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于晴》


 楔子

    我喜欢你那过低的笑点，喜欢你笑起来好看的小虎牙。

    我喜欢你皱着眉头困扰的样子，手上的笔不小心飞出去时的错愕模样。

    喜欢你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和兄弟们的追逐与较劲。

    喜欢你的骄傲与自信，站在领导者的位置发号施令。

    喜欢你总是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在我无助与徬徨时给我打气加油。

    喜欢偶尔对我的酸言酸语，或是令人错愕的小恶作剧。

    喜欢看见你的聊天室绿灯亮起，隔着屏幕我还能触碰你的温度。

    每天每天，我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喜欢越来越多，可是，我只能不断说服自己——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的沉着冷静，讨厌你永远不害怕未来的样子。

    我讨厌你的甜言蜜语，模糊地带中偷走了我不知何时离家出走的心。

    讨厌你身旁总是围绕着一大群女生，谈笑风生间我发现我无法融入话题。

    讨厌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为何，彷彿一切都只有我自作多情。

    讨厌你对我的贴心与温柔，讨厌你比平常人还要迟钝。

    还是，你故意装作迟钝？

    我讨厌你，我也讨厌我自己，我更讨厌的是——我们彼此之间曖昧不清的距离。

 第一章 殤(1)

    在我高一的那年暑辅，我认识了一个学长。

    他是我们班的小灯塔，那天他穿着黄色的小灯塔t恤，脸上洋溢的是活泼灿烂的笑，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以为自己的眼睛要被这自带发光体功能的学长闪瞎了。

    他拿起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的留下名字，「我是你们暑期辅导的小灯塔，也是你们直属班的学长。有任何问题儘管问我没关係喔。」

    徐禹笙，一个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大哥哥，那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而也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好相处」并不是一个优点，而且相反的令人神伤。

    小菜鸟高一什么都不懂，台上的学长讲得口沫横飞，台下的学弟妹们听得头昏眼花。一下是升旗时要喊的口令，一下是每个干部的职责，我有点兴趣缺缺，单手撑着头就开始神游四海，观察起接下来要共度一年的班上同学的样貌。

    左手边的女生头发颇长，我纳闷着她一天洗头到底要花多久的时间，要是我肯定没这个耐性，对了，她看起来很有气质，说不定成绩是顶尖的学霸呢。至于右手边的邻桌，是个短发长相清秀的妹子，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似乎不难相处，希望以后能和她成为好朋友。

    因为现在还没抽座位，位置是按照号码排的，男生集中在左边，女生则是在右边，和我以前就读中学时不同的地方是：桌子是两两併在一起的，如同回到小学那段两小无猜的时光。

    这时的我又想到，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安排座位，如果隔壁坐的是男生要怎么办呢？我不禁皱起眉头，上次和男孩子同桌已经是三年前的事。

    「学妹，学妹！」突然间，班上好像安静下来，我抬起头，原来是学长走到我面前敲了敲桌子，「在看帅哥吗？」

    我吓得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班上同学饱含微笑与好奇的目光朝我聚焦，我紧张得吞口口水，「呃，发生什么事了？」

    学长莞尔一笑，表情似乎有些无奈，「我们刚刚说，自我介绍要从抽到的那位同学开始，你是32号没错吧？」

    「呃……对，我是32号。」我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不好意思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眼黑板上写的自我介绍大纲，「大家好，我是陈妤晴，毕业于燕溪中学。」我绞尽脑汁想要多挤一点内容出来，却发现因为方才的惊吓，脑袋一片空白，「我的专长应该是写作吧，然后我喜欢唱歌，谢谢大家。」

    「啊，有点短呢。」学长笑吟吟的说，我的手心都开始发汗了，不安的咬着下嘴唇，开学第一天就犯蠢，我好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你好，我是李淽瑄，我觉得你的声音好可爱喔！你的整个人也好可爱！」待我坐下之后，隔壁的短发同学碰碰我的手臂，「不要那么紧张啦。」

    「你好。」我还是听的到我的心跳声，「我好像犯蠢了。」

    「不会不会，超可爱的啊！」李淽瑄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特别可爱，「我们交个朋友吧！」

    「嗯。」

    这位活泼的妹子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她很会跳舞，从小学开始的每次才艺竞赛都不曾缺席，甚至参加过许多全国性的比赛，赢得不小的名声。另外，她毕业于海铭中学，是我们这个地方学费价格不斐的私立中学。

    「你怎么没有直升啊？」和她混熟了一阵子后，我问。

    「如果可以唸第一志愿，那当然还是来唸比较好啊！」李淽瑄撕开手中的麵包，时间拉回开学后的一个月，看着她粗鲁的扯包装纸的模样，甜心女孩的形象全都破灭了。

    我从她手中抢过一小块麵包，「唉，现在想起来，我当初怎么会觉得你很讨人喜欢啊？」

    她捏捏我的双颊，「我现在还是很讨人喜欢。你也是啊，还是很可爱。」

    「说真的，你们到底觉得我哪里可爱？」我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自从小学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被人家称讚过长相了。中学男生特别幼稚，总是会笑着批评女生的外貌：谁剪了瀏海看起来像小瓜呆；谁戴眼镜像臭书呆；谁身高总是长不高变成五短身材。只要哪个女孩发型稍微做了点更动，都要做好心里准备迎接男孩子们的笑闹。

    我是那种相貌平平的女生，因为怕被嘲笑，头上的马尾从来都是基本款，身高在女生中算是偏矮，唯一的优点就是眼睛比人家大一些，不过整体来说大概就是随处可见的路人甲路人乙吧。因此升上高中后，除了李淽瑄，还有好多个女生对我说我很可爱，真是受宠若惊。

 第一章 殤(2)

    「你整个人就是给人一种超可爱的气氛啊，不论是身高、声音、个性。」李淽瑄大口咬下她的麵包，嘴角都是奶油，「你有妹油……被伦家告……」

    我没好气的弹了下她的额头，「等食物吞下去再说话。」

    被乾乾的麵包噎着，李淽瑄连忙拿过一旁的瓶装水大口灌下，好不容易把她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我是说，你有没有被人家告过白？」

    提前这个话题，我一身恶寒，「有是有啦……」老实说起来，不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

    「对嘛对嘛，说你可爱你还不信，怎么对自己那么没有自信？」

    「也才一个呀。」我撇撇嘴，「你应该被表白到麻痺了吧？」像她这么水灵的女孩子，如果我是男生，我追。

    「才没有，别想太多了。」李淽瑄擦了擦嘴，「话说，明天就会公布直属了耶，好兴奋。」

    我们学校有直属制，每班都有对应到的直属班，然后学长姐们会抽出自己的直属学弟妹，班上同学已经期待这天期待好久了，「其实还好，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他们觉得我蠢。」这是实话，学弟妹被放生的事情时有所闻，我真的很害怕直属会讨厌我。

    我一向不是容易讨人喜欢的孩子。

    李淽瑄翻了翻白眼，不明白我心中的忧虑，「妤晴，我真的觉得你傻得可爱。」

    这段对话结束不久的晚上，我收到了一封新讯息，我好奇的点开来看，发现是暑辅那週认识的的徐禹笙学长。

    『学妹，在吗？』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一个小时前。

    『怎么了？』我连忙回覆他，由于太过慌张，过程中还一直打出错字。学长此刻不在线上，我以为他会晚点再回，没想到讯息被秒读了。

    『哈哈，我只是想问问看你知不知道明天要公布直属。』

    『我知道。』

    『好希望可以抽到学妹你啊。』学长语毕还附赠一个可爱的拉拉熊贴图，我则是呆呆的望着屏幕发愣，学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欸？』

    『我觉得学妹应该很好养。』

    我皱起了眉头，忽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学长，你是不是传错人了。』

    『没有啊，你不是陈妤晴吗？』

    『嗯，我是。可是我和学长没有很熟啊？』

    『你这样说我真是太伤心了，我可是带了你一周的小灯塔耶。』接着是一个爱心破掉的表情图案，『学妹常常在发呆啊，应该很好拐。』

    『我才没有常常在发呆！我也没有很好拐！！！』

    『哈哈，那就等明天囉，掰。』

    学长一打完这句话，他的名字就暗下来，显示已下线，徒留错愕的我。

    「徐禹笙学长……是有病啊？」良久，我下如此定论。

    ★

    今天就是传说中公布直属的亢奋日，我木然的看着每节下课都有不少同学被叫出去，只是迟迟轮不到我。

    「哇，我直属真的超正的！妤晴你看这是她送我的礼物耶！」李淽瑄的直属是个顏值超高的学姐，据我从其他同学以及她兴奋的话语中得知，那个学姐是班上的班花。

    「为什么我直属还没来？」儘管我没有对这些特别期待，但看见每个同学的喜悦神情，我还是觉得有点小失落，「是不是对于抽到我很失望？」

    「你别想那么多啦！」李淽瑄朝我的背用力拍了一下，「说不定下节课就来了。」

    只可惜，上午的四节课过去，我还是没有等到我所谓「直属」的身影。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鐘响起，我无精打采的拿出餐具，准备要去排队。算了，学妹当自强，没有直属爱还是得努力活下去。

    「陈妤晴，外找！」当我盛完饭回到座位，原先坐在窗边的男同学到我面前敲了敲我的桌子，这好像是从徐禹笙学长留下来的坏习惯，大家要找我都要来敲敲我的桌面，彷彿不这样我就不会清醒，「是学长。」他指指倚着门框朝我露出灿烂一笑的身影。

    喔不，这不是在写小说，不会那么巧吧？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本来想摆个臭脸给他，可却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我们好像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对对方发脾气的地步，更何况他又没有惹我。我深呼吸几次后，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哈囉，学长。」

    「怎么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他好气又好笑的说，不得不承认，徐禹笙学长的声音真得好好听，是一种温柔安稳的声音，会让人不安的情绪瞬间抚平——好啦，我承认，我是一个微声控。

    儘管如此，我依然保持着理智，没有变成小迷妹耍花痴，「你……该不会是我直属吧？」我试探性的问，并迎来他益发愉悦的笑，内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会吧？真的是？」

 第一章 殤(3)

    他轻弹了下我的额头，「这样是高兴还是失望？」他故作伤心的样子，端正的五官皱成一个小包子，「我做你直属，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

    「徐禹笙，去找你家的学弟，不要诱拐我学妹。」话才讲到一半，徐禹笙学长身后突然出现另一个男生，「他应该蛮难过的。」

    「嘖，学弟好是好，但我比较想抽到你学妹。」徐禹笙学长恶作剧的朝我吐吐舌头，「对啦，就是这样，后面这个才是你直属。等等，为什么你一整个人好像松了口气？」

    不过我真正的直属并没有继续让他废话，他推他到另一头去，直到徐禹笙学长去找他学弟，「学妹你好，我是言绍齐，你的直属学长，你可以叫我绍齐学长就好。」不同于方才的不客气与不耐烦，言绍齐学长此刻露出靦腆的笑，彷彿有些不知所措，他递出手中的饮料，「抱歉，现在才来找你，因为我在想要给你什么见面礼。」

    「学长好，我是陈妤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言绍齐学长，我的气魄和胆量都不见了，语气不知不觉放软起来，「谢谢你。」

    之后是片刻的尷尬，言绍齐学长似乎努力想找出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你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为了不让我们继续相看两无言，也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句点王，我只好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亢奋一点，「都还不错。只不过要背的英文单字有点太多了。」

    「哈哈，过阵子之后应该其他科也会多起来吧。」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天啊，我觉得好累，好久没这么战战兢兢的了。

    「绍齐学长，你吃饱了吗？」望了眼桌上的午餐，我肚子在大唱空城计，午餐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我犹疑着如何对学长开口，或许我可以把午餐拿过来吃？

    「还没，学妹呢？」

    「我也还没。」脱口而出后，我有点后悔，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逐客令，这样学长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冷淡的女生，收了饮料之后就翻脸不认人？

    幸好，言绍齐学长只是温柔一笑，「赶快去吃，不然午休吃饭就不能睡觉了。」

    「好，学长再见。」

    「再见。」

    看见他的背影逐渐走远，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手掌全被渗着小水珠的抹茶特调浸溼，我无意间看到价格标籤，再度被震撼。五十元！好可怕啊，比李淽瑄手中那杯草莓牛奶还贵。

    「绍齐走了啊？」徐禹笙学长再度冒出来，把我着实又吓了一大跳，「他人挺好的，有点害羞罢了。」

    「害羞？」

    「你绝对不知道他抽中你的那一剎那表情有多好笑。」学长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点狡黠，「他有点崩溃说怎么是抽到学妹。」

    听到他这么形容，我不免有些难过，「所以他讨厌我吗？」

    「不是啦，他只是以为他会抽到男生。」说到这里他不高兴了，「我叫他跟我换，他又说不要。」

    「好吧。」真奇怪，和徐禹笙学长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没有刚刚面对言绍齐学长的羞涩和不安。

    「没关係，就算你不是我直属，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绍齐如果对你不够周到，儘管来找我没关係。」

    「为什么？」这是我从昨天开始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我和徐禹笙学长其实关係并没有熟稔到这般地步，为什么要特地来关心我？他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

    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无条件的对初识之人好吗？

    徐禹笙学长似乎没料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偏着头认真的思考，「因为你是我直属班的学妹啊。我怕你被拐走了，要好好关照一下。」

    我一时无语，决定当个乖巧的小学妹，顺从自家直属大人的话，「我要吃饭了，学长也去吃吧。」

    「学妹关心我耶，好感动，果然还是女孩子贴心。」

    我无视徐禹笙学长的调侃，默默的回到座位上吃我可怜的冷掉午餐。

    以惊人速度攻略完草莓牛奶的李淽瑄早就坐在我前面的位置上，准备听八卦，「嘿，恭喜你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直属了，是徐禹笙学长吗？」

    原本就不怎么好吃的菜在谈到这个噩梦后更令我难以下嚥，「当然不是！」

    「不然是谁啊？」

    「绍齐学长。」

    「啊，差不多啦，他就是禹笙学长的好朋友啊。」李淽瑄露出怪怪的笑容，我觉得不舒服，「话说，你和禹笙学长很熟啊？」

    用力戳了下我碗里的肉，「其实没有，我觉得我们的关係正常来说应该是看到对方都不会打招呼的那种。」

    「欸？真的假的？可是他刚刚感觉和你很亲密啊？」

    其实这个问题到现在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徐禹笙学长为什么感觉对我特别关注？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头好痛，一定是我想太多了，也许他对每个人都如此，天生中央空调氾滥。

    「他说他想当我直属。」

    「啊啊啊，该不会禹笙学长喜欢你吧？」李淽瑄一脸就是个小花痴，「就像少女漫画的情节那样，一见钟情！」

    徐禹笙学长喜欢我？

 第一章 殤(4)

    我皱着眉头，思考这件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可是想来想去好像都趋近于零，他条件那么好，不可能看上我的。

    「说不定，他跟他同学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件事情哥哥曾经跟我提过，说高中时期的男生特别喜欢搞这些小花样。忘了提，我有一个长我三岁的哥哥，现在正准备要念大学，所以搬出去外面住。之前他还在家里的时候，常常会跟我说一些班上男同学搞怪的把戏，要我别上当了。

    所以说，一定是的，徐禹笙学长一定是和同学赌输了，大冒险内容很有可能就是：去拐骗一个学妹。而我只是正好成了那个赌注下的牺牲品。

    有了解答，心中突然舒坦多了。

    「妤晴，你难道都没有幻想过吗？在这高中三年里谈场恋爱什么的。」

    「我当然有想过，只不过那个人不会是徐禹笙学长而已。」

    毕竟，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学妹，而他是那样一个耀眼的存在。

    ★

    不得不说，言绍齐学长说的对，在这段时间的打滚过后，我竟然渐渐习惯高中各种大大小小考试的摧残，真是太可怕了。

    并不是说我总是能缴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只是能够开始对一次比一次还要创新低的分数视若无睹，我也佩服起自己的转变。好像这在高中是个习以为常的现象，并没有太多人大惊小怪，但我还是告诉自己，要一点一滴的进步，而我也享受在接获成绩单的当下，那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妤晴，等等英文话剧要总彩排，你赶快再背一下台词。」

    「好。」

    「陈妤晴，这题国文我看不太懂，你能不能救我一下，拜託。」

    「好。」

    「妤晴，社团学姐刚刚找你，说你这星期记得要交稿。」

    「好，谢谢。」

    「妤晴……」

    「陈妤晴……」

    有时候，面对忙碌的生活，我只能应着「好」跟「谢谢」，看到同学脸上开心的笑容，心里却又会没由来的一阵空虚，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制式与虚假。

    我是在梦里吗？还是在现实的世界呢？

    「唉呀，妤晴你又在发呆了。」李淽瑄将冰凉的饮料贴上的我脸颊，我惊叫出声，故作不满的嘟起嘴唇。

    「我哪有「又』在发呆？」

    随之而来的是李淽瑄银铃般的笑声，不过她很快的止住笑，换上一副正经八百的脸，「妤晴，老实讲，你是不是在烦恼着什么？」

    我不太明白她怎么会这样问，我也不太明白自己最近是不是有遇上什么烦恼，以及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欸，我怎么了吗？」

    「其实我从刚认识你开始就很想说了。」她把玩着手中的饮料，「你啊，有时候笑起来，并不是那么开心呢。」

    被她这么一说，我下意识的摸摸嘴角，「你想太多了吧。」

    「才不是。」李淽瑄很是坚持，「不开心的事情要和我说啊，你啊，虽然看起来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但其实是会自己晚上睡不着觉在那边想东想西的类型吧？」

    我沉默了一会，我以为自己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偽装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她看了出来，「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有点不真实。」

    「蛤？什么意思？」

    「没事，就是高中生活有点太开心了。」

    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明明才刚结束，却又彷彿是好久以前。

    「不好吗？」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我还没想好要从何处说起，那就暂且搁到一旁去，我又恢復成那个快快乐乐的陈妤晴，「好啦，聊点别的。」

    李淽瑄看起来有点不满意，不过仍乖乖提起其他话题，「你跟徐禹笙学长后来进展到哪一步了？」

    唔……好久不见的名字，要是她今天没提，我没准都忘了。那几天发生的事恍若一场梦，二年级和一年级教室离的有些远，我几乎没怎么看见他，「没有然后啊。」

    「什么！好可惜啊！」李淽瑄大喇喇的伸伸懒腰，「我以为少女漫画情节会成真呢，遇见一个对你特好的帅哥学长，然后其实你们两个都对对方一见钟情，最后交往什么的。」她又发挥那无边无际的少女心随口胡扯，「啊，好浪漫喔——」

    我对李淽瑄花痴的行为翻了个白眼，想像力那么丰富，怎么不自己写一本故事出来，「真是，你想太多了吧。」

    「不不不，你知道今天是二年级的班际篮球赛吗？放学后我们一起去看吧！」

    二年级的班际篮球赛？我偏头想了想，前些日子好像有听班上女生提起过，可我对体育竞赛这件事一向不感兴趣，「不太想。」

    「言绍齐学长有下去比赛呢，身为他的直属学妹，不去加油会不会太不够意思了啊！」李淽瑄假装气愤的拍了下我的桌子，「你这个无情的小学妹。」

    我心里一阵尷尬，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我似乎不小心放生学长放生太久了，「那你又为什么去啊？」今天比的不是男篮吗？难不成杨姒婷学姐其实是偽娘？

    想到这个画面，突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淽瑄抽抽嘴角，似乎看透了我在胡乱思考些什么，「我是说，看帅哥，何乐而不为呢？」

    「……」杨姒婷学姐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

 第一章 殤(5)

    「二年三班，加油加油！」

    「二年五班，所向无敌！」

    「季常然学长！啊他看这边了他看这边了！」

    「绍齐学长要赢啊！」

    「喔喔喔徐禹笙学长超帅气！」

    来到比赛现场，人山人海以及爆破耳膜的尖叫声，让我兴起了回家的念头。但是李淽瑄紧紧的抱住我的手臂，使我想要离开都不行。

    「妤晴我告诉你喔，今天这场美男云集呢，你看看，会打篮球的男生就是特别帅气啊！」眼见好友又在当小迷妹，我心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不过，老实说，我承认此刻的学长们真的特别帅气，我也是个正常的高中女生，心里头还是会小鹿乱撞的。

    徐禹笙学长的笑容依然是一如往常的耀眼，他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颗好看的小虎牙，我的心也会不自觉跟着蹦蹦跳儿。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受欢迎，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声我大概了解，他对每个人都是那般的好，那般的绅士。

    所以，他对我所作的一切，与其他人无异吧？

    因为打扫的关係，我们来的有些晚了，不久就轮到中场休息的时间。言绍齐学长喝完水后，目光恰好对上我的眼睛。

    「学妹！」他开心的挥挥毛巾，我感觉到全场女生好奇嫉妒恨的眼神全聚焦在我身上，我连忙拖着李淽瑄，去给直属大人请安问候。

    「学长，好久不见。」说起来有些惭愧，我没有像班上那些妹子一样，三天两头就往二年级教室跑，虽然每次看到她们这样我心里就有小小的罪恶感，但我真的是找不到去找言绍齐学长的理由啊！

    不过善良如言绍齐学长，他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你也来看比赛啊……」

    「呃，是来帮学长加油的。」我赶紧打断学长的话，以免他觉得我是个薄情寡义的学妹，「希望学长能赢。」

    「谢谢你。」言绍齐学长语调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会赢的。」

    就在这时候，有人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熟悉的高度，「徐禹笙学长，你到底在做什么啦！」

    「唉……矮冬瓜呢？」他的语气非常哀怨，「绍齐，你心心念念的学妹都来了，为什么我家学弟没来？」

    「谁跟你心心念念！」言绍齐学长毫不留情的朝徐禹笙学长揍了过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尷尬的红，「学妹，他就喜欢乱开玩笑，别理他。」

    果然是我太久没有去找学长了，内心有点小小的愧疚，以后还是拨点时间去慰劳他好了，「吴炵衔明天有羽球比赛，不能来。」

    徐禹笙学长冷笑一声，「原来矮冬瓜那傢伙那么厉害，改天我约出来把他杀个片甲不留。」

    虽然学长叫吴炵衔矮冬瓜，不过他算是个高个子呢，这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么在学长眼中，我恐怕只剩下小不啦嘰。

    突然，我发现身旁的李淽瑄从刚刚开始就安静的异常，要不是她还拉着我的手，恐怕我早就认为她凭空消失了，「淽瑄，你怎么了。」

    但她只是猛摇着头，打死都不愿说一句话。

    「啊，你是姒婷的学妹吧？」徐禹笙学长蹲下来看着李淽瑄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谢谢你带妤晴来看比赛。」

    「不、不客气。」她的手抓得比平常更紧了，微微渗出丝丝手汗，我不明白她到底在紧张什么，明明一开始比谁都还要活蹦乱跳。

    「嗶——」下半场的哨声响起，李淽瑄赶紧把我拉回观眾席，我忍不住调侃起这小妮子，「嘿，是你说要来看帅哥的，怎么抖成这样？」

    「唉呀你不懂啦，刚刚那些女生看我们的眼神多杀啊！」李淽瑄喘着气，拍拍胸口，「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怕什么，直属大人呼唤学妹，小的哪敢不过去。」我好气又好笑，「有本事她们自己来认学长呀。」

    「可是绍齐学长是你直属不是我的啊，我只会被当成不要脸的脑残粉。」说着说着，她竟然都快哭出来了。

    我只好给她一个温暖的抱抱，「不哭不哭，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天塌下来我顶着呢。」

    她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后背，「你那么矮，天塌下来只会先压到我。」

    其实她的那些话，我都明白的，只是我情愿装作不明白罢了。

    ★

 第一章 殤(6)

    从那次球赛之后，徐禹笙学长好像又突然想起了我这个人，明明销声匿跡的他又开始不断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虽然不胜其扰，可是我却说不出是不是真的讨厌。

    今天李淽瑄放学后要留下来团练，她参加舞研，本来就特别忙碌，尤其圣诞节倒数一个月，他们社团更是抓紧时间加紧练习，毕竟舞蹈这种东西是日积月累的。这也註定了我接下来一个月，大概都要自己走路回家。

    「哈囉，妤晴。」在我要走出校门的时候，徐禹笙学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经过这阵子的装熟，他已经肆无忌惮的叫起我的名字，「怎么自己一个人？」

    「淽瑄要团练。」我左顾右盼，难得没看见言绍齐学长和他一起出现，「学长才是，你的朋友呢？」

    徐禹笙学长眨了眨眼，「我本来就习惯一个人走路回家啊。」

    「绍齐学长不跟你一起走吗？」

    他听见这个问题，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我们一起走吧。」

    我对学长难得对我的不坦白感到好奇，不过却也没有权力过问，「应该不顺路吧？」

    「你家跟我家不就只差一条街而已吗？」

    「什么？」我露出错愕的表情，「学长知道我家住哪？」

    他无奈的敲敲我的额头，露出关爱智障的表情，「我看全天下就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太诡异了，难不成学长在我身上装监视器不成？不然为什么只要是有关我在班上的芝麻大小事他都如此清楚？啊，吴炵衔，肯定是他！真是太不够义气了，竟然偷偷出卖好朋友。

    「学长，你该不会是……变态吧？」推论结束，我的口气里带点鄙夷。

    他翻了个大白眼，表示对我的蠢感到无可救药，「妤晴，我真的好担心你呀。」

    「担心什么？」

    「怕你走在路上就迷路，或是被人拐走了呀。」

    「不会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气嘟嘟的回应，到头来，不论我怎么逼问为何他知道我家地址，学长仍旧只回一句「秘密」。

    走着走着，我们两人在路上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徐禹笙学长跟我说，他上次期中考拿了个全校前十。

    「看不出学长你这么厉害！」我真心佩服，第一次期中考的我落在的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校排名虽然算前面，可是和中学还是有点落差，儘管已经被生活中各种考试麻痺了，依旧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到撞墙。又一样的回到了老问题，我，在班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高中充满着来自各方的顶尖好手，就连班上，每个人看起来也是那么的多才多艺。有的人像李淽瑄一样会跳舞；有的特别会画画；有的像吴炵衔般体育项目特别厉害。那，我呢？

    我，好像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算某一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感到惋惜。

    「嘖，听你这么说我的心情还真复杂，我看起来是个这么不会唸书的人吗？」徐禹笙学长故作受伤的样子，我没什么心情回应他，他就疯狂的在我眼前挥手，「妤晴，陈妤晴，哈囉？」

    「别这样。」我拍开他的手，眼角馀光却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从我们的对面，远远的走来。

    我身子一愣，下意识的拉住学长的衣角。要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

    「你怎么了？」徐禹笙学长朝我注视的方向望去，「中学同学？」

    「嗯。」

    「要打个招呼吗？」

    「我不知道。」他对我而言是个太过沉重的存在，我此时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但一切都由不得我选择，那人早已发现我的踪影，他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不甘愿的和他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我的手心直冒冷汗，甚至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有种内心深处的丑陋即将被一一揭露眼前的恐惧。我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加油，接着摆出最官方的笑容，打破沉默。

 第一章 殤(7)

    「你好。」不亲不疏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毫无感情。

    「你好啊。」他似乎没有察觉异样，依旧笑得很开心，「高中过得好吗？」

    「嗯，很好。你呢？」

    学长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静静的，听着我们两人客套的对话。

    「很开心。」从他的语气里，我听出是真心的，而我的内心深处，仍是数不清的内疚，明明我也是当年的受害者，「我交到了几个朋友。」

    「真是太好了。」我是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罪恶感也不知不觉减轻了几分，「嗯，很棒。」

    他是何仅泓，在某种意义上和我挺相似的人。

    我讨厌他，讨厌到一个无以復加，明明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但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便会感到浑身不对劲，像是空气过于沉重，简直将我窒息。

    一开始我以为是当时环境的偏见，想要试着去告诉自己一切都没事。可是过了接近五个月没见，那份窒息感还是存在。

    「我相信，你在高中一样是个学霸吧？」儘管只是句普通的玩笑话，在我耳里却像是一句嘲讽。

    但我没有将任何不满表现在脸上，只是勉强扬起嘴角回应，「没有，中间偏上的程度而已。」

    何仅泓夸张的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一股噁心感顿时涌上我的喉头，我的脸色此时铁定特别苍白，但他似乎仍没发现我的不对，「你骗人的吧——」

    我浑身发冷，压抑着让自己不要吐出来，「我没有骗你。」

    他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徐禹笙学长倒是早一步揽住我的肩膀，模样甚是亲暱，「妤晴，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还好吧？」

    何仅泓讶异的看着我，「你有男朋友了啊？」

    我欲辩驳，学长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是啊，我是她的男朋友没错。我们接下来还要去约会，不介意我带她离开吧？」

    「啊，这样。不打扰你们了，再见。」何仅泓迈开步伐走了，他一离开的瞬间，我顿时腿软，瘫坐在地上。

    「妤晴，你真的没问题吗？」学长眉头深锁，蹲下来和我齐高，他用手背轻轻的贴着我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不说话，待方才的不适与噁心感退却，「没有，我只是不喜欢那个人，不喜欢到想吐的地步。」

    「他看起来不太会看脸色呢。」学长温柔的扶我起来，「他对你做过什么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严肃，似乎随时做好追上去揍何仅泓一拳的准备。

    我摇摇头，「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一接近他，就会浑身感到不对劲，像刚刚那样。」

    「真奇怪。」他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想，今天的状况比往日还要严重，大概是因为心理因素的压力从中学毕业之后越来越多，即将满溢。

    他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开啟黑暗之门的钥匙，所有悲伤的、丑陋的回忆，不断不断浮现于眼前。

    「谢谢学长刚刚替我解围。」

    「什么嘛，我还以为他是你前男友呢。」

    所以刚刚学长才会那么说吗？我不禁莞尔一笑，「我没和任何人交往过。」

    「真的假的，我以为你应该被拐过耶！」

    见到何仅泓之后的我，有点变成了负能量发源体，没心情和徐禹笙学长颠三倒四，「学长，不过你还是不要对我那么好比较好。」

    「怎么突然这样说？」

    「因为学长没有理由啊，我不喜欢欠人家人情。」

    「我不是说过了吗，理由就是你是我直属班学妹。乖，你不要再鑽牛角尖了。」

    「所以学长，你也会对我们班上每个人都那么好吗？」

    徐禹笙学长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复杂，我害怕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踩到了他的地雷，「没事，学长当我胡——」

    但他没有等我把话说完，「会。」他的语气是如此的肯定，「因为你们都是我的直属学弟妹嘛。」

    得到了理所当然的答案，我却莫名的觉得有些鼻酸，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个地方在抽痛，「学长人真好呢。」我发现我说出口的语气意外的嘲讽。

    「哈哈，你现在才知道啊。」

    一开始我猜测的就没错，一切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及自我感觉良好，徐禹笙学长并没有对我特别好，这是他对待人的一贯态度。

    因为我只是个看起来需要人家照顾的直属班学妹。

    因为他是大家的徐禹笙学长。

    ★

 第一章 殤(8)

    那天晚上，我作了恶梦。

    我又回到旧日的中学校园，身旁满是同窗三年的同学。

    老师在台上说要分组报告，可是我却找不到任何人和我一组，儘管因为人数的不能整除，老师特别说某几组可以多一个人，但当我走过去熟悉的伙伴身边时，那个女生却把我用力推开。

    我知道她是谁，不过我不想面对现实，我甚至没有勇气质问她为什么。

    何仅泓坐在位置上，每个人都带着厌恶的表情看着他。而其他班上没分到组别的男生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好像在说不要靠近那个病菌。老师发现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便问我说我能不能够当他们那组的组长。

    当老师笑着问我这个问题时，我看透了她内心的疑惑与不解，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找不到组别。

    不只老师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从来没有人能够清楚的回答我。

    我答应下来，一个人回到座位，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透过眼角馀光，我能看见那个女生和其他人勾肩搭背，灿烂的、清脆的笑声响彻云霄。她的同伴不安的指着我的方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她摇摇头，嘴型好似在说：「她不会介意。」

    我笑得很难看，我应该要看清，我理当已经习惯，但此刻的我真的没办法忍受，心脏跳着跳着泛起了疼，泪水如洩洪似的爆发开来。

    「你们每次都这样，都只想到自己！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朝推开我的那个组别大吼，「不是答应过我要和我一组的吗？不是说好我们是朋友的吗？你们每次都排挤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每一个都这样，都这样……」

    话说到最后，我已泣不成声，班上同学被我突如其来的崩溃吓傻了，甚至是老师也没有斥责我。下课鐘声正好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在班上待下去，便离开了。

    我听见背后一个男生跟老师说我能和他们一组，而我同时却也瞧见，那个女生比谁都还要冰冷的目光。

    我逃跑了，心塞的疼，只留泪水将我淹没。

    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半夜，乌漆嘛黑的一片，整个世界彷彿正在沉睡，清醒的，只有我。

    好久没有忆起这件事了，它发生在我中学二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我最忧鬱的一段时光。

    若论中学生涯，我实在说不出到底是痛苦比较多，还是快乐比较多。我只知道，不论是何种型式，它早已深深的，刻划在我脑海里。

    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睡意全失的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我顺手点进去聊天室，发现只剩零零落落的小猫两三隻。

    徐禹笙学长的头像还亮着代表上线的绿灯，我皱起眉头，心中纳闷他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睡。

    『学妹，这种时间该睡觉囉！』忽然的，学长的讯息就这么跳出来，我吓得手机差点滑落，学长大人，你有资格说我吗？

    『学长才是，这么晚还没睡呢。』

    『要睡了要睡了，刚刚在赶地科报告呢。熬夜的话会长痘痘，隔天上课还会打瞌睡喔。』

    『学长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是你吧。』我的眼皮重重的，打字开始出现错字，害我要删掉好几次重新回覆。

