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羽(BL)》 1 积雪反射火把的光,把黑夜照得有如白昼,战甲、厚重衣服的摩擦比野兽还响,士兵穿着厚重大衣搜寻森林,呼出的白烟在帽沿形成冰晶,树稍的雪一团一团落在地上,兇猛的猎犬露出白牙,巴不得把猎物撕成碎片。 一抹黑影闪过那些眼线,沿着树影压低身体前进,他的腰间配有小刀,身形娇小,大约只有追兵的一半。 「痛。」 一两个散兵也许还能慢慢解决掉,他没想过会招来那么多人。不知是幸或不幸,他中了箭,却没有立刻死亡,入夜后风雪变大,拖慢他、也拖住追兵,冷暂时止住血,延长他的生命。 森林耸立一栋建筑,外观已经很破旧,围绕藤蔓,庭院长满草,窗户是经典的双扇对开,一片黑,没透出灯光。对刺客来说是一盏明灯,原以为已经放弃求生的他抬起脚步,艰难的前进,好不容易摸进阳台,雪花在脚边飞起,像是固态的雾。 头又昏又痛,他要死了,死在这种没人出现的烂地方,但总强过烂在监狱。连呼出的白雾都减弱,氧气再也无法进入身体,胸口心肌大力挣扎,像是要逃离这个身体。 「呜。」 一双手随着光出现,拉住他的上半身,阳台门在眼前关上,挡住了风雪,温暖包裹他的身躯,背后是厚实的触感,他躺在地板上,往上看能看到床架。 窗帘挡住外头的杀戮火光,烛火照在男人脸上,刺客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和白色睡衣上的家徽,那个家徽……是大公,大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别领地的大公。 「不要随便出去。」 大公说话很轻,却没有一丝温柔,铁灰色的眼眸反射冷光,白金色的头发略过肩膀,比一般贵族还要短,刺鼻的药水味从身上还有口腔发出。 「哈呃……」 火炉里并没有火焰,煤炭成了灰,残留着温度,不热却也够温暖房间,手指能动,也不再发抖,凝结的血再度流动,升高的体温正在谋杀刺客,衣服吸满血,变得又重又湿。 「喝吧。」 冰冷的杯子装满透明液体,北领地日常就喝很烈的酒,但他没想过连味道都那么呛鼻,液体灌入他的嘴,酒精浓度比想像中还高,烧灼喉咙,胃里像被火烧过。 「很快会过去的。」 酒精很快起了作用,刺客紧缩的身体放松下来,沉进梦中。 「都说异国人发色深,没想到是这样的。」 简直是泥土的顏色,大公欢快的笑,笑声回传遍清冷的堡中,回起旋风。 「需要一些绷带……。」 「北大公大人。」 有人在敲门,规律而坚定的重响,似乎很确定目标就在这里,放下布条拿起刀,大公拉开门。 「抱歉深夜打扰,我是东领地警备队第6小队分队长努华。」 刀光反射在来人的脸上,得以看清他的样貌,他的脸五官分明,下巴很圆,显得有些像小孩,圆扁的鼻子周围有雀斑。 「什么事?」 大公问道,却没有放下武器。 「有俘虏逃脱,为了您的安全,麻烦让我们检查一下房间。」 他的腰间掛着一把轻弩,箭筒只馀下一把箭,左手拿着一隻手套,右手冻得发红,食指长有厚皮。确认服装是真的,大公耸肩放手让他进来,努华礼貌的点点头,吩咐手下在外面等,自己进了房间。焚烧和血腥气味很浓烈,足以让访客捂起口鼻,他却好像不当一回事,只是随意看看,靴子重压木板地,嘰、呀。 「请问这位是?」 目光飘上床舖,努华礼貌的询问。 「我的侍卫。」 努华只眨眨眼,目光没离开过刺客。 「什么样的俘虏?」 大公问道。 「并不是大罪,他却偏偏选择逃跑……」 「你听起来和他有点私交。」 在东领地,分队长只能管理寻常尉兵和小队长,阶级并不高,却深夜打扰伸手也碰不到的大公,不是这位分队长太没礼节,便是很执着这位刺客了。 「他曾是我的下属。」 努华带回手套,用力的束紧手腕。 「下属?」 「恕我无法继续透露。抱歉深夜打扰,晚安。」 恢復礼貌并好脚,他弯弯腰算是敬礼,静悄悄的带人带狗退去。 追兵不过10多人,附近就是茂密的森林,雪下得看得见前面看不到后面,大公第一次看见有人使用弩,东领地虽然是首都,但总以经贸为主,兵力通常次于打猎为生的北领地居民,现在不过是分队长就如此优秀。 研究起刺客,伤口很细长、很小,几乎垂直避开任何可能的误差,作战用的箭头通常附有倒勾,防止猎物甩开,从刺客伤口状况看来,那位分队长并没有用强杀伤力武器,大公怎么也想不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纠葛。 自己果然是个引事精。先让他睡吧,他现在没体力撑过治疗。 3 冬季是大地生物休息的季节,期间北领地人会减少打猎,只吃秋季存下来的食物,每餐份量不超过一个盘子,就算是大公也一样,而为了省下炭火,吃饭通常会全部人聚在房间进行,吃饱就在地下选个空地睡。这项传统羽听过,却没想到是真的。 连同大公的守卫都挤进来,椅子不够,他们就站着,边享用食物边聊天,内容由北领地语组成,羽只能大概猜出和彼此的家人有关。大公坐在一边的椅子,盘子就搁在腿上,里头是一大块带有肥美油花的肋排,还有一团混有香辛料的碎蛋。 身为唯一在床上的人,羽有些不自在,被子并不是布和棉花,而是一张又一张的毛皮,盖在身上很重,盖着整夜身上都是浓重的动物脂肪气味,严重影响羽的胃口。 某种烘烤过的鸟类放在木盘上,比拳头大不了多少,表皮烤得黑黑脆脆,没什么肉能咬,脂肪含量高得吓人,带有股腥臭,配菜是水煮根茎类,热呼呼的在嘴里散开,还带有一点水份和爽脆,杯里装满完全透明的酒,酒精浓度高得呛鼻,是北领地的特產之一,羽不想喝醉,只喝了几口,酒精烧着胃、溶入血液,暖流从脚底流到肩膀,为冷僵的身体注入力量。 大公没有使用餐具,拿起整块烤肥肉,沾满碎蛋酱咀嚼,气味浓烈油腻,闻得羽想吐,吃没几口就推远盘子。 「多吃一点才会恢復。」 「那你没受伤吃那么多。」 羽没好气。 「南方人说『能吃就是福』,不好好吃容易生病。」 「一样是警卫队的,态度怎么差那么多?」 要换做努华还不敬礼道谢,说尽一切好话,虽然知道只是尊重自己身份,大公对努华评价还是很高。 「所以才能当上队长。」 「你说几句,我也让你当小队长。」 「谁要那种鬼职位。」 好听点叫小队长,却没有什么职权,普遍被下属欺负,还是长官的优先代罪羔羊,老是得做些不讨好脏活。 「『我』的小队长可不比东领地的,换算起来和你们的分队长差不多大。」 守卫不加掩饰的偷笑,其中一个正在饮酒,连咳几声,喷了对面同伴一脸酒,也喝醉的他一脸惊讶,却没多说什么。 「你醉了吧?」 清澈的酒没了半瓶,纵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和一群醉鬼生气又有什么用。 「懂自己说了什么就好,醉有什么关係。」 大公呼出白雾,灰色眼睛飘飘然,冷清的笑声在温暖的小室内响起,让人搞不清他是真醉假醉。 大半的守卫早不胜酒力,在地上窝着,没几分鐘就全成了糊泥巴,大公的眼神轻起来,像水中央浮着的叶子。羽吸吸鼻子,努力把意识捞离酒精。 「哈啊。」 灰色眼睛瞇成硬币厚,白金色睫毛沾上泪水,眼尾额头拧出皱纹,大公打了个哈欠,揉揉注意力涣散的眼睛,连正视羽都做不到。 「说起来很巧,我曾当过分队长,还比努华早当上队长。」 意识沉回酒精,压在心底的话一条一条浮出身体,几杯下肚,烈酒变得顺口,羽又乾了一杯,几乎忍不住胸口酸楚。 「咕咯。」 睏意当前,酒精蒙蔽思想,话卡在喉咙,出口前就成了泡沫,大公发出呕吐音,嚥下呕吐物的声音还比说话声大。 「和他比起来,我算是个很好的人了。」 酒喝到最后一滴,满屋子的人都进入梦乡,空气中都是酒气和粗呼吸,大公瘫躺在椅子上,脖子后仰,吃残的盘子还在腿上,就剩羽还醒着,在毛皮间翻来翻去,很睏却始终睡不着。 按按身侧的伤,疼痛让他振作了一些,他必需做些什么。 4 炉火除去石地寒气,脚底有些冰凉,赤脚忍受冰冷,羽提起鞋,尽量轻巧不发出声响。烈酒让他们鼾声四起,穿过那些人一点也不难,到处找不到御寒外衣,他拿了条毯子上面没有图案,灰扑扑的像是泡水的羊,还有种水烧开气味,厨房存有食物,大部份是肉乾和根茎类,他拿起一个麻布袋,装进肉条和麵包。 外头风声还是很大,咻咻拉扯树枝,扬起的雪花满佈天空,如果不是在外面走路,那其实很美。 脚步陷入积雪,融雪弄湿脚踝,吸走体温,才休养几天,他几乎不记得冷是这种感受,风中带着雪花,向晚的阳光一照,天气还是很糟。庭院围上矮树,和羽的视线齐高,退后一步能看见森林,浓密针叶树层承满雪,寒风反而使叶子生长得更好,看起来比昨天又胖了一圈。 庭院拱门爬满枯黄树藤,再往前是通往森林的小路,捨弃好走的路,羽穿过拱门一路向右,用不起眼的路线进入森林,树档住大部份的雪,在下方產生一大块的空,反而让其它地方的雪堆得更厚,每堆都有羽的腰高,让前进变得更困难,小心不撞到叶子的绕着树根走,前进几百步就冷得双肩发抖,双脚麻木,手指失去知觉,上头被树枝割了一大条伤口,却感觉不到痛。 马上就要晚上了,他还没想到该如何过夜,伤口在发痛,整隻手臂都举不起来,不该这么衝动就跑到雪地,酒精让他没充份思考,到现在清醒点,他才觉得这真是个烂想法,或许能够不当一回事回去,再多吃几天粮食,等伤再好点再想别的方法。 『我是笨蛋啊。」 垂着肩膀,像游魂一样左歪右晃,漫不在意的穿过雪堆,脚下踩到一块『石头』。 「啊!」 一声机械的声响伴随着剧痛,铁製的补兽夹夹住腿,牙紧紧的咬在肉上,血染红雪,铁銹的气味弥延开来。 「好痛!呜……」 痛得失去力气,突然不冷了,背后冒出汗,他不能死在这边,撑着身体忍着痛,羽嚐试用树枝弄开陷阱,试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只能拖着夹子,半爬行的前进,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走了回头路。衣服雪地满是鲜血,远方有狼的叫声,被一隻灰狼发现,唤来一群同伴,在牠们的吼叫和自己的惨叫中,身体成为碎片,壮烈的死亡;符合他想过的死法,他今天该吃胖点,至少能帮到那群飢饿的野兽。 走不动了,他跌在树根旁,身上里着湿冷的毯子,天空混合夕阳,成为淡紫色,像梦中会出现的景象,他的人生很现实,不适合这样的天空,羽原本还想等待着,看看切断自己生命线的死神长什么样子,希望是头身上有疤的帅气白狼。 极度的冷让身体沉沉睡去,羽想,这就是冬眠的感觉。 5 叫醒羽的并不是天国的白光,也不是被狼扯成一块一块的痛楚,而是一点温度也没的朝阳,睡眠安定一些体温,还是有点冷,并且感到极度虚弱,拿出麵包夹上肉,连咀嚼都提不起力气,他挖了些雪放进嘴,吞下乾硬的食物,试着起身。 眼前一片雪白,连阳光也是白的,要不是又痛又冷,羽会认为这就是天国,无垢雪地平整,残留几个小巧脚印,看来是兔子的,第一次,他想好好看看这些无害的小动物,沿着那些脚印往前走,一个逆光黑影挡在前方,是人? 获救的想法充满脑子,四肢力量瞬消失,身体恢復该有的重量,他重重倒在地上,吃了口大雪。 「你害我少抓了一隻兔子。」 大公的声音传来,两个人俐落张开陷阱,四隻手架起他,身体腾到半空中,被堆上马,马腹吊着一隻死去的鸭子,长脖子歪向一边,眼睛正对着羽。 他成了猎物,还和其它战利品排列一起,像死鸭子一样伸长脖子。 「放下我!」 羽又踢又叫,马匹完全不为所动,哼了几声继续走着路,随从忙消遣他,笑说这隻兔子好肥。 「哇啊!」 两道暖息呼上脸,充满动物和乾草气味,发现背上载的不是死熊让马兴奋不已,边舔他的脸边发出呼呼的开心嘶鸣。 「住手,你这隻笨……」 喝斥起了作用,原本兴奋的四脚动物垂下耳朵呜咽,甩动的尾巴也静下来。 「别兇洋葱,她还小。乖女孩。」 听见自己的名字,洋葱又恢復神采,脸主动埋进大公手掌,舔得主人满手口水,尾巴甩得比刚才用力。 「难得她喜欢外人。」 「讨厌洋葱。」 顾撒娇的洋葱跺起后脚,一副要暴衝的样子。 「嘿,女孩,静下来。」 「我能自己走。」 「还是别了,我今天没有猎狼的打算。」 。 回到毛皮脂肪气味围绕的房间,床铺和几小时前一模一样,好像羽从未离开。 「躺着。」 大公按住他,好给伤口重新上药,很小心没牵痛伤口,也或许只是痛过头,也许他还偷捏了一把。 膝盖以下包裹纱布,敷料渗出土黄色,有股草晒乾磨碎的味道,听说是一种连骨头都长得回来的特效药,羽气愤的捶自己的腿,断了就算了,感染致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救自己? 「干什么?」 大公捉住他的手,表情很恐佈。 「为了逃跑搞得再也不能逃跑,真讽刺,死了也许还……」 闻言,大公怒不可遏的掐住他的脖子,上半身悬在空中,他咬紧牙,硬是不发出叫声,肺里的空气慢慢耗尽,他才反射性的呕咳起来,意识开始模糊,再一下下、一下下就能摆脱了,给他命的是大公,结束痛苦的也是大公,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孽缘。 「咳!咳……」 突然涌入的氧气让他差点呛到。 「你最好别再做这种事情!」 他气到头发都竖起来。 「不然要怎样,杀了我吗?那你刚才为什么停手。」 「多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你该庆幸我懒得浪费力气在你身上。」 森冷语调捏碎羽的声音,其中的愤怒让人无法动弹,告诉他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大公扣住他的下顎,瘀血清晰可见。 「以后,照顾洋葱就是你的工作,不管她是病了瘦了,还是不开心,我都会惩处你。」 语毕,大公推开他甩上门,馀音嗡嗡环绕。 7 洋葱是位公主,大部分时间都很乖巧,举步间自信优雅,偶尔耍脾气,能为了一个小称讚高兴整下午,羽不讳言洋葱很讨人喜欢。 「虫,又是虫。」 稻草束拍打洋葱侧身,逼出一小群黑色甲壳虫,洋葱当他和自己玩,乐得甩头甩尾,鼻子喷气的乱踏一通,整个马舍都是细草,弄得其它马鼓譟起来,呼呼哼哼的,像在数落洋葱。其中有隻名为『木耳』的黑马,是当中的老大,浑身是肌肉,木耳更上前擦撞洋葱,洋葱却不当一回事,照样乱跳尖叫,更张口和羽抢起稻草束。 「不行!给我。」 对洋葱来说,羽更像是玩具,她不时拉拉放放,在他用力时拉,等羽没力气松手,也学着放松。 「洋葱!」 「嘶!」 听到自己名字让女孩更开心,蹄蹬蹬答答在碎草石地上,像在跳舞,可怜的稻草束秃得只剩几根,羽花了整天做的心血就这样成了洋葱的点心。 「呼呼呼嘶~」 洋葱放下玩耍道具,发出马尖叫。 「女孩,你好吗?」 不用回头羽也知道是因为大公,他的手里没有一颗花生,洋葱却不在乎,开心的埋脸,马脸尽是满足,其馀的马嫉妒的跺脚咆哮,几乎拆掉马舍,他却顾着专宠一马,称讚她漂亮的同时不忘上下其手,鬃毛屁股无一不摸。羽很识相的闪到一边,免得扫大公的兴,也看不下这场『性骚扰』。 「肩膀没事吧?」 「很好。」 到现在也不过2週,被箭贯穿的地方照理说还没好,跛脚的他却只顾着再弄一根扫把出来,手上都是硬草刺出的伤。 「和那么大的动物玩拔河,你也真会想。」 只要抓到诀窍,草扫把并不难做,重点在缠绕上,初学者也能得到好扫把,羽不发一语的缠,头低低的。 「欸……!」 手上半成品被硬生生抢走,没几秒大公就扭成一支扫把,比羽的松散秃稻草束结实多了,洋葱转过侧身,尾巴翘高松散,耳朵转来转去,期待着主人给自己梳毛。 「去扫扫马舍,草屑太多他们会流鼻水。」 闷闷的拿起耙子,羽不情愿的进入马厩,立刻被不悦的木耳踹了一脚,脚还没好一冲刺痛,差点跌进马粪里,谁说只有女孩会嫉妒,这里就一个嫉妒成疯的雄性动物。 「木耳,不能那样!」 要不是大公喝斥,羽恐怕会被撞到地上踩。连马都爬到自己头上,真是够了,拍拍身上草屑,他忍着心里不悦拾起扫把。 