五官竟和父皇无一处相像! 心底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赵澹连呼吸都停滞了,更没听见弘明帝的话。 “哦?详细说来?” 弘明帝焦急等待,几息之后却迟迟不见动静。 陛下兀自纳罕,抬眼望去。 然后就见他的好大儿正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自己。 弘明帝眯了下眼:“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澹猝然回神,收起鲜见的八卦心思,将赵贺来信呈上?。 临公公上?前?接过,送到弘明帝手?里。 宋氏所作所为,背后又有哪些势力支持,弘明帝也能猜到几分,忽而还算淡定。 直到信上?说宋氏极有可能是扶桑国?郡主,且成为他的嫔妃前?,更是儿女双全,他脑子里发出“嗡”一声响。 只能说,弘明帝和赵澹不愧是父子俩,连脑回路都别无二致。 顶着?一张青了红红了紫的脸,弘明帝开始比对他和赵洋的模样。 他是赵氏最常见的高眉骨,深眼窝,赵洋却眉骨稍浅,眼皮单薄。 他的脸型棱角分明,赵洋却是容长脸,更为柔和。 他生得一双虎目,瞪起人来炯炯有神,赵洋却是细长的瑞凤眼,若非那一身文气加持,任谁都要赞一句媚意横生。 赵氏皇族无论男女,在?身高上?总是拔得一筹,男子矫健女子高挑,赵洋却属于?偏纤细的类型,颇有种弱不禁风的意味。 ...... 事实证明,有些事就不能往深了想?。 弘明帝整个人恍恍惚惚,两?眼发直地盯着?密信,不知今夕是何年。 赵澹敏锐地察觉到亲爹不对劲,疾步上?前?:“父皇?” 话音刚落,就见弘明帝呼吸急促地捂住胸口。 赵澹大惊失色:“父皇!太医!快传太医!” 临公公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到殿门口,用那把破了音的嗓子:“快去太医院请关院首来!” 内侍一路狂奔,连拖带拽地把关太医抓来御书房,怼到陛下面前?。 关太医为弘明帝号了脉,恭敬道:“陛下方才是气急攻心,才会出现呼吸困难,胸口胀痛的情况。” “待微臣为陛下扎两?针,再?开两?副药,症状即可缓解。” 正当赵澹松了口气,关太医又话锋一转:“不过,陛下日后还得多加注意,您近日发作得有些频繁。” “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若重复以往,恐影响寿数。” 弘明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朕都活了六十年,也算是赚到了,这便足够了。” 倘若他哪天驾崩了,定要把宋氏母子带下去,将他们镇压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真真气煞他也! 赵澹上?前?一步,满脸的不赞同,头一回用严肃的口吻:“父皇!” 弘明帝果?断选择转移话题:“赶紧施针,朕还有政务要忙。” 政务,特指宋氏母子。 奏折可以交给?太子批复,这件事却不行。 明面上?赵洋毕竟是他的异母兄弟,若由赵澹处置,恐会惹来朝中、民间不必要的非议。 坏名声都留给?他,总归瑕不掩瑜,谁也抹灭不去他的作为。 而澹儿,只需清白干净着?。 关太医紧忙为陛下扎了针,以缓解身体的不适。 临走前?,弘明帝忽然叫住他:“父子两?人,有可能生得完全不相同吗?”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6节 关太医不知所以然,但还是老实回答:“也有可能与?生母肖似。” 弘明帝又问?:“那如果?只一部分和生母相像,是不是代表......” 就在?关太医眼皮直跳的时候,弘明帝觉得忒没意思,神情恹恹地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 关太医如蒙大赦,什?么也不敢多想?,连滚带爬地退下。 殿内重又只剩下四?人——弘明帝,赵澹,大理寺卿还有临公公。 除赵澹这个知情人外?,另两?人都以为陛下是一时兴起问?了这话,也没多想?。 弘明帝深谙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绝不会给?臣子和奴才看自己笑话的机会,遂将此事隐下不提。 “齐爱卿,你去问?问?宋氏,可还记得她那远在?扶桑的夫君和儿女。” 这句话太过炸裂,大理寺卿人都傻了,怔怔杵在?原地,半晌没吱声。 弘明帝捏了捏眉心:“你且退下,除这件事外?,好生留着?宋氏一条命,朕另有他用。” 扶桑国?这般设计他,真当他是面团捏的不成? 那就......让他们亲眼目睹何为仙女散花吧。 大理寺卿应声而退,弘明帝又吩咐临公公:“你去......取他一滴血来。”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弘明帝只觉得自个儿绿云罩顶,生拆了宋氏的心都有。 小临子是小福子的干儿子,也勉强算是他的亲信,姑且让他走一遭。 临公公隐约猜到什?么,一颗心跳出嗓子眼。 既担心被陛下看破自个儿已经知道真相,又激动于?陛下对他委以重任。 总之干就完了。 目送着?临公公一溜烟没了踪影,赵澹动了下嘴角,又好生劝慰了亲爹几句。 弘明帝的心里像是生吞了半碗黄连水,只道那些年暗地里对赵洋的看护照应都喂了狗。 面对太子的劝慰,他只摇摇头没说话。 一来一回,拢共半个时辰。 弘明帝挥退了一众宫人,只留赵澹和临公公俩人。 赵澹原本是想?离开的,临了又被亲爹叫住:“你就在?这看着?,是教训,亦是警钟。” 教训是对他而言,警钟则是对着?太子。 赵澹嘴上?应着?,心里却想?他后院只几个女人,太子妃温柔娴静,侧妃侍妾也都安分,应该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吧? 转念一想?,扶桑国?狗胆包天到在?父皇的后宫安插人手?,他的东宫又算什?么? 思及此,赵澹脑中警铃大作,神色愈发严肃。 言归正传,临公公将盛有赵洋一滴血的碗放在?桌案上?,又捧来一根绣花针:“陛下您忍一下,奴才轻着?些。” 弘明帝忍俊不禁:“好你个小临子,当朕是三岁娃娃?” 说罢,勇敢迎上?针尖。 指尖一刺,渗出一滴圆润的血珠。 弘明帝捏着?手?指,将这滴血挤进水里,自有临公公火急火燎冲上?来止血。 陛下双目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碗里的两?滴血。 虽然厌极了宋氏,亦对赵洋彻底失望,但仍然心存几分期待。 万一......万一赵洋是他的儿子呢? 苍天作证,这世上?可没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自己戴一顶绿帽子的。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那两?滴血只挪动了些许,便再?无动静。 尽管早有预料,弘明帝的脸色还是从未有过的难堪。 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不见喜怒:“真相大白,人就不必留了。” 不知想?到什?么,又改了口:“罢了,他还另有用处,且先留他一命。” 事关亲爹的帽子,赵澹自诩他们父子亲密无间,也不敢在?这时候强冒头。 只沉默片刻,温言道:“父皇,儿臣进宫时带了些天薯回来,您可要尝尝?” 弘明帝一撸袖子:“吃!” 世间有万物,唯独美食不可辜负。 更遑论天薯这样的新鲜事物。 天子一声令下,御膳坊立刻忙活起来,不多时就送上?处理好的烤红薯。 果?真如承珩所言,滋味甚好! 美食当前?,弘明帝也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只管饱餐一顿。 弘明帝向来宽待臣子,这厢天薯大丰收,也不惜吝啬,五品及以上?官员各赏了俩,众人自是千恩万谢。 傍晚下值后,途径鸿胪寺,苏源远远就瞧见唐胤跟人有说有笑地出来。 看见门口的苏源,唐胤眼神一亮,跟同僚说了声,直奔苏源跑来。 “源哥儿你怎的来了?”唐胤也不管身后的同僚怎么想?怎么看,在?宫道上?就跟苏源勾肩搭背起来,“番商的事儿都忙完了?” 苏源心情不错,由着?他去了:“眼下没什?么事,接下来也能清闲一段时间。” “对了,明晚我打算让青恩一家过来吃饭,你跟方兄要是有时间,也过来热闹热闹。” “行啊,方东那边交给?我。”唐胤挤眉弄眼:“你晓得的,我最喜欢热闹了。” 苏源笑着?应下,两?人一道出了宫。 临别前?,唐胤突然来了句:“也不知孙尚书何时回来,没他在?户部坐镇,总觉得底下的人都懈怠了不少。” 前?几日鸿胪寺接待番商,耗费了不少银钱,昨儿左少卿打发他去户部要银子,那主事鼻孔朝天,真是好大的架子。 不过唐胤没打算跟苏源告状,显得他很没用似的。 苏源沉吟一二,说了个保守的数字:“起码要一两?个月,还早着?呢。” 唐胤头都大了,默默抱紧怀里的天薯,怏怏道:“只希望怀宁县的百姓没事。” 苏源闻言,有些不以为然。 三个村的人都死光了,痘疹的传染性那么强,其他村落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孙大人为官数十年,不是初入官场的年轻人,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你若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 只要不违背做官的基础原则,大多数官员还是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的。 唐胤感动得泪眼汪汪,但还是忍痛拒绝了:“我都已经三十二了,总不能一直倚靠着?你们往我嘴里喂东西,虽然艰难些,但只要想?到年底考绩,我就不觉得哭了。” 一如年前?唐胤所说的那样,去年他的年底考绩非常不错,鸿胪寺卿看中了他的巧(话)嘴(痨),将他要了过去,如今已官至五品。 做上?五品就想?做四?品,总之唐胤干劲十足,只盼着?四?十岁之前?博个四?品大员当当。 有盼头总是好的,苏源很是欣慰:“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二人相视一笑,登上?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翌日早朝,苏源总觉得龙椅上?那位情绪不太高。 趁退朝时飞快瞥一眼,发现弘明帝嘴角下压,十二旒冠冕后的脸黑沉得厉害。 可今儿早朝上?并未发生什?么大事,昨日更有天薯大丰收这样喜事,他老人家又因何不虞?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按部就班地点卯、处理公务、下值。 傍晚回到家,苏青恩携妻儿前?来,同行的还有苏青云一家。 不过一会儿,唐胤和方东也都带着?各自的妻儿前?来。 女眷、男眷各一桌,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简直好不快活。 微醺之际,唐胤靠在?苏源身上?,大着?舌头说:“诶,你们说五郡王现在?如何了?是不是还傻着?呢?” 苏源眼皮一跳,一巴掌呼他嘴上?:“噤声!” 唐胤喝上?头了,扒拉开苏源的手?,继续嘀咕:“我听人说现在?每天都有大夫上?门替他诊脉,看这架势,怕是好不了......嗷!” 岳氏不动声色收回掐软肉的手?,轻声细语道:“夫君你醉了。” 唐胤捂着?腰直吸气:“我没唔唔唔......” 岳氏拿帕子堵住他的嘴:“瞧你这满嘴的酒气,别再?熏着?孩子。” 说着?看向苏慧兰:“婶子,家中可有解酒汤?” 苏慧兰早让人备着?了,闻言就让人去取。 下人送来后,岳氏把碗口怼在?唐胤嘴缝里,咕咚咕咚一阵猛灌。 苏源:“......” 活该! 其他人:“.......” 让你贫嘴! 不过有一说一,岳氏是真温柔,也是真凶残啊。 好在?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见唐胤喝得找不着?北,又被自家娘子欺负得嗷嗷哭,非但不同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苏源轻抿一口酒,眸中漾着?笑意。 要是一直都这么轻松快活,没有那些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就好了。 可惜到底只是妄想?。 宾客尽欢后,众人各自散去。 苏源一夜好眠,翌日一早照常上?早朝。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7节 朝臣们行完叩首礼,尚未站定,弘明帝就冲着?他们丢下一颗原.子.弹。 “昨夜孙爱卿命人快马加鞭传来急奏,言明安庆府痘疹乃是人为导致。” “不仅怀宁县县令,安庆府知府等几人也有参与?,而这一切,是扶桑国?的手?笔。” “而今这些人已悉数捉拿归案,正在?押解进京的途中。” “朕想?问?一问?诸位爱卿,此事打算如何解决?” “咔嚓——” 苏源隐约间听到什?么东西的碎裂声。 凝神一瞧,原来是他昨夜许下的不切实际的小小心愿。 第162章 金銮殿上,朝臣们被这颗巨型原.子.弹炸得面目全?非。 附属国中实力最弱的扶桑国暗中在宗主国散布痘疹病毒,害死?数百人,这是今年最炸裂的消息。 没有?之一。 扶桑人简直是狗胆包天!无法无天! 这能忍? 当然不能! 年近花甲的王首辅站出来,饱含激愤:“扶桑国狼子野心,单方面撕毁归顺国书,微臣以为?,该立即派兵攻打扶桑国,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古话有?云: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附属国就该有?附属国的样子,违背了协定,就该付出代价。 具体?参照四年前?的南月国。 南月国在靖朝安插密探,通过乔家刺探朝中机密,却不曾戕害过百姓。 反观扶桑国,他们?视人命为?草芥,妄图以痘疹动摇赵氏皇族的统治。 如此阴毒行径,绝不可饶恕! 孔次辅等人相继站出来,铿锵激昂地附和着。 “请陛下派兵攻打扶桑!” “微臣恳请陛下判安庆府知府等人剐刑,好让无辜死?去的百姓安息,并给怀宁县尚且活着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一武将气红了脸,声如洪钟道:“扶桑小国野心勃勃,微臣请战前?往,必将踏平整个扶桑!” “没错!”又一武将站出来,“扶桑国所图甚大,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苏源着实没想到安庆府的痘疹和扶桑人有?关。 想到那些?死?去的百姓,想到折磨他许久的满心内疚,当即火从心起。 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说完,苏源也跟着站出来。 “扶桑违反两国之约,未经容允进入我?朝地界,残害百姓,动摇民?心,此等狼贪鼠窃之辈,如若不除,后患无穷!” 听?得诸位爱卿的正义之言,弘明帝胸口燃烧了整整一夜的怒火总算缓和些?许。 正要?点兵部?尚书问话,又有?一人站出来,梗着脖子高声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周遭倏地一静,主战的官员不约而同朝他投去“你怕不是坏了脑子”的死?亡凝视。 陛下之盛怒溢于言表,主张倾向也很明确。 只等他们?象征性地表个态,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双方皆大欢喜,也能让那些?个撮尔小国吃一记教训,何乐为?不为?? 结果你这憨子跳出来,说什么陛下不行,陛下不可,搁那上蹿下跳,怕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有?胆儿大的官员冒险暗窥天颜,果然,陛下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官员毫无觉察,上下嘴皮子翻飞,唾沫飞溅:“陛下容秉,微臣以为?不可是有?诸多理由的。” 弘明帝忍住操起奏折砸人的冲动,心不甘情不愿:“准。” “陛下几日前?决定派遣远靖舟二次出海,必将耗费极大一笔银钱。” “倘若在这时开战,军需军饷武器......以上种种又将耗费一大笔银钱。” “二者相加,据微臣粗略计算,约摸要?花去国库一半以上的存银。” “万一战争僵持不下,战线拉长,微臣恐怕会导致国库空虚,从而影响各项举措的实施啊陛下!” 弘明帝气极反笑,众朝臣则因陛下身上的寒气瑟瑟发抖。 那官员低着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笑声,误以为?陛下采纳了他的意见,不由面带得意。 王首辅、孔次辅还有?苏源那几个简直没事找事做,只顾逞一时之勇,压根没考虑到一旦开战,会给户部?添多少麻烦。 户部?掌控着朝廷的钱袋子,每天都有?各种官员以各种名义过来要?钱,一遍又一遍,简直烦不胜烦。 本来上值就烦,平白又多出一份差事,岂不更烦了? 索性一劳永逸,拒不开战。 这户部?官员的发言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接下来又有?十?数位官员站出来,表示不支持开战。 “微臣以为?可派人警告扶桑,一来可避免将士伤亡,二来也不至于伤及战区百姓。” “臣附议,可借机抬高每年的供奉,为?国库增收一笔。” 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振振有?词的模样叫人看了目瞪口呆。 苏源暗嗤一声,暗藏鄙屑。 一个个只知安逸享乐,泱泱大国的面子都被人踩到脚底板了,还在畏首畏尾,贪生怕死?。 真想撬开他们?的天灵盖,看一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弘明帝眉宇间?氤氲着勃然怒气,却罕见地没有?当场发怒:“户部?侍郎何在?” 左右侍郎齐齐出列:“陛下。” 面上一派恭谨,心里?把那蠢货同僚骂得狗血淋头。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偏你个蠢货站出来说不可,想早死?就直接说,可别再连累了他们?。 “孙爱卿还在安庆府,现今户部?是由你们?二人掌管,对否?” 左右侍郎咽了口唾沫:“是。” “那你们?告诉朕,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 左侍郎不假思索道:“回陛下,截至上月月底,国库拢共有?八千三百七十?二万两存银。” 右侍郎补充说明:“另本月已?有?二百七十?六万两银子入国库,待月末番商所缴纳的各种税入账,应能凑齐五百万。” 此言一出,殿上一片哗然。 “五、五百万?” “天爷啊,咱们?国库竟有?这么多银子?” “我?记得......还在的时候,国库最多只有?一千万,这得翻多少倍啊?!” 不怪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朝臣们?知道这几年国库充盈,可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饶是见多识广如苏源,也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难怪陛下这样果决,是有?点底气在身上的。 再看持反对意见的户部?官员,他已?经傻了眼:“这、这么多?” 弘明帝没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但不影响发落了他:“身为?户部?官员,连国库有?多少存银都不知道,朕许你高官厚禄,是让你来提前?养老的不成?” 户部?官员面白如纸,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浆糊,混沌不清。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为?自己开脱:“陛下,微臣只是、只是担心凡事有?个万一,假如......” 不等他说完,苏源先忍不住了,喝声道:“你这样说,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朝兵强马壮,又军备充足,扶桑不过一撮尔小国,所有?百姓加起来也就两百万,如何能与我?朝将士匹敌?” 户部?官员脸色青青白白,仿若开了染坊,精彩得很。 但他还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又或者说,借机拖延陛下对他的惩处。 “再有?就是,眼下番商和使者们?都在京城,但凡开战,他们?必将听?到风声,岂不让人看笑话?” 苏源当即一个“嗤”字砸他脸上:“扶桑在安庆府的所作?所为?可瞒不住,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 “遇到这样事关社稷的大事,第一反应竟是番邦来客会不会看笑话,依本官看,你才是最大的笑话!” 户部?官员:“......” 好好的怎还骂人呢。 弘明帝:“......” 承珩,朕之嘴替! 朝臣们?:“......” 时隔多年,终于得见苏大人的威武英姿,甚好!妙极! 户部?官员被喷得面无人色,苏源却不打算就此收手,朝上一拱手,以表恭敬后继续输出。 “扶桑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这次咱们?忍了,才是真正被番邦人看了笑话去。” “只有?大军压境,打得扶桑哀告宾服,方可彰显我?靖朝国威!”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8节 话音落,弘明帝朗声大笑:“好!” “苏爱卿这番话,简直说到朕的心坎上。” “唯有?强势强硬,才不至于被人看低了去。” 众朝臣俯身:“陛下英明。” 还得赞一句,远靖伯好口才。 仍有?部?分主和派不满弘明帝的偏心,蠢蠢欲动想要?搞事。 弘明帝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面不改色丢下第二个原.子.弹。 “诸位爱卿可知,不久前?宋氏毒害天薯,并意图弑君,正是与扶桑勾结?” “扶桑所为?罄竹难书,不出这口恶气,朕怒气难消啊!” 孔次辅皱起橘子皮一样的老脸,暗自腹诽,陛下可真能忍,直到现在才说出实情。 上首的弘明帝就跟点亮读心术似的,从善如流道:“因证据不算充分,人证物证又远在琼州府,朕原是打算等扶桑密探押解进京后,再对扶桑发难。” “只是没想到,扶桑又一手搅出痘疹之事。” “更没想到,扶桑这等阴险毒蛇,朕的臣子中竟还有?人劝朕放他们?一马,用以谋求利益!” 弘明帝声线陡然冷厉,一拍龙椅扶手:“难不成要?等到扶桑人毒杀了朕,攻入皇宫,尔等才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满朝文武呼啦啦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苏源随大流,俯身低头隐于人群中。 其实反对者只是少数,而今弘明帝大权在握,一言不合就任性地表示“朕不要?你以为?,朕只要?朕以为?”,谁也不想在这当口跟陛下唱反调。 谁叫陛下绿云罩顶,心情委实不太妙。 这群人正好戳中了他的肺管子,羞恼之下就炸了。 波及范围甚广,连累了所有?人。 于是乎,上百道杀人般的目光落在最先打头阵的户部?官员身上。 户部?官员惊惧之下,哇地吐出一口血,眼一翻厥了过去。 苏源:“???” 弘明帝乜了眼害得他大动肝火,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早朝的罪魁祸首,字里?行间?尽是无情。 “看来户部?的差事还是不够多,这都没锻炼出一副好体?格。” “那便摘了他的官帽子,回家种地去吧。” “户部?侍郎记下,明年庄稼丰收之际,须得派人去他家,查验这一年的种地情况。” 户部?左右侍郎应下,自有?侍卫把这人扛猪一样送回家去。 苏源:“......” 论杀人诛心,还得是您。 金銮殿上重又恢复平静,孔次辅出列:“陛下可否详说扶桑国和......毒害天薯和弑君的事儿?” 就这么简单几句话,真叫人听?得心里?跟猫挠似的,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内情。 弘明帝不想再提宋氏,眼神一扫,落在好大儿的身上:“朕早前?已?全?权将此事交由太子调查,具体?细节太子也当知晓。” 说着微微一笑:“太子,你来跟诸位爱卿说一说。” 了解全?部?内情的赵澹:“......” 这是亲爹这是亲爹这是亲爹。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赵澹极力抑制住抽搐的嘴角,迈出一步:“微臣遵旨。” 然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挑拣着说了一遍。 事关帝王的绿帽,赵澹全?程不露丝毫,讲完了整个故事。 孔次辅脸上尽是一言难尽,讥笑道:“什么仙女?转世,这是老臣活了几十?年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林璋举手提问:“仙女?转世的传闻在扶桑传得沸沸扬扬,为?何京中没有?一丝风声?” “当然是既有?狼子野心,又担心我?朝察觉,当真是好算计!” 孔次辅素来头铁,连弘明帝都敢呛声,直言不讳地问:“敢问陛下,这件事五郡王可有?参与?” 提及赵洋,弘明帝胃里?翻涌着吃了什么脏东西的恶心感,声音冷硬:“他整日里?神志不清,连吃饭都成问题,是宋氏与扶桑国合谋所为?,与他无关。” 太医给赵洋下的软骨散可不是闹着玩的,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与废人无异。 况且在弘明帝看来,赵洋还没那偷天换日的本事。 孔次辅听?出陛下语气不虞,识趣地没再追问,只忿忿表示:“扶桑可恨,陛下定要?取下扶桑王的首级,以慰藉那数百人的在天之灵。” 弘明帝积攒了满肚子的火气,当然要?尽数发泄在扶桑国身上了。 故而一挥袖,口吻温厚:“朕说了没用,还得看众将士们?的。” 这年头武将出头本就不易,闻言胸口拍得邦邦响,直呼“陛下放心”。 苏源看着豪气万千的武官,眼底浮现笑痕。 接下来几天,这些?人估计要?为?主将之位斗成乌眼鸡了。 总之,发兵攻打扶桑国一事就这么定下了。 朝堂上不宜商讨详细章程,临公公一甩拂尘,细声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几息之后,有?官员出列启奏。 乍一看,金銮殿上的气氛甚是平和,好似先前?剑拔弩张的场景只是幻觉。 可没人会忘记,那位作?得一手好死?,成功把自己作?回家种地的户部?官员。 更不会忘记,远靖伯是如何的铜唇铁舌,将人斥得硬生生吐出两汪血。 ...... 早朝结束后,弘明帝点了兵部?尚书等几位老臣,在宫人的簇拥下呼啦啦离开。 