    似乎有读心术，学长察觉到了我的睡意与力不从心，『乖乖乖，学妹晚安。』

    『晚安。』

    我翻了个身，原先冰冷消沉的心头顿时一暖，想着徐禹笙学长跟我说的晚安，把噩梦赶出脑海。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用不着多久，周公又来拉着我下棋了。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老师说自由分组，每次都希望能够抽籤决定，因为这样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同学们总是嘟嚷着说现在是民主社会，他们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度过美好时光，可是我的心中，没有那个人选。

    我很羡慕那些光靠眼神交流，或是当老师宣佈完的当下，马上就有组别的人。我每次露出善意的微笑想要去接近，他们回应我的永远是：抱歉。

    我笑着摇头说没关係，是那个女生曾经对我伸出援手，让我感觉自己抓到了一根浮木，我以为自己终于能有心灵相通的伙伴了，以为再也不用胡思乱想担心受怕了。我把我所有的真诚和喜怒哀乐与她分享，我们一同歌唱着度过那段秋冬。

    我甚至还清楚记得，在快乐的共度一段时间后，她第一次拒绝和我同组。

    我甚至还歷歷在目，在第一次放她自由后，第二次的冷言冷语。

    我甚至还记得一次心伤之时，她终于回到我身边，细语呢喃的安慰我。

    而，我也记得，那次温柔陪伴后，她笑着告诉我，她从来没有把我当作过朋友。

    在她心里，我从来都称不上是朋友。

    她说，我没有做错过什么。

 第二章 崩毁(1)

    「妤晴，你给学长买好礼物了没？」李淽瑄手上满满的都是广告宣传单，一张一张的摆在我面前，「唉呀，我真的不知道该给学姊买什么礼物。」

    见她苦恼，我绞尽脑汁的给她出着主意，「姒婷学姊感觉会喜欢化妆品之类的。」

    「化妆品太贵了啦！」她翻翻白眼，「再说啊，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已经买很多了。」

    我转着手上的笔，想起我自己也还没决定给学长的礼物，思考着所有可能送出去的东西，我问：「你觉得男生会想要什么东西？」

    「你不是有哥哥吗？问他就好啦！」

    我无奈的回翻更大的白眼，「他跟我说他想要手作围巾，我回他说吃屎吧你。」

    据说，兄长大人一个人去到台北天寒地冻人生地不熟，孤单寂寞觉得冷，至今还是鲁蛇一条的他，想要讨条手作围巾感受人世间的温暖。

    真是鬼扯，我看他八成只是想拿去跟室友炫耀而已。

    「你们兄妹感情还真好啊。」

    「好个屁啦，每次问他这种问题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然，问徐禹笙学长也可以啊，他应该会回答你吧。」李淽瑄乐地直拍手，「唉呀，我真聪明。」

    我分析了一下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好像可以耶，我回家问问看。」

    「顺便帮我问一下，看看学长知不知道姒婷学姊喜欢什么。」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问？」

    「你跟学长比较熟啦，拜託。」

    「不要。」

    「拜託啦。」

    结果，我俩争论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中午吃饭时间一起到直属班报到。

    我和李淽瑄两人尷尬的探头探脑，谁也不敢贸然去敲教室关上的门，只好垫起脚尖，希望能有任何一个学长或是学姐搭理我们一下。幸好，正有个学姐洗完碗要从外面进去教室，亲切的问我们要找谁。

    「可以帮忙叫一下徐禹笙学长吗？」我有礼貌的问。

    不知道为什么，学姐一听到徐禹笙学长的名字，就皱起了眉头。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马上展露笑顏朝教室里甜甜的喊着。

    我听见学长们笑闹尖叫的起鬨声，而徐禹笙学长无奈的走出门外。

    「欸？」彷彿有些出乎意料，他瞪大了双眼，「妤晴学妹，你怎么来了？不用帮你叫绍齐吗？」

    我摇摇头，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学长不要多嘴，学长理解的点头后，我们便到走廊尽头转角处的小桌子秘密会谈。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学长知不知道绍齐学长喜欢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他失笑道，「这种问题回家问也可以啊。」

    我嘟起嘴，指指旁边的罪魁祸首，「都是李淽瑄啦！」

    徐禹笙学长这才注意到在我身旁安静莫名的好友，「姒婷的学妹？怎么了？」

    李淽瑄紧张的拉着我的衣服，「我、我想问学长知不知道我学姊喜欢什么。」

    「啊，因为没有我的联络方式对吧。」徐禹笙学长伸手接过她的手机，输入了电话号码，「这样就有啦。」

    「谢谢学长！」李淽瑄笑得很开心，之后他们两人开始认真讨论起要给杨姒婷学姐的礼物，我彷彿一个局外人，连话都插不上。

    我无聊的开始摆弄手机，因为没有网路，我实际上也无法做些什么，我趴在桌上，渐渐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他们在聊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徐禹笙学长给的答案我听不清了，明明我只要竖耳聆听，就能一清二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的选择性耳聋。

    我好讨厌这种感觉，我不喜欢自己被排除在外，那些熟悉的恐惧一一入侵我的思绪。

    午休的预备鐘响起，虽然我们班没有强制规定要准时回到班上，可我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不想等李淽瑄，「我先回去了。」

    我没有回头看他们两人的表情，我努力回想自己方才是用什么语气，希望听起来不要很冷淡才好，我只是有点厌烦罢了。

    我，真的喜欢李淽瑄吗？

    顿时间，脑海中蹦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摇摇头，要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又发作了呢。

 第二章 崩毁(2)

    我要自己冷静，想一些愉悦正向的事，试图抑制这种黑色情绪。

    在经过学长他们班的时候，我稍微探了一下，没有看见言绍齐学长，内心没由来的有些小小失望。

    「学妹。」

    听到这声音，我吓了个踉蹌，回过头来，言绍齐学长一脸无语的站在我身后。

    「怎么了？那么惊吓？」他轻蹙着眉，「你来找我吗？」

    莫名的，我听出言绍齐学长语气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开心，「呃，我陪朋友来找人。」我睁大眼睛，装作无辜的样子，「学长你心情不好？」

    「陪朋友来啊，这样。」他喃喃的说，又恢復回往常那文质彬彬的模样，「没事的，赶快回去睡觉，不然下午上课会没精神。」

    「好。」我才不相信真的没事，不过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间事的好，以免扫到颱风尾，「学长掰掰。」我用软软的声音说着，看见言绍齐学长终于嘴角上扬。

    嗯，当女生还是有好处的，至少逃命的时候卖个萌挺有用。

    后来直到午休结束，李淽瑄都没有回到教室。风纪股长问我说知不知道她去哪里，我只好撒个谎，说她去社团集合。

    她回到教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有没有生气。

    我睡眼惺忪，抬手揉了揉，摇摇我的小脑袋瓜，「干嘛生气？」

    「因为……你……」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烦躁。」

    「烦躁？」

    「我也不知道，就偶尔会觉得很厌世。」

    当李淽瑄和我说话的时候，先前心中的疑惑又不见了，此刻的我很确定李淽瑄对我而言是最好的朋友，我很喜欢她。我偷偷的嘲笑自己，为何要那么神经质。

    「啊对了，我打听到姒婷学姐喜欢的东西了喔！是最近很流行的那个软趴趴柴犬！」

    「一隻很贵吧。」

    李淽瑄搔搔头，「嗯，所以我有点困扰。」

    「礼物最重要的就是心意而已吧，送不起就别送了。」

    李淽瑄没有回应，我也不再打扰她，把下节课要考的英文单字拿出来背。

    ★

    又到了放学时刻，我背上书包，用最缓慢的脚步迈出教室。我讨厌急促，身旁的人总是匆匆忙忙的赶着火车，赶着公车，这些都让我觉得好累，濒临崩溃的窒息感令我浑身发懒，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什么也不想的在广大的草皮上滚来滚去。

    高中生活的步调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不喜欢连能暂时喘口气的放学时间都被忙碌剥夺。

    悠间的漫步在校园，一年级的教室在学校中间，二年级在最深处，三年级则是接近校门口。老实说，我们学校真的挺漂亮，朵朵小花点缀在绿色的藤蔓上，绿荫蔽小道，微风颳起时，树下的木头摇椅会跟着咿咿呀呀的晃动，好不愜意。若不是我得每天在这里接受考试的荼毒，我可能会更爱我的学校一点。

    终于慢吞吞地晃到了校门口，在我准备走出校门，跟今天说再见的时候，有人拍拍我的肩。我闻到那熟悉的柔软精味儿，回过身来，瞧见意料之中笑盈盈的脸庞，也看见周遭似有若无投射过来的目光，「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

    我受宠若惊，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能让理应比我还忙碌的人气王徐禹笙学长大人等我，「为什么？」

    「一起回家啊。」

    「可是学长你不是说你都一个人走吗？」

    「笨蛋。」他用手刀敲了下我的头，「不是要去买绍齐的礼物吗？」

    原来是这个理由啊，我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太麻烦他了，「学长不用陪我啦，我自己去就行。」

    不过徐禹笙学长好像下定决心充耳不闻，拉着我的手不知道打算游荡到哪里去。我有好几次想要挣脱，可是他总是在嘲笑我是个大路痴后便拉得更紧，我也只好乖乖放弃挣扎。

    最后，我们停在一间看起来很有古早味的店铺，店面虽小，却很井然有序。我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周遭环境很是熟悉，可我仍然认不出这里是哪里，或许我真的是天生的大路痴吧。

    这家店座落的小巷几乎没什么人路过，偶尔会有两三隻小猫蹲在路旁梳理自己的毛。徐禹笙学长似乎是这里的熟客，只见他自顾自地走进这家完全没有人的神祕商店，朝某个方向有精神地用台语打招呼，「婆婆，我来啦！」

    「是禹笙啊——」我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倒退了几步，徐禹笙学长哈哈大笑，很没良心的差点把眼泪飆出来。

 第二章 崩毁(3)

    我听到沙沙的移动声，像是衣服摩擦草蓆的声音，「有客人啊——」

    「是啊婆婆，是我学妹。」徐禹笙学长向我招招手，我赶紧小跑步过去。学长口中的婆婆是个脸上皱纹很多，多到彷彿可以夹死苍蝇的老奶奶。

    「您好。」我仔细打量着她，婆婆身材有点微胖，有着一头不算少的银白色的捲发，让我不禁想像起外婆再十年后的模样。

    「这里东西很多——随意逛——」她说话的步调很慢很慢，但却很慈祥，「看有尬意欸某——」

    幸亏我从小就被外公外婆逼着学台语，从小学三年级说到现在，倒也还算流利，听懂对话不是问题，「好。」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家杂货店，专门卖糖果饼乾的。不过待我细瞧架上的物品后才发现，原来这是家手工艺品店。四周摆放着精细的小手环，琉璃和水晶做成的饰品闪闪发亮，我的目光忍不住被它们吸引，兴奋的研究起它们的作工与镶着的细小水鑽，脑中模拟着自己製作的情节，直到学长无奈的拍拍我的肩膀。

    「学妹，绍齐喜欢的是这边这个啦。」

    我尷尬的搔搔头，在学长面前失态，使我想找个地洞鑽下去。可是徐禹笙学长只是揉揉我的头发，「你喜欢？」

    「我只是……觉得很漂亮……」我嘟嚷完，马上窘迫的把目光移到学长刚刚指的方向，眼神又再度为之一亮，「哇，好疗癒喔！」原来，是个可爱的大蓝鲸玩偶。

    它看起来松松软软的，天蓝色的身体，白色的肚子，两颗珠子缝上去的眼珠黑得发亮。我伸手摸了又摸，感觉到柔软的细毛轻搔我的皮肤，「好好摸！」

    「对吧，绍齐之前跟我说他想要一隻这种的，只不过没钱买。」

    我掏出我的钱包，里面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小红，「可是，这个一定很贵吧……」

    「不用担心，我和婆婆感情很好，会给你打很多折的。」徐禹笙学长拍拍胸口，露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接着，他举起大蓝鲸，朝婆婆的方向挥呀挥，「婆婆，这隻算我多少？」

    婆婆悠间的喝了一口茶，眼睛连瞄都没瞄，「你要的话，五十就好。」

    听到价钱，我错愕的望了一眼上面的定价三百元，再看看徐禹笙学长掏出的铜板，「这……」

    徐禹笙学长揽过我，捂住我的嘴，「跟婆婆说谢谢就好。」他的气息轻吐在我耳畔，我紧张得彷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而学长看起来是那样的自然，我同时间替自己的气节感到生气，人家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那我究竟在脸红什么劲？

    「谢谢婆婆。」

    「免客气——小姑娘，俚甘係禹笙欸女朋友？」

    「不是啦。」我都还没否认，学长便比我更早一步出声反驳，虽然这是事实，但我还是感到有点不开心，我搂紧手中的大玩偶，突然不想把它送给绍齐学长了。

    我们离开了那家小店，我把五十块硬币交到学长手中，学长要我闭上眼睛一分鐘，虽然我不明白原因，可依然照做了。

    手腕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然后徐禹笙学长说可以睁开眼睛了，我瞪大双眼，发现他送给我的小礼物，「欸？」

    「婆婆顺便附赠的，不用太感谢我，你不是很喜欢吗？」

    那是一条细细的绳织手鍊，上面缀着天空蓝的水晶，和几个碎花繁星般的小吊件，作工极为精细，一看就要价不斐，「学长，我收下这个，不好吧？」

    「当然好啊，怎么不好？」

    「你应该送给……」话说到一半，我没了声音，小小的忧鬱又回到我脑海里，一个大大的问题突然跳了出来——而我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我害怕听到的，不是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学妹？哈囉？学妹你还好吗？」学长弯下腰来，手掌在我眼前挥了挥，「身体不舒服？」

    「没事。」我勉强露出笑容，「今天谢谢学长帮忙。」

    「不用那么客气啦。」徐禹笙学长俏皮的眨眨眼，「今天这件事就当作我们两个的小祕密囉！我只带你来过这里呢。」

    「欸？」听到这句话，我马上抬起头来看他，「真的吗？」

    「是啊，我总不能老让婆婆赔钱吧！」他笑嘻嘻地说，然后趁我没注意时抢过我的书包，「回家囉！」

    「学长，我自己揹就好了啦！书包还我！」我跳呀跳，学长伸手把它举得好高，我怎么样也勾不着，天啊，我记得我的书包超重的，他的手怎么没有断掉？

    徐禹笙学长迈开步伐，自顾自的往前走，「学妹，我要拋下你囉。」

    我也懒的再跟他抢书包了，他爱拿就给他拿吧，我乐得轻松呢。我愉快的哼着小调，脚步缓慢地走到虽然说要拋下我，最后却依然停下来等我的他身边。

 第二章 崩毁(4)

    回家时，天空已从澄橘色变成染了一点灰灰的暗，宣告着夜晚即将来临。晚风轻拂，几个晚归的孩子正走路回家，我们已经回到熟悉的社区，忽然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是星期三，这个时间，说不定会遇见「她」。

    不，不会那么巧的，我在心中告诉自己，说不定她今天走别条路，说不定她今天没有理由出来，正待在家中翘着二郎腿看电视。

    也许这就是莫非定律，当一个人越希望心中的预感不要成真，它便会成真。

    「嗨。」那个令我又爱又恨的脸庞从身后追上我们，「去买东西啊。」

    「嗯。」我感受到自己在发抖，更加用力搂紧了手中的蓝鲸，「你今天也这么晚回家呢。」

    「不是啦，我出来买晚餐。」她的笑顏是如此的和善，让我差点產生我们之间是好朋友的幻觉，「你……男朋友？」

    这次徐禹笙学长没有出声，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我走着，似乎在观察我和这个女生之间的关係，「才不是。」我露出假笑，勉强寻找话题，「功课多吗？」

    「还好。」她句点了我，我也不知道要和她继续聊什么，可是她就这样一直走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我挺尷尬的。

    甄菲琦，我曾经自以为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态来接近我，试图和我说笑。我以前一直是个很容易宽恕他人的人，但因为她，我再也无法轻易相信每一段友谊。

    虽然她并不是造成我现在个性的完全兇手，不过也可以说是很大的一个主因。

    「你们班同学怎么样？」她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还行吗？」

    她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步伐，路上偶尔会有一两颗小石子，我用脚踢了踢，扬起小小的尘土，「还好，也就那样。」

    「雅贞现在好像混得挺好。」

    听到熟悉的名字，我的心情五味杂陈，我和她一直以来，又是什么关係呢？

    张雅贞曾经对我说过，她很庆幸拥有我这样的一位朋友，我和她是如此的相像、志同道合。我是个很随和的人，基本上只要不要踩到我的底线，不要违背我所认为的价值观，我自认为是很好相处的。从小到大，认识我的人也都那样说，可是我现在连这是真是假都不明瞭。

    如果事实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我从总是发现想要交个知心朋友很难？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得罪过谁？我有什么缺点？我不断不断的问自己，接近有点发狂，我却仍旧找不出答案。

    「是啊。」毕业之后，我和张雅贞有阵子交情很好，她和我的默契使我们之间无话不谈，随着高中生活越来越忙碌，我们之间也渐渐淡了联系。我以为我们在分离时能保持这样的情感不变，我却在某次发现，她删了我的脸书好友。

    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我没有太大的反应，只不过没想到删我好友的人会轮到她。

    有一点点失落，胸口空空的，但不太疼。我一开始乐观的认为她只是不小心误删好友，可是再度送出去的交友邀请始终没有答覆，我便不再自取其辱。

    我不需要这样作贱我自己的感情，自从甄菲琦背叛我之后，我学会了这一点。

    「你上次同学会没来，她说挺想你。」

    我冷哼了声，我已经够大了，听得出这是客套话，「我也挺想的。」

    我没有向甄菲琦说张雅贞的事情，中学的时候，我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那时候我还自视甄菲琦是我的朋友，朝她吐了好多苦水。可是现在，我完全不想再与中学那些难堪的回忆有一丝瓜葛，以及那段，如泡沫般虚实交杂的友谊。我不论说什么，都彷彿是在挑拨离间。

    「下次有机会一起去吧。」

    「好。」

    凭良心讲，中学生活也不只有那些痛苦回忆啦，我还是很想见见分别之后的大家，女生除了其中一个到最后都对我很好的女孩之外，我比较想看看男生们大多怎么样了，我和他们的友谊显得更加有意义与真实，在我每个绝望孤单的日子里，他们是我还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上次母校办了园游会，在以前的导师带的班的摊位前，我就遇到了几个同学。

    班上同学除了少数几个就读高中，剩下的大多去了高职。女孩们一见到我，开心的问问我的近况，一同拍了照片，她们比起以前更加的成熟，至少我和她们相处起来比以往自在，看起来就像是久别的亲暱挚友——如果在中学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难以相信我曾在心里如此的诅咒她们千百回。

    男孩子们多数都长高了，昔日幼稚不负责的态度改了许多，各个都在自己所爱的领域中茁壮成长，他们听我吐了很多苦水，以及对于同性之间无法理解的思维，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

 第二章 崩毁(5)

    「我家到了，那先掰囉。」甄菲琦终于离开，我松了口气，压力瞬间解除。说起来也讽刺，我曾以为最要好的朋友们，在升上高中之后，反而变成那些数不清的梦魘，这就是人家所说的吧，你最爱的人往往伤你最深。

    徐禹笙学长摸摸我的头，他的沉默差点使我忘了他的存在，「你还好吗？」

    我把脸埋进软软的蓝鲸肚子，嗅着上面的毛线味儿，脑中一片空白，「嗯。」

    「她是你的朋友吧？」

    「不是！」我反射性的大吼否认，接着愣了愣，「抱歉。」

    我们停下了脚步，学长似乎是在等我整理好思绪。我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一切都没事，然后缓缓抬起头，迎上学长一贯温和的笑。

    一个问题突然蹦出，「你讨厌我吗？」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我脱口而出，之后感觉到脸上泛起红晕。

    徐禹笙学长表情有点复杂，「不讨厌，你怎么会惹人讨厌呢？大家喜欢你都来不及了。」

    「可是我一直被讨厌着啊！」眼眶好酸，鼻子开始鼻塞，「我一直，很想成为那个人缘好的人，但到头来大家都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眼泪关不住的掉落，我失控大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谁能来告诉我！」

    我疯了吗？这些日子以来，我问过自己不下数百次。

    学长没有回答，我就这样无意识的发狂，我也不清楚我到底说了些什么，直到我累了，再也喊不出声音。

    「冷静下来了吗？」徐禹笙学长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柔，让我渐渐平静了下来，我悵然若失的看着他，想从他那深邃的黑眸中解读出丝丝情绪，「乖，你要相信，我就在这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沉默不语，我知道学长说的这些话只是为了安慰我，其实他也对现实无能为力。我觉得情绪很低落，但嘴角仍试图勾起，想装作一切都很好，我不能让他担心，这种事情本来就与其他人无干，是我自己的问题，况且……

    身体打了一个冷颤，我不小心联想了「况且」之后的下场，我知道我此时肯定笑得很假，可仍然用最开朗的语调假装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谢谢你，学长，我们回家吧。」

    徐禹笙学长注视了我一会儿，他似乎想再说说几句，不过最终没有吐出隻字片语，「嗯，回家吧。」

    我们俩缓步走着，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我直直的望向眼前的道路，脑袋空空的，等回到家，我一定要把脸埋在枕头里，好好的大哭一场，我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可是当全世界都要我坚强，我又如何能选择？

    ★

    圣诞节很快就到了，在台湾，虽不可能迎来一片雪白，却十分的有过节气氛，学校也举办了应景的活动，四处欢腾着，我也融入这笑声四起的氛围中，「淽瑄，你知道吗？中廊等等会提供紫米红豆耶！」

    「我知道我知道，学姐跟我说超好喝的！我等等也要去排队。」

    这天甚至连上课时大家与老师的对话都异常热络，有好几节课东扯西扯的时间比上进度还多，老师们看在今天过节的分上，不怎么计较。我的心情一直保持在雀跃状态，去年圣诞节正在衝刺会考，大家忙着考试，根本没时间玩交换礼物和写小卡片，更凸显出今年的特别。熬到英文课，我们班导带我们去二年级的直属班报佳音。

    言绍齐学长看见我在台上摇头晃脑，他在台下一直狂笑。经过这段时间，我总算跟他关係比较熟稔，能够开始没大没小，反正尊敬学长姐什么的一直不是我的个性，他们也才大我们一两岁，恭恭敬敬的多奇怪啊！幸好言绍齐学长一点也不介意，并认同我的看法，「学长，你太过分了，笑个毛啊！」

    「没有啊，只是觉得小学妹真得好可爱。」他一如的往常扬起嘴角，然后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给，圣诞快乐。」

    「谢谢学长。」我探头看了看，里面是一隻可爱的毛绒绒的粉红色兔子，触感非常疗癒，「学长，你中午来找我，我给你礼物，行吗？」

    「当然可以啊。对了，你还没看过我直属吧？」

    学长突然问这话害我愣了愣，说起来他从没向我提过，不像李淽瑄那一脉，一开学就学姊学婆学祖什么的全来认亲了，「是个……男生？」

    「不，是女生。」说到这个仿如一场噩梦，我看见言绍齐学长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古怪，「中午你应该也会见到。」

    「欸！可是我没有准备学婆的礼物……」

    言绍齐学长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紧，「她不是很喜欢送来送去的这种风俗，我也没准备礼物给她的。」

    我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学婆都没来向我认亲呢？她也跟言绍齐学长当初一样，希望能有个小学弟而不是学妹吗？

 第二章 崩毁(6)

    「对了，等等见到她千万别叫她『学婆』，要喊『学姐』，知道了吗？」学长紧张地叮嚀，「她很讨厌被叫老。」

    「知道了。」

    老师很快的就要我们集合回教室，我和言绍齐学长说再见，眼角馀光发现徐禹笙学长朝我挑高了眉，彷彿在无声抗议我为何没向他打招呼。我朝他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接着帅气地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脚步轻快，想像着等等言绍齐学长收到礼物的样子，不自觉得哼起方才在台上唱的圣诞歌曲，一旁的李淽瑄也被我的好心情感染，跟着唱了起来，接着一个传一个，班上同学不久都快乐地唱着歌，一路唱回教室去。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彻底的让我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个团体的一份子，而不是孤单者。

    之后大家都无心上课，英文老师早料到如此，便带了卡式炉让我们烤起了棉花糖，人手一枝聚集在暖烘烘的火源前，那五彩繽纷的柔软因温度而些微膨胀，映照出温馨的甜度，待烤好之后，老师又发了饼乾，让我们做成棉花糖夹心饼。

    砂糖在进入嘴间的那一剎那化开，甜进了心底。饼乾的原味冲淡了过甜的可能，带点烘焙的味道。

    轻轻的，校园中淡淡的圣诞歌声传来，每间教室里都充斥着欢乐的笑声，下课鐘声不负眾人期待应景地响起。鐘声敲完的那一剎那，学校广播声开始接力放送活动消息，我拿出我的碗，想要去盛紫米红豆。

    走出门口往底下一望，密密麻麻的人群令我为之怯步，我叹口气：算了，不去排队也没差，明年还会有的，只不过是碗紫米红豆，我如是安慰着自己。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开始怕麻烦，不愿去尝试和等待。我其实也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往那纯真的开怀，对世界上许多事情感到厌倦。

    「学妹。」言绍齐学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转头一看，迎上的是他笑吟吟的脸。他走到我的身旁，也探头看了看底下那宛如蚂蚁般的人们，「啊，好多人喔。」

    「学长，你吃过吗？」我嘟起嘴，内心有点小小的失落，试图想要从他的描述中体会到那样的滋味。

    「有啊，很好吃。你不去盛吗？」

    「算了吧。」我反身走回教室里头，学长也跟在我后面进来，「好麻烦。」

    像是看透我犹豫的理由，学长抿唇一笑，「等晚一点人就不会那么多了。」

    「那你陪我去好不好？」

    「可以啊。」

    我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才注意他手中拿着的食物，「吃泡麵？对身体不太好耶，你没有订团膳吗？」

    「有啊，可是今天中午很难吃。」他朝我碗里瞄了一眼，「嘛，你们还在团膳好吃期啊。」

    「团膳好吃期？」

    言绍齐学长耸耸肩，「等你二年级就知道学校团膳有多难吃了。」

    我从我座位底下捞出那体积庞大的礼物，「学长，圣诞快乐！」

    「谢谢。」他轻手抚过蓝鲸的柔软肚子，细细的绒毛来回摆动，「你事先调查过我啊。」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想说，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嘛。」

    「我很随和的，你就算只送我一根巧克棒我都不会介意。」

    我们天南地北的聊着，更准确的说，是绞尽脑汁的想话题，我从我哥哥身上聊到学长的弟弟妹妹，从掛点的物理化学聊到该死的体育考试，不过撑了好久，还没盼来学婆的身影，徐禹笙学长倒是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学妹，圣诞快乐。」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但我没有伸手接过。

    「学长，我不能收下你的礼物。」之前他已经帮我够多忙了，怎么还能害他破费呢？我不喜欢这种欠人家的感觉，「我没有准备你的礼物哇。」

    徐禹笙学长撇撇嘴，「你不收下我又用不着，那么就只好丢掉了。」

    言绍齐学长从他头上巴下去，「白痴，你不会送你学弟喔，这种台词不管用了。」

    「他有礼物了啊，我满满的「爱』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学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接着言绍齐学长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去去去，不要在这里污染我学妹的耳朵。」

    「我哪有？你才是思想邪恶的那个好不好！」

    我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拌起了嘴，「欸……」

    「没事。」

    「我们不吵了。」我话都还没讲完，他们就急忙的打断我，我噗哧一笑没打算追问。

 第二章 崩毁(7)

    突然，有人拍了下徐禹笙学长的肩膀，害他差点跌了个踉蹌，「呦，好久不见。」

    「刘子筠你干嘛啦！」我从来没有听过徐禹笙学长用这种带点厌倦却又亲暱的语气对任何人说话，我注意到他看那个女生的眼神也不太一样，像是添了点无奈，我觉得不太舒服，好像进入了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世界。

    「学姐好。」言绍齐学长简单的跟她打招呼，接着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你学妹。」

    嗯？学长刚刚说了什么？你学妹？我？

    「嗨，我是你学婆，不过不要叫我学婆喔。」少女非常有活力的向我问好，我愣了一下，才慢半拍的回应。

    「学、学姐好。」

    刘子筠学姐挑高眉打量我，没再说任何一句话，我被她那犀利的眼神盯得不安，良久，她才开口，「学妹，你有点呆。」

    「……」

    「……」

    言绍齐学长和我同时静默，用古怪的表情回敬学姐。只有徐禹笙学长哈哈大笑，拍了一下桌子，眼泪从眼角渗出，「刘子筠你太天才了。」

    我有点介意徐禹笙学长与刘子筠学姐之间的关係，但是又没有立场开口询问，我踌躇许久，嘴巴开开闔闔，幸好他们两人聊得甚欢，没有发现我的异状，和我一样被冷落在一旁的言绍齐学长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

    我轻轻頷首，不自在的拨拨瀏海后，对上言绍齐学长的眼眸，「原来，难怪关係那么好。」

    听闻，我瞧见学长有些欲言又止，他的眼神飘移到两人身上，「不单单只是那么简单。」

    我才欲开口追问，学姐和徐禹笙学长早已叙旧完毕，打断了我们，「学妹，别在这里装边缘人啊，不适合你。」徐禹笙学长笑嘻嘻的揉乱我的头发。

    我懒懒地瞧了他一眼，不多应声，倒是学姐先开口接话，「欸，你真的跟林……」她话还没说完，徐禹笙学长就着急的捂住刘子筠学姐的嘴巴，脸色难看异常，彷彿她差点透漏天大的秘密，「禹笙，别闹！」刘子筠学姐用力打了一下他的手，「她跟……」

    「你才别闹了。」他沉着声，散发冷冽的气场，刘子筠学姐这才察觉徐禹笙学长的不开心，立刻安分下来。

    「好啦，我错了，别生气嘛！」

    徐禹笙学长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接着望向我，我在他眼里捕捉到一抹一闪即逝的复杂，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喜欢这种被矇在鼓里的感觉。

    言绍齐学长嗅到了现场气氛的尷尬，赶紧取过我的碗站起来，「走啦学妹，不是要去排队盛汤吗？」

    「啊，对……」

    「那快走吧。」

    我被言绍齐学长拖着出了班上大门，在离开之前，我听见刘子筠学姐悄悄的问了一句话，他们以为我听不见，可是我听到了。

    「你不会把学妹当作林思瑶的替代品吧？」

    徐禹笙学长没有说话，我转头望了他一眼，希望他能反驳，但他并没有。我把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的所做所为和态度在脑中跑过一遍，突然明白了什么。

    呵，我懂了，我真的懂了。胸口有股说不出的酸楚，我把头转回来，盯着地上的磁砖。

    没事，这样就好，只要我们没有说破，那么一切就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会有任何变化。

    圣诞节过后，又回到忙碌的生活，多了些期末报告，还有据说不久便要迎来的，比分很重的期末考，生活基本没什么两样，唯一改变的是：我开始常常看见徐禹笙学长。

    放学走出校门，往往他便在我身后二三步之遥，接着他就追上来，对我说：学妹，好巧。

    「学妹，好巧喔，我们一起回家吧。」

    连续听到同一句话一个礼拜后，我翻翻白眼，「你根本就是在这里堵我吧？」

    「没有啊。」学长睁大他的眼睛，装作一脸无辜，可恶，卖萌可耻。

    我们俩并肩走在小道上，学长从不解释那天刘子筠学姐的所做所为，我也不想追问，有时候知道太多真相反而很可怕。岂料，他今天却不知为何有想开啟这个话题的意思。

    「学妹，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选择不回答，学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曾经以为我喜欢刘子筠，毕竟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了，身旁的人也自作主张的把我们配成一对。我和她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来分手了。」

    我不明白学长突然给我讲起往事的用意，但我也没打断他，只是静静的听他说。

    「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长得很标緻，那时候有好多男生都喜欢她呀，我也是其中之一。每天我都装作路过她的教室，想要偷看她一眼，只要见她微笑，我都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后来啊，我们总算是交往了。」

    在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差，特差，好像有把锐利的刀子在我心头直挖，我发觉眼眶有点红，急忙深呼吸稳住情绪，但……学长完全没有发现……

    「她后来出国了，我们不能保证有等待对方的承诺，便分手了。自她离开后到现在，我一直都还不确定我是不是依然喜欢着她，所以不敢去喜欢另一个人，怕她到时候回来……」

    学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好温柔，我抬头注视他的表情，他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没有我。

 第二章 崩毁(8)

    「我……」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我却已失去聆听的勇气，「干我什么事！」我忽然脱口对学长咆哮，声音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冷漠及愤怒，「你就继续喜欢她好了！」

    徐禹笙学长好像被我吓着了，我趁他还在发愣的时候拔腿朝家的方向狂奔，我听见他回过神来叫我名字的声音，我没有理会，眼泪飆了出来。

    他没有追来，回家甩上门，我放声大哭，把自己埋在枕头里。

    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学长总是那么有耐心的听我诉苦和流泪，为什么我就不能做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反覆的问着自己，不过终究得不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解答，也许……是因为嫉妒吧。

    嫉妒他说起这些事时的迷惘和柔情；嫉妒那曾经能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嫉妒他们是幸运的两情相悦。

    原来，我喜欢上学长了。

    但，还没开始我就已经失恋了。

    ★

    从那天之后，徐禹笙学长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我想那是因为我不小心跨过了那曖昧的底线。

    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在他眼里其实我与其他学妹无异。

    「妤晴，你傻啦？既然人家不来找你，你不会去找人家喔？」李淽瑄嚼着魷鱼丝，顺手敲了下我的脑袋，「不要放弃希望啊！」

    「不要，显得我好像花痴一样，自作多情。」

    「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你特别照顾，说不定这阵子在那个什么来着……欲擒故纵？对，欲擒故纵。」