大公想说些甚么,却拿不定主意,嘴巴一开一合。 「噢,洋葱,你是女孩子,大便怎么那么多。」 伴随抖动的尾巴,颗粒马粪堆成一座小山,大公摇摇头,语气无限宠溺。 「您要去打猎是吗?」 羽的语气冷得像冰湖底的水。 8 「我去拿马鞍和猎具。」 大公究竟救过自己两次,还照顾了吃喝住,就算扫了马舍、帮忙洋葱驱虫,羽还是还不了大公的恩,但那不表示自己就得好声好气,尤其在被他养的畜生攻击后。 「哼嚕嘶!」 动物天生有种直觉,相较于社会化的人类,其他的哺乳类显然敏感许多,木耳又叫又跺脚,抗议羽视自己为畜生,伸嘴攻向羽的头发。 「欸,木耳!」 到主人勒住自己木耳才稍微静下来,带有灰斑的白色鼻子喷出气,羽的头发乱成一团,还沾了些口水。 「一起散步?」 紧绑住木耳和洋葱的韁绳,大公问道,他的心情是那么的好,被爱马这样一闹反而更开心。 「嘶呜~」 木耳的唉声回盪耳边,大公却没有回头,风吹开白金色的头发,颈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感觉很冷,他却穿得和在室内一样,连外套也没带,微冷的风让他兴致高昂,羽闷不吭声,却没落后过,若有似无的陪伴很新奇。 「这个季节的森林很有趣,走熟你逃跑也方便。」 「有吃有喝干嘛走。」 「难得洋葱很喜欢和你玩,毛皮这几天都变亮了,你也不算白吃白喝。」 那是因为自己天天给她梳毛!梳毛是苦差事,非得弄得满身大汗和虫,洋葱还算客气的,顶多咬头发抢稻草,木耳不只一次想踩碎自己脚趾,不见萝卜苹果绝不给梳。 「木耳倒是胖了一圈,他年纪大难免固执,多少控制一下。」 大公长相是很典型的北方人,灰瞳顏色很浅,在室内会带点蓝色,如同冰柱,在白雾衬托下才会显得有点灰,白金色头发像被雪染色,阳光照耀下显得透明。 这天阳光充足,雪融为水滋润绿叶,要不是风还刺骨,看上去就像春天即将到来。 「单独和逃犯逛森林,看来我被小看了。」 「一个会被补兽夹夹到的人,我想我还能压制。」 对比白雪,大公的牙并不算洁白,带着兽骨般的米黄,北领地比东领地还冷许多,在极致低温下火升不起来,要吃就只能生食,那个顏色或许是血染出来的。 「今天比较温暖,在湖那边能看到动物觅食。」 「缺人陪的话,你还有很多部下。」 乾脆谈洋葱大便多大堆算了。 「有些事和亲近的人反而不好聊,我又……比他们多一点责任,不想要在他们面前示弱。」 「你不相信你的同伴?」 「有人容易低落,有人容易害怕,而你站在最前面,怎么能谈希望之外?」 他的笑比哭泣还悲伤,眼睛凝结着无奈,像是叶尖底滴下的水滴,落入土就消失了。 「附近有些洞窟,有几隻前几个月才出生的小熊,我们去那边。」 「回去拿猎具?」 「放轻松点,把气出在动物身上没用。」 和东领地的人不同,北领地打猎只为维生,尽可能的把伤害的动物数降到最小;前几天他们打了几隻兔子、鸟,和两隻大猪,还够吃上一週。北领地同伴都长着一张绷脸,羽紧张兮兮的样子对大公来说很新奇,笑得羽有点生气。 树林间隙一闪一闪,越接近湖水水气越重,空气带着新鲜草味,就算是在这样的冷天里,依然吸引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动物。 「呜。」 湿气对癒合中的伤口不好,劳动而上升的体温急速下降,伤口表面差不多復原,皮肤之下却一直好不起来,时不时又会裂开,復原之路回到起点,突来的疼痛让羽停下脚步,落在大公后十步的地方。 「回去吧?」 他没有刻意为难羽的意思,临时起意要散步是有点欠缺考虑,大公走过来,兽皮揉成的鞋踩在地上柔软无声。 「你是大公,不用问马伕的意见。」 「在工作时间外,你是我的朋友。」 温和气候半融雪,到处滴着水,脚下成为一片泥地,泥水直接透过布鞋吸走皮肤温度,羽冷得直发抖。大公肩膀理所当然的靠过来,羽不想依靠他,摇晃着硬是起身,残了一边的脚很难维持平衡。 「呼。」 大公没再要扶他,也毫无催促之意,对林间空气呼出白烟。 9 接近春天,太阳露脸的天数渐渐增加,温暖反而让羽感到很不舒服,伤口刺痛发烫,但他没有求助大公的意思,照样餵食照顾马匹。 「呼呼嗯。」 洋葱和他的关係越来越好,偶尔还会撒骄,鼻子和大头在羽身上乱抹一番,弄得羽全身又是口水又是草。 「洋葱,这样我不能……」 在甩动的马尾巴间,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大公? 大公从不会这样站在远方看,发型也不太相同,大公的是在肩上的长短发,通常不会戴上装饰,也不盘起来,只会梳理整齐,比起东领地大公总是又珠宝的样子扑素许多,有时真会让人忘记他是大公,是这片土地上权力仅次于国王的人。 「噢,等一下。」 头皮拉扯的感觉把他拉回现实,洋葱咬住他的头发,一个劲的想带他去另一边。 「好了,乖乖的,等下拿最甜的玉米给你。」 连哄带骗的弄了全身马毛,洋葱才愿意走到一边,拍拍乱糟糟的衣服,羽这才发觉那个人是努华。 「队长。」 数一数,被追补已经是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努华枯瘦了,脸上的雀斑现在看来很像生病,面色很疲倦,和羽印象中不太相同。 「现在是分队长。」 太好了,他还活着,努华表情明显柔软下来,和那天的死神追兵简直不像同一人。他维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今天做警备队打扮,腰间空盪盪一片,常用来放短刀的腿侧一片扁平。努华虽然是用弩高手,却不是潜行的料,还很注重对上礼节,不太可能溜进来,不知道是答应什么条件才让大公放行。 「羽。和我走吧。」 自那晚起,当天的情况不时出现在努华的梦中。隔着暴风雪,还是能听见箭矢划过空气,扎实刺进目标的声音,羽的喘息和叫声回盪树林,每次扣下机关都变得无比艰难。 努华走近,惹来洋葱的愤怒吼声,要不是羽拉得快,努华的鼻子就没了。 「我不回去。」 耳边传来木耳开心的嘶鸣,羽知道大公就在附近,而眼中只有自己的努华似乎没注意。 「你在说什么,俘虏逃跑是大罪,再不回去,整队都会受处罚。」 任何有阶士兵,在阶级降为普通前都不会受到伤害,上头特别喜欢这样的方式,努华能理解羽为何逃跑,但当掛上阶级徽章后,他们该扛的就不只自己的命。 「处罚、处罚、处罚?你们要怕到什么时候,都当到队长了,却连城都不能出,待在那里不是处罚?」 让罪犯管理罪犯,处理不当、被憎恨的都是执行者,这是东领地的创举,也是下阶身份的他们唯一的爬升机会,在实行这个计画后,愿意效力的人很多,成为传颂东领地『美德』的最大宗。 「刚好,这位大公大人对你很感兴趣,不如和他一起走。」 「你知道我不能。」 陪伴数年的伙伴有可能会被处决,羽却无关痛痒,努华有点慍怒。 「不要再找藉口!」 「小声点,马都被吓到了。」 一直只是看着的大公终于开口,他牵着木耳,木耳抬高下巴一脸得意。 「抱歉,居然大吵大闹,是努华失礼。」 他们何尝不是这样,当个陪衬就以为升天了,忘记自己底子里还是被当畜生。捂着嘴,努华面色黯淡下来。 「嘶哼!」 被制住的木耳嘶哑咧嘴。 「我还有话和你说。」 大公这样回应,把韁绳塞给羽,解下手套塞进口袋。 「羽,我再来看你。」 「呼嘶。」 看到陌生人离开,洋葱的忍耐也到极限,挤过来闻闻遍羽,好寻找那根最甜的玉米。 「好啦,我去拿。」 10 水纹木硬度高,相对的重量也重,製作而成的弩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块石头,大公却能单手灵活的把玩。 「这么精巧的东西我也想要一个。」 「这是努华好友给予的,对努华很重要,请大公见谅。」 努华小心翼翼的,却没有对武器让步。 「那帮我介绍一下你那位朋友,酬劳不会少。」 弩不是他的习惯武器,拿了也没什么用处,努华算是白担心。大公举起弩交还给努华。 「……没人能再打造。」 腰间沉甸甸的,努华嘀咕。 「看来你和羽谈得不顺利。」 大公举起用毛皮包裹的水壶,里头是草药煮成的饮料,散发浓烈刺激的辣味,还冒着烟,他倒了一半推给努华,给自己倒满一杯。 「他还在记仇。」 「事情也过一个月,要受罚也罚完了,既然羽没有意思回去,向上头报告他已经死掉,不要再紧追不放。」 热饮快速失去温度,飘流的白雾减弱到几乎不在,大公大口喝下,热和辣蔓延直到最末端。 「他一日是我的下属,就终身是我的责任。」 「放心不下,到我这里来如何,一开始阶级或许不高,但待遇会好得多,至少……」灰色眼睛闪过一道光,大公顿了一下,思考着措辞,「至少不会有羽担心的问题。」 「努华不能只顾羽一人,待在这个位置也是身不由己。」 「那罢了,勉强人向来不好。」 看着窗外喝下最后一点茶,屋角边长着仗着屋内暖气而没冻死的嫩草,就算被野兔挖出来,也很快就会补齐,牠们的动作很快,警觉性很高,就算听到窸窣声立刻开门,大多也只能看见在雪地留下的小巧脚印。 「羽总是傻里傻气的,正事明明都做得不错,却老是惹事端。」 刷刷,屋角穿来抓耙声,一隻野兔忙着咀嚼嫩草,长耳朵竖得高高的,远处树丛几隻兔子露出鼻子,边探望边流口水。 「到头来,我还是无法了解他。」 不论季节,野兔都是最常出没的动物,没事的时候大公会花上整下午观察牠们,在孤单的童年里,野兔也是唯一能陪他好好玩耍的对象。 努华没有喝那些饮料,只是把手覆盖在杯侧。 「抱歉,对您说这些。」 「羽以前都做些什么?」 就目前为止,羽除了讨洋葱喜欢之外,还真的没什么长处,总得考虑让他做点有实质价值的事情。 「他很优秀。」 「优秀?」 羽连缠扫把束都会偷懒,帮马刷毛常梳头不弄尾巴,如果不是努华标准低,就是羽不愿意帮大公做事了。 ====本文发表于popo原创&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作者是乌青=== 「做事倒是很随便的,却没有出过什么大差错,反而是简单的事情常用错方法。」 「那为什么要逃亡?」 「羽升上队长的那天开了庆功宴,隔天就被冠上谋反罪名,说是在宴会上说了要夷平东领地之类的话。」 大公终究是敌方头领,加上牵扯羽的私事,努华犹豫后斟酌的说。 「他拒绝接受调查?」 「不是,调查完整的结束了,羽也因为失言降级,有人却不相信,重啟调查不成,还一天到晚骚扰羽。」 「你当时是分队长?」 「是。」 「后来顶替羽?」 「不是我陷害他的!」 啪。一大团雪滑落树梢,声响吓走了兔子,大公目光又溜了出去。 「我清楚羽比我有能耐,就算当上了,不是再被扯下来,就是不受支持。」 「那是和骚扰羽的人有关?」 大公又倒了一杯茶,这次慢慢喝着。 「我不清楚。」 「后来……他闯入羽的家,被羽失手杀死。」 「杀人没那么容易,何来失手。」 他纠正努华的用词。 「对方只是没受训过的官员,羽也真的被激怒了。」 「详细点。」 「事发隔天我接到消息,说羽杀了人,他们不让我见羽,担心……」 「案件调查如何?」 那对案件釐清一点帮助也没有,大公打断他。 「说是意外错杀。」 「现场情况如何?」 「有翻动和打斗过的跡象,好几个抽屉都被破坏,官员死因是坠楼撞击头部,左上头骨破裂、颈椎骨折,腰部和腿有几处非致命伤,羽应该尝试过阻止他。」 说起现场,努华倒是形容得很清楚,对一个狙击高手来说,观察是基本,大公相信他尽力了。 「羽的说词是什么?」 「官方说法是说误杀,我没能实际问。」 「既然要待在东领地,还是长着和上头同一套说法比较好,这是我的建议。」 左三分之一,右三分之一的折叠桌巾,大公用尖角擦拭嘴巴,接着反手把乾净面翻向外头,像是在表演玩偶剧,他做得很习惯,或许从懂事就开始学习。 「既然羽没意愿走,希望你别再烦他。」 「努华会记得大公的叮嚀,今天打扰了。」 弯弯腰,努华又恢復一贯的礼貌,脚步声像落叶沙沙作响。 11 野兔早就跑光,留下少掉上半部的草和颗粒状排泄物,打开阳台门,踏上还有些许积雪的土地,大公皱起眉,盯着在外头徘徊,来不及溜走的羽只能起身拍拍裤子。 「我是在找玉米。」 「厨房离这里可远了。」 「我是去厨房拿的,但是不小心掉到地上,一路滚到这里。」 「那可糟糕了,要是地板长出一棵玉米,大家都会吓坏的。」 「你要笑就笑吧!」 愤恨的拿起玉米,羽不知在气什么,大步大步向前走。 「这双鞋走雪地不好。」 单用布製作而成的鞋子不只单薄,也没有保暖防滑功能,在这样天气不小心就会冻僵,真亏他能穿着工作那么多天。 「不然要光脚?」 「做鞋也不难,不过材料你得自己打。」 「我对打猎没兴趣。」 追着动物,看牠们害怕奔逃,最后杀死牠们,把头或是身体悬掛起来炫耀,羽对打猎的印象只有残暴。 「我想打猎,你一起来。」 「……大公要猎什么?」 「熊、鹿、兔子,也许还能猎几个探头探脑的。」 「我不去。」 不论老少,男人打猎一律步行,他还不能长时间行走雪地,一定会拖累队伍指指点点,最后和猎物一起躺在雪橇,那样多丢脸。 硬着头皮,羽挤出一个烂理由。 「我没在问你的意见。」大公轻蔑的笑,「牵上洋葱木耳来。」 洋葱还算听话,木耳就没那么合作了,又叫又吼,四隻脚喀喀咚咚,弄得尘土飞扬。除了眼睛之外,羽全身都是黑灰,衣袖也被扯破。 大门外,大公已经穿好整套猎装,领着一队侍卫,他们都穿着材质差不多的毛皮,并没有明显的等级差异;大公手上提着弓箭,黑色熊皮缝製成短背心,裤子由鹿皮拼接而成,长靴包覆到小腿一半,起皱的样子看起来很柔软。 金发散在风中,如同秋季漫天飞舞的叶子,秋神的头发能更金黄吗? 「弓箭你会用吧?」 「可以。」 接过猎具,弓箭比想像还沉,对羽来说有点太大,瞄准兔子那种敏捷动物会有点困难,但他今天的目标是熊。 「很好,上马。」 大公很满意他的自信。 「咦?」 马通常是女人在骑的,尤其是马主人的眷属,那和当侍卫马夫是两码子事情。 「不要。」 羽一口回绝。 「你还不能跑,而我的队伍不需要拖油瓶。」 「丢下我不就行了?」 被强行要求就让羽很不快。周围侍卫到抽一口气,风和时间好像突然逆流,洋葱和木耳开始碎动,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别让我说第二次。」 洋葱步伐轻巧的闪避树根,很清楚该往哪里去,不时对背上的羽撒娇,不时发出喜悦的呼声。道路颠簸,上上下下晃得胃痉挛。 「看到可以猎的动物告诉一下羽先生。」 木耳在最前头领队,下巴抬得老高,尾巴臭屁的甩动;大公走在队伍中间,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居高临下,羽却有种被游街示眾的感觉,只能像个展示品一样待着,连加入谈话都做不到。 「熊!」 他们穿梭树林,双脚行走急速有如群鹿,骑马难以行走树缝,跟上都有些困难。 「洋葱快点。」 树根间长满不怕寒的蘑菇,浓郁气味吸引了洋葱,新鲜野味正合女孩口味,她埋头顾着吃,一点也不管羽又拽又凶。 嘘~!一声哨音穿越树林,洋葱终于把注意力离开蘑菇,竖起耳朵,着魔似的朝哨处跑去。 树枝树叶不断打在脸上,耳中是洋葱的马蹄敲击声,羽几乎抓不紧韁绳。 「哇!」 急停的力量差点让羽摔下马背,直到另股力量制住她。 「女孩,冷静。」 大公顺着她腹部的毛,嘰嘰咕咕说了些北领地语,转头对着羽:「脸擦伤了。」 羽不理睬他,朝靠近湖的地方走去,佔着高位观察,一团毛绒绒鑽入树丛,那是隻小熊,比枕头大不上多少,黑溜溜的小鼻子嗅着地板。 张开弓,瞄准熊的头。箭偏离预定地方,射中牠的背,小熊唧唧大叫,翻滚出树丛,看见牠挣扎的当下,羽有点后悔。 「奶熊也猎?」 大公语气很是意外,站在一边,没有插手的意思。 「小也是熊。」 求胜心盖过同情心,羽举弓跳下马,思考该不该补箭。 「你得射肩胛骨之间的缝隙。」 「算了。」 大公耸肩举起手,随从提刀刺进大公说的地方,小熊发出噗咕声,嚥下最后一口气。 