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偷心(1v1)》 1.虎口 2.招惹 3.挑逗(h) 4.风流债(h) 5.夜里做梦 6.停电 7.耿耿于怀 8.一只困兽 9.鹤庭 10.辛楠 11.鬼胎 12.擦肩而过 13.长日假面 两分钟。 辛楠向来说到做到。 等她收住眼泪时,才发现魏寅的衬衫都被她抓皱了,上面还沾了好些泪渍。 她讪讪松开手,“这衬衫好贵吧。” 魏寅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不由半开玩笑道,“没你眼泪贵。” 他微微俯身,用随身带的纸巾小心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渍。 “性子比谁都倔,但偏偏眼泪掉得比谁都多。” 辛楠盯着他,眼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想让魏寅不要对她这么好,不要在她如此狼狈时乘虚而入,不要在她每次落魄时俯身施舍善意,因为她太廉价了,很容易就被小恩小惠勾跑。 不要对她太好,至少现在不要。 他带她上车,送她回家。 车上,他似是随口一提赵泽新。 “你都猜得差不多了,还问我做什么?”她垂下头。 “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么高估我啊。”魏寅笑了起来,听不出几分真心实意。 辛楠沉默了几秒,轻柔开口:“我提过的吧,我跟他算半个老乡。” 她这做派,委屈又谦卑,倒让魏寅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咄咄逼人了。 “嗯。“ “其实我和赵泽新是高中同学。”她没有看他,脑袋靠在玻璃上,夜晚的车流从身侧疾驰而过。 “猜到了。” “你好聪明。”她失笑,也不知道是夸人还是惦记着他方才的话。 辛楠不太知道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这个故事。 “我是县城里长大的,初升高的时候,我被班主任推荐去省城最好的学校参加自主招生。”她平静地讲述着,“我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顶尖聪明的学生,当时学校还有几个同学跟我一起竞争名额,本来以为会落榜,结果没想到考上了。” 那也算是她第一次离家读书吧,因为买不起火车票,几乎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平时周末都留在学校里住宿舍。 “我这个人有点笨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 她唯一一台小灵通手机是充话费送的,从来没有上过网,不知道ps和任天堂是什么。她不是那种见过世面的女生,现在收名贵高珠时面不改色,可曾几何时,她也会被同学脚上空军一号的价格吓一大跳。 高中时期的她就像是与时代脱节,同学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她全都不懂,有时插话换来的只有同学尴尬的面面相觑,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和她说话了。这不是孤立,她明白,很多时候,年轻的女生男生只是不知道如何同她相处才自在。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赵泽新熟起来的,好像不知不觉就玩在一起了。”她苦笑起来,“那时候我跟他走太近了,还被班主任越谈过。” “你跟他早恋?”魏寅语调微微扬起。 “什么早不早恋的,土死了。”她说,“顶多算玩得好的同学罢了。你要不信自己去问赵泽新,问他要不要承认高中有我这么一个女朋友?” 她笃定了魏寅没那个闲心去求证她的感情历史。 魏寅似乎是被逗笑了,“后来呢?” “哪里有什么后来啊。毕业了就散了呗,结果冤家路窄,考到一个学校了,谁知道他还跟我室友……”说到一半,她抬头瞧了一眼他的反应,顿了顿,继续开口,“就是白薇啊,你侄女,他们两个谈上了。” 她讲话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全然无关的故事。漏洞百出的话,偏偏她说得太理直坦然,不信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把魏寅吃得太准了。 辛楠闭上眼睛,恍惚间回到了高中结束月考的走廊。 她抱着一大堆资料从办公室走出来,迎头就遇上了一个人。 “哟,这不是好学生吗?” 辛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手里的重量顿时轻了大半。 她转过头,望向身旁这个抢走她参考书的男孩。 是赵泽新,班上以逗她为乐趣,对她死缠烂打的男同学。 赵泽新随手翻了翻教辅,看到上面杂乱又刁难人的公式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就好奇了,你们好学生怎么就对这些感兴趣?” 辛楠没有回答,她想要拿回自己的参考书。赵泽新知晓她的意图,故意举高了那本资料,利用男女生不平等的身高压制住了她。 她抢不过,于是爽快地决定放弃,扭头就准备走。 “喂,你身为好学生的倔强呢?就这么轻易放弃啦?” 辛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如果他乐意翻翻图书馆里那本《孙子·行军》,会发现里面有一句话叫“辞强而进驱者,退也”,简单概括之后,人们愿意称之为“以进为退”。 辛楠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她呆板无趣是最快捷的路线。 她不想搭理赵泽新,刚转身准备离开时,差些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女生。 她踉跄了一步,又退回到了赵泽新身边。男孩好似闲暇地看着她,让人火大。 女孩没有注意到辛楠,此刻正对着自己身旁的朋友咋咋呼呼地炫耀自己的新鞋。 “你们看,我抢了好久才抢到的鞋,好看吧?” 辛楠无意偷听,却还是下意识顺着目光望去。 她怔怔看着女孩脚上那双花哨的耐克。那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颜色,调低饱和度之后在印在鞋上,竟然照样松软得像一块奶油蛋糕。 她失神了,为这么一双风格甜美的鞋。 “喂,你羡慕啊?”赵泽新戏谑。 “对,羡慕。” 赵泽新被她的坦诚吓到了。 本意是玩笑,却被她轻飘飘地一击,竟变得像是风凉话。 “不是,就一假鞋,你羡慕什么啊?”赵泽新急忙补充,“你看她那勾多假啊,一看就是莆田货,几百块的。” 她哪里懂什么勾,懂什么莆田货和假不假的。况且,大几百块的鞋她也不一定买得起啊。 辛楠无奈地笑了笑,目光柔和。 其实她羡慕的并不是那双鞋。 如果她希望当一个踩着运动鞋奔跑的落跑公主,那么她应该做的,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现在脚上被洗衣粉刷得泛黄的小白鞋,而不是坦诚地向年纪轻轻就把LV挂脖子上的男孩说“羡慕”。 辛楠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简练的语言有些太愧对她过去“淡泊名利”的十几年,细腻的描摹又会显得自己无病呻吟。 所以她没有开口。她知道自己不必解释,因为不管她如何形容他都不会懂,那些九曲连环。 一旁的赵泽新想缓解气氛,扬了扬脑袋,学着台湾偶像言情剧的男主,青涩的霸道,“真羡慕啊?那你要当我女朋友,我给你买啊。” 幼稚。 辛楠又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了赵泽新。 男生的眼神永远纯净不带隐藏,简单得比小学绘本还好懂。 他不喜欢冬季校服,在大家都套上冲锋衣的天气,还执拗地要穿棒球服耍帅,刘海被教导主任念叨太多次屡教不改。 他有一头毛茸茸的红棕色头发,在晴朗天气时,暖得像太阳。这当然不是天生的颜色,毕竟嗣云刚进学校时,还亲眼见证他头发黑得听话的时刻。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样的红很适合龙晓阳,适合所有如他这般热烈的男孩。 “可是,赵泽新,”她无辜又恶意地望着他,撕下了自己长日的假面,“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特别是你一口一个‘好学生’的,烦死了。” 赵泽新的眼睛瞪得像是一只鱼。 趁他呆滞,辛楠迅速抽走他怀里的那几本竞赛书,侧身进了教室。 背后的赵泽新一愣,随后忍不住大骂一声“靠”,让她忍俊不禁。 …… 所以,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辛楠缓缓睁开眼,窗外的燕城深夜不眠,她眼前掠过一座座深入云霄的高耸大厦,鎏金似被打翻的香槟,流泻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街道。 这个地方太大了,有时候她觉得她命运比灰尘还渺小。但也太小了,小到她兜兜转转这么久,都找不到一个容纳自己喘息的地方。 魏寅的声音这时候响起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刚刚要在鹤庭哭?” 坏了。 辛楠想笑,她努力勾起唇角,却发现平时练习的面部表情又一次回归陌生,她好像再也笑不起来了。 她没有说话,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燕城燕城,今天有没有人在看着夜景偷偷掉泪? —— 不好意思各位,最近真的太忙了。 学校term1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任务也变重了。我手上现在堆积了两个essay要写,会尽力更新的抱歉! 时差原因,每次更新时间可能会比较阴间,希望谅解 14.预谋 赵泽新…… 魏寅望着书桌上的文件若有所思。 前段时间,他托了几重关系找到了个在燕大任教的教授,从别人手里要到了关于赵泽新的相关档案信息,把对方的背景了解了个不少。 南方人,父母在当地任官,家境倒是殷实,从小一路从私立学校拼杀,高中顺利报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公立高中,高考发挥稳定顺利考进燕大,从部门助理一路爬上学生会会长的位置,大学在校期间创投拿了很多奖项,有不少大厂实习的履历…… 从各方面来说,他的确足够优秀,不然也不可能被白致远认定做女婿。 白致远带他出席饭局的用意也足够明显——他想让赵泽新实习跳槽进魏寅的公司,将来直接转正。 白致远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从来都是把白薇以一个“贤妻良母”的身份去培养,理所应当也觉得魏诗邈将来担不起魏家人留下的企业,野心这时候就不加收敛地显露出来。 知道魏寅主动要了赵泽新的资料,白致远还专程打电话来说:“你就这么一个侄女,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还劳烦多上心了。” 魏寅只觉得有些好笑。 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毕竟他对赵泽新感兴趣,可不是因为白薇。 想到餐桌上,他年轻气盛的剑拔弩张,魏寅又思忖起来。 性子倔这一点倒是跟辛楠很像,也不知道他到底接不接受这么明晃晃被压一头的工作了。 想到这里,魏寅脑海中又浮现出辛楠那张哭笑不得的面孔,那是他少见她失去伪装。 普通高中同学?当他是傻子吗? 他随手把文件扔进碎纸机,伴随着噪音,他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事情开始有意思了。 * 辛楠最近压力很大,除开工作上被几番刁难之外,她那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便宜爹又开始电话连环轰炸她的手机。 担心对方会找上门闹得难看,她还是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第一句就是要钱的。 辛楠都懒得听他的破烂话术,开门见山,“要钱一分没有,别来烦我。” “你这没良心的!你弟弟现在读私立学校家里周转不开,你个做姐姐的不知道帮扶点?” “弟弟?”她抑制不住怒意,“他算我哪门子弟弟?他知道我是他姐姐吗?他妈知道我是你女儿吗?” “我知道你手上有钱,你那个男朋友不是天天送你东西吗?还有你婆婆的拆迁款,现在全在你手里吧。” 辛楠毫不客气,“我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别提我婆婆,你没资格。” “辛楠你别不识好歹!”对面的人气得直骂,“早知道就不生你这个贱……” “不识好歹的人到底是谁?我告诉你辛友胜,别逼急我把你那些破事全都出来。你老婆现在都不知道你以前不光结过婚,还扔了个孩子在老家吧?哦对,毕竟在她眼里,我就是一落魄没爹的远房亲戚。” “你!” 说罢,辛楠抢在他骂更难听的话之前挂断了电话,火速把人拉进了黑名单,世界才终于清净了。 这天难得准点下班,没想到一走出公司就瞧见一辆车牌号码熟悉的车。 辛楠不敢太高调,急急忙忙走到车前钻进副驾驶。 “你怎么来了?” 魏寅一脸寻常,“接你下班。” 她直觉有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心情不好?”魏寅随口问。 “没……”她一点都不想魏寅混进自己家里那点破烂事。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车驶进她的社区,直到她下车,发现魏寅人正理所当然地跟在自己身后,才发现这人压根儿没打算走的。 辛楠咬牙,舒坦日子过习惯了,倒是忘记了对方也是能一口咬死她的狼。 就在上楼间隙,她脑海里闪过千万个方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之后,只能有些无奈地暗暗庆幸明天是周末,可以睡个懒觉。 她拿出钥匙,却半天插不进钥匙孔,也不知道是故意装笨还是心思压根不在门上。 下一秒,她的手被握住,魏寅一手引着她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这锁不安全,要不换个指纹的?”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啪嗒”一声,锁开了,辛楠一阵腿软,思绪比身躯先迈进门一步,几乎能想象到门后的野兽的模样。 “又住不了多久,花那个钱干嘛。”她强装镇定道。 魏寅轻笑一声,反问,“是吗?” 门被打开,她被身后的人用力一带,直接踉跄进了屋子。 