    「纵你个毛线。」我不耐烦的整理着书包，瞄瞄小黑板交代的功课，多的跟山一样，肩膀特别沉，「啊……好想找个人帮我背书包。」

    李淽瑄继续虐待着她的魷鱼丝，敷衍的回应我，「乖，找你家徐学长去。」

    「谁要找他啊。」我嘴里嘟嚷着，不过其实心里有点暗暗期待。

    或许老天爷真的听到了我的吶喊，也或许他发现我平时做人处事非常成功，决定好好犒赏我，总之，我一走下楼，便瞧见那熟悉的背影走在我前方三两步之遥。我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加快脚步追上他。

    「学长。」

    徐禹笙学长侧过头来朝我看了一眼，「嗨，学妹。」

    他问候完后不像以往一直开啟话题，只是继续向前走他的路，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决定先向他道歉。

    「学长，那天真的很抱歉……」

    「没关係，没事，我不介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是直直的朝着前方，我这才发现，学长走路速度很快，不同于先前和我回家的路上时，那种慵懒和配合。

    身后的书很重，好吧，这只是个藉口，我的心也感到很重，气氛很冷很尷尬，我开始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上他，也许……他一点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一分一秒。我越走越慢，直到最后和他拉开了好一段距离，远得我只能勉强注视他的背影。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我用力的踢了颗石头，它飞得好远好远。好想哭，可我不能哭，因为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我不该打破我们彼此之间微妙的关係，也难怪他会生气。

    我就这样跟了好长好长一段路，却发现学长在另一条小径拐了个弯。奇怪，我记得我家还要直走一小段距离，然后徐禹笙学长跟我说他家则是我家再过去一阵子。他要去其他地方吗？

    我偷偷摸摸的跟着他，想要见识见识他究竟要去哪儿。最后他在一栋说不上华丽但也不能用平凡来形容装潢的透天厝前停下，从他书包翻出钥匙。

    「禹笙今天放学好早啊！」在一旁扫地的阿姨向他寒暄，徐禹笙学长有礼貌的点点头，朝她微笑。

    「是啊。」

    他打开铁围篱，进了去，接着再把它锁上。我在心中默数一百秒，确定他没有动静后，才装作路过的样子走出来，若无其事向阿姨搭訕。

    「那个，阿姨，不好意思，请问刚刚那个男生住这边吗？」

    「是啊，怎么了？」她停下手边的动作，上下打量我，「你……」

    「没、没事。」我乾笑两声，「是这样啦，我是他同学，我们班决定帮他办个生日派对，所以我来探路。」

    「这样啊，真是青春啊。」

    「所以，阿姨，拜託你千千万万不要和他提到我来过这里喔。」

    「没问题没问题。」

    她笑吟吟的答应，完事之后，我往回家的方向走，内心五味杂陈。

    原来学长一直都是刻意陪我回家的。

 第二章 崩毁(9)

    我无精打采的拖着步伐回家，手机传来一封讯息，我顺手点开来看，发现是徐禹笙学长寄来的。

    『学妹，到家了吗？』

    我转头望了一眼来时路，空空无人，叹口气，开始打字。

    『嗯。学长，那天抱歉。』

    『没事，没关係。』

    我不知道应该要打什么，可又觉得已读不太好，我只好发张贴图给他，他又发了回来。

    我此刻才发现，我好喜欢喜欢他，我的脑中充斥着这些日子认识以来他对我说的所有话，我下意识摸摸左手手腕，他送我的手环我还戴着。

    我该怎么办？

    家中一直禁止我早恋，我在大家眼中也一直是个乖宝宝，所以我面对这种情况，手足无措。

    我一向把感情放在心底，反正过一阵子，到了新环境，我俩不再相见，我便会逼迫自己淡忘。我常常问我自己后不后悔，老实说，后悔。我痛恨自己没有说出口的勇气，痛恨自己弱懦的缩在自己壳里。

    我终究是个想得比较多的女孩，我反覆问着自己，告白后，又如何？两情相悦，又如何？

    我不喜欢跟家人有太多秘密，我不能保证能守着多久，这也顺理成章的成为我逃避的藉口。

    我其实就如同每个正值花季的少女们一般，很渴望谈恋爱的……

    回到家，我把书包丢到床上，打开电脑就开始敲起字来。我从中学二年级开始经营一个部落格，偶尔在上面发点创作或吐吐苦水，不知不觉间也养了不少访客。

    【心情抒发】小太阳：我好像喜欢上一个学长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发佈贴文后的不久，马上就有人留言回覆，我大致瀏览了一下，不外乎是放手去追勇敢筑梦之类的话，也有一部分看似好心但实际上令人哭笑不得的回应，翻来翻去，就是没有满意的解决之道。

    我的手机开始震动，我瞄了眼萤幕，发现是李淽瑄打来的。

    「喂，找我干嘛？」

    「提醒你明天要带泳衣啊，你不会忘记我们还有两堂游泳课没补吧？」

    「你才两堂呢，我剩一堂好不好？」

    「是是是，对了，我堂妹明天也要跟我们一起补课，行吗？」

    「你堂妹？」

    「就九班的李云艺，你认识？」

    李云艺？好眼熟的名字。

    「好哦，那我们就一起补课，等等我再用网路跟你聊，电话费很贵。」

    「等等，妤……」

    她还没说完，我就掛了电话。拉开抽屉，翻了翻小学的日记本，倒是没找到什么线索。

    突然，我在抽屉的角落里拉出一张对折很多次，满是灰尘的日历纸。我小心翼翼的摊开，上面是稚嫩的笔跡，拙拙丑丑的，参杂着不少注音。我吃力的拼着音，试图还原整封信的内容。

    云艺：

    听说你要转学了，我很开心每天跟你玩的日子，你写作文真的好厉害！下次回来要来找我玩喔，虽然我家附近住的只有班上的男生，没有女生。还有，我真的真的很难过，你不能忘记我喔！

    文后附上一张根本辨认不出哪里是哪里的地图，还有好多插画。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忆起一段极轻、极浅的模糊往事。

    我俩相识是升小学二年级的夏天，李云艺因为爸爸工作的关係，转学到我们班上。小小孩们面对新同伴，总是特别的好奇，加上李云艺身高特别高，名字又很有艺术气息，一时间在女孩群里热门了起来。

    我当然也是凑热闹的其中之一，低年级的老师特爱让我们练习作文，我们总得一排一排讨论，然后再派一人上去发表。我小时候很害羞，李云艺正巧坐到我们这排来，便经常和我一同激盪想像力，久了我们竟养成一种革命情感。

    还记得某天我们一起盪鞦韆，她鬱鬱寡欢，我好奇的问了她原因，她说，她不想再别离。

    「我已经换了五所学校了，这是第六所。」

    我吃惊的瞪大眼睛，「第六？也太多了吧？我们现在才二年级耶。」

    「每所学校大概待三个月吧，就爸爸的关係，所以一直转一直转。」

    我愣愣的看着她，皱起小小的鼻子，「云艺，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我见她的眼眶也微红，她嘟起小小的唇，良久，才开口，「说不定我爸这次做完，就稳定下来，我也不用转学了。」

    「嗯！」得到一点微弱的希望，我笑得很灿烂，「你不会转走的。」

    「嗯。」

    我每天晚上都对老天爷说：拜託你让云艺留下来，我会做个乖宝宝。我们又度过了两个月的时光，远远的超过李云艺最高记录的三个月一整个月，我以为我的祈祷起了作用。就在我们认为彼此不用分离时，我偷偷的，听到了风声。

 第二章 崩毁(10)

    「云艺下星期要转学了。」

    班上有个同学对我说，我半信半疑，等着李云艺向我提起，可一直直到要说再见的前一天，她才对我开口。

    「妤晴，我……明天就要转走了。」

    我拉过她的手，「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可能过几年，会吧。」

    「如果回来了，要找我玩。」

    「好。」

    「不可以忘记我。」

    「好。」

    「要继续当好朋友。」

    「好。」

    我哭得泣不成声，我俩相拥，她轻拍着我的背。

    那天回家之前，我给了她一个很大很大的笑容。妈妈之前和我说过，离别的时候不可以哭，要把最美好的那一面，留在对方心中，而我做到了。

    我也不知道小时候的我在想些什么，也许傻傻的相信时间可以拖延，只要说出「等一下」，一切都会顺我的意。我苦恼着李云艺不知道我家的地图，会迷路；苦恼着还有好多好多话没向她说，她总有一天会忘记我。我给她写了封信，隔天带到学校，才真正面对她已离开的事实。

    我悵然若失的将信带回家，大声的唸了一遍又一遍，天真的确信她会听到，确信她很快就会回来。

    殊不知，今日与君一别，却是八年。

    我笑笑的再把信收进抽屉里，自从与她分开后直到现在，我隐隐约约也有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但她却没有联系过我。原来她和我唸同一所高中啊！我突然好想哭，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打开讯息栏，简短的和李淽瑄交待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嘖嘖称奇。她后来跑去密了她的堂妹，得到的却是一句，好像有印象吧，记不太清了。

    也是，都小学二年级的事了，她也遇到了好多各式各样的人们，不记得我倒是无可厚非，只是，我的胸口好像空了一块，有种没由来的失落。

    我想，我真的是个很念旧的人吧。

    隔天放学我和李淽瑄去补游泳课，见着了好久不见的李云艺，我和她打招呼，她看起来有点尷尬，简单问声好后便不再多语。

    我从李淽瑄口中得知，李云艺不仅成绩不错，连体育也棒棒噠，根本是十项全能的经典代表，李云艺本人忙着否认，我望着这个与记忆里相差甚多的女孩，忽然觉得这世界很不真实。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再和她混熟关係，因为我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过了这么多年，我完全不知道她是否还同回忆里，那张着大大眼睛的双马尾女孩一般。

    ★

    儘管温室效应越来越严重，甚至十二月了依然能看见有人穿着短袖趴趴走，还是有那么几个寒冷的日子。

    上学期接近尾声，期末考一眨眼也近在眼前，我自己都觉得时间快的不可思议，好像在这繽纷年华里，我都还未做些什么，青春却渐渐逝去。

    和学长的关係一直维持在很微妙的阶段，那天自从我主动破冰，学长就如同忘记了一切，继续骚扰着我，但我能感受到偶尔他刻意的拉开距离。我以为当我们的互动越来越淡，我就能慢慢把这份感情磨去，或是平淡下来。可惜事与愿违，每当我见着学长，我只是更进一步的确信，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爱情或许就是这么奇妙的一件事情，你问我理由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在他身旁我会不由自主的胡言乱语，接着再后悔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傻话。

    这天早上，我比平时还要早了五分鐘出门，天空微阴，刮着冷风，我发现每个吐息都变成白白的水雾，我搓搓手掌，将它们插进口袋，整个人缩成一团，试图维持体温。

    驀地，我看见那眼熟的背影在我不远处，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把我那冻的要死的手贴在他温暖的颈后，那人缩了一下，轻轻拉开我的手腕，我才想起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恰当。

 第二章 崩毁(11)

    「学妹，你的手好冷。」徐禹笙学长没放开我，打量我全身上下的行头，「你要去北极吗？」

    「才不是！」我气呼呼的反驳，「今天很冷好吗？」

    「身体虚，要注意一点。」他把我的手拉向他，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他放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暖暖包，「在到学校前，借你。」

    我捏着暖烘烘的暖暖包，心底也暖烘烘的，如果现在有人拿镜子给我看看自己的样貌，我想我一定像个花痴。

    「话说，你常常这样冰别人吗？」

    「喔，是中学留下来的习惯啦。」我不好意思的拨弄鬓角，「我们班以前有个男生，特别会发热，寒流来的时候大家就会把手贴在他的脖子后面，比较温暖。」

    他一脸诧异，「是男生啊？」

    「嗯啊，他长得一副就很好欺负的样子，所以……」

    学长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便不再说话，我默默的走在他旁边，总觉得自从上次的事件后，我俩就开始有了疙瘩。

    「学长……」

    「怎么了？」

    我有些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力，「对不起。」

    他愣了一下，「我说过没关係。」

    「不，你听我说，我不该任性，明明学长一直听我诉苦，可是我却不能替学长分摊心事，那天还对你大小声，真的很对不起。」

    「我真的不介意。」

    「所以，学长，你讨厌我了吗？」

    徐禹笙学长叹了口气，「妤晴，我没有讨厌你。这只是一点小事情，你不用那么放在心上，你不提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我不是一个心胸那么狭隘的人。」

    我沉默不语，其实我也不想鑽牛角尖，老实说，每次都要问别人是不是讨厌自己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也是一个极大的煎熬。

    曾经的伤害太深了，我有一道跨不过的崁，像恶梦，不断提醒着我想要忘却的阴影。

    我需要承诺，儘管知道不是每个承诺都是真心永恆，但是我需要它们来欺骗自己。

    「我控制不住啊……」我喃喃的说，学长好像听见了，拍拍我的头，我发现他的手掌好大好大，令人安心。

    「妤晴，我们每个人都要试着向前走。」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我瞥见他那深瞳中一闪即逝的忧伤，「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要用一个新的心情和想法来面对这一切。」

    「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学长，谢谢你。」

    「我只是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我。」他笑得灿烂，可我完全感受不到真正的笑意，我欲追问，他却将手指贴在他的唇前，示意我不必知道。

    他有太多太多事情我不能追问，我能理解，毕竟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让人知道的过去。

    学校很快就到了，我把暖暖包还给他，他自然的伸手接过，「好烫啊。」

    「因为我放在口袋里。」这是我的习惯，我总是会想办法把暖暖包用的越烫越好，然后让手掌心麻痺，彷彿寒冷就不再出现。

    「呵，这样有种把你的体温夺走的感觉。」他随口回应，我却不自觉的感到脸颊微烫，脑袋里出现不该出现的画面。真是春心荡漾，明明现在是严冬，我骂着自己。

    「快过年了，这学期也要结束了呢。」他突然开口，转过头来笑看着我，「感觉才认识你没多久的说。」

    「我很期待寒假，好久没睡到自然醒了啊！」提到假期，我的心情又雀跃了起来，「真希望这学期快结束。」

    「别忘了还有期末考，比分占的很重，而且会期末总结算，要是被当掉，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我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学长，「当掉……？」

    徐禹笙学长一副被我打败了的表情，认命的解释起来，「要是学期总成绩没有六十分，就要补考；没有四十分就是死当，寒假要来重补修。」

    当掉！这不是只出现在小说和漫画中的情节吗？

    「学长……你在开玩笑吧？老师们说归说，那不是只是恐吓吗？中学老师们也这样说过，可是全班最后还是都过了啊？」

    徐禹笙学长敲了下我的小脑袋瓜，这么说起来，他还真喜欢对我的头动手动脚，我变笨一定是他害的，「都高中了，是真的会当人。你还可以吧？」

    「理科非常不行啊啊啊！」我光看到数字就快精神崩溃而死了。

    「平常考有及格吗？」

    「呃……算有吧。」

    「上次期中考有及格吗？」

    「压线。」

    「那没问题啦。」徐禹笙学长笑笑，「会过的。」

    「可是期末考……」

    「安啦。」他把他的书包甩到肩上，瀟洒的将他的背影留给我，「走囉，去教室了。」

    我和他的教室在反方向，早晨的空气在他离开之后变得有点冷，我加紧脚步，窝进温暖的教室。

 第二章 崩毁(12)

    「早安。」习惯性的和在教室里的同学问候，大家也稀稀疏疏的回应我，有那么一剎那，我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早。」

    「早安。」

    原来我还是这里的一份子。

    李淽瑄趴在位置上睡觉，其他同学几个几个聚在一块儿，开心的聊天，我偶尔会凑过去，与他们一同愉快的笑着，然而更多时候是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背着永远也背不起来的单字。

    「嘿，要开同学会吗？」手机震动传来通知，我点开来看，中学的群组闹的欢腾。我收进抽屉，好犹豫啊。

    我好想看看那些老同学，至少那几个曾经对我好的，看见他们在脸书上的照片和分享，感觉他们过得很快乐，也改变很多。但，我总在心头的某一块，感到非常害怕。

    为什么我走不出来呢？明明那些日子再也不会回去。

    「欸，你终于来了。」李淽瑄揉揉眼睛，睡眼惺忪，「今天好冷啊。」

    我撒娇的朝她讨了个抱抱，「想放寒假——」

    「你傻啊，放寒假就见不到学长了耶。」

    「我又没有喜欢他。」

    「我也没说见不到哪个学长啊？」她调皮一笑，「想的是徐禹笙学长吧？会不会孤单？」

    「才不会。」就算放假，学长还不是照样骚扰我。

    李淽瑄摆出完全不相信的眼神，忽的，想到什么似的，「你刚刚在想什么吗？脸色很难看。」

    我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面庞，「就……大家要办同学会。」

    「去啊。」

    我敛下目光轻应了声，「嗯。」

    「妤晴，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听见她那样说，我猛然抬起头，李淽瑄脸上是数不尽的苦涩，「怎么会！你也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是你啊！」

    「我明明说过，你有什么困扰和悲伤可以告诉我，但是你总在我面前假装自己很好。这样不把自己憋出病来，我不相信。」

    我沉默许久，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李淽瑄见状，也不再逼我，静静的等我整理思绪。

    「我只是恐惧。」以前甄菲琦也是这样告诉我，可是最后呢？

    「你要相信，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心脏倏地一缩，眼眶悄悄发红，我松开不自觉握紧的拳，下嘴唇咬出了一圈齿痕。不一样，她们不一样，我不断告诉自己。

    我将过往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自己对人心的猜疑及不信任，对曾被伤害的阴影和走不出来的黑暗。我笑久了，笑僵了，就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开心与否。

    我想我有些歇斯底里，李淽瑄没有打断我，温柔的递过卫生纸，我们这个阴暗的角落和班上欢乐的气息显得极不搭嘎。

    「这不是你的错。」她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妤晴，我很喜欢你这个人，真的，不要让那些否定你的人抹灭掉你自己。」

    「李淽瑄，我……」我吞吞吐吐，害怕听见答案，却又渴望被认同，「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她愣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喀噹一声，果然……永远是我付出的真心比较多……

    她握住了我的手，我慌乱的情绪顿时安定下来，「当然是啊。」

    「可是我很烦，很会偷懒，有时候说话还会伤到人……」

    「那就是你，妤晴，我就是喜欢和这样的你在一起。」

    「嗯。」

    「我们不能迎合每个人的喜好，那多累啊！你只要相信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支持你、喜欢你，然后勇敢的做你自己，那就够了。」

    「嗯。」

    我哭得泣不成声，也不在意班上同学会怎么看了，我好累，我真的好累，甚至有时候会希望乾脆死掉算了。

    如果死掉的话，就不用担心烦恼那么多了吧？除了家人之外，会有人替我感到哀伤吗？

    有时候躺在床上，我会不由自主的不想呼吸，这样就能一觉不醒。

    「妤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幼稚园、小学、中学。

    为什么人们可以毫不迟疑的承诺，接着又冷血的忘却？

    我还能，再相信一次吗？

    ★

    自从那天跟李淽瑄聊开后，我的心情格外舒爽，不是说我完全能不去在意，但至少我可以假装不在意。

    每天上学放学，我开始不自觉地都跟徐禹笙学长一起行动，我可以感觉到我们关係越来越亲密，比起一开始偶尔的尷尬跟扭捏，我们在彼此面前放的越来越开，也愈加没有形象。

    「学妹，老实讲，你不是暗恋我吗？形象呢？」徐禹笙学长打趣我这个问题不只一次，起初会很慌张，被问到后来就无感了，还能冷嘲热讽几句。

    「谁喜欢你啊？」

    「你啊。」

    「自恋耶。」然后，这个话题就这般轻巧带过。

    和甄菲琦的状况也改善很多，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係，朋友，还是……比较熟识一些的陌生人。她好像忘记了当年对我说过的话，似乎我们之间的回忆依旧那么洁白，没有一丝伤害，我没有问她，毕竟没有必要把气氛搞僵，我只要不再那么付出真心就好。

    身旁有几个朋友得了忧鬱症，我总会想现在的我会不会已经陷入，可我没有勇气跟任何人说，好吧，我只好告诉自己我依然好好的，依然健健康康。

    我学会把不开心不高兴的情绪隐藏，把自己弄得疯疯癲癲，看似无忧无虑，我不想管了，我什么都不想深入了，可能当一个人对世界心累到极限，就会像我这样，我也搞不太清楚，也许总有一天我可以不再因为这些而难过，也许总有一天我能像世人般把感情看得淡薄。

    我正在学习社会化。

 第三章 转变(1)

    时间眨眼即逝，转眼间迎来一年级下学期，我听徐禹笙学长抱怨着学测，这才惊觉高中的日子过得比中学还快。

    「学长想考哪间学校？」

    「如果可以当然是台政清交……你那什么表情，我看起来成绩有那么差吗？」

    「分数很高耶，很难考。」我的目标其实也是，中学的时候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直到自己身临其境，才发觉现实的可怕，「我有点担心我上不了大学了。」

    他拍了一下我的头，「别想那么多，你还有一段时间能努力。」

    「可是英文……」

    「告诉你一个小魔法。」他笑瞇瞇的望着我，「每次我觉得遇到瓶颈的时候，我都会玩角色扮演。」

    我皱起眉头，cosplay？徐禹笙学长？想到学长打扮成女僕的样子，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抽抽嘴角，再度揉乱我的头发，「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我是说，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

    「什么意思？」

    「如果你英文不拿手，你就假装你是班上英文最厉害的那个人，自然就会觉得自己做的到，然后產生动力。」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方法，「可是……假装久了，也会累啊。」

    「但不这样的话，我们这种人没办法生存啊。」他的表情是一贯的温和，嘴中吐出的话语却带着淡淡的哀伤。

    我已经习惯这样的学长，我明白他其实不像一开始我认识他那般，永远的活泼开朗，本质上其实我们很像，只不过我更鑽牛角尖一点。

    从这些日子的对话中，我逐渐得知，他曾经有过两任女朋友。

    一任是刘子筠学姐，我的学婆，他们是青梅竹马，于是就那样顺水推舟，后来是因为徐禹笙学长喜欢上了他的第二任女朋友。

    林思瑶。

    她是和他同届的一个女孩，长得很可爱又很甜美，有许多人喜欢她。

    我是调整了一阵子的心态，才有勇气问出口，因为就算再伤、再痛，我也是非常好奇并渴望知道，被学长喜欢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模样——要是我能成为她就好了。

    徐禹笙学长说，他那时候就像个小痴汉，每次下课都会路过她教室，试图要多看她一眼，有时对上眼，便会一整天开心的不得了。

    「就像现在一样。」他说。

    「现在？学长你现在也有喜欢的人吗？」我以为他还一直喜欢林思瑶。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抿着嘴角笑看着我，「学长，我又没有读心术，你看我看再久我也猜不出来啦。」

    「无妨。」

    后来林思瑶被他的诚意打动，终于和他在一起，两个人并肩而行时风景如画，很是般配，他们的感情很好，根本没有意料到最后竟然会走向分手。

    「我们那时候才中学，不想把自己关进远距离恋爱的枷锁。」

    林思瑶的爸爸要调职到国外，他们举家搬迁，林思瑶也藉机去国外唸书。小情侣那时候很不捨彼此，可是年轻如他们，谁能保证在岁月冲洗五年、十年后，他们的爱恋还能能如往昔般不褪色？

    他们都值得更好的。

    「她刚离开的时候，我很难过，因为我们并不是因为不爱了才分开。但是现在认真思索，如果当初我们够爱彼此，那又怎么会因为距离而分手？想着想着，就算了。」

    「所以，学长你还喜欢她吗？」如果他说不喜欢，我是不是就能放手去追，不用在意过往？

    「我不知道。」他坦言，「毕竟我没有看见本人，没有跟她联络，我不能判断。」

    「喔。」好失望。

    我知道学长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因为她在起飞前对他说过一句话，听了之后，我设想我是徐禹笙学长的话，也会不想忘记。

    「谢谢你，曾经完整了我。」

 第三章 转变(2)

    从小到大，我和许多男生都很要好，就像现在的我与徐禹笙学长的关係，我以前曾认为，我们会不会是两情相悦，可是我从来没告过白，老是在我鼓起勇气的那一天，我从他口中听见他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的名字并不是我。

    几次以后，我便不再自我感觉良好，我开始有点自卑，如果有人要向我告白，非要把话说的很明很明。

    中学的时候有一个男孩特别喜欢黏着我，他帮我做了很多事情，旁边的人都议论纷纷他是不是暗恋我，我每次都否认，这种情况太多太多了，如果我误解感觉很不知耻似的。

    他有时候会望着我，或是喊喊我的名字，像是有话要对我说，最后却都以「没事」收场，我有一次不耐烦的回他说没事就别一直叫。

    毕业的时候，他终于把我叫住，问我到底有没有明白他的心意，明明他做的如此明显，「我以为你会发现。」他说，「可是你好像没有那么把我放在心上。」

    「我只是没有自信。」

    「我喜欢你，妤晴。」

    我对他没有什么想要发展更近一步的想法，只好对他说声抱歉，他点点头没有再纠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时候我和他交往了，我们可以持续多久？也许这样我就能摆脱单身年龄等于实际年龄的命运也说不定，也许我会渐渐喜欢上他。

    如此一来，我现在或许就不用在这里纠结，纠结我喜欢上一个可能不会喜欢我的人。

    「学妹，你呢？听我说那么多，怎么不谈谈自己？」

    「我没什么好谈的。」

    「讲讲最近有没有看上哪个帅哥啊——」

    「没有。」我立马否认。

    徐禹笙学长摸摸鼻子，「那还有想问的吗？」

    「学长，你现在在和姒婷学姐交往吗？」

    学长惊奇的打量我，「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你们距离很近，感觉很亲密的样子。」亲密到使我嫉妒。

    「原来啊。」他恍然大悟，再度笑得灿烂，「你吃醋吗？」

    我刷地红了脸，「才没有吃醋！」我嘴硬地反驳，「我为什么要吃醋？」

    「你不是喜欢我吗？」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同于以往的玩闹，听起来非常认真，时间彷彿静止，我没有答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承认，抑或否绝？得不出答案，我选择沉默。

    「我开玩笑的。」察觉到我的尷尬，他出声缓和，「你别太放在心上。」他见我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会……」

    「我不想谈这件事了，我们换个话题好吗？」在他否定我以前，我赶紧打断他所想，「说说球技大赛吧。」

    于是我们开始谈起几日后要举行的球技大赛，学长说得神采飞扬，我也久违的从他口中听见言绍齐学长的名字，才想起好像很久没去找他了。

    有什么问题我基本上都会直接问徐禹笙学长，找不太到什么理由跟言绍齐学长讲话，而且我听说，如果直属学长有女朋友，通常他的女朋友会不太希望我们太亲密。

    我曾经问过徐禹笙学长有关言绍齐学长的感情状况，可是他也不是很明暸，「他比较安静一点。」

    我刚进学校的时候，一度以为他跟我的学长关係很好，毕竟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就连来找直属也不约而同，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情况似乎不是我认为的那样。

    「我跟他关係没有那么好啊？」在一次好奇的询问下，言绍齐学长直接对我坦白，「只是经常刚好一起走而已。」

    难怪当时我第一次问徐禹笙学长这个问题时，他曾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我可能伤害到他了。

    说回现况，现在学校里还是经常会听见同学在讨论今天又看到哪个帅哥学长，还是长得很正的学姐，徐禹笙学长跟杨姒婷学姐是每日必提的人物，就连球技大赛班上也不少人说要替他加油。

    虽然有上次李淽瑄那不舒服反应的经验，她仍忘了般的兴冲冲，「感到人生困难的时候就要看帅哥啊。」她眉开眼笑，我只好无可奈何的答应。

    「我会去帮你们加油。」我对徐禹笙学长说，他看起来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就如我们一开始认识时的澄澈灿烂，永恆不变。

    ★

 第三章 转变(3)

    我们学校球技大赛有关惯例，获胜的队伍通常会在那天和喜欢的人告白或被告白，不分男女，这个习惯也让原先就热闹的比赛更加沸腾。

    「妤晴——」李淽瑄那女娃声音拖得老长，「这个问题我上次问过了，不过我还是要再问一次。宝贝，你告白了没？」

    「没有。」

    「这么一个绩优股，万一被人家拐走怎么办？」她非常激动，我都不清楚到底喜欢徐禹笙学长的人是我还是她了，「尤其球技大会快到了。」

    「那又怎么样？」

    李淽瑄露出一副快被我打败的表情，「那天肯定有很多人向他告白，如果他答应了呢？」

    我撇撇嘴，这种感觉真不好受，我不想看到他和其他女生走在一起，挽着手，有说有笑。

    如果他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就不会再和我一起上下学，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和我说好多好多的话？肯定的，一旦交往之后，跟异性疏远好像是这个世界的默契法则。

    光是想像他跟我再也没有交集，我就觉得好可怕，少了一个人听你说心事，少了一个朋友，更何况，我还暗恋他，这样我再也不会有机会接近他。

    徐禹笙学长很受欢迎，很耀眼，老实说，每次我有事情找学长，他身旁都围着好多好多的人，我连他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我又不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我打赌，你们一定是两情相悦啦，会成功的！」

    我只好简单和李淽瑄讲几句有关林思瑶的事情，她一开始也觉得很惊讶，但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但他们现在已经分手啦！」

    「不过如果哪天她回来……」我不想被拋弃，尤其亲口听见学长背弃我。

    「拜託，不要想那么多啦，回来又怎么样？你只要让学长比喜欢她更喜欢你就好啦！人家不是说吗？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我内心本来就有几分动摇，加上李淽瑄接下来一连串疯狂的推波助澜，我最终只好勉强的答应，「好吧，那我……试着告白，前提是他们班如果赢得优胜的话……」

    「就这么说定囉。」她和我拉了勾，真是的，怎么李淽瑄看起来比我还要兴奋啊……

    我们班自己本身也要比赛，但球类运动什么的我完全是小肉脚，所以根本轮不到我上场，我也不想上场。凡事拖人家后腿的女孩，只会被讨厌吧，我不想让班上同学讨厌我。

    李淽瑄虽然很会跳舞，可也不在行打球，我们两个就是万年啦啦队的概念，我从中学开始篮球就连上篮都有问题了，更别说高中的进阶版了。

    「会打球的男生，特帅不是？」

    难得我同意她这耍花痴的说法，我真的觉得会打球的男生很帅，就像理科很好的男生也很帅一样。

    也许人就是这般，不断去追寻自己所没有的。

    「如果有一个运动很好的男朋友，我可能就不会那么讨厌体育考试了！」我开玩笑地说着，「至少有贴身家教。」

    「叫徐禹笙学长教你啊！」

    「可是他很忙吧，二年级不是都要忙社团还要准备学测吗？」

    「也是。」

    二年级下学期的生活听说真的非常忙，我每天都听徐禹笙学长抱怨他还有多少报告没完成，另外，他是化研社的社长，经常要准备课程跟实验，更是连一点偷间的时间也没有。

    「好不想升上二年级呀——」我伸了个大懒腰，「好累好烦人生全无希望。」

    「哈哈，好想倒退回中学，对吗？」

    我已经听过很多人说这句话了，但是我没有附和，「我想退回小学。」

    「小学？太小了吧？」

    「不会啊，中学生活很痛苦。小学的时候最单纯了，我都不用想那么多。」

    李淽瑄知道我的难处，拍拍我的肩膀，「那些都过去了。」

    「嗯。」

    「我们要一起考上大学啊。」

    说到大学，我觉得人生又更难了，以前我以为考大学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身旁的大人不是从台、清、交、政、成大毕业，就是师范体系学校，中学老师也老告诉我，我的成绩那么好，肯定轻松就能考上。进入高中，我却发现有好多好多的人比我更厉害，我好迷茫。

    「希望可以。」

    「别答应的那么没自信啦，明明就是一个臭学霸。」

    「谁跟你学霸了？」

    「嘖嘖，跟我比起来真的好超多的。」

    「哪有？」

    「啊啊，徐禹笙学长最后决定要唸哪个科系？」

    我皱起眉头，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我从来没问过他这方面的问题，「我不知道耶。」

    「学长的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然大家对徐禹笙学长的感觉就是不会唸书，「大错特错，他成绩可好的很呢，尤其在竞争那么激烈的自然组。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欸——真的喔！他很会玩又漫不经心的样子，这种人普遍都不会唸书啊。」

    「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要录起来给他听。」

 第三章 转变(4)

    「大家，不要再聊天了，打扫完赶快去练习喔！」吴炵衔是个尽责的康乐股长，他面对我们这群懒散的小虫们，用尽一切方法想要说服大家多练习，只差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

    虽然身为啦啦队，我们几个同学还是没有不够义气的跑回家，随着选手来到操场，替他们打打气什么的，偶尔会有友谊赛，这时候大家喊破喉咙也要让选手们听见。

    『我今天要留下来练习，不能陪你回家了，抱歉。』学长此刻传来了简讯，『可能明天也没办法。』

    『我也要留下来帮同学们忙。』

    『太好了，你都留到几点，我们一起回家？』

    『学长不方便就不用了，真的。』

    『那怎么行，离开学校都多晚了，你一个女生太危险了。』

    『学长不用担心啦，我会小心的。』

    『不行，结束后乖乖在校门口等我。』

    说不过学长，我也不是真心想拒绝，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想到晚一点就能见到徐禹笙学长，我嘴角偷偷地上扬，李淽瑄发现我对手机傻笑，翻翻白眼，「嘖，你可以可怜可怜单身狗吗？」

    「白痴喔，我还没脱单好吗？」

    「你闭嘴，明明就快了。」

    球技大赛除了篮球之外，还有羽球、排球、桌球等等，但是每年最热闹的无庸置疑是篮球三对三，所有赛事加起来共耗费两天，相当于小型运动会。

    我和李淽瑄帮忙支援篮球代表队的同学，有很多个班同时也在练习，吴炵衔和其他选手开始暖身和投篮，大约练习了半小时之后，隔壁班的康乐股长问我们要不要和他们比场友谊赛，吴炵衔他们立马就答应了，大家的士气顿时高昂起来。