「别担心,还是算你猎到的。」 「等下我就猎牠妈妈给你看。」 「我等着看。」 水池处飘来风,带来浓烈的血腥和动物臭味,树枝啪嗒啪嗒断出一条路,阴影挡住日光,一隻大熊窜出,站立起来成两人高,满口唾沫的扑上来,羽愣在原地,微微张大嘴,眼看就要被扯成碎片。 「蹲下!」 身体不自觉服从突来的命令,羽抱住头,大公瞬间抽出腰间长刀,冷风撞击金属,发出细小振动,长刀深深刺进熊的心窝,两人高的巨兽应声而倒,身躯抽动几下在羽脚边断气。 「大的拖回去,小的留着。」 擦擦身上血跡,大公对属下吩咐,盔甲刀尖滴下深红色,血溅在羽的脸上,其中的热度让人无法动弹。 「小熊带回去也没价值。」 大公接着对一脸不可置信的羽说道。 「……牠是我猎到的!」 「我的分你一半。」 「我要我的猎物。」 「别胡闹。」 皱起和发色相比、显得透明的眉毛,大公并无慍怒,收起刀的时候表情刺痛了一下。 「您受伤了?」 「刀太钝才扭伤手,」豆大的汗水离开下巴,扶住左手手腕,大公声音微弱勉强「……扶我上马。」 ==== 作者-乌青的话: 要是厨房地板长出玉米,我一定会吓坏的。 长出地瓜比较好。 12 岩石建成的楼梯坚硬冰冷,螺旋排列通向上层,站在最下层看不见尽头,拾阶而上,走过能容纳两人并肩行走的长廊,尽头木门边框装饰金属,过去作为王的秘密会议室,亦是这座建筑的最后一道防线,现在则作为大公的寝室。 东领地管钱,北领地管武力,摩擦一向比较多。从踏入东领地开始,大公无不战战兢兢过日子,到这里过了几个月,北领地内部猜疑分裂或许又加重了,他却仍在原地踏步。手腕刺痛着,拉扯努力积聚起来的注意力,放下内应送来的地图资料,大公知道自己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谁?」 砰砰。厚重木门发出敲击声,搁在桌上的长刀还沾有血块,银光偏斜烛火;光掀动阴影,黑影伸长到门边,闔上手上纸张,大公轻松的问道。 「我是羽。」 「进来。」 「我拿冰来了,冰敷会好得快一点。」 屋子里比想像还来得冷,也来得暗,唯一光源在书桌上,目光瞟向那里,羽慢了几秒才包起碎冰和雪。 「还以为你会当没事发生。」 「我才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浑蛋。」 手腕比打猎那时更肿,外观看像是多长了块骨头,冰雪沾上患部,冷却了刺痛。 「这样可以了。」 扭伤属于内伤,冰敷不过是消肿,癒合还是需要用上几天,大公一向懒得处理。把布丢回盆子,指指地板上的布团:「坐着。」 「干嘛?」 自己到底是妨碍到狩猎,望着还未清理的长刀,羽总觉得脖子凉凉的。 「祈福。」 祈福通常讲究流程和排头,就东领地来说,普通祈福就得备鸡请法师,大公却没有搬出神像,或者是画上魔法阵,最少该拿出一条珠链?但大公只是在他对面坐下。 「祷文随便你唸,最好是用你的母语,只要加入我的名字比欧力就可以。」 名字会塑造一个人,大公的名字有种稳重的魄力,像是猎犬窝在火炉边,盯着他,羽不太知道该如何开始。 「……大公?」 大公大剌剌的躺下,把膝盖当枕头,让羽盖住额头不给移开,北领地对人相处亲密,拥抱、亲吻并不罕见,那被东领地人称为花心、轻浮。 「盖住额头时唸名字,要说祝福语时盖双眼,很简单。」 「先说名字?」 膝盖上的重量像压在胸口,就他们的交情来说确实过度轻浮,可此刻羽却觉得很自然,轻浮这个词用在北领地人身上不公平。 「没有规定,也有人祝福说完才说名字的。」 高度刚好,比软趴趴的枕头有支撑力,大公半闭眼睛,睡魔降临在耳朵边,唱起孩堤时期的摇篮曲,羽却迟迟没动作。 「小熊,犹豫什么?」 小熊活泼爱玩,总是因为好奇心而误入危险,被母熊兇也阻止不了。无意中讽刺的话用来形容羽,出乎意料外的合适,大家都只会闪避麻烦,忘了生活的乐趣。 「不怕我诅咒你吗?」 野兽血腥味还未散去,不想刚才发生的事,现在的大公很和善,有点孩子气,难以想像那股力量藏在哪。 「反正我听不懂。」 「神听得懂。」 银眼染上橘光,诉说至高无上的信仰,羽没信过谁,更没信过眼睛看不到的『神』,此刻看着比欧力,他却有些羡幕,有点想嚐试这样单纯的信任是什么感觉。 「要不要实现给祂判断,我只负责让你祝福或诅咒。」 「比欧力。」 名字好拗口,扭捏半天才说出名字,羽手盖住他的额头结巴,更想不到祷文该说什么。 「……嗯,北领地的大公。」 他用王国共同语言说,差点忘记盖上眼睛。 「母语、用你的母语说。」 从开始就闔上双眼,大公听来没有不耐,双手轻松交叠压在腹部,隔着眼皮,温暖的眼珠颤动。 「……、……、…………。」 含有力道的不知名语言,有如敲击牛皮鼓声响,它的断句很多,不像是句子。 「……,…………比欧力。」 再被叫到名字时,大公吁出一口气,银色瞳仁涣散无焦距,等待祝福发配到身上。 「就、就这样。」 停在额头,手不自在的想离开,指尖还按在前发上,被先一步抓住,因为是受伤的那隻,羽并没有甩开。 「~~~~~~~。」 捧起指尖,大公说了一串北领地语,用羽的手背碰碰额头和眼皮,想来是仪式的一部分,随即松手,坐正伸了个懒腰。 「你去吃饭吧。」 13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快,晚餐也来得早,几乎在安顿好猎物后就开始,晚餐在大宅附有的餐厅进行。不到十人的小队打到大熊,对熟练猎手来说也是不错的成绩,他们却没有特别庆祝,主食是数种根茎植物混合的泥和麵包,配菜是丝状的肉和酸辣的酱汁。大公没有出席晚餐,席间安静得吓人,有也顶多是『酱太辣』、『薯泥好吃』等等和晚餐有关係的对话,没人说起和打猎有关的事情,羽还寧愿他们乾脆的指责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被几十隻眼睛盯着,却不知原因为何。 胃和思绪搅在一起,羽索性端起餐盘,隻身离开大桌。坐在马厩外头,吃着麵包沾上汤汁,冷空气夺去几分香味,加重几分咸度,在寒风中凝望黑漆漆的森林,羽食不知味的吃着。 沙沙、沙沙,后头传来马翻草的声音。 「洋葱,我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嘶?」 洋葱又扯扯他的头发,嘴里没吃完的草屑落了羽一头,带着浓重的口臭。 「羽先生?」 满德很惊讶能在这看见他,转头贴到洋葱身边,满眼亮闪闪的先拍她的背,再放肆的摸她的马屁股,差点被咬断手指。 「战况不好?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大公打猎又特别严肃,难免多紧张点。」 洋葱并不是隻轻浮的马,对接触的人有她的坚持,讨厌的人连根毛都别想摸到,满德偏偏是个不怕咬的人,双手开攻左一下右一下的摸,挡不住这种攻势的洋葱也只能意思意思的张嘴,马齿磨来磨去。 「我猎到熊……小了点,但还是熊。」 牠应该在秋天出生,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不过是个婴儿,却为了好奇心,再也尝不到春天的花香。 「怎么了?」 他们都沉默下来,羽忍不住先问。 「我们……通常不杀幼兽。」 满德说得委婉,可是从他的眼神中,羽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很严重。 「大公没生气?」 满德问。 「没特别说什么。」 羽看得出满德有些不安,或许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说实在,我也摸不清大公心情。」 北领地人总自嘲他们血里只有酒,灵魂则是由对自由的渴望组成,身为纯正的北领地男儿,大公的确爱酒、自由,看似随兴的他,通常有另一套想法,满德眼中流出一道光,和大公在击杀巨兽时有几分相似。 「今夜会很冷,别在外面待太久。」 等等,我还想……。 话还没说出口,满德先站了起来,立刻被不悦的洋葱咬住头。 14 大公习惯在午后看书,边期待着晚餐,太阳会慢慢暗下,在书页上的光越来越弱,到不得不点灯才闔上书,平静之后吃的饭菜特别美味。 纸张又翻过一页,看过的书页堆起来,比未读过的还高;羽依他的指示待在一边,大公只叫他待着,无事可做的他站在门口附近,正好面对窗户,那天猎到的大熊皮就掛在窗边,兼当窗帘用。剥下的兽皮需经过曝晒才能使用,在日照不足的冬天则是存放有炉火的室内,让室温烘乾湿气。 毛皮深棕中带着黑,阳光照过掺杂金光;羽还清楚记得烤熊肉的味道,预留过冬的脂肪经过火烤,边缘酥脆甜美,比想像中还美味。 今天在天黑前就看完书,大公闔上书页,回头想叫上羽吃饭,察觉到视线,还在想烤肉滋味的他和大公四目交接,开开的嘴和口水都被看进去。 「把熊皮拿下来。」 「大公想用这张皮做什么?」 除去水分的兽皮依然沉重,解下固定棍子,把手臂张到最大抱住,长长的毛鑽入鼻孔,很痒。 「说过要给你双鞋。」 两手轻松捧起熊皮,一部分的毛皮垂在地上,毛在他手上更添活力,像是涂上一层油,亮闪闪的让人离不开视线,如果当今的王是他,长袍一定得用熊皮做。 「熊是大公猎的,我没资格拿。」 想到触犯他们传统,羽心里有些疙瘩。 「说了一部分算你的,」他指示羽站过来些,毛皮围在他腰间腿上比划,「小熊皮料子做一双鞋差不多。」 「唔……」 户外干活很辛苦,早受不了融雪的羽无法反驳,他的确想要一双好点的鞋,硬生生吞下半段话,大公举起剪刀比划,大剪刀喀嚓喀嚓剪下,直得不像空手剪。 「手伸出来。」 「咦?」 「料子很多,能再做双手套。」 「鞋子就好。」 北领地对手工东西怎么看待他不知道,但无缘无故收受礼物总是不好。 「照木耳拽的力道,不带手套迟早会受伤,要是连手都受伤你还能做什么?」 「给我礼物我也不能帮你。」 羽回的心虚。 「手伸出来。」 大公不改言。 「好小的手。」 除了小孩外,他当真没看过如此纤细的骨架,抓着好小的右手描绘,白色石头在皮上留下五指印,布料还是多一大截。 「满德说他昨天遇到你了。」 「没错。」 「伤口还没完全好,天冷抵抗力低,待在外头很容易恶化。」 「我就想和洋葱一起吃。」 羽不甘愿示弱,强词夺理得有些狼狈。 「满德说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 木槌东敲西敲的给鞋整形,僵硬的皮逐渐软化,变得像是能穿在身上,剪下的力道也变得轻柔。 「你们的口味太重,在外面吃味道淡一点。」 「蛮有道理。」 皮被剪成特异的形状,正反都看不出是哪个部分,大公一针一线专注在手中的皮件,考虑小点的手套需要注意什么。 「没想到大公还会用针线。」 「在北领地,针线和刀箭一样重要。」 缝线只有几个顏色,都不太适合羽,大公翻找盒子半天,最后还是用上和毛皮同样的基本色系,该把习惯的工具带来的。 「那你们的女人都做什么?」 男人们对料理也各有心得,是热门的聊天话题之一,仅次于狩猎,在他们的间聊中大公是个手工高手,对料理却不怎么在行的样子。 「每个北领地人需要会的都一样,没有男女之分。」 用白色给他缝上鸟多好,拉紧不大的皮缝合,大公当真觉得可惜。 「北领地女人真辛苦。」 「为什么这么说?」 缝线密合两片材料,开始有点雏形出现,离完工还有一段距离,冬天兽皮特别强韧,敲打柔软才能处理,如果没趁快处理完毕就得再敲一次,还会打坏形状,大公停下手上动作思考,说完才后继续下一针。 「都得养育小孩了,还一点特权也没有。」 「养育小孩也没什么了不起。」 「觉得不公平?」 是大人又是大公还像小孩一样,羽噗哧笑出来,却被大公没来由的狠瞪,和那天狩猎时的杀气不同,是另一种贴近常人的……嫉妒。 「记得北领地人很宠老婆。」 大公态度让羽更好奇,他继续问。 「孩童是族群的未来,而女人是他们的母亲,对她们好是应该的。」 缝好右手,大公紧接着缝左手。 「你结婚了?」 羽拿起手套比比,藉机瞄他的脖子—北领地人在他这年纪都有好几个小孩子,还会戴上孩子做的项鍊,说是能避开灾祸。 但大公的脖子一片空白,除了几道伤疤外,什么顏色也没有。 「戴看看。」 剪断线,大公催促他戴上。长毛部分作为内里,伸入手套,柔韧的皮毛包裹皮肤,剪裁极其贴合,抓握也没有问题。 「没事就戴上,一开始会紧一点,愈戴会合适。」 「谢谢。」 第一次收到亲手做的东西,对方还是个大公,羽心里浮现异样。 「鞋子几天后再给你。」 槌子继续对毛皮咚咚敲打,看来还得花很多功夫。 ===== 乌青:每一集的字数好像愈来愈难控制 15 夜更深,生物在梦乡浮沉,马厩传来呼声,洋葱睡觉会磨牙,窸窸窣窣撒娇,好换得甜头,碎碎念的则是木耳,囉嗦的他睡着了还是大叔。 厚布帘阻挡光和气息流动,隔出一个专属空间,大公坐在炉前,藉着光微调靴子,毫不在乎时间流逝,一撮白金色头发挡在眼前,却没有影响他的专注。 满德逕自走入房间,他知道大公能听得到软靴踩在厚毯上的声响,也能透过呼吸辨别是谁。 「东领地接受我们的条件了。」 「很好。」 靴子接近完成,做为一双靴子已经够好。大公手持粗纸,沙沙磨掉稜角,使它成为自己想要的形状,反映大公底层固执的一面,那让满德顾虑。 「另外,昨天抓到了这个。」 那是隻雪白的鸽子,脖子被箭穿了一个洞,几乎没有流血,翅膀下黏了张布,上头是难以辨认的斑点和线条。 「几个月前就陆续有情报走漏,混在我们放的消息中。」 翻看眼线传来的报告,满德皱眉。 「『鸽子』……能找到是谁?」 这不是第一次捕捉到鸽子,他们却连放鸽子的人都找不着,这次过来,身边都是亲信,一样的事情却还是发生,让人摸不着头绪。 「这里是东领地,太多可能了,送食物的人、附近农家……,也可能是羽先生。」 「我从未和他说过任何消息。」 「东领地还知道我们的伐木数量。」 满德继续说。 「那和羽更没关係了。」 「『鸽子』可能不只一人,羽先生在这个时期出现本来就很奇怪。」 「他什么也不会。」 「羽先生曾是优秀的卧底。」 就算只拿着一隻靴子,大公还是能空手捏碎一个人的脖子,满德小心翼翼的,深怕下一刻死神就会伸出长爪。 「那不表示他现在也是。」 用手拗出合乎小腿弧度的弯,几乎和专做皮件的师傅一样好。 「会做卧底的……」 「够了。」 他最讨厌成见產生的猜疑,好像为了猜测捏造事实一样。 「怀疑是你的自由,但是没证据就不要嚼舌根。」 17 「痛……」 逃回暂时的安身之处,被灼热目光注视的感觉徘徊不去,仓皇拉上窗帘,衣服已经穿上了,却还是感觉赤裸裸的,他人的体液让他一阵阵噁心;羽按按太阳穴安神,手肘下方冒出血,一移动就抽痛。 屋内没有药,冬天来到尾声,但还是冬天,细菌生长比较缓慢,煮点水洗洗伤口就足够。 外头吵杂起来,大雨掩盖细碎微声,洗刷树叶屋顶,在大地上畅快流动;空气变得黏腻、好难呼吸,羽有些喘不过气。 「羽?」 大公的声音让他瞬间回神,灼热目光好像又回到身上,脖子后面冒出冷汗。 「我能进去吗?」 羽没让他进门,而是由头到脚打量他,像是第一天遇见,大公有些凝乱,发丝贴在脸上,尾端结着水珠,发色让它看起来像是结了冰。 「抱歉,刚才是我失态。」握紧手中小纸包,大公神色有些苍白,眼珠在他身上转转,「受伤了?」 「小擦伤,没事。」 「你在流血!」 言词中是不可置信的固执,对一条小伤那么在意,羽觉得有点可笑。 「坐下,我帮你处理伤口。」 他打开小纸包,里头是一搓灰色颗粒物体,比细沙再大一些,闻起来带有奶油香,羽认出那是加洁花的提炼物,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药粉全进了水盆。 「等等,这么珍贵的东西。」 「不用才可惜。」 大公用那些水洗净伤口、缠上乾净布条。一点刺痛的感觉也没有,看着整齐洁白的包扎,羽顿时哑口无言,连句谢也说不出。 「小熊?」 「别那样叫我。」 「有什么不好,我就想叫。」 