下一秒,众人各自议论开来。 话题皆围绕扶桑国展开。 安庆府痘疹,琼州府红土,以及顶着仙女?身份的宋氏。 行走间?,苏源只听?得一句:“幸亏宋氏死?了,否则待来日扶桑国起兵,总有?那些?个愚昧之人听?之信之,一呼百应加入其中。” 苏源淡淡一哂,不以为?然。 宋氏是否真的死?了,还得打个问号。 以苏源对弘明帝的了解,在一切尚未查明之前?,他断不会轻易鸩杀了宋氏。 正当思绪流转,耳畔突然炸起一声:“伯爷好口才,今日本王算是领教了。” 阴阳怪气的,莫名透着股酸味。 苏源循声望去,不远处禹王负手而立,撇着嘴瞅着他。 苏源一时搞不懂这位的意图,微笑着行了一礼:“王爷谬赞,微臣只是见不得有?人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偷生怕死?。” 禹王噎了下,心道苏源这厮说话怎么跟太子一样,总让他无话可回。 “远靖伯可能没注意,你跟人唇枪舌剑的时候,王大人孔大人都赞许地瞧着你呢。” 苏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沉默一瞬,宛若滚刀肉上身:“唔......两位大人许是赞同微臣的话罢?” 禹王喉咙一哽,瞪了眼苏源,一甩袖子离开了。 苏源:“???” 真好好一王爷,可惜长了张嘴。 围观全?程的赵澹憋笑憋得艰难,掐着手指才堪堪忍住。 原本他是想跟苏源说一下皇庄上牛痘试验的进展,又见苏源身边有?人,只好作?罢,乘轿撵往东宫去。 明日是赵澹嫡次子的生辰,按往年惯例,太子妃会在东宫办一场生辰宴。 他们?夫妻俩还有?三个孩子热热闹闹吃顿饭,偶尔父皇母后也会过去。 赵澹清楚亲爹心情不妙,打算借嫡次子的生辰宴让老爷子高兴高兴。 如此一来,生辰宴的安排必须慎之又慎,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 “好家伙,承珩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苏源刚一气走了禹王,唐胤就拉着方东凑上前?。 他俩都是五品官,只正五品、从五品的差别。 按靖朝律法,他们?都是有?资格上朝的,只是站的位置排在最后边,远到连陛下的脸都看不清。 但不妨碍他们?目睹全?程。 方东内敛笑着,一拍苏源的胳膊:“我?方才还听?见,有?位御史大人跟同僚嘀咕,说有?时间?要?向你取取经,是怎么练就出这样好的口才。” 直把人怼得吐血晕厥,苏源可是本朝第一人。 苏源老脸一红:“我?当时气急了,你俩凑什么热闹。” 他为?靖朝做了这么多,绝不能容忍外敌窥伺。 那户部?官员也是倒霉,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苏源不逮着他一顿怼,难消心头之怒。 “而且我?说的不对吗,那群人只管着自个儿跟前?的三分地,自私自利,不骂醒他们?,真以为?谁都会捧着他们?呢。” 苏源理直气壮极了,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被主和派一位官员听?个正着。 登时又羞又恼,怒瞪着苏源:“你!” 正准备跟苏源大战三百回合,忽而想起对方的身份,显然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张一半的嘴又闭上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29节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摩拳擦掌的苏源:“......” 两旁自发承担起辅助重任的唐胤和方东:“......” 就这? 三人有?些?失望,相视一笑了之。 这时,唐胤戳戳苏源,捅捅方东:“话说昨晚我?到底怎么了,嘴巴破了皮不说,后腰也多了一块淤青,碰一下就疼。” 苏源和方东极为?默契地选择隐下真相。 苏源神色诧异:“不知道诶,你问过嫂子了吗?” 唐胤点头:“她说是我?喝醉后磕到了桌角。” 方东佯作?沉吟状:“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唐胤从未想过两个至交好友会骗自己,当下便信了,龇牙咧嘴地说:“回去我?得搓一遍药酒,可疼了嘶——” 苏源轻咳一声,姑且将这当做口无遮拦的代价。 三人并肩走了一段宫道,于岔路口分别,各自点卯去了。 当天下午,弘明帝就点了一位年逾知命之年,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老将担任征讨扶桑国的十?万大军的主将。 副将共三人,皆是正值壮年,领兵打仗的一把好手。 武将的竞争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四人领了圣旨,各自出宫准备去了。 苏源听?了一耳朵,默默祝福这些?将士平安归来,继续投入到公务之中。 随着番商入境,顺来集市出现越来越多的舶来品。 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他们?见着样式精美的舶来品,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一时间?,舶来品风靡整个京城。 富商们?看出舶来品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争相与番商合作?。 几日下来,船舶司收到厚厚一摞的契书。 这还不是全?部?。 据说外地有?不少富商正往京城来,都奔着跟番商做生意去的。 苏源手持印章,戳一下油印,再戳一下契书。 如此重复以往,枯燥乏味,又乐在其中。 傍晚下值,一路上不少百姓都在谈论靖朝即将出兵征讨扶桑国的事情。 靖朝是占理的一方,弘明帝压根没隐瞒扶桑国对他,对安庆府百姓的所作?所为?。 陛下是真龙天子,他们?敬仰的存在。 受害者和他们?同为?老百姓,有?一就有?二,说不定下一批受害者就是他们?。 综上,扶桑国完全?激起了民?愤。 苏家马车所经之处,百姓无不在怒骂扶桑国。 苏源眉梢轻挑,可见舆论的力量是巨大的。 闭目养神时,苏源忽然想到《庶子官途》的原剧情,即他的第一世。 已?知原书中赵澹英年早逝,是赵进登基为?帝,坐拥江山。 赵进登基后,会不会发现扶桑国的密谋? 苏源觉得,凭赵进脖子上那空空如也的玩意儿,绝对觉察不到。 那么问题来了。 第一世里?,扶桑国是否大军北进,攻打靖朝? 新政中途折戟,被梁盛父子推上皇位的赵进又非明君,内忧外患之下,靖朝又将遭遇什么? 第163章 苏源不敢往深了想,忙打?住这个念头。 安慰自?己?现在并?非第一世,靖朝早在他这只蝴蝶的扇动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梁盛和梁守海早化为一堆白骨,赵进?也?把自?己?作死了。 弘明帝健在,下任君主也?是位明君,定能带领靖朝走得更远。 这就够了。 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缓,苏源并?未睁眼?,只捏着袖口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万千思绪盘踞心头,却无人可诉说,其?郁闷可想而知。 好在这股愁闷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兴冲冲登门的十二皇子给搅没了。 “苏兄兄,告诉你个好消息!” 彼时苏源刚回?到家,在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家里?的三位女士回?来。 今天抚育院的姑娘出嫁,皇后娘娘作为?院长没法出宫,只能由宋副院长送嫁。 苏慧兰和元宵也?过去?凑热闹了,偌大?的远靖伯府只剩下苏源一人。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孤寡的空巢老人的意思。 苏源:“......” 倒也?不必如此。 赵琼就是这时候被管家领过来的。 “今天下午父皇跟我说,珍珠米已在皇庄上种下,三个多月后便可收获。” 赵琼说这话时,整个人透着股勃然向?上的精气神,眉宇间满是恣意。 再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孔,以及张扬的赭色袍子,莫名让苏源想到了花孔雀。 苏源:“......” “殿下若有时间,偶尔去?皇庄上观察珍珠米的生长情况。” 获得成就感的同时,也?能从中品出一丝独特的趣味性。 另一方面,也?可领会农户种地的不易,体谅百姓之?难。 一箭三雕,便是再好不过。 赵琼不疑有他:“三日后尚书房的师傅将要考校我们的功课,等过了考校再去?吧。” 苏源露出欣慰的笑:“殿下今日过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吗?” 当然不是。 赵琼的本意是想来看看元宵,珍珠米是其?次。 苏源:“......???” 他只是个顺带? 赵琼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表露出来。 赵琼敢保证,要是被苏兄兄知道,凭他对元宵的疼爱,哪怕是龙子皇孙,苏兄兄也?照打?不误。 所以,赵琼求生欲极强地说:“珍珠米可是好东西?,也?是苏兄兄点出了它的用途,当然要知会一声。” “正好顺便出宫取了给小侄子准备的生辰礼物。”赵琼隔着衣料摸了摸袖中的物件,“明日是他的生辰,希望他能喜欢。” 毕竟是皇家事,苏源无意探究:“送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可是我排了许久才等到的,还是借了太子皇兄的名义呢。”赵琼嘿嘿笑了两声,像只狡黠的猫儿。 苏源知道他们俩关系好,只笑了笑,并?未多言。 “可惜珍珠米数量不多,只占了一小块地。”赵琼又重归正题,忿忿道,“都怪扶桑国,要不是他们闹出幺蛾子,远靖舟都能出海了。” 看赵琼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耷拉下来,苏源出言安抚道:“好事不怕迟,等船队准备妥当,说不定可以顺路走一趟靖地。” 靖地,即苏源等人在海外发现的那块无人区。 “这还得看父皇的决定。”赵琼忽然想到什么,猛一拍脑门,“我带了些番商卖的吃食来,都是御厨研究的新菜式。” “下午出城一趟,我还是特意让人掐着点送出宫的呢。” 苏源自?觉有暖流涌过心头:“多谢殿下,我倒是有些等不及了。” 赵琼笑着摆了摆手,状似不经意地问:“方才我没看到婶婶和嫂嫂,她们不在家吗?” “她们去?给抚育院的一个姑娘送嫁了,可能要等到迎亲结束才能回?来。” 赵琼呼出一口气:“原本我还想正式拜访一下婶婶和嫂嫂呢。” 虽然苏源觉得自?家亲娘和夫人哪哪都好,可向?来没有皇子登门拜访臣子家眷的道理。 要是被御史知道,他估计要被唾沫星子整个儿淹没了。 苏源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殿下近来学得如何??不是说三日后考校,可要我帮着殿下查漏补缺?” 尚书房的师傅们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严厉,整日里?顶着张冰块脸,活像谁欠了他们一百万两银子似的。 想当初赵琼六岁入尚书房,看着那几位黑脸罗刹,硬是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丢脸的事不多赘述,赵琼深知苏源学识渊博,自?然求之?不得。 一捋衣袍起身,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先生,请。” 苏源忍俊不禁,左右书房里?就他们俩人,便坦然受了。 问了赵琼的读书进?度,去?书架上取来一本书,开始考校。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0节 三刻钟一晃而逝,苏源合上书:“殿下颖悟绝伦,大?问题没有,小问题却不少......” 苏源将问题一一点出,赵琼全神贯注地听?着,实际上却没打?算改。 正好符合他混不吝、半吊子的人设不是。 查漏补缺结束,苏源朝外面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殿下若再不回?去?,可能赶不上宫门落钥。” 赵琼不想自?己?因为?夜不归宿被亲爹和兄长训斥,也?不想苏源再被自?己?连累得遭御史弹劾,二话不说就应了。 唯独磨蹭地面的脚尖,泄露出少年郎的真实情绪。 他大?老远出宫一趟,还没见?到想见?的人呢。 有点不甘心,又不敢彰显出来,憋得胸口发闷,神情怏怏。 室内烛火昏黄,苏源并?未注意到他的脸色,起身道:“我送你出门?” 苏兄兄亲自?相送,再赖着就不礼貌了。 “那等我有时间再来苏兄兄家,上次说好的番邦杂记我只写了个开头,苏兄兄可别忘了。” 自?从御史弹劾,苏源和赵琼鲜少见?面,也?就没机会再讨论海外相关内容。 对上赵琼满是期待的眼?,苏源说不出拒绝的话:“好,我等着殿下。” 赵琼心满意足,由苏源一路送到门口,乘马车离开。 前脚马车刚驶出,后脚元宵三人就回?来了。 苏源还没来得及关门,见?三位女士陆续下了马车,又让人重新开门,迎她们进?去?。 不远处,赵琼似有所觉,蓦地撩起车帘往后看。 夜色中,视野不甚清晰。 但不影响他看到远靖伯府门口的马车前,那道鹅黄色的身影。 赵琼:“!!!” 差一点! 就差一点! 真气煞我也?! 赵琼缩回?马车里?,郁闷得直拿头撞木板。 咣咣声响格外清晰,听?得内侍和充当车夫的侍卫眼?皮直跳。 好在赵琼自?己?想开了,明白不能再折回?去?,只能闷闷不乐地回?了宫。 罢了罢了,下次再找机会。 今晚他得早点睡,明儿一早还要去?东宫给小侄子送生辰礼物呢。 想到小侄子晨起时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的礼物,赵琼搓了搓手,愈发期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 远靖伯府 苏源等三人进?门,随口问了句:“我让人开饭?” 苏慧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呼吸有点重:“开吧,吃完饭也?好尽早收拾了这一身的臭汗。” 苏源应了声,吩咐下人开饭,又探了探元宵的额发,湿漉漉黏糊糊,灯笼的映照下隐约看见?热红的小脸。 “看来真热得不轻,我让人准备了凉饮,吃完饭可小饮一杯。” 宋和璧踩着树影往前走:“喝完正好洗漱,双重散热。” 苏慧兰哈哈笑:“那真好极了!” 一家人来到饭厅,围桌而坐。 注意到饭桌上有三道没见?过的菜式,苏慧兰有些纳罕:“这是?” 苏源给每人倒了杯凉饮,放到一边晾着:“十二皇子送来的,是番商售卖的吃食,来给咱家尝尝鲜。” 宋和璧先给苏慧兰夹了一筷子,又自?个儿尝了,中肯点评道:“味道不错,清清爽爽的,还有点脆。” 苏慧兰也?跟着尝一口,深以为?然,感慨道:“十二皇子跟源哥儿倒是好,什么都想着你,连吃的都不忘送一份过来。” 赵琼勉强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苏源心中熨帖,温言道:“殿下来是告诉我珍珠米种下了,顺便给小皇孙准备生辰礼物。” 元宵抱着碗,眨巴眼?看了苏源一眼?,夹了筷番邦来的菜到碗里?,秀气地吃着。 宋和璧轻唔一声:“昨天嬷嬷有说过,这两日皇后娘娘在跟太子妃准备小皇孙的生辰宴。” 苏慧兰虽有三品诰命的身份,实际上还没进?宫参加过宫宴,更别说亲眼?一见?小皇孙,因此难掩好奇:“小皇孙如今几岁?” 这点苏源倒是知道。 太子赵澹共有五子三女,其?中三个儿子是太子妃所生。 生辰在明日的那位,是赵澹第三子,年方十岁,深得帝后喜爱。 今年乃多事之?秋,突发事件频出,不好大?张旗鼓地举办生辰宴,只在东宫一切从简,好让小皇孙不在整十岁生辰这天留有遗憾。 以上是苏源从赵琼的言语间拼凑出来的信息,准确度高达百分百。 “难怪呢,十岁生辰是要好好过的。”苏慧兰念叨一句,“好了咱们不说这个,赶紧吃饭吧。” 苏源应一声,不经意垂眸,对上元宵乌溜溜的大?眼?睛:“怎么了?” 元宵摇摇头,弯了弯眼?:“好吃~” 苏源失笑:“喜欢就多吃点。” 赵琼对他这个兄兄素来大?方,三道菜的分量足够元宵吃到撑。 元宵轻嗯一声,尾音上扬,听?着软糯清甜。 用完饭小歇片刻,喝了凉饮,散去?体内燥热,便各自?回?屋洗漱。 一夜好眠。 翌日,苏源照常上朝。 大?军即将启程,连带着宋氏和赵洋这两个昭示着他头上绿的证据也?将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只需数月,扶桑国就会知道何?为?宗主国,何?为?附属国。 身为?附属国,就该老老实实趴着,向?宗主国俯首称臣。 至于安庆府那边,孙见?山去?得及时,救下只剩一口气的怀宁县县丞,捉拿知府、扶桑密探归案,就立刻带着痘疹科的太医展开灭痘行动。 火烧水烫加药物,总算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痘疹的流窜,不幸感染的几十个百姓也?都得到有效医治,有很大?几率活下来。 再有皇庄上的牛痘试验,也?有了初步进?展。 以及天薯、珍珠米,这两样高产作物。 以上种种,足以平息宋氏给他戴绿帽的怒火。 更何?况,今日是赵澹嫡次子的生辰,身为?皇祖父,弘明帝理应高兴才是。 所以,整个早朝下来,陛下始终和颜悦色。 连御史弹劾宗室子弟当街纵马,以致于多名百姓受伤,陛下也?不曾当堂暴走,只让大?理寺前去?拿人,再对受伤的百姓作出补偿。 待早朝结束,文武百官就一个字——爽! 神清气爽。 天高气爽。 就连奔赴断(点)头(卯)台(处)的步伐都轻快不少。 苏源和范诩等几位工部官员走在一起,斜后方突然窜出一道黑影,直奔前面的太子而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十三皇孙的生辰?” 苏源定睛看去?,禹王单手叉腰,抬着下巴站在太子身畔,一脸......让人想要动手的欠揍表情。 他们脚下不停,却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竖起耳朵。 看热闹.jpg 赵澹略微侧首:“六弟好记性,今日的确是惇儿的生辰。” 禹王又问:“皇兄打?算给十三皇孙举办生辰宴吗?” 赵澹微微颔首:“到底是整岁生辰。” 禹王啧了一声:“而今朝中事务繁多,又要出海又要开战,皇兄却在这个节骨点给十三皇孙过生辰,举办宴席,未免太过奢侈。” 看着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的禹王,赵澹轻笑:“六弟误会了,只是摆一桌家宴,既没有歌舞也?没有邀请东宫属臣。” 禹王呆住:“可我怎么听?说,这两日母后和皇嫂都在为?这事忙碌。” 赵澹双眼?微寒,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六弟不信,大?可今晚来东宫参加家宴。” “届时父皇母后都会出席,六弟也?好当面问一问母后,是否真有此事。” 这几日母后和太子妃确实在为?生辰宴做准备,却是在确认生辰宴的菜品。 弘明帝上了年纪,在吃食上愈发讲究。 倒不是挑三拣四,而是有些东西?难以克化,可能丁点儿的配菜都会导致身体不适。 皇后和太子妃先后核对了好几次,确定主菜、配菜都没什么问题,才让御膳坊准备。 许是御膳坊的人跑得勤了点,被有心之?人误传成太子在特殊时期为?嫡次子的生辰大?动干戈。 不作他想,定是他的那些好兄弟们。 他们深知禹王光长年岁不长脑子,空有一颗聪明脑袋,却最容易被人忽悠。 所以推禹王出来,拿他当枪使。 既能让赵澹名声有损,也?能让弘明帝对禹王心生不满。 届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有渔翁坐收利益。 当真是好算计!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1节 禹王听?说弘明帝要去?东宫出席家宴,瞬间化身为?酸黄瓜:“父皇也?去??!” 赵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近来父皇心情不算好,正好趁此机会让父皇松快松快。” 禹王:“......”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赵澹说话竟然这么阴阳怪气? 谁不知道父皇重视他,偏要在自?己?面前炫耀,故意戳自?己?痛处。 禹王冷哼一声:“心机男!” 说完一挥袖,拔腿就走。 余光瞥见?苏源等人,又想起昨天被苏源下了面子,脸色更不好看。 冲着苏源冷哼x2,气咻咻地走掉了。 苏源:“......” 好好一个禹王,可惜长了张嘴。 长嘴也?就罢了,出门在外还不带脑子。 明知道自?个儿不是太子的对手,非要一次又一次地撩拨。 结果攒一肚子的气,河豚一样滚走了。 活该被太子压得死死的。 苏源无语凝噎,和同僚们一起向?赵澹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赵澹环视一圈,心知方才那番对话被不少官员听?去?了。 不过他行得正坐得端,一丝心虚恼怒也?无,淡定点头示意,往御书房赶去?。 他得赶紧处理完奏折,保证在傍晚前回?东宫。 ...... 目送着太子远去?,众人愉悦的心情平添几分复杂。 太子早几年就过了而立之?年,陛下的身体却还算康健,再活个几年不成问题。 太子地位稳固,可只要一日尚未登基,其?他人就还有奋力一搏的机会。 所以皇子们给太子使绊子,捏造捕风捉影的传言,意图抹黑太子...... 种种手段不一而足,幻想着能让太子乱了阵脚,继而让自?己?有可乘之?机。 范诩抖了抖宽袖,意味不明道:“这风何?时才能停啊。” 无休止的竞争都是内耗,为?何?不齐心协力壮大?靖朝呢。 范诩长叹,终究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同为?龙子皇孙,谁不渴望登上那个位子。 便是嫡庶之?分,也?阻拦不了他们的脚步。 好在他们闹归闹,大?多数都是有底线的,在大?事上还是一条心。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苏源眸光流转,若有所思。 他知道,好多年前弘明帝就有了退位的心思。 奈何?朝政不稳,盛况之?下沉疴颇多。 依陛下之?言,应是打?算将这江山打?造成一方盛世,再全然交托到太子手中。 纵观现况,靖朝愈发有繁盛之?象。 苏源私以为?,弘明帝很有可能在灭掉扶桑国之?后宣布退位。 当然,他也?不是弘明帝肚子里?的蛔虫,以上只是一厢猜测罢了。 思及此,苏源偏过头去?,慢声道:“风何?时停,单看天气如何?。” “天气好了,即便有些风也?无伤大?雅。” “天气不好,也?总有放晴的时候。” 范诩捋了把胡须,何?尝不明白其?中深意,只笑了笑,步行去?往工部。 ...... 不止苏源,文武百官中有六七成都有类似的想法。 没等他们生出多余的心思,就得知陛下派临公公送了好些赏赐去?东宫。 仔细一打?听?,原来是赏给今日的小寿星——十三皇孙赵惇的。 赵惇非嫡长孙,收到的生辰赏赐却比其?他王爷家的嫡长子还要多出两分。 官员们都不敢去?看和他们共事的诸位王爷的脸色,只一味地低头干活儿。 暗自?腹诽着,他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陛下分明认定了太子这个继承人,连太子的嫡次子都得了陛下另眼?相待,哪还有其?他的可能。 弘明帝对朝臣们的心潮迭起毫不知情,帮着赵澹处理了奏折,爷俩收拾一番,乘轿撵前往东宫。 途中绕路去?了皇后宫中和皇子所,带着皇后和赵琼一同上路。 三代八口人围桌落座,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家宴。 家宴结束,已是一个半时辰后。 弘明帝有些乏了,招呼小寿星上前来。 赵惇摸着吃得滚圆的肚皮上前,眼?里?满是孺慕:“皇祖父。” 弘明帝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赵惇:“这是你太祖母送给朕的生辰礼物。” “玉佩共三块,老大?和你各一块,剩下的等小五十岁那年给他。” 弘明帝停顿些许,若无其?事地看向?年仅五岁的太子嫡幼子:“若朕等不到那天,就由太子交给小五。” 赵澹等人脸色骤变,吉祥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吐。 皇后更是一改温柔形象:“呸呸呸,陛下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等着小五成婚生子呢!” 即便知道不太可能,弘明帝还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朕等着!” 接下来就是太子和太子妃,两位嫡兄嫡弟给赵惇送礼物。 等到血脉最为?亲近的四人送完,赵琼才慢悠悠站出来,眯着眼?笑:“惇儿可带了十二叔给你的礼物?” 赵惇嗯嗯点头,拿出一个香囊。 赵琼说:“这可是十二叔特意去?崇佛寺给你求来的,可保你一世平安。” 十几个叔伯里?,赵惇最喜欢十二叔,看赵琼的眼?睛亮晶晶的:“多谢十二叔,我最喜欢啦~” 弘明帝佯怒:“难道不是最喜欢朕的玉佩?” 不仅他,皇后、太子和太子妃也?都凑热闹似的,问出相同的话。 赵惇可不是苏源那样的端水大?师,急得满头大?汗,眼?睛都红了,大?家才放过他。 送完礼物后,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回?各自?的住处去?了。 赵惇抱着礼物回?到屋里?,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爱不释手极了。 奶嬷嬷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洗漱入睡。 屋里?放了冰块,奶嬷嬷担心十三皇孙踢了被子受寒,下半夜进?来瞧了眼?。 却发现赵惇浑身滚烫,登时魂飞胆裂。 不多时,整个东宫都亮起了光。 擅长儿科的郭太医赶来时,赵惇已经开始上吐下泻。 郭太医眼?神微变,忙不迭上前诊脉。 几息之?后,颤着声说:“小皇孙极有可能......感染了痘疹。” 第164章 “什么?!” “痘疹?!” 守在赵惇床前的太子和太子妃大惊失色,满面不可置信。 郭太医略微躬身?,额角大颗汗珠滚落而下:“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小皇孙的症状与感染痘疹的初期症状颇为相似,具体如何还要再观望一二。” “惇儿还是个?孩子,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对症下药,而非疑似之间的观望!” 赵澹罕见地沉下脸色,常年居于储君之位积攒下来的威严压得郭太医汗如雨下,两条小腿不自觉发软。 “微臣对痘疹的钻研远逊色于院首大人,而且小皇孙年幼,微臣不敢乱用?药,唯恐起反作用?。” 太子妃郁氏面上血色全无,眼底尽是惊惶:“惇儿的病症耽误不得?,还请殿下尽快传关院首前来。” 赵澹膝下子嗣较其他兄弟单薄许多,每个?孩子他都很?重视,更遑论太子妃所生?的嫡子。 太子不作他想?,召亲信内侍上前:“去请关院首来,再将痘疹科留守京中?的几位太医一道请来。” 因着扶桑人策划安庆府爆发痘疹,太医院痘疹科的十来位太医都被孙见山带走?了。 留守京中?的几位痘疹科太医,还是关院首按以往惯例,以防万一留下来的。 谁曾想?,防着防着,还真就防出事情来了。 内侍麻溜着跑出门去,郁氏忽然想?到什么,口吻急切:“殿下尚未感染过痘疹,万一惇儿真是痘疹,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惇儿这里有妾身?照看,您快些?出去罢。” 通常情况下,感染过一次痘疹的人,再和痘疹患者接触是不会被感染的。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2节 郁氏出嫁前曾因后宅阴私感染过痘疹,在?床前陪护不成问题。 赵澹不放心儿子,但也不想?东宫里有两个?主子倒下,惹得?外?界人心浮动。 踟蹰片刻后,还是决定离开:“孤就在?外?间守着,要?是惇儿有什么事情,你也好第一时间知会孤。” 郁氏还是觉得?不安全,试图劝说?赵澹离开去隔壁。 赵澹语气微重:“实在?不行就关了里间的门,惇儿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孤的。” 郁氏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激了,歉意地看了太子一眼。 夫妻多年,赵澹哪能看不懂郁氏的意思,只温和笑了笑,瞬间抚平郁氏的焦躁不安。 郁氏鼻子一酸,借查看赵惇暂时眼底的湿意。 赵澹未多停留,去外?间坐下,静待关院首过来。 ...... 却说?东宫内侍带着东宫的牌子一路狂奔,三刻钟的路程硬是被他缩短到一刻钟。 太医院里,只几位太医值夜,坐在?屋里打着哈欠无所事事。 内侍在?门口往里看:“痘疹科值夜的太医呢?” 冷不丁一声,惊得?在?座的太医瞌睡虫瞬间跑光光:“公公有何吩咐?” 内侍一边说?,一边往痘疹科去:“小皇孙身?体不适,殿下派咱家来请关院首和痘疹科太医走?一遭。” 说?话间,人痘疹科门口停下,一把推开门。 鼾声震天响,就差把屋顶掀飞了。 “烦请几位叫醒他们,咱家还要?去请关院首呢。”内侍说?完,面无表情地往关院首的屋子里去。 关院首身?份特殊,又医术高超,弘明帝为了彰显对他的看重,也担心宫里有谁突发急症,普通太医束手?无策,直接在?宫里赐给他一间小院,紧挨着太医院。 关院首未婚无子,在?宫外?无所牵挂,索性直接常驻在?宫里。 这厢东宫内侍去小院请人,留值夜太医面面相觑。 小皇孙身?体不适,请院首大人也是情理之中?,可为甚要?请痘疹科的太医? 难不成...... 值夜太医细思极恐,不敢再想?,冲进屋抓着痘疹科太医一阵摇晃。 痘疹科的两位太医睡得?正香,陡然被打断美梦,那叫一个?满肚子火气:“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巴掌拍开值夜太医的手?,翻个?身?要?继续睡。 值夜太医真服了他们俩:“别睡了别睡了,太子殿下让你们俩过去呢!” “太子殿下”四个?字灌入耳中?,痘疹科太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睡意全无。 “太、太子殿下?!” 值夜太医没好气地说?:“别墨迹了,东宫的那位公公已?经?很?不高兴了,耽搁了时辰,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痘疹并非常见疾病,一年到头顶多出几次诊,因此痘疹科的太医们整日里无所事事,都快闲得?长毛了。 但太医院的规矩摆在?这,每一科必须要?有两位太医留下值夜,痘疹科也不例外?。 这两个?太医在?痘疹科多年,早习惯了别的科太医苦哈哈值夜的时候,他们在?屋里呼呼大睡。 一觉睡醒看到同僚们眼下的黑眼圈,心里别提多嘚瑟。 忘却了嘚瑟过头,就很?容易翻车。 以往他们是不信的,现在?嘛...... 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关院首,以及一脸不善的东宫内侍,他们两股战战,险些?腿软坐地上去。 关院首冷哼一声,转而对内侍道:“这二人擅离职守,回头我会依照太医院的规矩惩治他们。” 内侍勉强满意:“咱们走?吧。” 关院首先一步跟上,痘疹科太医畏畏缩缩拎着药箱走?在?后面。 没等他们想?好对策,四人已?经?来到东宫。 赵惇的屋里点着数根蜡烛,照得?空间内亮如白昼。 “殿下,人来了。” 赵惇趴在?床沿呕酸水,郁氏轻拍着他的后背,又心疼又焦急。 赵澹站在?外?间通往里间的门口,瞥见衣衫不整的痘疹科太医,眼神微冷。 然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看向关院首:“先前郭太医说?是痘疹,孤想?请你来确认一番。” 关院首应声上前,为赵惇诊脉。 反观另两人,在?得?知赵惇可能感染痘疹后,第一反应竟是后退。 内侍向赵澹汇报在?太医院的所见所闻,了解到耽搁这么久的原因,赵澹冰冷的目光落在?两个?太医身?上。 也是巧了,太子殿下刚看过来,他俩就条件反射地后退,引得?赵澹怒火更甚。 思及病恹恹的次子,赵澹默默把这两人记在?小本本上,负着手?一言不发。 关院首先为赵惇号了脉,又查看舌苔眼睑,再三确认后才下定论:“启禀殿下,小皇孙的确患了痘疹。” 在?关院首敲定病症前,太子妃尚且存有几分希冀——这只是普通的风寒,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痘疹。 而现在?,郁氏只觉得?通体冰凉,铺天盖地的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赵澹瞳孔骤缩,急急追问道:“可确诊了?” 关院首点头。 郁氏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倒下:“惇儿除了去尚书房上课,就是在?东宫和兄弟们在?一块儿,怎么会......怎么会......” 说?到最后,郁氏语不成调,捂着脸低声啜泣。 从嫁入东宫那日起,郁氏就是太子的贤内助,将后院管理得?井井有条,也不曾苛待庶出子女?,任谁也说?不出她一句不好。 就是这样从容镇定,八风不动的太子妃,这一刻在?外?人面前难得?失态地痛哭出声。 可谁也无法指责她什么。 关院首低头回话:“感染痘疹的因素有很?多,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最好先查明原因,以防后续再有人感染。” 赵澹会意,吩咐门外?的东宫总管事:“即刻封锁东宫,将伺候惇儿的宫人全部抓起来。” “再查查近日惇儿接触过什么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 管事忙领命而去,赵澹又折返回去,对郁氏道:“宫中?人数众多,须得?尽快查出痘疹来源,你且在?此处守着惇儿,孤去去就回。” 痘疹的传染性和杀伤力不容小觑,万一有痘疹患者藏身?皇宫,后果将不堪设想?。 郁氏沙哑着声:“殿下放心,这里有妾身?守着。” 赵澹嗯了一声,阔步离去。 关院首很?快拟好药方?,交给宫人去抓药,又给赵惇施针。 郁氏全程守在?边上,眼也不眨地看着赵惇。 赵惇烧得?两颊通红,嘴唇发白起皮,小可怜的模样看得?郁氏心如刀割,背对着人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痘疹科太医见太子和太子妃全程无视他们,很?是惶恐不安。 趁关院首的注意力都在?银针上,两人见缝插针上前。 一人语气谄媚:“小皇孙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安然熬过这几日。” 另一人暗恨同僚抢了他的台词,不甘落后:“小皇孙定是无意间接触到了什么人,不是在?尚书房就是在?东宫,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让他不得?好死!” 关院首嘴角一抽,这话当真是鹦鹉学舌,真给太医院丢脸。 又想?到两人玩忽职守,更加坚定狠狠发落他们一顿的念头。 郁氏现在?最听不得?“死”字,凌厉的眼风扫过来:“来人,请他们二位出去。” 郁氏的奶嬷嬷最见不得?自家姑娘掉眼泪,偏这两个?要?死的在?这胡言乱语,生?吞了对方?的心思都有。 这厢太子妃一发话,就一手?一个?把人丢了出去。 痘疹科太医:“!!!” 悍、悍妇! 关院首:“......” 这位嬷嬷力气还挺大哈。 火光电石间,关院首想?到一个?关键点:“太子妃可派人查验小皇孙的吃食以及衣物、物品等。” 关院首可没听说?京城出现痘疹患者,小皇孙病得?这样突然,很?难不让人阴谋论。 宫中?规矩森严,倘若宫人患了痘疹,定会出现高热,出疹,甚至流脓等症状。 皇孙身?份尊贵,这些?一看就问题的人压根近不了身?。 至于身?边伺候的人,就算太子妃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小皇孙的奶嬷嬷也该有所察觉。 所以关院首大胆猜测,有人将痘疹患者的痘痂混入小皇孙的衣物等贴身?物品,亦或是入口的吃食中?。 郁氏何等聪慧,这些?年即便太子爱重她,也还是见识过不少脏的臭的,哪能不明白其中?深意。 一个?眼神过去,郁氏的奶嬷嬷朱氏轻声应下,带着安抚意味:“娘娘放心,有关院首在?,小皇孙定能转危为安。” 说?着看眼带乞求地看向关院首。 关院首郑重其事道:“太子妃娘娘放心,小皇孙身?体康健,感染的症状较轻,以药物相辅治疗,很?快就能痊愈。” 郁氏握着赵惇的手?,灰暗的眼里燃起一丝光亮。 关院首又道:“只是痘疹中?期身?上会出现疱疹、脓疱,奇痒无比,切忌用?手?抓挠,一旦抓破了,痊愈后也会留下痘疤。” 虽说?皇子龙孙不必科举入仕,面有瑕疵也不妨碍娶妻生?子,可到底有碍观瞻。 郁氏颔首应下:“本宫知道了。” 如此,关院首也不再多言,全神贯注地盯着银针,不时调整两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3节 两刻钟后,赵惇的呼吸趋于平稳,不再哼哼唧唧地喊着难受,闭上眼沉沉睡去。 郁氏提着的心勉强落下小半,这时朱嬷嬷的搜查也有了结果,上前同郁氏低语了几句。 郁氏面露诧异:“怎么会是......” 话说?一半连忙打住,让关院首看着点赵惇,自己随朱嬷嬷走?到外?间。 朱嬷嬷指着桌上的香囊:“这里面除了一张平安符,还有几个?痘痂。” 郁氏定睛看去,那香囊赫然是赵琼送给惇儿的生?辰礼物! 郁氏第一反应是不信:“十二弟性情坦率,绝不可能是他做的。” 朱嬷嬷却不以为然:“娘娘此言差矣,身?在?皇家,哪个?是简单人物。况且十二皇子自幼被皇后娘娘养在?膝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也不是没可能。” 郁氏的视线粘在?香囊上,两股思想?不断拉扯,良久后出声道:“嬷嬷噤声,十二弟若真有异心,这香囊该送给殿下,而非惇儿......” “什么香囊?” 浑厚的男音打破主仆二人的对话,郁氏转身?就见弘明帝着一身?常服进来,身?后缀着赵澹。 视野越过赵澹身?侧,门外?站着衣冠简朴的皇后。 ——皇后没感染过痘疹,不得?入内。 见郁氏不出声,弘明帝又问了一遍:“什么香囊?可是和惇儿的痘疹有关?” 不等郁氏开口,朱嬷嬷已?抢先一步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这位身?份顶顶尊贵的男人。 弘明帝没说?信,但也没说?不信,只吩咐临公公:“去把十二皇子叫来。” 临公公得?令离去,弘明帝并未理会太子夫妇,径自走?进里间。 郁氏悄声问道:“殿下可查到什么?” 赵澹摇摇头,向里间的门口走?去。 与痘疹有关的嫌疑人没发现,倒是发现了几个?安插在?东宫的钉子。 其中?一个?还是后院的一等宫女?。 这让赵澹的心情更差了几分,还得?分出心神安抚太子妃:“此事与十二弟无关,应该是有人借这件事算计孤,平白让惇儿遭了无妄之灾。” 弘明帝正在?询问赵惇的情况,关院首如实相告,得?知情况不算严重才略放下心。 没过一会儿,赵琼匆匆赶来:“这是怎么了?” 他刚才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叫醒,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弘明帝来到外?间,将朱嬷嬷的发现告诉他:“十二,你有什么想?说?的?” 赵琼如遭雷击,魂飞九天一般,许久才找回声音:“父皇您说?......我送给惇儿的香囊里有痘痂?!” 弘明帝不言,平静无波的注视让赵琼倏地红了眼圈。 十几岁的男孩子,再过几年都能成婚生?子了,此时却哽咽着呢喃:“这不是我做的,父皇您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香囊里的平安符是我大老远去崇佛寺求来的,为此我还特地借了太子皇兄的名义......” “太子的名义?”弘明帝打住他的话。 赵琼低头抹眼角,委屈得?嘴角发颤:“崇佛寺的平安符向来难求,很?多时候压根排不上号,所以我才借了太子皇兄的名义。” 弘明帝和赵澹对视一眼,又见赵琼耷拉着脑袋,浑身?透着懊恼和自责:“朕知道不是你做的,但你确实有责任。” 赵琼慢吞吞抬起头,又快速低下:“要?不是我赠香囊给惇儿,惇儿也不会......都怪我呜。” 赵澹:“......好了别哭了,都多大人了,赶紧把眼泪擦了,送母后回宫。” 今夜弘明帝歇在?了皇后宫里,得?知赵惇感染痘疹,皇后放心不下,也跟着来了。 知道赵惇的状况缓和下来,也就打算回去了。 毕竟上了年纪,人熬不住。 赵琼闷闷点头,远远看了赵惇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赵琼走?后,郁氏回屋看护赵惇,赵澹肃色道:“父皇,这件事是冲着儿臣来的。” 弘明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会是谁?你的兄弟们,还是其他什么人?” 这话太过直白,竟叫赵澹一时无言以对。 “儿臣以为,此事与他们无关,极有可能是扶桑国的手?笔。” 有怀宁县这个?先例,很?难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 “扶桑国在?我朝安插密探,肯定得?知了我朝即将发兵的消息,狗急跳墙想?要?斗个?鱼死网破也不是没可能。” 赵澹自嘲一笑:“只是他们没想?到香囊是给惇儿的。” 弘明帝轻叩桌案:“你是不是忘了,小十二从未感染过痘疹?” 赵澹略微瞠目,深吸一口气:“儿臣一时慌了神,疏忽了这一点。” 赵琼触碰过香囊却安然无恙,原因只一个?——痘痂是后来才被放进香囊里的。 弘明帝对此表示理解,轻咳一声说?:“惇儿是你的儿子,事情又发生?在?东宫,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 “太子,希望你尽快给朕一个?答案。” 赵澹面色一肃:“是,父皇。” 弘明帝脸色稍缓,转而说?起另一件事:“皇庄上的牛痘试验得?如何了?” “已?有二十人感染牛痘后康复,再触碰痘痂并无症状。” 根据往年记载,感染痘疹者,将会在?十二个?时辰内出现初期症状。 刚巧那二十人前天恢复,当天就接触了痘痂,截至昨日申时,正好是十二个?时辰。 弘明帝沉默良久,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天亮后就安排皇室宗亲家十岁以下的孩子接种牛痘。” “敌在?暗我在?明,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对其他人下手?。” 成年人的身?体更为健壮,倒也不急于一时。 反倒是年幼的孩子们,多半扛不住痘疹的毒害。 对此,弘明帝和赵澹都深有体会。 赵澹尚存有几分顾虑:“才刚试验了一批,且还有大半死刑犯未出结果,万一......” “没有万一。”弘明帝斩钉截铁道,“可以确定的是,牛痘的症状比痘疹轻得?多,对痘疹也有一定的预防作用?。” “与其等扶桑人对皇室下手?,不如先下手?为强。” 弘明帝有些?庆幸地说?:“幸亏咱们没公开牛痘的存在?,否则他们定要?捣乱的。” “扶桑国交给朕,痘疹交给你,至于带领孩子们接种牛痘......” 赵澹试探问道:“不如让远靖伯负责?” 一来苏源对牛痘了解甚深,二来苏源也是他们信得?过的人。 弘明帝一锤定音:“可。” 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又去隔壁看看赵惇,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宫歇息。 赵澹则回了书房,整个?下半夜都在?忙活。 ...... 天亮后,弘明帝和赵澹照常上朝。 百官发现,陛下和太子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凝沉。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是小皇孙生?辰,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苏源深知天家父子感情深厚,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是遇上了什么世纪性难题。 早朝结束后,苏源顺着人流往外?走?。 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就被临公公叫住:“伯爷,陛下召您过去。” 苏源温声应下,转身?间掩下眸底的若有所思。 正要?往御书房所在?的西边去,又被临公公叫住:“陛下在?东宫,伯爷该往这边走?。” 苏源这下差不多确定了,昨夜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怀揣着满腹疑惑,苏源很?快抵达东宫。 东宫作为储君住所,建筑美轮美奂,有种内敛的精致。 苏源只一眼扫过,面不改色往前走?。 从东宫大门到赵惇的住处,需途径一处小花园。 仲夏时节,花园里百花盛放,芳香扑鼻,娇艳不可方?物。 假山树木鳞次栉比,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 临公公笑眯眯地说?:“干爹说?,这些?假山都是陛下命人从外?地运来的,是一等一的好物。” 苏源正要?应景地夸两句,忽的一团黑影从假山后窜出来。 他二人没被吓到,反而是对方?捂着嘴尖叫出声,还先发制人地大喊:“来人啊,有登徒子!” 第165章 “来人?啊,有登徒子!” “大胆!” 那黑影和临公公几乎一前一后?发声。 一个尖利刺耳,另一个气势十足,成功让前者失了声。 待看清眼前之人?,临公公敛去笑脸:“马侍妾还请擦亮眼睛再嚷嚷,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4节 苏源从宫装女子身上一掠而?过,又垂眼肃立。 姓马,又在东宫出现,多半是那位连累太子被?弹劾的侧妃马氏。 没想?到初入东宫,就能?见到故事里的一位主人?公。 思?绪流转间,对面的马氏已恢复镇定,娇软的语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原来是临公公呀,方才?我正赏花呢,你们二人?突然出现,真真吓了我一跳。” 马氏转动眼珠看向苏源:“这?位是?” 苏源并不?言语,只?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马氏的宽袖上。 临公公看她?这?副模样,不?禁皱眉。 他想?起那日被?干爹打发来东宫传陛下口?谕,褫夺马氏的侧妃之位,将小皇孙交由另一位无子侧妃抚养。 当他宣读完陛下口?谕,这?马氏宛若磕错药一般,又哭又闹,叫喊着说他伪造圣旨,差点挠花他的脸。 从那时起,临公公对马氏的印象非常差。 而?今听她?大剌剌地问询苏大人?的身份,对马氏的成见更深几分。 无论是避免陛下因马氏一小小妾室动怒而?气坏身体,还是保住太子殿下的颜面,临公公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二。 “这?几日小皇孙身有不?适,东宫人?多眼杂的,马侍妾若没什么事,就不?要到处乱走动。” 马氏素来心高气傲,即使被?贬为妾室,也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那份傲气。 临公公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管教她?? 正要发怒,轻柔的嗓音由远及近:“这?是怎么了?” 临公公看清来人?,忙不?迭行礼:“奴才?见过太子妃。” 苏源跟着行礼。 郁氏多看了苏源一眼,又将注意力落到马氏身上:“马氏怎么在这?里?” 太子妃语气温柔,却让马氏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心虚更甚。 郁氏刚带着人?二次排查了长子和幼子的住处,正打算趁赵惇好些,回去将宫务处理了。 途径小花园,就被?这?里边儿的动静吸引了来。 “本宫没记错的话,殿下罚你的禁足还未结束。” 马氏紧张得吞咽了下,“咕咚”声清晰可闻:“妾......妾身实?在闷得慌,整日待在屋里头晕眼胀的,想?来花园采几束花回去赏玩。” 郁氏才?不?信她?的鬼话。 马氏虽被?贬为妾室,身边也还是有伺候的人?,怎就沦落到亲自过来摘花了? 想?着家丑不?可外扬,郁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虞:“本宫会将此事如实?告知?殿下,你且先回吧。” 马氏脸色大变:“娘娘不?要啊,妾身知?道错了!” 郁氏只?抬了下手,马氏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朱嬷嬷架着往回走。 花园里重又安静下来,郁氏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公公可是带这?位大人?去见父皇和殿下?” 临公公诶诶两声:“是呢,陛下传唤。” 郁氏略微侧过身:“那本宫就不?耽误二位了。” 临公公笑着说两句奉承话:“奴才?听说小皇孙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想?必要不?了几日就能?痊愈。” 郁氏的笑容真实?些许:“借公公吉言。” 临公公领苏源继续往东走,余光瞥见苏源在往后?看,也跟着看过去:“苏大人?这?是看什么呢?” 苏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低声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花,一时挪不?开眼。” 临公公噗嗤一笑:“太子妃爱花,太子殿下特意从各地搜罗来了种类繁多的花卉,种满了整个儿花园呢。” 苏源目露惊叹,脑海中却浮现出马氏那有着明显剐蹭痕迹的袖摆,以?及被?朱嬷嬷送回去时一闪而?逝的如释重负。 再往后?看,马氏和朱嬷嬷的身影已走出很远,隐约可见马氏不?断挣扎的动作。 所以?,摘花会刮破衣料吗? 马氏又因为什么如释重负? ...... 这?边苏源对马氏身上的违和感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弘明帝和赵澹看着下首的东宫侍卫,一脸怒不?可遏。 “死了?” “你们这?么多人?连个宫人?都?看不?住,竟让他死了,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就在刚才?,他们上完早朝回东宫,本欲探望赵惇,却被?侍卫告知?昨夜揪出来的那个把痘痂放进香囊里的宫人?死了。 这?宫人?是重要线索,赵澹本打算从他这?里挖出更多的线索,将扶桑国在京城的布防一网打尽。 结果宫人?身死,线索彻底断了。 侍卫以?头抢地,满头大汗淋漓:“属下几个一直守在外面,柴房里不?曾有过任何的动静,且属下也给他搜过身,他身上并无绳索......” 弘明帝抬手打住:“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内侍用来自缢的绳子是凭空变出来的?” 侍卫哑然无言,只?默默将头埋得更低。 苏源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陛下,苏大人?来了。” 得临公公的通传,弘明帝面色稍霁:“让他进来。” 苏源信步而?入,对两位行礼:“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承珩呐,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重要差事交给你去办。” 弘明帝话语微顿,对侍卫说:“这?是你们的失误,先去领罚,然后?再给朕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弘明帝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酌饮着,借以?平息翻腾的烈火。 赵澹将昨夜之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下,末了正色道:“眼下父皇和孤已在调查之中,防止追捕过程中那些人?狗急跳墙,再对皇家其他的孩子下手,痘疹的预防迫在眉睫。” 苏源恍然明悟,难怪这?二位的脸色是掩不?住的难看。 想?到刚过完生辰就被?痘疹病毒袭击的赵惇,苏源语带关切:“小皇孙现在情况如何了?可查到是何人?将痘痂放入香囊之中?” 至于送出香囊的赵琼,苏源踟蹰几秒还是没问他的情况。 多说多错,既然弘明帝和赵澹没有怀疑赵琼,他又何必为赵琼找存在感。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给他压压惊便?是。 提到这?个,弘明帝火气又上来了:“昨夜太子已经查出那个被?收买的内侍,结果今天一早死在了柴房里。” 自缢的绳索从何而?来? 那内侍到底是自缢还是被?人?灭口?后?挂在了房梁上? 一切都?不?得而?知?,只?能?等仵作验尸后?再下定论。 但不?影响赵澹遍体生寒。 东宫守卫森严,竟有人?进出东宫如入无人?之境,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对方想?做,连他的命都?能?索去? 甚至父皇和母后?的...... 赵澹不?