魏寅踢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秒,辛楠腰直接被抵上了玄关处的柜子,魏寅膝盖顶在她双腿之间,一只手直接扣住她把人摁在墙上吻。 辛楠几乎难以喘息,她死死抓住面前人的肩膀,每次试图说话都被用更加强侵略性的吻回敬。 对方的手伸进了她的裙子,划过大腿皮肤时她忍不住呜咽一声,也不知道反应是不是取悦了魏寅,对方闷笑一声,终于舍得给她呼吸的时间。 她整个人几乎是挂在魏寅身上的,下身已经开始起反应,被男人恶趣味用膝盖顶弄了两下,又开始忍不住呻吟。 “嗯啊啊啊……” “你看你,下面比上面的嘴诚实多了。”他故意说荤话激她,“都被你打湿了,要不要赔?” 辛楠低头,耳根霎时间红了个彻底。魏寅深色的西装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她的淫液,一块深色的斑驳看着就足够靡乱。 “赔……嗯啊……不起。”她说话的间隙,他又开始用缓慢的速度折磨她。布料摩挲的快感已经无法满足欲望,她忍不住自己动了两下腰,没想到却抵上了他身下的东西,箭在弦上。 意识到大事不妙,她赶紧用尽力气去推他的肩膀。 “等一下……先洗澡……”她有气无力道。 魏寅伸长脖子,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不均匀的呼吸声听得她又是全身发软。 “你先我先?” “我先去……”辛楠赶紧说。 “好。”他低声笑。 * 她站在狭窄的淋浴间,温热的水流顺着皮肤流下,冲散了些她先前的情欲。 想到魏寅今天奇怪的表现,辛楠不由开始愣神。 这段时间几乎没跟他做过,有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去麻痹彼此这段关系。等回过神仔细一想,她才真切意识到,原来她还真跟一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男人胡搞在一起去了。 谈起和他在一起的过程,辛楠只依稀能回忆起当初两人彼此并不和善的相处。 为什么会遇见他呢?他本来应该是活在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阶层世界。 当年大一她白天利用空闲时间在书店学习打工,晚上又回宿舍做游戏代打赚钱。 那年冬季天格外冷,来书店蹭暖气的人多了起来。有时候路过进来的顾客,也会随手翻一翻书店新推荐的书,这也无疑增大了她的工作量。 她正在把几本跑到“悬疑小说”专区的“西方音乐史”书籍整理回原先的架子,一个男人就这么闯进了视线。 那人生得很好看,带着攻击性的眉眼在敛首时又变得柔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书的辛楠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觉得对方实在有些眼熟,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方见过。 男人并没有在书店停留太久,随手拿过的书也全物归原位,结账时买走了一本卡夫卡的《审判》。 隔着玻璃,辛楠看见有人簇拥在他身侧为他撑伞,直至他坐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后来一段时间,辛楠总是能在书店看见他。他永远都是那样,不和店员有其他交流,看上什么书便直接走向收银台付款。 直到又一次,辛楠值班那天不再是整理书架的店员,恰好轮到她做收银。 男人这次又拿了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 刷完卡后,她一边给书包上书店的封条,一边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几眼,被发现后又赶紧低下头,假装是要去扯机器里吐出来的小票。 她将小票夹进封条,双手递出。 “先生,您的书。” 对方却是盯着她胸口的名牌。 “辛小姐对吗?” 清冷的声音。 辛楠不明所以,“先生?” 男人接过书时,露出一个并不太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是诗邈的父亲。” 她瞬间明白对方这段时日的出现从来都是有所预谋。 他就是奔着她来的。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辛楠从回忆中惊醒。 雾气笼罩住了整个空间,这里的镜子反射不出答案。 辛楠抬起头朝门口望去,记忆里的影子霎时间重合又抽离,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终于从雾气中缓缓聚焦,看见那张在幻觉中的脸。 他一边低头解开衬衫扣子,一边带着惋惜的口吻陈述四个字, “你太慢了。” —— 前几天跟朋友聊起来几个雄竞梗,越说越澎湃,于是回来稍微改了一下剧情发生时间。 现在剧情时间变成辛楠大四上半学期实习,其他剧情都没有变化,祝使用愉快。 15.“你在想的是谁?”(h) 辛楠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就强硬地逼近,她被困在角落里无法动弹,赤裸的背抵上了冰冷的瓷砖,她一激灵,身体忍不住猛地颤抖了一下。 同一时刻,他炽热的吻落了下来,轻咬搅得她口舌不得安生,一只手直接探上了她的下体,食指一开始慢慢地挑逗着她的阴部,直到等辛楠水流溃不成军,突然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 “唔!”她被堵住了唇,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呻吟,全身发软成一滩泥。 魏寅手抬起她的一条腿,把人压在墙上动弹不得,趁机伸进手指去探她的敏感点。她半张着唇吐息,浴室花洒的水混杂着她分泌的体液一起划过皮肤。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发浪?“魏寅调笑着,低声在她耳边道。 她重心不稳,搂住了他的脖子。魏寅的手的那只手几乎要镶嵌进她大腿的皮肤,指缝中漏出的乳白在灯光下晃眼。 他顺手从架子上拿了润滑剂,在辛楠惊愕的目光下淋在她两腿之间。 她忍不住战栗,一边呻吟着一边质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他笑而不语,但却能从其中读到答案——他在家里所有可能做爱的地方全放了这东西。 辛楠一瞬间觉得魏寅真他妈的就是要玩死她才甘心。 他性器挺进身,辛楠感觉自己一瞬间被填满。魏寅吻上她的嘴唇,彼此又像缠绕生长的植物,在雨中缠绵不休。 和魏寅过去的作风不同,没了往日的体贴。丢弃掉那副可憎的绅士面孔后,他可以毫不怜惜地顶弄她的身体。辛楠后背被坚硬的瓷砖硌得生疼,腰上还被掐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子。 她觉着自己好像只纸鹤,被他使劲折得出了痕迹。 他的唇舌比皮肤还要滚烫,辛楠大脑一片混沌。 这间浴室狭促,两个人的身躯在角落难以施展,魏寅固守一片领地,一下又一下操进她身体最深处。 “嗯啊啊啊……” 她被干得大腿发酸,有气无力地感受着那人在体内进进出出,靡乱的声音不断回荡耳侧。 浴室里的雾气越发浓了,空气稀薄的狭小空间中,她大脑缺氧,只能用力抱紧魏寅的背。窒息带来的快感令她头皮发麻,她扬起脖子急促地喘息,两眼泛白,指甲在他的皮肤是留下一道道划痕,忍不住带着哭腔求饶,说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他没有为难她,温柔哄她, “抱紧我。” 她大脑混沌没有意识,只好乖乖照做。 她被横抱而起走出浴室,一阵天旋地转落到了床上。 辛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手腕摁在头顶之上动弹不得。 魏寅用领带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辛楠像只兔子似的红着眼睛瞪他,蹭着床单,伸出一只脚就要去踹他。魏寅没有让她得逞,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用力将她往怀里拽了一把。 “抓紧。”他说。 辛楠赶紧握住床头的栏杆,慌张道,“等……” “不等。” 他带着不容否定的语气沉下腰,拉紧的弓弦失去防守,直中靶心。 她被发了狠地干,似是落进水中,不断被潮汐冲上浅滩,床单堆砌的褶皱是他横冲直撞的奖章,辛楠几番差些撞到头,最后都被男人抢先一步护住脑袋。 她双腿夹紧了他的腰,他的性器深入浅出,每一下都被顶进了最深处,辛楠抑制不住快感不断呻吟。 交合处不断溢出不知是谁的体液,糊满一整张淫乱的画布。她感觉自己下身都要肿了,身上的人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辛楠感受到他克制的怒意,却也是不明白自己最近良民身份如此尽职尽责,又是在哪里坏了他的规矩。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去了多少次,接二连三的高潮让她的身体不断痉挛,大脑就快要宕机。 她手被压得酸了,软着声音撒娇求他放过自己。 魏寅沉默了半晌,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领带。辛楠以为自己就要解放,谁知又一把被压在了床上,后背体位。 还没来得及张口,那条领带又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陷入一片黑暗,瞬间慌了,“魏寅你放开我!” 魏寅悠悠开口,“原来你还记得我究竟叫什么啊…” “你什么意思?”辛楠不明所以。 她挣脱开一只手就要去扯领带。 “你敢拿下来试试。”魏寅的声音冰冷。 她的手悬在半空。 她现在委屈得要死,根本不明白自己又是在什么环节惹了他不开心,咬紧嘴唇不说话。 魏寅的身体又压了上来,这个姿势比正面进得更深。她前胸贴在床单,腰塌了下去,一只手被男人死死摁在床单。 “嗯啊…哈啊啊…” 她小时候学过素描,学人体比例的时候老师会给每个小孩子发一个木制的球体关节人形玩偶,那些彼此关联的部分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经脉固定。一起学画画的几个男生扯开了连接的关节,用美工刀挑断了人偶的“骨骼”,一瞬间,它像失去生命力的匹诺曹,就这么任关节无精打采地被重力吸引。 此刻的辛楠和记忆中的玩偶没有任何区别,她被魏寅操得几乎要散架,塌在发皱的床单上,一个被肢解陈列的旧娃娃。 失去视觉后,她的其他感官变得分外敏锐,下面那张嘴越咬越紧,耳畔传来魏寅的叹喟,她知道他也在这快感中自顾不暇。 她就要再次被推上浪潮的巅峰,感受到身后的人呼吸也愈发急促,她忍不住夹紧穴口。就在快感即将降临时,魏寅察觉到她的动情,直接抽身而退。 一瞬间,寂寞张牙舞爪。 为什么?就差一点,为什么? 她难耐地磨蹭着床单,扭动着腰身,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慈从大腿根部涌出。她看不见魏寅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在审视着自己,不知道自己这番本能的动作是否在他眼里廉价浪荡。 模模糊糊间,她听见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在想的是谁?” 他的手抚上她的大腿,却停留在距离敏感部位一步之遥的位置。 “唔…哈啊。” “说话。”他重复着问。 辛楠不是傻子,一开始就意识到魏寅就带有目的的性爱带着某种惩罚性质,只是这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惩罚背后的缘由。 “魏寅。”她嘴唇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魏寅,魏寅……” 她不断重复着他的名字,带着浓厚的鼻音,唇齿发音满是乞怜摇尾的暧昧。那领带沾得全是她的眼泪,她几乎直白地祈求着他的垂怜。 魏寅目光一沉,说到做到一把扯开蒙住眼睛的领带,将她翻身面对自己,毫不留情地操了进去。 辛楠蜷缩的脚趾霎时间用力绷直,脚背的经络清晰可见。她扬起脖子,奉上生命的最脆弱,他低下头享用她的献祭,一口重重地咬了下去。她被浪潮淹没,窒息感再次掐住她的喉咙,她下身用力吮吸着不断肿胀的性器,势必要在厮杀中要他缴械投降。 他兵临城下,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城门,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射了出来,濒死的快感让她几乎偏执地想,你杀死我吧,你干脆直接杀死我,咬开我的喉咙,直接咬死我。 她浑身瘫软就要瘫软,在陷入昏迷前,她半睁着眼睛试图努力看清面前人的表情,却最终只是徒劳。 “辛楠你好大的胆子。”在她昏迷前听见对方如是说,“敢把我当那个人替身。” 她强撑着睡意回他一句话,“那你干脆把我甩了吧,找个新欢一了百了。” 也不知对方是被逗笑了还是气笑了。 “不、可、能。” —— 16.柑橘香 第二天起床时的辛楠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喉咙像是撕裂般疼。 床的另一侧已经没有人,床头柜上却贴心地摆了一个装着温水的粉红小猪瓷杯,笑嘻嘻的小猪倒让她发不起来火。 她心里骂魏寅做事风格还真是诡谲,早干什么去了?非要在这种事情上体贴。 她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这个屋子空间太小,她的衣服都是和魏寅挤在同一个柜子里,随手一拿就是他的衬衫。 辛楠也懒得讲究,在家永远只顾及方便,随手拢上之后发现衬衫长度离她膝盖仅仅只有五公分。 衣领散发着柑橘的淡香,她不需要过多思考就闻出来了,爱马仕 Le Jardin de Monsieur Li。这是魏寅只有在日常时才会偶尔用的淡香水,也是魏寅身上的味道中她最喜欢的一种。第一次闻见这个气味时,她误以为是某种特殊洗衣液的气息,直到旁敲侧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香水。 衬衫上的气味已经被冲淡了好些,可衣柜却锁住了没有蒸发的气息。她埋下头,深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迫自己回到记忆的某个部分。 可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一千来块的香水和学校门口几块钱的波子汽水是不一样的。 这是在做什么? 辛楠苦笑着松开攥着衣领的手,终于认命了。 她推开门走到客厅,没想到听见阳台一阵交谈声,一抬头才发现魏寅并没有走,此时穿戴整齐站在阳台阳台打电话。 听见动静,他回头见她赤条条地裸着两条腿。 