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于飞》 章节562:城主府的秘密(下) 容与来到城主府议事大厅,本来是想从这些同样寻找大传送阵的名门弟子嘴里,探听一些线索。 可他没想到,刚进来,就遇到了魂寰和正一道门的弟子,因为积怨难返直接大打出手。 带着炎灵之息的千蝶万影符更是乱飞乱烧,这东西有一缕极为细小的炎灵本源的符纹,轻易根本不能熄灭。 别说是散修了,就算是几大修真宗门的弟子,若是没有恰好能克制火系元符的法宝,都不由的吃了大亏,被烧得灰头土脸。 容与倒是不怕这些炎灵火蝴蝶,他的魔息对所有元灵之符都有天然的克制之意。甚至容与顺水推舟,一边帮周围那些被火灵烧身的弟子们灭火,一边顺便探查他们身体里殇尸蛊的情况。 周围的环境太乱,容与的手法又极快而且是控制精准的魔息,元炁大陆的人对魔息是闻之变色,但要说辨认,还真没几个人能快速准确的分辨出魔息。 所以哪怕容与在议事大厅转了大半圈,居然连一个怀疑他的人都没有。 相反,很多人见他手到火熄,还对他感恩戴德,纷纷言谢。 容与表面上谦虚的接受了大家的感谢,可内心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大厅足足有三分之二的人,都被种上了殇尸蛊。 这些名门弟子,哪怕是正一、魂寰,甚至昆仑的人,也无一幸免。 容与可以肯定,这幕后之人根本没有想过要放过任何人,所有人都是这场阴谋里的祭品。只是不知道,这些谨慎且多半有高阶法宝防护的弟子们,是怎么被人下的蛊。 可是,他没心情去探查这些名门弟子的中蛊的原因,容与想要尽快的去到敛星洞,救出天魔女。 “都住手!”一声宛若惊雷一样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爆炸般的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一股摄魂威力,伴随着金丹后期的重重威压。 无论是还在满地打滚哭嚎的散修,还是不满喧哗的名门子弟,瞬间都本能的收声,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个黑衣修士面色深沉的站在门口。 此人正是容与在门口时遇到的那个一个字都没说过的极寰真君,也是刚刚带路那个王喜的记名师父。 极寰真君的脾气显然不算太好,他很快就看清楚了大厅内的形势,之间他快速游走在大厅里,伸手或捏或拍。 随着极寰真君所到之处,剩余不多的千蝶万影符的分身,都被他随手掐灭。 大厅里原本哀嚎的声音也逐渐低落了下去。 旁人都认为这是极寰真君功法高深,所以可以快速扑灭所有的千蝶万影符分身,可容与却看得清楚,此人表面上用的是水系变法冰犀决,可是实际上掐灭千蝶万影符的是淡淡的魔息。 这个极寰真君,修炼的是魔功! 容与更觉得这个城主府不对劲了,为什么要用魔功修士来守着城主府,他不是大宫主暗自布下的暗棋么。 可如今暗棋都拿到了明面上,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宫主觉得可以不用隐瞒了,那,他到底想要干嘛! 容与觉得无论他想要干嘛,怕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可容与却更奇怪了,论理,这会自己还应该在龙渊忙着跟昆仑猎龙队斗生死。 只不过因为容与从头到尾都想趁机脱离大宫主对自己几乎没有缝隙的监控,这才借了龙渊地利之便,以及昆仑猎龙队人和之手,反手把大宫主安排给自己的“帮手”都坑死在龙渊。 然后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快速返回了翼洲。 可回来后容与才发现,不光是他在算计大宫主。似乎,大宫主也在故意支开他,可是,为什么呢? 星御仙君王星极,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容与不知道,但他已经浑身发冷,觉得仿佛脖颈后就悬了一根利刃,时刻会落下来,把他扎个偷心凉。 “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极寰真君冷冷的问,他的声音不大,可话音中隐藏的冷酷意味,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心头发寒。 “值此多事之际,诸位的师长不计劳苦闭关破解大阵封锁之谜。尔等不能为师长分忧,也不该带头捣乱,无端增添是由。” “到底是谁在闹事,滚出来!”极寰真君厉声喝道。那声音宛若一道炸雷在诸人耳畔炸响,显然这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是动了真火。 人群之中有一位身穿皂色月华纱衣铠的修士走了出来,含笑赔礼,“我是魂寰赵平郡,这次的事是我魂寰失礼在前。诸位师兄们的损失,我魂寰包赔。