敢再想?,连忙打住:“惇儿的情况还算稳定,有关院首照顾着,应无大碍。” “时间紧迫,苏大人?尽快交托了工部和船舶司的差事,领孩子们去皇庄上接种牛痘吧。” “是,微臣领命。”苏源恭声道。 目光触及赵澹眉心的折痕,苏源心神一动:“殿下可有想?过,杀人?灭口?的凶手并非从宫外来?” 见赵澹双眼微寒,苏源又描补一句:“微臣方才?一路走来,猜想?东宫应该在封锁戒严,宫人?不?得出亦不?得入。” “确实?如此。”赵澹坦然承认。 “微臣以?为,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躲开数千宫卫的眼睛进入东宫,在不?惊动侍卫的前提下杀了内侍。” 赵澹下意识地摇头:“昨夜孤已经将东宫的人?全部清洗排查了一遍,可疑之人?都?关押了起来。” 他可以?百分百保证,剩余的宫人?都?是清白的。 也不?一定是宫人?啊。 苏源脑中冒出这?一句,呼吸陡然一滞,借低头的动作遮掩瞳孔的颤动。 不?是宫人?,那就是主子了。 东宫除太子和太子妃以?外,还有皇孙郡主以?及侧妃妾室。 思?及此,苏源恨不?得猛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让你多嘴! 让你多嘴! 这?是他一个为人?臣子能?说的吗?! 只?怪他方才?被?内侍在柴房自缢搅乱了心神,心直口?快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苏源自嘲道:“是微臣想?当然了,看来微臣还是适合解决不?那么复杂的问题。” 弘明帝深深看了苏源一眼,直看得苏源心头直跳:“事不?宜迟,朕派五十御林军,小临子从旁协助,最好今日就能?给孩子们种上牛痘。” 苏源忙应声:“微臣遵旨。” 弘明帝将提前拟好的圣旨交给苏源:“宗室里总有那么几个混不?吝的,有这?份圣旨在,他们不?敢忤逆。” 苏源双手捧过,躬身退下。 室内寂静数秒,弘明帝笑了声:“承珩聪慧敏锐,就是太过谨慎。” 赵澹听出亲爹意有所指:“父皇您是说?” “不?然他为何自贬?”弘明帝轻拍赵澹的肩膀,“承珩有句话说的不?错,皇宫守卫森严,等闲之人?绝对进不?来,武艺再怎么高超,也很难全身而?退。” “朕被?气昏了头,还得多亏了承珩的提醒。”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5节 赵澹又何尝不?是,连着大半夜没睡,思?维都?变得迟钝了不?少:“可是方侧妃她?们一直很安分......” 弘明帝没好气地说:“你以?前还觉得马氏也是个安分的。” 结果呢,马氏娘家的所作所为连累自己被?弹劾。 要不?是处理得当,赵澹的名声定会沾染瑕疵。 赵澹回想?起降位那天马氏的疯狂,登时一个激灵。 前几日还觉得自己的后?院不?如亲爹的那样复杂,若果真如此,可真是自打脸了。 “儿臣只?是以?为,她?们之间虽有争斗,却不?至于没有底线。” 可怀疑一旦出现,就会迅速扎根生长,成为参天大树。 弘明帝啧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朕也没想?到宋氏会是扶桑人?,更没想?到......” 后?面的话不?说也罢,总之他再不?会喜欢任何绿色的东西了。 “澹儿你要记住,任何时候不?得低估了女子。” 赵澹张了张嘴,旋即陷入沉思?。 很好,今天也是学到的一天。 弘明帝又想?到什么,语重心长道:“他们一计不?成,定会再对你出手,切记安危第一,真相?第二。” 赵澹自是无有不?应:“父皇也要多加小心......” 说话间,临公公悄没声地走进来:“太子妃娘娘让人?送来些吃食,陛下和太子殿下可要摆膳?” 多事之秋,又担心赵惇的病症,这?对天家父子都?没什么心情用早膳,直到现在腹中都?是空空如也。 听临公公这?么一说,还真感觉有些饿了。 弘明帝嗯了声,同太子往偏殿走去。 路上,临公公说了在花园偶遇马氏的事:“马侍妾欲和苏大人?搭话,奴才?斗胆警告了他一番,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毕竟是太子的女人?,还是得陈明一切。 赵澹眼神微暗,沉声道:“孤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回头孤会让太子妃延长对马氏的禁足时间。” 临公公笑脸更深,太子殿下不?怪罪就好。 苏源捧着圣旨离开东宫,在宫门外稍稍站定,长吐出一口?浊气。 抬手揉了揉眉心,将圣旨揣进袖中,快步走回工部。 太子说那个被?收买的内侍在柴房自缢,苏源当时就想?到了陈正。 因为陈正的背叛,因为陈正的突然离奇死亡,苏源至今难忘。 事后?他查了很久,始终毫无头绪,也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 苏源不?由思?维发散,这?两人?同样是在柴房里,同样是自缢身亡,同样凭空出现的绳索,以?及悄无声息的死亡过程...... 可陈正是被?乔家收买,而?乔家通敌叛国的对象是南月国,而?非扶桑国。 前面弘明帝也已经说了,这?件事极有可能?是扶桑国的手笔。 南月国和扶桑国,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可陈正和内侍这?二者之间,又存在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解不?开,理还乱。 “承珩?” 高昂的语调刺入耳膜,苏源倏然回过神来,惊觉已回到工部。 王一舟站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刚才?叫你好几声都?没睬我。” 苏源摇了摇头,借此甩开混沌一片的大脑,将繁杂思?绪抛诸脑后?:“我在想?陛下交给我的差事,一不?留神就回来了,王兄对不?住,实?在是没听见。” 王一舟也没在意,试探问道:“陛下交给你什么差事?” 难不?成是随船出海? 可苏源去年年底刚回来,陛下这?样奴役他,未免太丧心病狂。 苏源哪里知?道他的腹诽,想?着既然宗室幼子们第一批接种,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面普及,大可不?必隐瞒,便?三两句阐明概要。 王一舟一个激动,扯下七八根胡须,疼得直吸气:“当、当真?” 苏源笑着颔首:“宗室子弟何等尊贵,他们都?将接种,危险性定然是不?存在的。” “至于对痘疹的预防效果......或许会因人?而?异,不?过绝大部分人?接种后?都?会对痘疹免疫。” 王一舟欣喜若狂,又可惜这?牛痘之法没能?早点出现。 当年他还只?是个举子的时候,长女被?邻居传染了痘疹,连着折腾了小一个月,差点没熬过去。 最后?幸运地活下来了,可在太阳穴和脖子上分别留下指甲盖大小的痘疤。 这?对女儿家来说,可谓致命的伤害。 好在长女后?来嫁了户好人?家,从未对那两处显眼的痘疤表示过不?喜。 可人?总是不?满足的。 要是能?有效预防痘疹,长女也就不?必每次出门前都?要花很长时间遮掩痘疤了。 失落之余,欢心更多。 王一舟拍着胸脯打包票:“承珩你就放心吧,这?事我谁也不?告诉,你就放心去吧,工部和船舶司这?边有我呢。” 苏源面露动容:“多谢王兄,回头事成之后?请你去吃火锅。” 说到请客吃火锅,王一舟有一箩筐的话要说,最终化为一句:“上次你说请我,到现在还没兑现。” 苏源:“???” 有过这?回事吗? 看王一周的神情不?似作伪,只?得嗯嗯啊啊应下:“那就超强二合一,请你吃顿豪华版的。” 王一舟:“......” 论狡诈谁也比不?过你苏源! 苏源忍笑:“那就说好了啊,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头再约。” 说罢一拳怼上王一舟的胸口?,转身就跑,留王一舟在原地无语凝噎。 苏源回船舶司跟王先生和夏大人?简单交代了下,只?说陛下交代了紧急差事,近半个月可能?回不?来,期间请他们多多费心。 他俩也不?是没眼色的人?,也不?多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苏源将昨日堆积的公文送到王一舟屋里,步行出宫。 行至宫门口?,临公公乐呵呵地站在宫道旁,身后?是五十位盔甲佩剑的御林军。 苏源走近,发现临公公身边除了两辆马车,还有几位太医。 临公公主动介绍说:“马车里是东宫的两位皇孙,这?几位都?是痘疹科的太医,陛下特命他们随行,以?保证诸人?的安全。” 诸人?,即皇家宗室里未满十岁的孩子。 苏源略微点头示意:“咱们走吧。” 临公公一声招呼,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宫。 ...... 御林军开道,百姓纷纷避让。 待御林军远去,大家耐不?住好奇,兀自猜测议论起来。 “这?是要上哪去?” “别再又出什么事儿了吧?” “闭上你那张臭嘴,没见着远靖伯在御林军里头呢,铁定是奉旨办差呢。” “话说大军什么时候动身,早点灭了扶桑国,也能?早日泄我心头之恨。” “我二舅母侄孙女婿家的小子在大将军府干活,听说这?几天大将军忙进忙出,一直在为出征做准备,再过个三两日就能?动身了。” 谈及扶桑国,百姓们哪还顾得上探究御林军的去处,叉着腰一顿叭叭,将扶桑人?骂得狗血淋头。 人?群中,一肤色黝黑、后?背佝偻的中年男子目送着御林军远去,直至不?见踪影。 包子摊上忙活的妇人?丢给他一个包子:“素包子两文钱。” 男子在怀里摸索两下,掏出两个铜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妇人?撇着嘴收了铜板:“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那手腕子的骨架抵得上我两个粗。” 这?时又有客人?过来:“来两个肉包子。” 妇人?眉开眼笑:“好嘞,客人?您稍等!” 说着麻溜包了两个包子,递给客人?后?继续辗转于蒸笼之间。 至于那黑脸汉子,一个乡下来的穷鬼罢了,谁会记得他呢。 ...... 弘明帝一大早就派了人?通知?到各家各户——朝廷发现了一项可以?有效预防痘疹的方法,可以?让你们家里十岁以?下的娃娃准备起来了,稍后?朕会派人?接他们过去。 收到消息的时候,皇子还有宗室们一脸懵,随之而?来的是满心不?情愿。 您老都?没说具体是什么法子,上来就要带走咱府里十岁以?下的靖朝花骨朵,如何让咱们放心? 可就算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圣意如此,谁也不?敢违背,只?能?憋屈得把自家娃娃送出去。 弘明帝的亲儿子们都?打着讨好亲爹的意图,毫不?犹豫地把孩子们塞进马车里。 一连串二十几个小萝卜头,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哭声更是让人?头疼不?已。 偏这?些个皇子们不?但不?安慰,还厉声训斥他们。 这?下好了,哭声加倍。 苏源:“......” 苏源头都?大了,这?一对比下来,太子家的两个孩子简直是小天使,不?哭不?闹,极其省心。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6节 这?几位皇子中,唯独禹王尚有几分不?舍。 面对苏源时,他再没了上次的跋扈和阴阳怪气,哼哧半天挤出一句:“我家这?几个孩子就劳烦你多多关心了。” 苏源自是无有不?应,几位已成婚生子的皇子轮了一遍,又去各家宗室。 即便?有苏源这?个名声在外的“苏魔头”以?及御前大总管临公公坐镇,也还是宗室王爷、郡王等故意唱反调,以?发泄心中不?快。 譬如在门口?表演母子分别前抱头痛哭的情感大戏。 譬如在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冷眼旁观,甚至撺掇着说“那就别去了”。 不?过是些无实?权的闲散宗室,苏源也不?害怕得罪他们,直接祭出圣旨。 圣旨一出,御林军咔咔掏剑,宗室们顿时安静如鸡,老老实?实?把孩子送上马车。 一行人?带着上百个娃娃,组成一条长长的车队,直奔皇庄而?去。 皇庄上参与死刑犯试验的太医一早得了吩咐,早就准备好接种牛痘所需工具。 孩子们一来,就安排着开始接种。 苏源请御林军往家里递了封信,收拾一番后?,就在皇庄上住下了。 一心关注牛痘接种的进展,两耳不?闻窗外事。 第166章 感染牛痘的症状比痘疹轻得多,可到底也是遭罪的。 首批接种的孩子年龄普遍在五岁以上,十岁以?下,又是娇生惯养着长大,半点苦没吃过。 牛痘的初期症状是头痛、咽痛、四肢酸痛以?及呕吐,当这些症状一一应验,孩子们哭得惊天动地。 随行的仆从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随机抓取一只痘疹科太医,让他们给?小主子止疼退热。 太医表示这是接种牛痘后?的常见?症状,顶多喝点辅助性汤药,还得慢慢熬。 仆从却认为太医在敷衍他们,说这是谋杀,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痘疹科的太医虽然常年坐冷板凳,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当时就炸了:“爱喝喝,不喝拉倒!” 该他们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要保证这群小主子没有生命危险就行?。 双方好一阵扯皮,互不相让。 仆从仗着自己是皇家的奴才,鼻孔朝天颐指气使。 太医自诩有官职在身,哪能容许一群奴才骑到脑袋上。 拍桌子打板凳,直接闹到了苏源跟前。 正在翻阅孩子们的接种情况的苏源:“......” 真是一群不省心?的。 苏源耐着性子跟仆从解释了牛痘的原理,再三保证不会有什么大碍。 仆从们大字不识一个,却都听懂牛痘是从母牛身上取下来的,当时就不干了。 “我家世子金尊玉贵,如何能沾染这种腌臜物?” “我家小姐身娇体嫩,每日都要用鲜花沐浴的,若是被?这东西坏了皮肤,你们如何担当得起?” 你一言我一句,像是菜市场里几百只鸭子嘎嘎叫。 苏源脸上的温和淡去?:“就凭牛痘可以?预防痘疹。” 在高位者眼中,仆从的命压根不是命,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一人的生死。 正如苏源所言,倘若他们伺候的小主子不幸感染了痘疹,他们这些奴才很有可能被?连坐。 轻则打板子,重则丧命。 一听苏源这么说,仆从登时息了声。 太医见?仆从们被?训责,私以?为苏源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暗自得意着。 然后?,他们就被?苏源敲打了。 “他们还是孩子,对疼痛的忍耐程度较低,陛下派你们前来协助,就是想让孩子们尽可能少受点罪。” “本官希望你们都能担起各自的责任,该配药配药,该施针施针。” 瞧这话说的,好像他们这两天都在躲懒耍滑一样?。 苏源全当没看到太医的不满,意有所指道:“据本官所知,任何人对疼痛的忍受程度都是有限的,高出那个点,将?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这种可能性极低,却不妨碍苏源故意夸大。 果不其?然,太医被?镇住了,讷讷点头?:“下官知道了,这就回去?调整药方。” 苏源满意一笑,打发两批人离开。 ...... 这边苏源继续翻看这两日孩子们的情况,那边两批人出了门,脸色都不大好看,好在没有先前的剑拔弩张了。 仆从们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心?里惦记着自家小主子,片刻不敢再耽搁,小跑着回了种痘点。 痘疹科的太医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低声嘟囔着。 “苏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为开药方跟喝水一样?简单呢?” “话说苏大人刚才说的那话,到底是真是假?我以?前还真没听说过,也没在哪本书上看过。” “管他是真是假,别搁这墨迹了,赶紧配药去?,免得又被?这位远靖伯训话。” 太医们顶着烈日往药房走去?,仔细看去?,其?中两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稍微走得快些,就一瘸一拐的,龇着牙直吸气。 因行?动不便,脚步赶不上另四?人,自然而然落在了最后?。 山羊胡太医擦了把汗:“这么热的天,真真要人命了。” 八字胡太医直哼哼:“都说......仁德宽厚,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不过是夜里打个盹,就挨了一顿板子。” “噤声!”山羊胡低声呵斥,“这里可是皇庄,旁边就是御林军,你不要命了?!” 八字胡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拉着山羊胡诶呦诶呦地往药房去?了。 殊不知,在他俩离开后?,一个肤色黝黑、后?背佝偻的中年男子拎着水桶从假山后?绕出来。 男子瞧着一副憨厚相,蹲下身给?花草浇水,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却给?人以?存在感极低的感觉。 便是驻守在路边的御林军,也只看了他一眼,再未投去?第二道目光。 经这一遭,皇庄上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有汤药和针灸做辅助,孩子们种痘的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身边的奴才们变着法儿地逗他们开心?,心?情愉悦了,在一定程度上也可忘却痛楚。 可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们身上的丘疹逐渐形成疱疹。 但凡长了疱疹的地方,那叫一个钻心?痒。 几岁孩子的自制力远不如成年人,身上一痒,就忍不住想要抓挠。 不仅仆从们,太医也不敢让他们随意抓挠,留疤是次要,化脓感染就麻烦了。 然嘴巴都说干了,孩子们还是不听,哼哼唧唧对着疱疹蠢蠢欲动。 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向苏源求助。 苏源得知后?,当即表示这事?好办。 在太医的注目下,苏源让人准备一批质地柔软的绸布。 太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御林军送来了绸布,他们才知道苏源是想干什么。 ——苏源直接让人缚住了孩子们的手脚! 太医:“!!!” 山羊胡太医忍住掐人中的冲动:“大人,他们可都是皇家子女,陛下要是知道了......” 不仅苏源,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苏源不以?为然,这也是无奈之举,相信弘明帝一定能理解他的不得已。 “放心?,本官会将?此事?如实?禀告给?陛下。” 八字胡太医只觉得苏源在胡闹:“可要是他们再闹起来,又该如何?” 苏源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转头?就让御林军去?苏家取来了当年给?元宵编写的睡前故事?......的拓本。 想当初苏源编写这些睡前故事?,可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每个故事?都诙谐生动,引人入胜。 拓本数量有限,每户人家的几个孩子共用一本,十几本就都散出去?了。 小祖宗们被?缚住手脚,哪能不挣扎,差点闹翻天了去?。 好在身边有识字儿的仆从给?他们讲故事?,成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眼瞅着这些小祖宗乖乖躺在床上听故事?,既不吵也不闹,所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苏源作为种痘总负责人,每天都以?浸了药汁的巾帕蒙面?,亲自探望孩子们。 孩子们得知有趣的故事?都是苏源想出来的,每次看他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有问必答,乖巧粘人,和先前翻天小祖宗的模样?判若两人。 种痘第六天,苏源照常去?种痘点探望孩子们。 甫一进门,两个小皇孙趴在床上翘头?翘尾,欢喜得不得了。 他俩分别是太子妃和方侧妃所生,一个七岁,另一个六岁。 方侧妃平日里唯太子妃马首是瞻,生的儿子也很亲近嫡出的兄弟们。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7节 太子嫡幼子眨巴着眼:“苏大人,等回去?后?我可以?跟皇祖父说一声,把你要到东宫来吗?” 苏源不明所以?:“为何?” 方侧妃的儿子软糯糯地说:“四?哥说,要让苏大人只给?我们写故事?。” 苏源:“......” 他是当官的,不是写书的啊。 而且这些故事?是为了元宵所写,你们只是顺带而已。 苏源沉默几秒,轻笑着说:“那微臣就等小皇孙的好消息了。” 小孩子心?思简单,信以?为真了,高兴得欢呼出声:“好耶!” 苏源失笑,详细询问了他们的感受,又让太医检查疱疹是否有破损,这才离开。 一轮走下来,一个半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苏源和太医们不顺路,在种痘点门口各奔东西。 太医回想方才所见?场景,感叹着直咂嘴。 “没想到这个办法真能奏效,刚开始我还以?为他们会闹腾呢。” “不愧是状元郎,对付熊孩子有一手。” “嗤——本事?再大又怎样?,我没记错的话苏大人家里只有一个闺女,这些年再没个动静,别再多年之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八字胡现在是满肚子的怨气,仗着身边都是熟悉的人,话不过脑子直接说了出来。 山羊胡笑了笑,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这几天从早到晚都在熬药针灸,皇庄上蚊子还多,夜里睡不好,人都快累散架了,也没见?有人记得咱们的好。” 八字胡紧随其?后?:“咱们累死累活,也没见?有人记着咱们的好,功劳全归某些人了。” 只能说他俩对揣摩人心?有一套,三言两语就挑起了其?他人对苏源的不满。 “算了吧,他可是三品大员,还有爵位在身,咱们又能如何?” 是啊,他们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只能顶着烈阳回去?继续干活。 八字胡和山羊胡落在四?人身后?,不着痕迹对视一眼,露出得逞的笑。 这时,驼背黑脸的男子拎着水桶从远处走来,临近时停在路边。 八字胡脚步一扭,不动声色往男子靠近。 一抓一握,手心?里多了个物件。 八字胡呼吸变得急促,看了山羊胡一眼,眼里满是热切。 ...... 来皇庄第六日,意味着苏源已经有六天没见?到元宵了。 想元宵读书练武如何了,是否又长高一丢丢。 想宋和璧前几日在抚育院留下的擦伤好了没。 想苏慧兰有没有按时锻炼,腰病可有缓解。 苏源长呼出一口气,今天也是恋家的一天呢。 索性提笔磨墨,将?所思所念写在纸上,自有御林军帮忙送回苏家去?。 清洗好砚台和毛笔,放在太阳底下晾晒,苏源打算去?看一看玉米。 在皇庄管事?的引领下,苏源来到玉米地里,站在田埂上往下看。 玉米种下十多天,嫩黄色的芽已经破土而出,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嫩绿色。 乍一看生机勃勃,长势极好。 一旁有农户讲述近日以?来玉米的生长情况,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其?实?珍珠米种得有些迟了,要是再早一个月,长势会更好些。” 苏源莞尔:“这样?已经很好了,明年和天薯一前一后?大丰收,再过个一两年就能推广了。” 农户黝黑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是呢,到时候咱们老百姓都能尝到新作物的滋味了!” 苏源放眼观望着嫩绿色的玉米芽,眸中含笑:“没错。” 得到苏源的回答,农户眼神更亮了,愈发喋喋不休地说着,任凭那管事?眼睛都快挤抽筋了,也没能让他闭嘴。 谈话间,苏源又想到和玉米有关的赵琼。 以?赵琼纯良的心?性,知道小侄子感染痘疹和自己有间接关系,指不定怎么自责呢。 只希望赵澹加把劲,尽快将?幕后?之人撅出来。 否则就算陛下和太子相信这件事?和赵琼无关,到底众口铄金,光是舆论就能压死一个人。 苏源在田埂上小站片刻,期间想到很多。 马氏的异样?,被?收买的内侍和陈正极为相像的死因,还有扶桑国相关...... 脑子里仿佛堆满了毛线团,乱糟糟的毫无头?绪。 第六感告诉他,以?上所有的疑惑很快就会迎刃而解,只需耐心?等候。 可到底陈正死在他面?前,苏源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大人,正午太阳晒人,您要是想看珍珠米,回头?等傍晚时再来,若您热出个什么好歹来,奴才可就罪过大了去?了。” 管事?觑着苏源的脸色,故意放大夸张地说。 苏源也正有此意,转身离开。 管事?跟在后?头?:“大人小心?脚下,前两天农户锄地,田埂上堆积了好些泥块,都还没来得及清理。” 苏源轻嗯一声,绕开崎岖不平的土块,回了种痘点隔壁的住处。 思虑甚多,一时间心?绪难平,索性取来曝晒在太阳底下的毛笔砚台,执笔尽情挥洒。 纸上的字迹一改往日的遒劲板正,暗藏锋芒,而是恣意挥洒,潦草的发泄之作。 几张大字写完,如意料中那般冷静下来。 刚收拾了满桌狼藉,有“笃笃”敲门声响起。 苏源将?毛笔置于笔洗上,眼也没抬:“进。” 有人推门而入,是着甲佩剑的御林军:“大人,有动作了。” 苏源并未细问,只吩咐下去?:“派人盯紧了,一举一动都要记录在案,同时也要保证种痘点的绝对安全,保证无人员损伤。” 御林军抱拳:“是,大人!” 说罢领命而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苏源重又垂下眼,将?几张纸揉成团,丢进熏香炉里。 熏香炉里微末的火光舔舐着纸张,一寸寸攀附而上。 火势渐旺,缓慢将?体积不算小的纸团整个儿吞噬。 白纸黑字辗转于火焰之中,化作一堆黑灰。 看着熏香炉里明灭的火星子,隐隐有复燃的架势,苏源若有所思:“这也算是......死灰复燃了?” 话音刚落,火星子“哧”一声,寂灭无踪。 ...... 就在苏源感叹黑灰复燃的时候,山羊胡和八字胡撇开另四?位同僚,趁人不注意躲进了药房的角落里,低声窃窃私语。 山羊胡揪着胡须,有些摇摆不定:“真要这么做?” “陛下和太子不把咱们当人看,比那些个奴才都不如,咱们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八字胡嗤笑:“与其?早起贪黑落不得好,还不如听了那个人的提议,剑走偏锋殊死一搏,万一成了呢?” 说到这,八字胡眼底深处燃起狂热:“事?成之后?,我们就能带着家人和五万两白银远走高飞,不必再低声下四?