大公边敷衍,边把羽由上到下摸一轮,小腿正面、大腿外侧,手掌最后覆盖额头。 「~~~,羽,羽,~~~羽。」 「额头有什么特别?」 他努力不回想手指经过所带来的电流,可是膝盖在发抖。 「额头是灵魂核心住的地方,很重要。」 「那常摸灵魂不就会受伤?」 难不成他想把自己摸成笨蛋? 「灵魂只有自己才能决定释出,他人顶多能做到加入恶意。」 「那也很恐怖。」 那可能会让自己多长一隻角。 「所以,除非是......」,大公停下来,眼神变得很认真,「绝对不能让乱七八糟的人触碰。」 18 时值春天,马匹开始换下冬毛,得花更多公功夫梳理,一团一团的毛混着草屑,积在马厩的每个角落,一天不扫除3次不会乾净。 鼻孔里沾黏细屑,膝盖被粗石头磨到破皮,洋葱在一边胡闹,咬着扫把学他打扫姿势东挥西挥。羽却不怎么在意,刷洗着地板,配合刷声哼歌。 嘻嘶嘶! 女孩高兴得鼻孔喷气,四肢咯咯达达发出更多声响。 「你是在说季节,还是想谈恋爱?」 嘶嘶嘻嘻。洋葱甩甩尾巴眨眼,扭捏退了几步,一副少女思春梦中人样子。 「帅马?开玩笑,那也要你家主人答应。」 去除泥土粪草,刷洗过后的石头乾净得发亮,按按酸疼的腰,羽得意的检视成果,换上抹布擦乾水。 马头凑过来,咬他的头发,短硬的皮毛弄在脸颊,说不出的舒服,羽忍不住也回蹭几下。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他从没想过自己对马会有魅力,但既然对象是可爱的洋葱,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呼呼!整天闷气的木耳显然闻到了什么,边蹬脚跳跃边啃咬绑绳,急着要羽放他出栏。 「大公大人。」 大公本人并不在乎称谓,但羽喜欢故意这样称呼他,像是种讽刺,证明自己和他保持距离。 「手套呢?」 直打喷嚏让羽眼角发红,衣服凌乱的他可怜兮兮的,边卖力洗地板边和马鸡同鸭讲,大公又好气又好笑。 「戴那个怎么扭抹布?」 突来的一句像是辣椒,逗得大公笑出来,停也停不住,让还被绑住的木耳直跳脚。 「笑什么,我有说错吗?不然你问洋葱。」 「我可听不懂马语。」 解开木耳的韁绳,顺顺他脖子上披散一边的毛,大公说道。 「你来就是为了看我有没有戴手套?」 「我只是来看我的马。」 木耳吃着他手中爽脆的新鲜块茎,尾巴甩得半天高。 「记得抹一些油膏,手太乾会裂开。」 大公补充。 「才没有那种东西。」 「等下拿给你。」 哈啾!洋葱喷出一鼻子鼻水,还没扫除的灰尘满天飞,自觉会被骂的她先一步撒娇哀鸣。 「唉呀,说过几次了,不要去闻角落。」 掏出手帕往她鼻子擦,羽不忘抱怨,接着清扫那团乱,汗水从额角流下,经过脸颊,有些从下巴滴下离开他,后颈汗毛闪闪发亮。 「小熊?」 「不要那样叫我。」 汗水聚在鼻尖,放大呼吸声,空气粒子经过他的身体,粗气慢柔的散佈,多了一点温度,喘息声拨动大公的理智,对心脏失去了控制力,他忍不住想靠近那片额头,佔有其中的灵魂。弯下腰,他抓住羽的臂膀,口鼻紧贴颈子。 「不……」 羽想推开他,却立刻被抓住手。 「别担心。」 童年的自己总被说热情过头,母亲十分延误这份『自我』,那曾让大公痛苦,歷经多次煎熬,他渐渐找到平衡点,学会在心里画上一条线;踩在底线上,允许自己触碰羽。 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大公并没有亲吻他,只是把心中所想分成小动作,好延长加深每一秒。 「......呜。」 背对着他,羽只感觉到气息游移在脖子附近,后方环绕的手收得很紧,他像隻吊起来等剥皮的动物,呼吸有点不顺。 「咳咳。」 两隻马竖起耳朵,满德踏着大步走来,瞄过在场的两人两马,羽羞耻得想逃离这里,大公还是拉着他,没有一点不自然,也不在乎被打断,满德就是个无聊的人,八成只是来故意插花。 「夫人寄信来。」 大公早习惯他拿鸡毛当令箭,还有各式各样奇怪没尽头的花样,当下听见还是很难辨别真假,他正反看看信封,抱持怀疑打开,羽瞄到前头几句,内容是北领地语,他看不懂,字跡纤细不软弱,让人想到水纹木。 「带洋葱他们去散散步。」 收起信,大公对羽说。 「信上说什么?」 「无关紧要。」 「洋葱,我们走。」 19+ 「洋葱洋葱洋葱……。」 羽管不着饿,顾不得换下衣服,他唯一做的,就只有在房间内踱步,肩背刺痛难忍,想到洋葱也正承受一样的苦,他担心得发狂。 叭咚。有什么东西撞上窗户,打开一看,一隻鸽子在窗台上走得东倒西歪。 「咕。」 羽一伸手就逮住牠,牠并没什么特别挣扎,只是用小小的玻璃眼睛看着羽。小心拉开牠的翅膀,里头用树脂黏着一张布,上头佈满意思不明的符号。 「这么张小布就能控制东、北领地?」 摸着布,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辛苦你了。」 他倒了杯水,捏碎麵包,鸽子看了他几眼,埋头猛喝猛吃,摸着牠的头,他又想起洋葱。 「羽先生。」 叩叩叩。门轻轻的被敲着,有点像风吹的。 「咕!」 羽吓了跳,抓起鸽子往窗外丢,吃得满脸碎渣的牠咕了一声,吞下最后一口麵包飞到半空。 「满德先生,晚安。」 访客拿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份烤兔肉、一份燉熊肉,一大团蔬菜,套上布袋的杯子装满汤,闻得羽有些饿。 「听说大公禁你足,我带晚饭给你了。」 满德装着没看到地上的羽毛和满屋子的鸟味,看大公那气坏的样子,他开心得不得了。 「快吃快吃,吃饱才不会冷。」 =================== 乌青的话: 这个段落比较短,所以就做为加料版,能更了解羽的心境是什么。 基本上不影响剧情的…吧? 20 又是探访又是北领地传来消息,整天下来大公真的累了,现在只想好好吃饭,再抓紧时间完成进度,免得连晚上都没得睡。 「羽先生呢?」 早餐比较晚吃,没遇上羽不奇怪,可是午餐一开饭他就过来了,到现在大半的人都吃过,羽却没有出现。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看到了。」 厨子说道,并不把那个脾气古怪的客人当一回事。 「你们这些人,他两餐没吃你们都无所谓?」 「还是我给羽先生送过去?」 厨子看大公长大,也不是第一天看他这样发疯,只要顺着他,一下就会恢復正常,他继续搅着汤,查看红萝卜熟了没有。 羽并不如大公所认为的饿着肚子,相反的,他很饱、非常非常饱;盘子里却还有5人份麵包,羽怎么也吃不下了。 满德嘴巴塞满夹有碎鱼奶油的麵包,满足打了一个嗝,心情正好的他喝了点酒,大声称讚厨子的厨艺。 「对了,」他端起酒冲下麵包「大公夫人又寄信来。」 「是吗?」 「想不想看?」 信纸在他面前晃,羽的目光跟着摇。 「那是大公的私信。」 「通常都是我看完和大公转达的,多你一个看也没什么。」 纸在手上啪踏啪踏响,纸上纤细的笔跡变皱,变得软趴趴的,满德才放手,纸飘到角落,撞上墙壁,和一堆灰尘旧书躺在一起。不知怎的,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怎么在这里。」 大公直接开门进来,手上盘子一样放满食物。 「给羽先生送饭。」 满德毫不惊慌,到角落捡起破纸。 「那是什么?」 「没什么,我去见商会长。」 「夫人今天又寄信来了?」 满德离开后的房间特别安静,窗户开着,风吹进来的声音都觉得特别吵,羽起身想关上窗户,但大公早了一步。 「你别吹风。」 屋里回盪大公的声音,是羽从未听过的语调,只是一句关心而已,自己怎么就不气了? 「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她只是住在我那里,不是夫人。」 大公有些慌乱的解释。 「我不是你的人,不必和我交代那些。」 「羽。」 「别叫我,如果你是怕我毁掉名声,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大公终究是大公,和满德说的一样,最爱面子。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收留她是因为组训。」 「祖训还能这样用,真方便。」 「你还要气多久?」 「生气!我才没生气!」 没有什么比被猜中心思更难堪,羽发起神经,随手把盘子翻得半天高,叫得整个房子都听得到。 「小熊。」 「闭嘴,不许你这样叫我。」 「冷静一点,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该死,满德是给他灌迷药不成,说什么都不听?大公心里不断咒骂,想不出平息羽怒气的方法。 「你出去、出去。」 羽乾脆直接推他,用尽全力把他塞到门的另一边,大公脚下绊了好几下,差点跌在门槛上。 「羽。」 门没听他的话,在眼前狠狠关上。 21 背后伤痕像有火在烧,情况在太阳下山后加剧,今天变得更严重,羽几乎无法躺平,也没力气生火,身体越冷,背上就越热,他只能坐在床上裹住被子,在睡与不睡之间反覆。 厨房通常会在晚上先烤好隔天早餐的麵包,就算没有,炉火也不会熄,至少能煮点茶喝。 羽爬起身,打算找点东西让自己清醒点。 啪嚓霹啪。柴火零星爆裂,没有烟也没有柴臭味,水咕嚕咕嚕的滚,水蒸气散佈空气,舒缓乾冷发痛的鼻子。 「睡不着?」 蹲坐在地上的人影忙着添木头,单从背影羽认不出是谁,大公早他一步回头,继续顾火、把大锅子放回火上。 「还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抵挡不了炉火的温暖,羽在隔着他三步的地下坐下,伸出手烘热身体。 「今天我有去看洋葱。」 「她还好吗?」 火烧得很烈,一下就吞掉刚添的柴火,灰积在底部,白得纯洁无暇。 「总在角落兜圈。」 「和她玩玩拔河,她很喜欢那个。」 「她不肯和我玩。」 餵她还故意喷自己一脸草,哪隻马会生气超过三天?还好她还愿意吃,既然是可爱的洋葱,健康就好了。 以前自己可没有那么宠洋葱。 「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他看见羽手上的疤,疤一路从右手指尖到手背,像是沾到酱汁,癒合很久了,看变形状况像是童年弄到的。 「小时候不知道把手伸到火里会受伤。」 水滚了,锅盖发出声响,大公手拿草药,东看西看犹豫,第一个丢进去的却是该最后提味的新鲜薄荷。 「我来煮。」 反正他也是要喝的,不如喝自己喜欢的口味。捞起那把放错的叶子,他重新加入乾枝乾叶,褐色慢慢在水中散开。 「你和满德最近走得很近。」 火光在大公脸上忽明忽亮,瞳孔中有一样的橘色,像是那也燃起火。 「这里就那么点大,我还能和谁好。」 「有那么多人,不必是满德。」 一天给羽送三次饭,下午边闪马牙齿边催洋葱吃,还总是笑呵呵的,一点也不嫌累,大公不信是为了洋葱。 「是是是,还得让您同意,免得被处罚。」 茶煮到现在就足够,但文森习惯再加上糖或奶来喝,不煮久一点味道不够,他装了两杯,把没加糖那杯给大公。大公皱起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太烫,还是茶太苦。 「呼。」 夜晚上热茶像是怀抱温暖,舌尖留着土和苦味,喉咙残留清凉气息,填满消耗已久的元气,疲劳跟着呼吸排出体外;以往大公都靠酒入眠,但这才真正让他放松。 『务必和你能放松的人共享秘密。』 这是父亲说过的话,就目前为止,他只能和一杯茶共享秘密。 「明天一起出去走走吧?」 转转沉动的肩膀,眼皮有点重,他应该和羽问茶的配方。 「要走你走,我很忙。」 「那和洋葱一起?她很想你。」 羽明显的在犹豫,只是自尊心作祟才没立刻说好。 自己还比不上一匹马? 大公没有发怒,反而希望洋葱在羽心里的份量真的够大,才不会白邀约,让自己像个笨蛋,而如果羽在意洋葱的程度起过自尊,赢的就是自己。 「不是说了不能见她吗?」 就算明天碰面,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好不容易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想着女孩的哀鸣,眼眶忍不住红了,羽捂住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突然掉下的眼泪让大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胸口有点刺刺的,有点像看见母亲抱另个小女孩时的感觉,找了找口袋,拉出一条布,是早上用来补外套破洞剩下的,他把布留在羽的膝盖上,摸着指甲偷看他的反应。 「那天我太急了,洋葱还是给你照顾比较好。」 「我不能……不能……」 羽抓紧那张布,任由眼泪掉在地板上。 「所以我不是让你见她了?!」 看了他一眼,羽继续揉着眼睛,没有停下的意思。 「别哭了。」 再也看不下他的哭脸,大公一把抱住羽,肩膀被泪水鼻涕弄湿。 去除防寒外衣的身体很暖和,羽第一次意识到大公是个有血有肉、真正活着的人,这又是北领地的惯例? 「听着,我不是故意要对你的,如果你不喜欢,我能改。」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听起来还是高高在上,要不是内容如此,羽巴不得再给他一拳。 「明天和我出门,你就能继续照顾洋葱。」 怀里的小熊在发抖,大公忍不住哄他,手环上他的背,好把所有体温给予他。 「呜。」 背部鞭伤痛得羽抓紧大公的手。 「怎么了?」 差几公分就能吻到他,大公停下动作,改摸他的头发。 「背在痛。」 在他人面前示弱让羽感到羞耻,脸颊衬上火光,淡化他的羞涩。 「嘿,等等。」 抓起他的手,大公带他穿越走廊,攀上长长阶梯,路过几乎没有尽头的道路。 「上衣脱掉。」 羽缩在椅子上照做。 「满德没给你药?」 手掌长度的区域正在发炎,边缘红肿,一定很痛。 「他不知道......欸。」 大公把他拽到床上趴好,脸埋在满含雄性气味的被铺里,羽全身起了一层疙瘩。 「哪有人把自己弄成这样!」 大公永远也习惯不了他的熊个性。 「你弄的还什么自……好痛!」 抱怨还没完,刺激性的药膏抹满伤口,羽痛得喷泪,四肢立刻被抓住。 「忍一下。」 「我明天要和洋葱去走走,你不能食言。」 药确实痛得有效,滚烫的伤口被浇熄,他帮羽换上乾净衣服,侧躺在床,羽攀在他身上,抓得比新生婴儿还牢。 「背都裂开还去?」 他穿着白色睡袍,胸口是代表身分的家徽,白金色头发融入夜色,灰色眼睛衬出一点蓝,眼珠因为动情而颤抖。 「你答应过的。」,羽埋怨道,指尖伸长想沾他的额头,「比欧力。」 羽窝在怀里,叫着自己的名字。现在的他不是大公,就只是比欧力而已。 他苦笑,默许羽的任性。 22 洋葱是全马厩最早起的马,甩甩黏在身上的乾草,她给自己理理毛,对地上树墩发出嘶鸣。 「乖女孩,今天好吗?」 她张大鼻孔,细细闻过大公沾染羽气味的手,哼了一声,转身咀嚼木箱里的草料。 「洋葱!」 「嘶嘶嘶。」 羽的声音才让她真的开心起来,吐掉嘴里草料,洋葱蹬蹬蹄,打算扑上去,绳子拉成一条死紧的线。 「呼!」 嘶声吵醒木耳,睡眼惺忪的他低声抱怨,瞄到大公后一跃而起,呼呼对亲爱的主人道早安,配上兴奋呼气的洋葱,马厩瞬间变得震天吵。 「伤好了吗?」 女孩只顾着把脑袋往羽身上蹭,一边发出满足的嘶声。 「等等,让我看看。」 马屁股一片光滑,除了几隻小虫外,不见什么损伤。 「马皮厚,没那么容易受伤。」 「洋葱是女孩子,」羽被舔得满脸口水,「要是有疤痕你赔?」 「都养她了还陪什么陪。」 不过是全身长毛的四脚动物,多上几道疤也能照吃照拉,羽太心软,把好好的战马都宠坏了。大公没好气,手上摸着木耳却没正眼看他。 