    我其实看不懂篮球比赛，只知道他们进了好多球，然后大家奋力跑来跑去，汗水淋漓，我描述场面的能力一向不太好，饶过我吧，怎样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吴炵衔真的厉害到连我这个外行人都有所感觉，他每次持球大家都是疯狂尖叫，原先只有我们班，但是后来其他班的人也过来围观，很多女生都叫着他的名字，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在我们这个年级算是有人气的。他这次参加羽球和篮球两项，幸亏时间错开，不过比起篮球，他跟我说其实他更擅长羽球。

    好在因为徐禹笙学长的关係，我们两个关係不错，他经常得替我挽救那惨不忍睹的运动细胞，以免我体育成绩掛红。

    他们打得太起劲，人群又太稠密，我和李淽瑄只好到选手休息区待着，好随时支援补给。突然，李淽瑄尖叫一声，「妤晴，小心！」

    等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我下意识的举起右手，碰的一声，我感受到衝击和火辣辣的刺痛。

    场面安静了下来，我还没釐清发生了什么事，吴炵衔就着急地跑过来，「陈妤晴，你有没有怎么样？」我这才注意到我整个手臂在移动时会隐隐作痛，可见方才投球之人力道之大。

    为了不打乱他们的心情，我扬起笑容，「没事，你们继续。」

    吴炵衔显然不相信，他皱起眉头，「可是你的手臂很红。」

    「被球打到本来就会这样。你是主要球员，不要为这点小事分心了。」

    隔壁班的同学继续叫嚣，他衡量了一下情况，最终妥协地点点头，「你先去保健室看看吧，如果不舒服等等直接回家就好了。」

    「嗯。」

    于是比赛又一如当初的进行下去，李淽瑄要我去保健室看看，问我她要不要陪着去。

    「不用啦，如果你都走了，等等谁帮忙他们？只是一点小伤，我自己去就好。」

    后来去保健室，护士阿姨帮我上了点药，基本上看起来只有红肿，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她要我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垂掛着右手，伤口传来的痛感我不讨厌，反而发现原来我还活着。

    我承认，我很病态，这样的自己连我都不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我。

 第三章 转变(5)

    我回到李淽瑄那时比赛刚结束，运动员们喘着气，李淽瑄一一递给他们毛巾和水。听说我们班赢了，大家开心地笑着，讨论方才的种种，我忧鬱的心情也因此跟着好了起来。

    「你去保健室了吗？」吴炵衔见我回来，便凑过来问，「我替刚才的事向你道歉。」

    「不是你的错啊。」我连忙笑着安抚他，「这种事情又不是你能阻止的。」

    「身为康乐股长，我应该……」

    「妤晴，还有我家矮冬瓜——」徐禹笙学长不知何时从我们背后出现，「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演『世奸情』？」

    「学长你连说话都很没品。」

    「蛤？」我都没弄懂没品的点和学长坏笑的含义，吴炵衔早大大的给他一记白眼，等我想通，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徐禹笙学长靠在我的身上，把他所有的体重压上来，「学长，走开啦，你都是汗。」

    「哪有！我可是换了衣服擦过才来的。」

    这下一瞧，果然他所言不假，看起来仍然是往常般的乾净清爽，吴炵衔和徐禹笙学长拌起嘴来，我本来想说什么，却被后面的吵杂声打断。

    「是禹笙学长耶！」

    「是真人真人！！我要去和他说话。」

    「好帅啊——」

    「话说那个女生是谁？他学妹吗？」

    「不是吧，嘖，为什么她和学长看起来那么好啊。」

    我不知道学长有没有听到，但他仍跟他的学弟聊得很开心，没有一丝异状的样子，我默默拿起书包，不去理会冷言冷语，独自走向校门口，他甚至没有发觉我的离开。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偶然遇到了甄菲琦，她笑着和我打招呼，我觉得有点尷尬，但还是回应了她。一开始我们都保持沉默，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彼此的关係，直到后来聊起了中学时期的话题，她突然对我道歉。

    「我觉得很对不起，以前我这样对你，尤其毕业前说的那些话。」

    会考完的学校生活，是一个漫漫且无意义的日子，每天都等着毕业到来，不用唸书，也没什么目标。那时候甄菲琦把我叫了出去，告诉我其实那群我以为的朋友都很受不了我。

    我个性比较急躁一些，经常呱啦呱啦的就讲了一大堆的话，偶尔打断人而不自知，朋友们普遍都会听我说，也没有人向我抱怨，我就不那么在意，直到她告诉我的那一天。

    我应该要感谢她的，但是却高兴不起来，他们跟我做朋友原来很勉强吗？原来我是那么惹人厌吗？那么，为什么不当面告诉我，而是透过甄菲琦传话？明明当初他们和我聊天时，都笑得挺开心的。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和任何人分享我的心事，当我意识到自己话说的过多时，便会嘎然而止，选择把所有烦恼锁进一个人的世界。我逐渐与沉默为伍，因为只有它不会讨厌我，或许什么都不说会比较好，我看不太懂大家的表情究竟是真心发笑抑或虚偽，我不想猜，于是选择闭嘴。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那就是你的个性啊，我不懂我那时候为什么会这样不能接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会，我才要感谢你提醒了我呢，我们都因为这个长大了。」

    聊着聊着我缓缓卸下心防，自然而然提及张雅贞的事情，甄菲琦跟张雅贞以前关係也很好，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只有我现在被张雅贞无视，更不太确定有哪里踩到她的雷点，我没有什么自信，深怕错的人是我。

    毕竟我是这样一个易惹人厌的人啊。

 第三章 转变(6)

    甄菲琦沉吟许久，才对我说其实她也有察觉到那么一点点的不对。

    「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说，「说话口气不一样了，带着冷漠。」

    「真是感慨啊，我抽屉里都是她送我的卡片和礼物呢，她以前跟我那么要好，说好毕业后要保持联系的。」

    「我也是，她的礼物我还收着。」

    我搔搔头，「我捨不得丢掉，可是每看见一次就心痛一次，如果我丢了，感觉我们的纯真岁月就真的回不来似的。」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现在竟然是最要好的好朋友。」她开心的说，我心中的底线却有一部分被触动，差点落下泪来。

    好朋友，她刚刚用了这个词，她曾经否定的词。

    事已至此，我决定摊牌，把往日最阴暗的不满一一公开，包括她曾经伤害我，而我不解的种种。

    「你明明说过我不是你的好朋友。」

    她表情明显呆滞，我直直盯着她，提示她一点关键字，可是她摇摇头，「抱歉，我真的忘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时候会这样说。但是我到毕业以后，才很怀念你那有话直说的个性，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讨厌过你。」

    我有点生气，不过一会儿就释怀了，都过去了，她自己也忘却了，为什么我还要耿耿于怀折磨自己呢？

    「那为什么当初表演课不跟我一组，反而找其他人？」

    我知道我很幼稚，不停的翻着旧帐，但这是我心里最深的伤痕，我不想带着他们一辈子。

    对于曾经背叛及伤害我的人，我会不再去相信，就算她现在对我很好很好，除非她能够做出解释，我能接受的解释。

    她终于忆起这段往事，「啊，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有说要和我们一组，因为张雅贞和我们说，杨曜跟孟子淮跟她说好了，然后我就问她那陈妤晴不是会很介意吗？她说没关係。」

    「你不是发飆了吗？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她脸色不是很好，「然后张雅贞就闭嘴了，问我们要怎么办，幸好杨曜去跟老师说让你和我们同组。从那之后，我以为张雅贞不太喜欢你。」

    我突然认为的世界崩塌了，我想起那次与张雅贞在篮球场上的对话，「她跟我说，她觉得我是她的知己，她不喜欢你们的个性。」

    「可是她口口声声在我们面前说她觉得我们是她的好朋友。」

    两句话一碰撞，我们呈现诡异的沉默，我们对看一眼，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什么嘛，原来她才是幕后大首脑啊。」

    「太可怕了。」

    「恭喜你。」我衝她真心一笑，「你洗白成功。」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到今天以前都很讨厌你，你在升上高中时不断接近我，我猜想了很多你的动机跟目的，我早就把你纳入黑名单里头了。」

    甄菲琦的笑靨很灿烂很开怀，我喜欢她这样的表情，「这样啊。」

    我们又对质了一些事，后来发现全都是误会，更多的是张雅贞的煽动，累积好久的恩怨终于解开，心情豁然开朗。

    虽然时光已把我染成了现在的模样，至少过去的黑暗逐渐恢復到纯白，如果要细究，应该说是从深黑淡成了浅灰。我不可能再是当时那什么伤害都没受过的女生，我也不能肯定我是否能因此对人性燃起希望，但我依旧是学到了许多，有人曾说过：最璀璨的成功，大多来自于伤痛而非欢乐。

    「我们都长大了呢。」我说。

    「嗯，都长大了。」她附和，带点浅浅的愁绪。

    在离我家两条巷子远的地方，甄菲琦和我道别，我们对彼此露出第一个和解的笑容，没有任何心机与算计的笑容。

 第三章 转变(7)

    剩下我一个人，我加紧脚步走回家，回到房间拿出手机一看，却见到满满的未接来电和简讯，全部都是徐禹笙学长。

    我连忙回拨，电话马上被接通，劈头就是质问，「学妹，你到底去哪里了？」

    「学长，你不会现在还在学校吧。」

    他停顿一会儿，「没有，我在家里。我打很多通电话你都没接，让我很担心。」

    「我平常都是切静音的，接不接电话看缘分。」

    「还说笑！」我听见学长轻微的叹息声，「没事就好，下次要乖乖等我。」他的语气很是温柔，彷彿能使人化成一滩春水，彷彿是在对女朋友说话。

    「不用了。」几乎是反射性的，我一口回绝，想起早些时候那些女孩们的话，我不能这么自私，也不能再继续深陷，否则到头来痛苦的只是我，「学长，我还是把你还给大家吧。」

    说完这句话，我掛了电话，连手机都一併关机，我躺在床上，胸口某处塞的厉害。

    我好讨厌我那么喜欢他，而他却不是我可以喜欢的人。

    ★

    球技大赛我们班最后以些许差距输给了二年七班，饮恨夺银，但大家仍对结果心满意足，尤其吴炵衔在羽球比赛中摘金，小迷妹更是添了许多。二年级的优胜果然属于我们的直属班，一大群人围着选手们，等着要对他们告白。

    我被李淽瑄以凑热闹的名义拉了过去，数着隶属徐禹笙学长俘虏的队伍人头，「你不去吗？妤晴你不是答应过我？」

    我摇摇头，「我在等待。」

    她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含，可也没再多嘴。

    老实说，昨天，也就是比赛的前一天，徐禹笙学长到我们班上来找人，对象当然是我，那是我掛他电话后的第一次谈话，他与往常无异，依然是温和且嘻皮笑脸的样子。不过，在走之前，他难得认真的摆起脸色。

    「学妹，等所有比赛结束后，可以听我说些话吗？」

    「什么话现在就能讲了。」

    「不行，一定是要拿到优胜才能说。」他看起来异常认真，「我们班会拿优胜。」

    后来我对李淽瑄说了这件事，她不停的疯狂尖叫，「肯定要对你告白啊啊啊！我就说你们两情相悦，你还不信？」

    「可是……」我怕这次又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别可是了，到时候要请客啊。」

    排队的人潮好不容易越来越少，我才得以观察徐禹笙学长和其他女孩们的互动，及对她们说话的态度跟口气，发现与对我并无太大不同，他几乎叫的出每个人的名字，有说有笑，那些话题我全都跟不上。

    徐禹笙学长真的离我好远好远，而且好陌生。

    乾脆就这样走掉好了，我们再次成为平行线，我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我不想再继续让自己陷得更深。

    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终于从人群里看见我的身影，朝我挥挥手，示意过去找他。「陈妤晴！」他一喊出名字，大家便开始交头接耳，顺着他的目光全聚集到我身上来，我不禁在心里咒骂他千百回。

    我脚步虚幻的走过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学长，什么事？」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事。」他笑着，那笑靨令人怦然心动，我听得见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脸上也染起了热度。

    「我不是很明白。」儘管我隐约猜到了答案，不过在他亲口说出以前，一切都有变动的可能。

    「学妹，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他大声喊着，我不可置信徐禹笙学长会这样乾脆且猖狂的告白，一时间愣在原地。

    大家都在等着我的回答，学长也耐心等待，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瞧，我下意识想拒绝，可是又有种这次拒绝后我们真的就没戏唱的预感。

    两情相悦不就是我期盼的吗？那我为什么不答应？

    在一阵天人交战之后，我轻轻点了头，他开心的拉起我的手，「那就多多指教啦，女朋友。」

    女朋友，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不真实。

    或许我们学校的人基本上还是善良的，没有人恶狠狠的瞪我抑或口出恶言，徐禹笙学长彷彿看透我的心思，在我耳盼细语。

    「她们不是真的那么喜欢我，你不用觉得内疚。」

    徐禹笙学长带我远离了人群，我们到一处楼梯的转角，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的手还牵着，他的温度从手掌传过来，但我却很不踏实。

    「学长，你真的喜欢我吗？」我吶吶的问，徐禹笙学长愣了一下，扯起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第三章 转变(8)

    我不用等他回答，就已知晓解答。

    我甩开他的手，垂下头来，「既然不是，为什么要和我交往？」

    「因为想和你在一起。」他的声音很柔很轻，「妤晴，我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呢？你喜欢我吗？」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笨蛋，我也喜欢你啊，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真正喜欢的人明明就不是我啊！」我大喊，好讨厌，好讨厌这种感觉，原本交往应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但我却好不安，好害怕。

    他把我揽入怀中，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我放声大哭，可说不清自己为何而哭，是嫉妒吗？是忧愁吗？我不知道，我没有多想，就让眼泪不断流下。

    「妤晴，我们能不能只看现在？」虽然对象是我，但我感觉他更像对自己说，「我会越来越喜欢你，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

    「嗯。」我只能点头，并且相信他，毕竟我喜欢的人，也是他。

    我们久违的放学又一起走，不过身分已不同，我是徐禹笙学长的女朋友，不再只是曖昧不清的小学妹，是女朋友，可以名正言顺的叨扰他。

    就算我再三推辞，他仍一手背起我的书包，一手牢牢牵着我，不过不是恋人的那种十指紧扣，也许对交往第一天的我们来说还太早，但总归是触碰，我的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到。

    「真好呢。」他突然出声，「像现在这个样子。」

    我握紧他的手，他温和的看了我一眼，不央求我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很不可置信。」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两情相悦，但是在茫茫人海中，怎么容易呢？」我有感而发，许多人有缘无分，更多人有分无缘。

    他摸摸我的头，修长的手指抚过发丝，「恭喜我们找到了彼此。」

    我没有认同，但也没否认，他不介意我的停顿，拉着我的那隻手晃啊晃，「你交男朋友家里会反对吗？」

    「不会，但是我应该还不会跟他们说吧。」

    「为什么？」

    「等稳定下来之后。」

    「你的意思是，怕我们会分手吗？」

    我抬头望着他那带点忧鬱的眼睛，「学长，你会问这种话，是不是也代表没什么自信？」

    他嘟起嘴，「我只是觉得，明明我们都在交往了，而且还是刚交往呢！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他蹲下来，让我能够完整的看见他的脸，「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

    「你喜欢我吗？」他有耐心的又复述一次，那勾人的眼睛眨呀眨，「你喜不喜欢我？」

    徐禹笙学长最擅长的就是装无辜了，儘管我知道，却没办法免疫，「喜、喜欢……」我一说完，一抹羞红就窜上我的脸颊，我想我现在看起来一定红的像一隻煮熟的虾子。

    「我也喜欢你！」他突然的抱住我，我整个人因为身高差的关係，埋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好喜欢你。」

    「你干嘛啦！」我当然心里是开心的，但是有种莫名奇妙的违和感，徐禹笙学长给人的感觉从未如此幼稚，他似乎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成为他的一部分，也许他也同我一般，害怕失去。

    我闻着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这个味道，是属于我的。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暂时拋开那令人茫然的未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我家门口，我终于有机会问学长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学长，你家其实早就过了吧？为什么要特意送我回来？」

    「因为喜欢你啊。」确认关係之后的他说话特别甜，「想知道你的更多，想看你平安回家。」

    听见这句话的当下我深信不疑，心中甜滋滋的，却从没料到，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因为这句解释伤害至深。

 第三章 转变(9)

    「学长，你也赶快回家吧，明天见。」

    「等等。」他拉住我要松开的手，「你会给我传短信吗？」

    我一脸狐疑的望着他，「短信？你是说讯息吗？」

    「嗯。」

    「可是又没什么特别的……」我话说到一半，他便用哀怨的眼神盯着我，我只好连忙改口，「会会会，学长赶快回家吧。」

    「哪有人这么着急赶自己男朋友回家的？」他唸归唸，还是捨不得的放开我，「回家要先洗手再吃饭，最近病菌流行。」

    「你老妈子啊？」我揶揄他，但依旧感觉暖暖的，「好啦，真的明天见。」

    他坚持要我进门才转身，我顺着他的意，果断的关上大门，进到家中，又是另一个世界了，可以拋弃在学校中所扮演的身分。

    「你回来啦？赶快去洗手。」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得用十二万分的意志力才能避免自己跑到厨房大叫：你女儿交到男朋友了！

    在对着浴室镜子不停确认自己和平时看起来没有两样后，我假装泰然自若的走到客厅，妈妈的间话家常我敷衍应付了过去。

    吃饱饭后回到房间，我从书包里拿作业出来写，先把手机关静音扔到一边去，就怕一不小心沉迷就忘了时间。今天功课很多，因球技大赛结束伴随来的考试也很多，我翻着一本本的课本与参考书，手上的笔转呀转。

    书桌上满满的考卷，我不时抬头望眼时间，就怕一不小心耽搁太久。等轮到英文的时候，我整个人说有多心累就有多心累。

    曾经我也自认英文程度不错的，可是升上高中后，所有的一切都翻盘了，大家都在堆山了，而我却还在填坑。要是什么都像国文一样，看一次就能背起来，那该有多好？

    待我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我才猛然想起刚刚答应学长要给他讯息，连忙打开网路，发现满满的未读。

    『刚刚唸书没开网，抱歉。』

    这条留言立刻被他秒读，让我想起第一次他私讯我的时候。

    『我看你是忘记了吧？』

    『才没忘，你小剧场不是演得很开心吗？』

    往上的歷史讯息全部都是他自导自演被拋弃的小剧场，让我好气又好笑。奇怪，不是说高二学生特忙，书都唸不完吗？他怎么还有时间胡搞瞎搞？学霸的脑袋果然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学长，你打算要考哪里？』思及李淽瑄稍早的问题，我忍不住问。

    他这次倒是回覆的很慢了，聊天室状态不断停留在输入中，久到我打算关掉手机等系统通知我的时候，他才给出答案。

    『台大化学系吧。』

    『要当化学老师？』

    『哈哈，有可能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可能以后工作是无业游民吧，你呢？』

    『无业游民+1，什么嘛，我还想说以后让你养我就好了。』

    在这个世代面对未来也许就是如此，环境改变得太快速，混乱的令人畏惧。常常听大人说我们太好命，是个不清楚自己目标的一代，但我们又何尝愿意？

    『唔，那我要争气点了。约好囉，以后考同一所大学。』

    『你得先考上台大再说啊。』

    『反正不是台大，北部的学校也行吧……』

    聊着聊着我催学长赶快去读书，他终于乖乖听话关闭了聊天窗，虽然他不关我也打算已读。岂料，又有一个讯息通知跳了出来。

    『学妹你在吗？』

    啊，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跟言绍齐学长私讯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寡言的人，我鲜少去打扰他，更何况有什么问题徐禹笙学长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掛在线上。

    『学长怎么了？』

    『你跟徐禹笙交往了？』

    单刀直入的问题，我惊讶言绍齐学长难得的八卦，『呃……嗯……』

    接下来他的头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显示输入中，我整个人也跟着忐忑不安的，就怕等等他突然喷出一个惊人大秘密。不过，最后他只有留下一句，『遇到事情记得说。』想来是在组织言语。

    『谢谢学长关心。』

    他默默的已读了我，我心中感到一丝丝怪异，他是不是知道徐禹笙学长突然决定和我交往的原因？我很想问，却又憋着没打出来，透过别人的嘴巴了解徐禹笙学长似乎是不礼貌的行为。

    打了几场游戏之后我关上手机，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特别累。我以为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往会很开心的，好吧，事实也是如此，在想到徐禹笙学长的时候，我的嘴角会不自觉上扬，他的一举一动，一顰一笑，都深深烙印在我脑海，可是同时又觉得厌倦。

    就像我很喜欢李淽瑄，有时候却又会问自己是不是讨厌她一样。

    我是不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我不知道，我连自己能跟徐禹笙交往多久都有些迟疑，嚮往着一辈子携手，但内心随时否定这可能性。

    我或许病了，而且病得不清。每隔几个月总有段时间，我会突然的低潮想要大哭，大概持续一个星期左右，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悲伤，甚至希望闭上双眼就再也别醒来。但撑过这几天，我又会回到正常，回到大家希望我成为的那个样子，一个健健康康的陈妤晴。

    我不太清楚这样是不是忧鬱症，也想过要找心理医生諮商，但是身旁的人只要一听到我有这个想法，马上对我说许许多多的大道理，什么乌云过后必有彩虹；人生就是诸多苦难；长大以后你会面对更多困难。

    我好像没有权利悲观。

    我甚至没有权利告诉自己，我不正常。

 第四章 谎言(1)

    交往过后除了距离变得亲密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们毕竟都不是那种心态能迅速转变的人。我在手机开了一个计时器，纪录我们交往几天，或是今天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之前中学朋友做这件事时我还觉得她傻，如今才能体会箇中原由。说到和徐禹笙学长交往这件事，还劳动到班导特地关心，把我叫到办公室好好辅导了一番，因为徐禹笙学长的人气实在太大，消息自然也藏不住。

    「妤晴，现在是你们两个重要的阶段，要好好唸书，不要因为感情的事情荒废课业。」班导没有要我和他分手，只是语重心长的千叮嚀万交代。

    「老师，我不会的，学长常常教我数理，我的成绩会渐渐进步的。」

    「这样就好，我相信你是个肯努力的孩子。」

    没有漫画或小说里那种被霸凌跟恶言相向，大家对我的态度如一，只有在特殊节庆还是说到关键字的时候会揶揄我一番，而我每次都满脸通红的沉默。也许是因为真实生活并没有那么戏剧化；也许是因为这所学校的学生格外善良；也许是如同当时学长所说的——她们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他。总而言之，我们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波折，小三小四小五什么的一个踪影也没见着。

    就在这样平淡且寧静的氛围下，一年级生活不知不觉来到尾声，期末考过后的下午，班上办了个同乐会，充满眷恋跟不捨。

    「同学们，二年级就会分组了，大家会分散到不同班，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我很开心能教到你们，我会继续兼任二年级社会组的导师，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会再见面喔！」班导笑瞇瞇的说，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我们班同学都很喜欢他，待他如朋友。

    我拉着李淽瑄，咬紧了下嘴唇，她选组的时候填了自然组，那代表我们绝对不可能再同班。

    「欸，别难过嘛——说不定我读不下去了转回社会组，那就能跟你同班啦！」

    「白痴。」我揍了她一拳，「选了就好好唸，如果你敢转回来我们就友尽。」

    「好啦，还在同一所学校，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常常到班上找你玩的，你也是啊，如果有任何悲伤难过的事，都告诉我没关係，我的时间随时为你空着。」她抱抱我，我搂紧了她，她因为练舞的关係身材维持的很好，没有什么赘肉。

    「要和徐禹笙学长好好走下去啊。」她说，带点担忧和苦涩的。

    我后来才知道，她的直属杨姒婷学姐暗恋徐禹笙学长挺久了，周遭的人都说他们很般配，迟早有一天会走在一起，她也以为徐禹笙学长喜欢她，没想到我却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意外。

    我本来就跟杨姒婷学姐不太熟，没有尷尬的问题，而她对后续的事情也没太大的反应，我觉得这点跟我蛮像的：当失去自己想得到的事物时，会果断逼迫自己放弃。

    结业式那天放学，我如往常和徐禹笙学长一起走回家，他抱怨距离学测大约只剩半年，没有什么把握。

    「说到这个，我很快就要有小学弟妹了呢！」我开心的说，「学长，你要变『学祖』囉！」

    「听起来好老——」他抓着我的手晃呀晃，「我要让他叫我帅哥学长。」

    我挑起一边的眉，「不要逼人家撒谎。」

    「你不承认你男朋友长得帅？」他睨了我一眼，「要不是这个皮相，你会喜欢我？」

    「学长。」我有点不太高兴，「我讨厌你这么说。」

    「对不起啦。」他软下声音，知道我对他的求情最没抵抗力，「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全部。」我翻翻白眼鄙视他，他这货依然如此自恋不要脸无下限。

    我们走呀走，路上偶尔拌嘴，无意识的就晃到当时为了买言绍齐学长的礼物，小小的老婆婆的店，学长拉我进去店里，一样的整齐，一样的安静。

    「禹笙啊——你来啊喔——」婆婆的音调仍旧拖得老长，「你这摆甘有带——」

    「婆婆，停，带来了带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神色慌张，「妤晴也来看你了。」

    「拖这么久。」

 第四章 谎言(2)

    我微微向婆婆欠身，「婆婆，好久不见。」

    「随意看，喜欢叫这小子买单。」

    「婆婆你是要我破费啊？」

    「男孩子这么小气可不行啊——」

    我和徐禹笙学长悠哉的逛着，他想起第一次来时送我的手鍊，问我怎么没戴上。

    「因为太贵重啦。」要是弄丢就不好了，所以我把它放在书桌的小藏宝盒里，需要才拿出来戴。

    他揉揉我的头，「小笨蛋，丢了再给你一个就好啦。」

    「不要，那是我第一个从你那里收到的礼物。」

    他勾起嘴角，露出他迷人的笑容，我突然红了脸，赶紧撇过头，可却发现他将我的窘迫的姿态一一收进眼底。

    买了几样小东西，我们告别婆婆，她强烈要求我下次要再来玩，而我答应了她。徐禹笙学长陪我走到家门前，忽然将我拉进他怀里。

    「你干嘛呢。」我推推他的胸膛，但丝毫不动，他衣服上的清香味道窜进我的鼻子，没有一般男孩的汗臭味。他维持了这样大约两三分鐘，接着才松开我。

    「好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发现脖子上多了条雨滴造型的项鍊，「喜欢吗？」他柔声问，手指抚过我的脖子，我的身体不自觉一阵颤慄，「我挑了好久。」

    「喜欢！」我回想起之前看少女漫画的时候，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如果一个男孩子送你项鍊，那代表着他的佔有慾。

    「知道为什么是雨滴形状吗？」他轻点着那个小坠饰，我的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狂跳，「因为跟我的名字发音一样，代表你属于我。」

    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双手搭在他的胸前，他笑得一个宠溺，我都快被化掉了。

    #男友太会聊妹怎么办？急，在线等！

    「学长，暑假你有什么计画吗？」

    我以为他会开心的邀我出来玩，但意外的，他脸色一变，陷入诡异的沉默，「啊，抱歉，我都忘记你要学测了，肯定没时间吧？」看气氛不太对，我赶紧缓颊。

    「啊，对，学测。」徐禹笙学长乾笑几声，拍拍我的头，「那么，再见，记得传讯息给你要回啊。」

    「学长加油！」

    听见我这句话，原本打算转身回家的学长止住了脚步，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又朝我走近，真是的，干嘛搞得像十八相送，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妤晴，叫我的名字。」

    「你有病啊？」我想也不想的直接回他，他又装出以往那我最无法抵挡的哀求眼神，「等等等等等，我叫就是了，不要那样看我，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他轻抿嘴角，等待我开口，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件易事，可真正要执行才觉得难为情，我已经多久没有直接叫男孩子的名字，「禹……笙……」我说得有点小声，脸早已热得不像话。

    「太小声，我听不见呢！」他明明就听到了！看徐禹笙学长一脸坏笑！

    「大声就大声，谁不会呢。」我嘴硬反驳，深呼吸后大声喊出，「禹笙。」

    「嗯，我在呢。」他柔声回答，那压低的声线让我心头中的某处一动，「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直都在。」

    他说得肯定，而我也想一直深信这份承诺。

    但正因为深信不疑，人们才会得到更残酷的伤害。

    ★

    拥有一个喜欢的人，感觉真的很奇妙。

    每天打开聊天室，会不经意关注对方是不是上线，会想要找话题聊，却又担心是不是会不小心打扰。

    不过显然徐禹笙学长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传讯息传的无时无刻，有时候是凌晨五点，有时是深夜，幸好他不要求我即时回应，也许他在传送时早意料我会看见的晚。

    升上高三后真的很忙碌，徐禹笙学长招牌的秒读秒回变成一天一天，我不介意，过多的束缚只会让彼此喘不过气，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我们不像典型的情侣被对方要求断绝所有与异性的亲近——只要不踰矩，我们都是那种不喜欢因为别人而限制自己的人。

    七月，我报名了几个小营队，拍了些照片回传给他，一边猜测许久不见学长会不会对我有一丝牵掛。徐禹笙学长老是拍一大堆书的照片，看来他的日子不好过。偶尔，我会经过他家的那条小街，抬头望他们家的窗户，猜猜看到底那个是他的房间。

    我很想他，想念他对我的温柔细语，想念他笑起来时那可爱的小虎牙，想念他与我的小打小闹。

 第四章 谎言(3)

    学长说他很忙，我更不好意思约他碰个面，尤其忆起放假前他的面有难色，或许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我以为不到开学，我们不会碰面，哪想到世上总充斥着无数的巧合。

    八月初的一个早上，我在家门前浇着小盆栽，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是个好兆头呢，我开心的唱起歌，蔚蓝的天空使人心情格外愉悦。正当我要收工的时候，目光顺道往远方一望，意外地有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

    我眼睛一亮，许久不见，徐禹笙学长感觉更好看了，我想和他打招呼，却发现他在离我家有段距离的一栋房子前停下。

    不会吧，才不到一个月，他就忘记我家在哪了吗？我皱起眉头，思考要不要走过去提醒他。就在这时候，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孩从那户人家走了出来，我并不认识她，或许是新搬来的邻居，因为我未曾看过那长相。即使在同一条街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见过的，何况是在这繁忙的社会。

    下一秒鐘，她亲密的挽住徐禹笙学长的手，我顿时一滞，我以为学长会推开她，可是他就这样顺着她的意，没有任何反抗。我发不出声音，手中的洒水器摔落地面，溅了一地的水。

    「学长，你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秘密。」

    「学长，你家其实早就过了吧？为什么要特意送我回来？」

    「因为喜欢你啊！想知道你的更多，想看你平安回家。」

    前些时候的对话还歷歷在目，我却忽然明瞭这些字句背后隐藏的意涵——学长关注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住在我家附近的林思瑶。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我也许又要再一次失去了。

    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哭了好久好久，尤其当我发现学长依然回覆我：他还在学校里唸书。

    谎言、谎言、还是谎言，他对我说过的话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虚假？我已经完全分不清了。

    我从那天起不读不回，他似乎有打几通电话给我，可是我都没有接到，更令人难过的是徐禹笙学长一次都没有出现在我家门前，直到返校日的放学，我才在校门口遇见他。

    「妤晴，你怎么都没读也没回我讯息？」徐禹笙学长的脸色极为难看，焦急中带着忧虑，「害我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没有回，难道很重要吗？」我冷冰冰地瞧着他，如果他要告诉我的全然是欺骗，那只会令我更加难受。

    「我担心你啊。」

    突然的，泪水就抑不住了，如果他真的担心，为什么就算有时间也不来我家找我，而是找那个女生？我咬紧了下嘴唇，痛得渗出丝丝血味，「学长，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生，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他的脸上开始有了心虚与慌乱，「哪一天？」

    「你到我家附近那天。」

    他沉默了，我等着他的答案，时间滴答滴答的走过，周遭的吵杂与炙热在此刻都无法进入到我的心里，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注视着他轻颤的睫毛，「我不想对你说谎，所以你还是不要追问会比较好。」回答的时候，徐禹笙学长的声音听起来好冷漠，我这才意识到：他离我好远好远。

    「啊，我知道了。」我说，其实我想我猜的出她到底是谁，但选择询问是为了怕自己误会，看来这次我的直觉没有骗人，「我不会再问你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桌面的计时器，「今天正好是我们交往的第一百天。」我亮给他看，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沉稳，「我想过好多次要怎么庆祝，但也许不需要了。」手指颤抖着将它打了个叉停止计时，我闭上眼睛，将泪水逼回心底，「至少在这一百天里我很快乐，谢谢学长。」

    「妤晴？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在爱情里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勇敢地看着我还喜欢的他，胸口却抽疼的厉害，「学长，你能回答我吗？我是不是她的替代品？」

    徐禹笙学长瞪大双眸，「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

    「如果她回来了，你会选择谁？」我打断他的辩驳，接着迎来沉重的安静，我知道，这就是他的答案。

    因为太伤人了，所以他不愿回应。

    他很温柔，所以不愿伤害我——这份多馀的贴心显得更加残酷。

    我以为我能从他身上得到救赎，我以为他渐渐开始对我有了爱恋，回过头来，我什么也没抓住啊，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被喜欢上的人，他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我能喜欢上的人。

 第四章 谎言(4)

    「也许，学长你的喜欢跟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我轻声呢喃，「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语毕，我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徐禹笙学长也没有追上来。

    呵，学期初就分手了，还真是愉快的礼物啊。

    我后来什么也记不清，只知道我一边痛彻心扉的哭，一边失魂的跑回家，把自己锁进房间，崩溃的不能自己。我恨学长不跟我解释清楚；恨他的三心二意；恨他的花言巧语。可是同时我也好恨自己，明明都被这样对待，我依然喜欢着他。