辛楠没想到他还留在这里,不由尴尬。 他的视线落在她腿上时变得幽深,“嗯,就暂时这样吧,其他的事情我晚点发讯息安排。” 挂断电话,魏寅指了指餐桌,“饿了吗?我点了你喜欢吃的那家粥店的外卖。” 辛楠看见餐桌上打包袋的logo,“他们家不是不做外卖吗?” “叫的跑腿。” 她失笑,好像没见过比魏寅更爱变着花样点外卖的人了。 辛楠低头去拆打包的塑料袋,男人这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凑近时像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根皮筋,动作娴熟帮她捋顺了头发,简单扎了一个低马尾。 魏寅帮她扎好马尾后没有说话,在她身后无所动嘴,这让辛楠本能惶恐。 他离得太近,辛楠本能心虚衬衫上的气味会被嗅见,可仔细一想,她又何必胆战心惊,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香水不是吗? 好在魏寅没有说什么,两人相安无事坐下来吃早餐。 饭吃一半,魏寅突然开口, “我在城西有套房,以前没怎么住,这几天你抽时间搬过来。” 辛楠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 “这里离你实习公司更近,配套设施更好,况且你也不需要付我房租。更重要的是安全有保障,我查过你住的地方,今年出过几起入室抢劫案件……“ 辛楠自然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联想到前几天他心情的不畅,顿时也猜到了几分原因。 魏寅见她不说话,轻声笑了。 “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可以说更多,但你还要听吗?”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我现在退租会有违约金。” “我帮你给。” “我不需要。”她咬牙。 “我再说一次,那就直接搬出来。” 话到这个份上,辛楠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深吸一口气,“魏寅你是不是就想要我欠你。” “对。”图穷匕见,他胜券在握,“我就是要你欠我。” 永远亏欠,永远忠诚。 辛楠忍不住感叹他的高明,她是不畏惧铁索的人,即便脚镣在身也有魄力砍掉一条腿,宁愿做瘸子也要自由。于是他后退一步,把更广阔的选择权留给她自己。他给她钱,给她物质,给她想要的资源,让她飞,飞得越高越远。他要的不是禁锢她,他要她的所有荣耀都刻上他的痕迹,在她未来无数个时刻提醒她,那把在她人生最摇摇欲坠时刻助她爬上巅峰的梯子。 他太了解辛楠了,知道那样环境下生长的人有着怎样的自尊。 遗憾的是,她看透了他的手段,却无法见招拆招。 的确,此时此刻她还需要他。 辛楠实在不解,“魏寅,你难道不觉得,在我身上花心思是一件亏本生意吗?“ 魏寅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前,伸出左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缓慢摩挲着她的皮肤。 “可是人拼命朝前走,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在某一项风险上投资不计回报吗?” 他的身影遮住了背后客厅的光,辛楠被笼罩于静谧的阴影之中。 平静站立于模糊的汹涌之外。 * 白致远安排赵泽新进盛远集团很快提上了日程。 魏寅直接把人安排在了自己手下一个部门的主管那里,从普通员工做起。 给白致远那头的解释给得也巧妙,说是怕让公司的人说闲话不服众,有了开后门的先例其他股东指不定也会心存怨气,还是先从跟其他人一样的基层做起保险。 当然,也不光是这层原因。 白致远不知道赵泽新和辛楠过去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是赵泽新本人心知肚明。魏寅没有傻到安一个随时倒戈的犹大在自己身边。 他向来公私分明,但怕的就是赵泽新不这么想,他那对工作苛刻的性子要是被赵泽新碰上了,对方指不定会以为他是为情关故意刁难。 他可不想做那么低级的恶人。 虽说是走后门,但该走的流程一个都没少。在听说赵泽新办完入职之后,魏寅专门让助理把人带到了办公室一趟。 作为名义上的长辈,装好人装到底,魏寅还是给了他不少关于工作上的建议。 这时候的赵泽新显然比鹤庭餐桌上安分太多,看起来是白致远让他想明白了。能屈能伸这一点来说,魏寅还是佩服的。 注意事项都说得差不多了,魏寅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情最好找你的直属上司,不越级上报是任何地方的潜规则。”算是提醒他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赵泽新显然也是听懂了,恭恭敬敬,“是,魏总。” “对了,你有喷香水的习惯吗?” 赵泽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摇了摇头。 “那就好。”魏寅笑起来,“我鼻炎严重,闻不得香水味。如果你有,麻烦最好不要让我做工作中闻到任何香水味。出门记得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赵泽新嘴角一僵,显然看出他在乱扯,毕竟鹤庭见面时,魏寅身上就有带着淡香,白薇那时候也喷了香水,那时候他的鼻子怎么就安然无恙? 但赵泽新实在搞不懂其用意,不明白为什么魏寅为什么会纠结于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香水味。但他没有多问,深知“寄人篱下”总归要会低头。 “好的魏总。”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玻璃门合上的同时,魏寅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黑色钢笔。 他对待赵泽新的审视无法做到完全客观。从短暂的接触来看,对方不过就是一个家境不错,又有几分头脑的青年,年轻气盛藏不住事,但好在也知礼节分场合。 这类人在他们的圈子里其实并不少见,至少在目前来看,魏寅敏锐的观察力并没有嗅到他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柑橘香…… 他自嘲轻哂,忍不住喃喃, “辛楠辛楠,他到底是有什么长处,才能过了这么久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 17.回忆的一种 魏寅帮辛楠叫了搬家公司。 她东西算不上多,一个周末东西就差不多被打包得七七八八。一群人在室内忙里忙外,倒让她这个“雇主”显得太无所事事。 就在她站在走廊回复消息,一个工人这时走过来问她, “姑娘,这把伞你还要吗?” 她一看,工人手里是一把看着就价格不便宜的黑色长柄雨伞,使用了一整根实木做成伞柄,手柄处有一枚金色的圆环包裹,上面除了Swaine Adeney Brigg的标识之外还刻印着一个英文名,Eastyn。 她的视线又一次被十七岁那年的大雨洗刷。 她几乎能感觉那件早已经不合身的蓝白校服紧紧贴在她的皮肤,粘腻的雨水把她和外套紧密粘连,仿佛她的身份认同也就只剩下刻印的“省实验中学”。 那年,她还是个不大见过世面的高中女生,哪里认识什么宾利,所以才有胆子在雨中迷路时去敲一个陌生人的车窗,局促地询问火车站的位置。 “如果你不怕死,信得过我就上车。” 那个略有些冷漠的声音融化在大雨中。 有关过去的一切好像都在潮起潮落中逐渐褪色,但那双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在时间里愈发鲜明。 她伸出手,笑着对工人说, “谢谢,给我吧。” 魏寅的这套房位于燕城西区,一套全屋落地窗的大平层,悬挂于城市一百五十米的高空之上,整个燕城一览无余。 魏诗邈恐高,也不喜欢高楼,所以从没有来过这边,周末不住校都是回城西另外的家。 辛楠发现自己有时候的确不是天生富贵命,在空旷的客厅眺望挑高的天花板时,竟然又开始怀念起了那栋老式出租屋,狭窄但又隔音差的老房子却破天荒地兼具着某种生命力,仿佛她与这座城市的联系最厚重的一部分就来自于那里。 辛楠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玩了会儿手机,不自觉睡了一觉。 醒来是被开门的动静吵醒的。魏寅周末加完班了。 她摸了摸脸上的面膜,几乎都要干掉了,干脆顺手从脸上掀了下来扔进垃圾桶。而皮肤由于吸取太多水分,有些过分光滑粘腻,不用照镜子辛楠都能想象自己像鸡蛋壳的一张脸。 她起身,像所有小女朋友那样贴心地问了句废话,“下班了?” “嗯。”魏寅应了一声,“搬家怎么样了。” “就差一点东西了,我自己打车跑一趟都能拿完。” “一个人拿不下就给我打电话。” “好。” 她刚说完,魏寅就注意到了门口一把不属于这里的长柄伞倒在地上。 辛楠心跳漏了一拍,她搬东西的时候顺手把伞放在了玄关处忘了收,应该是重心不稳才倒在了地上。 眼见魏寅伸手捡起了那把伞,她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立马冲上前一把抢过雨伞。 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冲动,只能干瘪瘪地解释,“借别人的,以后要还的。” 没看出来吧?应该没看出来吧?世界上雨伞那么多。 好在魏寅虽眼见了她的反常,却没有深究的意思,看小孩护食一样,由着她去了。 “晚上去外面还是吃外卖?”他随口问。 辛楠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就那么喜欢吃外卖?” 魏寅模样看着就是刻板印象里的精英极简主义者,辛楠一直以为他会对外卖一类的垃圾食品敬而远之,现在才发现是她受电视剧荼毒太深,大错特错。 “不想做饭。”他理所应当,“请阿姨又没太必要,反正平时饭点都是待公司的。” 辛楠彻底没话。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西班牙餐厅,位于高层,室内灯火昏暗,点餐时只能把菜单凑近到餐桌的烛光。 魏寅说,他在波士顿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家特别喜欢的西班牙餐厅,几乎每周都要去一次。那家店很小,不像这里一样宽敞,人和桌子上的菜都挤在一起,隔壁桌的八卦从来无法成为秘密。 他周末喜欢同学大快朵颐一顿之后,再点上一杯低浓度的酒,坐在狭窄的空间聊天。高中生的话题逃不开GPA、SAT、ACT,实习、推荐信…… “你呢,你以前读书有什么喜欢去的店吗?” 话题落到了辛楠身上。 她仔细想了想,“有吧。是我们学校门口的一家面馆,但是我更喜欢吃他们的肠粉。不过我以前零花钱不多,没办法经常去吃。毕业的时候,我难得带够了钱,结果才发现那间店倒了,我再也没吃到了。” “现在想起会觉得遗憾吗?” “你就对我高中那么好奇吗?”她半开玩笑,“但是说实话,我的高中生活其实很无聊,普罗大众都一个模样,经历大同小异,怪没意思的。” “只是想象不到。”魏寅说,“我初中就被送去美国读书,从中学时代开始和国内脱节。中文退化很厉害,毕业回国两年才慢慢又适应中文。国内的中学是什么样的,我没有概念。” 不知怎的,辛楠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坐火车到省城上学,对她来说,那是她人生的第一场远行。她能触摸到他的样子,跨越一整个大洋到完全陌生的文化环境生活,从本质上来说,他们都在青春有同一份的孤独。 她目光不由柔和下来,“那你呢?你有遗憾吗?” 魏寅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之后,辛楠听见他说,“太多了。” 桌上的烛火幢幢,他微微低头,如墨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座辛楠没有去到过的城市,那里有她过去从未在他身上读懂的东西。他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邻近的座位彼时却好像睽隔着一整个太平洋。 服务生这时端上来了一盘冷前菜,辛楠的实现随着餐盘落下,再次抬头时魏寅正神色如常地用刀叉处理沙拉里的圣女果。 仿佛刚刚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 走出西班牙餐厅时,辛楠的肚子叫了一声。 这家餐厅主打一个价格虚高,量少得可怜,吃完一顿,辛楠到现在都还是觉得自己肚子空。 她略有些尴尬的样子惹得魏寅勾唇。 他揽住辛楠的肩,“我知道这旁边有一家小面馆,走吧。” 魏寅说的面馆铺面很小,来吃饭的大多都是附近上班的年轻人。店面老旧,看起来和记忆里老家的餐厅没有什么不同,辛楠难得从燕城找到一丝熟悉的归属感,莫名安心。 她和魏寅坐在角落里,一人点了份牛肉拉面。她拿起筷子捻起一块面皮吹了吹,正准备往嘴里送,男人忽然开口问她, “你跟他以前也这样一起吃过面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此话一出,差点把辛楠呛住。男人体贴递给她一张纸巾,辛楠顺手接过擦了擦嘴唇。 怎么没有?赵泽新那时候人可过分,特别爱抢她碗里的面皮,一起吃饭筷子总是打架。 辛楠当然知道这不能说,含糊其辞,“如果你说的是在学校同一个食堂的话,那肯定有。” 也不知道魏寅究竟信没有,低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推到她面前。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照片。 陌生在于,辛楠从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张照片的存在;熟悉在于,照片里的人是十几岁的她,以及赵泽新。照片的画质堪忧,右下角还有她学校名称的水印,不知道是从哪个网站下载的。 那是一张文艺汇演的合照,她和赵泽新彼时都还是未褪去青涩的高中生,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辛楠在快门前微微低头笑着,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唇。 那年晚会学校临时在操场搭建了一个舞台,在被试卷铺满的压抑青春里,这场盛典短暂解放了所有人同样校服下的不同灵魂。她和赵泽新站在光线昏暗的体育馆操场的角落,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学校发放的廉价荧光棒,好似背后的热闹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辛楠记得这一天,那时候宣传部的学长学姐为了交差,逮住了好多陌生同学拍照。