「哈哈,好痒。」 洋葱咬起草,装着羽帮自己除虫的样子,弄得他笑个没完。 算了,亲人的马也很难得,不是战马也没关係。 「洋葱,我们出去玩!」 女孩并不懂玩是什么,只是一昧跟着羽开心,嘴巴磨咬韁绳催促。 「天气不太稳定。」 天空有点黑云,照往例过不久就会下雨,要是突然变冷,以羽的状况很容易生病。大公故意提起,脸上写满不愿意。 「还早。」 云还远,整个早上才聚一点起来,变天再赶回来绰绰有馀,不过是到树林走走,淋点雨没什么大不了,兴头上的羽反驳,一边的洋葱跟着呼呼叫,身心都已经背叛主人。 「那你不准下马。」 。 === 本文发表于popo原创:&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 作者是乌青^^~ === 噠噠马蹄没停过,慢慢熟悉技巧的羽已经能超越大公,仗着骑马超越他,风吹乱头发,吃了一嘴的雪,羽笑得好开心。 「快点。」 连停下来都没耐心,羽边跑边大喊,洋葱并不懂羽在喊些什么,跟着呼嘶叫,几步就窜到视线外,笑声在树林回盪,引得一窝兔子探头竖起耳朵。 瞄见远方景色,大公突然变了脸。 他记得,前面是…… 「羽!快停下来!」 寒风刺肤,吹起来特别痛快,羽丝毫没有减速,驾马在大树间飞越,穿出树林,视线突然开阔,一片『空地』出现眼前。 「洋葱!」 他立刻拉紧韁绳,可是兴奋过头的女孩不理会,蹬跳往湖面中心,立刻被冰面的陌生触感吓到。 「呃!」 摔在冷硬的冰面上,肩膀伴随剧痛啪嚓一声,耳边是冰块的碰撞和洋葱的嘶鸣,意识开始模糊。 冰面裂出一道缝,水流推挤冰层,马后脚陷进水,开始剧烈挣扎,缝隙越来越大,瞬间吞没半个身体。 水淹上冰面,脚掌、小腿,羽想站起来,却做不到,眼前耳中是自己越来越急的呼吸。 这是大公第一次清晰感觉到恐惧。大湖水面全结成冰,轻透反射山林,湖水在白雾冰层底流动,隐约看得到鱼群在其中游泳,到处没有羽和洋葱的踪影,几秒鐘前他们还沿路叫嚣,现在却安静得可怕。 羽,羽在哪里?! 「羽!」 大公无暇观赏美景,气喘吁吁的张望,他大喊羽的名字,绕着湖面跑,头发飞扬在空中。 天色开始变暗,远方山上响起雷声,银白色闪电劈开天空,再几分钟雨云就会飘到这里,冲走所有脚印和声音。大公突然有点呼吸困难,溺死会有多痛苦,这个季节的湖有多冷? 23 「嘶!」 熟悉的叫声指引方向,接近湖中央,一人一马互相争夺控制权,洋葱惨叫着想要回头,羽尝试扭回牠,反而催化她的恐惧,她扬起前脚,想甩掉背上束缚。 「洋葱,洋葱冷静下来!」 声音被强风刮散,洋葱发狠想甩掉背上的人,羽缩在马背上,眼里写满恐惧,力气到了尽头,手缓慢的离开韁绳,狠狠摔到冰面。 脑袋一片空白,看着动也不动的身体许久,大公迟迟无法移动四肢。 湖水突然不平静起来,波浪上下起伏,冰面啪擦啪嚓裂开一条缝。 。 好痛。 脸黏在湖面上,底下鱼群悠游,云朵在蓝天飘动,让人有翱翔天际的错觉。 「洋葱……别怕……」 女孩还在嘶嘶叫,听起来很害怕,全身失去力气,肩膀痛得不得了,羽顶多动动手指。 湿冷侵袭裤子,羽以为自己吓到忍不住尿,直到脚落入冰冷的湖水,连膝盖都落入冰缝中,冰块互相碰撞,裂开的声音越来越近。 「比欧……」 泪珠凝在冰面上,浓缩远方画面,羽瞪大眼睛寻找,什么也没看到。 「嘶!」 垂死马鸣撕裂空气,洋葱的声音消失了,失去的痛在心中扩大,混入对死亡的恐惧,脚已经失去知觉,裂缝经过他,水蔓延到脸下方。 早上应该多喝一碗热汤的。 他想着、发着抖,沉入冰冷的蓝色世界。 水滴打击木头屋顶,好像下一秒就会灌进来,所有行程都因雨暂停,餐桌坐满北领地人,大伙喧哗聊天,等大公出现开动,可是等到汤都冷了,人却没出现。 「吃吧。」 空间窃窃私语,把羽混入议论,眼看一桌好菜就要冷透,厨子放上最后一道菜宣布开动。满德坐在离汤锅最近的位置,默不作声的把肉酱塞进麵包,手勾起盛满豆子的汤匙,一点也不管大公去哪、做什么,两人一马八成找到洞窟避雨,聊天聊得正开心。 「大公大人?」 冷风打断聚会,大公站在门口,水不断从下巴滴下,嘴唇冻得发白,怀里紧紧包裹羽;满德是最先回过神的人,还来不及问什么,大公抱着羽,佔去火炉边最温暖的区域。 「去拿乾衣服,火升大一点。」 大伙并没有因为晚餐被打断而不悦,各自商讨分配工作,有人拿上柴刀手套劈柴,也有找水桶烧水的,满德拿来毛巾和衣服,广阔的餐厅只剩他们三人,汤还在火上滚,马铃薯上上下下浮沉。 换上乾衣服,羽的发抖频率小了些,头稍结了冰,脸白得发青,没有衣物的四肢未端有些发黑。 「羽先生房间升好火了。」 大公点头,小心翼翼抱起羽,身躯挡去走廊冷风,把羽安在烤热的被窝,用热毛巾盖住他的脖子和额头;同样湿透的他没有比较好过,双手冷得发痛,牙齿上下打颤,却不愿意离开床边。 「您该泡泡热水。」 放下能怯寒的茶,大公也有点失温,在大雨中带羽先生回来,他也应该已经耗尽体力。 「再一下就好。」 紧闭的嘴喝不下任何东西,大公用布沾沾茶,从嘴角餵给羽。 「发生什么了?」 「我没能警告他冰湖很危险。」 羽没在湖边生活过,也不是长期住在寒冬的人,不懂回暖的冰湖不能靠近,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这么粗心,不让让羽离开视线外。 「您救了他。」 「不够快。」 现在羽快死了,他坚强的小熊随时会失去呼吸,变成一具尸体。 「洋葱……」 羽发抖着囈语,在梦中也不忘他的小女孩,他对洋葱总是荣光焕发,什么时候开始,大公爱上他的笑容-就算羽迟迟不肯给自己,但至少能看着。 羽怎么能接受洋葱的死? 「您需要睡一下。」 比欧力才当上大公不久,就是有家族的培养,还是改不了他歷练不足,时节不巧,于私有大公夫人,于公,东领地和北领关係还在紧张中,巨大的压力正在压垮大公。身为他的副手、朋友,满德自认为有责任劝说。 应该说,他讨厌比欧力露出这种表情。 「我会照顾羽先生的,您先洗个澡、睡一下。」 沉默很久,比欧力才点点头,临走前他走到床边,手在羽的脸上停了好久。 如果羽能现在醒来,他一定…… 「麻烦你。」 眼框满是眼水,身为一个北领地人、男人、大公,比欧力不允许自己在人前哭。 「应该的。」 「羽先生,你真的做错了。」 毛巾沉到水底吸饱热水,拿起来很重,满德能想到把它贴到脸上是什么感觉。 他的家族在北领地是有名望族,仅次于大公家,爸爸是比欧力的啟蒙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满德,你远比比欧力优秀。』 除了打猎战斗之外,他说得很对。 「谁叫我不受欢迎。」 把毛巾扭成半乾,手掌接收热水能量,一下子就变得暖和起来。房间火升得很旺,羽的脸颊却还是很冰冷,丝毫没有成效,满德想不起他的眼睛是什么顏色。 体能不好的人在打猎只能负责后勤,照顾人并不稀奇,满德回想如何对付失温,尽他所能治疗,每一小时用挖空的细竹管餵他水,再用热毛巾擦拭四肢。 「您可以再睡。」 其他人是不会来看羽的,哪怕知道大公重视他,羽也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访客,所以当听到开门声时,满德没有抬头,也没有多猜。 「够久了。」 大公的衣衫和神情一样凌乱,精神依旧很差,眼睛佈满血丝,脚步声像是后头拖了一隻熊。 「好像有暖一点。」 脖子上传来微弱的体温和脉搏,大公听起来有点欣喜。 「天亮会有帮助。」 把冷水掛回火上,一边堆积的柴火还够烧上两天,满德估计那些是用不上了。 「我想单独陪陪他。」 满德照顾得很周到,没有什么需要的了,大公拉拉被子,好让羽呼吸能够顺一点。 「我会在门口。」 「不用了,去厨房吃点东西睡觉,东领地后天会派使者来,总得有个能派上用场的人在。」 「知道。」 整夜比欧力都害怕夜晚的寒冷会带走他,终于,太阳升起,带来温暖和光亮,羽却没有醒,他的小熊依然独自一人在大公到不了的黑暗徘徊。 「羽,听得到我吗?」 他在羽的耳边低语,忍无可忍的痛哭起来。 24 「大公大人。」 他们的相处时间并没有一直下去,而是让一个小兵打断,门没锁、事情很紧急,到接触大公责怪的眼神,他有点后悔的吞吞口水。 「什么事?」 非得说不要打扰自己才行?大公没什么心情耐心,让前来通报的人有点惊讶。 「东领地使者来了。」 「满德呢?」 满德一直不信任羽,但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计较,亏他还是大公副手,动不动小家子气。 「使者说不是大公就不算数,满德大人也没办法。」 「赶他走。」 「可是……。」 通报人很为难,一个早上他先被使者兇,再被满德兇,现在大公还要让他赶人 「不要就别见,让他滚!」 不过是个使者,东领地又有多大本事,凭什么下命令。通报人还想请求体谅,就算不能收回话,最少能求大公本人去说,满德是个冷血动物,被使者要求,又被大公这样对待,天知道会如何迁怒,通报人快要哭出来。 为了小事抽抽噎噎很碍眼,大公打算直接轰人出去,一抬头,视线飘到刚进门的满德身上。 「你先出去吧。」 停在大公后一步地方,满德拉拉衣服。传话人如释重负,悄悄离开火药味蔓延的房间。 「这里再怎么也是东领地,您要是这样,」满德停在这,看了下依然沉睡的羽,目光不太耐烦,「羽先生也会有危险。」 「你的意思是我无法保护他?」 「比欧力,你是大公。」 他们儿时开始认识,经过儿童期、青少年期,到现在成人,比欧力个性几乎没有变化,还是孩子的他太过成熟,成人的他却又太孩子气,歷练抹去比欧力的叛逆,却无法拔除执着,对身为大公的他来说,那很不好。 「他们可以等。」 「羽先生就先交给我,不会花太多时间。」 满德继续小心翼翼的说。 「洋葱……?」 床铺传来微弱的声音。 记忆还停在洋葱将死,自己得救了,洋葱可能还在受困,浅意识告诉羽不能躺着,要快点找人救她。 「别乱动。」 到大公压住羽,他还在挣扎,东张西望的不太知道自己在哪。 「和满德说改天再接见使者。」 真是好时机。要他离开是不可能的了,满德无奈的摇头离开。 「这是哪里?」 阳光刺痛眼睛,模糊中有洋葱的影子,和她开心的尖叫,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冷和几乎让他反胃的强烈悲伤。 「这是你房间,喝点水。」 声音虚弱乾裂,大公几乎听不下去。 「她让我梳毛,又咬我的头发,那其实是在说她很开心,每次……」 倔强的他不示弱,狠狠揉去泪水,哪怕眼下早已一片红肿。 「羽。」 沉浸悲伤会损耗活力,对于还未回復体温的羽来说很不好,大公无法开口劝他不要哭。 「洋葱是我害死的。」 「那是意外。」 被他的悲伤感染,大公有点语塞,北领地人对死亡看得很淡,而他从未安慰过人。 「我要去看洋葱。」 「你还得休养,过几天再去。」 「我现在就要去。」 「羽。」 大公按住他的额头,认真的唸他的名字,可是羽拨开他,结实的撞上地板。 「唔。」 肩膀剧痛,提醒羽什么是真的,回想到自己如何催促洋葱跑快点,又是如何丢下她。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带你去。」 拗不过的大公只得妥协,给他穿上外衣外套,用披巾裹住。 「比欧。」 「嗯?」 「谢谢你。」 比欧力没说话,但脸明显红了。 。 两人慢慢的步行在树林间,连续两天温暖的天气,雪大部分都融化,土地也已经半乾,顏色比沙地深不了多少,十步才会有1、2次踩出水,积水涌出填满脚印,很快又被吸收恢復原本顏色。羽不愿意骑马,走起来不太顺,速度是平常的2倍慢,一点凹凸不平就会绊到。 「噢!」 树垂下的藤蔓缠住脚,大公反应很快,伸手捞住羽,让他免于吃土。 羽有点不好意思,蹲下慌忙想解开脚,手指使不上力,重复着简单无用的动作,他很慌。 「你泡在冰太久。」 大公弯腰解开藤蔓,顺手将羽护在怀里,轻轻从腋下和腿后托起。 「不急,我会帮你。」 「我能走。」 双脚和身体离地好远,身体好像没了重量,羽有点惊讶大公会抱他。 「听话。」 比欧力不是没耐心,照这个速度,走到那里都要晚上了,到时候会更冷,羽很可能会感冒。 景色流动快速起来,一天前发生的事情跟着回放,就像他骑着洋葱时一样,那让羽有些畏缩,一直放在身前的手抓住大公。 「别怕,这样做是对的。」 25 「她在这里。」 大公带羽来到一个隆起的土丘,远方青山环绕,能远眺北领地边界,和她们相处一直都是在这里,在北领地的废堡垒里,羽常常会忘记他们的故乡是北领地。 「我睡了几天?」 洋葱会喜欢这里,站在土丘前,杂念不断流动阻碍思考,羽觉得有些不对劲,在洋葱死前,他好像有听到其它的声音。 「不到两天,」在风之下,羽连站都站不好,「该回去了。」 「我要看她沉下去的地方。」 不是风声,比较像是小又更尖的类型,类似树枝折断那种。 他得想起那段记忆。 「那边很冷,什么都没有。」 从一开始就不该带羽来这里,洋葱死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大公有点强硬:「回去吧,你得吃点东西。」 「羽!」 他记得路,不用比欧力陪,就在附近而已,土地还很松软,泥土在靴子流下泥痕,徒步走下陡峭的山路,还会注意脚下的大公居然有点跟不上。 一路上都是石头,擦伤短靴保护不到的小腿,羽没有停下,空手折断挡路的树枝荆棘,洋葱在等他。 「羽!」 越是靠近目的地羽就越远离,3步、5步、20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羽头也没回,埋头走入一丛灌木,过去就是湖面,冰还未完全融化,融水会积在湖边形成沼泽,抢在穿越灌木前,大公一把抓住他。 树枝断裂一大块,他们跌到烂泥上,大公护在外围,全身是泥水,头发泡成黑色。 羽的视线定在湖中央,冰面碎得比那天严重,随水流四处流动,平静的湖面漂流着东西,那是一具仅剩骨头的兽骨,狐狸来过了,雪地和冰上都是牠们的脚印,皮肉散得七零八落,洋葱最喜欢的花穗黏在冰上,随着风摇曳。 「啊……?」 那是洋葱?头突然一阵裂开似的刺痛,记忆重新甦醒。箭、是箭和拉弓的声音。 「骗子、你这个骗子!」 杀了洋葱的是大公,她明明还在这个冰冷的地方!为什么不早点说。树枝、乾叶、土和石头打在大公身上,羽手边抓到什么就丢,衣服沾满泥浆,最后跌坐地上痛哭。 「动物生于大自然,就该回到大自然,不是我们的自私能拥有的。」 「她已经拥有我了,我也拥有她!不能让她在那么冷的地方……」 「她应该离开,不能让我们拥有。」 替他弄掉头发上的土块,大公声音出奇温柔。 「那我呢?你拥有我吗?」 「除非有你的允许。」 操劳未眠的脸有些粗糙,纯黑色的眼睛和头发和谁也不一样,在王国里,羽很容易受注目,大公很自豪同时也担心。 「拥有我,」手盖住银色双眼,继续往上停在额头,「比欧。」 手冷得像是杯子里隔夜的水,大公的眼神没有失去温度,还是看着羽,嘴角微微上扬,惋惜的对他摇摇头。 「拜託你。」 不要,他不要还没被需要就死了。羽垂下头,因为害怕而发抖。 握住他揪着衣领的手,大公吻过头发,指尖感受耳后细毛,揉捏温热敏感的颈后,吻深得像潜入湖底,洗净身体每一处。 「比欧……」 一群水鸟前来喝水,吵杂争论这两个碍眼人类;享受中的羽听不见,胸腔血液满溢,热得像是站在夏日的艷阳下,大公屈身吻住他脆弱的锁骨,搂住腰,隔着衣物抚摸大腿内侧,眼睛亮着闪光。 「小熊,好细的脚。」 细得像手臂,用力一些就能直接摸到骨头,比想像坚韧的肌肉薄薄覆盖在上面,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呃!」 解开裤绳,大公绕到看不见的身后,单手掐住他的颈子,感受他急促的呼吸,一手抚摸心脏,倾听热切的跳动。 