    依然喜欢他笑着摸我头的时候，喜欢他把我整个人拥入怀中的时候。

    原来才一百天啊，我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

    在新的班级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是有感情比较好的，但我仍然格格不入。我没有和任何人关係交恶，却也没有特别融入。可表面上还是和谐的，我只是常被人遗忘的那个，我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就不想管了。

    大家都知道我是徐禹笙学长的女朋友，不过没有人知道我们已经分手，我不想提，或许徐禹笙学长也没说，解释起来很麻烦，我就让他们说去。

    我还是常常跟男孩子们走在一起，以及在全班大笑时说服自己感到开心，可内心仍旧孤独，我不断告诉自己：我习惯了，而习惯久了就不疼了。只要不把友情看得那么深，不要去付出，就不会受伤。

    解开心结之后与甄菲琦成了要好的朋友，说来也奇怪，我的知己总是在分别后才会到来，人或许就是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恆存在的，也没有什么是永远失去的，友谊便是。

    上体育课的时候，几个女生频频往隔壁的篮球场瞧，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样的动作勾起我一段往事，一时间竟想反胃。

    「妤晴！」柯怡如对我招招手，她是在班上和我走的比较近的女孩，「你快过来！」

    「怎么啦？你叫的那么急。」我笑着走过去，发现原来是我一年级时的直属班正在上体育课，「啊，是我学长的班。」

    「你看那边啦！」她的手往某个方向一指，我下意识的望过去，是他。

    是徐禹笙学长。

    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个女生，有说有笑的，就像我和他还没交往前的那样，如此受欢迎，如此遥不可及。

    他与我的目光不经意相交，而我迅速的撇过头，那画面太伤人，我不愿直视。

    少了他，我过得没有很好；少了我，他却依然自在。

    他可能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我吧。

    「他怎么可以这样！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柯怡如愤恨不平，「我去帮你打架。」

    我没有勇气说我们已经分手，因为不想把自己置身他人的舆论，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习惯啦。」

    「可是……」

    「怡如，谢谢你。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必须谈的事。」

    「好吧。」

    有人朝我们走过来，我以为是徐禹笙学长，正思考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没想到，来者是言绍齐学长。「学妹，好久不见。」他如以往般靦腆中带着俏皮，「你是不是把我忘的一乾二净了？」

    我嘟起嘴，佯装生气的样子，「你有小学弟啦，去找他玩就好，要我干嘛？」

    升上二年级之后，我们很快的抽了直属，而我抽到了一隻小学弟，我突然懂言绍齐学长那时候复杂的心情了。

    言绍齐学长倒是很开心，毕竟圆了梦，「别当我不知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我泼了他一桶冷水，「想换直属，嗯？」

    「你不要听禹笙乱讲。」他拍了下我的头，「我是认真的，学妹你比小学弟可爱多了。」

    「你不会混得太熟所以学弟已经被吓跑了吧。」

    「才不是，是混得太熟一点可爱的学弟形象都不见了。」

    「活该啊你。」

    言绍齐学长看了一眼柯怡如，后者马上就会意过来，「啊，妤晴我先去打球喔。」

    我点点头，隐约猜测到学长会过来搭话的理由，于是我和学长来到一旁的大榕树下。他看似犹豫了很久，好几次开口却又没发出任何声音，我也不着急催促他。最后，言绍齐学长才低声的发出疑问：「你们……分手啦？」

    「嗯。」我应得很轻巧。

 第四章 谎言(5)

    「不是禹笙说的。」怕我误会，学长连忙解释，「我只是想他最近又跟女生们走的很近了。」

    「他不是一直以来都这样吗？」

    「可没有，和你交往的那段期间，他和她们的距离远多了。」

    我微挑起眉，原来徐禹笙学长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中央空调。

    「你们……为什么分手？」言绍齐学长小心翼翼的问，生怕一不小心弄哭我。

    我叹口气，「她回来了。」

    听闻至此，言绍齐学长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看见他们两人亲密的依偎。

    「她回来了又怎么样？是你在和他交往啊。」

    「我问禹笙学长他会选择哪一边，而他没有回答，这就是答案。」言绍齐学长的话让我想起李淽瑄先前要我追学长时的激动，我好像还没告诉她这件事，「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不喜欢了才分手，而是因为太在乎对方了才不得不分手。我不愿做那个第三者。」

    言绍齐学长听见我的回应，不禁沉默，良久，他才拍拍我的肩膀，「你会遇到比他更好的。」

    「嗯，我知道，谢谢你。」

    结束这场心灵对谈，我们扬手道别，往方才徐禹笙学长的方向看去，原本我以为会没有任何人，但他却独身静立在原地，朝我的方向看来。

    目光灼灼，隐藏着一些悲伤，我不懂明明无法果断了结的人是他，为何又摆出那样受伤的表情。

    我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正巧一个熟悉的人影跑了过来，「陈妤晴，好久不见！」

    吴炵衔过了一个暑假好像长高了，本来耐看的外表更显出挑，「喔——变帅了喔——」我调戏着他，他回给我一个爽朗的笑声。

    「废话。」他笑着与我击掌，「新班级怎么样？」

    「不好也不坏。男生好少。」

    「看不出你是这种人欸。」

    「哪种人？」

    「我还是不要污染你好了，会有罪恶感哈哈哈。」

    不知不觉我们就讲起了干话，一时间我也忘记了所有不快和伤悲，直到吴炵衔发现我们身后的那人，「再跟你聊下去，我直属就要吃醋了。」他随口揶揄，「嘖，一点都不大度。」

    我用力的扯一下手臂，他被迫压低高度，「我们分手了。」我在他耳畔低语。

    「矮冬瓜，好久不见。」我感觉的到徐禹笙学长现在走到了我的背后，我下意识的抓紧吴炵衔的手臂，不愧是之前的好死党，一下就会意过来，没有挣脱，「还有，妤晴……」

    「臭直属，你不要见色忘学弟好吗？」吴炵衔赶紧解围，一边悄悄的把我拉到他身后，「学测上不上的了？还在这摸鱼啊？」

    「可以，你不用担心，你自己呢？该倒数了吧？」

    我透过吴炵衔的背后偷偷观察我的「前男友」，发现他与吴炵衔对话时非常正常，「呵呵，说大话到时候就走着瞧囉。」

    「话说学弟，你和妤晴的感情还真好啊——」徐禹笙学长的声音驀地压低，透着一点醋意，「明明都分班了。」

    「谁说分班就不能当朋友呢？」

    徐禹笙学长越过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瞧，「妤晴，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我撇了下嘴，「学长，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学长，我和她还要商量园游会的事情呢，没时间跟你说话啦！」

    「听你在吹，你们两个不同班，哪有什么要谈的？」

    「嘘，这是秘密。」快速句点了他，吴炵衔逕自拉着我离开，拋下徐禹笙学长一个人，原先我以为吴炵衔只是为了替我解套才想出这个谎言，没想到他还真的有园游会的事情要跟我说。

    他提议我们两班来个联合活动什么的，我做不了主，只有提一些建议，不过我不担心他，以他的人脉，想必班上同学是很乐意接纳的。

    「话说，你们真的……分手了？」

    「嗯，学长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啊。」

    「怎么可能！」他的反应和言绍齐学长完全不一样，「他才不可能不喜欢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皱起眉头，吴炵衔为什么如此无条件信任学长，难道他知晓什么内情？

 第四章 谎言(6)

    「因为……」正当他准备一吐为快时，连忙地捂住了嘴巴，「我答应学长不能讲的。」

    我挑高了眉，勾上他的脖子，「给娘娘老实招来。」

    我开始搔他的肚子，吴炵衔挣扎了一会儿，「唉，好吧，事已至此，不得不牺牲你了，学长。」他说得悲壮，我忍不住被他逗笑。

    「那神经病啊，每隔几天就问我一次你喜欢什么，最近怎么样啦，有没有被班上的谁欺负，我都快被烦死了。如果他这样都不叫在意你，那他到底在意谁？」吴炵衔翻了个大白眼，「他竟然还问我你生理期到底哪时候来！」

    我一时间呆住了，吶吶的问：「他问我不是比较快吗……？」

    「你不懂啦，他想当个贴心男友。」

    难怪有些时候我心情低落，什么也不说，徐禹笙学长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什么事；难怪这阵子亲戚拜访的时候，他总会替我揉着肚子，问疼不疼，完全不用我哀号。

    「这下你知道他对你有多好了吧！有什么误会的地方赶快解开，比你自己在这里想还要好。」

    「吴炵衔，我问你，如果……你现在有一个女朋友，而你还爱着的前女友回来了，那你会怎么样？」

    吴炵衔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一些我俩之间的事，因为此刻他露出的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果只是因为前女友回来我们就分手，那我一开始就不会跟现在的女朋友交往啦。我想学长也是一样的，他如果不是喜欢你喜欢的比他前女友多，在明知道她有可能回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跟你交往？所以，你不要自己在这边瞎想，好好跟他谈谈可以吗？」

    「嗯。」听完吴炵衔的这番话，我内心微微动摇，特别是想起徐禹笙学长每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如果他再装渣，告诉我，我帮你揍他！」吴炵衔拍拍自己的胸脯，特有义气的样子，「改改他那个性也好。」我笑着接受了他的提议。

    我不敢去打扰正在准备大考的高三，于是久违的传了封简讯，对徐禹笙学长说放学后来谈谈。

    徐禹笙学长很快就回覆了，他说有点事情会耽搁，结束之后会来我家找我。

    放学，我拖着稍沉重的脚步回家，没想到却遇见了意料之外的访客。

    ★

    那人有着及腰的乌黑长发，皮肤白皙，和透着水光的眼睛。我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是谁，儘管我们从未真正相识过。

    林思瑶，徐禹笙学长的前女友。

    「你是陈妤晴吗？」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彷若故事中惹人怜爱的女主角，「初次见面，你好。」

    我这才发现她知道我的名字，也许是从徐禹笙学长口中得知，就像我如何知道她的名字一样，「你好。」

    「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禹笙。」她有礼貌的说，语气却让我觉得不舒服，有种宣示主权的意味，「他有你这么一个学妹，真好呢。」

    我忽然间不想让她知道我们已经分手，可我也拿不准徐禹笙学长到底有没有告诉过她真相，迟疑一会儿，我言不由衷的应道：「应该的，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嘛。」

    她略露出吃惊的神色，「禹笙有女朋友了？」

    「不然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应该说，他是怎么和你提到我？」

    林思瑶含笑摇摇头，「是刘子筠告诉我的，她说他和一个学妹走的特近，我不知道你们正在交往。」

    我和学婆一直没什么往来，最近和徐禹笙学长分手，她自然不会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也许她从我与他交往时就看准的这段感情指不定是场笑话。令我讶异的是，原来林思瑶跟学婆是相互认识的。

    喔，这不是徐禹笙学长歷届女朋友都来个相见欢了吗？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总不会是要喝茶聊天吧？有曖昧关係的前前女友跟似乎被拋弃的前女友聚在一起要说什么，用大腿想也想的出来。

    「我还喜欢禹笙。」不意外的，她说。我的心里喀噹一声，沉重了下来，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理智，压着想甩她一巴掌的衝动。

    因为他们两情相悦，现在的情况我才是第三者。

 第四章 谎言(7)

    「嗯，所以，你希望我们分手吗？」

    林思瑶似乎被我的话逗乐了，「不，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们这样就是情敌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正宫的从容，「请多多指教。」

    我冷笑一声，对于她伸出的手不予理会，「你如果这么觉得那就这样吧，抢走也好，抢不走也罢，反正我不是很在乎。」

    林思瑶皱起眉头，她不解我对她所说的话，「你不爱禹笙吗？」

    我沉稳的回望着她，「如果他真心要回到你身边，那我还拦的住吗？如果他因为你对他的好就选择离开我，那只说明他不是值得我终身依靠的人罢了，我反而还要感谢你呢，免去我人生上的诸多不安。」我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伤人嘲讽，可我抑不住。我没办法、也不想在这时候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了，祝你们恩爱。

    不甘心。

    「你比看起来还要聪明呢。」林思瑶告别前这般对我说。

    我看着她走回她家，身影消失在门口，想起自己经常目送他人离去，独留孤身在原地。

    我走回门前，见徐禹笙学长还不见人影，打算进去放书包。然而在此刻，有人硬生生的拉住了我的背带。

    我自然知道他是谁，也庆幸他是在林思瑶走了之后才抵达，不然我的谎言与自尊定会硬生生被扯碎。

    「妤晴……」

    我笑着转过身去，把眼泪抿回眼眶里，「学长，好久不见啊。」我故作开朗的问候，后者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叹口气，指指不远处小公园的方向，「我们还是去那边谈谈吧。」

    「好。」他说，语气有点沉重。

    夕阳西沉，天边是橙黄色的落日馀温，坐在公园的盪秋千上，随着晚风晃呀晃，带起了我的发尾，「学长，」我打破沉默，「你对我心动过吗？」

    徐禹笙学长注视着问着这个问题的我，眼底是我不想看见的深情，「当然。」他说得很肯定，没有任何犹豫。

    「我都听吴炵衔说了。」我无奈的抿起嘴角，「这怎么叫我不相信你真的喜欢我啊……」

    徐禹笙学长没有说话，也许是害怕他现在说什么都会对我造成伤害，他只是露出很担忧的脸庞，欲言又止。

    「我还喜欢你喔，学长。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但是我真的还很喜欢你，或许有一天我就会放下了吧！反正你知道的啊，我已经习惯失去了，而你只是我失去的其中之一。」我深呼吸后，鼓起勇气问出最困难的问题，「徐禹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现在回来了，你要选择谁？」

    如果这次他再度保持沉默，我会头也不回的离开，然后永远不再有交集。

    等待的时间之久，我认定他这次一样不打算回答，便站起身子，「你可以不回答，我也没时间等你，那就……」

    话才说到一半，我便被他紧紧的拥入怀中，他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手收的好紧好紧，差点把我揉碎，「你。」他忽然应道，我愣了一会儿，才缓过他的意思。

    「妤晴，我也喜欢你。她已经是过去式了。」见我没说话，他继续轻语，「对不起，明明说好不要伤害你，可是我自己却因为她的出现而动摇。自从你与我对峙的那一天起，我就觉得特别难受，我恨我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恨我这么摇摆不定。直到你说你要离开我，我就觉得胸口好像空了一块。」

    「我坦承，我喜欢过林思瑶，我们曾经两情相悦，可是现在看到她，我却时时从她身上看见你。我不断的想，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愿意回来，我更害怕，你已经……」

    「已经什么？」

    「喜欢上了吴炵衔。」

 第四章 谎言(8)

    虽然是这么感人的场景，我依旧忍不住直接笑喷，「为什么是他啦！」

    他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因为早上你和他这么亲密，我以为……」

    「你该不会是吃醋才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盯着我俩瞧吧？」

    「对啦！我就是吃醋，我才是你男朋友欸，竟然被那个臭小子碰了。」

    「男朋友个头，我们不是……」

    「我才没有答应！」他抓着我的手，彷彿一松开我就会不见，「不过，如果你觉得我们已经分手的话，那要不要復合？」他连忙又补上一句，「当然，对我而言我们没有分手过。」

    「恐怖情人啊你。」我笑着调侃，「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了。」

    他面部纠结了一下，「唔，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放手的……」他越说越小声，还带点委屈。我转过头去，妈呀，我快被萌死了。

    不可以，陈妤晴。你不是那么好骗的女生！

    「妤晴——」他努力的朝我撒娇，我拍了一下他的手。

    「我怎么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是你再骗我？」我冷下脸来，「你已经有前科了，我不希望你仗着我对你的喜欢一次次的背叛我。」

    徐禹笙学长愣了一下，「对不起。」他低下头来，「你可以用力的打我，打到你解气为止。」

    我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一颗颗拳头用力的砸在徐禹笙学长的背上、胸口，「你这个大白痴！」一边打他，我一边把心中所有不满发洩出来，「中央空调混蛋！」

    「嗯。」他轻声应着。

    「花心臭渣男！」

    「嗯。」

    「轻浮变态的人渣！」

    「嗯。」

    喊到后来我差不多词穷，我也不愿用更恶毒的话语继续伤害他，手痠了之后，我停了下来，将手指轻划过他的手背，「不要再离开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泪水早已关不住的掉落。

    徐禹笙学长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对不起，我是变态臭人渣，我伤害你伤害的那么深，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抓着他的衣服，我抹掉眼泪，「可以啊，但是你要先和林思瑶说清楚，我讨厌和其他女生纠缠不清的男生。」

    「我会的，谢谢你！」

    我贪心的嗅着他的味道，感觉他的体温，能够认真直视他后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些狼狈，明明方才我没打到脸的，「你是被其他人揍了吗？」我开玩笑道，没想到他却认真的点点头。

    「被绍齐和矮冬瓜揍的。」

    「一打二？」

    他拉着我的手抚过微红的地方，「帮我呼呼。」

    「跟我回家，帮你擦点药再走吧。」不知道学长有没有被我打到内伤。

    他看起来格外开心的样子，「可以吗？」

    「如果你再负了我，我妈可是会去追杀你的喔。」

    那天，我第一次向妈妈介绍了徐禹笙学长，她一开始有点担心，但在徐禹笙学长的再三保证与谈话下，她相信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妤晴，要保护好自己。」

    「嗯，谢谢妈妈。」

    几天过后，林思瑶又找上了我，她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哭了很久，「我会让他后悔。」她说，「让他后悔没有选择我。」

    我从容一笑，这次用不着说谎使我特别有自信，「他不会后悔的，因为我会成为一个比你更好的人。」

    林思瑶陷入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要好好对待他啊，他很没安全感的，别让他劈腿了。」

    「他敢劈腿我就斩了他。」我笑着叹口气，「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勉强不来啊。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果断拋下他。」

    因为没有人能够被无止境的伤害。

    林思瑶对我的回覆很是满意，「你这人果然聪明。」她说，「希望你们能幸福。」

    「你也是，祝你幸福。」她挥手跟我道别，不久之后，她便回去英国唸书，原来她已为一切都铺好了后路。

    愿现在我们每个人，都能幸福。

 第五章 承诺(1)

    徐禹笙学长很快的就迎来学测，大考前一天晚上，我们约出来公园散心，他搂着我，安静的不像样。

    「如果，我说如果，我考砸了，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他将头埋在我的颈后，我第一次看见他对课业这么没信心的模样——明明他平时是个令人望尘莫及的大学霸。

    「学长，不管你唸什么科系，读什么学校，我都不会对你失望。」我安抚着他，「唸书又不是一切。」

    「好想变成霸道总裁啊——」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被他搞得一头雾水，霸道总裁？他中二病发作啊？

    「我看你轻浮公子哥还比较像吧。」他实在是不像有那个魄力。

    「我才不轻浮！」他偷偷的打了一下我的小手，「你哪时候才要改掉你对我的偏见！」

    「看你表现囉。」我耸耸肩，他又不满的拍了一下我的手。

    既然大考前一天学长不想读书，那我们只好来谈谈心，更了解彼此一点，听学长娓娓道来，我才发现他原来以前和我是同一种人。

    「我国中的时候啊，常常被讨厌呢。」

    他是个个性很真很负责的人，但却觉得自己跟兄弟格格不入，女孩子们倒是很喜欢他——因为皮相，这也惹来同性们的不快。

    他们说他举手投足间带着优越感。

    「徐禹笙那傢伙得意啊？靠，我要追的女生又被他拐走了。」

    「没办法啊，人家就长得比你好看。」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们不是朋友，他太认真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好无趣。」

    他们以为他什么也没听见，可是他全都听着了。

    「所以，我上高中之后，对谁都很好，既然到头来没人喜欢我，就堕落吧。带着笑就不会受伤了。」他说出这句话时，是故作轻松的口吻，可是我却感到心疼。

    心疼到都快哭了。

    「别难过啦，我现在有你在身边，不是吗？」他的手指顺过我的发丝，细心的解开几个难缠的结，「讲讲你的故事啊，我想听听。嗯？妤晴？」

    我默不作声，好害怕，一想到那些黑暗史，我的胸口就闷的喘不过气。

    「还是不要听了吧？」我嘀咕着，「不太快乐。」

    学长温柔的拥着我，手指在我手背上画圈，「你不想说也没关係，我会等到你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天。」

    我摇摇头，「不是不想说。」正相反，我那些无处可发洩的情绪都快满溢了，「是怕……你会讨厌我……」

    我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我好噁心自己，其实我的内心很丑陋。」

    他握住我的手，让我转过来与他对视，「我不会讨厌你的，妤晴，你才不噁心、不丑陋，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我才不善良。」我无力的靠在他怀中，「我好讨厌我自己，有好几次都想着乾脆死掉算了。」

    「不要乱讲话，难过的事情说出来，我听着呢。」他搂紧我，似乎害怕下一秒我就会消失。

    我在他的温暖下娓娓道来。

    我从小生长的环境极为单纯，个性活泼认真，一直以来都是讨人喜欢的孩子，朋友甚多。但这个情况到了中学，却產生180度的大逆转。

    中学的女生特爱搞小团体，尤其我没有什么特别爱的韩星或日星，经常追不上话题。我很得老师的缘，在班上又是担任主要干部，我认认真真的安分做事，经常帮助需要的同学，我以为这样就会像小时候那般，很多人喜欢我。

    但是并没有。

    书呆子、骄傲女、抓耙子，这些绰号忽然出现在那群女生的小圈圈，如涟漪般逐渐扩大，我逐渐被女生们孤立，唯一的浮木只剩下甄菲琦和当时的几个同伴。

    可惜友谊变调的快，甄菲琦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时班上同学都很讨厌何仅泓以及另外一个女孩，我以为我知道他们的痛苦，试着想要去屏除成见亲近，可却发现我打从心底厌恶他们，所作所为、每一句话都令我噁心。但我不愿成为伤害他人的人，我试图对他们伸出援手，到最后依然徒劳。

    他们踩到了我的雷点，用伤人的话语撕破了我的善意。

    从那天起，我也成了霸凌他们的人之一。

 第五章 承诺(2)

    升上二年级之后，我开始假装自己疯疯癲癲的，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我装作自己很开心，心中无忧无虑的样子；我跟着同学一起抱怨，儘管我相信我能做好。

    我开始学会无谓的撒娇，把工作丢给他人，因为我不能够付出的那么多。

    班上同学以为我书念太多脑袋空了，可排挤的行为却也减缓，我觉得这样好讽刺，原来大家喜欢这个我讨厌的自己啊。

    「欸，我们在何仅泓桌上吐口水好不好？」

    「对啊，趁今天消毒他不会有感觉，顺便踩个几脚。」

    「班长，你要不要一起？」

    班上男生瞎起着鬨，我和这几个兄弟感情一向不错，我理应制止，但那一刻，所有想说的话全噎在喉头。

    「我也讨厌他。」我闭上眼睛，「我要出去走走，你们别太过分啊。」

    我没告诉师长，也没告诉何仅泓，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从那天起我的良心不断谴责着我。

    我没有动手伤害过人，但我知道，霸凌有很多种形式，我也是其中一种的加害人之一。

    冷眼旁观。

    某次何仅泓和我吵架，我甚至带头踢了他的桌椅，看见它偏离格线，抽屉内的东西散落，周遭同学的叫好声竟让我產生愉悦感。

    不可否认我是丑陋的，并且丑陋的可以。偽善者，我这么叫自己。

    好可笑，没有人为了自己伤害过他人而感到愧疚，只有我——明明我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啊。

    为了不让自己被伤害，我不得不伤害别人。

    后来中学毕业，进入高中，我以为可以开始一个新的阶段，却发现这些伤痕已在我心中用力的刻下。我开始对自己没信心，开始否定自己的存在意义，开始不再发表自己的想法，只会点头顺从，我认为只要不再展现自己原本的样子，就不会有人讨厌我。

    但还是没有人喜欢我。

    没有人喜欢我。

    怯步于那些人的交头接耳，以及开始对一些大不了的事情执着。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真正需要我而已，可惜却没有。

    「妤晴，我需要你，我喜欢你，你很重要！」徐禹笙学长把我从黑暗的思绪中拉回，他轻轻的帮我拭去泪水，「不要否定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学长，如果人能够没有痛苦的死掉就好了。」我抑不住的啜泣，「死掉之后一切都不用管了。」

    徐禹笙学长不知为何的，也跟着红了眼眶，「妤晴，你做的这一切都很正常，那只是你为了保护你自己，没有人能保证这一生当中都不去伤害人，不是吗？至少你曾经为了不去霸凌他们而努力过，你会为了这件事情而愧疚，那就代表，你依然是个善良任真的孩子。」

    我不发一语，任凭学长摩挲着我的手，「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你的家人还有我，都很喜欢你，不是吗？不要再说想要死掉这种话了，如果真的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我抓紧学长的手，彷彿抓着心中唯一的希望，「如果我说我可能有病呢？我好害怕自己是不是得了忧鬱症，但是身旁的人都说我想太多了，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可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啊！」

    「没事的，妤晴。你有什么事都能跟我说，我都会听，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强。」

    我大哭了一场，把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宣洩而出，好害怕、好孤单、好寂寞。我在他面前崩溃的不成样子，他始终只是温柔的拍着我的背，呢喃着一些我也听不清的话。

    我好想对世界温柔，哪一天世界也才能对我温柔呢？

    ★

 第五章 承诺(3)

    大考之后徐禹笙学长的心情非常好，他兴奋的告诉我可能能拿不错的分数，不过水深火热的就换我了。

    距离学测，不到一年。

    徐禹笙学长的成绩一直维持的很好，竟然在全校2%，繁星很顺利的就推上了台大化学系，一整个让我羡慕嫉妒恨。

    「妤晴——」他现在就像隻忠犬，有事没事都跑来黏在我身边，我每次都会搬出一大堆复习讲义，「教我数学！」

    说来庆幸，我们这届开始五科选四科唸就好，完完全全社会组的我理所当然的放弃攻略自然。

    莫耳浓度？功与能？闪边去吧！

    「妤晴你的数学真的很差欸。」他看着我满江红的作业簿，摇头叹气，「上课有没有听啊？」

    「有啊，可是就是这样。」我也很委屈好吗？谁可以帮我换个脑袋……

    徐禹笙学长嘮叨归嘮叨，他还是会耐心的教我，为了我与他的将来，「我可不喜欢远距离恋爱的啊，妤晴你要争气点！」

    「学长，如果人家说想谈远距离恋爱呢？小别胜新婚嘛！」我偶尔会忍不住逗逗他。

    「……那我就出轨喔？」

    「耶，那我可以去找新帅哥了！」

    「陈妤晴你敢！」

    「嗯？是谁刚刚说要出轨的啊？」

    「对不起，女朋友大人，不要生气。」

    有时我会把学长的手机拿过来，点开他的讯息滑呀滑，看看学长有没有跟哪个女孩子搞曖昧，我不是特别严的那种女友，可基本上还是要在意一下的——毕竟学长一时间还改不过他那中央空调的特性，我老指着看起来曖昧的女孩，问说干嘛又去勾引人家。

    他不甘示弱，也指着我手机的聊天室，问为什么我和那男孩那么要好？

    不过我们没有为这个问题吵起来过，总是噗哧一笑，要对方注意点就好。

    两个自由的人在一起，就应该一起飞翔，我是这么认为的。

    某次我们俩走在路上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我的一个熟人，「妤晴，好久不见！」

    「方祐栩？」

    「好巧啊！那是……你朋友？」

    「呃……」

    「你好，我是她男朋友。」徐禹笙学长对他伸出手，似乎对他能直接称我两个字感到有敌意，「你好。」

    方祐栩吃惊的张大眼睛，「靠，陈妤晴你厉害啊，男朋友欸！阿姨知道吗？」

    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知道啊。」

    「介绍一下唄！」

    我们找了一个咖啡厅坐下，浓浓的咖啡香伴随着舒适的音乐，让人格外放松，「学长，这是方祐栩，我的儿时玩伴；祐栩，他是徐禹笙，我的学长和……男朋友。」

    我与方祐栩从幼稚园的时候便认识了，他还是我的初恋对象呢，只是他不知道罢了。我们因为唸的学校不同，之后联络频率降低许多，可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你呢？有没有交到女朋友？」我笑着问他，多年以来，我已经把对他的所有感情放下，现在的他就只是个蓝顏，「好久没你的消息了。不会见色忘友吧？」

    「你三八啊，还没啦，还没遇见喜欢的。」

    我点了一杯红茶拿铁，方祐栩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徐禹笙学长则是黑咖啡。

    他微笑着在一旁听我们讲干话，偶尔加入一两句。

    「妤晴，你最近还好吗？还有没有被找麻烦？」他担忧的问，方祐栩是少数我谈心的对象之一，不过因为我们彼此的繁忙，鲜少再劳烦他，「有事要说啊。」

    感动于老朋友的贴心，我啜饮一口拿铁，掩饰情绪，「还可以啦，反正高中都要毕业了。」

    「大学要唸哪？」

    「台北吧，哪所大学还没定呢！」

    「我考南部吧。」

    「欸——那我们又要隔好远——」我捨不得的说，以为他会与我一同去台北唸书，没想到他早已另有目标。

    「没事，现在通讯发达啊，想我开个视讯不就得了。」方祐栩偏过头去，想把徐禹笙学长拉入话题，「你呢？你今年大学上哪？」

    「台大。」徐禹笙学长靦腆的说，我在一旁对他温和有礼的假面具表示鄙视。

    方祐栩笑顏灿烂，「妤晴你要努力啦！」

    我们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昏黄才道别。方祐栩拍了一下学长的肩膀，「好好对她啊。」

    「我会的。」

    见好友这么替自己着想，我心头一暖，不愧是我的初恋对象，是个好男人！

 第五章 承诺(终)

    我内疚的对学长道歉，「对不起，聊得太开心了，明明是跟你约会。」

    徐禹笙学长摸摸我的头，「你开心，我就开心。」随后，他却补上一句，「但我有点小吃醋。」

    我调皮的吐吐舌头，「他是我的初恋对象呢。」

    徐禹笙学长皱起眉头，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早知道我就给他下马威。」

    「哈哈哈哈没用啦，我们现在真的只是朋友。」

    「闭上眼睛。」

    「嗯？」

    「闭上就对了。」

    突然感受到他的吐息逼近，我的心跳不自觉加速，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料中几分。一阵热度覆上我的唇，短暂却温柔，我一时间吓得忘记呼吸。

    好像透过这接触把所有的感情都串连在一起了般。

    「妤晴，呼吸。」学长笑着拍拍我的脸颊，我张开眼睛，惊人的热度窜上双颊。

    「……」我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嘴巴开开的，是想再来一次吗？这次舌头会伸进去喔？」他心情愉悦的调戏着我，我恼羞的往他胸口用力一捶。

    「你这个死变态！」

    学长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我被他闹的脾气都没了，连忙着急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打太大力了？」

    身体被他的力道一拉，我靠入了他的怀中，「计画得逞，抱得美人归！」他笑嘻嘻的在我耳边邀功，我则是忿忿的又揍他了一拳，只不过这次不敢太大力了。

    「别和我分离太久啊，我会很想你。」他说。

    「我剩两百天就要考大考啦，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我在大学里等你啊。」

    我亲爱的男朋友，距离和你一起上大学的日子倒数三百多天。

    我害怕学测的到来，我害怕毕业，我害怕自己要成为大学生。

    但因为有你在，我能勇敢迈向未来。

    ★

    八年后。

    我在办公桌前批改着学生的作业本，小小一本週记里塞满了许多趣事，忍不住令我会心一笑。

    明明不久之前我也还是个学生呢，岁月匆匆催人老。

    我考取了清华大学中文系，后来也兼着修了教育学分，目前在一所高中担任国文老师。不得不提，清华大学的帅哥比例特别多，这让徐禹笙学长感到特别不放心，一天到晚跑来我们学校宣示主权，我那时候还严重怀疑他都没在上课。

    「老师，教务主任找你。」我的国文小老师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她和我的关係非常不错，就像朋友一般，「他说他现在走不开，可以请你到操场一下吗？」

    「好，谢谢你。」我一边结束手边的工作，一边纳闷怎么会是由这女孩来通知，走着走着，发现今天的校园里格外热闹。

    许多学生聚集在操场，我回想着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活动，却得不到任何解答。这时，有点年纪的教务主任和蔼可亲的迎了上来，「妤晴老师，你来啦。」

    「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吗？」

    咻——碰！

    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我疑惑着哪个神经病要在白天放烟火，可在某处突然传来悠扬的乐声，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

    是周杰伦的《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那人第一次为我庆生时所唱的情歌。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紧紧的把那拥抱变成永远

    在我的怀里你不用害怕失眠哦如果你想忘记我也能失忆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你送我的眼泪让它留在雨天

    哦越过你划的线我定了勇气的终点」

    那我绝对不会认错的身影穿着白大掛，捧着一束玫瑰花，缓缓朝我走来，一旁凑热闹的学生与老师们热烈的鼓着掌欢呼，但我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所有的所有，都是他的声音。

    「哦你说我不该不该不该在这时候说了我爱你

    要怎么证明我没有说谎的力气哦请告诉我

    暂停算不算放弃我只有一天的回忆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紧紧的把那拥抱变成永远

    在我的怀里你不用害怕失眠哦如果你想忘记我也能失忆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你送我的眼泪让它留在雨天

    哦越过你划的线我定了勇气的终点」

    徐禹笙学长笑脸盈盈，用最醉人的声音唱完了这段歌词，他将玫瑰花放进我怀里，「妤晴，我爱你，今天是我们交往八周年的纪念日。谢谢你不论是什么时候都这样陪在我身边，这样喜欢着我。我想要跟你手牵手度过每一天；想要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陪伴着你；想要与你走过未来的每个艰难。」此刻的他单膝下跪，牵起了我的手，「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现场欢声雷动，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尖叫，更多的是大喊着「嫁给他！嫁给他！」我的泪水抑不住的滚落，最后微微的点了头。