受人白眼,做个富家翁岂不妙哉?” 相较于八字胡的冲动莽撞,山羊胡更稳重些,考虑事?情也更全面?。 “可他们到底是皇家子孙,咱俩功成身退也就罢了,要是事?情败露,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届时不仅你我二人,九族之内都将?受到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八字胡最看不惯山羊胡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眼里划过鄙夷,循循善诱道:“那个人都说了,他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后?路,只需把东西投进去?,咱们就能立刻离开。” “你可别忘了,这不是五百两,五千两,而是五万两,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古话有云: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1】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辛苦多年考上编制的太医为了金钱利益用那双治病救人的手害人。 山羊胡想到腰臀上的伤疤,想到太子下令责罚他们时高高在上的眼神,想到将?功劳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的苏源...... “咕咚——” 伴随着一声吞咽,山羊胡心?一横:“好!” 总算成功把人拉上贼船,八字胡心?中窃喜,面?上丝毫不显:“这就对了,五万两白银,咱们再活二百年也不一定能赚到。” “这人呐,就得向前看,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才是真的。” 在八字胡一遍又一遍的洗脑下,山羊胡深觉此言有理,重重点了点头?:“我晓得的,既应下就不会反悔。” 八字胡露出一抹隐秘的笑:“那好,那个人说这两天就把东西兑进去?,到时候咱们趁乱离开。” 山羊胡盯着药材,呼吸间都是苦涩的味道。 如此清苦,却抵挡不住他狂跳的心?脏。 “好,就这么说定了。” 仗着外面?有那几个太医忙活,他二人进一步商讨出行?动的具体时间。 正要再细化行?动流程,外面?响起同僚的嚷嚷声:“你们俩人呢?我都抓了二十几副药了,你俩怎么还没回来?” 八字胡紧忙住了嘴,拉着山羊胡出来:“来了来了,刚才吴兄不小心?被?热气烫伤了,我去?给?他涂了点药。” 同僚信以?为真,指着瓦罐说:“要不是我盯着,这几罐汤药都得烧干了,到时候上头?的贵人怪罪下来,你们可就要倒霉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8节 听到这话,山羊胡心?里怪不舒服的,更加坚定了跟八字胡搞事?的决定。 ...... 翌日午时,皇庄厨房的下人给?种痘点送去?丰盛的饭食。 孩子们身上的疱疹尚且还痒着,苏源也没让人给?他们松绑,吃饭时全程都由仆从喂饭。 喂饭的同时,还有仆从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 虽然身体上饱受折磨,但好歹精神上得到了充实?,太子嫡幼子赵修远勉强还算满意,嗷呜一口吃下饭,快乐地翘起脚趾头?。 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小碗米饭,自有仆从收拾残局,无声退出。 赵修远漱完口,跟五弟赵云廷在床上排排躺,准备睡午觉。 仆从见?状,忙不迭把人叫住:“殿下,现在可不能睡,待会儿还要喝药呢。” 两人哭丧着脸,像两只大型毛毛虫,试图通过蠕动表达不满。 苏源就是这时候进来的:“良药苦口利于病,殿下若是乖乖喝药,微臣那处还有新的故事?。” 赵修远和赵云廷瞬间支棱起来:“要要要!我要喝!” 苏源忍俊不禁:“殿下稍等片刻,汤药应该还在来的路上。” 有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两人哪还有什么意见?,只眼巴巴等着汤药过来。 喝完就能看到新的故事?书啦~ 约摸一刻钟后?,有人端着两碗汤药进来。 苏源眉梢轻挑:“怎么是你?药房打杂的伙计呢?” 没错,前来送药的正是痘疹科太医,诨名?“山羊胡”的那个。 山羊胡从食盒里取出汤药,低着头?说:“送药的人临时闹了肚子,拜托下官来送药。” 苏源起身让开些许,言语温和,口吻中却透着不容置疑:“既然来了,就再给?两位皇孙检查一下罢。” 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 山羊胡暗喜,勉强维持住淡定:“汤药凉得差不多了,不若先喝了药,再检查疱疹?” “小皇孙刚用过饭,再过个一刻钟喝也不迟。”苏源道。 山羊胡无所谓,反正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 仆从自觉退到一边,山羊胡稳步上前,倾身查看疱疹的情况。 检查过程中,余光一直注意着苏源等人。 见?苏源在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仆从垂首恭立,一个劲儿地盯着地面?看,也就两个嬷嬷盯着他这边。 手心?不自觉地沁出汗意,山羊胡咽了口唾沫,略微侧过身体,一只手探进袖子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苏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在干什么?” 山羊胡受惊,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 赵修远的奶嬷嬷眼尖地瞧见?,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 待看清那物什的模样?,失声惊叫:“这是......痘痂?!” 第167章 山羊胡见事情败露,一脚踹开挡路的奶嬷嬷,直奔门外冲去。 那架势,九头牛都拉不住。 奶嬷嬷再怎么皮糙肉厚,到底是个弱女子,被山羊胡踹在肚子上,脸色刷白,爬都爬不起来。 饶是如此?,仍不忘扬声大叫:“来人!有人要谋害皇嗣!” 又命令屋里的仆从?:“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追!” 奴才们被一棒敲醒,拔腿往山羊胡的方向追去。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苏大人的话会一语成谶。 也不知那痘痂是否触碰到两位小皇孙。 要是碰到了?,不幸感染了?,中途再出个什么意外,他们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因而?仆从?们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三两步就冲到了?门口。 冲在最前面的仆从?刚跨出门槛,就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脸对脸。 一个急刹车,直挺挺撞到对面的御林军身上。 为首的御林军年?纪不大,捂着?被撞得?气血翻涌的胸口直哈气:“怎么了?这一个个的,都赶着?去作甚呢?” 仆从?急着?抓人,直跳脚地喊:“有贼人夹带痘痂进来,想要害咱们小皇孙,奴才们可得?赶紧把?他抓住,不能让他给?跑了?!” “贼人?”御林军语气上扬,“你说的可是他?” 说着?略微侧过身子,露出身后被钳制住双臂的山羊胡。 仆从?:“!!!” 看着?脸上多出一块血淋淋擦伤的山羊胡,仆从?们喜极而?泣。 “是他!就是他!” “大人怎么知道是他?” “多谢大人!您几位来得?可真及时!” 御林军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无妨,我还有事要向苏大人汇报,你们可否先让个路?” 仆从?哪敢不应,低头哈腰地退到一边,让为首的那位御林军进了?屋。 至于山羊胡,他被押着?站在院子里,佝偻着?腰浑身直打?颤。 正午烈日灼热,山羊胡满头满脸的汗珠。 也不知是单纯热出来的,还是被吓成这样?的。 不过没人关心具体原因,十来个仆从?站在廊下?,朝山羊胡呸了?口唾沫。 “幸亏御林军来得?及时,否则咱们铁定没好果子吃。” “话说御林军咋知道苏大人在咱们这儿?” “你是不是傻,苏大人又没避着?大家过来,稍微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小皇孙差点就遇害了?,也不知咱们会不会被牵连。” “总归是咱们的疏忽,平日里小主子待咱们宽容和气,就算挨一顿板子也认了?。” “是呢,旁的不说,我现在就像看到这狗东西人头落地。” 狗东西=山羊胡 “放心吧,谋害皇嗣可是大罪,不仅他本?人,家中九族都会被连累。”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保佑小皇孙身体无恙,痘疹疾病通通远离!” 仆从?们的声音不算大,架不住你一言我一句,句句清晰地传入山羊胡耳朵里。 山羊胡两只手被御林军别到身后,疼得?快要麻木,却比不上“诛九族”带给?他的伤害大。 悔意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山羊胡哆嗦着?腿,满脑子都是“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早知如此?,我就不上船了?”......诸如此?类的话。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这回他肯定活不成了?。 山羊胡又惊又怕,一时没控制住,哗啦啦流下?一滩液体。 负责押着?山羊胡的御林军眼睁睁看着?那腌臜东西溅到鞋面上,当场表演了?个孕吐反应。 “呕——” ...... 御林军和仆从?们如何嫌弃山羊胡,苏源不得?而?知。 眼看着?奶嬷嬷遭重击后不忘小皇孙,指挥着?仆从?追上去,苏源也做不到冷眼旁观,放下?书站起身。 两个小皇孙已经呆住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下?半颗鸡蛋。 正欲扶起奶嬷嬷,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胳膊。 也不知这位奶嬷嬷如何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捏得?苏源轻吸一口气。 “苏大人,您可一定不要放过那个太医啊!” 苏源点了?点头,话到嘴边时御林军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大人。” 安慰的话咽回肚子里,苏源转眸看向御林军:“人抓到了??” 御林军应是:“姚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属下?几人就往另一边跑,属下?带人追上去,谁知他脚底打?滑直接摔了?,也算是束手就擒。” 这在苏源的意料之中,嗯了?一声道:“找个地方把?人关起来,还有药房那边,也要......” 话未说话,手臂再度一疼:“苏大人!” 苏源侧首,惊觉奶嬷嬷还在抓着?他的胳膊,一脸焦急地说:“苏大人可是忘了?那太医带了?痘痂进屋?” “明知屋里进了?痘痂,您却在这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万一小皇孙感染了?痘疹,您又该如何跟陛下?交代?” 苏源被奶嬷嬷的指责砸了?一脸,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嬷嬷放心,这不是痘痂。” 奶嬷嬷愣住:“什、什么?” 御林军理解奶嬷嬷的护主心切,但?还是要为苏大人辩驳几句:“大人一早就让咱们换下?了?真正的痘痂,地上的那个不过是伪造的罢了?。” 奶嬷嬷蠕动嘴唇,死?死?抓着?苏源的手松开,局促地在身上磋磨着?。 同时一双眼瞅着?地上的痘痂,似乎在辨别真伪。 御林军点到即止,转而?对苏源说:“大人放心,药房那边早有人过去。” 苏源的左臂得?了?自?由,面色淡然负手而?立:“本?官知道了?,将所有人分开关押,切记一定要守在他们身侧,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危。”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39节 有东宫被收买的内侍和陈正为先例,苏源哪敢让这些人独自?关在屋里,而?御林军守在门外。 御林军表情一凛,声如洪钟地应下?:“是,大人!” 室内重归寂静,苏源走到床前,像是长辈对待晚辈那般,轻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瓜。 见他们昂着?脑袋看自?己,仿佛连眼睛都不会眨了?,苏源又将语调放轻一个度:“可是吓到了??” 赵修远和赵云廷不约而?同摇头:“没有!” 苏源唇畔流露丝丝笑痕:“小皇孙临危不惧,陛下?和太子殿下?知晓定会欣慰。” 得?到“故事大王”的夸赞,两个孩子齐齐笑弯了?眼。 赵修远歪了?歪脑袋:“苏大人,这真的不是痘痂吗?” 赵云廷和两位奶嬷嬷表示:我们也想知道! 苏源颔首:“这东西乍一看像是痘痂,实际上是微臣让手艺人用面糊仿照痘痂的样?子做出来的。” 两个奶嬷嬷对视一眼,先前咄咄逼人的奶嬷嬷又羞又愧,壮着?胆子发问:“苏大人可是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苏源淡然一笑。 落入其他人眼中,便是默认了?。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早在来皇庄的第一天,苏源就猜到幕后之人可能会再次出手。 想来弘明帝也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派来五十名御林军随行。 就在孩子们接种牛痘的时候,御林军已经将皇庄上所有的人筛查了?一遍,将可疑之人列成名单交给?苏源。 苏源不敢说哪一个有绝对的嫌疑,只是让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们。 这一盯,还真盯出了?问题。 形迹可疑的人共有八个,花匠、绣娘、厨子、农户......都是些不引人注意的身份。 苏源不知他们打?算何时动手,更不知京城还有多少扶桑密探......唔,以陛下?和太子目前调查所得?,香囊事件十有八.九是扶桑国策划,便姑且称这群人为扶桑密探。 为了?不让对方狗急跳墙,做出再多丧心病狂的事情,苏源没有立刻处理他们。 只随便找了?几个理由,把?他们其中四个调离原本?的岗位,间接打?乱了?他们的既定计划。 那花匠几次三番借修剪花草、浇花的名义?出现在种痘点附近,苏源就得?到了?消息。 之后花匠跟八字胡达成合作,八字胡拉山羊胡下?水,苏源也都一清二楚。 两天前,绣娘借回娘家探亲为由出了?趟皇庄,再回来身上藏了?一包痘痂。 当天下?午,绣娘将痘痂交给?了?花匠。 昨天上午,花匠又把?痘痂转交给?八字胡。 苏源明白扶桑密探的打?算,当真是又气又怒。 上次赵惇感染痘疹,还能说他是遭了?无妄之灾,这回他们的目标可明确了?,就是接种牛痘的孩子们。 试想上百个孩子死?于痘疹,他们的父母亲人怎能不对弘明帝生出恨意? 届时赵氏皇族生出内乱,别有用心的人再趁机散布一些负面消息,何愁赵氏统治不动摇? 当然,以上只是苏源的延伸猜想。 再上升到本?人层面,要是苏源没有一开始就保持警惕,被他们得?了?手,就只能跟这个美好的世界说再见了?。 冷静下?来后,苏源就让御林军换下?痘痂,用面糊做的假痘痂代替。 也正因如此?,当山羊胡带着?汤药出现,苏源还能一如既往地保持淡定。 谁也不敢拿太子子嗣的性命开玩笑,苏源也不例外。 他又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 几息之间,苏源的思绪已往来了?几个轮回。 赵修远在床上蛄蛹了?一下?,很是不解地问:“可既然他们想对我和五弟不利,苏大人为何不告诉我们呢?” “父亲说了?,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所有人往一处使劲儿,才更好哇不是?” 苏源缓声道:“微臣担心闹出太大的动静,继而?打?草惊蛇。” 又看向奶嬷嬷:“今日之事本?官会如实禀告给?陛下?,如何惩处,自?有陛下?定夺。” 能在几十个奶娘中厮杀出来,成功上位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傻的? 苏源都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理由掰开揉碎了?喂给?她们,她们要是再胡搅蛮缠,可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奶嬷嬷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扑通跪地,“砰砰砰”三个响头。 苏源:“!!!” “奴婢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饶恕则个。” 话已至此?,苏源还能说什么,只一笑了?之:“无妨,你是关心小皇孙,谁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奶嬷嬷还要再说,被赵修远截去话头:“挖藕——苏大人好厉害!” “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半会在第一时间向父亲母亲求助,自?己可想不到什么解决的法子。” 苏源忍俊不禁:“小皇孙尚且年?幼,再过个几年?,等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心性也会随之变得?坚毅,再多问题也都将迎刃而?解。” 赵修远和赵云廷不明觉厉,点头如捣蒜:“所以苏大人何时给?我们新?的故事书?” 苏源:“......稍后微臣就让人送来。” 对几岁的孩子而?言,再多的人生哲理也比不上一本?故事书。 “在这之前,小皇孙可莫要忘记喝药。”苏源权当看不到两人耷拉下?来的嘴角,继续说,“只有喝了?药,身上才不会痒,才能好得?更快。” 在故事书的诱惑下?,他二人只得?怏怏应下?。 汤药是山羊胡送来的,谁都不敢让小皇孙喝下?。 奶嬷嬷自?觉接下?熬药的任务,一路小跑着?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招呼门口的仆从?进来伺候。 提及药房,也让苏源想到还在药房里等消息的八字胡。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该一船人团聚了?。 ...... 再说药房那边。 御林军前去抓人的时候,八字胡正坐在药材柜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扇子扇风。 面前的瓦罐噗嗤噗嗤冒着?热气,八字胡却置若罔闻,思维早就随着?山羊胡的离开,飞到种痘点去了?。 嘈杂喧嚣皆不入耳,满脑子都是姚泰得?手了?没。 其实他拉姚泰上贼船,也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背锅的。 若事成,五万两轻轻松松到手。 若不成,他也能全身而?退,不沾半点嫌疑。 可以说,八字胡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可惜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终究是棋差一着?。 御林军踩着?沉重而?整齐划一的步伐走进药房,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八字胡。 八字胡只觉得?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后背一寒,猝尔回过神来。 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的几个御林军。 八字胡做了?亏心事,正心虚着?呢,登时脑中警铃大作,丢了?扇子就往药房最里面走去。 药房有个后门,那个人给?他安排的逃生路线也在后门口。 所以只要他提着?一口气冲出后门,就能逃出生天了?。 却不想他一个手不提四两的弱鸡大夫,论速度如何能与御林军相提并论。 八字胡隐约记得?自?己只跑出去三四步远,就被钳住双手,死?死?摁在地上。 这、这么快的吗?! 他跑路的时候,御林军分明还在门口来着?。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在一众同僚震惊的注目下?被御林军提溜到一间屋里关押起来。 旁边是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御林军,饶是八字胡满肚子坏水,也还被盯得?头皮发麻心口直跳。 仗着?御林军没明说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八字胡大喊冤枉,哭嚎声连被关在隔壁的花匠都听得?一清二楚。 花匠:“......” 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蠢货,无论如何也不会选他。 山羊胡、八字胡还有不幸暴露的密探各有各的后悔,却只能被绑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和御林军大眼瞪小眼。 苏源得?知皇庄上所有的潜藏威胁尽数落网,让人给?赵修远送去故事书后,便开始拟写奏折。 此?事非同小可,苏源直接给?奏折打?上“急奏”的标签,猩红的记号一目了?然。 至于内容,除了?陈明扶桑密探和太医之间的肮脏勾当,苏源还想弘明帝自?请罪。 第一罪:以下?犯上。 违背皇家小祖宗们的个人意愿,用绸布缚住他们的手脚。 第二罪:冒犯皇嗣。 为了?让山羊胡暴露马脚,自?作主张以小皇孙为饵,引其踏入陷阱。 虽然苏源这么做的理由十分、非常、特别充分,大多数人在经过深思熟虑后都会这么做,可还是得?报备一下?。 以免被“有心人”捕风捉影,成为构陷、攻讦自?己的理由。 苏源献上牛痘,本?就又立一大功,很难保证没人眼红,想要拉他下?去。 而?今正值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差错。 拟好急奏,苏源并未让人立刻送走,而?是暂时积压在案头,待明日一早再送回城去。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0节 至于原因...... 当然是为了?钓鱼啦! ...... 从?午时到翌日清晨,这群人拢共被关了?好几个时辰。 期间不是没人闹腾过,被御林军狠狠教?训了?一顿,打?得?吱哇乱叫,又拿臭袜子堵了?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有人不信邪,挨了?一次打?还不够,消停一会儿又继续闹腾。 然后就挨了?一顿混合双打?。 这简直是两倍的快乐,那些人蜷缩在角落里,流下?激动的泪水。 午夜时分,御林军谨遵苏源的命令,一个盹都不敢打?,烁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两个太医和八个密探。 眼皮子直打?跌,却硬是被御林军盯得?不敢睡觉的太医&密探:“......” 好容易捱到下?半夜,御林军忽然动了?。 并非跟他们动手,而?是双手揣胸前,往墙上一靠,闭眼睡去。 扶桑密探狠狠松了?口气,静默片刻后确认御林军是真睡着?了?,开始琢磨脱身的办法。 使出牛鼻子老劲,总算弄断了?束手束脚的绳索,扶桑密探正准备杀了?御林军以泄愤,倏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耸着?鼻子轻嗅两下?,眼里爆发出精光——小伙伴来救他了?! 这股浅淡得?几乎闻不到的香味,是扶桑王室特有的一种迷香。 普通人根本?闻不到它的味道,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密探才能觉察出来。 而?这种迷香的功效十分强劲,可以迷倒十头牛。 最最特殊的一点是,凡被它迷倒的人,醒来后身体没有丝毫异样?,就跟从?未被迷晕过似的。 正想着?,面前出现一个身高四尺五的黑衣人。 扮作花匠的扶桑密探快步上前,按捺着?狂喜低声问:“是扶桑王让你来救我的吗?” 黑衣人并不言语,只默默伸出一只手。 花匠对小伙伴毫无防备之心,迫不及待地把?手放到黑衣人手里。 ——这黑衣人武艺了?得?,尤其是遁逃和隐匿身形的本?事,在所有扶桑密探中位列第一。 由他出面营救,更让花匠确定了?扶桑王对他们这些不远千里潜伏在靖朝的密探的重视。 而?就在这时,手腕内侧传来蚂蚁叮咬一般的痛感。 咧开的嘴角陡然僵住,花匠满面不可置信:“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浑身麻痹口不能言,抽搐着?跌倒在地。 花匠一双眼死?死?瞪着?黑衣人,几近脱眶,内里全是怨毒。 黑衣人上前一步,无需蹲身,只稍微弓腰就能和花匠平视。 两双眼直直对上,一盛怒一死?寂。 片刻后,黑衣人粗噶着?声音开口:“八公主对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任务失败很不满意,这次更是成为了?瓮中之鳖,特让我来送你们上路。” 说着?,在花匠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缓缓从?身上掏出一根两指粗细的绳索,走到他的身后。 粗糙的绳索绕过脖子,以向上的角度猛然收紧。 花匠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又因自?身比黑衣人高了?半个脑袋,一双腿软塌塌地垂在地面上。 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花匠可以清晰地听到下?颌骨碎裂发出的“咔嚓”声。 剧痛,且窒息。 偏生他四肢麻痹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动作,一步一步剥夺他生的权利。 花匠看到倚着?墙入睡的御林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求救声。 