辛楠不习惯面对镜头,正想要躲,一把被赵泽新拉住手腕扯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害羞。”他开始打胡乱说。 宣传部学姐露出了然的神情,辛楠却忍不住瞪他,“你放……”放什么狗屁。 “辛楠你快看镜头,人家学姐等着呢。”他笑嘻嘻打断了她骂人的话,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手腕搭在她的肩头比“耶”。 辛楠一瞬间安静下来。回忆像是回放的胶卷,他被洗得发白的校服衣领,柔顺剂淡淡的香气,模糊又清晰地刻印在她十几岁的青春。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肩,好像那块黑色的卡西欧运动手表正轻轻硌在她的骨头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没有想到当年那一幕她想要永久收藏的瞬间竟然真的被不知姓名的人定格了下来,更没想到这张照片会迟到那么多年,从另一个人手中递给她。 辛楠不知道魏寅究竟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张照片,她上大学前都没有智能手机,赵泽新家境特殊,再加上管教严,也几乎不会在公众社交媒体发博文。 “你怎么……”她看着打印出来的照片愣神。 “辛楠,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过去从来都不难。” 他查到了赵泽新高中的学校,稍微一推算就知道他们是哪一届的学生。沿着学校公众号博文的消息挨个翻,三年时间,从开学典礼到运动会,文艺汇演到研学旅行,百日誓师到毕业典礼,他总是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的。 不知道为什么,辛楠觉得事情到了这里有一种荒唐的浪漫。她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为了她去翻学校以前那些又假又无聊的官腔推文。 那种廉价的青春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心里泛酸,“糊得都看不清脸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因为你很好认。” 骗子。辛楠下意识在内心反驳。 她手指摩挲着照片,看啊看啊,不知怎得就笑了出来。 “骗子。” 她说。 你才不认得我。 18.信号塔 两年前。 辛楠抱着走进宿舍,摸着黑打开了灯,熟练地把裹在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挂进衣柜,暖气让血液流动回速让她感觉全身发麻,僵硬的四肢终于舒展了些。 范范和白薇都是本地人,周末大多数时候都是要回家的,这时候寝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辛楠最近大多数时间心情很不好。 不光是最近同专业的男生总是抱团针对同班女生。在这个“阳盛阴衰”的专业里,女性往往很难受到优待,反而只能分到野兽撕扯后留下的残羹剩饭,有时候甚至他们会在某些大型比赛报名活动里直接剔出女生的存在。 学业勾心斗角也就算了,寝室里的白薇最近和赵泽新关系分外亲近,甚至有时候辛楠出门赶个早八都能碰见赵泽新在宿舍楼下等人,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假装陌生人不见。 再加上辛友胜听说她在打工挣外快之后,还叁天两头找她要钱…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愤恨,可当记忆继续朝前走,她在飞驰的胶片中捕捉到书店一盏柔软的灯,和书桌前的这一盏慢慢重迭,终于舍得宁静下来。 坐到书桌前,拿起笔筒里一支小卖部两块钱买的中性笔,或许是冬天笔墨被冻凝固了,她在本子上用力划拉两下,断断续续的笔墨才逐渐变得流畅。 “在这座城市里 和一个陌生人再见的几率有多大?” 写完这句话,辛楠才发觉自己的字在横线本上歪歪扭扭的,看着怪让人不舒服。或许是冬天天气太冷了,她手都被冻得没办法自如伸展,这才让墨水在本子上胡作非为。她想撕掉那一页,但又念及前半面还写有满满一篇的日记,那双试图作恶的手又退了回去。 人总是要被懒给打败的。 “我没有想到过会再遇见他……” 她终于放弃自己的完美主义,硬着头皮继续写下去。 一边继续写着,她又回忆了今天在书店遇见那人的所有细节。 冬天书店人手不足,辛楠为了赚更多钱接受了店主给她排晚班,从下午没课开始一直兼职到晚上十点钟歇业,时薪是之前的两倍。 下午她刚到书店上工,就看见同事聚在一起聊八卦。 “辛楠,你知不知道最近店里晚上总来一特别帅的男的,而且每次来都会买一本书走。”兼职同事神神秘秘,“穿的西装一看就是定制,特别称身型,啧啧,气质也有钱。” 辛楠听闻哭笑不得,气质有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形容词。 另一个同事也附和,“真的很帅啊!我上次想着用介绍书的名义搭个讪什么的,结果他笑着给我说不用,他自己随便看看。那声音,绝了!” “至于吗?”辛楠笑着摇摇头。 “你不懂哎呀,不光长得帅,他看书的样子比梁朝伟还深情。”同事感叹,“不过这两天他都没来了,我刚刚还在打赌呢看他今天来不来,你要不要也来下个注?赢了请你吃螺蛳粉。” 辛楠把一本《追忆似水年华·第七卷》塞回“法语文学”的书架,“我才不赌呢。” “那你到时候别馋啊。” “好好好。我不馋。”她像是哄小孩似的。 笑归笑,但她也隐隐约约猜到她们提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眼熟,但一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直到那天她收拾寝室柜子,里面一把昂贵黑色长柄雨伞掉了出来,记忆才终于连成一线。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婆婆突发重病倒在家里,还是邻居帮忙送她去的医院。辛楠从班主任那里得了消息,当天周末就从省城回了老家的医院。 医药费是邻居帮忙垫的,辛楠的几个小姨和舅舅都陆陆续续接到消息回老家。 老家医院医疗条件都不太好,辛楠这时候想起来了辛友胜,那个在她母亲难产去世后的第二年就去了燕城打工的男人。这些年辛友胜早就没跟家里有联系,每个月也就通过邮局和银行汇款过来,到后来甚至款也没再汇过。辛楠只有他之前给过他在燕城的地址,靠着17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勇,一个人就往外地跑。 她拿自己攒的零花钱买了最近的火车票,一个人坐火车往燕城赶,一身校服穿梭在人群中,跟着一群中年人往绿皮车的卧铺车厢挤。出发急,她就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几包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也不知道在卧铺上待了多久,她终于在燕城的火车站下了车,照着地址问路问到了辛友胜住的社区。 她在社区等了将近一天,没想到等到的是辛友胜惊恐的眼神,以及一个陌生女人和孩子。她才意识到,这个借口外出打工的男人在外面重新组建了家庭,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辛楠给了他体面,没有当着他妻子的面拆穿,从辛友胜那里拿走了两百块就离开了。 那天晚上,燕城下了一场罕见的恶劣大雨。时间已近凌晨,她的手机电量过低关机,公交车和地铁几乎都停止运行,繁华的街道陷入一种令人绝望的寂静。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大雨与地面连成丝线,粘连不清,模糊了视线里信号灯的颜色,一切都是那么不清晰。 她仓皇张望着,大雨的道路上没有行人。夜晚室外气温很低,她没有带伞,想起包里还有食物,只能把双肩包抱在怀里,佝偻着朝前行走。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陌生都市与她的隔阂,似乎这里拥有生命体征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永远在人群中被忽视、被遗忘、被错过……或许只有在橱窗中日复一日摆出杂志女郎造型的模特,才能够在这样一个夜晚无声对她说一声,抱歉。 辛楠不太记得自己这样究竟漫无目的地行走了多久,她年轻的骨头叫嚣着疲惫,浑身抑制不住颤抖,视觉已然麻木,凭借着一种本能朝前继续走下去。 而那辆车就像是突然出现的。 她感受到不属于这个夜里的光,转过头去,看见大雨中一辆黑色汽车开着双闪停在路边,车前的水洼在车灯映衬下忽明忽灭。 辛楠不想探究这突兀的一道影是否是诱惑她死亡的一种陷阱,她只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救命稻草。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被贴上防窥膜的玻璃只能看见驾驶座里一道男人影影绰绰的影子。 她用食指关节叩响车窗,嘴里焦急念叨着,“先生,先生……” 可这时降下的却是后座的车窗。 她眯起眼睛,看见一对神色没有波澜的眼睛。后座的男人眉眼生得好看,墨色的发与白皙的皮肤对比过分鲜明,衬得他五官更惹眼。 她一时间冷了神。 “什么事?” 直到男人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说明来意,询问火车站的方向。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在评估她出现的目的是不是骗局。 无人的街道,陌生的外地校服,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 大概间隔了几秒钟,男人开口对驾驶座上的司机说,“帮她查一下路线。” “好的老板。” 辛楠赶紧鞠躬道谢。 前座的司机查询完路线,有些犹豫道,“火车站离这里还很远,路线也曲折说不清楚,老板,要不送她一程到火车站?” “不行。”后座的男人果断拒绝,“你这样做,难道是要她以后对所有人都放松警惕?” 辛楠依稀听见司机朝着男人道歉,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好像她也本能害怕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 雨声又大了,后座的男人示意她凑近,辛楠弯下腰,听见他说, “这里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你走路估计要走很久。但是这条路一直直走有一家派出所,你今天晚上可以先在派出所找警察帮忙,明天再去火车站。明白了吗?” 辛楠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冒着雨了,赶紧点点头,抱着书包呆呆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木楞。 男人看她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叹息一声, “如果你不怕死,信得过我就上车。” 她本应该拒绝的。但辛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胆量,竟然真的伸手去拉车门后座,弯腰钻进车子坐了上去。 车上的暖意驱散了些她的胆战心惊,但却也让黏在皮肤的袜子触感分外鲜明,难受得紧。 司机看了失笑,“姑娘,你应该坐前排来的。” 辛楠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在昂贵的皮质座椅上留下的水渍,又看了看身旁穿着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一时间羞赧,唯恐对方认为自己不识好歹。 “对不起对不起。”她紧张道歉,正准备开车门时却被拦住了,鼻尖嗅到一股凛冽的木制香气。 “没事,开车吧。”对方轻描淡写。 车开始行驶。车内音响播报着电台,除了陌生的钢琴曲没有别的声音。 辛楠正襟危坐,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这是她紧张不自在的讯号。 辛楠从满是雨渍的车窗外望去,飞驰而过的城市因大雨变得不再明了,她想起了美术选修课里的透纳,那样的画也像是这疾驰而过的风景,从前引诱她奋力向上爬的远方。 透过潮湿的水汽,她从车窗的玻璃反射中静静观察着身后男人的影子。 他同样把目光给了大雨中的燕城,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辛楠并不能读懂,但她可以确认,他们在这个看似舒适的空间享有同一份疲惫。 男人自始至终都未曾与她搭话,直到汽车行驶到“燕城西站”的标牌附近,辛楠才真真切切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谢谢。她声如蚊蚋。 就在要下车时,男人突然让司机从前座拿出一把雨伞递给辛楠。 辛楠虽自知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沉甸甸的雨伞工艺让她也明白这把伞并不便宜。 “没关系,我就几步路。” “拿着吧。”对方瞥了一眼她的校服,似乎是为了安慰她随口说了一句,“如果以后你考来燕大,以后再还我也不迟。” …… 记忆到这里便不再深刻。 辛楠只记得那年的雨下了很长时间,潮湿的天气从北方顺着延绵不绝的山脉一路向南,沿着她的17岁穿过幽深的隧道回到故乡。 她带着那把伞回家后高烧了一场,故乡也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雨,整夜整夜。 一座城市要与人建立一种联系何其困难?她过去对燕城有太多执着的依偎,凭借着作文杂志上的大学宣传海报,她在味道发苦的中学生涯里无数次用自己乏善可陈的个人见识去塑造一座乌托邦式的远方。 辛楠以为,自己第一次到燕城,一定会是脚跟落在燕大的人行道,踏过满是银杏古都的秋,在大片大片的黄与红中,安然自得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想象中北平的秋只是在想象中,她第一次和燕城交手,只留下了手心湿热的水汽,以及那人衣领上不知名字的木质香调,日复一日地将她从堆满试卷的梦境中唤醒。 她还沉溺在灰蓝色的幻觉里,迷惘中随着雾蒙蒙的灯光去寻找一座海边的信号塔。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会用力咀嚼有关燕城的回忆,站在地铁站眼见列车闪灯进站,猛烈冲撞她想要的未来。 …… “辛楠,辛楠!” 同事一声把她从记忆里拖拽出来。 “怎么了?”她茫然。 “螺蛳粉!”同事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声音,“螺狮粉来了!” 侧身,抬头,在书店煦暖的灯光下,她看见了他,就像当年她在燕城的街道侧身看见他的车灯信号一样,恍若隔世。 那是她的信号塔。 ———— 19.美人鱼 12月。 临近大一期末,图书馆这几天都难约到位置,辛楠转而改在了教学楼学习。 四教排课不多,大多教室都是空的,安静的大课教室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附近教室老师讲课的声音。 辛楠一边找交互设计论文的选题资料,耳机里一边放着山形瑞秋。 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盯着电脑紧盯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细微“噼里啪啦”的声音,时不时也会拿手边的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拟大纲。 辛楠以前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计算机,大一刚开学她就马不停蹄找了各个老师要建议,最后又选修了一门算是比较热门的交互设计。这门课一开始不会直接让人上手实操,大一新生作业几乎全都是书面论文,导致很多学生没上多久就申请drop掉了这门课,也就辛楠硬着头皮撑了下来。 老师夸她踏实,但辛楠却觉着自己担当不起。当初刚进专业自我介绍,班上几乎很多同学从中学开始就有不俗的计算机履历,全班可能也就她一个人上大学才拥有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机。 完成了大纲的最后一个字,辛楠整个人一身轻松。剩下一小部分修缮工作,她预备回到寝室再慢慢改。 关掉笔记本,收拾好东西,刚准备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皮鞋鞋带松了。她把帆布包和外套放回凳子,刚蹲下身,教室前门“啪”一声被打开了。 “这里没人,有什么事情你就在这里说清楚好了。”一个男声响起,声音听上去像是感冒了,鼻音间还带着沙哑。 不行,这里有人! 辛楠刚想站起身赶紧离开,结果另一个女声却比她抢先一步。 “赵泽新你什么意思!” 辛楠听见这叁个字下意识愣住,成功错过离开的最佳时机。 她在心中叹气,默默躲进了桌子下面,直觉告诉她,现在出去绝对会死得很惨。 庆幸的是,教室桌子前方有隔板,她又刚好是倒数第二排,估摸着只要一直装死前面的人也看不见。 “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女生带着哭腔。 “你冷静一下可以吗?我从来没和你搞过什么暧昧,跟你所有聊天记录全是学生会工作相关,晚上十点以后我也从来没有给你发过任何消息。” “我知道你喜欢谁,但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你根本不知道。”赵泽新显然已经没了耐心,“你也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怎么还是叁角恋戏码?辛楠仿佛见证了一场狗血八点档电视剧,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是热衷于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苦情剧。 事情发展逐渐有了离谱的趋势。那边喋喋不休吵了十来分钟。那女生翻起旧账来挺可怕的,小到赵泽新曾经在学生晚会递给了她一瓶矿泉水都被当成了爱情的证据。 辛楠无聊,甚至开始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书店店长关于今天晚班的消息。 其实她对目前的状况毫不意外。 赵泽新从高中开始就很受欢迎。长相出众,家境优越,从小学开始每个假期都会出国旅行,上过无数个美国英国名校的summer school,见多识广,幽默又没架子,一下课就有人喜欢围在他课桌边上围观他玩PS。 他高中成绩算不上拔尖,但除了国内那四所顶尖院校以外,其他的985、211几乎都可以任选。 后来,他说他要为她考燕大,拼了命学习,直接杀进了年纪前叁十。 辛楠至今还记得,她站在年级大榜下望着被数字量化的青春,他穿过蓝白色的海,奋力挤过人潮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他这次考了前叁十。 “我其实一直没有什么理想,但我想站在你身边。” 想到这里,辛楠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只是下一秒立刻发觉他们早就不再和过去一样,悬挂的笑就发苦。 人是会变的。 就像经历了那件事以后他们都变了。 上大学以后,赵泽新依旧张扬,只是感觉过去那个上课偷偷摸摸用Kindle看金庸武侠小说的男生好像不见了。他染回了黑发,在大学里的打扮变得低调,他会放弃社团活动去卷学生会,会和所有一切他不屑一顾的无聊好学生一样庸庸碌碌奔走。 辛楠觉得十七岁的赵泽新可能跳进了当年链接省城命脉的那条河,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当众人救他上岸时,他十七岁的灵魂便应已经沉进河底,再也找不到了。 …… “混蛋!” 辛楠错过了他们的争执,只听见那女生大骂一句,然后又是混乱的脚步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应该走了吧? 辛楠等声音完全消失,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已经蹲麻的腿,从桌子下面一点一点挪出来。 “偷听很开心?” 头顶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辛楠被吓一跳,她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一头撞上了桌子,疼得她咬牙。 抬头,只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俯视着她。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漂亮的下颚骨弧线,视线上移,就进入了一对幽深的眼。 看见人是辛楠,显然赵泽新也意外,眼里飞快闪过了读不懂的情绪。 “是你?” 辛楠仔细算下来,这好像是大学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交谈,只觉得全身不自在。这下彻底躲不掉。 “我来这里自习的。”她僵硬回复。 “刚刚……” “我刚刚在桌子下面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瞎说话。 “你觉得我会信吗?”赵泽新叹气。 “我也不信啊。可你如果希望我没听见的话,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借口了。”她一本正经,“你现在还有机会重新问我一次。” 沉默了几秒之后,赵泽新才无奈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不小心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是吗?”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把握得很好。 辛楠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嗯,再见。” 她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功力果然还是不够深厚,背着书包匆匆走出教学楼,又一次与他擦身而过。 * 回到一个人的寝室,辛楠继续死磕作业。 白薇和范范同专业,几乎每天都是双双出入,这会儿两人都不在宿舍。 燕城这个地方对辛楠来说哪哪儿都贵,靠着每个月那点生活费过得颇为拮据。白薇和范范都是燕城本地人,家里都是不缺钱的,消费习惯不同辛楠也没想过要硬融,除了开学的时候聚过一次餐,之后宿舍的一切活动她都没再参与过。 辛楠想起刚刚在四教遇见赵泽新,心情不免有些烦躁,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效率出奇低。 她目光转向书桌台灯下的一张名片。 盛远集团,魏寅。 那个经常光临书店的男人,昨天在买走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时给了她这么一张名片。这些天他到书店的频率越来越高,有几个同事已经损失了不知道多少碗螺蛳粉。 辛楠有时候会和他们一起躲在书架后面看他。 昨天他给过名片之后,几个同事凑上来八卦,说她这么年轻漂亮,铁定是被人看上了,前段时间还各种夸那人气度不凡,这会儿全一股脑倒戈,说他年纪跟辛楠不配,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得考量清楚。 辛楠哭笑不得,却也深知对方的确不是一见钟情。 因为他说,我是思邈父亲。 而思邈恰好是她的游戏亲友。这个看似巧合的“重逢”根本就是一方的可以找寻。 …… 正听着歌,耳机却突然被摘下,她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室友。 白薇晃了晃手中的耳机,“耳机开得很大声吗?叫了你好多次都没听见。” 辛楠摇头,“没有,刚刚想事情呢,你们回来这么早?” 刚进门的范范接话,“还早吗?我跟薇薇在学校门口排了好久的奶茶,新开业人多得要死。” 说着,范范把一杯打包的甲仙芋头奶茶放在了书桌上,“喏,我和薇薇请你喝给你带的。” 白薇这时突然补充了一句,“奶茶店做活动,买一送一。” 辛楠发觉她是有意在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开学到现在总是能受到白薇一些小心翼翼的好意。 “谢谢。”辛楠笑,“下次请你们。” “还在学习啊,不愧是卷王。”范范瞟了一眼她的屏幕,半开玩笑。 “这不是要期末了吗……”辛楠解释,“我以前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 “那你之前玩的那个网游,是因为要做这个交互设计的课题吗?”白薇在一旁开口问。 辛楠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前段时间玩过的一个移动端RPG武侠网游,当时的确是本着了解课题的想法去的,结果玩着发现有“代打”这个职业,所以也会利用空闲时间接单子赚外快。 那时候她在小卖部买了一本十几块的黑皮笔记本,一翻开,全是有关《九天涯》的记录。白薇还惊讶过,觉着这不太像辛楠的作风,在旁人眼里,她绝对是那种期末会把自己熬死在图书馆里的学生。 “嗯对,以后想着有机会往游戏方面发展。”辛楠没有透露自己在做代打。她不喜欢把自己贫苦的形象再叁强调,好像弱者诉苦就一定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 17:30,辛楠掐着点提交了论文大纲给老师要feedback,匆匆忙忙收拾,连隐形眼镜都懒得戴就准备去上班。 她最终还是踩点到的书店,搞得值班店长脸色不太好看。丝毫不敢耽误时间,她飞快换上员工统一的墨绿色围裙,就开始了日常整理工作。 店内的几个小朋友吵得太大声,店主皱了皱眉,递给了她一个眼神,摆明了是要她去处理。 辛楠无奈,只好上前蹲在几个小朋友旁边,故意用温柔得能挤出水的声音说,“小朋友,小声一点哦。” 不过这句话的效果却不明显,几个孩子继续吵着要听故事。 她只好抽过一本童话故事,坐在台阶上心不在焉地念了起来。 故事是《小美人鱼》,众人熟知却又不落大团圆的俗套。美人鱼还是没能刺死新婚公主和王子,于是化成了泡沫,但纯洁的心灵却感动了天使,她的灵魂终于得以长存。 几个小朋友听到结局之后并没有多满意,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姐姐,为什么小美人鱼和王子没有在一起啊?” 小孩子认真地问道,好像在他们的世界里,童话故事中只有“大团圆”这一个选项。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辛楠反问,“王子不爱她啊。” “可是、可是……”几个小朋友试图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语句表达。 辛楠懂,她以前也是小孩。 其实在最原版的《美人鱼》里,美人鱼其实并不是真的爱王子。她没有灵魂,死亡之后就会永远消失,而与人类相爱就能够得到不灭的灵魂,所以她才渴望得到王子的爱。 比起别人的爱,辛楠其实更希望美人鱼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灵魂。有一天她不会再卑微低声下气去乞求任何人的垂怜,只要她始终爱自己,就不断有人反复爱上爱着她自己的她。 但她没有讲,小孩子才不懂爱情只是各取所需。 看到几个孩子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辛楠竟然生起了几分大逆不道的报复性快意。 她伸了个懒腰,头顶灯光汹涌地流泄进了她的视线,刺眼却又不觉被吸引。那些回忆片段犹如加倍速的电影胶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莫名的,她眼角酸涩。 她埋头眨了眨眼,重新抬头时,一眼看到了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 他站在光雾之下,神情淡然,姿态却难以掩饰生而优越的倨傲。 辛楠没有起身,撑着头坐在台阶上,右手轻轻朝他挥了挥,笑着说,“呀,今天也来买书吗?” “不是。”那人轻声开口,“我是来找你的。” —— 下章依旧是回忆 20.傲慢与偏见 辛楠坐在茶楼的包厢,围巾被搭在椅子扶手上。 刚刚她同书店值班店长请了一会儿假,被男人带到了附近的茶楼。辛楠对茶并不了解,点单的决定权就落在了男人手里。他同服务生说完要求之后,又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失陪,站在包厢门口电话会谈。 辛楠隐隐约约听见他似乎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只是因为要同她会面,所以才推迟了时间。 真惨,这么晚了还要忙工作。 