    「我愿意。」这句承诺，有多么难得。

    从当初的误会与不自信，到现在能站在他身边，这有多么的不容易。

    曾经我以为这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爱情。

    他把戒指轻轻的套入我的左手无名指，接着绅士的亲吻了它，「给我一辈子的最爱。」他说。

    原来从好几天前他就跑来我们学校跟许多职员洽谈好了，甚至还跟我的学生们串通，为的就是给我一个难忘的求婚。

    难怪他要我今天下午请半天的假。

    「我们因校园而相遇，所以我觉得在学校里求婚，是最浪漫的了。」徐禹笙学长抱着我转了一圈，「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穿白大掛吗？」

    此时此刻，我已经被幸福淹没，完全不在意旁人的揶揄眼神，「因为我喜欢！」

    「答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吗？看我穿着白大掛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最帅气了。」

    徐禹笙学长现在在离我任教学校不远的另一所高中担任化学老师，我没课的下午喜欢跑到他的学校里看他带孩子们做实验，特别聪明威武的样子，如果我们以后有孩子，他也许是个好爸爸。

    求婚仪式结束后，我们在眾人的祝福中手牵手迈出校门。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我却感觉似乎有雨水从天空落下来。

    「是太阳雨呢！」面对难得一见的奇景，我笑着说。

    「是啊，说不定等等就能看见彩虹喔。」他看向我的目光满是宠溺，「就像我们，未来会有很多的彩虹。」

    曾经，有个女孩在心底独自哭泣，她被逼迫着用阳光开朗来偽装自己的所有悲伤。

    曾经，有个男孩迷惘徬徨，比谁都来的忧鬱，而如今却成了照亮女孩的那颗太阳。

    现在，他们是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而这些由雨滴谱成的乐章，也将继续谱写下去。

    落雨于晴，彩虹便不远了。

    ——《落雨于晴》正文完

 番外一 许你一个晴天(1)

    言绍齐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徐禹笙这个人。更准确的说，他没有把他当作朋友的打算。

    在抽直属之前，他们本来不甚熟稔，没想到因为抽中了妤晴学妹，徐禹笙那傢伙像是哪根筋不对似的开始缠上他，言绍齐差点挑明来问徐禹笙是不是看上了他家小学妹。

    徐禹笙待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久而亲暱的挚友，言绍齐本来就不是难相处的人，对他并无太大排斥，听徐禹笙偶尔的叨叨絮絮倒也对他有几分了解。

    譬如他的歷任女友。

    「喂，你的饮料。」

    譬如现在他们不知为何的凑在一起。

    「谢啦，绍齐你人最好了。」

    言绍齐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抑住几分头疼，「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和你鬼混？」

    「因为我爱你。」后者一板一眼正经的说。

    「滚。」温文儒雅少年摆出他擅长的冷面，咬牙切齿。

    徐禹笙伸出他的纤纤手指，戳了一下言绍齐的脸颊，「笑一个嘛，小心我把你的臭脸拍起来给小学妹看喔。」

    言绍齐抓住他的手，自上大学后这人就越来越没下限了，「你敢？」

    徐禹笙笑得灿烂，言绍齐突然发现，他的笑容似乎比以往还要来的无负担，整个人看着就精神，爱情的力量真可怕。

    他记得高中时徐禹笙这人虽是笑着，可那笑容底下藏着的情绪深得望不见底。

    「绍齐，你最近有没有看上哪个女孩子啊？到现在都不教女朋友，我会怀疑你对我有意思。」徐禹笙如往例般扯起干话，关于恋爱的话题更是每逢过节就叨唸一番，活像自家老妈子。言绍齐忍不住嘀咕：难道这就是有女友的从容？

    「别吵。倒是你和小学妹处的如何？」

    「甜甜蜜蜜，如胶似漆。」

    「……嗯。」言绍齐忍住了一掌抽过去的衝动。

    说起直属学妹，他便想起某次他找小学妹有点事情，陈妤晴正巧与同窗聊得欢快，她们似乎在讨论许久不去关心直属有没有罪过的问题。他心里头好奇，便没有打断，默默听两个女孩对话。

    「好羡慕妤晴你啊！直属学长这么帅，徐禹笙学长又对你那么好，桃花运不错耶。」

    「才怪呢，我比较羡慕你是直属学姐。」

    言绍齐听到她说这句话，心下愣了愣，他哪里没做好吗？怎么学妹听起来这么不待见他？

    「为什么？」

    这句话正巧也是少年的心声，他在心里偷偷给那同学按讚。

    「因为我哥哥说，别跟直属学长太接近，说不定……人家有女朋友。」

    「哎呀，这问题你直接挑明问学长就好啦！」

    「不要，这哪是可以乱问的？容易让人误会。」

    「我说……」少女抬起眼来，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她们谈论的当事人，「呃，学长好。」

    陈妤晴慌忙转过身去，一张小脸瞬间刷白，「学长……」

    「那个我先走啦，你们慢聊。」不讲义气的同学拔腿溜回教室。

    言绍齐低头看着这个快被他吓哭的小学妹，心底一片柔软。他无奈的笑了笑，温嗓如玉，「学妹。」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慌乱得很，却越解释越糟糕，最后直接放弃，「学长，对不起。」

    他安抚性的拍拍学妹的头，「没事，我不介意，你不用那么害怕。」

    他好像突然了解为什么徐禹笙那么喜欢逗自家小学妹了，她着急的样子挺新鲜，挺可爱。

    恶作剧心理作祟，言绍齐幽幽的吐了一句，「我现在没有女朋友的，你可以放心接近我。」

    当时听见这一句话，小学妹脸上纠结的表情可真是精采。

    「妤晴学妹的确特别可爱。」言绍齐没头没尾的说，一时间忘了她是身旁这位笨蛋的女朋友。

    徐禹笙跳起来大叫，「绍齐你不要抢我女友啊！我不想跟你当情敌！」

    白了发神经的徐禹笙一眼，言绍齐眼角馀光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芷璃？」

    他记得她可是文学院的学生，怎么会独自一人跑来理学院？

 番外一 许你一个晴天(2)

    「怎么？看到心上人了？」徐禹笙朝言绍齐视线的方向望过去，但早已空无一人，「是谁？说不定我认识，能给你牵线。」

    「不跟你说。」

    「不够意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面对这尷尬的问题，言绍齐静静不说话。

    徐禹笙嗅到空气中的侷促，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他搔搔头，有点小小的难过，可没有表现出来，「咳，我等等有课，先回去拿东西了，再见。」

    「嗯，再见。」

    徐禹笙一走，言绍齐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想来无事可做，决定到运动场走走。台大校园多绿荫，他在途中便发现周芷璃一个人站在大树下。

    他正想过去打招呼，却见女孩眼眶微红。

    周芷璃倒是先看见了他，「你来运动啊？」

    「嗯。」言绍齐摸了摸口袋，递过几张卫生纸，「你还好吗？」

    周芷璃对言绍齐的举动愣了愣，随后轻笑着接过，「谢谢你，我只是刚跟男朋友分手。」

    「你会遇到更好的。」

    「嗯，谢谢。」

    言绍齐与这女孩的交集不算太深，可也不能说仅止于点头之交。他们初次碰头是刚入学的一次联谊，大家喧闹欢腾，唯有她坐在一旁，脸上带着靦腆的笑。

    「你好，我叫做言绍齐，请问你的名字是？」对于那些太过自来熟的女孩畏惧的他向她搭訕。仔细详端，女孩有着一头俏丽的短发，及一双明亮透彻的双眼，给人一种活泼清纯的感觉。

    「我叫周芷璃。」她的声音中带点俏皮，「我是外文系的学生。」

    「我是物理系的。」

    周芷璃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物理系？好厉害啊，我从小到大最痛恨的就是物理。」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用手指摩擦杯缘，「那个……你认识赵扬吗？」

    「他似乎是我同学。」言绍齐皱起眉头，他不是那种特别容易和人家混熟的人，何况才入学不到两个月左右，名字都还没记起几个，「怎么了？」

    「拜託你别跟他说我来联谊。」她低声嘟嚷，将杯子放回桌上，「他是我男朋友。」

    原来早已名花有主啊，真可惜。言绍齐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这个念头。

    「那你怎么还来这里呢？」

    「朋友带我来的。」她回答，眼眸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言绍齐顿时觉得有种违和感。

    那天结束之后，他俩偶尔会在校园内相遇，大多时候是对彼此相视而笑便离开，除了每学期开学周芷璃会跑来找言绍齐要赵扬的课表。

    「我说，他是你男朋友吧？直接问他啊。」第一次被她这样要求时，言绍齐感到莫名其妙，「我和他不是很熟。」

    「拜託你了。」周芷璃一脸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最终言绍齐抵挡不住她的眼神攻势，向熟识的朋友讨了赵扬的课表来，发现大多数的课与他重叠。

    他就说，他们巧遇的次数频繁得过分，她可是文学院的学生，她却几乎一天出现在他面前超过一次。

    不过他也没过问，只是大略向其他人打听这女孩的风评如何，会不会是变态或者恐怖情人什么的，可得到的回应都挺好。倒是赵扬，他给人的评价并不怎么样，还参杂着诸多流言蜚语。

    「肯定是在抓姦啊！」某回跟徐禹笙扯干话的时候，后者理所当然的回应。

    言绍齐默默的看着眼前眼泪擦不完的女孩，轻叹口气，将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盖她头上，「想哭就哭吧，我替你挡着。」

    原本强忍着故作坚强的女孩，听到这样一句话，再也忍不住失控的情绪，任凭泪水宣洩而出，言绍齐低头注视着周芷璃因哭泣而不断抽搐的身躯，若有所思。

 番外一 许你一个晴天(3)

    金风颯颯，日子即将进入深秋，他与这女孩也相识了两年，这两年间他不停看着她在另一人身后追赶。

    回忆里总有那几次她灿烂耀眼的笑，还有他因为她已有男朋友而心头压抑的几丝情愫。

    「我陪你回宿舍吧。」见女孩情绪稍稍平復，言绍齐礼貌性的拍拍她的背，「别难过了。」

    周芷璃没有说话，只有点点头表示答应。他们静静走在林荫小道上，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你真的很喜欢他呢。」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们从高中就开始交往了。」她气虚答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跟其他女生很曖昧，但是我每次都逼自己相信他的藉口，也许是我害怕改变现况吧。」她苦涩的说，「毕竟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以为可以走到最后。」

    「不如你就假装你喜欢我吧，人家不是说，忘记前男友最好的方法便是展开新的恋情吗？」言绍齐出言调侃，「没事，我说笑而已。」

    「可以吗？」没料到，周芷璃却这般回应，「我可以假装我喜欢你吗？」

    听她的语调，他都不自觉地心疼起来，「不要这样欺骗自己的感情。」

    「我只是想找个心灵寄託，我不会真正喜欢上你，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言绍齐犹豫一会儿，最终无奈同意，「好吧，你开心就好。」

    儘管如此，日子依旧没有多大的不同，唯一的差别是女孩有时会给他传几封短信，内容大多是看见了什么漂亮的风景，想与他欣赏。

    言绍齐每每对她发来的东西微微一笑，他就是喜欢她这样单纯可爱的地方，和她在一起挺自在。

    渐渐的，他开始应她的邀约出去玩，虽然一开始的理由是帮她心情恢復，可久而久之也不能否认他参杂着一点私心。他慢慢地主动起来，周芷璃是个璀灿阳光的孩子，她的笑容极具渲染力，一点也没有某些小女孩的矫揉造作，言绍齐偶尔还会忘记其实他们两个没有在交往。

    忘记其实他只是她偽装喜欢的对象。

    「绍齐，你最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徐禹笙发现言绍齐近来总是在看短信，嘴角还会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女孩吗？」

    「呃，不是女朋友。」言绍齐窘迫的说，「类似……友达以上的存在。」

    徐禹笙听他这么说，觉得事情有几分古怪，「你要追？」

    「算是，又不算是。」他实在不好说出自己是偽装恋爱的对象。

    「我记得她不是赵扬的女朋友吗？」

    「你知道赵扬？」

    「之前和他说过几次话，不是很喜欢他。」徐禹笙转着笔桿，「渣。」

    言绍齐顿时感觉头顶乌鸦飞过，敢情这人认为自己有资格评论他人了，「你本身不渣啊？」

    徐禹笙像是屁股上有炸弹似的跳了起来，「我可专情的呢！你看我和学妹多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我就不说你当时害学妹哭了多少次。」

    「我、我……」徐禹笙百口莫辩，最后决定转移话题，「停，我们先解决你要当小白脸这事。」

    「谁跟你小白脸。她跟男朋友分手了。」

    奇怪，跟他接收到的讯息很不一样，徐禹笙觉得不行，这真的很不妙，好基友可能要失恋了，「我听赵扬说他想復合。」

    言绍齐没忍住，一时间新买的蓝笔飞了出去，他呆愣了几秒，才弯下身子拾起，「……復合？」

    「嗯，所以劝你快追。」

    「那便没可能了。」言绍齐苦笑几声，「我知道她还喜欢着他。」

    否则便不会在疑似他的身影出现时，用目光恋恋不捨的找寻。

    徐禹笙开口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出声，言绍齐这人他了解，一旦他有事隐瞒，除非他自已愿意，否则说什么也没用。

    他目光暗了暗，传讯息给其中一个朋友。

    ★

 番外一 许你一个晴天(4)

    这天，周芷璃难得的没有接到言绍齐的回应短信，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惹的室友用奇异的目光频频打量。

    「周芷璃你发神经吗？还是在思春？」同房的闺蜜杨燕柠朝她的小脑袋瓜一掌呼过去，「滚得我都烦了。」

    「言绍齐没有回我短信。」以往的他都是半天之内回的。

    「言绍齐？你假装喜欢的那个？既然是假装喜欢，那么在意要做什么？」杨燕柠拧拧眉，「我替那男孩子感到悲哀。」

    周芷璃总算坐起身子，「为什么？」

    「被像你这样一个渣渣玩弄感情。」

    「我才没玩弄他的感情！我一开始就跟他说明白了，他也同意了！」

    「你没听过日久生情吗？何况你们的互动又这么曖昧，你敢打赌你对他一点异样的心思都没有？」

    如果真没有，杨燕柠都觉得周芷璃的心是铜墙铁壁做的了。这段时间的种种她都看在眼底，言绍齐真的对周芷璃特别好，之前她生理期来，他对她的关怀简直无微不至，若不是知道真相，杨燕寧都以为他们正在交往。从言绍齐的眼中，看得出他对周芷璃是有感情的，不是单纯两人宣称的那么简单。

    周芷璃静静不说话，她不否认她好像慢慢喜欢上了言绍齐，他是那样好，那样体贴，和他在一起天天都很开心，可以做回很久以前，最澄澈的那个自己。但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所有付出是不是都仅止于同情。

    毕竟最先她就发誓过，她不会喜欢上他。

    手机铃声响起，她以为是言绍齐打来的，慌忙的想要接起。没想到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名字。

    「你怎么不接？」

    「是赵扬。」

    心里有种酸酸的痛楚，原本她以为她现在能处之泰然，「我该接吗？」

    「接吧，不然他到处堵你可就不好了。」

    鼓起勇气按下接听键，回忆中那令她心动过不知多少回的声音传来，『喂？是芷璃吗？』

    『嗯。』

    『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赵扬，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但我有些事想当面跟你谈。』

    『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别这样，一样老地方，好吗？』

    『我不会去。』

    『芷璃，不要就这样拒绝我，拜託。我真的想和你好好谈谈。』

    又来了，赵扬总知道她拒绝不了他的哀怨请求，也就是这样，她才会一次次的原谅他荒唐的举止，『你每次都这样说。』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不相信我，你可以带朋友来。』

    她闭上眼睛，往日相处的片段浮现眼前，『就最后一次，然后我们恩怨两清。』

    到了约定的那天，周芷璃和杨燕柠依约前往学校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那是他们]两个曾经最喜欢来的地方，因为他们都讨厌这繁华都市里的忙碌步调，只有来到这里时才能稍稍歇息。

    「燕柠，你去其他桌坐着吧，我和他谈完就来。」周芷璃深呼吸稳定情绪，将目光往她曾以为能长相廝守的男孩身上，「很快就回来。」

    杨燕柠心中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他如果跟你谈復合，千万不要答应啊。」

    她知道自家好友就是那样心软，别人只要说上几句便会原谅。正是如此，周芷璃才会一再受伤。

    「芷璃，你来啦。」声调清朗，仪表堂堂，少年那改变甚少的面貌让她想起他们在高中时的第一次相遇。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日子，而他借了她一把伞。

    「让可爱的女孩子感冒可不太好呢。」当时的他如是道，浑身的绅士风度。

 番外一 许你一个晴天(5)

    周芷璃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点了一杯黑咖啡，「说吧，有什么事？」

    「我们復合吧。」单刀直入的，没有任何前情概要。

    「復合做什么？看你继续劈腿？」周芷璃直勾勾的盯着男孩的眼睛，没有一丝犹豫，「赵扬，我不是木头做的，我的心经不起你一再伤害。之前我给你那么多次机会，你每次都许诺我什么？会改。改到哪里去了？」

    「别那么激动。」赵扬伸过手想要拍拍她，却被她用力挥开，「芷璃，这是最后一次了。」

    「嗯，最后一次我在这里跟你谈。」

    「你真得捨的下吗？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了，我们的青春里有彼此啊！」

    「如果你都捨的下，那我没有什么好捨不得的。」

    赵扬不死心，他不相信先前总是会原谅他的那女孩这次真的要离开了，「我还喜欢你，周芷璃。」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的喜欢，抱歉我承担不起。」

    每次见他与另外一个女孩曖昧的模样，她的心都有如扎进千根刺般，滴滴鲜血直流。

    「我都知道，你拒绝我是因为你喜欢上言绍齐了对吧？如果这是报復，周芷璃，你赢了，我被你报復到了。」赵扬自嘲一笑，「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神经病吗你？我报復你做什么？你当全天下就只有你能谈恋爱啊！」周芷璃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笨蛋，不懂以前她所认识那冷静理智的赵扬怎么会成为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你们交往了？」

    「我说干你屁……」

    「如果你们真的在交往，那我就放手，怎么样？」

    「赵扬，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好好想清楚，不行吗？」

    「我……」

    周芷璃没等他话说完，便反手给他泼了一身冰水。

    「要冷静的是你吧。」她的语气极为冰冷，原先愤怒的赵扬顿时间被那寒意逼醒。

    他悵然若失的望着女孩，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能把当时那笑得灿烂的单纯女孩变成像现在这个样子？

    但，不论再怎么说，一切都来不及了。有些感情一旦逝去，就再也无法回来。

    「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他小声嘟囔，周芷璃身子一僵，乾笑几声。

    「我会过得很好的。」

    「嗯，她会过得很好。」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让气氛僵硬的两人都抬起头，只见言绍齐轻抿嘴角，摸了摸周芷璃的头，「出来得够久了，回去吧。」

    赵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言绍齐你真的在和她交往？」

    「嗯。」轻应了声，言绍齐对周芷璃伸出一隻手，「芷璃，走了。」

    周芷璃被他突然直呼其名吓着，一颗少女心蹦蹦跳的，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

    「嗯？」语调带点温柔的，这声不知苏死多少少女。

    「你怎么在这里啊？」

    「来接你。」

    「言绍齐，替我……好好照顾她。」赵扬看局势不可逆，只挤的出这句话。

    「她从来都不属于你，何谈替你照顾之说？」虽然言绍齐一脸笑意，说出的话却直直击中赵扬软肋，「是你不珍惜。」

    明明她是一个如此好的女孩。

    事情来的太快太复杂，于是周芷璃就这样被言绍齐拐走了，完完全全把杨燕柠拋诸脑后。

    「言绍齐，你为什么要帮我？」

    「大概是偽装情人的义务吧。」他耸耸肩，「你有受伤吗？没被他怎么样吧？」

    周芷璃眼眶一红，一直到他出现，她才知道原来她盼望着能依靠他，盼望着他们不再是虚假的关係，「我喜欢你。」酝酿了许久的一句话，剎那间脱口而出。

    「嗯，我也喜欢你。」他将女孩揽入怀中，安抚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呢。」

    后边，徐禹笙和杨燕柠两人躲在电线杆后面，窥视着热腾腾新出炉的小俩口，满脸坏笑，「徐禹笙，说好的一顿大餐啊。」

    「行，都算绍齐头上去，我们两个媒人那么辛苦，总要点犒赏。」

    徐禹笙手中握着的手机萤幕亮起，上面是一个短信画面，内容不是长篇大论，仅仅简单的写着一个字。

    是。

    在他收到这短信的不久，曾偷偷把言绍齐灌醉过，酒后吐真言的情况下才得知：其实言绍齐在很久以前就不知不觉就接受他了，只不过一直不想承认而已。

    徐禹笙也不介意，他知道这是他的好基友对他深沉而内敛的爱。

    原先遮住阳光的乌云散了开来，天空再度回归一片蔚蓝，大街上有几个孩子嬉笑着跑过。

    有我在身旁，我许你天天都是晴天。

 番外二 徐氏兄妹(1)

    结婚后两年，陈妤晴生下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名字是她和徐禹笙两人取的，哥哥叫徐信，妹妹叫徐安。

    纵使这世界上充满无尽丑陋，陈妤晴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美丽的长大。

    「把拔！」也许是因为上辈子情人的关係，徐安小妹妹特别喜欢黏着徐禹笙，「我要吃糖糖。」

    「小安，不可以，吃太多糖糖会变成小肥猪。」

    「小肥猪！小肥猪！」徐信对于这个词格外感兴趣，在一旁咯咯笑的复述，「小安是，小肥猪！」

    「葛格你才是大肥猪！」徐安生气的一巴掌拍在徐信的大腿上，徐信噘起嘴巴，抓住妹妹的小手手。

    「小安不可以打人。」徐禹笙都还没制止，徐信就有模有样的端起哥哥的样子，「打人的话手手会烂掉。」

    徐安不服气的把手从哥哥那抽回来，「那葛格骂我是肥猪嘴巴也会烂掉。」

    「好，那我不骂了。」

    「那我也不打葛格了。」徐安记得妈咪说，徐信是她的另外一半，要和谐共处。

    徐禹笙就在一旁默默的看兄妺俩童言童语，突然觉得人生真美好——虽然小宝贝们很会吃，快把他吃垮了，害他得努力工作。

    也许是双胞胎的关係，徐信跟徐安有种特别的默契。陈妤晴还记得有一次徐信感冒很严重，喉咙痛得说不出话，全程靠徐安用心电感应和他交流……咳，徐安本人是这么说的，至于胡扯成分有多高就不得而知了。

    再长大一些，他们进了幼稚园，园区特意把他们分在同一个班。五岁的徐信与徐安特别可爱，再加上双生子的萌属性，走到哪大人们喜欢到哪。同龄的小伙伴们觉得他俩特别酷，肯定是从外太空来的超强外星人，一天到晚要他们表演读心术，「可是，我只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啊，我又不会读你的心。」徐安困扰的对一个兴致冲冲地小男孩说。

    「那为什么你能读徐信的心，不能读我的心？」

    「因为妈咪说哥哥是我的另外一半，是生命共同体，你又不是我的另外一半。」

    「那怎么样才能成为你的另外一半？」

    站在一边的徐信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拉着徐安的手晃呀晃，「小安只能读我的心。」

    「为什……」在小男孩继续一万个为什么前，徐信急急忙忙把徐安拖走了，可恶，这是他的妹妹，谁也不能抢。

    于是徐信的妹控养成之路从那刻起萌芽，接着就这样一路狂奔至长大了呢。

    认识徐家兄妹的所有人都会说，徐信和徐安很不一样，不是指长相的不同，他们站在一处依然是如此养眼。他们说的是性格，明明在同一个环境中长大，明明如胶似漆几乎没有离开对方，他们还是养成了截然不同的个性。

    大家都说徐信非常沉稳，男孩子的中二阶段他很早就过去了，比其他人都还要来的早熟。徐信喜欢在炎炎夏日的午后，坐在树荫下看书，微风轻拂带起他几缕发丝，足足一个文艺小青年；他也很喜欢解题，若是给他几本参考书或是推理小说，他可以在书房待上一整天不出来。

    徐安与他正巧相反，经常毛毛躁躁的丢三落四，像是有过动症般坐也坐不住，一天到晚想往外跑，还常常闯祸给徐信帮忙擦屁股。

    也许是有了哥哥当靠山，徐安才得以如此肆无忌惮，他们家从来都不要求她样像个社会规范中的女孩子端庄贤淑。陈妤晴从小不喜欢父母那套女孩子就应该如何的思想，自然也不会把它套用到徐安身上，只要徐安能快快乐乐且善良的长大就好。

    徐安很喜欢哥哥，因为都用不着她多说，徐信就会了然一切，即使这个能力有时候很讨厌，可徐安依旧喜欢哥哥用淡淡的微笑望着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没事的样子。有哥的女孩像个宝，这是徐安的口头禪，总是羡煞一群小伙伴，让她们回家给父母嚷着生一个哥哥出来。

    徐安有个好闺密叫赵梦涵，徐信也有个好兄弟叫谢子祥。赵梦涵和谢子祥简直可以说是徐安和徐信好感情的见证者，久而久之就成了四人帮。

    赵梦涵有一次问徐安，如果徐信有了喜欢的女生怎么办？

    「你喜欢我哥喔？可以啊，去吧。我支持你。」徐安反射性回答，换来赵梦涵一个大白眼。

    「谁喜欢你哥啦！臭妹控一个。」

    「蛤——我本来期待你成为我嫂嫂耶，要是我哥以后被奇怪的女生缠上怎么办？」

    「拜託，你不是常常说徐信是你的另一半吗？你真的觉得我能跟指是不同性别的你结婚？」

    「为什么不行？」

    赵梦涵心好累，她不想说话了。

 番外二 徐氏兄妹(2)

    用谢子祥的话来说，徐安就是个傲娇系妹妹。

    「傲娇系是什么东西？」徐信不明所以的看了好友一眼，思索是不是今天打开他的方式不对。

    「就是徐安看起来不爱你，但其实很爱你的意思。」

    徐信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心中嘀咕旁边这个蠢蛋怎么突然讲起了干话，废话，徐安是他妹妹，不喜欢他徐安是要喜欢谁，「喔，那我呢？」

    文艺少年沉默了许久，脑袋中无数形容词奔驰而过，就在徐信看完手上的书，转头过去准备揶揄思路当机的好友时，谢子祥口中好不容易吐出了词，「闷骚……」

    碰噹！

    徐信的硬壳精装书就这样敲在他头上。

    「你才闷骚呢，蠢货。」

    「靠，徐信你说谁蠢货说啊说啊说啊说啊！」

    「好吵啊。」嗯，果然他今天打开谢子祥的方式不对。

    谢子祥见徐信不打算理他，估算好角度及力道后，愤怒的使出用力飞扑，徐信对于他脑抽的行为一个措手不及，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

    「哥——呃……？」徐安一进房间，就看到两个男孩以极度曖昧的姿势深情对望，两双漆黑的瞳眸在眉目之间传递说不完的柔情，「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

    她在心里默背稍早老师教的古诗十九首。

    「啊啊啊，徐安你误会了回来啊！」谢子祥发出悲鸣，同时间肚子又被徐信狠狠地揍了一拳。

    不久，被叫回来的徐安在房里和谢子祥大眼瞪小眼，「那个，我很开放的，可以接受子祥你当我大嫂，不过我哥要当攻的那个。」

    听闻此言，徐信浑身恶寒，轻轻拍了一下徐安的大腿，「别乱说话，我对这个笨蛋没有兴趣。」

    「谁对你有兴趣啊！我可是妥妥的直男！」

    无视好友在一旁的大声抗议，徐信想起方才妹妹似乎有事情要找他，「小安，刚刚找我什么事？」

    徐安呆了一会儿，才吶吶的说，「我忘了。」

    「没关係，你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徐安皱起了她的小脸蛋，苦思许久，才发现自己手中捏着一叠信封，终于忆起本来的目的，「啊，我这里又有一叠哥哥你的情书，请查收。」

    「呜呜呜，为什么徐信这种人可以收到妹子们的仰慕，我却不行啊——」原本满血復活的谢子祥顿时遭受999点暴击，又剩残血。

    「我之前不是说，直接丢掉就好了吗？」

    「不行，里面说不定有我未来的大嫂欸，这样很不道德。」徐安随手拿起一封信，就这样拆了起来，「亲爱的徐信同学你好：我从开学典礼时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就像高山，像大海，像天空里最璀璨的那颗星星……什么鬼？这张不合格。」

    徐信对于妹妹的行动哭笑不得，「不然你都帮我看看，觉得顺眼再给我？」

    「我又不是你的免费劳工。叫子祥帮忙好了，让他这个永远收不到情书的可以沾沾桃花。」

    「喂，我还在这里呢，帮你妹啊！」

    「帮我干嘛？你不要抢梦涵的工作好吗？」

    可怜的子祥小朋友有苦说不出，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他的拆信大业，「喔，粉红色，还香香的。」

    在谢子祥大呼小叫的同时，徐安悄悄坐到徐信的旁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哥哥，如果你有女朋友了，会不理我吗？」她的声音带点迟疑和不确信，「梦涵说最毒女人心吶，你可要找个温柔可爱的女朋友，不然我肯定一天到晚被她当电灯泡。」

    「怎么会？如果她不喜欢你，那么我不会和她交往。」徐信捏捏妹妹的小手，「那你呢？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

    说到这个，徐安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都怪你啦，你太绩优股了，害我现在看哪个男生都觉得不上心。我不管，哥哥你也要去帮我拐一个绩优股回来。」

    「是、是、是。」徐信敛下眼眸，手指顺过她的发丝。总有一天他们会各自成家什么的，他还真不能想像呢。

    他希望他们兄妹俩能一直好好的，能找到接纳另一个自己的另一半，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

 番外二 徐氏兄妹(3)

    徐安其实知道哥哥从以前到现在都偷偷暗恋赵梦涵。

    所谓淝水不漏外人田，徐安秉持着自產自销的精神，想要把哥哥卖给梦涵当男朋友，这样所有的妯娌问题都消失了，多棒！

    然而徐信却从来没有认真表态，赵梦涵对感情方面也不是如此主动的女生，于是徐安就在一旁看着本可能两情相悦的两人越走越远。

    升上大学，原先的四人行随着谢子祥奔向南部的怀抱而剩下三人，徐安有时候会想起从小学到高中，他们在一起欢笑打闹的日子，虽然聒噪，但永远不会寂寞。

    「小安，我交到男朋友了！」这天，穿的活像个小公主的赵梦涵兴冲冲的与她报喜，「我脱团啦！」

    徐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终于要拋下我哥了啊？」

    「别瞎说，你也知道我跟徐信不是那种关係啊，也知道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一样的存在。」说起这话的时候，赵梦涵眼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小安，好快啊，我们都长大了。」

    「对啊，恭喜你，下次我脱单的时候会记得告诉你。」

    「当然要啊。」

    当天下午，徐信从徐安口中得知消息，他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轻轻应了句：「嗯。」

    身为双生子，徐安知道徐信心里肯定很难过，毕竟是从小覬覦的姑娘被拐跑了呢，「哥，你怎么不早点对梦涵告白呀？说不定你现在就是她男朋友了。」

    「说了。」

    「所以我才……咦？你刚刚说说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恶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吗？」听到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徐安的小脑袋瞬间炸翻了。

    徐信不急不徐的啜了一口茶，「升大学的那个暑假，那天你和朋友去漫展，后来我以为赵梦涵会跟你说，就没主动提。」

    「她……拒绝你啦？」

    「嗯，她说我只是哥哥。」儘管他用轻松无事的语调说着，徐安却觉得好难受，特别难受。

    她给哥哥一个大抱抱，徐信失笑的摸摸窝在他怀里的小女孩的头发，一边想着曾经几何时，没有再看见妹妹肆无忌惮地对讨厌的人打口水战；曾几何时，她也变成如此乖巧亭亭玉立的少女。猛然回想起，自己竟也同样到了最青春的年华，正在悄悄的燃烧时光。

    那一天开始，三人的身影渐渐的只剩下两人。

    赵梦涵之后又一连换了几个男朋友，直到他们大学毕业后的两三年，开开心心的准备和真命天子结婚。在公证的前一天，徐安把谢子祥从南部催了回来，四个童年玩伴间扯一番家常后，便决议回到小学及中学看看。

    「嘿，我记得小安之前就是从这里跌落池塘的！」谢子祥笑瞇瞇的指着略微偏僻的鱼塘，「然后我们还打起了水仗呢！」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跌到水里，抓了最肥的那隻锦鲤吗？」徐安记得那隻锦鲤是学校最兇的数学老师的宝贝，谢子祥后来因为这件事被罚抄课文一百遍。

    「然后小报告是我跟徐信打的。」事隔多年，赵梦涵终于说出了真相，「我们那时就想陷害你呢。」

    「可恶，遇人不淑啊！你们这群损友，竟然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谢子祥捂着胸口，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活脱脱的戏精上身。

    徐信始终安静的站在一旁微笑，就如同当年那沉默的少年，虽不言语，却让人忍不住将画面定格，道声：岁月静好。

    他们又去了几个地方巡礼，所到之处必能勾起一段往事，他们瞎闹着朝对方诉说黑歷史。最后一站是中学的礼堂，徐信看见徐安偷偷的抹了一下眼角。

    他走过去，将手搭在她肩上，「难过了？」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话一说出口，清楚的传到其馀三人耳里，「为什么我们越走越远了？」

    赵梦涵小嘴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到底也没发出半个音节。谢子祥收起不正经的打闹，跟着陷入沉思。

    是啊，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却缓缓从彼此的生活圈中淡出？

    「因为这是成长的代价。」徐信轻声的说，「我们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所以必定要捨弃些什么。」

    所以妈妈总是对他们说，幸好他们是双生子，在这漫漫长路上，就算再孤单，也有人相伴。

    「嗯，我们都长大了。」赵梦涵试图让语调听起来开朗一些，「小安别难过，我们之后多联络就是。」

    「对啊对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想我就说一声，我跳上高铁回来见你啊。」谢子祥连忙附和，「只要你一通电话，我就回来。」