救、命...... 可惜御林军吸入过多迷香,早已昏睡不醒。 黑衣人桀桀笑:“公主让我转告你们,虽然你们行动失败,但?好歹也给?靖朝皇帝添了?堵,便留你们一具全尸。” 说完,手指再次收紧。 花匠眼珠暴起,上面布满血丝,舌头也不自?觉地伸得?老长。 距离窒息而?亡只差一步之遥。 黑衣人无比享受地看着?这一幕,花匠这副犹如砧板上的鱼肉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奉公主之命宰掉的小子。 幸好他去得?及时,没让那小子告密成功。 不过就算告密了?也没关系,公主已经打?算再次出手。 “砰——” 就在黑衣人思绪飘远,花匠即将断气的前一刻秒,房间的门窗应声而?破。 几十名御林军手持长剑,直奔黑衣人而?去。 就连那睡得?死?沉的御林军,也都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趁黑衣人不备,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骨。 花匠:“???” 黑衣人:“!!!” 第168章 御林军突然袭击,打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 黑衣人一把丢开?花匠,身形一晃,硬生生将长剑从肩胛处抽.出。 血腥味砰然炸开?,顷刻间盖过迷香的浅淡气味。 负责看守花匠的御林军左中郎孙玉韬颇为嫌弃地甩了?下?剑,年轻俊朗的面?孔上平添几分邪气。 抬手一招:“既然来了?,就留下?做客吧。” 语毕,御林军蜂拥而上,朝黑衣人的要害攻去。 黑衣人能被扶桑王还有他口中的八公主委以重任,自身能力显然不容小觑。 他仗着个头袖珍,猴儿似的穿梭于人群中,灵巧地闪避着御林军的攻势。 几个回合下?来,明明御林军在人数上占优势,也没能伤到黑衣人,只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划伤。 他们从屋里打?到屋外,御林军随机应变,直接开?启车轮战模式,势必要将?黑衣人耗死在这皇庄上。 黑衣人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绿豆眼里爆发出嗜血的光,招式愈发凌厉。 御林军寸步不让,很快就摸清了?黑衣人的招式,能准确判断出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来我往之下?,黑衣人很快落入下?风,身上的血腥气愈加秾稠。 ...... 花匠面?条一样躺在地上,只一对眼珠可以转动。 他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执拗地盯着门口,期待能看到黑衣人的惨状。 从小伙伴到切骨之仇,仅仅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孙玉韬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不时往外看一眼,关注战况的同时还有心情欣赏花匠怨毒的表情。 他是个促狭的,摸着下?巴啧啧道:“你瞧瞧你现在,真还挺惨呢。” “为了?你家主子拼死拼活,命都?可以不要,最后?却被当成无用的垃圾,随手处理掉。” “不像我们,我朝陛下?宽厚仁慈,爱民?如子,对待咱们这些下?属更是温厚贴心。” “便是真有人犯了?错,也是按规矩领罚,绝不可能像你这样。”孙玉韬从上至下?扫了?花匠一眼,“被勒断脖子而死。” 明知道孙玉韬是故意?为之,明知道他在挑拨自己和扶桑王的关系,这些话还是化?作一根刺,深深扎进花匠的心里。 是啊,他为了?扶桑王的大业,远离国土奔赴他国。 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做着低贱的活计,譬如花匠,譬如公共茅厕清洁员。 吃不饱穿不暖,被人使唤被人轻贱,受尽苦楚,还要多次奉八公主之命出生入死,试图在靖朝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可结果呢? 八公主高高在上地派来亲信,赐给他一根麻绳。 就好比主人家抱回一只大犬,大犬忠心耿耿,多年如一日地为主人看家护院,为此不惜伤痕累累。 某一天主人家觉得它?没用了?,就将?它?一脚踢开?,弃如敝履。 这样值得吗? 花匠的眼珠仍旧盯着门口的方向,内里满是彷徨迷惘。 而实?际上,当他扪心自问的这一刻,就已经知道的答案了?。 眼珠转动一圈,看向孙玉韬。 这一切都?是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对吗? 孙玉韬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疑问,低声笑了?下?:“我朝人才济济,群英荟萃,便是不慎着了?你们这些终年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的道,也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 就是默认了?。 愤怒、绝望之余,花匠的心底又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痛快。 他们棋差一着,傻愣愣地踏入靖朝人设下?的陷阱里,难保不会再有人中计。 左右靖朝大军已南征,撇开?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倘若两国真要硬碰硬,扶桑国是半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八公主近日才会让他们行动起?来,妄图以太子、以皇室宗亲绊住靖朝皇帝攻伐的步伐。 可惜啊,扶桑王终究是自视过高,像极了?靖朝“坐井观天”故事里的青蛙,愚昧可笑至极。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1节 自以为伪造出仙女转世的传言,就是真天命所归了?。 花匠忽然张大嘴,仰面?无声大笑。 癫狂的模样唬了?孙玉韬一跳,“嚯”地蹦出两步开?外。 想着要不要拎个太医过来,毕竟苏大人再三叮嘱,此人另有他用,暂时不能让他死了?。 踟蹰之间,屋外骤然响起?一声惨叫。 粗噶的声线,一听就是那黑衣人的。 孙玉韬也顾不上花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 黑衣人在御林军车轮战的攻势下?,已接近强弩之末。 眼看着自己被一步步逼退到墙边,黑衣人一剑挑开?御林军,转身就要翻墙逃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身后?传来迅疾的破空声。 长箭裹挟着绝对强势的力量,在黑衣人惊愕回首之际,再次穿透他另一边的肩胛骨。 箭头从后?肩穿肉而出,沉甸甸钉在了?砖石上,深入一寸之距。 黑衣人的惨叫正源于此。 孙玉韬刚走出门,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 一袭青色长袍,端的是衿贵儒雅,又有着青竹般的挺直高洁。 孙玉韬眼神晃了?晃,龇牙吸了?口气。 犹记得苏大人刚入朝为官时就是这副模样,一晃十二年过去,好似时间在他身上施加了?停驻魔法,他的模样从未改变过。 苏大人他都?不会变老的吗?! 细纹白发还有秃头何?时才能找上他? 嫉妒.jpg 心下?腹诽,脚步丝毫不敢停顿,径直迎上苏源:“大人,人已经抓住了?。” 苏源还没睡下?,衣衫发束依旧一丝不苟,温润眉目间暗藏锋利:“可有人员伤亡?” 孙玉韬一直盯着呢,对答如流道:“只有受伤,并无身亡。” 苏源放下?心:“太医已经在隔壁候着了?,你待会儿安排他们过去处理伤口,至于这些人......” 眸光从黑衣人的身上掠过,轻描淡写道:“折去他的手脚,暂且关押起?来,天亮后?押送回城。” 这人就是个大杀器,好容易设局捉住他,还有很多疑问亟待解答,万不能让他跑了?。 孙玉韬脸色一肃:“是,大人!” 苏源淡然笑了?笑:“今晚你们的表现都?很好,本官会如实?向陛下?陈明,熬了?这么久,回头早点?休息。” 孙玉韬自是满口应下?,目送着苏源走进关押花匠的屋子。 迟疑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两刻钟过去,花匠体内的麻痹毒素已经散去小半,脖子以上的部分可以自由活动。 待看清苏源的脸,花匠瞳孔收缩了?一瞬,失声道:“是你?!” 纵使苏源满腹疑窦,也清楚此地不是细究的地儿,更何?况审问细作非他职责所在,没必要自寻麻烦。 苏源心思流转,淡声道:“可有什?么想说的?” 花匠声音嘶哑:“你想知道什?么?” 苏源只盯着他,并不言语。 花匠一时摸不清苏源的想法,是打?算就地要了?他的性?命,还是另有他用。 但谁都?不想死,更遑论刚从阎王殿逃出生天的花匠。 他知道自己处于被动,也不拿乔:“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苏源嘴角轻动,一双眸漆不见?底,昏暗中看不清深处莫测的情绪。 孙玉韬看在眼里,隐约猜到苏源的打?算,默默退到他身后?,做一只安静的美男子。 苏源慢条斯理地问:“什?么条件?” 花匠蠕动嘴唇:“我想活!我不想死!” 苏源:“梦里什?么都?有。” 花匠:“......” 坏事做尽,哪来的资格跟他谈条件? 苏源冷嗤一声:“加上刚才那个,共有九人,总有人愿意?无条件招供。” 原以为这人差点?死在黑衣人手里,多少能学乖。 看来是他太想当然了?,这种人就是蹬鼻子上脸,太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罢,苏源作势要走。 花匠急了?:“我知道八公主是谁,知道是谁策划的痘疹事件,更知道你家的那个奴才是怎么死的!” 苏源扯唇:“一个奴才罢了?,你若以为能用他威胁到本官,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至于前二者,想必多的是人愿意?回答。” 花匠总算意?识到苏源的油盐不进,在苏源出门前急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说!” 苏源脚步顿住。 花匠脸色一松,用最真诚的语调说:“只要你们灭了?扶桑,就算是为我报仇了?。” 苏源观察他的神情,信了?一半,并不敢全盘相信,只吩咐孙玉韬:“把他跟那个黑衣人关押在一起?。” “是,大人!” 孙玉韬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把中了?毒的花匠捆起?来,丢到黑衣人身边。 似乎觉得这样不满意?,还非常贴心地给他俩摆出一个面?对面?的姿势。 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更有利于加深感情。 简直妙极! 孙玉韬拍了?拍手,朗声笑着离开?。 花匠:“......” 黑衣人:“......”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 起?初黑衣人仗着花匠半身麻痹,硬生生咬下?他脸上一块肉。 后?半截花匠体内毒素散尽,仗着黑衣人流血过多,体衰无力,直接把他的耳朵咬了?下?来。 两人虽然被捆着手脚,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 眼看着快要血尽而亡,孙玉韬掐着点?进来,把两人分开?。 花匠早在一个时辰的折磨中几近崩溃,那些小盘算也都?不翼而飞。 所以当孙玉韬出现,花匠龇着牙痛哭流涕,丁点?儿谈条件的心思都?没了?。 孙玉韬看着俩人的惨状,对苏源的敬畏更上一层楼。 苏魔头,不愧是你! ...... 天亮后?,自有御林军把十一人塞进马车里,直奔皇城而去。 苏源在黑衣人被捕后?就回屋补觉了?,然心里存着事,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时辰,就从梦里惊醒了?。 他又梦到了?陈正的样子。 被一根绳索吊在房梁上,眼珠充血舌头伸长,颈骨呈断裂状态。 陈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声嘶力竭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眼睁睁看我被人杀害,却不救我?” 苏源梦醒后?,倚在床头又惊又怒。 不论收买陈正的人是谁,陈正背叛主家是事实?。 白纸黑字写着的证据,谁也抹灭不去。 至于不救陈正,更是无稽之谈。 苏源遭逢变故,又得知仆从背叛,心情正复杂着,哪会想到陈正会一夜之间被人灭口。 “笃笃笃——” 敲门声将?苏源从负面?情绪中拉扯出来,重回现实?。 苏源抬手抹了?把脸,吐出一口浊气。 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强行忘记梦里的一切,掀了?被子起?身。 “进。” 御林军推门而入,见?苏源正在屏风后?更衣,自觉低下?头:“大人,急奏和细作已一道送回京中,药房那边有几位太医受了?惊,高热不止。” 苏源:“.......”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起?起?何?时才能终止? 关押细作的小院就在药房附近,估计他们夜里听到了?动静,事后?又给御林军处理伤口,承受能力太弱,惊厥高热也是意?料之中。 “可还有无恙的太医?”苏源将?腰带缠上,随口问了?句。 “有的,只剩一位太医安然无恙,属下?来之前他正在给其他的太医施针。” 想着种痘点?里的小祖宗还需要太医全程跟踪,御林军不知如何?解决,特来禀报苏源。 苏源一整宽袖,从屏风后?绕出来:“本官知道了?,眼下?种痘点?的情况还算稳定,且先让太医好好养病,尽早恢复罢。”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2节 御林军替太医道了?谢,躬身退下?。 苏源倒了?杯隔夜的凉茶,喝完后?揉了?揉眉心,去玉米地转了?一圈。 早间的空气清新怡人,站在田埂上放目远眺,滞塞在胸口的情绪也得以缓解。 眼见?厨房的烟囱里飘出炊烟,苏源这才折返回去,准备用早饭。 用完早饭,又例行检查孩子们的身体情况。 昨夜的动静并未惊扰到这些孩子,当看到苏源出现,全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高呼:“故事大王来啦!” 苏源不禁失笑,轻声细语地同他们说话。 一个太医委实?有些忙不过来,百来个孩子一一检查下?来,累得脸色发白两眼发直。 苏源让他回去好生歇着,自己也慢悠悠地走回去。 一切似如往常,都?在奔着好的方向发展。 却说皇庄的引蛇出洞、瓮中捉鳖行动圆满收官,京中的情况却不太美妙。 自从赵惇感染痘疹,赵澹就奉弘明帝之命在宫中展开?调查。 虽说没多大动静,但宫中哪个不是人精,结合前几日东宫封锁的“传言”,当下?便有了?各种猜测。 有说东宫遇刺,这些天的动静是为了?追查刺客。 有说东宫遭窃,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太子所为正是为了?抓住这小贼。 宫里众人东猜西疑,议论纷纷,搅得满宫上下?人心惶惶。 就连朝中也有大臣有所耳闻,还有御史列出一系列罪名弹劾了?赵澹,光看那架势,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赵澹顶着众人猜疑的目光,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他也不想这样兴师动众,可谁让扶桑人太过狡诈,称之为狡兔三窟也不为过。 这边刚查到丁点?儿的蛛丝马迹,不过转瞬之间,那证据就堙灭无踪,再无可寻。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搞得赵澹满头包。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手底下?的人在几天夜以继日的辛劳后?总算有了?新的发现。 赵澹的手下?动作很快,没等对方消灭证据,就已将?人证物证悉数拿下?。 当赵澹看到那所谓的证据,陷入良久的沉默。 原因无他,这件证据明明白白地指向他的发妻,太子妃郁氏。 赵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一如了?解赵琼那般,赵澹自认为非常了?解郁氏。 当初弘明帝选郁氏做太子妃,便是看中她温顺娴静,颇具国母风范。 且郁氏的娘家世代书香,人人品性?端直,无一阿谀奉承的小人。 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郁氏,又怎会和扶桑国搅和到一起?? 再者说,就算是郁氏所为,赵惇可是她的亲生儿子。 虎毒不食子,光是血脉这一点?联系,她就绝不会对赵惇下?手。 以上种种,越发坚定了?赵澹的观点?。 甚至在他的心里,马氏的嫌疑都?比郁氏大得多。 奈何?他查不到马氏这么做的动机和证据,即便有临公公那天的话,也无法作为定罪的证据。 刚要再派人详查,弘明帝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弘明帝勃然大怒,不顾赵澹的劝阻将?郁氏单独关押起?来,并一怒之下?将?赵澹逐出御书房,罚他禁足三月。 这下?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和太子之间产生了?不可化?解的矛盾,赵澹的储君之位摇摇欲坠。 其他皇子观望了?两天,发现这期间弘明帝一次都?没传召过太子,更是亲自批阅奏折,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们在朝中大张旗鼓地拉拢朝臣,与宗室皇亲交好,以期得到他们的支持。 朝臣们以为陛下?会出言训斥他们,结果却没有。 这让众人彻底相信太子失宠了?。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往日自称是中立派的官员,纷纷倒向各个皇子,为自家主子谋取利益。 短短几日,朝中一片乌烟瘴气,可把纯臣还有太子拥趸气坏了?。 这天,弘明帝着一身明黄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臣子们菜鸡互啄。 帝王神情莫测,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整个早朝不出意?料是在争吵中度过的,临公公甫一宣布“退朝”,弘明帝便面?无表情地离开?。 乘龙撵回到御书房,弘明帝坐在御案后?头,许久一言不发,亦没有任何?动作。 殿内静得闻针可落,临公公悄没声地压低了?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 不多时,一道通传声打?破寂静:“陛下?,御林军左中郎孙玉韬求见?。” 弘明帝手指轻动了?下?,缓缓抬起?头:“宣。” 几息之后?,孙玉韬入内,行叩首礼。 弘明帝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起?来吧。” 孙玉韬道一声“谢陛下?”,起?身后?将?急奏高举过头顶:“陛下?,这是苏大人呈给您的急奏。” 弘明帝一个眼神过去,临公公小跑着接过急奏,再交给弘明帝。 弘明帝打?开?,逐字逐句地阅览。 越往后?看,呼吸越是粗重。 思及自己的身体,弘明帝长吐一口气,面?色如常地继续往下?看。 看完最后?一列,弘明帝合上急奏,闭眼又睁开?:“人呢?” “属下?以根据陛下?先前的吩咐,将?人送往大理寺秘密关押,除大理寺卿外,大理寺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弘明帝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上三分无奈:“你且回去继续保护他们,再跟苏爱卿说,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不会怪罪他,让他好好干,朕等着他回来。” 孙玉韬虽不知苏大人在急奏中说了?什?么,但以上足以表明陛下?对他的宠信。 “属下?遵旨,定将?陛下?之言如实?转告给苏大人。” 弘明帝嘴角上翘几分,余光瞥见?随侍一旁的宫人,又迅速下?压,让孙玉韬离开?。 “来人,传赵贺进宫。” 两刻钟后?,赵贺出现在御书房。 弘明帝挥退众人,连临公公都?没留,谁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赵贺离开?时神情凝重,像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有大聪明联想到不久前离开?的孙玉韬。 隐约记得和孙玉韬一起?离京的除了?苏源,还有皇室宗亲家的孩子。 他们按捺不住好奇,跑去苏家和宗亲那里打?听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可惜弘明帝一早就下?了?封口令,谁也不敢忤逆君意?,一问三不知,再问直接借尿遁。 大聪明们:“......” 又连过三日,大聪明们依旧什?么都?没探听到。 弘明帝却不同,他收到了?赵贺递进宫的扶桑密探的供词。 在花匠孜孜不倦的努力和撺掇下?,其他几个密探都?知道黑衣人干的缺德事,也知道他们成了?八公主手里的弃子。 当忠诚不再,又何?必再死守秘密。 就在半个时辰前,骨头最硬的黑衣人终于挨不住酷刑,选择招供。 九名扶桑密探,直接将?扶桑国在靖朝所有的部署,以及曾经所为一字不落地吐露出来。 饶是翻看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当看到供词的内容,还是忍不住气血翻涌,几欲昏厥。 “好!好一个扶桑!好一个赵洋!” 宫人跪了?一地,弘明帝还在死死盯着供词,像是要把每一个字刻进眼睛里—— 安庆府痘疹是八公主所为,东宫出现的痘疹却是八公主和赵洋联手而为。 而八公主的身份...... 弘明帝的视线定在一处,半晌后?开?口:“将?太子侧妃方氏捉拿归案,其贴身仆从就地格杀!” “再将?方家众人打?入大理寺牢狱,抄家待审。” 第169章 没错,对太子?妃马首是瞻的方侧妃就是八公主。 十年前,扶桑人和方家达成合作,让八公主以方家嫡女的身份入了东宫。 根据花匠的供词,八公主虽为女儿身,却有治国经世?之才,所以扶桑王才会将他在靖朝大半的部署交到八公主手上?。 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八公主的最初目标是太子。 赵澹在弘明帝的教导下,还是太子?时就已展露明君之像,这?不?是扶桑王和八公主想?要?看到的。 八公主派人从外?地找来大量痘痂,欲让赵澹感染痘疹。 再凭借她太子?侧妃的身份,太子?和太子?妃对自?己毫无防备,让赵澹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场痘疹中。 却不?曾想?,运送痘痂的途中出了意外?。 存放痘痂的荷包在怀宁县被一个小贼偷走,那小贼触碰了痘痂,感染痘疹而不?自?知,回村后导致三个村落的覆灭。 担心事情败露,扶桑细作花重金贿赂怀宁县县令,还把拉知府上?贼船,妄图掩盖此事。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3节 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县丞捅到御前,间接导致安庆府的细作全军覆没。 八公主怒不?可遏,听手下汇报赵琼要?去崇佛寺给太子?求平安符,决定在这?个时候动手。 既能除掉赵澹,又能让赵澹和赵琼兄弟反目,届时他们再稍作引导,让赵琼成为他们的人...... 可惜事与愿违,八公主低估了天家父子?对赵琼的信任。 弘明帝和赵澹不?仅没有责怪赵琼,还好生放他回去了。 当天夜里,八公主得到消息,由?她身边亲信收买的那个内侍被赵澹揪出来了。 担心内侍供出亲信,从而导致她的身份泄露,八公主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杀人灭口。 东宫守卫森严,关押内侍的屋外?更是如此。 就在八公主踟蹰之际,赵洋向她递来橄榄枝。 八公主和赵洋不?止合作过一次,先前御史弹劾马氏叔伯,直言赵澹不?配为储君,便是他们俩的谋划。 赵澹是为太子?之位,而八公主是为了将马氏打入谷底,再让她为己所用。 不?论马前卒还是替死鬼,多少?能有点用处。 赵洋觉察到八公主的动作,直接在信中言明可以利用马氏。 双方各怀鬼胎,好在目的一致——想?要?赵澹的命。 八公主掌握了赵洋最大的秘密,压根不?担心赵洋反水,故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马氏入东宫前,曾在赵洋的刻意引诱下,和他有了私情。 八公主用这?件事威胁马氏,让她用扶桑迷香迷倒了负责看守的侍卫,趁机杀害被收买的内侍,伪造出自?缢的假象。 事后又将罪名栽赃到太子?妃的身上?,更是把消息传到弘明帝耳朵里,欲挑起天子?和储君之间的矛盾。 与此同时,更是在皇庄安插人手,想?要?让种痘的孩子?们感染上?痘疹,继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 “对了,还有马氏,一并丢进?牢狱,择日判刑。” 赵贺跪地抱拳:“属下遵旨!” 遂领命而出,和御林军统领宋竟遥兵分两路,分别往东宫和宫外?的方家赶去。 殿内气氛凝固,临公公噤若寒蝉,但弘明帝铁青的脸色,壮着胆子?为陛下倒了杯清热去火的凉茶。 他沉默着退到一边,讨巧地笑着说:“陛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体,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知道后又得心疼了。” 临公公说这?话时,心里也是没底。 这?些天他冷眼瞧着,皇子?和他们各自?的拥趸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陛下却视而不?见一般,真以为陛下打算废储君,另立太子?。 直到三天前,御林军左中郎带着苏大人的急奏进?宫。 陛下看了急奏,当即龙颜大怒,滔天怒火真叫人窒息。 然后他就看见,陛下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临公公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确认才知道那一幕并非幻觉。 临公公:“???!!!” 所以临公公大胆猜测,陛下和太子?殿下在做戏给外?人看。 临公公虽然对陛下隐瞒他这?