她呆呆地想,又突然忆起对方是个有钱的主,暗骂自己背叛了阶级,她最该心疼的真该是她自己。 等待间隙,辛楠透过玻璃窗的倒影观察自己。 她的变化很大吗? 辛楠也说不上来究竟自己是哪里不一样了,明明五官眉眼都还是曾经的轮廓,但总是会在照镜子时感到陌生,就好像当年那个单纯柔弱的小女生早就遗失在了过去的某段回忆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抱歉,久等了吗?男人落座在她的面前。 辛楠摇摇头,”没有。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寅。诗邈的父亲。” “您好,我有您给的名片。“ 她从网上看见过不少类似的帖子,和未成年做网络亲友,最后被对方家长找上门。只是辛楠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帖子的主角。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年轻,用诗邈的年龄倒推下去,可能对方在大学期间就有了孩子。辛楠大脑飞速转动,瞬间脑补了一场狗血校园青春爱情剧情节。 魏寅也不拐弯抹角,“辛小姐,请问你是怎么认识诗邈的?” “我和她是游戏里认识的,她游戏名字和真名一样。后来参加了某个线下活动见过面,我才知道原来她年龄很小,但因为比较聊得来就一直保持着联络……” 她说话没有说全。当时她在做游戏代打,诗邈恰好是她的一个固定客户,后来线下见面以后她渐渐因为学习没有再继续做代打,但却还是和诗邈会不时聊天。但涉及金钱交易多少有些敏感,辛楠还是选择隐瞒了一部分。 魏寅的目光意味深长,看得辛楠头皮发麻,她不知道对方信了她的话多少。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为难人的意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到她的面前。 辛楠不解,“这是?” “这是目前诗邈已经检测出来的精神类疾病,她的心理健康状态相当糟糕。”魏寅语气平静地叙述着魏诗邈的个人状况,“她9岁那年在精神卫生康复中心待了三个月时间接受治疗,情况好转之后才回学校继续上学。” 辛楠打开文件夹,发现里有魏诗邈的就诊记录、用药状况,以及复查时的医生建议,一页一页文字触目惊心。她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身上居然被盖章了这么多名称复杂的心理疾病。 “去年我一直在德国,对她的关注可能有所疏忽。” 辛楠回想起来,之前和魏诗邈在燕城线下游戏展见面时,她好像提起过自己父亲在海外工作,对她鲜少管教。 魏寅不紧不慢地为她沏茶,“所以这次回来发现她成绩严重下滑后,带她做检查才发现她最近心理状况出现了异常。” 辛楠接过杯子,这时候忍不住开口,“抱歉,我不是有意说要撇清关系,但是我最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联络了,方便问问她出了什么事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自残。”他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她手臂上全身血迹和刀痕。” 辛楠大脑宕机,她喉咙动了动,试图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总觉得不管自己补充说明什么在这个场合都不太恰当。 她还是咽下去了安慰话,低声说,“抱歉。” “辛小姐,我对她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要求,成绩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幸福健康。“ 话到了这个程度,辛纳隐隐约约将对方意图猜了个七八。她不由开始仔细回想这次会面的整个过程。一开始是到书店蓄意接近,然后又是愿意迁就她在书店附近见面,甚至在有工作的情况下抽空见面。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故意刁难,却也没有真正把她当作一个重要的环节。充斥着精英主义的傲慢,高高在上,辛楠忍不住冷笑。 她深吸一口气,合上文件,“所以您今天约我见面是想让我做什么?” “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了。” “请讲。” “我希望你,”他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跟诗邈联系。她的情况特殊,一些社交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 辛楠对他这番话倒是丝毫不意外。 “辛小姐,我也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心情,我不太希望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她。” 她有一瞬间恍然,好像难以将面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对她施舍一把伞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自觉感到可悲。 “别有用心?”辛楠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站在对方的角度,辛楠的确能够理解他的护子心切,毕竟小小年纪就被查出多项心理疾病,还三天两头自残进医院的孩子的确需要多加关照。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全然陌生的网友,诗邈的病情还巧合加重,很难不会怀疑到她人身上。 只是作为一个无辜的路人,辛楠不想平白无故受委屈。 “我并不是指你。” 他行云流水地出汤,把茶汤倒入公道杯。 辛楠自然是不信。 “我会和诗邈保持距离的。但是……”她话说一半顿了顿,“我希望先生您想清楚一件事情。因为工作对她疏忽的人是你,现在突然来干涉她生活的人也是你,与其大费周章地提防她的交友圈子,不如多花点心思弄清楚,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样更好,不是吗?” 她招招致命,一句话每个字似乎都是踩准面前男人的痛点,他面色一沉,显然心情极为不悦,却还是要把自己那套架子装个彻底,扬起一个毫不真诚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谢谢,但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他话里没有情绪。 辛楠不再多言,她转身离开了茶楼,却在走出大门的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围巾落在了包间。 冷风冻得她瑟缩了一下脖子。 太冷了。 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自认倒霉回去拿。在折返的路上同事恰好打来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店里,商场就要打烊了。 “我马上回来。”她语气听起来有些没精神。 “怎么了?跟大帅哥见面不开心?”同事还以为这是一场艳遇,忍不住揶揄。 辛楠回想今天一整天,又是赵泽新又是魏寅,憋了一肚子气。 “别提了,今天算我倒霉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的人都有毛病的。”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骂,“表面功夫信手拈来,人装得要死,摆着个架子给谁看呢?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神经……” 辛楠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顺着目光抬头,那个她在电话里大骂的主人公正拦住她的去处。她顿时哑了。 男人扬了扬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打给你……”辛楠飞快对着电话说,摁下了挂断键,讪讪收回手机。 她盯着魏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要是解释了说不定还越描越黑。 他什么时候在的?该不会全听见了吧?应该没发现自己在骂他吧? 魏寅这时抬起小臂,辛楠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搭着自己的白色围巾。 “你的围巾。” “哦哦。”她赶紧接过,“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辛楠生平第一次这么尴尬,试图赶紧翻篇这件事,没想到面前的人却没打算放过她。 他勾了勾唇角,“是我该谢谢你。” “嗯?” “不然我听不见这么精彩的评价。” —— 放假第二天就一个人去欧陆旅行了,特别开心在20岁这一年完成了我高中的理想——一个人走了三个国家,和在不同地区读书的朋友们见了面。 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在旅游的时候码字的,但不得不说自己还是太单纯了,出去这么多天真的一点东西没写,反而是从德国坐飞机回来的时候才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码字了…… 不过这次旅行也积攒了很多灵感,关于魏寅过去的一些伏笔也开始铺了,之后会慢慢写的。 回伦敦之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写po被我家里人知道了,吓出一身冷汗,但梦里他们也只是打电话说看了我写的小说,希望我能够一直坚持下去。 醒来的时候忍不住哭了一场,突然特别特别想家。 从17岁开始写小说,一开始被家里人极力反对,跟我爸妈因为写作的事情吵了无数次架(这里原因非常复杂,除了我学习状况之外,还涉及到一些上一辈的往事,就不多提了)。一开始咒我以后吃不起饭只能饿死,到现在可以骄傲地对其他叔叔阿姨炫耀我写过的短篇集。 我觉得和家人相处一直是一个难题,所以写文的时候多多少少喜欢带一些亲情相关的讨论。 我恨过我父母,在我高中抑郁的时候,我在医生那里对我妈写下过“我爱你,我恨你”,吵过无数次架,有一次我甚至爬上了家里的窗户,对她说,那你就让我去死,我死了所有人都开心。吓得我妈打电话大哭着给我表姐求助,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妈哭得那么难过。 12.19,在德国候机回英国时,我想发讯息告诉他们,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娇气没用。我可以一个人申请学校,一个人租房办签证,一个人做饭看病,一个人坐飞机到欧洲,一个人去欧洲三个国家旅行……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做好多事情,但是我都不能讲。 就连爱意,我都要拧巴地拆分成好几段委婉的文字,从细枝末节里咬出那几个音节。 厮杀了太久,互相折磨了太久,如今我可以真的说——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爱你们,但是我很难直白地对你们讲。 感谢看到这里,投不投珠珠都无所谓啦,欢迎留言哦。 PS: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出来(应该很难看出来)封面其实藏了一个我夏天拍的“丘比特之吻”。这次到卢浮宫,又拍了一次,因为我真的太喜欢这个雕像了。 —— 最后,附上我写的一点辛楠和巴黎的印象笔记: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辛楠很适合巴黎这座城市。 比起伦敦,这里好像更符合一种带有苦难色彩的叙事方式。一种辛楚自咽,苦涩含着植物并不蓬勃的生气。 她出发前突击一点小学生法语,在地铁站避开吉普赛人紧紧护住自己的包,在谷歌地图随机找到一家路边bistro吃晚餐,walk in的习惯不会去改,没有预定只能坐在角落,于是假装不经意抬眼偷偷观察所有人。 夜里带着护照去家乐福买酒,在店员对自己说出Bonsoir的时候暗自窃喜。 出门迎上巴士底广场的七月纪念碑,拿着相机的亚洲女人摁下快门。独身远赴他放的女人自身带着故事,仅仅站在那里,路人就替她讲完了半生。 回到酒店倒不过来时差,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起身拎着酒瓶赤脚走上阳台,窗外埃菲尔铁塔闪闪发亮。 小巴黎24小时热闹,是她生命里除了上海之外第二个不夜城。外面的teens喝得烂醉唱歌咆哮,警车轰鸣飞驰穿过,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十二月冷风把她的呼吸只留给她一个人。 如果这是一场出走,一次远离自我熟知地的叛逃,她此刻应该想念着远在东方的爱人。 2023.12.10 巴黎 21.回头 辛楠看过网络博文科普,说他这个年纪本来应该是性欲减退的阶段,但以她的亲身经历来说,魏寅本该才青春期膨胀的欲望,却好像迟缓生长,延迟到了她最好的年纪下车。 她有时候会不服,嚷嚷着要约法三章。 没想到魏寅更老谋深算,总是能钻她法规的空子,气得她又要新增条例。 “这样不行,我要再约法三章。”她不服。 “晚了。” 魏寅堵住她的嘴唇,又是一场混战。 好在临近年底,魏寅工作上的事务也变多了,一如既往地忙,两个人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天都见不上面。 有一天,辛楠心血来潮,找到了自己高中的公众号,学着魏寅的模样照着时间开始一点一点翻推文。 那几年来,她在学校公众号留下的足迹屈指可数。即便有过预示,可真正自己开始逐条查看时,才发觉要找到一篇有自己的博文并非简单的事情。 他也是这样吗?在昏暗的房间一条条翻看那几年的纷乱而细琐的推送,如此安静地找到她。 偶尔黄昏,辛楠站在落地窗前,在这栋价格惊人的房子里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曾几何时,她明明还是个穷学生。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她不会想到这个她在作文里反复使用的词汇,她在书卷里巧言令色的工具,有朝一日会真正变作一声沉重的感叹落在她不值得歌颂的过往。 