稍后为大家送上丹药和灵石作为赔偿。凡是受伤的道友,均可获得三品法器或同等价格的灵石赔偿。” “另外,城主府议事厅的所有损失,我们也一并赔偿。还望看在修真一脉的面子上,包容这一次,我保证约束弟子,再不会如此了。” 极寰真君还没有开口,又一个身穿丹朱色修士衫的年轻修士走出了出来,“正一管轻云,我正一道门同样愿意赔偿各位同僚的损失,并赔偿各位受伤的道友黄级符箓一张、傀儡符十张,同样可以兑换同等价格的灵石。大家都同为修真一脉,因为大阵迟迟不能修复才肝火上升。眼前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齐心协力以修复大阵为先才是。” 魂寰和正一的弟子都主动道歉并提出了赔偿的方案,其他门派的弟子以及散修心头的火气也散了大半,而剩下一小点再看到极寰真君的黑脸后,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极寰真君额角的青筋显然跳动了两下,在他知晓仪式大厅有人闹事之后,极寰真君已经打定主意要小惩大诫,甚至动了杀心。 可这些名门弟子并不是一味的傲慢冲动,他们往往比散修更懂得审时度势。当看到极寰真君眼底的杀意后,魂寰和正一本次的领队之人立刻出头道歉赔偿,没有给极寰真君任何出手的理由。 而极寰真君显然也不愿意此时就跟这些名门弟子翻脸,他神色数变,终于还是点点头,警告魂寰和正一的修士们,“下不为例,否则不要怪某家不留情面。” 这种不客气的话,正一也好,魂寰也罢,他们的弟子是很少在外面听到的。 两位领队弟子身后显然有人不服气,“你……” 可才张嘴,就被人强行按了下去,再也没发出声音。 而魂寰赵平郡躬身微笑,“没有下次了。” 正一管轻云抱拳施礼,“请放心。” 见两个领队子弟如此识趣,极寰真君挥挥手,“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都回去吧。哼!”说完冷冷的转身就走。 于是在赵平郡和管轻云的带领下,魂寰和正一的弟子率先离开了议事大厅。 然后是昆仑和其他名门弟子。 这些名门弟子走了之后,议事大厅里就空了一大半。还有人在嘀咕,“这叫什么事,我好端端的坐在后面,那邪火都烧咱的头上了,你看把我这眉毛都给燎了。” 那修士旁边有人就劝说,“行了,人家魂寰和正一不对付而已。再说,不是答应给咱们补偿了么。就烧这么一下子,那赔偿的灵气和灵符能值好几百中品灵石呢。” “就你眼皮子浅,怎么着,有灵石了不起吗?老子是生来该给他们烧的吗?”那散修不爱听了。 他旁边那人说,“唉,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也没说谁该、谁不该啊,这不是人家打起来咱们池鱼遭殃了么。再说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你还想怎么的呀?有本事别冲我发火,你冲魂寰和正一去啊,老子还佩服你是个好汉……” 眼瞅着散修们又要暴躁的开始互喷,容与果断站起来想往外走。可这个时候,带容与进来的王喜却忽然又走了进来,他看到这种情况,先是板起脸,“几位是也想动手么,需要我把极寰真君再请过来吗?” 散修素来不愿意跟名门弟子发生冲突,尤其还在极堃殿的地盘上。 那几个本来声音越来越高的散修,听见王喜的话立刻闭了嘴,然后回头就涂脸的往外走,显然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不敢再吵的选择。 王喜也没有跟他们计较,而是变回了温和的浅笑,“刚刚还没给您安排住处,如今还请跟我来。” 容与刚刚没有趁乱离开,只是想继续观察一下周围情况。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记名弟子居然还记得自己,并主动来找自己给自己安排住处。 容与心头一凛,倘若自己刚刚趁乱离开,那么此刻他们又会怎么对自己呢?! 容与表面上声色不动,安静的站起来跟随王喜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假装有些后怕的样子打听,“刚刚吓死我了,哪位真君真的好严厉啊。” 王喜大方的跟容与说,“那就是我师父极寰真君,他只是看起来严肃些,其实是个顶好的人。不过如今这种情势,稍微严肃一些,反倒是对大家都好。” 容与自然满口称是,然后他假装的打探道,“王师兄,不知道我能否住在城主府外,我这个人自在惯了,倘若住在城主府,我总有些不大习惯。” 王喜倒是毫不在意,他说,“如今情况不明,大家都是住在一起的,也方便接下来的商议。万一有什么需要群策群力的地方,也好及时通知司师兄。” “司师兄放心,我们琨城城主府房屋众多,如今师兄来了正好,前一个院落刚刚住满,师兄可以单独住一个院落。” “倘若司师兄日后住不惯,想要出府去住,也不是不行,到时候我去帮师兄跟师尊禀明即可,师兄不妨先住下来看看。”