羽将双手向后伸,勉强才能抓到外衣下摆,浓重的落寞感袭上心头,他想再多感受他一点。 「比欧......。」 双唇被他覆盖,撬开微开的嘴,湿热交缠在一起,突来的激烈动作让羽无法呼吸,在快要没有空气时,大公才放过他,浅浅啃咬他的双唇。 「呼......哈。」 大口吸入新鲜空气,体内伸出触手,细微感受放大再放大,他甚至分不清哪双是自己的手。 衣服落在地上抵挡寒气,身体被雪水和汗打溼,大公蜷曲身体,紧密和他贴合,犹如花瓣,包裹尚未成熟的花蕊,直到散落。 「啊!」 哭号回盪湖面,传向森林深处。 26 洋葱在尖叫、冰块的撞击声,他再度落入冰湖,羽知道自己正在梦中,只是这次意识是清楚的,感受比当时清楚,鱼在水草间穿梭,能感觉到水的冰凉,但并不冻。 就快沉到底了,这样也好,他能和洋葱在同样地方沉眠。正当他这么想,一股力气把他拉出水面。 「羽,听得到我吗?」 大公抱着自己,他浑身湿透,头发变成黑,掺杂落叶和乾草,哭得像小孩子,羽想帮他梳理头发,问他为什么溼答答的,好睏、眼皮好重。 或许等睡醒再说。 === 本文发表于popo原创:&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 作者是乌青^^~ === 「你醒了?」 滚动乾涩的眼睛,肩背腰剧烈疼痛,大公侧抱着羽,脸颊蹭在额头上,在底线内骚扰他。 腰部之下盖着熊皮,躺在大公的大床上,昏睡让羽有点分不出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咕……咳。」 好像有点感冒,喉咙有些乾涩,手也使不上力,自己以前是完全不感冒的,果然生活舒服点,人就会变得没有毅力。 「不要勉强。」 把他扶成坐姿,大公一点也不怕被传染。 「咳……几点?」 「太阳刚下山,」大公轮流摸他的手、脖子、腹部,像是光用看的看不明白,「吃点东西?」 肚子是扁的,脸颊也很乾瘪,大公对他上下其手一番,心情鬱闷的羽没心情和他闹,被一把推开的大公依然乐呵呵。 「我去拿点汤,能帮助恢復体力。」 羽只是摇头。 「一点也好,我去拿。」 从落水到现在快过两天,羽连水都没多喝,要是一起并肩喝茶的那个晚上,自己的态度能再更好一点,再更花心思在他身上,事情发展或许会更顺些。这是一直不受拘束的大公首次这样想,以前的他又从没会想到也有这一天。 「不要!」 「不吃怎么会好。」 「不……咳咳,我说不要!」 梦刚好补足缺漏的记忆,好像又再经歷了一次,心翻滚起来,乾渴的喉咙沙哑。 他害死洋葱,又差点连累比欧力,还有心情和他纠缠。 「突然怎么了?」 寒冷足够让人失去理智,和北领地人相比,羽并不强壮,还摔在坚硬的冰面,大公有些担心。 「哪里不舒服?」 「出去……」 「羽!」 「出去、快点出去!」 羽尖叫,用还没痊癒的手推他,忙着把大公轰出房间,用于堡垒的门有好几道重锁,羽没来得及关门。 「闹够了?」 手被抓住,夺走仅有的反抗能力,羽停止胡闹,咬住嘴唇,眼泪啪踏啪踏掉在大公鞋尖。 「你会想见见努华吗?」 叹口气,大公问道。 27 「你说……什么?努华?」 羽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提议,熟悉的名字变得好陌生,喉咙乾扁发不出声音,他有点茫然。 「过来。」 几乎扯断手臂的力气拉着羽,穿过长长走廊,走下螺旋状楼梯,粗重的呼吸和着脚步,抓在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比欧力脸色也越来越沉。 「抱歉。」 放开手,不自然的退开一步,当比欧力回过神,手下的皮肤已经发紫。 「努华到底是?」 「别问了。」 光听羽努华努华的叫,比欧力就有些气愤。 「这边。」 经过几秒鐘的沉默,大公理理情绪,走下最后一截阶梯,一楼的窗户和窗帘都是拉开的,风吹进来,有点凉,带有太阳晒过的青草气味。 先一步转身,扩大身影消失在门框中。门大开着,透出新鲜草地吹来的空气,停在10步外距离,羽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再深呼吸过后,他才又向前走。 「大公大人,您午安。」 招呼平稳内敛,还没看到人,羽就认出声音主人。 「不用拘束。」 大公挡在他们之间,客套的回话,而羽已经惊讶得张大眼睛,双手止不住发抖。 「羽,好久不见。」 努华一如既往的表示善意,一样的圆脸,一样的雀斑,就像羽从未叛逃。 「努华是东领地的使者,听说你们是旧识,」换上符合身分的礼貌微笑,大公侧身让出半个羽,刻意低头耳语,「也许你会很开心看见他。」 羽看着旧识,相处过的种种一道一道飞过眼前,胸口像吃了咸味醃菜,又酸又辣,羽笑不出来,脸色更为黯淡。 「难道不是?」 始终观察他的细微表情,大公瞇细眼,脸上笑容跟着褪色。 「开心、很开心,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太久没见……心情有点复杂。」 照着疑问回答,羽控制不了目光乱转,憋出来的笑容很是僵硬。 满德待在屋子一角,有如装饰品般站着,眺望草地冒出的绿色,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努华,好久不见。」 羽绽出笑容、先前只给洋葱的笑容,不如给自己的勉强苦笑,大公有点吃味,却不方便发作,一向平静无波的内心泛起涟漪,碰撞、交叉出复杂纹路,他没想过除了自己以外,还会有其他人让羽更在意。 「真担心你,没事就好。」 圆饼脸拉出一条微笑,满脸雀斑挤成一团,努华说道,像是掛心羽,单是简单的问候就能听出两人的深厚情谊,大公嘱咐自己不要在意、不要看,心里无法控制的淹没成一片沼泽。 「都长出白头发了。」 努华摇摇头,冰冷的手划过羽的右眉毛,成茧的手指玷污了羽的额头。 你做什么!! 漆黑灌满脑袋,被愤怒砸碎理智的大公像隻刺蝟,身上针刺蓬成两倍长,努华瞬间被撂倒在地。 「……比欧?」 缩在大公的怀里,羽有些搞不清情况,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翻倒努华的同时,自己就被捉住,就是狼群当家也没那么快的速度。 「呼。」 努力压下愤怒,抑制发抖的身体,落在额头上的吻代替回话,清净那片代表灵魂的神圣区域,羽只是一脸困惑,没有遭到催迷的跡象,大公松了一口气。 「羽才刚痊癒,不适合在这里太久。」 「我没事。」 在努华面前被这样抱着,羽很是尷尬,闪避的脸像是在依靠大公。 「关于大公先前的提议,现在还算数吗?」 爬起身,揉揉出血红肿的眼角和嘴唇,努华没了笑容,语调还是客气的。 「有何不可?」 那是一道挑战,一个机会,身为北领地的男人,大公不把拒绝当作选项之一,答应得很爽快,目光沾染杀戮。 「不,努华,你不能!」 「他都答应了。」 不论是担心自己会输给努华,或是担心努华会被自己解决,都让大公很不悦,羽不应该违逆自己,或是过度操心自己以外的人,尤其是努华。 「还是说,跟着我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我没有这样说。」 羽这才察觉到比欧是在吃醋,对自己吃努华的醋,这发现染红羽的脸,消去大公满肚子气。 。 咚! 厚实的床铺凹下一大块,毛毯倾倒在他们身上,受困在大公的压制下,羽甩甩头,想把嘴里吃到的头发吐出去。 「小熊,我不把你给任何人。」 托起后脑勺,厚重的衣服让他拉近不了距离,体温好远,离开也发觉不了,比欧收紧手臂,又怕弄痛他。 「努华只是以前的朋友。」 「他还想带你回去。」 大公没忘记过,努华曾经差点夺走羽—用结束羽生命的方式,还大言不惭的装成盟友。就是一小根头发,他也不会让出去,感受额头光滑的弧度,大公挑出几根黏在上头的瀏海。 「东领地对他来说比较安全,他也是……」 「也是关心你对吧?」 这代表羽也同样关心努华。他能对羽压制怒气,却依然无法压抑嫉妒,只有贴近羽,大公才稍稍舒坦一些,至少努华不能如此拥抱羽。 「第一次见面,他说你是他属下,」摸摸曾被箭矢穿过的肩膀,努华只是自私的想支配羽,甚至不惜让他受伤,「他对你关心过头了。」 「只因为我是逃脱的那一个,努华对谁都一样。」 「我只对你这样。」 大公不会随便甜言蜜语,说的都是最真挚的话,听到的当下,羽先是惊讶,满满的幸福充满胸口,堵得想哭。 「小熊。」 他轻声说着,鼻尖绕过耳朵,搜刮颈子气味,在身体循环一圈后吐出,肩膀单薄瘦削,张口就能完全咬住,牙齿带来酥麻,唾液在衣服留下一圈湿印。灵魂慢慢被抽取,尘封的记忆进驻进来,控制着羽,他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和比欧渴望什么,他乖顺的拉长脖子,比欧寻觅更多区块,呼吸逐渐急促。 「比……」 体内温度升高,烫过嘴唇,渴求不断流失,转移到羽身上,比欧拉住羽的头发,半强迫的引他仰头,深深侵入口腔,用舌尖夺回那些感觉。 「羽,~~~。」 北领地语魅惑传来,在喉间回盪,羽无法说出他用了什么词汇,却能解读其中意涵,那是无比露骨又灼热的爱语,他翻起上衣,让裤子落下,膝盖弯曲搁在大公身侧,深呼吸好打开身体。 「你不是第一次?」 「不是。」 涌现的热情瞬间被浇熄,羽回应得有点冷酷,挪动身体闪过他的触摸。 「是努华吗?」 比欧力再次压上来,阻止羽穿上衣服,同时拉过被子,手掌摸索背脊。 「那是训练的一部分,为了……成为真正的人。」 说简单点,是老鸟给菜鸟的下马威,包装过后,就是一种训练。当时,衣不蔽体的羽挣脱,跑去敲上层的门,等待他的是一个巴掌。 「是吗。」 灰色目光看向一边,听起来不太在乎,羽以为他接受了,心里有点难过。 「训练会做到什么地步?」 大公又问。 「就做一下下。」 「一下下是多少,」比欧力的面色始终如一,「会留在身体里?」 「……会从头到尾都做完,有时候……会留在身体里。」 被那双眼睛盯住,羽说不出一句谎话。 「训练几次?」 「就……」 灰色目光在身上游移,眼底是温暖的,想起自己不再乾净,羽丢脸得抬不起头。 「很多次?」 「有时候一个月一次,也有两次,偶尔一次都没有。」 粗略说等同于—看他们心情,模糊的交代过去,羽衷心希望大公别再问下去。 「很难受吧?」 瞟过他紧握的拳头,大公暂且不动声色,心底麻辣辣的痛,羽总是蛮不在乎,握紧的拳头显示那是段多不堪的日子。 「就只是训练,不算……」 羽试着解释,好让自己感觉起来没那么在乎。 「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 打断他的话,脸颊戚到左边,大公轻声颤抖。 将近一年前,没有暴雨也非融雪的季节,通往北领地村庄的山路崩塌,村庄饿死大半人口,证据显示道路是被炸掉的;比欧力和东大公吵了起来,最终不欢而散,东大公副手很倒楣的扫到边风,被打断一隻脚,那个人或许会再找下头发洩,下头再往下头,最后牵扯到羽。 「告诉我是谁,攻进北领地后,我一併灭掉。」 有几道伤痕或许是自己间接刻上的。 「没关係,已经报过仇了。」 「他们一定没有好好对待你……。」 抚摸努华留下的箭伤,经过还有咬痕的肩头,比欧力翻过手心,上面残留粗活留下的伤痕,残留羽对洋葱的回忆。 「比欧,你还想拥有我吗?」 28 黑暗中浮现一双银眼,中心如同两丛灰色鬼火,些许月光勾勒出稜角分明的下巴,身边的羽依然安睡,呼吸充满疲惫粒子,肌肉无力的和被子融在一起。 「嗯……。」 缓慢移动身体避免吵醒羽,他睡得很熟,感觉到挤在旁边的垫背没了,小巧的嘴轻啟,发出意味不明的撒娇声。 「小熊。」 拿起一团毯子铺回自己原本躺的地方,身体有了依靠,羽抱住毯子,深深沉回梦乡,在额头清出一块空间,大公吻吻他的额头、脸颊,手成爪理理自己头发,转身下床。 「您忙得真久。」 一直等在门外的满德摆出微笑,比起怪罪,更多的是笑话。 「快点,我累了。」 急躁的上司没耐心听人说话,满德并没有慢慢匯报,而是直接把整理好的纸张递出去。 「羽曾经是警备队队长。」 对东领地来说不是要角,但也足够表面立场,一个曾经是敌方干部的人,不会轻易倒阁。 「东领地只让警备队做骯脏活。」 「警备队是东领地的主力工具。」 大公坚持。 「据资料所称,羽先生和调查人员起了衝突,还失手杀了他。」 满德摇摇头,深知两人观念差距,转而叙述事实。 「所以东领地派努华来杀他。」 说起努华,大公就银眼沾染火光。 「我也调查了努华,他曾是羽的下属。」 沾染过多个人情绪,正话也不必谈了,努华乾脆随大公意思聊下去。 「一样都在警备队,就算是直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比起下属,大公更讨厌羽当努华的上司,下属无法选择追随者,但上司可以,那表示羽选择了努华,视他为重要不可分隔的人。 「东领地警备队生活环境很差,都是好几个人住一间房间,长期一起生活,想必能更加强默契。」 那是个毫无尊严的地方,但还是有很多人甘愿留下,甚至把东领地的利用视为栽培,为了感谢不杀恩情而卖命。仇视上头的人也不少,满德也才有机会获得情报。 「他们认识很久了。」 大公说道,感觉上有些洩气。 「为什么要调查羽先生,您不相信他吗?」 满德转弯说别的。 「那是两回事,掌握情报的人才是胜者,我也才能保护他。」 如果羽要让他失望,他也早就做好心里准备。 「如果羽先生真的有威胁,您预备怎么做?」 「到时候……我会给他一个痛快。」 「由我来下手也没关係。」 这本来就是副手该办的,能除去敌人,满德荣幸得很。 「不准你动他。」 「您要留下这么大的后患?」 「人是我带来的,要斩也由我亲自下手。」 。 等羽拖着身体吃早餐时,大公早就离开,餐厅桌子凌乱,只能用麵包和少许汤填饱肚子。 几天没打理的马厩长满杂草,掛着黑眼圈,羽来到院子外,再没有洋葱喜悦的嘶鸣。 不能这样下去。鼓起气拍拍脸,埋头陷入繁重的工作,跪在地上刷洗地板,沉重的草料箱压在肩膀上,让他忘记悲伤,泪水化成汗水,落在地板上。木耳照样对他喷气,前脚踢草后脚耙土,脸上身上又是泥巴又是土。 墙上高掛洋葱的马鞍,红萝卜外型的娃娃搁在柜子上,由大公亲手缝成,是洋葱的最爱,不论什么时候都沾满洋葱的黏糊口水。 「呵……呃呜呜。」 握紧乾燥的娃娃,相处的记忆不断涌现,胸口痛苦难忍,羽痛哭起来,哭得站不直身体,直到口乾舌燥。眼泪流不出来,眼睛揉得有点痒,收起那个娃娃,把草架补满草,羽握着草,又想起和洋葱抢草扫把的情景。 「羽。」 草架和下巴齐高,阻挡不了视线,羽本能朝声音处看去,和棕色眼睛平视。 「努华。」 「他让你做这些?」 红肿的眼睛、粗活,看在努华的眼中大约就是那样了,他们互相交恶,心情低落的羽没多加解释,提起水桶打算离开。 「东大公和我说过你。」 「一定都是负面的吧,毕竟他派你来杀我。」 水桶撞回地板,水洒在土地上,很快被吸收,留下一滩深色痕跡,证实水的存在,却无法恢復原样。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杀你。」 他们是同届,一起经歷对菜鸟的所有不平等要求,彼此几乎没有秘密;羽很有能力,也很有手段,上任高位后还是很照顾努华。 「我有我该做的事情。」 这样的羽在下属间风评很好,温和体贴、私下偶尔有点傻气,努华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羽,真正的羽从不犹豫,第一次遇到他时,他缩在屋子角落,全身佈满被『前辈』侵犯留下的伤痕,黑色眼睛闪闪发亮,不如努华以为的反抗。 「为什么从不和我说?」 直到他们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衣服才刚被撕开,抓住他的前辈突然大声惨叫,到处是血,手持树枝的羽刺瞎他们的眼睛,眼神和缩在角落相比丝毫未变。 