十六岁的时候,她为了大半夜能写竞赛题,买了很多包临期一块钱的速溶咖啡,每天疯了似的往嘴里灌。倒不是因为她多喜欢咖啡,只是因为便宜,且能够提神。 而那时同班的同学零花钱都是充裕的,不愿接受速溶咖啡对味蕾的荼毒,大多都会买瓶装的星巴克或者是COSTA。 辛楠不一样,她没得选。 十几块钱的瓶装水,对她来讲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梦。 而如今大半个城市都匍匐在脚下,她却仍觉得自己从未征服过任何地方。她还尚未出征,要从哪里谈奖赏? 辛楠伸出手,试图去想象透明玻璃后的那道景色要怎样才能握住?仅仅凭她自己。 良久之后,她终于选择放弃,在无人的房间对自己呢喃那句似诅咒的词语。 “曾几何时。” * 今年燕城的十二月比往年还要冷,气温轻轻松松就破了零下。来北方几年,辛楠还是不太习惯这气温,有时候从满是暖气的室内走出总是忘带手套围巾,耳朵、鼻尖、指节,全被冻得通红。 有时候被冷空气包裹得麻木了,再走进温暖的房室,会分不清血液究竟是冰冷还是发烫。 早上照常乘地铁到公司,恰好就在门口遇上了带自己实习的前辈。 辛楠上前打招呼,听见前辈正和其他几个员工聊着上层的变动,说是公司最大股东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职位头衔都已经挂上了,过段时间估计就直接空降公司开始接收管理。 辛楠就是个实习生,也插不进去话,只能跟着乖乖听八卦。 “我见过那个小骆总。”前辈压低声音,“是个有想法的,听说大学就在国外办过公司,毕业股份还卖了不少钱。不过听说跟家里人关系不大好,管公司的理念跟骆董也有不小偏差,这次来估计得变天。” “管他呢,上面的事情也不用我们担心。” “对啊,有钱人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最近有关小骆总的传闻在公司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并不是那些人有多关心这个小骆总会带来什么变化,大多数人都秉持着八卦的态度,在年底了无生趣的日子里找些乐子。 十二月,魏寅的应酬也明显变多。 知道她反感一切目的性强的活动,魏寅也很少会带她出席正式的晚宴。圈子里知道他有个年纪小的女朋友,但鲜少有人见过真容。 “这周有个老同学从瑞士回国,以前帮过我不少,周五我想请他吃顿饭,你有时间一起吗?”魏寅虽是疑问句,但辛楠知道对方就没打算给自己拒绝的选项。 “不会太正式吧?” “随便穿穿就行,认识很久了,不用太正式。到时候我来接你。” 辛楠垂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句——好。 * 赵泽新明显能感觉到公司周围人看他的目光。 从进公司开始,他“关系户”的标签就没有被撕下来过。换在老老家,周围人顶多背地里念叨他是个靠家里人洒脱的二世祖,但到陌生的城市,传来传去,就变了味。 公司里的人对白家人和魏寅的关系有所耳闻,这也使得赵泽新的位置变得尤为尴尬。 如此局面他一开始也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辛楠和魏寅的关系明显并不在预料之中。 白薇猜到过他的心思,直截了当问过:“你是不是害怕她误会?” 误会?他们的误会还少吗?赵泽新忍不住自嘲。 “我只是没想到。” “谁会想到呢?”白薇叹息,“泽新,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你应该承担责任,你已经不能回头了。” …… 不知不觉想入神了,赵泽新水杯里的水差些满出来,好在他赶在最后一刻摁下了停水按钮。 他端着水正要离开茶水间,工作上带他的前辈这时出现,对着他就是一顿指手画脚。 “泽新,这边会客厅来了个人,跟魏总认识,你帮忙去招待一下。” 赵泽新心里哂笑。 他来这么久,就因为是个实习生处处被打压,做的全都是一些杂事,现在还要他去做招待。 也许是发觉自己说话的确不妥当,前辈又给自己找补,“哎呀,你也懂,你跟魏总认识嘛。” 赵泽新面上不露声色,“嗯,我知道。没事,我马上就去。” “还是你一点就通。” 等人走之后,赵泽新强忍着那股不忿,转头新拿了只水杯走向会客厅。 “您好,我是赵……” 在推开门的同时,赵泽新看清了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人,顿时愣住了。 辛楠穿了一件绀青色浴袍羊绒大衣,脖子上裹了一条纯白色的宽围巾,一双眼睛惊讶地望着赵泽新。她下意识起身张了张嘴,最后欲言又止,坐回到了沙发上。 赵泽新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辛楠会面,愕然一瞬之后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关上门,走到她跟前微微俯下身, “您想要茶还是白水?” 辛楠没有看他,在听见他说“您”是攥紧了衣袖。 “温水就好,谢谢。” 这间会客厅过分安静,水流的噪音在室内吵得辛楠发慌。 为什么赵泽新会在这里?为什么他身上还有工牌? 她大脑飞速运转,回神时,那人已经回到了她的身前,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她对上了赵泽新的眼神,曾经炽热也曾经冰冷,此时好像过了张扬的年纪,只剩下辛楠难以读懂的阴郁。 她接过水杯的同时,会客厅的门又一次被打开,这一次是魏寅。 他站在门口,一边低头看着文件,一边对身旁的助理交代着工作上的事务。 男人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了共处一室的两人,眼里闪过一丝饶有兴趣。 他顿了顿,顺手把资料递给助理,“就暂时这样吧,接下来的你先处理。” “好的魏总。” 赵泽新识趣地退到一侧, “不是说我去接你吗?怎么过来了。” “我们单位大楼消防检查,提早下班了。”说话时她有意避开赵泽新的目光。 “刚好,我这边结束了,走吧。” 魏寅牵住她的手离开。 在又一次和赵泽新擦身而过时,辛楠敏锐地嗅见了一股香气。 不是香水,它的层次更加明了,是柔顺剂的柑橘清香。 她以前为了找到这个味道,在超市的洗衣专区几乎都要把鼻子闻废了。 她侧头瞥他一眼,对视的时间仿佛升格镜头一般,世界被如此清晰明了地放慢。 她几乎可以具象化地看见他眼神里的不明,克制的汹涌,却又只能止步于这里。 她还是避开了他的眼神,扭头的一刻也错过了魏寅的若有所思。 * 魏寅这天是自己开的车,辛楠坐在副驾驶上心不在焉。 看出她有心事,魏寅主动开口,“想问什么?” “他什么时候进你们公司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辛楠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她不确定自己如今的地位能否理直气壮地发出质疑。 她声音很低,听不出来太多情绪,但不用动脑子都知道她此时心情不佳。 “在你搬来之前?”他漫不经心。 “你……” “辛楠,是白致远要塞人过来,他不知道这些事,我也推拒不了。我没想过久留他,和白致远沾了利益关系不得不防,可能明年实习结束就会找借口把他介绍到其他地方去。”魏寅率先开口解释,“一开始是想过告诉你,但我不想把私事和公务混在一起谈。而且你和他在公司相遇的几率并不大。” 对于他话里有几分诚实,辛楠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他那么老谋深算一个人,怎么会预料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公司和赵泽新打照面? 况且今天明明看起来就是他早有预谋。 “我真他妈玩不过你。” 她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愤愤不平爆了句脏话。 魏寅一声长笑,却并不做回答。 ———— 圣诞快乐!虽然我还在平安夜,一个人吃火锅。 我发现果然,自卑又拧巴的主角才是我的舒适区。要的就是这种什么话都不敢直接明了地表达,拐弯抹角引诱对方装上自己的枪口的爽感。 前几天跟朋友聊了聊天,发现我写的肉好像有点少,争取下下章再炖一顿。 22.“魏寅,太冷了。” 辛楠本以为魏寅定的是市里有名的五星级餐厅,却不想是一家郊区的别墅餐厅,据说是只在圈内知名的私厨,做的还是淮扬菜。 看出她的疑惑,魏寅解释,“Austin老家在江南一带,国外中餐大多做川菜,这次回来就想吃老家的味道。” “淮扬菜啊……”她低声喃喃一句。 “怎么了?” 辛楠刚想说自己不习惯江浙一带的菜,太腻了,转念一想今日是魏寅做东给朋友接风洗尘,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就变了调子,“没事……就是想到淮扬菜我只吃过路边摊几块钱扬州炒饭,害怕给你露怯。” 她随口的冷幽默让魏寅忍俊不禁。 “贵的也不见得好吃,花架子搞得大张旗鼓而已。”他揽住她的肩,像是读懂了她的潜台词,“你要是吃不惯别勉强,象征性动两下筷子就是了,饿了回去再加餐。” 她笑了,“好。” 这里装修颇有江南一带风格特色,虽然已入了冬却仍能透过石墙景窗看见星星点点的常青绿。宝顶戗角勾住枯枝间的落日,昏天色下,院路只依靠着几盏沿着石板的庭院灯照明。随着穿着玉色唐装的侍应生穿过宅院小景,依稀能见雕梁画栋,头顶掠过一道道暗红的月梁,蔓草回纹雀替雕刻轮廓精美飘逸。这与燕城本土的建筑文化全然不同,能见得主人在建筑上的别出心裁。 辛楠愣神,方才不懂魏寅为何钟情这荒郊,现在却是觉得这地方像极了他的手笔。 侍应生将二人引进包厢,一个与魏寅年纪相仿的男人已在此处等候。 “好久不见。” 魏寅上前与之简单做了寒暄,顺带引荐了身旁的辛楠。 Austin从医,目前在瑞士一家医院工作。或许是久居海外,对方的中文发音以及语言逻辑已经和其他中国人有了差别,华人腔调极重。 魏寅已经在订座时就已经点好了菜,几人落座,在暗处的几位侍应生就开始布起了前菜。 Austin笑,“大忙人,好难得见你一面Eastyn,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漂亮的女友?明明以前有好多人追你都还是要当那个nerd。” 魏寅似是早已经习惯了Austin的这性子,一边云淡风轻给辛楠夹菜,一边说:“你别吓她,楠楠怕生。” 辛楠冷不丁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有外人在她都有掐死魏寅的心思了。她对上男人的眼神,发现他目光狡黠,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反常,反常,没想到你也这么腻歪。”Austin又是笑,“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个展会上认识的,之后加了联系方式常聊天。”辛楠抢先开口。这是她一直对外的说辞。 坐在一旁的魏寅扬了扬眉,提了一句彼此近况,顺利转移了话题。 辛楠很识趣地坐在一角当起了花瓶,不到必要时刻绝不开口。 在二人对话中,她大概也了解了些关于魏寅过去。两个人都是年纪尚小时到美国留学,高中在波士顿就读于同一所私校爬藤,本科一起进了哈佛。 辛楠对这种与她毫无干系的精英教育经历并不感兴趣,过去也只在网络上大约了解过这些人为了爬藤刷履历,几乎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条道路甚至比体制内的筛选更加残忍,除去天赋与努力的硬性条件,家世、运气也承担着一份无法忽略的重量。 她并没有不忿,只是在想这场学历角逐战之中,人究竟得到了什么? 偶尔望向魏寅的时候会思考他10岁那年的围棋证书最后去了哪里,那些金钱堆砌的奖章在控制他人生轨迹的天秤是否有所偏袒?青春时他可以控制一匹因受惊而重出马场的烈马凯旋而归,但他又是否在多年以后依旧有那股冲出生活重围的魄力? 吃到中途,辛楠因方才吃的八宝鸭觉得有些腻,早上空腹这会儿有些反胃,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出去透气。 洗手间的池水洗去了些倦意,回到包厢口时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虽然我知道可能问起来不太合适,但是当年自从你参加完你哥葬礼回美国以后就变得很不对劲。当初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被赶出来房子都租不起了?怎么后来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女儿?” “家里出了点事情。”魏寅回答摩棱两可。 “我不在乎你家里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最后要退学。当年你被逼得去吃救济餐,居无定所还要准备考MCAT直博医学院。好不容易念了Phd以后天天和我们熬实验和实习,几乎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明明从高中就决定好了,明明你都快熬出头了,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 “学医哪里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他语气淡然,“读完书以后还不是要继续熬下去,什么时候能熬出头谁又说得准?” 好友口中的医学理想好像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Austin不忍,“过去我印象里你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要变的。” “我可以接受你是因为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学医才放弃这条路,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也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魏寅顿了顿,最后笑罢。 “是你太理想主义了。” …… 辛楠站在门口,思来想去都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进门的好时机,于是后退一步,轻手轻脚一个人来了院外。 穿过月门便是连廊。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风吹园林灯影幢幢,只能依稀照见枋梁精良木雕。廊外迭着奇峭山石,雾里含翠,更衬这一处幽静。 她沿着长廊缓步走去,四处只能听得“啪嗒”的脚步声。 这地方像枚石子,倒是激起了一些往事。 高二升高三那个暑期,学校组织整个年级到了江苏研学,江南沉闷的夏天终于在这一年有了颜色。 夏季夜的南京燥热,学生们挤在画舫里游秦淮,发动机“嗡嗡”的声音混杂着学生聒噪的交谈声,衬得这地方也没多闲情雅致了。 