件事有点伤心,但他也清楚自?己在陛下身边不?久,远不?到陛下和干爹那样无话不?说的程度。 他小临子?的要?求也不?高,也没想?着等陛下走后再去伺候新皇。 等那一天真的到来,他希望能尽早出宫,给干爹养老送终。 临公公始终铭记,若没有干爹那年出手相?救,他早被那个变态老太监给糟蹋了。 救命之恩,当终身相?报。 当然,在那天到来之前,他也会尽己所能,让陛下信任他,一步步对他放下心防。 弘明帝何等精明,哪里看不?出临公公言语间的试探意味。 眼看目的达成,只差一步就可将所有人一网打尽,他也没打算再继续演下去。 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悠悠然道:“朕多日不?见太子?,甚是想?念,小临子?你亲自?走一趟,让他来御书房,给朕好好瞧瞧。” 临公公在心里蹦跶了下,他果?然猜对了! “好嘞!奴才这?就去!” 说完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 ...... 没错,外?界传疯了的“太子?失宠,陛下欲另立太子?”相?关言论是弘明帝本人亲自?放出去的。 那天他在御花园散心,“偶然”听见假山后有两个宫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太子?殿下昨夜去太子?妃殿中大发脾气,不?知发生了什么。 弘明帝爱重发妻,自?然不?希望太子?夫妇感情失和,立马派人把太子?叫来。 赵澹如实相?告,再结合御花园里恰到好处的谈话,他二人再看不?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算计,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一番商讨下,他们父子?二人联合郁氏演了一出戏。 一来借此降低幕后之人的警惕,给暗部足够的调查时间。 另一方面,弘明帝也在等皇庄的消息。 忍耐了小半个月,不?仅要?自?个儿批阅奏折,还要?忍耐皇子?们每天不?带重样地闹出各种幺蛾子?,以及朝中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墙头草。 弘明帝忍了又忍,都?快忍成绿毛龟,心底的怨气足以笼罩整个皇城。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苏源和暗部没让他失望,成功挖出扶桑国埋在靖朝最大的钉子?——八公主赤钰。 震怒之余,又生出几分心有余悸。 倘若他们始终没能发现?扶桑国的阴谋,靖朝极有可能在赤钰这?毒妇的运作下分崩离析,被扶桑小国取而代?之。 届时赵氏皇族会被灭族,满朝忠臣良将殊死抵抗,百姓也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被奴役被迫害...... 弘明帝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就心痛得不?能自?已。 他们被扶桑国蒙骗太久,被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害得吃了不?少?亏。 宋氏、赵洋、赤钰......还有上?千个扶桑细作,他们都?该死! 好在眼下的情况还不?算太差,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矣。 所以等赵澹过来,弘明帝便交给他一份名单,开门见山道:“这?是扶桑细作供出来的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细作名单,以及部分据点,朕要?你即刻前往,将扶桑势力连根拔除。” 弘明帝眼里闪过狠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赵澹面容一肃,跪地掷地有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起来吧,别跪着了。”弘明帝脸色稍霁,招呼太子?上?前,将供词递给他,“临走前,你且看看扶桑在我朝犯下的恶事。” 只有了解透彻,才不?会因为部分细作女子?或孩童的身份手下留情。 在弘明帝眼中,扶桑王就是一条虚伪无情的疯狗。 单方面撕毁归顺国书是其一,派专人给女子?和孩童做特?殊训练,好让她们在靖朝权贵之中如鱼得水,借身份之便获取情报。 供词第一行,就是这?部分内容。 当赵澹看到这?里,瞠目结舌,对扶桑王的毫无下限有了新的认知。 他满眼诧异地抬头,弘明帝已继续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说:“快看,看完还得上?路。” 赤钰被捕,想?必消息很快会传到扶桑细作耳中。 赵澹需要?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将他们一举歼灭。 赵澹应了声?是,低下头继续翻看供词。 ...... 这?些年,扶桑国在靖朝所为,称得上?罄竹难书。 其一:和守旧派部分官员往来密切。 扶桑王用大量金银和扶桑特?产的秘药为守旧派增添筹码,守旧派也为扶桑细作大开方便之门,期间谋害了不?下十位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员。 其二:掺和进?当年许玉林一案中。 扶桑王派人假扮游医,一步步促成许家和翠红楼的肮脏合作,利用买卖女子?孩童所牟取的暴利招兵买马,暗中积蓄力量。 看到这?里,赵澹的拳头微微硬。 那年有多少?曾在永平府任职的官员落马,又有多少?无辜的女子?孩童惨遭戕害,他至今想?起,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原以为只是许家的贪得无厌导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扶桑王的阴谋。 还有死在扶桑秘药下的官员...... 赵澹呼吸紊乱:“儿臣记得,这?些官员大多是在外?放时病死在任上?。” 弘明帝语气紧绷,自?嘲道:“朕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谁都?没想?到,这?些革新派的身亡只是因为不?愿与守旧派和扶桑细作狼狈为奸,被细作毒害致死。 弘明帝长叹一声?,继续说:“参与其中的守旧派官员全都?死在了那年的大清洗中,他们的家人是否知情,还需深入调查。” “一旦查明,定将严惩不?贷!” “还有这?十八位忠臣......朕也会酌情封赏他们的亲眷,为他们题写墓文。” 斯人已逝,只有在活人身上?作出补偿了。 赵澹捏紧了供词,语调涩然:“父皇英明,他们九泉之下得知,定会安息的。” 弘明帝笑笑没说话,只让赵澹继续看。 ...... 其三:撺掇南月国君主生出反心,把南月国当做觊觎靖朝的探路石。 去年因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的乔家也并非通了南月国,而是扶桑国。 在乔家发现?的乔家主和南月国往来书信,也是他在扶桑王的示意下,为南月国提供朝中部分机密。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4节 至于和扶桑国的书信,早在乔家主构陷苏源而不?成的时候,就被赤钰下令销毁了。 赵澹只觉得胸口存着一股气,快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看着某一条供词,他满目不?可置信:“苏大人入狱的那次,竟也是扶桑人所为?!” 弘明帝语带鄙屑,又透着股自?豪:“盖因承珩为我朝带来诸多益处,这?才让赤钰有了危机感。” 天铃、新式记账法、新盐引制度、第一艘真正意义上?可以乘风破浪的海船......以及守旧派头部官员的陨落,都?和苏源有关。 弘明帝没说,不?代?表他不?知道满朝文武对苏源的羡慕嫉妒恨。 同僚尚且如此,敌方又怎能忍受靖朝在苏源的带领下走向更高峰? 为了遏制靖朝蓬勃发展,赤钰让乔家主给苏源捏造莫须有的罪名,送苏源入狱。 她还让乔家主收买苏家的下人,知道了苏源对花生过敏,就让狱卒给苏源送去掺有花生的菜肴,只为让这?场谋杀万无一失。 只是没想?到,乔家主是个聪明的,他那嫡子?却是个十足的蠢货。 乔家主让嫡子?寻来身份低微的女子?,嫡子?为了省事,直接从自?己抢来的女人当中随意挑选出一个。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云娘的亲生父亲击鼓鸣冤,苏源无罪释放。 当天傍晚,赤钰收到消息,苏家的那个下人主动要?求见苏源,怕是反悔了。 本来陈正是不?该死的,可谁让他无意中撞见女扮男装和乔家主见面的赤钰呢。 为了严守自?己身份的秘密,以作后续长期发展,赤钰派人去苏家杀了陈正,并伪造出自?缢的假象。 至于供词为何这?般详细,是因赤钰派去的正是皇庄那夜的黑衣人。 负责审问的赵贺知道陛下看重远靖伯,特?意多问了几句。 ....... 看完厚厚一沓供词,赵澹伫立在原地,脸色涨红,手背绽起条条青筋。 这?上?面桩桩件件,大事小事加在一起,拢共有一百三十八件。 件件触目惊心,赵澹觉得哪怕扶桑灭国了,他也终身难忘怀。 尤其是他的大哥,昔日诚王的谋逆,也是赤钰故意安排乔妃的人接近赵进?,怂恿他行逼宫之事。 她存着那万分之一的侥幸,赵进?能一举铲除亲爹和兄弟们,好让扶桑国坐收渔翁之利。 遗憾的是,赵进?的逼宫计划被周氏全盘泄露给了苏源。 以致于计划还没实施,就已注定了失败。 不?知想?到什么,赵澹以拳抵唇轻咳两声?,一脸的欲言又止。 弘明帝奇道:“有什么话不?能跟朕说?” 才几天不?见,父子?间就生疏了不?成? 真让老父亲伤透了心。 赵澹不?知亲爹愤怒之余的促狭,一板一眼地说:“儿臣只是觉得,苏大人倒像是扶桑人的克星。” 许玉林一案,年前的云娘谋杀案,以及赵进?的逼宫,都?在苏源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下流产了。 说句不?好听的,也难怪赤钰视苏源为威胁。 弘明帝摇头失笑,转而郑重其事道:“承珩是帝王之肱骨,当世?之良驹,于朕,于天下百姓,都?有偌大的恩情在。” “澹儿你要?知人善任,便是有一天他不?得用了,也不?要?辜负他,欺负他。” 赵澹不?假思索应下,正要?再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贺阔步走进?来,扑通跪地:“陛下,微臣失职,让马氏趁乱逃走了。” 弘明帝刚舒展开的眉宇再度蹙起:“方氏呢?” 方氏才是大鱼,马氏不?过是顺带的那个。 赵贺忙答道:“方氏已缉拿归案,由?暗部押往大理?寺牢狱,方氏的贴身仆从也都?被就地格杀。” 弘明帝面色稍霁:“马氏那么大一个人,又出不?了宫,左右就在宫里藏着,你直接带人去搜便是,莫要?闹出太大动静。” 赵贺叠声?应下,领命而退。 殿内只剩天家父子?二人,弘明帝隔空轻点太子?:“咱们俩可真是难父难子?,朕不?过宋氏一人,你却有赤钰和马氏两人。” 赵澹:“......” 您是不?是忘了赵洋? 咱们单纯是半斤对八两好伐?! 正想?着,表情忽的一滞。 他差点忘了,赵云廷是赤钰所生。 所以......他不?会也头上?绿吧? 要?真这?样,他跟父皇岂不?成了绿帽二人组? 但现?在也顾不?上?什么滴血验亲了,正事要?紧。 赵澹也不?再多说废话,只让亲爹在他离京期间多多照看东宫,便带着名单离宫。 随行的除了太子?亲卫,还有数十暗部。 弘明帝目送着赵澹离去,又召赵归进?宫,一条条旨意颁布下去。 外?界对天家父子?的谈话一无所知,众人只知不?久前陛下派了临公公去东宫传召太子?。 据说临公公对待太子?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尊敬又不?谄媚。 据说太子?在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满脸意气风发,毫无被天子?厌弃的颓唐。 不?仅如此,还带着一队人马离宫,去向不?明。 得知这?一消息,朝臣们反应不?一。 嫡长子?继承制的拥护者和太子?拥趸喜极而泣,陛下和太子?殿下总算复合了! 墙头草们瑟瑟发抖,太子?会不?会因为他们近日的行为记恨他们? 正在办差的皇子?们倒是反应不?大,听闻消息后只愣了下,又继续办差。 只是回去后噼里啪啦一阵摔打,恨弘明帝的既往不?咎,恨赵澹的心机深重。 与此同时,满朝文武也后知后觉地收到了方家被抄家,全族下入牢狱,几乎将大理?寺塞满的消息。 东宫的动静暂时没传入他们耳中,仍旧不?妨碍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以,方家又干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怀揣着满腹疑惑,直到次日早朝,就有官员迫不?及待地提及。 龙椅上?,弘明帝揣着手,神情喜怒难辨:“方家为何被抄家下狱?自?然是因为他勾结扶桑,意图祸乱宫闱。” 朝臣:“???” 朝臣:“!!!” 庞眉白发的王首辅出列:“陛下可否细说?” 南征大军早已动身,世?人皆知扶桑之阴毒,弘明帝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下意识看向太子?所在位置。 见那处空落落,这?才想?起太子?已经离京。 也罢,朕只好亲自?叙述了。 接下来,弘明帝巴拉巴拉一通叙说,吐字流畅,都?不?带打磕的。 官员们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几息之后,金銮殿上?爆发出剧烈的声?响。 “方家通敌叛国不?得好死,伪造身份入宫的方氏更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还请陛下严惩方氏一族,严惩扶桑细作!” “微臣以为该将扶桑八公主送往琼州府,两国交战之地,以她的人头祭奠遭了扶桑毒手的无辜之人!”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句,各种死法层出不?穷。 他们没想?到继处置了琼州府、安庆府一众涉案官员,以及这?两地的扶桑细作后,又冒出一个扶桑八公主。 这?扶桑国真当他们是死人不?成? 脸面都?被踩到脚底板蹂.躏,这?绝不?能忍! 朝中所剩不?多的守旧派官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唯恐被陛下、被革新派那些个疯狗盯上?,死得连渣都?不?剩。 好在大家怒字当头,压根懒得搭理?他们,也让他们幸运地逃过一劫。 弘明帝还挺赞成将赤钰送往战场的提议,只是他已经打算让宋氏和赵洋献上?两军开战前的第一滴血,再来一个她显得多没新意。 容朕想?个别具一格的死法。 这?一想?,就想?了一个早朝。 临近尾声?时,弘明帝突然来了句:“朕不?敢保证朝中除了方家再没有官员叛国,你最好主动站出来承认,朕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一旦让朕查到你们当中某些人做了对靖朝不?利的事情,朕绝不?轻饶!” 弘明帝缓缓站起身,犹如年岁已高却仍旧威势逼人的雄狮:“叛国者,一律满门抄斩!” 短短九个字,听得众人心头一震,无意识地低下头去。 说罢,弘明帝再不?管旁人反应如何,挥袖离开。 ...... 接下来几日,针对赤钰及其手下,遍布各地的细作及据点的行动逐一展开。 赤钰嘴硬,但耐不?住她的手下没用,经过严刑拷打后,一条又一条关于扶桑国的机密倾吐而出。 赵澹的抓捕行动也卓有成效,已有近百名细作落网,共捣毁了八处据点。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弘明帝的心情总算松快些许,面上?浮现?笑容。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5节 御前伺候的宫人见状,俱都?悄然松了口气,希望陛下日日都?能如此。 可惜百虫之足死而不?僵,他们的期盼注定要?落空。 就在陛下和太子?复合的第四天,赵贺前来请罪:“属下找遍了整个皇宫,连泔水车都?没放过,还是没找到马氏的踪迹。” 活生生的一个人,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 尽管马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她和赵洋有私情,更是和赤钰狼狈为奸,不?严厉处置了她,难消他心头之恨。 弘明帝的好心情啪叽跌入谷底,冷声?道:“继续查,朕就不?信马氏还能长出翅膀飞出宫去!” 却见赵贺依旧跪在地上?,他皱起眉:“还有什么事?” “回陛下,方才押解宋氏和五郡王的暗部传来消息,扶桑细作偷袭辎重队,欲救走他二人。” 宋氏和赵洋的身份不?同寻常,弘明帝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直接让他们在暗部的押送下和辎重队同行。 弘明帝眼神一厉:“他们俩被救走了?” 赵贺硬着头皮继续说:“扶桑细作与我军交战,很快落入下风,宋氏撞剑而亡,只五郡王一人被救走了。” 弘明帝冷呵道:“看来还是朕的手段太过温和,让他们觉得朕是个仁君。” “赵贺,你即刻派人与押送他二人的暗部汇合,待找到赵洋和扶桑细作,就地格杀!” 赵贺瞳孔一缩,不?敢迟疑地应下,躬身退出。 殿内的空气再度冷凝,临公公都?快恨死赵洋那群人了,在心里默默给他们扎小人,不?敢再多言半句。 ...... 又过了一日,皇庄上?的孩子?们结束种痘,在苏源的带领下启程回京。 在苏源的悉心照料下,他们恢复得很好,精神充沛活力十足。 除了一个熊孩子?在睡觉时滚来滚去,不?慎压爆了后背的疱疹,导致落下一个痘疤,其他的孩子?一个痘疤都?不?曾有。 如此也算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回城的路上?,苏源撩起车帘往外?看,如是想?道。 孩子?们各回各家,苏源则递了牌子?进?宫。 弘明帝在御书房接见了苏源,详细询问了种痘的过程,以及孩子?们的种痘情况。 苏源早有所料,直接呈上?种痘记录册。 弘明帝叹道:“论贴心,还真没人能比得过你。” 刚翻了一页册子?,忽然想?到苏家的那个仆从,便直言相?告了。 苏源听完,久久难言语,只剧烈跳动的心脏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这?一环套一环,当真是好算计。 若非他运气好,又有亲友相?助,说不?定早就死在赤钰的手里了。 睫毛轻颤了颤,苏源温声?道:“将恩不?报反为仇,微臣也算吃了一次教训。” 弘明帝简单翻看了几页,重又合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明日朕就在早朝上?公布牛痘的奇效,届时......” 后边儿的话没说完,一内侍连滚带爬地进?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弘明帝猝然被打断,略有些不?悦:“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内侍哆嗦着两条腿跪下,抖着胳膊尖声?说:“陛下恕罪,奴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福阳宫失火了!” 第170章 提起福阳宫,弘明帝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宋氏和赵洋母子?。 经暗部严刑拷问,弘明帝已经确定了赵洋非他亲子?。 当年宋氏被扶桑王委以重任,千里迢迢潜入京城,欲以宫女之身入先帝后宫,伺机刺杀先帝。 却没想到,顺利进宫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事先准备的生子?药没了?用处,宋氏准备给先帝下药,却误打误撞让还是太?子?的弘明帝中了?招。 先帝已垂垂老矣,荒淫昏庸,反倒是弘明帝年?富力强,颇受朝臣拥戴。 宋氏权衡之下,便顺水推舟伪造出被弘明帝宠幸的假象,成?为东宫的一名妾室。 一个?月后,她收买了?太?医院的一个?年?轻太?医,谎报了?肚子?里孩子?的月份。 八个?月后,宋氏产下赵洋。 对外?宣称是早产,实际上是足月而生。 宋氏担心跟随她来到靖朝的夫君子?女坏了?她和扶桑王的大计,一狠心选择大义灭亲,派人杀了?枕边人和两个?亲骨肉。 此后,宋氏再无后顾之忧,在弘明帝登基后被封为婕妤,可惜再没承过宠,也没找到对弘明帝下手的机会。 眼看?着赵洋一天天长大,五官身形和弘明帝无一相像,反而像极了?被她手刃的前夫,宋氏日夜忧虑,生怕赵洋最大的秘密泄露出去。 长此以往,宋氏性情愈发阴森,更是对赵洋满怀敌意,任由宫人欺辱他,恨不得他早点去死。 直到赵洋去尚书房读书,初次展露聪明才智,宋氏这才对赵洋的态度有所转变。 弘明帝先前不知内情,当得知宋氏心狠手辣到连丈夫和亲生孩子?都能杀害,对她的嫌恶更上一层楼,也叫宋氏成?功登上“朕最讨厌的人”排行榜top1。 而今又?听说宋氏曾经居住的福阳宫突然失火,弘明帝很?难不阴谋论。 按在册子?上的手微重几分,语气不明地问:“可有人伤亡?” 内侍回道:“福阳宫的宫人前来禀报,奴才还没来得及问,不过那宫人说是主殿着火,想必偏殿的娘娘们都能来得及逃出来。” 自从宋氏假死入狱,福阳宫主殿一直空着,只偏殿住着几位位份低微的嫔妃。 弘明帝再无暇跟苏源谈论牛痘相关事宜,站起来往外?走:“摆驾福阳宫,朕倒要看?看?,无人居住的主殿好端端的为何会着火。” 临公公紧忙跟上,不忘叠声道:“陛下您慢着些,小?心门?槛......” 福阳宫位属后宫,寻常男子?是不得随意出入后宫的,故而苏源在跟上去和原地等?候之间踟蹰不决。 眼看?弘明帝已经走到门?口,只留给他一抹明黄色的袍角,苏源果断选择了?前者,快步跟上。 ...... 弘明帝上了?年?纪,腿脚不似壮年?人那样利索,直接乘龙撵前往福阳宫。 苏源紧随在龙撵一侧,没走多久就?出了?一身闷汗。 抬手擦拭额角的汗珠,苏源不经意间看?向皇宫的西北方向。 碧空如洗,湛蓝蓝一片。 一团烟雾腾空而起,随着空气的流动四处飘散。 不用想就?知道,那烟雾来自福阳宫。 一路疾行,总算在两刻钟后抵达福阳宫。 福阳宫外?,除了?闻讯赶来的皇后和高位嫔妃,一旁还坐着几个?衣着简朴的女子?。 她们衣着凌乱,环珮缺失,神色中带着惊惶不定,显然是住在偏殿的低位嫔妃。 苏源只一眼扫过,便守礼地避开?,在皇后等?人向弘明帝问安后又?向皇后行了?一礼,眸光转向被火海淹没的福阳宫。 数十上百个?宫人拎着水桶进进出出,一桶又?一桶的水泼进去,不时?发出火舌被扑灭的“哧哧”声。 可即便宫人们奋力救火,火势依旧不算小?,猩红的火焰张牙舞爪,吞噬着福阳宫这雕梁画栋的精美建筑。 烟雾冲天,熏得人眼睛胀痛,情不自禁地哗哗落泪。 纵使苏源等?人离得远,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还是被火海的温度炙烤得滚烫,怎一个?大汗淋漓了?得。 弘明帝面沉如水:“可查清楚失火的原因了??可还有人被困在殿里?” 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后被烟雾呛得掩嘴咳嗽,嗓音柔和而不失严肃:“臣妾命人审问了?福阳宫的宫人,因着主殿空置,他们平日里除了?简单的打扫,基本都在偏殿伺候,着火时?都不在主殿。” 所以无人被困主殿,更无人知晓主殿着火的缘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宋氏都已经死了?,主殿的宫人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虽然偏殿的嫔妃同样不受宠,但这样他们好歹也有个?归处,不至于像浮萍漂浮不定,任人欺凌。 弘明帝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眼神依旧冰冷:“青天白日的,主殿既不点蜡烛,也不生火,那这火又?是从何而来?” 皇后一时?语噎:“陛下息怒,臣妾已让宫闱局总管......”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皇后的话冷不丁被人打断,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震。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声音竟是从福阳宫主殿发出。 弘明帝眯了?下眼,就?见一人匍匐着爬到正?殿门?口,企图翻越门?槛,逃出生天。 然不知因何缘故,那人扑腾许久也没能翻出来,挥舞着的双手活像是螃蟹的两只大钳子?。 有点尴尬,又?有点可笑。 皇后面上闪过诧异:“福阳宫的嫔妃宫人都在外?面,臣妾特意让人点了?名,一个?不差,他是......” 火势太?大,灰雾迷住了?眼,大家只能隐约看?到个?人的轮廓,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 弘明帝拿帕子?擦去被熏出来的生理泪水,沉声道:“派个?人过去救他出来。” 总归是一条人命。 至于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何出现?在福阳宫主殿,事后自会揭晓。 两名宫人得了?吩咐,一桶水兜头而下,浑身淋得湿透,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 大火快要将整个?儿福阳宫吞噬,门?外?的廊顶和红柱都都被熊熊火焰吞噬。 不断有砖块瓦片以及木料往下掉,好些负责救火的宫人被砸中,留下或大或小?的伤口。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6节 宫人一路躲闪着,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烧到、砸到。 但他俩一刻不敢停,顶着满脑袋的血冲到主殿门?口,冲着门?槛后趴着的人大喊:“快把手给我......怀王殿下?!” 殿外?大多数的人注意力都在这位“神秘人”的身上,即使现?场闹闹哄哄,弘明帝等?人还是清楚地听到那宫人脱口而出的称呼。 “怀王......五郡王?” “五郡王不是在郡王府吗,怎么进宫来了?,还被困在火海里?” 这也正?是弘明帝想问的。 赵洋不是被扶桑细作救走了?,怎会出现?在福阳宫,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福阳宫起火和他有关? 可他又?为何被困在殿里? 苏源无声敛眸,思考赵洋真坏了?脑子?的可能性。 靖朝和扶桑即将开?战,宋氏又?是那样的身份,他无缘无故偷偷进宫,是嫌命太?长了?吗? 宫人不知赵洋是假皇子?,被廊顶掉落的砖块砸得吐血,也还是维持着伸手的动作:“您快些抓住我们的手,我们救您出来!” 