    「白痴哦，谁会想你？」徐安巴了一下歪着头想要卖萌的谢子祥，「多大了还装可爱，噁不噁心啊你？」

    「他不管多大都没有可爱能装吧。」徐信轻笑着补刀，在谢子祥的哀号中，他们短暂的返回童年时光。

    ★

 番外二 徐氏兄妹(4)

    过了好多好多年以后，馀下三人也各自成家了，谢子祥常常带着他家顽皮的小女孩来徐家兄妹这里作客。赵梦涵后来与丈夫移居国外，每年大约回来短住一个月，她家的那对姐妹花因生长环境的关係，英文说得呱呱叫，徐安一直对两个小屁孩讲英语讲得比她还好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和哥哥都有了小娃儿，依旧是一男一女，彷彿约定好了般，徐安和嫂嫂差不多时候生產，他们俩摆在家里完全是一对活宝。徐禹笙和陈妤晴看着这对孙儿，经常回想起徐安和徐信牙牙学语的时候，兄妹俩总是莫名奇妙的用外星语言沟通，然后两个小孩不断笑倒在地上。

    不知道是家族遗传，还是婴儿自有一套沟通方式，小孙儿们也是如此，常常咿咿呀呀的便吵了起来，接着两个毛孩小拳小脚滚在一起，回过神来又仿若天使般的睡着了。

    不得不说，屏除他们清醒的时候造成的混乱，徐家的孩子总是让人格外省心。

    「真好啊，他们又可以陪伴对方一起长大了，就像我们一样。」已为人母的徐安欣慰地说，举起手机拍下他们最纯真善良的一面。

    是啊，在成长这条孤独的漫漫长路上，有人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有多少关係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彼此的回忆里。

    徐安想起还在就读大学的时候，某天和室友相约出去逛街，在路上就看到疑似谢子祥的背影，她本来想追过去唤他一声，才惊觉谢子祥并不在这里，不和她同所学校，他们已经分开了好久好久，四人帮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徐安和妈妈一样，是一个极为恋旧的人。

    其实徐信也是的，但他比起恋旧更多了因为个性成熟而带来的洒脱。

    他知道他不能难过，他必须要做一个好榜样，告诉妹妹：就算全世界都讨厌你，依然要屹立不摇的昂首——况且，他和爸爸妈妈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我希望他们能够顺顺利利的长大，不要走我们曾经走过的路，也不要因为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能永远快快乐乐的，并且喜欢自己。」徐安在女儿两岁的生日上，替她许了这样一个愿望，「希望他们都能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

    「嗯，他们会的。」徐信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就算他们已经为人父母，在他心中她依然是那个会撒着娇要他帮忙收拾烂摊子的调皮妹妹，依然是自己的影分身之术。

    说他妹控就妹控吧，唯一的手足怎么能不宠着呢？

    「哥，谢谢你啊。」

    「谢什么？」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我们是双生子。」

    「傻瓜，那我也该谢谢你。」

    谢谢在这茫茫宇宙间我们能相遇，能成为兄妹，能够一起抵抗这世界的寒冷。

    能在此生中与你成为手足，何其有幸。

 番外三 平行时空的我们(1)

    「徐禹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现在回来了，你要选择谁？」

    他微张着嘴，欲言又止。半晌，破碎的隻字片语从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窜进耳里，「对不起……」

    我毅然决然回头，留给他最孤傲的背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

    我终究知道我留不住任何人。

    之前在网路上看见一名网友询问，到底要如何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与困难，底下有人是这么回覆留言的。

    「去爱它，就像我一样，因为我所爱的人最后都会离开。」

    阅读这句话的同时，我心头塞了一下，它完完全全的切中我的痛处，从小到大，我喜欢过的人，都会离开。

    自从与徐禹笙学长谈话后，我们就从彼此的生活里完全消失，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再关心我，可是依然会作死的偷偷打探他的消息。

    我说过我是个非常恋旧的人，这份恋旧可能源自于不断的别离。

    听说徐禹笙学长后来和林思瑶学姊復合了。

    听说他考上了台大，他梦寐以求的第一志愿。

    听说他和言绍齐学长当了舍友；听说他在大庭广眾面前许给林思瑶学姊一生承诺。

    听说他……

    「陈妤晴，可不可以和我做个朋友啊？」那是个极热的午后，眼前之人有着和太阳一样灼热的笑容，「我想认识你很久了！」

    微微偏了个头，我带点困扰的笑笑，「那个……不好意思，你是谁啊？」

    「我是数学系的孟亦杰，呃，也是你的高中校友。」

    我打量了会儿这个浑身阳光气息的少年，却没有一丝丝的印象，「抱歉，我以前好像没看过你。」

    听我如此回覆，他略为慌张的摆摆手，「没关係，我只是常常在走廊看到你和同学聊天，上大学之后觉得遇见你真巧。」

    「是啊，很巧。很高兴认识你。」儘管嘴上答应着他，实际上我却一点也没放在心头，根据往例，那些所有想认识我的人，想和我当朋友的人，在我付出120％的真心过后便会渐渐疏远。

    「不是你的错。」

    他们每次都是这样告诉我。

    和徐禹笙学长分手后的某段时间，我被身边的人说没心没肺，因为他们认为我对待他们不够真诚。

    「陈妤晴，你根本就不把我们当朋友吧？」

    当我第一次被质问的时候，我愣住了，我怎么就没把他们当朋友了？

    「因为感觉你和我们离的好远啊，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

    后来我没有回答他们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和那些人疏离，而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既然要我付出所有，那么为何又要无情践踏？

    「陈妤晴，他们不是徐禹笙。」李淽瑄有一次这般对我说。

    我永远记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天很清，风很凉。我从她深邃的眼眸里读出些许担忧与责备，「你必须试着从过去的时间里走出来，试着去相信身旁的人。你并不会一直被背叛，就像我不会背叛你。」

    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是每个人都会拋弃我，我只是怕了，也许天生就不受世界喜欢，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揭开伤疤。

    我讨厌我自己。

    我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创造我的目的是不断被伤害，那么我做错了什么？

    「嘿，你这週末有要回家吗？」出乎意料的，孟亦杰比我想像中还要来的认真，三不五时就约我一起做志工或是兼家教，我也不讨厌他，就陪他这样四处走，手边有事做的话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你要回去啊？」我以前不太明白为什么上大学的学长姐们周末总想赶回家，轮到我自己当大学新鲜人才明白原来乡愁并不只存在于大诗人余光中那首耳熟能详的诗中，「我觉得搭车好累喔。」

    「我爸要来载。」

    我的眼睛顿时一亮，「小少爷，蹭个车唄。」我故作可怜兮兮地样子，他被我的语调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番外三 平行时空的我们(2)

    「好啊，星期五晚上六点，你行李多吗？要不要我过去帮忙你？」

    「那就劳烦啦。」

    对于这种事，我从来不会对朋友客气，矫揉造作什么的真是令人厌烦。而如果有人因为这样认为我太不知好歹而离开我，那么就这样吧，说明了我们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反正我已经失去的够多了，我不奢求谁能够永远留下。

    跟孟亦杰熟识之后，我们偶尔会聊起高中时的点点滴滴过往，一开始他对徐禹笙学长绝口不提，可能是害怕戳到我的伤口。是我后来作足了心里准备，才主动提起，不然老是把这件事憋在心底太难受了，「不知道学长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跟……」

    每次话说到这里我便会打住，我没有那么宽厚大量，能笑着祝福伤害我的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细心如孟亦杰，他知道我也许还喜欢着徐禹笙学长，便贴心的没有戳破，「嘿，情人节有约吗？没有的话我们两个单身狗凑合着过吧！」

    我朝他翻翻白眼，对他能够把如此令人悲伤的事实说得如此欢乐感到鄙夷，「白痴哦，你这时候要赶快去约喜欢的女生好不好，小心单身一大学啊。」

    「欸，不管啦，室友都有伴就我没有很丢脸耶！」孟亦杰理直气壮的反驳我，「你就陪陪我嘛，上次不是说想要去那家新开的咖啡店吗？我请客。」

    哇呜哇呜，金主都把大腿伸出来了岂有不抱的道理，我露出自认最善良无害的笑容，「谢谢总裁大大，求包养。」

    他笑着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要包养可以，条件是你不要老想那个渣渣学长。天涯何处无芳草，世界上还有很多优质男生让你挑选啊。」

    「优质男生？在哪里啊？」我配合的将手圈起摆出望远镜的模样，左看看右看看，「欸，在哪啊？」

    「看看我看看我，你身旁不就一个铁铁的优质孟亦杰吗？」语毕，他还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我装作不屑地嗤了一声，然后没心没肺的大笑，「哈哈哈，自夸欸你。」

    「没呢，这不是实话吗？」他不开心的鼓起嘴，双颊鼓的像大河豚，「你这样小心失去我哦。」

    闻言失笑，我戳戳他的脸颊，「好啦好啦你最优质你最帅，可以了吗？」

    「……我觉得你特别敷衍。」

    我睁大我的双眼，将左手半举发誓，「我从不说谎！」

    「呵呵，就吹吧你。」他摆出一个面瘫脸，后来纠正我说这叫高冷。

    随着和他出去浪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们的「姦情」终于被我室友撞见了。当天晚上她表情贼兮兮的，和其他几个同伙夹攻我搔痒痒，直问到底什么时候脱的单。

    「他不是我男朋友啊？」被她们疯狂攻击后，我无力的瘫在床上，「唉呦，别再搔我了，我说实话呢。」

    「你不喜欢他啊？」室友a的表情彷彿活见鬼，「陈妤晴你认真吗？」

    「呃，就是，在一起会很开心，但是心跳不会特别快那种。」跟我的前一段恋情比起来，我对孟亦杰没有对徐禹笙学长那样轰轰烈烈的情感，所以如果有人问我究竟喜不喜欢孟亦杰，我想我是答不出来的。

    我有点害怕吧，害怕去爱。

    「我倒觉得，你们两人的相处就像是一种平淡的小美好呢！」室友b的眼神闪闪发光，我想她可能是把我和孟亦杰当青春校园偶像剧看了，「要好好把握啊，你想嘛，像他这种男孩子，肯定很多人追的。」

    于是我思考这句话思考了非常久，久到隔天他陪我一同去参加一个文学讲座，我竟看着他的脸发呆起来。

 番外三 平行时空的我们(3)

    「陈妤晴，难道你终于发现我的帅气了吗？」孟亦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喜欢弹我的额头，我每次都捂着眉心噘嘴望向他。

    「嘖，你别弹我啦！」

    「为什么？」

    因为看着他的这番动作，我会想起我还是高一学生的那段时光，我笑着弹了下李淽瑄的额头，说着青春期少女的无数心事；我会想起认直属的那天中午，徐禹笙学长弹我的额头，问我怎么不希望他当直属。

    「你别问，我不喜欢就是。」

    孟亦杰平静的看着我，我头一次发现他的眸子是一片漆黑的大海，万籟无声，我只能想到这个似乎不太适宜的形容词，「你知道吗？听说用左眼看进另一个人的左眼，那便能见着他的灵魂喔。」脑中第一时间浮现这个想法，我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

    「真的啊，那我试试。」他轻抿了下嘴角，接着瞇起右眼，用独眼龙的姿势安静的注视我的左眼。

    风从我们两人的身边轻拂而过，我被他灼热的眼神看得有些慌张，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不断加快。我想起认识他的第一天，想起与他平日的相处——小太阳，也许只有这个字眼足以形容他的存在。

    他从乌云密布的深处透了进来，用灿灿的金色光芒洒在我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读读你的灵魂呢。」突然地，他这样说了一句，「你呀，我总是觉得你的眼神里藏了很多的悲伤，而我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逗你笑，可却觉得你的笑后面格外悲凉。明明我们都还只是个大学生啊，不就该青春无敌的向前衝吗？」

    我吃惊的半张了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觉得孟亦杰大概是不会理解我的吧，我曾听他讲过他的童年生活及学生过往，知道他是个从小到大都很快乐的孩子。

    跟我是个相反的人呢，所有的孩子都喜欢他，他就像人类最光明的一面，乾净的令人无法直视。而我呢？我是如此的丑陋不堪，我没办法同他这般光亮洁白，我的白布已经染上了污点，用去污力最强的洗洁剂也无法漂白的那种。

    「是啊，如果我可以就好了。」我苦笑着回应他，「孟亦杰，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会比知道真相还要来的好，如果你知道了我的一切，指不定会讨厌我呢。」

    「为什么？」他轻轻的皱起眉头，「所以他也不知道是吗？」

    儘管没有明说，我却能清楚明白孟亦杰口中的「他」是谁。「他」当然知道吧，因为我们两个是同一种人啊！而且我无数次在他的面前崩溃，无数次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知晓——最终，他依然拋弃我了。

    「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喔。」我扬了扬嘴角，「孟亦杰，也许有一天我会说给你听吧，但不是现在，起码现在，我还不希望就这样失去一个朋友。」

    「你知道吧，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真正的你而离开。不过没关係，我会等到你能坦然说出口的那天，所以，如果你觉得承受不住了，随时来和我说，好吗？我什么都会听你说，不会嘲笑你，不会背弃你。」

    我微微的点了个头，我想这是我认识孟亦杰以来他最感性的一天了吧。

    话虽如此，但我依旧害怕，害怕他发现我是这样一个污浊不堪的人，害怕他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却也害怕他告诉我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从那天的谈话之后，我发现我们两个之间的关係似乎有一点微妙的改变，我说不上这之间的差异，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淡淡的违和感。直到一次我们出游又遇上我的室友，回宿舍后她问我是不是交往了。

    「欸？交往？没有啊。」

    「嗯……可是怎么说啊，我觉得孟亦杰跟以前比起来更明显的在追你耶。」室友嗑着瓜子，碎屑掉满了整个床单，被我嫌弃的抖出去，「唉呦喂呀我的老祖宗，你们两个还要搞曖昧搞多久啊？你要不要考虑明天看到他就直问是不是喜欢你？」

 番外三 平行时空的我们(4)

    「可是万一只是我误会了呢？」

    「那就说……呃……愚人节快乐？」

    我对室友翻了个大白眼，「我还清明节快乐咧。」

    老实说，室友说的道理我都明瞭，自己情商也不低，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孟亦杰对我的感情？但我从小就和男生像哥儿俩似的，即使对对方，或是认为对方对我有好感，往往都会在短时间内幻灭——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开心地说终于交到女朋友了，还真是够虐的。

    所以渐渐的我便不再相信自己，也许对于想追像我这种女生的男生而言，投直球才是最快的方法吧！

    可惜我们寄生于如此纷扰世间，投直球需要极大的勇气，更多时候觉得自己的心意就算不用明说，也能传达到对方心里。

    「那我就问你好了，你现在喜欢上他了吗？」

    熟悉的眼前光景，不禁令我想起高中和李淽瑄那日话家常的课馀，球技大赛的前夕，她坚定且清亮的声音。

    「有什么好不敢的，我打赌，你们一定是两情相悦啦，会成功的！」

    我无奈的勾起嘴角，说起来好久没与她联络了，「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个男朋友，我以为我们是互相喜欢，我对他说了很多很多的祕密，我以为我们是同样的人，他也说过他不会拋弃我。可是，最后他和我交往，只是为了在我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是让徐禹笙学长忘记林思瑶的影子。用一个精确的比喻，便是两个受伤的人相互舔舐伤口。

    「最后，她回来了，我们也分手了。」

    「我很害怕如果我和孟亦杰挑开了说，那我们就不能继续在一起了，如果超过了朋友，变成男女朋友，那分手的那一剎那，肯定连做回朋友都不行啊！」

    如果交往只是为了往后的失去，我情愿时间停留在此时此刻，我便不会失去所爱。

    听闻此言，室友拍拍我的肩膀，「但是，就算是朋友，孟亦杰迟早也会交女朋友，等到那时候，你们还不是不能像现在一样一直黏在一起。既然早晚都会改变，那为什么不试试看？青春里总要失恋个几次，不怕！失恋了我们陪你开派对。」

    青春里总要失恋个几次。

    我知道，但我想每个人在遇到喜欢的对象时，或多或少都会有「他可不可以就这样陪我走到白头？」的想法。尤其是像我这般，一旦投入感情就会付出所有的女孩，经不起几次伤，经不起几次失去，怕自己会在这反覆摧残中对爱恋冷感。

    同类的人有些选择不再等待，和还不讨厌的人得过且过的走下去；有些人选择游戏人间，最后却把自己的心给玩丢了，剩下一副躯壳。

    「傻孩子，你才二十几岁，这些话说得也太早了。」妈妈听我抱怨的时候，往往对我说这句话，长辈们也觉得我只是在卖弄文艺心思，就像《少年维特的烦恼》，殊不知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歷经了多少的失眠和忧愁，才得以对他们倾诉。

    不要小看孩子，他们实际上比大人眼中所认为的还要来的成熟。

    「我喜欢他啊……」无意识地，我把对孟亦杰的真正心意脱口而出，随后却没由来的开始啜泣，「怎么办？我好害怕……我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可是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室友慌慌张张地抽了几张卫生纸，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不然这样好了，我先去帮你探探口风，如果他喜欢你，你就放心去告白；如果只是误会，我再帮你想办法追到他好不好？哎呀，不要哭了啦！往乐观点想，嗯？姐在呢，妥妥的。」

    ★

 番外三 平行时空的我们(5)

    好的，现在为您直播我的追男朋友大计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万籟俱寂，忽闻万户擣衣声……咳，总之我的室友a、b、c她们拿出了一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忠犬攻略指南》，开始当起我的军师指点江山。

    「听我说，要抓住男人的眼睛，那就得展现出不一样的自己。」最会打扮自己欺骗大眾的室友b从衣柜里拉出几条走优雅路线的连身裙，「你脸这么幼，平常的衣服都是可爱和小清新路线的，不适合性感成熟风，那我们这回走个女神风格吧。」

    自封吃喝玩乐一姐的室友c用红笔在旅游杂志上做了好几个记号，「妤晴，约会的地点我们都帮你规画好了，你只要放心约人出来就是啦。」

    「不要怂，就是干！我都打听好了，那小子没有明说，但我听出来真的有戏，妤晴你们肯定稳的，他如果辜负你，我们就约他去打架，所以别害怕。」幕后大主谋室友a非常有男子气概的豪语，男友力max，惨了，干脆嫁她好了，我竟然有觉得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战战兢兢的传了封讯息给孟亦杰，他也许正在忙，没有马上显示已读，这是我第一次以约会的名义主动约他，和以往的任何一次出游都不一样，要是被他看出端倪，不想和我更进一步就拒绝我了怎么办呀？我紧张的绞着手指，细细的汗珠不断冒出来。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们四人屏气凝神，我把手机推给室友a，「不管了、不管了，你帮我看，我自己不敢点开。」

    室友a从善如流的接过，其他两人也赶紧围了过去，我呼吸急促，等候着她们的回答，她们却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迟迟没有出声，我怀疑我是不是要唱一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嗨？你们能说句话吗？这样我好怕喔。」

    室友三人表情非常诡异且不自然，我有些畏惧的拿回我的手机，还能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的颤抖，点开萤幕，那个我原先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名字传了讯息过来。

    他曾经是我的全世界，可我却只不过是他世界中的一小部分。

    让我想起了求学生涯中那句遇见无数次的婉曲修辞格中的经典对白，《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和范柳原在一堵墙下，互相刺探的对话。

    我扯起嘴角，示意室友们让我静一静，晚点再与她们解释，随后打开聊天室看他究竟为何而找我。

    『妤晴，在吗？』

    『什么事？』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不知道方不方便？』

    我不开心地抿了下唇，从我和他分手的那天算起，到现在我开始适应大学生活，已经有好一阵时日了，早不谈晚不谈，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陈妤晴，我知道你还喜欢他。」我想起孟亦杰在觉得我能够直视过往的某个日子，曾对我这样说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抑不住泪水，一时失控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我承认，也许我们真的需要谈谈，不只是为了当年那份青涩莽撞的情感，更是为了我们双方，能更勇敢的迈向未来。

    徐禹笙学长至始至终都欠我一个解释，我想他既然主动私讯我，那必然是他已做好了准备。我早不是当时的那个陈妤晴了，我们每个人都会改变。

    『好啊，什么时间？』

    『后天早上十点？』

    『嗯，地点呢？』

    『我过去找你。』

    『清大附近的星巴克吧。』

    『好，谢谢。』

    我们之间的对话很冷静又很冷淡，仔细一瞧就能嚐出尷尬，他那句谢谢之后，我已读了他。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孟亦杰的回覆随着聊天大头贴蹦出来我眼前。

    『好啊，我的荣幸呢。』

 番外三 平行时空的我们(6)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一不小心扔掉了手机，「成了！成了！我要拐男票回来啦！」

    室友对我心情态度突如其来的大转变一时反应不过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抱着我又跳又叫，「交给我们！一定让你追到大白菜！」

    「靠，你们在偷偷暗喻我是猪吗？」

    「哎呀哎呀果然不能欺骗中文系的高材生大大，一激动连修辞格都跑出来了。」

    「滚。」

    「我们滚了谁帮你拐男票啊？嗯？」

    「大人饶命，小的错了。求求您们务必帮我拐男人回家。」

    「爱卿平身。」

    大学室友画风如此沙雕，连带的我也逐渐开朗了起来，很感谢在这个最美好的岁月中能遇见她们，这份友谊之间少了幼时的稚气，高中的功利，显得更加纯粹且你情我愿。

    我想和她们一直一直走下去，这是我大学生涯中小小的奢望。

    在约会之前，和徐禹笙学长的会谈率先到来，坐在星巴克内，闻着淡淡的咖啡香，室内围绕着轻柔的音乐，记忆带我回到高中时期还与他交往的日子，放学偶尔我们会窝在附近的咖啡馆，有时候是互相吐苦水，有时候是用功的学习。交往100天，听起来不算长，可也许是因为维持了好长一段的曖昧，也或许是我们心灵契合，我总觉得时间远远超过100天，就像我们已经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没有尽头，久到来生轮回。

    徐禹笙学长挺准时的，约定时间一到就出现在店门口，他很快地看见了我，他直挺挺的迈步走来，就像当时年少的他从光明里向我走来。

    「妤晴，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我的心情比想像中还要来的平静，可天生低的可怕的泪点害我得费好大的劲让眼眶不要泛红，「你大学过得好吗？」

    「很好，绍齐常常跟我一起出去，我们前几日还提起想要骑车环岛。」

    「我不好。」我笑看着他，「自从和你分手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不好。」

    没料到我突然切入正题，徐禹笙学长愣的不知如何回应，我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下去，「高三非常难熬，我在班上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李淽瑄是自然组很忙，我不好意思打扰她。二年级的时候几个跟我比较好的同学遇上比我更好的人，渐渐地和我疏远，我没有被霸凌，只是觉得自己很孤单，没有人能听我说话，就算说了，也没有人能理解我。」

    「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乾脆死掉算了，我的十八年光阴里，我的存在竟然一点都不重要。和你交往的时候，我觉得终于能遇上一个完全了解我，能陪在我身边的人了，我和以往一样付出了全部，甚至是更多的真心，可最后你还是离开我了，所有我爱的人，最终都会离开。」

    「可恨的是，你伤我那么深，而我却还是喜欢你。」我制止了他开口，示意他让我继续说完，「说这些不是想要博得同情，也不是要跟你复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真真实实的伤害到我。当初分手的时候，你甚至连原因都没有告诉我，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她？我想你认为那是一种温柔，可一点都不是，对自己不会继续携手的女孩没有果断拒绝，反而是更加残忍的伤害啊！」

    「我没有办法说，往事在今日就一笔勾消，也许高中时我们两个人都有错，但不能否认的是，你负我的比较多。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洒脱的女孩，但是，我要说，我原谅你，不是真的放下我们的回忆，我只是想原谅自己，想开始往前走。」

    「青春里总要失恋个几次，徐禹笙，你是我的青春，也是过客。我是个有感情洁癖症的人，我想对当年的你说：对不起，我不能容忍情感的不纯粹。」

    徐禹笙学长紧抿着唇，眼神充满内疚，并带着明显的忧伤，「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替当年的我向你说：对不起。」

    「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反而跟世界一起伤害你。」

    我拿起搅拌匙，漫不经心的搅了搅拿铁，搅拌匙碰撞到杯壁，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你和林思瑶还好吗？」

 番外三 平行时空的我们(7)

    「嗯。」

    我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察觉徐禹笙学长回答时情绪的不对劲，不过既然决定做个了结，我便没有多大的兴趣探究他的感情世界。我继续搅拌拿铁，眼睛盯着随动作而不断在杯中打转的漩涡，整理自己的心情，和尝试鼓起所有勇气。

    「我就问你一句，这次可要好好回答我啊。」我故作俏皮的向他眨眨眼，想让气氛不那么尷尬，「徐禹笙，和我交往的100天里，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我是不是林思瑶的替代品？」

    令人非常欣慰，我们在这问题上鬼打墙了好多年，这回他没有逃避，定定的注视着我，语气坚决，「喜欢过，而且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她的替代品。」

    谁知道这话参杂着几分真假呢？但此时的我决定不再鑽牛角尖，就去相信吧！使这份遗憾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那就好，我现在呀，又能重新喜欢上另一个人了，祝福我们彼此都有最美好的未来吧！」

    「妤晴，你会幸福的，虽然我没这个立场说这句话，但你一定会幸福。你是一个那样好的女孩，你非常非常重要。」徐禹笙学长刻意放缓了声调，似高中时我快要因梦魘而疯魔的那段时刻，他总是这样柔声的一次次安慰我。

    陈妤晴，你非常非常重要，你是那样的好。

    「嗯，我知道。」我久违的朝他露出最真诚开心的笑，「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啦。有事再联络。」

    「好，再见。」

    一样是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离开，可这次我的心情已截然不同，这段时间以来的纠葛与后悔在此刻了结，我不用再反覆问着自己，如果当时，如果当时……

    走出星巴克，远远地我见着孟亦杰的身影，咧开嘴笑着和他挥手，他马上就瞧见了我，小跑步来我身边，「你来买咖啡啊？等等，我记得你讨厌咖啡的？浪费钱买自己不爱喝的东西，之后别来向我哭穷啊。」

    「孟亦杰，我觉得今天是我心灵最富有的一天啦！」不知得为什么明明是日常的对话，我却特别特别开心，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孟亦杰，谢谢你。」

    他挑高了眉，也许不知道我在谢他什么，也许知道，总之他只是无奈的揉揉我的头发，轻轻说了句：「神经。」

    ★

    故事的后来，就是约会过后，我俩顺顺利利的在一起啦！套句室友的话，我们做朋友的时候就像是在谈恋爱，变成情侣后，除了更加名正言顺，倒也没改变太多。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这个步调，没有给我过多的不安和忐忑。

    有孟亦杰陪在我身边，我的心情开朗了不少，也不是从此王子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有欢笑，当然也有争吵，最严重的一次还差点闹到分手。不过幸运的事，我们的这段感情走的很久很久，兜兜转转后依然站在对方身边。

    他跟我求婚的当晚，我对他坦白了一切，曾经做过的错事、懊悔，自卑又脆弱的心思。听完之后，他只是拍拍我的手，告诉我：「都过去了。」

    「我们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会犯错？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他捏了捏我的脸颊，接着把下巴靠在我头顶，「乖，你真的很棒，很善良温暖，只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赏你。现在你有我，也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啊，不要去想那些伤害你的人，不要因为他们的嫉妒否定自己的存在，你很重要。」

    嗯，我很重要。我在心头轻声对自己说，把过往的阴霾全都扫开，留下乾净明亮的角落。

    我对于要不要发请帖给徐禹笙学长这件事犹豫不决，前男友什么的太尷尬了，但他和言绍齐学长及吴炵衔至今仍保持着密切联络，排挤他又很奇怪。幸亏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我太久，他大大方方的给我道了声恭喜，厚着脸皮说既然是学妹的婚礼，身为学长当然不能不参加。我也不推辞，问了地址就把他的邀请卡算上。

    怕孟亦杰感到不舒服，这件事当然得先和他商量过，他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请他来很好啊！让他后悔。」

    「后悔什么？」

    「当初不珍惜，失去这样一个好的你。」

    我红着脸打了他一下，「那你呢？宾客里有没有前女友？」

    「哦，她们都结婚啦，抱歉你没办法復仇了。」

    「我好桑心哦。」我用手摀着胸口，配合他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喂喂，我那么帅气逼人，你不是该庆幸这样就没有人和你抢我吗？」

    我给了他一个招牌大白眼，然后反身去搔他的肚子，直到他笑得大叫「娘娘饶命」才放过他。

    婚礼当天，许多曾经在我青春里留下印记的人都来了。久不见李淽瑄，她出落的更标緻，她搂着我，眼眶微红，差点哭出来。大学时誓言帮我追到孟亦杰的室友三人组你推我打想抢捧花，然后在主持人请亲友爆料新人的环节时疯狂吐槽我。我和孟亦杰忙着一桌一桌敬酒，然后被认识、不认识的人们祝福揶揄。

    徐禹笙学长和言绍齐学长及吴炵衔坐在一起，「学妹，下次你看见我就是在我结婚典礼上啦。」言绍齐学长开心地说，接着装出一本正经的爸爸嫁女儿姿态，「小学妹今天真的很漂亮，吾家有女初长成啊，甚感欣慰。」

    吴炵衔则是对孟亦杰以我好闺蜜的身份「恫吓」了一番，然后不知为何两人就勾搭上了，可能是磁场很合吧，说婚礼结束后想打个牌联络联络一下感情，我就在旁边默默吐槽你们哪有感情能够联络。

    徐禹笙学长始终如一的微笑注视我们，如往昔般注视朋友及学弟妹们的打闹，待我们准备前往下一桌敬酒时，他轻轻的道了句：「恭喜。」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收到徐禹笙学长的请帖，我讶异的发现新娘不是林思瑶，不是青春时期插足我俩间的女孩，儘管我曾认为他们能够走下去。我和孟亦杰携手去给他捧了场，新娘看起来很幸福，笑容灿烂如花，而新郎——徐禹笙学长，应该也是幸福的吧，我们都摆脱了过去，朝新的未来展开。

    后来，我偷偷的告诉孟亦杰，我曾看过一句话。

    世界上最虐心的事情便是：我参加了你的婚礼，可是将与你交换誓约之吻的人却不是我。

    孟亦杰不服气的反驳，心胸宽大的他，忍不住借着我和徐禹笙学长的往事调侃，「你不觉得，像你们这样互相参加对方的婚礼，并且有了新的伴，双方彼此伤害，才比较虐吗？」

    我摇摇头，「不会啊，因为我们身旁都有了真心爱我们的人，我们也能学会去爱，那就一点也不会伤心了。学长我是不知道啦，可是至少我就有你啊，比起一个人默默的看着曾经发誓相廝守的前任结婚，有新的伴，代表我们能够放下祝福彼此。我完全不难过，反而感到很幸运，认真说起来的话，只有唏嘘吧。」

    「嗯，我想也是。」我们俩静静地牵着手，看匆匆时光，看匆匆流年，在繁华中倏忽而过。

    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我们会终生相守，直到我俩都变成老爷爷、老奶奶，在温暖的阳光下追忆当年。那便愿那时空的我们能幸福吧！至少我们现在彼此的身边，都有一个挚爱的人。

 番外四 各自的独白(1)

    1.言绍齐

    我觉得，和直属学妹相处真的是个大难题，比物理化学还要难的那种。

    我又不像班上的痴汉同学，一天到晚嚷着想要个小学妹，相反的，我比较希望是个小学弟，可以不用顾虑太多，能当好兄弟一同玩耍。

    所以，当我抽到妤晴学妹的时候，内心简直快崩溃了，一万头草泥马瞬间从脑中奔驰而过——为什么是我啊？老天爷把机会让给别人不是很好吗？

    班上哥儿们骂我不知足惜福，天天洗脑我拥有小学妹的优点，我都不忍心吐槽他们请把幻想跟现实分开来谈。徐禹笙这傢伙甚至还跑来跟我说要和我换籤，我本来想答应的，可是做这种坏事迟早会东窗事发，万一有一天妤晴学妹哭着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她，那就惨了。

    我只是不太擅长和小学妹相处而已，尤其先前听过太多不甚好的例子。

    幸好，她是个乖巧可爱的学妹，不会像个疯狂粉丝一样缠着我——瞧瞧咱班上的几个可怜人。但是某些时刻，譬如说又一个走廊上被小学弟、小学妹热闹攻占的日子，我还是觉得有点失落，妤晴学妹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一隻手都数的完。

    是不是，她也不太喜欢我这个直属学长呢？

    徐禹笙倒是挺喜欢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到我去找学妹都说要跟，我替他的直属学弟默哀，也替我家的学妹默哀。我只好在每次我们两人说话的时候，默默的把徐禹笙推到一旁。

    妤晴学妹相处久了就会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可是我同时又会觉得自己很失职，她有问题的时候几乎都不是来问我，而是去问徐禹笙，要不就是自己找答案。明明我才是她的直属学长，徐禹笙了解她竟然比我更甚。

    对，我想打在我旁边得意洋洋的炫耀妤晴学妹新情报的徐禹笙很久了。

    我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她和同学的谈话，才明白真正的缘由。

    她看到我的那一剎那都快哭出来了，焦急的想要辩驳，我好气又好笑，我才不会为了那点小事对小学妹生气呢。我拍拍她的头，和她说我一点都不介意。

    她还是一脸不知所措，让我怀疑起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笨拙的轻捏了下学妹的脸，要她别再胡思乱想。

    临走前，我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件学妹不敢和我太亲的理由之一，我笑着回覆她，她完全地错愕。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徐禹笙这么喜欢逗我家小学妹了。