赵泽新和她挤在一起,讲起了南京的野史。辛楠分科学理之后很少再听过历史,可从他嘴巴里念叨出来又觉得分外有意思。 相传当年秦始皇听闻南方有龙气,为了稳固自己的王朝地位便决心断这龙气,于是让方山断裂,淮水贯穿。秦淮河就这样安之若素地流淌千百年,流出了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 “所以五代十国全都命不久长,迈入近代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大悲的故事。” 辛楠望向窗外,岸边的路人在夜色下喁喁耳语,这片土地已经从纷乱尘土中归于和平。 从夫子庙下船,赵泽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团扇。那是他上船前在科举博物馆门口小摊买的,二十来块,摊主还给免费题了字,一面是辛楠的名字,另一面赵泽新神神秘秘不给她看。 她要去抢那扇子,男生便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高举团扇不给她。 两个人你追我赶,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下雨了”,霎时间城市陷入了一片雾色之中,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石砖,两个人只好跑进一旁商铺的屋檐下避雨。 扇子被淋湿了,辛楠不曾见过的扇子另一面也被雨水糊得不成模样,辨别不清字迹。 辛楠心有惋惜,可身旁的男孩子却说, “没关系,高考之后我会亲口告诉你。” 随着江南阴雨的一声闷雷,闪电掠过夏天,视线中一片惨白掩盖了这段过往,和另一段刺人的记忆水乳交融。 啪。 雷声响的一瞬,她差些被一股力量掀翻,再次抬起头眼前依旧是高三教师办公室,窗外的银杏大片落下。 她至今能清晰回忆起那样的感觉,脸颊被灼烧得疼,一巴掌被扇得口腔发酸。 一声猛烈刺耳的轰鸣之后,她怔怔抬起头,没有捂脸,发觉自己一时间竟然短暂失聪,听不见声响。视野里的那些画面似乎被刻意放缓,办公室里一片兵荒马乱,穿着贵气的妇人盛气凌人又要落下一巴掌,身后的班主任和几个任课老师急急忙忙来拦,教室门口看热闹的学生窃窃私语。 这里本来应该很吵,本来应该很吵的,可是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辛楠张嘴说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然后在那一道道目光下,她郑重地埋下头鞠了一躬。世界停止,耳鸣声消失,世界坠入一片黑暗。 闹剧结束了,往事飞出的那枚石子也彻底沉入绿潭之中,去了,无影无踪。 冷风吹得她脸颊生疼,那个刻进她骨子里的羞辱状总能在某一次刺痛她。 “辛楠。” 她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去,原来是魏寅正站在亭廊处。 他和她过去认识的男性都截然不同。不是中学时期爱叽叽喳喳吵闹的男同学,也不是穿着白衬衫站在风口等她下课的初恋,更不是那些急于伪装大人身穿不合身西装的同事。 魏寅身上总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从容不迫,嘴角不悲不喜,目光透着一股凛冽的清明。 他不属于她过往人生图鉴里的任何一个分类。 他见她,几步上前,“看你太久没回就出来找你。” 她想开口解释自己只是出来透透气,张了张嘴又觉得太疲惫。 还未来得及收住的泪意浸得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有些无奈地笑,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话。 “魏寅,太冷了。” * 魏寅没有问她究竟在连廊里想起了什么,后半段饭也吃得心不在焉,告别Austin以后驱车回了公寓。 车停在地下车库,魏寅熄了火却没有立即下车,辛楠亦是坐在副驾没有动作。 “不打算说吗?”魏寅出声问她,却没有强迫的意思。 她攥紧手中的安全带,微微侧头,“前几天……我看了我们高中公众号。“ “你在找他?”他饶有兴趣,凑过身来。 辛楠抬眸打开手机,屏幕的白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她感受得见他温热的鼻息缠绵吻着她的皮肤。 “不是。”她轻声说,“我只是好奇,你在那些推文里找到我究竟需要多久。” 这个答案似乎是取悦了魏寅,他闷声笑了笑。 “但是后来我发现,你花费多长时间其实并不重要。”她抬起眼睛认真望着眼前的人。 “重要的是我发现,原来我想要的,只是能够被人看见。” 话音刚落,魏寅就伸出手揽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在唇齿纠缠的那一瞬间,手机因为待机时间达到上限屏幕熄灭,这里不再有光。 —— 好久没更新了,抱歉久等。 这几天要开学了,我感觉自己最近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对写作这件事情也产生了自我怀疑,打算之后约一下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抱歉前段时间在意大利跨年没有更新,虽然现在可能晚了一些,但还是祝大家2024新年快乐 23.瞬息(h) 那吻未免有些太难舍难分。 魏寅的手自然而然伸进了她的衣服,腕表冰凉,单手熟练地解开了她的内衣扣,那件宽大的大衣也不知什么时候滑落肩膀。随后向下动去,探进她的长裙,又是熟稔地挑逗起了她的敏感部位。 不自觉地,那条上裙已经全堆砌在腰间,辛楠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身体忍不住朝着男人的方向倾斜去。 她已然难耐,不断晃动着腰身。 他似乎是存心使坏,故意用了些力气揉捻她腿间的红豆,逼得她软着声音求饶之后,又漫不经心开口, “车上没有套怎么办?” 老奸巨猾。 辛楠在心里默默咬牙,心说他平日里倒是知道在家到处放那东西,怎么没想到以后会玩大的? 她在狭小的空间中勉强起身,跨过手刹直接坐到了驾驶座男人的腿上,好在她足够瘦,即便位置有限也并没有想象中拥挤。 魏寅倒是没想到这一出,扬了扬眉毛,贴心将座位朝后挑了些,饶有兴趣地观察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面色绯红,目光含了水似的,盈满了无辜。 “别戴了。”她脆生生道。 她说着伸手去解他的腰带,脱离束缚的性器挺立。 辛楠早不是那个对性事讳莫如深的县城小姑娘,伸手握住他的阴茎,不紧不慢地挑弄着。 “什么时候硬的?”她凑在他耳边问。 魏寅倒是配合她,咬了咬她的耳垂答,“你想我说什么?在餐厅就硬了?恨不得在外面前就摁住你做?把你关起来,等我一有感觉就操进去让你叫?” 她被他的荤话闹得呼吸一滞,立马催促, “我要你现在就干我,马上。” 他一愣,随后笑了,一巴掌扇在她的大腿上,“年纪小,胆倒是越来越肥了。” 辛楠被着一声响扇兴奋了,呻吟一声又主动凑上去吻他。 魏寅伸手去她下体扩张探口风,他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倒是知道哪处能让她全身发软,不一会儿淫水沾得他西装裤上全是淫靡的痕迹。 “每次你倒是流水流得欢。” “那你快……啊……进来帮我……嗯啊……堵住?” 他这次偏不轻易如她意。 “想要?自己来。” 辛楠可怜兮兮地看他,没想到眼神今天没作数,只能放弃挣扎,狠下心放下自己的羞赧,扶着他的性器缓缓坐下。跟前衣衫不整的男人目光灼灼,他半虚着眼睛死死盯着交合处,看她身下那张嘴是如何一点一点艰难吞咽去他的全部。 直到辛楠彻底吃下他的阴茎,两个人几乎同时长叹一声。她的身体已然被填满,虽然穴口有些不适应的酸胀,但好在并不难受。 她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膀动作,记忆里好像是第一次主动掌权性事的节奏,不紧不慢,但招招能逼近要害。 她嘴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温吞的性爱像温柔的热流一点点淹没身体。 魏寅虽享受她的主动,但没过多久也被她磨得没了耐心,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动,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射出来?” 辛楠气笑了,干脆撂下狠话, “明天射吧你。” 她蹬鼻子上脸的样子倒是讨人欢心。 魏寅也不恼,握住她的腰答, “好,操一晚上。” 说罢,他腰发力,用力朝上一顶,性器顶端猝不及防撞上了她的敏感点。 “啊!” 她后背不小心撞上了方向盘,“嘟”一声喇叭把她吓了个激灵,身子颤抖的同时忍不住绞紧肉壁,牙关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呻吟,语调微微上扬,挠得人心痒。 “嘶——” 魏寅差点缴械投降,忍不住蹙眉。 她一只手撑住车顶,一只手攀住男人的肩膀,昏暗的停车场,她皮肤红得惊人,眼睛不安地警觉观察四周状况。 魏寅失笑,“害怕被人看?” 她没有讲话,他就当她是默认,低笑着从她的脖子吻上嘴角。 “别怕。现在没人。” 辛楠简直觉得他在说废话。 魏寅恶趣味得很,这一片区都是他的车位,平时都是刷车牌自动入库,外人没法进,再加上平时为了保护隐私车窗都被贴了防窥膜,从外面很难看清内部。 这些他一概不讲,就等着辛楠惴惴不安地攀着他的身体上下动作。 魏寅知道她性子倔,不光是现实生活中别扭,在床上也是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换做其他时间,他倒是乐意慢慢观赏她缓慢青涩又浪荡的个人表演,但今天他不想忍。 他抱住她的腰猛烈地撞她的深处,直到撞得她两眼翻白,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得高昂。 辛楠很快没忍住去了一次,她指甲嵌入他的肩背,小穴死死咬住他的阴茎,嘴里抑制不住叫声。 “啊啊啊——” 一声去了,她倒在了方向盘上,魏寅也顺势抽出性器。 “乖,别动。” 他哑着声音,在她的注视下自己撸动着阴茎。他微微垂着头,皱眉喘息,辛楠忍不住用目光一点点描摹他好看的眉眼表情,看他那只血脉立体骨骼分明的手覆在性器上动作。 魏寅低吼一声,终于射了出来,精液溅在她的小腹,也粘在了男人那只名贵的腕表表盘上,一抹突兀的白色。 不知怎的,这个画面狠狠刺激到了辛楠,她抬眸对上魏寅的眼神,霎时间彼此眼睛又在沉默间厮杀。 * 几乎是胡来了一整夜。从停车场乘电梯回家,两个人又在玄关口跌跌撞撞吻在一起,最后双双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次是后背体位,他抓住她一只手朝后拉,发了狠似的操,直到她大腿发软发酸,穴口无力招架猛烈的攻击。 她不断发出呜咽声,低低的声音勾得他不可控制自己,伸出两根手指塞进她的口中。他俯下身贴住她的脸颊,听见她含糊不清的声音不停问她爽不爽。 她嘴里喃喃“喜欢”,换来的又是一顿疾驰猛顶。 辛楠很少见他如此不自持的时刻,心理快感更加高涨,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听见他喑哑的低喘声,下体的津液止不住地顺着大腿流。 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操软操熟了,从头红到脚尖,暖气过分的房间里不断出汗。 辛楠不记得自己到底去了多少次,但还是不知疲倦地让他要她。 久违的彻底放肆,让她不免想起来她和魏寅第一次做爱。 缺乏性教育的学生一开始在床上羞于放开手脚,他一点一点引导她,把她变成一颗足够成熟的果实一口咽下。 她阴阳不良瘦得厉害,使得她像洋娃娃一般能够轻轻松松掌握她。那时候她是伊甸园里被蛇引诱的夏娃,被他用手掌捏住下巴接吻,张开双腿索求更多。 身体上的契合让她第一次发觉自己或许从来就不是传统意义上那个寡言温顺的乖乖女,因为乖乖女不会轻易冲动和人上场,不会浪荡大叫,不会爽到要人用力干死她。 她沉浸于那样的快感,沉浸于用薄弱的身体让体型庞大的野蛮动物咬住她的脖颈嘶吼。 不记得做了多久,辛楠几乎是在高潮中溺死过去的,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身旁已经不见魏寅的踪影。 她找遍了房间,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或许是公司有事呢? 辛楠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书房门,这里依旧空空如也,办公桌上除了关闭的台式电脑还有一本黑皮笔记本。 奇怪,按照他的个性电脑桌上是不会留其他东西的。 鬼使神差的,辛楠拿起了那本笔记本,上面整页都是字迹潦草的英文,她没有仔细看也能猜测或许是他在美国留学的日记。 书页翻到末尾,她视线落在右下角一句突兀的中文上,顿时愣住了。 “人的一生,由无数个遗憾的瞬息组合。” 墨水晕染了最后的字迹,如此模糊。 -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脑子很难写肉,勉强写一章凑合吧,我好像真的不太擅长写肉,写剧情的时候反而不用怎么动脑子。 最近有几篇论文还有几个短篇要写,近况和请假什么的一半会发vb。 感谢看到这里,每一条评论都是我单机写作的最大支持。 - 上一章有提到魏寅爬藤经历,有一个小错误我要纠正一下,顺便解答一些uu可能有的困惑。 因为英国美国医生生体制,所以写之前我找了我美高美本的同学咨询了一下。 美国本科不开设医学专业,像哈佛的本科院里就只有物化生相关专业,大部分要学医的同学都会选择化学或者生物一类,这个阶段就有点像是医学预科生。 本科结束之后需要考一个医学考试MACT,通过之后再申请医学院博士M.D.( M.D.是医学临床博士,一半读4-6年,比起研究理论PhD.更注重实践,工资也会更高一些,美剧豪斯医生就是House M.D.),有想要拿双博士学位的一般会读完M.D.以后继续读PhD.。虽然M.D.毕业可以直接去医院培训几年然后当医生,但大部分准备做教授或者对自己有更高追求的会继续读完PhD.。 M.D.是可以本科之后直博就读,但是在中国只有PhD.可以认证为博士,M.D.这种回国一般会认证为硕士毕业。 上一章错误就是我把M.D.写成了PhD.,然而事实上魏寅是在就读M.D.的中途退学的,所以他其实并没有读到PhD.。 和朋友粗略估计了一下,学医当医生可能高中毕业后要读15年左右的书,所以离婚率会非常非常高,我设定Austin其实有300%的离婚率,也就是三婚三离,但是感觉写出来没什么必要就没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