努华知道自己永远欠羽,也还不清恩情,但他不想什么也无法为羽做。 「说什么?」 那天的眼神又出现了,像头黑亮的黑豹,努华知道羽并不真的对自己有心思,只是没让他讨厌罢了,稍有说错什么就可能被解决掉,现在站的地方终究是北大公地盘,而羽有几百种方法能捏死自己。 「你还是东领地的人。」 听到努华这么说的瞬间,黑色的眼睛动摇了一下,敌对眼神变成打量。 「羽,我想帮你。」 努华又说。 「努华,你不了解自己。」 好几天没有自由活动,木耳很不高兴,伸长头想咬羽的屁股、给他一顿教训,可惜距离太远,只得啃啃木头柱子,暴力抗议羽不给自己松绑。 「你还是很难相信人。」 「努华,你比你想像的还要好胜,我没有什么能给你,你不需要多做什么。」 「队长。」 「不要那样叫我。」 解开木耳的绳子,马蹄敲击声又让羽心里一凛,洋葱不在了。 「现在东北领地情况紧张,我们需要更多情报。」 努华又把他拉回现实,这样一来一往往返现实和回忆,羽有点头痛,昨天弄出的伤口开始发热、隐隐作痛。 「情况怎样?」 北领地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东领地却没占到上风?事情有些微妙,还不打算帮助哪边,羽收起表情,不带情绪的问。 「主要是……最近总是有情报外洩,虽然有捕捉到藏有密语布条的鸽子,却找不到发放人,只有不在城内的您不被怀疑。」 没有给予正面回应,羽牵起木耳,转动手中韁绳,像是迟迟无法决定。 「我得去溜马。」 29 这是大公所在地附近最高的山,周围长满矮灌木,位于高地的这里还没回春,土地是一片土黄,只有少数太阳长照的地方长出花草;远远挑望能看见东领地中心,高塔外墙雪白,顶端有黑黑的小人也正看着这边。 天气、角度都是难得的好,除了厨子之外,大公带来所有和他来东领地的人,山上天气多变,东领地人随时会来,有的时间不多,没间工夫看风景,一到定点就各自开始工作。 「左50,角度135,右87。」 洞察力最好的人远挑报出数据,两个人分别负责记录和画出地图,另有一组人观察云和植被。 这是打猎前的准备,打猎在北领地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只是这次的猎物有点不同,更为奸诈和危险,而且毫无预兆。东领地有钱有资源,但没有北领地人的果断,要出兵还得花上好几天开会,他们能抓准这个机会,一举打入城里,唯一麻烦的是-国王也在城里,关于国王的情报很少,至今仍未了解他会有什么动作。 满德和两个人讨论路线和合用的武器,在使者不返回的情况下,东领地预计两週内就会有动作。 「大公大人。」 而他们的总指挥居然只定定的看山?满德伸手在他眼前挥挥,口气无奈又不耐烦,这是第几次了。 「回去吧。」 「才刚开始。」 「根据地空着不好。」 一想到昨天努华碰触羽的情形,大公的心就跳个没完,他怕努华对羽不利,更怕羽对努华有意思,让努华来真的是做错了,他原本只是想要羽开心。 「要分心也装个样子,这样会影响士气。」 「你觉得羽在意努华吗?」 自从遇到努华,羽的表现就很奇怪,原本的羽像盘带沙静置的水,带着神秘感,金鱼群悠游其中,能清楚看到底下顏色,偶尔会有沙雾笼罩,不久又会变回清彻。昨天的羽却让大公感觉到陌生,不只是沙水混成一片,连盛装的盘子都在变形,像是羽自己也不知该呈现哪一面。 「您有想过您把羽先生当什么吗?」 满德反而反问,一瞬间,大公居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30 身上身下都是熊皮,长毛带着浓重的野性气息,大公的荷尔蒙环绕,实行无形监视守护,旁边床铺是空的,没留下一点温度。 「比欧?」 身上盖着好几层东西,腿间黏腻不已,犹豫着要不要移动,羽试着叫唤,声响回盪一眼能看尽的空间,又传回耳朵。 对了,他说过早上要去悬崖看地形。 熊皮很重,多花了点时间,羽才推开身上束缚,用双手把自己拉出被窝。掌心躺着一团纸,上头是大公粗黑的笔跡。 揉掉那团纸,羽想翻身下床,石地好冷,脚趾、脚掌、小腿瞬间被寒冷侵袭。 桌上放着一盘食物,羽吃掉它们,用盆子里的水洗洗脸,盆子是木质,表面烤成黑色,水面映出自己的倒影,却映不出顏色,颈前的牙印清楚可见,两个半月形各佔前后,腰腿印满揉捏而成的淡粉色,估计天气没那么冷了,羽只穿上两件薄上衣,上上下下确认没有露出印子。 『被拥有的标记』大公这样称呼,不知道是大公的一时兴起,还是北领地的奇怪传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目光,羽在脖子缠上纱布,这才打开重门。 「早安。」 努华等在楼梯下,腰间的弩换成一把不到手臂长的短刀。羽没搭理他,朝大门走走。房子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中还有食物的味道,一起和大公出门了? 「你和北大公现在是……陪伴关係?」 努华直接问道,被打的嘴角还有点肿,看来有点紧张兮兮。 「你该想的是情报还是八卦?」 身体冷起来,在初春穿两件果然太少,大公给的温暖在渐渐消失,羽抱胸吸吸鼻子,有点想念被拥抱的感觉。 「您看起来不好过。」 「看和实际不同,你当分队长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还想不通。」 努华就是这样子,总是认不清现实,只要他认定了,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我知道您不想承认,但我想帮忙。」 「北大公的副手不相信我,我掌握不了情报。」 对羽,满德毫无掩饰不信任,却也从未真正下杀手,这说明满德对大公还是有所顾忌,只希望努华的出现不会打破平衡。 「其它的先不管,您看到他们使用鸽子了?」 「他们传信都用老鹰,一共有三隻,养在副手那边。副手名叫满德,是棘手的角色。」 「老鹰,一样都是鸟类?」 对这种鸟类,努华只有在野外见过,不太了解受训过的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放眼整个东领地,了解鸟的也只有王,努华见过他的鸟室,大得能办宴会的场地放满鸟笼。同生在东领地上,王却拒绝给东大公协助。 「证明不了什么。」 或许王早和北大公合作? 「您的心还向着东领地吗?」 「从脱逃开始,我就已经不是关键人物,我现在做的一切只是打发无聊。」 「羽,我还有把握能让你快乐。」 对于两人的过去,大公有几分猜对,在羽还是努华的小队长时,努华曾对羽表示好感,就算是现在,他仍记得那个感觉,记得羽成为自己上司的被拥有感,还有被拒绝时,失去目标的无助。 「别想太多,我不是为了你。」 「那其它人呢,比利、艾瑞卡、斯卡,他们怎么办?」 「如果你还想着他们就不该来这,你是分队长,永远不该丢下队员。」 不帮忙不代表他就真的想报復东领地,羽不敢相信努华会这么说,这对他不公平!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再见到您。」 「机会是能够製造的,东北领地打起来对我们都没好处,不要光想激烈手段。」 「您打算怎么办?」 「现在还不是时候。」 。 春天是多变的季节,风很大,满山短草长草被吹得倒地,吹得衣服啪踏啪踏响,一行人忍着冷继续所需工作,绘製地图的人怒骂天地,压着纸,困难的画出线条,满德负责收集资料,从山头东走到山头西。 昨天晚餐话题一直绕着羽先生转,他们边把玉米豆子汤塞进嘴巴,边猜测大公带他搞的活动,大家还未把羽当一家人,但至少已经接受他在这里的事实。努华不太受欢迎,接收埋怨的他被赶出餐厅,在走廊蹲了整个晚上。 一切到此为止都很平静。 「副大公。」 大公叫着满德。 「是。」 「匯报一下。」 放下资料,脸上没有昨天的迷茫,大公神采飞扬得像是变了个人。 回魂了?他说十句话还不如让羽先生陪他一晚,算起来倒也是不错选择。满德一向就结果论,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风向随时会变,根据先前的统计,再过几天……」 手持一页笔记,面对大公,后方几步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山风从对面山顶奔驰而过,回捲衝上山,像是倒转的瀑布,满德不得不空出一手压住头发。 「羽先生?」 漆黑的树林走出一道人影,天光自头顶落下,将羽的黑发洒上金色。 「你怎么在这?」 大公立刻脱下外套,把他严实包裹起来,连头脸一併盖住,羽的脸几乎淹没在衣服里。 「快点回去。」 「我待在这就好。」 「现在不行。」 大公很坚决,手探进衣服安抚,传上来的却是高热。 「你在发烧。」 「欸?……真的。」 根据地到这里有段路,一路爬山上来,羽还以为只是流汗,被一提醒,身体开始软绵绵的,小腿有点发抖。 「没事,烧代表伤口正在癒合。」 烧得还不轻,大公说得无所谓,心里苛责自己没多给羽吃营养点的食物。 「羽先生,早安。」 满德幽幽的冒出来。 「早安。」 「大公大人,西北角高度和地图有点不相符,您要看看吗?」 「那我先……」 「我先送你回去。」 抢在羽说完前,大公说道。 「没关係,我自己可以。」 「风很大,你还在发烧。」 「不如,我送羽先生回去。」 满德插进来,瞬间停止一来一往的对话。 「满德,你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满德笑出来。 「真的没关係,努华在山脚等我,我和他一起回去就好。」 「努华?」 大公脸色一沉,胸口起伏变得明显。 完蛋了。这其实是羽一时情急才说的话,没有多想就出口,要收收不回来,要解释也不对,羽吞下口水,无法想像大公会做出什么。只见大公放在身边的手,羽紧闭双眼捏紧衣服,预备将要来的打。 「那你就和他回去吧,小心点。」 拉好羽的外套,大公闪避他的眼神,呼吸和声音轻颤,比欧力、北领地的大公现在像个小孩,不受宠的小孩。 那让羽更难受,他想再说什么,可是喉咙像卡了一根骨头,只能看着大公转身,一次回头也等不到。 「这样好吗?」 羽还在视线尽头内,回头看了好多次,真的像头小熊,满德不认为大公能忍受失去他。 「我必须尊重羽的自由意志。」 「可是羽先生不知道您的想法。」 就在大公还在犹豫时,羽已经消失在视线外 「没关係。」 31 「呼。」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站在石头外露的地板上,脚冷透了,风从窗户缝灌进来,夜空漆黑夹杂点点亮光,羽抱胸揉揉鼻子,两眼因为发烧而红肿。 「羽先生,晚安。」 走廊建材採用实心石块,粗糙表面能够防止回音,距离超过5步声音就会变得模糊,满德幽幽的用能听见的最小音量说道。 羽没搭理他,继续向外看着夜空。 「我无法相信羽先生,因为您很奇怪。」 金色头发、银色眼睛,这能同时形容满德和大公,同为北领地人的他们如此相像,却又如此不同,当大公不在时,平时忽略的细节才一件件增加。 「这无关个人喜好,我不讨厌你,只是不得不怀疑。」 像是声音,满德语气冰凉,字里行间能听见一些不屑,而大公的声音厚实,每一句都不假思索的说出来,像是直接和灵魂对话。 「奇怪就惹事情不是副手该做的事情。」 「在事情失控前,做什么都不多馀。」 紧咬下唇,羽的脸色发白。 「羽先生的生死我个人并不在意。」 满德摇摇头,不像是在谈论一条人命,反倒像是在讨论衣服花样。 『北领地人的个性』就是这样?想起来,大公对洋葱百般宠爱,但当她真的失去呼吸,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时候,他从未表现哀伤。 「如果我真的死了,比欧会怎么做?」 中箭处往左两根手指就是脊椎,羽将永远瘫痪,无法行走、举手甚至说话;向左上移两个手掌就是心脏,他将成为和洋葱一样的尸体。 那时他倒卧在地上,初春小草还没到鼻子高,稀疏长着,看到的几乎都是土色,湿润的泥土混合草食动物粪便。羽能想像箭扎进心脏的痛楚,能试图模拟血流不到全身、从脚趾开始的冰冷,却无法想像比欧力对自己痛哭的样子;他应该会在棺材放进自己做的手套、靴子,再加上那件熊皮毯,用唇碰碰不允许别人沾染的额头,毫无留念的把他埋入新融雪水之下。 「千万别对比欧力说这种话。」 「为什……」 「他对待羽先生很特别。」 「特别?」 除了对努华有点敌意外,比欧对谁都很公平,很难感受他对其他人有什么好恶,照样会嘘寒问暖,自己也就是多和他过夜,大公夫人也能做,这样的特别有何意义。 夫人……。会这样称呼她,表示比欧也承认他是自己的女人,他要怎么相信只是住一起。 胸口突然一阵抽痛,拉扯神经和理智,羽扶着墙壁,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平静。 「你们在说什么?」 不知何时,大公走到旁边,没被注意到的他轻咳一声,大胆绕到羽身后扣住,羽奋力的要打开束缚,但一点用也没有,只是扯痛自己。满德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一下大公,又看一下羽。 「只是和羽先生谈谈。」 「关于什么?」 大公问,牵制的手变为保护,怀里的他也因此停止乱动。 「有些事情羽先生大约不想让您知道。」 满德露出惋惜的笑容,眼睛没有离开过羽身上。 「我才没有……。」 「不如,您去问问努华先生,我想结果会是一样的。」 满德打断羽的辩解。 「满德大人,您的说法会让人误会。」 「羽?」 大公有点惊讶羽会这样说话,一种层层隐藏自己的说话方式,他不认识这样的羽。 「努华不太会说话,怕说错容易有误会。」 羽补充,握紧的手有些出汗。 看在大公眼里,那是对满德害怕的表现,如果考虑努华的、伤害羽的是北领地人,满德就是最有胆子指使的。 「牵涉到私事,我还没准备好让您知道。」 「不要对我您来您去。」 「比欧,相信我,给我一点空间。」 艰难的吐出话,看不透黑色眼珠底层秘密,像把刀狠狠的刺进胸膛。 「答应我,如果发生事情,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看小熊从坚持到烦恼,大公不能不放低身段。 「不会发生什……」 「保证,我要你的保证,小熊。」 按按他没有肉垫的小手,大公松开最后一道坚持。 「我知道。」 一瞬间,羽很想把头埋进比欧的怀抱,再也不分开。 32 本作品发表于popo原创,作者是乌青。 &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 ===== 「唉。」 入睡时间过去很久,升上月亮的夜空亮起来,窗外传来猫头鹰扑翅觅食声响,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羽那张涨红的脸,大公在床上翻滚,怎么都无法入睡。 走廊传来脚步声,有点期待的听着,间距频率、中等力道,是满德。脚步比平时快速,停在门外,没等他敲,大公先一步开门,颳得自己和满德头发盖脸。 上来楼梯很长,满德喘得几乎断气,语句内容难以辨认。 「羽……羽先生……中箭了,努华……」 没给他解释时间,焦急的撞开满德,大公开始跑。 跑过可恨的长廊、要花好多时间走的阶梯,走廊在眼前展开,靠着直觉行动,大公衝向唯一亮着灯的餐厅,门前围了人,却没有谁在帮忙,努华坐在地上,看似孤立无援,羽躺在他的怀里,双眼紧闭,手软弱垂在两侧,胸口以下都是血。 「羽?」 得抱抱他,不论如何他都得抱抱羽,抱抱他的小熊。 