    「学妹，用不着担心，我目前还没有女朋友的。」

    2.李淽瑄

    哈囉，大家好！今天终于轮到我的主场啦！我是妤晴的好朋友李淽瑄。

    我真的真的觉得妤晴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从开学的第一天，她上台自我介绍开始，我就这样觉得了。可是她总是对自己没自信，在我称讚她的时候反覆确认，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都想问问，一个如此单纯可爱的女孩，怎么会莫名把自己看得这么低？

    谈起她和徐禹笙学长之间的曖昧关係，我只能说：徐禹笙学长对她就是好到一个爆炸啊！李淽瑄小侦探表示案情并不单纯，真相只有一个——肯定是学长在追她。但是妤晴每次都跟我说，学长只是把她当作小妹妹，才会待她如此地好，我不相信，我想随便抓身边的一个人，都会跟我有相同看法。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妤晴明明就很喜欢禹笙学长的，却打死都不承认，她极度悲观，同时又带着自卑，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几次想要问出口，却觉得过于冒犯而停下。

    有时候，我会在她眼底看见淡淡的哀伤；有时候，她会坐着发呆就不说话；有时候，她会在笑容里藏一些眼泪。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我很喜欢妤晴，我希望她能每天快快乐乐，可是啊，陪在她身边，我只能替她乾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我真的好没用。

    杨姒婷学姐跟徐禹笙学长感情非常好，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交往。但，一边是我最爱的直属，一边是我最爱的挚友，我该怎么办？

    妤晴老是笑着说她不介意，我却知道她在心里默默难受。

    如果说，徐禹笙学长不是喜欢妤晴的话，为什么要对她特别好呢？

    好想问个清楚啊，偏偏他们是一对欢喜傲娇。

 番外四 各自的独白(2)

    3.徐禹笙

    （1）

    我觉得，那个叫陈妤晴的小学妹特别有趣。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聪明伶俐的，可是当我要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妤晴学妹竟然不知道注视着哪儿在发呆。

    嘿，有多少学弟学妹看到我就是掌声尖叫加认真听讲，她看谁啊看谁啊？那个人有比我帅吗？总而言之，她就这么.....左耳进右耳出。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学妹观察日记，停，别跟我说这样听起来很像变态，人帅是有权利任性的。经过暑辅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她常常两眼无神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说高一小菜鸟最青春无敌了吗？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思索着这个问题，然后忽地从她身上看见过往的我。

    我开始逗着她玩，希望她别重蹈我的覆辙。我喜欢看她每次见到我时那五味杂陈的表情，有时候还会恼羞成怒。她跟其他的女孩子不太一样，率真又坦然，我实在受到不了某些女孩说话总要九弯十八拐，真以为男孩都有读心术，能每天去猜猜千变万化的女人心吗？以后若是要找女朋友，我肯定找学妹这种的。

    我可以学习温柔，我可以尝试体贴，但我不希望被当成理所当然，被无情践踏。

    刚开学那阵子我很忙，忙到没时间去烦她。但心里仍淡淡期望着，她能来找言绍齐，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可是，她和其他崇拜学长姐到差点走火入魔，天天出现的小学弟妹们不一样，从来没有来过。

    言绍齐有些失落，他说他不明白怎么好好和直属学妹相处，每次到这时候我就揶揄他，当时跟我换籤就好了。不过他义正凛然的回我，不可以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别找藉口了，言绍齐，我知道其实你也很喜欢这个乖乖巧巧的学妹。

    后来打班际赛的时候妤晴学妹出现了，言绍齐那笨蛋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我这才知道，我和学妹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係，我没有理由去找她，她更没有理由把我牵掛在心里。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学妹呢？

    啊，肯定是因为她特别呆，需要人家照顾，而我这心地善良的学长不能放着不管。

    肯定是的，肯定是。

    有好几次，在不安的时候，我如是告诉自己。

    （2）

    我来说说我曾有过的两任女朋友。

    第一任是大我一岁的青梅竹马——刘子筠，那时的我们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对于恋爱充满憧憬。我们可以说是穿着一条内裤，盖着一床被子长大的，少女漫画不是都有青梅竹马后来恋爱步入礼堂的结局吗？我其实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不过身旁的人自然而然把我们两个凑一对，也就那样的顺水推舟。

    「刘子筠，要不我们试一试？」

    「好吧。」

    就是这样，没有告白，没有说害羞脸红，没有任何煽情的文字或是浪漫的场合，说起来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我俩还瘫在沙发上一起打电动。

    交往之后我们也谈不上有什么重大进展，毕竟只是两个尚显稚气的初中生。认真要说的话，我们多了点亲暱，以及我学着去做点「男朋友」似乎应该要做的事。但实际上我依然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这份感情能不能称之为恋爱的喜欢——毕竟我们已经和对方在一起太久太久。

    后来我见到了林思瑶，某次的体育课，她和同学坐在花圃边，展露灿烂纯净的笑。那一剎那，我能感受到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一种触动心弦的感觉，我想，我知道什么是恋爱了。

    可刘子筠怎么办呀？她是我最好的换帖，我不想伤害她。

    最终我仍坦白了，她的表情看起来没起多大的波澜，轻轻的点头说：我知道了，那就做回朋友吧。她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别内疚，「我们的关係一开始也不是构筑在爱情之上，没事。」

    林思瑶长得很是清秀，整个人文静文静的，学校里有好多人喜欢她。下课的时候，我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路过他们教室门口，偷偷探头窥视。不得不说，追妹子可是一个大工程，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她回头看看我，才开始熟识，才击败眾多对手。赢得美人心之后，常常有人说我们很般配，站在一起就如同一幅美丽的画作，我每次听到心里都会暗自窃喜。

    咳，可惜不能表现出来，形象形象。

    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甜蜜的日子，直到林思瑶因为父亲工作的关係，准备全家前往美国，临走前我们分手了，因为我们都认为彼此无法忍受谈一场无期的远距离恋爱，现实到底不是漫画——我们有什么资本赌上自己的青春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不要告诉我真爱值得等待，我们才初中，我们还没去探索世界。许多人初中毕业就受不了不同高中而分手了，何况我们隔了一道广阔无边的太平洋。

    我还记得去机场送别的那天，林思瑶的眼眶很红，老实说，我也是。我们不是因为不爱了才分开，只是希望对方能拥有更好的自己。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我们不能喝酒，所以我只好塞给她一瓶她喜欢的饮料当作饯别里，假文情的吟起送别诗。

    她被我逗笑了，说难为我国文那么破，还能背出这一句诗。

    林思瑶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我现在仍烙印在脑海中，不可能忘的掉的，我也不想忘却。

    「谢谢你，曾经完整了我。」

 番外四 各自的独白(3)

    4.吴炵衔

    和陈妤晴会熟起来，有很大的原因都要归功于我那乱七八糟的直属学长。他跟她的关係亲密到我都想问问：徐禹笙学长，您老人家到底记不记得我才是您的直属学弟呀！

    陈妤晴是一个挺直率的女孩子，至少在我面前。我不是白痴，察觉的出来她与男生在一起时，远比和女生在一起来的愉快。我从小到大跟女孩子接触的机会也不算少，自然知道必定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虽然男生之间也会有摩擦跟不愉快，老实讲我觉得女生比较可怕啦，我个性比较随和，除了陈妤晴以外，其他女孩子找过我埋怨人际的不容易，我只能安慰她们不要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

    『矮冬瓜，帮我个忙唄。』徐禹笙学长又开始他抽风的日常骚扰，疯狂的敲我的私讯框，『有没有什么新情报能给我？』

    『你又要什么情报？』

    『就是妤晴学妹她呀，今天好不好啊？』

    『学长，我可是你学弟，你都不问我好不好。』

    『哈哈哈，你肯定很好啦。快说啦。』

    『她这几天生理期，如果你要献殷勤的话快去吧。』

    啊？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因为陈妤晴今天一大早就有气无力的皱着小脸对我抱怨当女生真麻烦，我掐指一算，嗯，距离她上次跟我抱怨正好一个月。

    我很贴心是不是？你们快夸夸我这称职的好闺蜜啊。

    学长他三不五时就会像这样来敲私讯框，内容大抵都和陈妤晴有关。既然直属学长要追她，他看起来也不是坏人，我当然要充当助攻小能手。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快乐而已，真的。

    如果有学长在身边，陈妤晴应该会快乐很多吧？毕竟徐禹笙学长是个能够带领别人走出黑暗的人。

    所以，我听见陈妤晴和徐禹笙学长交往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我是间谍呢，这么强大的间谍，不成功学长就要去面壁了。但我吃惊的是他们后来竟然分手了，陈妤晴语气低落地对我说：学长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这种难过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笑？

    如果学长所做的这些，都不是为了喜欢，那喜欢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我「一不小心」就把徐禹笙学长骚扰我的事说出去，我见到陈妤晴脸上有一丝丝的动摇。儘管不知道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但我知道他们需要谈谈，「他再装渣我帮你揍他！」我笑着说道，自己的闺蜜自己挺。

    后来我真的去揍徐禹笙学长了，意外的是，言绍齐学长很有默契的一起来了。我们开始了凶狠的二打一……啊，徐禹笙学长没有还手啦，所以应该说他单方面被我们揍。

    「学长，你这次做得非常不对，下次再被发现就恩断义绝了啊。」我踩了他一脚，「不要把人家对你的喜欢丢在地上践踏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妤晴那傢伙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他很小声的说了声对不起，言绍齐学长对他说：你应该去跟学妹说对不起。

    然后徐禹笙学长便埋膝哭了起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学长也会哭泣，我还以为他早已忘记流泪的方法。

    言绍齐学长和我默默的站在一旁，听他不断呢喃着什么，像是在道歉，也像是在懺悔。渐渐地，哭声渐缓，他用衣服抹抹脸后站了起来，告诉我们他要去和陈妤晴好好谈谈。

    故事的最后大家都知道，徐禹笙学长又和陈妤晴復合了，而且收起了他乱七八糟的个性，化身贴心小棉袄。我替他们开心，尤其见证他们步入礼堂的那一刻，有种青春依旧，情分长在的感触。

    那么，我也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啦。

    5.甄菲琦

    啊，国中的我就是大家说的那种正义魔人吧。

    我的个性还挺直接的，也挺固执的，总归是不好相处的那一类，有任何事情都会直说，不论会不会伤害到人。

    我看不惯陈妤晴的某些方面，她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真要说的话，就是一旦和你交上朋友，便会百分之百付出真心。我觉得她的喜欢好沉重，她把我当成要好的朋友，可我却说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

    或许是觉得很吵？嗯，总是喋喋不休恨不得把所有倾诉的习惯我也不太喜欢。

    不过一直到毕业之后，上了高中，接触新环境以及旧日同窗的渐行渐远，我才发现其实那就是她，以往的厌倦和烦闷我突然可以接受了。我不知道国中的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屁孩，我本身也不是完美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所有人完美？

    后来在路上偶然碰见，我都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一开始先是惊讶的愣住，接着慢慢地开始习惯并回应我，甚至后来我们还聊到了当时的共同挚友，我发现她跟以往有些不同，好像少了些什么，可我却说不上来。我们的对话逐渐触碰到回忆中的雷区，陈妤晴质问了好多我完全不记得，却深深烙印在她脑海的话语，这才惊觉原来我伤害她至深。

    误会解开后的感觉很好，空气好像都乾净了起来，天空也格外宽阔，我第一次有其实我们的友情应该要走很远，我不应该放任它失去的心情。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长度是註定的，会在某一刻开始，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也有可能消失之后又一次续缘。

    我当然对与张雅贞友谊的结束感到失落，可这强求不来吧，至少我不后悔曾在国中时刻与这群朋友们一起度过欢笑时光，至少拥有过、尽力过，而那些都是真心的。

    「陈妤晴，学测完邀其他人出去聚聚吧。」

    「好啊。」她笑着回应我，是久违澄澈乾净的笑容，就跟初识之时一模一样。

 番外四 各自的独白(4)

    6.陈妤晴

    （1）

    我不知道徐禹笙学长脑袋里到底都装些什么。

    我只是一个路上随处可见，什么都没特别突出的路人甲路人乙，但他是那样一个不平凡的存在，我们之间根本不应该有交集的。

    他老是说我呆，说我会被人拐走，可是我才没那么笨呢！我只是有时候不小心让情绪沉溺于往日，就神游去了。

    我不想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我说服自己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试着欺骗自己早已遗忘。但，它还是会在我开心笑着的时候浮现出来，将我拖入深不见底的阴暗。

    我叫陈妤晴，妈妈说希望我能像个小太阳一样天天照耀他人，给予世界温暖。

    不过，我觉得徐禹笙学长比我更适合担任这个工作，他的身边总是围绕好多好多人，每个脸上全是灿烂真诚的笑。我知道，我们永远不在同一个世界，他在很远很高的地方，就算我抬起头，掂起脚尖，他依然立于无法触及的所在。

    李淽瑄的直属——杨姒婷，是他们班的班花，我已经不只一次看见她和徐禹笙学长的亲密模样。就算不甘心，我还是得承认：帅哥配美人，果真风景如画。

    学长三不五时就会来烦我一下，没有理由的那种。有一阵子我以为他和绍齐学长感情很好，毕竟通常我看见绍齐学长，必定也会看见他。可是，有天我不经意察觉，他们两个其实算不太上死党。

    那么，为什么他还要一而在再而三的出现在我面前呢？

    李淽瑄曾经问过我，渴不渴望在青春正盛的高中三年谈一场青涩的爱恋。

    我也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当然会好奇，当然渴望去尝试。不过，我不断告诉自己，和谁交往都有可能，但对象永远不会是徐禹笙学长。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发现自己心中的那分悸动，我才知道已经不能回头了。

    我用过千百种方法想要试探他对我的情感，可得到的理由却是永恆的千篇一律。

    因为我是你学长。

    他对我只停留在照顾小妹妹的情感。

    学长，我讨厌你。

    我也讨厌我自己。

    （2）

    其实如果认真回想的话，我的异性缘其实是不错的，自小到大总是从旁人嘴中得出许多男孩子喜欢我，我自认情商不低，观察一下也大抵猜出几分。却不知道为什么，很少人跟我告白，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自己不受欢迎，甚至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丧失自信。

    李淽瑄说我不是那种长得特别可爱或漂亮的女孩子，第一眼不会让人印象深刻，可是很耐看，相处久了就会觉得我很可爱，尤其气质这方面特别引人注目。我就当她在帮助我建立自信心好了，说的我都害臊，我怎么可能那么好？

    国文课时提到苏东坡，她特意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纳闷她脑子又抽什么风，下课时她便拿着课本，开始评头论足。

    「嘿，我觉得苏軾其实挺像你的。」

    「别乱说了。」我朝她撇撇嘴角，这是称讚还是损我呀？

    「我没乱说啊，你们都想表现出不愿随世界逐流的傲气，看似洒脱，却比任何人都来的放不下——这不就是傲娇嘛，你该不会是他投胎转生而来的吧？」

    哦，我也希望我是大文豪转世的，这样我就能不担心国写分数了。

    我很喜欢苏軾。

    每每阅读他的文章，听国文老师细细解说，我的内心总会不自觉的一次一次被触动。

    与他相似，我外在表现的所有开朗乐观只是不断偽装而已，偽装自己过得很好，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极少将称讚放在心上，可却时时刻刻把残忍的话语烙印在心头——或是世间就是如此，信任很难，但背叛无所不在。

    危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徐禹笙学长和我也许是同一种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不过他能在这世上游戏人生，我做不到，我的心思太细腻、太敏感，也太怕受伤害。

    我可能病了吧，而且病得不清，家人朋友却告诉我没关係，我依然是快快乐乐的陈妤晴，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在现实中，以无忧无虑的样貌活着。

    或许一个人就是这样被逼疯的。

    全世界都要我们坚强，不能脆弱。

    （3）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徐禹笙学长——唉，真的好烦哦。

    前些日子才听说，学长或许还喜欢着林思瑶，而我只是她的替代品。

    那么，这段感情必定不会有结果吧？既然如此，我还需要去努力吗？放弃吧！反正到头来输的只会是自己，我不希望他透过我来看另一个人。

    我需要的是一个认可真正的「陈妤晴」的人。

    所以我开始尝试与他保持距离，开始要自己不去想，开始和学长说话冷漠。因为我不想陷入太深，就算徐禹笙学长喜欢上我了又怎样？如果林思瑶回来，他会选择谁？

    牺牲的一定是我吧。

    我真的好讨厌学长，很讨厌、很讨厌。要是一开始没有相遇就好了，要是一开始没有喜欢上就好了，要是一开始......

    我感受到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胡乱抹抹脸，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学长，我真的很讨厌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4）

    那天我间来无事，随爸妈一同出门，碰巧路过曾就读的母校，泪水突然地就涌上来了，但我逼自己压下，不能在他们面前哭出来，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若专心竖耳，彷彿还能听见四年前那些真心而不矫饰的笑声。

    好想见见国中的同窗啊。

    不是指女孩子，而是那群陪着我一起度过最艰困的时光，从不因班上女孩留言蜚语有差别对待的男孩子们。

    那三年之中，有欢笑、有痛苦，欢笑的部分从来都是和男孩子嘻笑打闹的时光比较多，我以前不把自己当女孩，能够无话不谈的好闺蜜都是哥儿们。于我而言，求学生涯之所以痛苦的理由之一便是身旁的人认为我能者多劳，不是性别歧视，可是小女孩们在这年纪总格外小心眼，把好多工作都丢给了我。

    「我相信你可以。」

    「对你而言不是太难吧。」

    「有问题我再帮忙。」

    不只是老师，班上同学也是那么认为，每当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我都对自己的付出感到质疑。

    我这么努力，是为了谁？

    我没有收过任何一句真诚的感谢，为什么别人可以不参与贡献，我却得一肩扛起全数责任？

    「累的话就不要做了。」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啊。」

    「装点傻吧。」

    好哥儿们是这样说，我累了，我接受了。于是，我不再是完美的那个陈妤晴。

    我不再追求完美，经常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错，一开始大家不能适应我极大的改变，包括那疯疯颠颠的个性，以及突然像长不大的小孩般的爱撒娇。

    他们都认为我疯了。

    我的确疯了，上扬嘴角的虚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清楚明白每个错误都是刻意犯下，我明白我说的话听起来毫无道理。以前的陈妤晴不会这样的，我是那个思考回路最清晰的，也是心灵最敏感的。

    我开始时不时让那股清明断线，偶尔灵魂从肉体剥离，冷眼看着肉身的自己的一举一动。

    依然有人恶言中伤我，依然有人不友善，不过我再也没有在学校中哭过。

    戴上笑脸的面具，那就不会再受伤了。

 回馈番外 我的男朋友比我还有女子力怎么办？

    陈妤晴发现徐禹笙学长似乎比自己还要有女子力。

    虽说与他交往时就隐隐约约知道像这种受欢迎的男孩子肯定有什么异于凡人的地方，但她发现事情朝一个无法预测的神奇方向发展。

    先说说过节的例子吧，陈妤晴对节日没什么概念，甚至朋友生日都是看脸书的提醒通知，更遑论交往之后大大小小的纪念日。

    「禹笙，所以说我们今天为什么要买蛋糕庆祝？」

    「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牵手的日子啊。」

    这对话真熟悉，陈妤晴的小脑袋瓜儿转了转，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直到她点开手机追最新的更新漫画，才发现这原来是少女漫画里女主角会说的台词呀！

    话说回每年都会来一次的西洋经典节庆。

    不知不觉间，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又要到了，陈妤晴看着电视广告及手机萤幕不断跳出来的洗版行销，克制住想要砸烂它们的念头。

    台湾又不会下雪，为什么我们要过圣诞节？她无语地想，随后一个优葛瘫抬头凝望天花板，头发从松垮的发圈悄悄逃离，似疯婆子般散落在肩膀。

    「亲爱的，我回来了！」徐禹笙的脑袋瓜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想吃蛋糕吗？」他晃晃手中的塑胶袋，「麋鹿形状的喔。」

    陈妤晴抽抽嘴角，「你是想要养肥我是不是？」她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坐起身子，「禹笙，你说为什么要过圣诞节呀？」

    「为了收礼物。」他正色道。

    「你现在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没有、没有。」徐禹笙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讨厌这种麻烦事，你能和我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礼物啦。」

    「少贫嘴了你。」

    和徐禹笙学长交往迈入第三个年头，陈妤晴已经不再是往日那青涩单纯，容易被学长的甜言蜜语搞得满脸通红的女孩，甚至进化到能调侃反击几句，不得不说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儘管徐禹笙学长说不用她准备礼物，陈妤晴依旧觉得该在圣诞节做点什么，毕竟每年徐禹笙都像开生日派对似的隆重庆祝，给她的礼物一年比一年别出心裁，让她不得不予以重视。

    「不然你就织条围巾给他好啦？虽然老套，但感觉你男朋友会很开心。」挚友提议道，于是陈妤晴开始了她的织围巾大业。

    上次织围巾是在中学时期的家政课，虽然是用钉版织的，但成果依旧惨不忍睹，毛线与毛线之间的洞大的不忍直视，围着寒风仍然刺骨。陈妤晴很有自知之明，这次她除了跟挚友借来钉版外，还上网把注意事项全抄了遍，发现有花纹的款式简直是难上天，陈妤晴决定织一条漂漂亮亮的黑色围巾就好。

    聪明如陈妤晴，一回生二回熟，在圣诞节来临之前便完成一条卖相还不错的围巾，她把它细心的装进牛皮纸袋里，用红绿色交杂的蝴蝶结装饰，不得不说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待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徐禹笙学长和她像往年一般，手拉手逛着繁华的商店街，看四处灯火通明，巨大的圣诞树和拨放的圣诞歌曲加倍渲染耶诞节气氛。

    徐禹笙事先预约好了一家评价不错的餐厅，不论是餐点还是服务都无可挑剔，他们享受了愉悦的晚餐时光。最后，他俩漫步到观景台，仰视空中点点繁星，俯望脚下万家灯火，「禹笙。」陈妤晴将身体半倚在身边人上，「我还是觉得圣诞节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徐禹笙爽朗地笑了，「不讨论值得庆祝与否，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啦。」

    陈妤晴把拎在手里很久的牛皮纸袋举起，「喏，圣诞礼物。」

    「谢谢。」徐禹笙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素色围巾，「好厉害呀。原来妤晴的手这么巧。」

    「可不是！」陈妤晴骄傲的抬起下巴，「我的礼物呢？」

    徐禹笙学长轻轻地抿了下唇，从他的礼物袋里抽出一条作工精细的浅蓝色围巾，上头白色的毛线交织出雪花的图腾，围巾的两端还有漂亮的流苏，一看就价值不斐，陈妤晴对这礼物除了感到心有灵犀的欣喜外更多是惊吓，「就一条围巾而已，你买这么贵？」

    「是无价的，因为是我织的。」徐禹笙将她揽进怀中，亲自帮她系上，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可以嗅见与她同品牌的衣服柔软精香味，「果然很适合你。」

    陈妤晴抓起她围巾的尾端，凑过去和徐禹笙身上她织的围巾做对比……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现在突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非常名不符实，甚感惭愧。

    屏除对过节特别用心这件事，徐禹笙的女子力还显露在外出打扮这件事上。

    依稀记得某次约会，陈妤晴的旧口红用完了，去屈臣氏架上随手拿了一条跟以前看起来差不多的款式，涂上之后她本人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差异，「嘿，真好运，忘记记色号出门，看来是拿到跟之前同样的了。」

    岂料，徐禹笙一看见，便开始大力称讚她口红的新色号非常好看，很衬她的人，「这个顏色我喜欢，比上一款有精神多了。」

    「……等等，你为什么看的出来顏色不一样？」

    「他们是不同色号啊，当然不一样。你觉得你男朋友是这么直男的一个人吗？」

    「我懺悔，直男的是我……」

    过了不久，李淽瑄传给她一个直男指数的测试，要她给徐禹笙学长玩玩看，「妤晴，验证男朋友优劣与否的时刻到了！」李淽瑄传完这句信息后随即附上愤怒猫熊的贴图，「可恶，我男友是百分之百真?直男。」

    陈妤晴无言地把连结转传给学长，然后不信邪地亲自测了一次，「呃，这个好像听说是美妆蛋……」倍受折磨地做完这个魔鬼测试后，她得到了90％纯天然直男的称号，一怒之下走到正在与化学元素奋斗的徐禹笙背后，将自己掛在他的脖子上，用甜甜软软的嗓音撒娇，「禹笙禹笙，来做测试吗？」

    「什么测试？」徐禹笙揉揉她的头发，笑吟吟的接过女朋友的手机，随意的点了几下，过程中完全没有犹豫，「这太简单啦，我不是说我是国民好男友吗？」

    陈妤晴目瞪口呆的看着手机萤幕上跳出闪亮亮泛金光的最高评价——「恭喜你，你真是梦寐以求的贴心小棉袄！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噠(?????)！」

    「……」生无可恋，手动再见。

    她觉得如果她去迪卡开一个版，叫做「#男朋友比我的女子力还高怎么办？急！在线等！」肯定会很受欢迎——不，在这之前可能会先被底下单身狗的哀嚎及怨念烧死。

    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能分辨口红色号牢记女生的所有化妆品名字及用途，所有微不足道的纪念日从来没遗漏，甚至生理期来不会一直叫你喝热水，会帮你揉肚子的贴心男朋友哪里找？她身旁就有一个。

    太虚幻、太不真实了，陈妤晴突然想起先前似乎读过一篇文章，内容讲述的是男人在还没结婚前的交往时期各个都是模范丈夫，至于结婚之后一半以上态度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怎么啦？」徐禹笙把椅子转过来，将沉思中的小女友拉到腿上，「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我在思考以后看烦你了该怎么挽回我的少女心。」她笑嘻嘻地回答。

    他亲暱地捏捏她的鼻子，「小傻瓜，你不会有机会看烦我的。」

    「呿，这么有自信。」

    「那当然，我可是你男朋友，仅此一号，绝无仅有。」

    陈妤晴格格笑地在他脸上留下一吻，徐禹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将大掌托在她的小脑袋瓜儿后，将温度烙印在唇间。

    男朋友比自己女子力高？这不成问题！陈妤晴有些晕呼呼地想，反正呢，只要能幸福，便是最好的结局。

    那年花开，那年仲夏，感谢我们在嘒嘒蝉声中相遇。

 后记 致所有渴望救赎的灵魂

    睽违三年，终于又来到打后记这件事！我的泪水简直要流下来了，今晚可能又会兴奋的睡不着觉吧，把青春纪录又完美添上一笔。

    写这本书的时候周遭许多朋友及我爱的人都生病了，我自己在庞大的课业压力及青春期苦恼下，差点也陷入蓝色囹圄。这本书的创作过程提供我一个极大的出口，所有想宣洩的心情及无法吶喊的无助变成字句传达，每次更文，都有松了一口气，似乎能坦然面对不安和人生旅途中种种黑暗面的感觉。

    对于这个故事的诞生，我很荣幸能收到来自各方的回应，或许多数读者与我一般正处于对自我困惑的学生阶段；或许某些朋友是歷经这些苦痛迈向大人世界，却又渴望以往的自己被救赎。谢谢你们读着我的故事能与我一起哭泣，并分享属于自己的成长及忧愁；很荣幸我成了你们的发洩管道，甚至有人告诉我，因为我的文字而燃起对未来的希望，进而让过去悲伤回忆得到慰藉——把你们每个人的故事都说出来吧！不论是欢乐的也好，是不愿忆起的也罢，茫茫文字海间因为这些羈绊而使我们相遇。

    我想把《落雨于晴》视作《我们的夏天，未完结》的系列作，儘管角色全然不同，但这本书想聊的是对于曾经被霸凌抑是霸凌者而言，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阴影，我们将它埋藏在深处不去触碰，可在潜意识中却反覆折磨自身。没有谁对谁错，毕竟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如此单纯，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它所带给当事人的极大影响。

    《落雨于晴》的书名有两个含意。第一个解读为「彩虹雨」，象徵雨后总能等到彩虹出现，不论碰上多少困难及艰辛，要相信未来的道路上仍旧有希望，天空会回归清澈无云。第二个解读也是我想强调的主题之一——有些人看似开朗，却在他的笑靨之后藏着数不清的悲伤，希望能等到一个人来发现，在很多时候，我们被迫故作坚强，把所有情绪藏进心里，掖着掖着便病了。

    如果身边有这种朋友，请不要一直对他说「要坚强乐观」、「要正面看待人生挑战啊」之类的话，请好好坐下来听他说心里话，也或许是陪他大哭一场，让阴暗宣洩出来，让他知道世界还是温暖的，他不需要时时刻刻偽装坚强。

    以此书献给我所有的挚爱，愿大家都能好好的，愿每个人都能成为温柔的人。再次谢谢能阅读到最后的读者们，故事在这边结束了，可属于我们的故事才正要开始呢！

    那么，下一本书再见啦！

    ——20190129完成于家中

 情人节番外 新婚日常

    让人又爱又恨的情人节又到了。

    陈妤晴围上围裙，一早便在厨房内捣鼓，材料及模具纷乱的散在桌上。

    将巧克力加热融化，拌入奶油……

    巧克力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接着飘至客厅，刚睡醒的徐禹笙寻着味道而来，揉揉惺忪的眼睛，将下巴靠在忙碌的陈妤晴头上，手臂环上她的腰，「给我做巧克力呢？」

    陈妤晴没好气的打了下他不安分的手，「去刷牙洗脸，嘴臭。」

    「是是是。」

    嘴上虽然应着，徐禹笙依然像孩子似的蹭了她几下，「我好饿。」

    「饿的话换件衣服，去楼下买早餐。」

    「你还没吃？」

    「没呢，反正不饿。」

    「早上不吃对胃不好。」徐禹笙不满的皱起眉，可当事人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只好走去浴室洗漱，一边刷牙一边想着方才起床时，陈妤晴在厨房手忙脚乱的身影。

    真可爱呀，他的新婚小妻子。

    洗把脸刮了鬍子，他换了件白衬衫，衬得整个人格外精神，「要吃什么？我给你带。」他在门口朝陈妤晴喊道。

    「不用。」

    「吃点东西。」

    「我做巧克力就饱了。」

    「妤晴——」他压低声音，语调流露出些许威吓，「我说——」

    「蛋饼！要起司的！」在徐禹笙准备开啟老妈子模式之前，陈妤晴赶紧出声打断，「亲爱的，路上小心。」

    徐禹笙哑然失笑，「亲爱的」这种肉麻的词只有在她怕他生气，或是想要恶作剧的时候才喊的出来。

    陈妤晴目送他出门，松了一口气，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罐高浓度的威士忌，拔起塞子，酒气扑鼻而来，她光闻都感觉有了些许醉意。

    结婚前他们去过几次小酒吧，陈妤晴酒量好，酒品也好，醉了不会闹脾气，只会软呼呼的窝在徐禹笙怀里撒娇。她不太清楚徐禹笙的酒量，因为她总是在他之前便醉倒。

    情人节嘛，甜腻腻的节日，借酒壮胆。

    对于还处蜜月期的他们，情人节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他们一起去看了场最新上映的电影，陈妤晴照例又哭得稀里哗啦的，徐禹笙无奈地拿着面纸替她擦脸，「怎么又哭呢？不是好结局吗？」

    「你也知道我哭点低嘛。」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又不是我自己要……」

    话还没说完，一个吻便堵上她剩馀话语，他耐心地引导她回应，像是要剥夺所有氧气似的，贪婪侵入。陈妤晴被吻得晕呼呼的，推了推徐禹笙的胸膛，不过对方依然等到她快喘不过起才放过她。

    结束之后陈妤晴整个人明显呆滞，徐禹笙得意洋洋地弹了下她的额头，「亲爱的——」

    陈妤晴回过神来，小脸涨红，撒气地往他鞋子踩去，「公眾场合呢！」

    「又没关係，没人看见。」徐禹笙把额头贴在她的额上，他常常做这个动作，似乎觉得是一种极亲密的表现，「再来一次？」

    「你个变态！」

    大约晚间八、九点左右，陈妤晴和徐禹笙先后洗完澡，吹完头发全身暖呼呼的陈妤晴，到厨房找出巧克力和秘密武器，光着脚丫子啪嗒啪嗒第奔向房间，随后乐不可吱地扑到徐禹笙怀中。

    「怎么了？」他柔声问，手指埋入她乌黑的发丝，一下一下地顺着。

    「巧克力呀。」她咯咯笑，开心地似个孩子，「禹笙。」

    「嗯？」

    她的小嘴凑上去，吧唧一口，「我爱你。」

    徐禹笙愣了愣，右手摩挲她红扑扑的脸蛋，「你喝酒了？」

    「禹笙，我爱你。」没有得到回应，陈妤晴嘟起嘴，掛上他的脖子。

    「嗯，我知道。」

    陈妤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不开心，忿忿地往徐禹笙肩头一咬。

    「嘶，你属狗啊？」虽说不痛，徐禹笙依然对她可爱的举动好气又好笑，「傻瓜，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他拈起一块巧克力放入口中，外壳融化之后满满的威士忌流出，他皱起眉头，察觉出妻子的小心思后，捏过陈妤晴的下巴，就是一枚深吻，把所有的酒水都渡到她嘴里。

    原本就带着丝丝醉意的陈妤晴无法反抗，被逼着吞下他全部的给予，「借酒壮胆是要做什么呢？」完成任务的徐禹笙抿起嘴角，笑容有些坏心眼，「收到这么用心的情人节礼物，我是不是该给你回礼？」

    陈妤晴慌忙地摇摇头，眼睛因为他方才略粗暴的动作带上水雾，徐禹笙笑了笑，一个公主抱将她抱离地板，「你做的巧克力很好吃。」

    「都不配合我，酒醉一下。」陈妤晴埋怨嗔道。

    「行，我就配合你酒醉，夜深了，该睡了。」

    「混蛋，现在才九点多睡什么？」

    徐禹笙按掉房间的电灯，「不睡？那我们……」

    今晚的夜还长着呢，毕竟是情人节的夜晚，是适合爱语呢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