赵洋的双手艰难探出门?槛,隐约可见翻卷着的指甲,手指头血迹斑驳。 眼看?就?要抓上宫人的手,他忽然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痉挛:“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宫人以为赵洋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救人,却见赵洋身后缓缓走出一人。 女子?一身宫女打扮,手里拎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脸上挂着疯狂扭曲的笑容,语气温柔到诡异。 “赵郎,你可真不乖,我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你就?没了?踪影。” “你当年?不是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么?我好不容易才等?来你,你难道要违背我们的诺言吗?” 赵洋之前被折腾得不轻,算是怕了?这个?疯婆子?,冲着宫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快救我出去!快点!” 宫人已经惊呆了?,听到赵洋的呼喊,下意识伸出手去,却被那女子?一棍子?砸到头上。 啪啪两下,宫人软软倒地,女子?有些模糊的面容也因此映入众人眼帘。 苏源一眼就?认出,此人是曾在东宫花园里见过的马氏。 不仅他,弘明帝和皇后也认出了?赵洋身边形状癫狂的女子?是谁。 尤其听了?她对赵洋说的那番话,脸色是止不住的难看?。 就?算马氏犯了?错,可她到底是太?子?的妾室。 当着嫔妃和宫人的面对赵洋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岂不是把赵澹的脸面踩在脚下? 弘明帝压抑着怒气,直接点了?两名御林军过去救人,末了?又?补充一句:“留一口气就?行。” 当看?见他二人同时?出现?在福阳宫,弘明帝就?已经想好了?他们的下场。 救他们出来,也是不想他们死得太?难看?。 嫔妃们低眉顺眼不敢说话,心思却都飘远了?。 御林军领命上前,三两下把晕倒的宫人丢出火海,转而去救赵洋和马氏。 马氏胡乱挥舞着木棍,不让御林军接近。 “你们不要过来!我们不用你们救!” 不仅如此,她还拽着赵洋被挑断脚筋的双腿往后退,企图将这场声势浩大的“殉情”进行到底。 赵洋不想死,扒拉着门?槛拼命往外?蛄蛹,一改温润如玉的模样,露出最为真实的狰狞可怖的一面:“愣着干什么,还不杀了?她救我出去!” 御林军得了?弘明帝的吩咐,须得留马氏一命,闻言看?向火海之外?的陛下,询问的意图明显。 赵洋顺着御林军的视线看?过去,触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怔了?一瞬后,眼底怨恨交织。 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处火海,手指抠弄着门?槛,血肉翻卷。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眼睁睁送我去死?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嘶哑的声音穿透空气,落入弘明帝耳中。 弘明帝眼神微动,并不言语。 赵洋被弘明帝的沉默刺激到,一边扑腾着不让马氏殉情成?功,一边躲避着从头顶落下的重物,目眦尽裂地大吼着。 “我恨你!我快要恨死你了?!” “我沦落到今日的下场,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父皇!” “我哪里比赵澹差,凭什么他可以做太?子?,而我却不行?” “凭什么赵澹可以以太?子?之身监国,而我却要被你软禁在府中,眼睁睁看?着母妃撞剑而亡?” “你该死!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我要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下阿鼻地狱为我母妃赎罪!” “我要诅咒你和赵澹父子?反目成?仇,赵澹将来会为你所杀,尸首异处......” 就?在这时?,一根两人高的木料从天而降,直奔赵洋砸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氏松开?赵洋的脚,一个?飞跃扑在了?他的身上。 御林军一把拽住赵洋的胳膊,猛地往前一拉。 上百斤的木料重重砸到马氏的后背,马氏哇地吐出一口血,当场昏死过去。 即便御林军动作迅疾,赵洋也没能幸免于难。 长木砸在了?他的双腿上,让本就?遭遇了?挑脚筋和棍棒敲打的双腿更加雪上加霜。 谩骂声戛然而止,转为杀猪一般的嚎叫:“啊——” 又?有御林军上前,合力将长木从两人身上挪开?,迅速将两人带出了?火海。 刚一来到安全区域,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福阳宫主殿的大门?轰然倒塌,溅起一片尘埃。 赵洋伤了?双腿,狼狈地躺在地上,淬了?毒的双眼死死盯着弘明帝:“谁要你的假好心!你以为你让人救了?我我就?会对你心存感激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 “想让我原谅你,除非母妃重新活过来。” 苏源:“.......” 鉴定完毕,脑子?的确坏了?。 皇后等?人:“.......” 你可闭嘴吧! 弘明帝不怒反笑:“宋氏混淆皇家血脉,意图弑君,朕凭什么不能杀她?” “诅咒朕和太?子??怨朕送你去死?”弘明帝又?笑了?声,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单凭你和赤钰犯下的那些事,就?算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难消朕心头之恨!” 帝王疾言厉色,沉沉威势压得众人下意识放慢呼吸,心底却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混淆皇室血脉......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苏源占着地理优势,转眸看?向弘明帝,又?观察赵洋被黑灰覆盖的脸孔,无声嘶气。 赵洋他竟然不是皇家血脉?! 意识到这一点,苏源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知道了?皇家辛秘,会不会被灭口? 毕竟这事就?算放在民间,那也是非常炸裂的一件事,更何况是发生在皇家。 弘明帝对周遭似有似无的视线仿若不觉,他已经被赵洋气得几近失去理智,不打算再瞒着。 真要论起来,他还是这件事情里最大的受害者。 与其让赵洋占着皇子?的身份去死,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他深以为耻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赵洋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震惊且空茫,口中喃喃:“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假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弘明帝嗤声道:“君子?一言九鼎,事关皇家血脉,朕有必要骗你?” “所谓‘子?肖母’果然不假,你和宋氏一样,骨子?里都流着扶桑人独有的自私虚伪!” 弘明帝越说越气,只觉得那些年?对赵洋的关心都喂了?狗。 “宋氏苛待你,厌弃你,便是对你好了?几分,也是对你有利可图,你却将她看?得最重。” “只要宋氏一句话,你连妻儿都能放弃,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朕多年?如一日地派人看?护你,免你遭受宫人欺压,更是为你多次训诫宋氏,让你平安健康长大......” 弘明帝说到这里,深呼吸几下,双手气得发抖,被皇后轻柔地握住,才勉强止住颤抖。 “可你却恨朕,诅咒朕,甚至不惜联合扶桑细作算计朕的臣子?,陷害你的兄弟。” “朕的十几个?儿子?,无一人如你这般。” 所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弘明帝话锋一转:“让朕猜猜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宫里。” 赵洋瞳孔略微放大,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嗬嗬”声,像是怀疑人生,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朕没猜错的话,这皇宫里还有扶桑细作,你在他们的接应下混进宫,是想趁朕不备,杀了?朕给宋氏报仇,对否?” 虽是疑问句式,语气却分外?笃定。 原因无他,弘明帝太?了?解这个?儿子?了?。 赵洋因为宋氏的死恨上了?他,在这个?节骨点出现?在宫里,除了?报仇别无他想。 在弘明帝的言辞凿凿下,所有的狡辩都变得苍白无力。 在诸多针扎般的注目下,赵洋只一味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念着这三个?字。 谁也不知道,他如此这般到底是在辩白,还是在自我安慰。 弘明帝看?着魂不守舍的赵洋,突然觉得很?累。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7节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大多需要他亲自过问,搞得他精疲力竭,只想一个?人待着,好好休息一下。 “罢了?,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你早就?被宋氏养左了?性子?。” “来人,赵洋意图弑君,着打入大理寺牢狱,择日处斩。” 具体是哪一日,就?得看?他的心情了?。 赵洋的身世过了?明路,御林军也不如以往尊敬有加,直接扛起他直奔大理寺而去。 赵洋仿佛被打击得不轻,全程毫无反抗,只口中念念有词。 “不可能,母妃说那些都是她派去的人。” “母妃人微言轻,为了?不引起皇后的注意,只能暗中让人保护我。” “父皇眼里心里只有赵澹一人,我什么都不是。” 恍惚之间,赵洋想起很?多年?前,在他很?小?的时?候,宋氏一边用指甲掐着他的胳膊肉,一边恶狠狠地说:“你就?是个?野种,都是因为你,我才不得陛下的宠爱!” 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只含泪抽泣。 现?在想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赵洋被御林军抬着往前,忽的哈哈大笑。 笑声痴狂,听得人头皮发麻。 苏源无声轻叹,收回落在赵洋身上的目光。 犹记得当年?从松江府回京述职,和还是怀王的赵洋狭路相逢。 彼时?的赵洋风度翩翩,俊美儒雅,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超脱世俗之感。 若非他提出以自家庶子?和元宵定亲,苏源还真看?不出他心怀鸿鹄之志,欲与太?子?争锋。 那时?匆匆一见,更没想到多年?后会因为赵洋野心的暴露,而牵扯出一系列连锁事件。 对苏源等?一众臣子?而言,是绝对相当的好事。 他们察觉到扶桑国的狼子?野心,在大势未成?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可对弘明帝而言,便是好也不好。 绿云罩顶是一回事,更多的应该是失望。 这个?由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最后还是在亲生母亲的引导下,一步步走上绝路。 思绪流转间,苏源听到弘明帝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福阳宫到底因何失火,还请皇后查明。” 皇后福了?福身:“臣妾谨遵陛下旨意,另外?马氏......” 提及马氏,苏源随大流地看?向马氏。 猝然回首间,脑中倏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激得苏源抬手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弘明帝注意到苏源的异样,关切询问:“承珩怎么了??” 苏源想说“微臣无碍”,又?被一股陡然窜起的电流刺激得口不能言。 宛若一只无形的大手,带着绝对不容置喙的力量,将苏源的意识拉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苏源隐约听到有人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 苏源置身于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被那只大手拉拽着前行。 意识浮沉混沌,四肢更是轻飘飘如同棉絮一般,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令人不适的吸入感不知持续了?多久,一段轻灵的乐声传入耳中。 意识下沉,光亮随之而来,刺得苏源不得不半眯起眼,以缓解强光给眼睛带来的不适。 再睁开?,眼前是纷华靡丽的宫殿。 乐师弹拨着琴弦,舞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脚腕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苏源忙不迭移开?眼,发现?殿内除了?乐师舞姬外?,还有三个?男子?。 正?要上前,舞姬脚步一转,抬高的手眼看?就?要打到他身上。 苏源躲闪不及,已经做好逃窜的准备,却见那舞姬的手从他身上穿过。 再看?那舞姬,压根没发现?他的存在。 苏源低头看?着自己,陷入沉思。 ......难不成?他隐身了?? 经过两次尝试,确认在场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苏源就?放开?了?,直奔那看?不清面容的三个?男子?走去。 走近后,苏源惊觉这三人竟是赵进、梁盛还有梁守海。 他们身边各坐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娇笑着喂他们喝酒。 嘴对嘴的那种。 这副场景,堪比传说中的酒池肉林。 苏源胃里一阵翻涌,索性挥袖而去。 出去后,苏源发现?这里是皇宫。 逛了?一圈后,发现?整个?皇宫都没有弘明帝、太?子?还有赵琼等?人。 苏源站在荒废凄凉的东宫门?口,心底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极有可能又?回到了?原剧情中。 一如当年?他金榜题名后,梦回第一世那样。 所以,他们都不在了?吗? 苏源找了?很?久,一无所获,又?回到了?赵进所在的宫殿。 酒池肉林依旧存在,好在那些女子?退下了?,只他们三人边喝酒边说话。 “......多亏有你们,否则朕如何能除掉赵澹,顺利登基为帝。” 梁守海和梁盛相视一笑,前者的笑脸是一如既往的伪善:“只因天时?地利人和,还有陛下的英明果决......” 从他们的谈话中,苏源得知赵进和马氏狼狈为奸,让赵澹感染上痘疹。 从确诊到离世,中途只有短短三天的时?间。 白发人送黑发人,弘明帝大恸,自此一病不起,不到半个?月就?抑郁而终,皇后也紧随其后。 弘明帝死前遵循立嫡立长原则,将皇位留给了?赵进。 可苏源知道,马氏是赤钰的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原书中赵澹英年?早逝,和赤钰......准确来说,和赤钰背后的扶桑国有一定关系? 再看?一脸洋洋自得的赵进,苏源颇看?不上他,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蠢东西。 索性仗着自己被施加了?隐身buff,走到赵进面前狠狠锤了?他几拳。 正?准备再给梁盛父子?几拳,眼前画面陡然一转。 ...... 赵进已死,已逝的刘贵妃次子?在梁盛的拥护下登基为帝。 梁家作为外?戚,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人人奉承的存在。 被捧得过高,难免失了?警惕,以致于幼帝和梁家都死在了?赵洋这只黄雀手中。 赵洋率领私兵发动政变,顺利成?为新帝。 成?为九五之尊后,赵洋彻底暴露了?本性,自私自利,残暴不仁,宠信奸臣宦官,任由他们戕害朝中忠臣。 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天下百姓亦是怨声载道,赵氏皇族的统治摇摇欲坠。 而赵洋对此全然不知,竟在道士的忽悠下开?始炼丹,将朝政全盘交托给了?奸臣宦官。 奸佞误国,百姓民不聊生。 终于在赵洋登基的第三年?,百姓开?始反抗,民间出现?多股起义军势力。 赵洋得知后怒不可遏,派兵前往镇压,并残忍坑杀数万起义军。 此等?残忍行径,逐渐让朝臣、百姓对他冷了?心。 但是当扶桑国举兵入侵时?,所有人还是毫不迟疑地举起武器,守卫他们的家国。 奈何弘明帝大力推行的新政难产而亡,本可以成?为明君,带领靖朝走上新高度的赵澹也死了?。 在弘明帝的父皇,赵进以及赵洋的挥霍无度下,国库空虚,连军饷军需都填补不起,靖朝大军压根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还是林璋、孙见山、范诩等?文臣,以及宋竟遥等?武官带领十多万残兵败将殊死抵抗,才勉强击退扶桑大军。 靖朝险胜,可代?价是以上所有人战死沙场。 十八万大军死得只剩五万,剩下的这些也大多落下了?终身残废,再无法上战场。 苏源看?着林璋等?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满腔悲怆无处发泄,化作滚烫的热泪滴落而下,洇入被血染红的泥土中。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赵洋丝毫没有意识到靖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依旧沉溺在丹药和酒色之中。 终于在某一天,他吃了?一瓶丹药,连召五位嫔妃侍寝。 一个?激动,马上风死了?。 赵洋的死极不光彩,本就?对他失望的朝臣匆匆将他葬入皇陵,迎赵洋之子?登基。 赵洋之子?勉强算个?守成?之君,就?在满朝文武以为靖朝在新帝的带领下会越来越好的时?候,杭州府封锁多年?的港口被上百艘海船冲破。 杭州府知府以及当地驻军以血肉铸成?围墙,死守半月,终究敌不过五国联合而来的军队,死得一个?不剩。 五国联军在杭州府大开?杀戒,一路向京城挺进。 大军所经之处,一片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苏源已经数不清多有少?百姓死在五国联军的手中,只机械性地跟着大军一路北上。 眼看?大军攻入京城,摘下新帝的首级,砍杀无数朝臣百姓,苏源已经流不出眼泪。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嫡兄 第348节 他甚至连握剑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靖朝国破。 五国联军在京城肆虐了?整整一月,在皇宫最高处插上他们五国的旗帜,踩在龙椅上放肆嚣张地大笑。 就?在这时?,一支人数多达二十万的大军揭竿而起,以摧拉枯朽之势攻入京城。 这支军队的主将是一名女子?,众人称其为越女。 越女率领二十万越军,打得五国联军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同年?元月,越女自立为帝,改国号为越,以京城为都。 自此,开?启一番盛世伟业。 “你既说他身体无恙,药也喝了?针也扎了?,为何一个?时?辰过去,他还是不醒?” 苏源头痛欲裂,隐约间听到弘明帝的声音。 “回陛下,苏大人的脉象确实诊不出什么问题,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是关院首的声音。 弘明帝轻叹一声:“也罢,你在此守着,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等?他醒了?,立刻派人知会朕一声。” “是,陛下。” 脚步声逐渐远去,苏源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之后关院首如何欣喜,弘明帝赶来后如何关心,苏源只一板一眼地答着,并不走心。 原来梦中十多年?,现?实中只才过了?一个?时?辰吗? 看?着面带关切的弘明帝,苏源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弘明帝见苏源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咳嗽两声:“承珩这是怎么了??” 苏源勉强回神,抿唇一笑:“陛下,微臣有没有说过,能成?为陛下的臣子?,是微臣此生之幸?” 之后弘明帝是如何老脸一红地离开?,苏源又?是如何恍恍惚惚地回了?苏家,一概略过不谈。 苏源只知当夜他又?梦到了?白日的梦境,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惊醒后还是午夜时?分,宋和璧察觉到苏源的异常,坐起身细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苏源不好说梦里之事,只翻身抱住她:“许是被白天的场景吓到了?,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 宋和璧不放心地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恢复如常,也不再多问,闭眼睡去。 苏源也闭眼躺着,清醒到天明。 天亮后,苏源神色如常地上朝。 早朝上,弘明帝对昨日发生之事一概不提,只慷慨激昂地宣布了?牛痘预防痘疹的法子?。 满朝震惊,苏源也因此收获了?诸多各异的眼神。 苏源抬眼回望,对方许是被他黑黝黝的眼神唬住了?,竟没有对牛痘之法提出异议。 直到早朝结束,众人惊觉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狐狸竟然被苏源吓唬住了?。 真真是丢脸极了?! 苏源手执笏板,沿长阶而下。 看?着缓缓升起的旭日,他忽然就?释然了?。 往事不可追,更遑论前世之事。 只要如今的靖朝繁荣昌盛,不重蹈前世覆辙,便已足矣。 两日后,赵洋和马氏的事调查清楚。 一如弘明帝猜测的那样,赵洋在扶桑细作的帮助下潜入皇宫,伺机为母报仇。 而马氏自从逃逸后,一直躲在福阳宫主殿的密室里。 三天前,马氏和赵洋在福阳宫相遇,因心中对赵洋又?爱又?恨,直接药倒了?他,把他关进密室里。 事后又?点燃了?床褥布匹,准备和赵洋同年?同月同日死。 众人得知这一切只因马氏的恋爱脑,简直哭笑不得。 苏源更是回去后对元宵展开?了?一场“如何理智恋爱,杜绝恋爱脑”的专题讲座。 月底,远靖舟二次出海,赵洋、赤钰等?扶桑细作也于午门?斩首示众。 那几日,刽子?手的砍刀都砍得卷了?边,行刑台上的血一直没干过。 百姓拍手叫好,扬言只待扶桑国纳入靖朝版图,便可再次奔走相庆。 赵澹连着在外?奔波数月,直到十一月中旬,才带着东宫亲卫和暗部回京。 和太?子?一同归京的,还有靖朝大军大败扶桑的喜报。 靖朝大军武器充沛,粮草充足,更有诸多福利加持,在战场上的战斗力一个?顶俩,砍杀扶桑人跟切菜砍瓜似的。 仅小?半年?时?间,就?生擒了?扶桑王,将扶桑国纳入我朝领土。 满朝文武和百姓弹冠相庆,靖朝各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 喜报传来的第二天,京城下了?场雪。 这是今年?的初雪,大有瑞雪兆丰年?之意。 苏源晨起,推窗发现?外?面下了?雪,打算下值后给元宵堆个?雪人。 用完早饭,照常乘马车上朝。 待进入金銮殿,文武百官齐齐站定,弘明帝面不改色地丢下一个?巨型炸.弹。 “朕年?事已高,欲退位让贤,禅位于太?子?赵澹。”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陛下三思!” “陛下年?富力强,如何就?到了?禅位的时?候?” 赵澹也被震得不轻,恍恍惚惚出列:“儿臣自认无法担起一国君主之重任,还请父皇三思!” 弘明帝不听,又?重复把刚才的话了?一遍。 天家父子?三推三让,充分弘扬了?泱泱大国的文化传统。 终于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赵澹屈膝跪地,三叩首:“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弘明帝露出满意的笑。 ...... 距离陛下......哦不,是太?上皇宣布禅位已过一月。 这段时?间里,礼部忙得脚不沾地,四脚朝天,总算列出了?禅位大典的详细章程。 禅位大典就?放在除夕当天。 这一天,满朝文武齐聚太?和殿,见证太?上皇将玉玺交给新帝的历史性一幕。 亲自为新帝戴上十二旒冠冕,太?上皇满目欣慰:“这江山,此后便正?式交给你了?。” 日后朕就?能正?大光明带着太?后出宫去玩了?! 新帝深深作揖,语气里满是动容:“儿臣定会成?为让父皇,让列祖列宗骄傲的皇帝。” 泪眼汪汪.jpg 然后,禅位大典第二天,新帝就?收到太?上皇带着太?后和赵琼一大早离开?皇宫的消息。 新帝:“......” 这一腔真情,终究是错付了?! 无法,只能苦哈哈地上朝,苦哈哈地批阅奏折了?。 ...... 半月后,新帝稳定大局,开?始着手大封群臣。 官员们或升或降,理由充分且合理,谁都挑不出错处。 除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其次便是苏源。 “工部左侍郎苏源,昔年?进献天铃、新式记账法、新盐引制度、新式造船法......牛痘之法,立下赫赫之功,着令其任正?一品大学士!” 苏源神情微怔,显然未料到自己会连升四级。 一瞬的激荡过后,苏源稳步出列,行叩首礼。 “微臣领旨,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