「大公大……」 努华收起杀气,把羽移到大公脚上,微弱的呼吸起伏传来,大公这才找回心跳,解开衣扣,箭矢已经移除,腰部伤口还没处理,还好并不足以致命。 「药呢!」 这群人在做什么?压住伤口,昏迷中的羽发出呜咽,表情扭曲痛苦,大公放松力气,对其中一个呆看的人吼。 努华跪在一边,手上握着沾满血的箭矢,衣服、脸上都是羽的红色。 「滚出去!」 「大公大人。」 努华不敢置信,他怎么能丢下羽。 「不然我砍了你,快走。」 如果手上有刀,一定要把他切成碎块,让他无法再出现在羽面前。 「如果不是您不相信我,羽不会伤成这样。」 说起来,大公也有责任,他在那里喊了多久,居然没人来帮忙,伤害羽的或许就是北领地里的人。 「是你做的?!」 眼睛佈满血丝,满德和他报告过,说努华有拉拢羽的跡象,记恨遭拒很合理。 「刺客就在树林里,离我不到50步,是一定能击中的距离,但我只能看羽倒下!」 脸上斑斑点点让努华怒成野兽,他更希望现在是在和满德说话,至少他不会被情绪逼得是非不分。 「不要再来见羽!」 「羽不会想见您的,那谁来照顾他,满德大人吗?」 努华早就猜到他们有过争吵,抓住弱点的他没有放过,大公果然沉默下来,银色眼睛夹杂奔腾的妒嫉。 「大公大人,药……」 一把抢过药瓶,加洁花粉覆盖伤口,血凝固不再流出,深沉的呼吸也恢復正常,苍白的脸色恢復红润,大公抱起羽,大步朝楼上走去。 。 羽在自己房间醒来,天还是暗的,没昏过去多久,稍微回忆前后因果,他坐起身,被床边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大公?! 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是努华,失望瞬间盖过喜悦,努华也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配上长满雀斑的脸有几分好笑。 「呼。」 吐出一口气,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停滞。 「一定是北领地那些人。」 努华也不想说出搞分化的话,他愿意相信大公真正在关心羽,可是满德的态度真的很危险,其他北领地人也很危险,如果他们隻手遮天,单靠他和羽恐怕不妙。 「别担心,」驼背坐起身,摸摸脖子上的咬痕,伤还很清晰,却好像是很久以前,羽却几乎想不起来相拥的过程,「人是我要东领地派的。」 「你确定?」 那箭离要害很近,随时会有闪失,天知道东领地是不是要灭口。 「我不是好好的吗?」 膝盖上盖着外衣,羽认出那属于大公,他为什么不在? 「方法很多,不一定得选危险性那么高的。」 「你做得很好。」 努华对大公说的话对事情有帮助。将外衣放到一边,羽闭上眼睛,梳理散落在眼前的头发,确认额头上留下的温度,身边还环绕大公的气味,那是种熊皮混合乾草的气味。 「我只是担心你。」 努华有点洩气,就算相识多年,经歷无数事情,羽依然把自己当作半个陌生人。 「我想走走。」 伤口像被烧过,延烧到脊椎和四肢,躺着让他想吐,压住伤口,羽掀开被子,逼迫自己习惯疼痛。 「您还在发烧。」 就算早就不是队长,羽在心中的队长形象还是难以抹灭,努华没办法反抗。 「走开。」 踩在地板上,冰冷只有一瞬间,羽推开努华,一步一步用体温铺路。 「大公在外面,」在这个只有通气窗的房间,他们算是被软禁住,努华吞吞口水,倒不是担心自身安危,「您还想出去就去。」 「那又怎样。」 脚掌继续温热每一步地板,每次抬起脚,木条就会挤压出声,羽握住门把,缓缓拉开门;大公斜靠在墙,头发下缘飘在肩上,羽的出现掐住呼吸,他粗喘几声,挪动脚想站正。 「好点没?」 「给我酒!」 面对突如其来的要求,大公先张开嘴,接着又咬咬嘴唇,不知道吞下什么话。 「要做什么。」 没喝水、没吃药、没休息,两颊红晕更明显,晚点该让满德拿点药给努华。 「喝。」 「发烧喝……为什么想喝,睡不好?」 天,他是担心才在晚上守门,不是要再来激怒羽,和羽吵架的感觉他受够了,多一次都太多。 「别碰我。」 「到我那喝?」 强烈荷尔蒙扑鼻而来,浓烈得难以呼吸,大公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双手分别撑在羽的左右墙壁,下巴覆盖的浅金色鬍子掺杂黑色,如同烤过的熊肉表面。 34 整天劳动消不了这群猎人的活力,晚餐中的餐厅一如往常的吵,充斥杯盘撞击声和家庭话题;努华不在,满德拿着餐盘,张望适合的空位,最后在羽身边坐下,羽喝着玻璃杯的水,眼前餐盘里还剩很多食物,几乎吃不到一半。 「咳嗯……大公呢?」 声音卡卡的,羽故做镇定的咳了一下,喝下一口水,脸颊和皮肤泛出红晕,烧没退,身体有点难受。 「他说他很睏,想先睡一觉。」 满德说道。羽摇摇晃晃的点头,双手围在杯子两旁,口鼻间发出口水气味,他穿着一件长睡衣,北领地人穿上顶多盖到屁股,羽穿起来却过膝盖,在北领地中,满德不算是高的一群,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觉得羽很娇小。 「多久后和东领地开战?」 「迟早会发生。」 手也不比铃羊脚粗,拿着木勺的手像是小孩,大公相信人性本善,但现实可不是这样,身为他的副手,满德调查过羽,知道他不如看起来软弱。 「你们会先回去?」 「这里装不下我们所有人。」 豆子表面油亮,外头清脆内里松软,是满德最喜欢的食物,冷了多可惜,他往嘴里塞进一匙豆子,边吃边说话。 「大公夫人一定很高兴。」 见到美娇娘,大公也会很高兴,羽放下杯子,连喝水都没胃口。 「大公对她没兴趣。」 北领地对女人比较保护,也不太会拒绝她们的要求,住在一起不算什么,她还不算是大公夫人,但羽显然听不进去,别过头一副不高兴。 「没兴趣还留下她。」 「这是北领地风气,而且她也很受大公母亲喜欢。」 并不是因为真的听到羽做过什么才堤防,相反的,调查内容只有流传于外的公开消息,而且羽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要,那样的掩盖反而不正常。 「大公从没和我说这些。」 和母亲有关係……吗?大公和母亲的过去算是公开消息,多打听迟早会知道,比起和别人、和满德打听,他更想听大公说。 「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北领地人。」 羽的表现、烦恼彆扭的样子,和一般人一样,扭捏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原本就抱持戒心,满德也许会安慰他,现在确定羽的立场还太早,满德还无从分别他从哪段开始是假的。 。 小熊。 眼皮好重,好累,好想好好抱着小熊,什么也不做的窝着,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轻落在地板的声响带着沙沙声,步伐间距比其他同伴短,是羽习惯的走路方式,张开银灰色眼睛,眼前是羽长至膝的衣服下襬。 「过来。」 羽还是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手上拿着洋葱的红萝卜娃娃。 从那天之后,羽没再提过洋葱,大公仍能看出他眼中的伤痛,他不是羽,甚至不算了解羽,无法理解平息伤痛要多久。 「烧退了?」 大公问。 「没事。」 他对羽招手,羽走近了一点,和大公保持几公尺,腰间腰带掛着匕首,看上去没增加什么攻击力。 「我最近比较忙,你该和……该多出去走走。」 一想到努华和羽并肩行走,大公心里又浮出怒气,他改了个口,免得控制不住。 「正要去。」 「发生什么?」 直觉告诉大公,有什么正在羽和努华之间发生。 「您什么时候回北领地?」 「怎么突然说这个。」 大公以为像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以为羽也这样想,可是事实上,就算不和东领地开战,这种日子也不长了;大公想说服自己有在正视问题,却做不到。 「不愿意和我回去?」 「我的家不在北领地。」 回去后或许就换他被这样对待,羽无法把错怪到大公夫人身上,他只是生气,气自己、连带着气大公,眼泪跟着流下来,都是发烧的错!才让他又变得这样无理取闹。 「羽。」 「够了吧,我原本就不想留下。」 吼叫抽去力气,连回话都变得软弱。 「当作我陪您的奖励,让我回家。」 「怎么能回去?你差点被杀。」 屁股离开床铺,被羽的情绪感染,大公语气强烈起来,他解释、疯狂的想扳正羽的想法。 「我不属于这里,死也要死在我的家乡。」 「不准乱说死!」 费多少力气才救活羽的,难道他不懂吗?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没有顾及自己的感受! 「如果冒犯您,我很抱歉。」 手在抖,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重量,羽得抓住手肘才不会被看出来,呼出的气带着酸气,胃里食物像是不断在膨胀,挤压肺,呼吸有点困难。 「不要对我说您……」 比欧力真正紧张起来,胸口搅着痠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分开正是时候。」 「我不会放弃你。」 大公没有再反驳他,而是放下身段,祈求羽能够改变想法,从羽喊他的名字,为他祈福那刻开始,羽就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不论晴雨昼夜,他都惦记着羽。 「如果我能打进东领地,到时候和我走吧?」 抢也好、骗也好,羽是他的,而他也甘愿属于羽。 羽这次没有回头,脚步轻落在地板,带着沙沙声,步伐间距比其他同伴短,越来越远。 35(完) 星星点缀夜色,风带着暖意,带着零碎的春天花瓣翱翔,月亮高掛天空,白亮唤醒树木,清新空气闻了让人精神百倍。 他喜欢醒来就能看见比欧,比欧习惯半趴睡,只能看见半个脸和清楚的睫毛,手指弯曲轻握住空气,边像婴孩般扭扭嘴。 呆看了他好久,羽眨眨眼掀开被单。 「去哪?」 春初夜晚依旧寒冷,单是掀开被子一角就足够把人叫醒,大公翻过身,直觉抱住身边温暖,连眼睛都还闭着,语气模糊不清。 「厕所。」 羽推开他,套上裤子,拿起床头上衣,扣子好长一排,等扣到最下方他才发现中途少了一个扣子,只得再次脱掉,换上另一件罩衫。 「我也去,你伤没好不方便。」 他揉揉眼睛,人醒了一半,这对早上一定会赖床的比欧来说是了不起的成就。 「和你……」 和你上床都没事了,上个厕所能多难。 咬紧下唇,羽没接着说下去。 「我自己去就好,有点睡不着,想顺便走走。」 身上手臂没有松开,脸颊在腰上蹭蹭,像在蹭枕头,比欧咕噥几声打了个哈欠。 「你接着睡吧。」 羽暂时停下脚步,手放上长了短鬍渣的脸颊,早上大公总是匆忙着出门,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他的脸。 「羽。」 大公用挤出来的眼睛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正经。 「什么事?」 「为什么我们得是敌人?」 银眼睁大成圆形,语气如同孩童般困惑。 「什么时候知道的?」 话入了耳朵,却没有真正听进去,还没意识到事实,羽呆板的回问。 「不久。」 大公哀伤的说,好像寧愿没听过事实。 「你……恨我吗?」 恨也好,谁被背叛还能不恨,被怨恨表示比欧还能想着自己,反而能让羽心里好受一点,多少个夜晚,他想要杀死比欧,想把他想成坏人。 最后自己还是得失去比欧力,看着大公,羽咬紧牙等待回答。 「我对你只有一点无法谅解。」 他眨眼,银眼发出舒服的灰蓝色光芒,像隻打盹中的狼。 「你总是不断伤害自己,你受伤,我也会痛,别再那样了。」 「比欧,他们要来了……,现在走还来得及,他们、我。」 深信比欧只是甜言蜜语,羽却无法再说出谎言,那会刺痛自己而且越扎越深,痛得他无法动弹。 「不了,我还想睡。多带几件衣服,外面很冷的,嗯?」 大公帮他穿上衣裤,披上自己的皮衣,塞给他一把短猎刀。 大公到底知道多少,准备许久的『他们』有压倒性优势,知道山脚的埋伏吗?大公隐晦的苦笑,好像一切都无所谓,让羽很不安。 最好的战袍靠在墙边,靴子上好油,剑擦得雪亮,大公已经准备好要杀戮一番,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有羽陪伴的时间只剩一点,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机会。 「~~~~」 大公抱住羽,掌心盖住他的双眼,耳朵边说起他听不懂的话,语调悠扬又坚定,像是某种祝福的咒歌。 「你……」 「别说话,不吉利。羽,~~~,羽~~~……」 手掌轮流盖住额头和眼皮,最后停在眼皮上,羽知道这是最后一句了。 「机尔喀喀啦呜。」 那是句北领地方言,当地人们依然用这句话打招呼和祝福,语调很奇怪,羽每听一次就会笑。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大公说这句,意思是『美好跟随你』。 「比欧,快逃。」 再也放不开比欧的手,羽簌簌发抖。 「走吧,羽,像偷火腿的狐狸那样……我允许你偷走我的心。」 手离开了,如同掉落地面的雪,再也不会回到树叶栖息。 羽摇头。 「快点,我不想伤害你。」 「不要赶我走!」 这下换大公摇头,他还是笑,苦意却深了,指尖经过羽的额头,在下一刻掐住脖子。 「比……」 有力的双手锁在脖子上,体内氧气量急速下降,羽反抓束缚,留下一道爪痕,可是指节粗壮得像树根,丝毫没有移动。 「小熊。」 这是羽从大公嘴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这个故事暂且在这告一个断落。 如果还有后续,会再开一本新的。 谢谢各位的支持 啊~好想洋葱啊 番外 圣诞 从下雪到融雪 #圣诞从下雪到融雪 #不怕冷的比欧力,怕冷的羽,被困在室内发抖 下了整个晚上的雪,树丛、地面盖上一层偽装,白色世界寂静无声,比起北领地的酷寒,这里的冬天生气蓬勃,兔子跳上跳下,在积雪挖出一个个洞,咀嚼还没冻僵的叶子。 积雪超过脚踝,往前变得很费力,鞋裤被融雪弄湿,不影响比欧力的好心情,大步大步往前,刻意用力多踩几下,造出一条平坦的路、小熊通往自己的路。 又开始飘雪,兔子抖抖耳朵,躲回洞穴。 肩膀落满雪花,从帽子到熊皮大衣,呼吸结晶在睫毛上,比欧力停在门廊,拍掉身上的雪。 「小熊。」 接触暖气,结晶立刻蒸发,小熊不喜欢冷,那表示他一定在室内。 「谁让你进来的?」 柴火熊熊燃烧,背上盖着毛毯,腿上也盖上毛毯,失去温度的手很僵硬,羽紧握笔桿,很慢才能写出一个字。 字体纤细整齐,比欧力不懂字的意思,但能看出其中的坚韧。转身搂住小熊,他的手好冷。 「其它人不在?」 把手放在掌心搓揉,一点也不嫌弃,还不断呵气。 「我不喜欢有人走来走去。」 但是羽嫌弃,他抢回自己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比欧力伸手,把他连同茶杯握住,触手都是冷冰冰。 「我去换杯热茶。」 「不用,我要走了。」 除了这里之外,羽另外有家,只是通常住这里,想到外面的寒冷,羽不由得厌烦起来。 比欧力先帮他戴上帽子,再围上两条围巾、所有皮肤露出的地方,包到小熊只剩一双眼睛,然后抱进怀里,怀里有乾松针和酒的味道,体温不比炭火暖,却暖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