说完还对容与笑笑,“其实前面也有不少散修道友跟司师兄的想法一样,可住了几晚之后,就知道这里安全方便,也就不着急出去找地方了。” 王喜一边解释,一边带着容与来到了一个小院落前面。他推开院门,里面是个颇有田园况味的小院落,一套正房,两套厢房,外面有天棚凉亭,内有灵草泉眼,十分静谧鲜活。 别说是凡人,就是修士见到这种小院落,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好。 王喜推开正房的房门,当中一个客厅,有座椅方桌,上面还有一些茶具摆放。周围挂画、玲珑架随机摆放了一些瓷瓶、向盒,皆是一尘不染。 在大厅的隔壁,隐隐能见屏风和幔帐的一角,显是卧房寝居一类的地方。 这地方不能说不好,甚至有点太好了。 王喜宽厚的笑笑,“司师兄,你看这里暂时休息还可以么?” 容与点点头。 王喜就告辞了,“那您先安置,稍后我给您送点热水和吃食过来。” 容与本想说不必了,但转念一想,如今城主府的情况还不明,从他一路被严格看守押送到这里的情况来看,城主府的情势断不能是如表面这么简单。 他与其拦阻对方,倒不如故作无知,静观其变。于是改口称谢。 王喜利落的转身离开,还不忘记帮容与把院门带上关好。 整个院落里只剩下容与一个人,他立刻开始默默探查周围的环境。 果然,这院落的周围设置了重重符阵,让所有的气息,声响乃至神识都被隔绝了起来。容与不知道是只有自己这个院落如此,还是所有院落都这样。 这个王喜把自己单独一个人关在这个院落里,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因为院落排满了呢? 论理,能让修士单独居住在一个完整的院落,这是一种优待,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如今容与冒名创阵,虽然他的说辞天衣无缝,但凭那圣女女修特意把他严格押送到城主府,这种安排倒不似优待,反而有几分特别的隔离状态。 究竟是怕容与打探到什么,还是怕别人从容与这里打探到什么呢? 容与还在院子中慢慢的探查,古怪的是,在这里,他只能探查到一些隔离的符纹,并没有找到那些围困甚至幻境的符阵。 那么,对方把他安排到这里究竟是何用意呢? 容与绝对不相信这只是一种无心的厚待,越是摸不着头脑,他越觉得这里面的玄机越大。 可还没等到容与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院门口的铜环轻轻被拍打了几下,然后就被人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人还是王喜,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拎着个绣花的乾坤袋,另外一个拎着一个刻着阵符的长嘴铜壶。 王喜的托盘上有一些还沾着水珠的灵果,虽然不是什么极为罕见的灵果,但这些灵果里都在这一丝隐隐的灵气,绝非寻常的凡间水果。另外托盘上还放了一套泡好的灵茶茶盏,随着清浅的热气,有一股淡淡的,让人心旷神怡的灵力扩散了出来。 是鸿蒙三品灵茶,这个灵茶,已经是市面上高级客栈里通行的高端灵茶了。 王喜依然是那副讨喜的样子,“司师兄,这灵果和灵茶是我城主府拿出来宽带各位来宾的,你看我给你放在正堂桌上可好?” 容与自然只能点头。 王喜不急不缓的走进正堂,把那托盘放下,里面的东西逐一都摆放在桌面上。 那两个侍女跟在他后面,一同走进了正堂,其中那个拿着绣花乾坤袋的侍女快速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驱尘符,当着容与的面,把本就一尘不染的房间再次清理了一番。 然后那侍女又接连从绣花乾坤袋里取出了焚香清净炉,拿出一枚清神香点燃,又拿出了一整套全新的净灵草编制的蒲团摆放在焚香炉周围。 而另外一个侍女则拎着那长柄阵符铜壶在后面寝居的浴桶里,倒了满满一整盆的热水。 布置好这一切,王喜才笑说,“看师兄这一路有些辛苦,不如先清洗一下,然后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叨扰了。” “这剩下的东西残水,司师兄也不必管,明日自然有人来收。今晚我们就不打扰师兄休息了。”王喜说。 容与只能含笑道谢。 王喜带着两个侍女往外走,到门口又说,“因如今城主府内宾客众多,为了以防意外,晚间落日后,城主府的阵法会全面打开,如果没有其他事,司师兄不要走出院落才好。” 顿了顿,王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今日的灵茶灵果,都是我们城主府送与师兄品尝的,但倘若明日师兄还想要喝,就要自己花钱点单。不是城主府不厚道待客,实在是最近宾客太多,我们难以支撑,还望师兄见谅。” “不过师兄也请放心,同等的灵茶灵果,我们只收20枚中品灵石。师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招呼我。我先走了。”叮嘱完毕,王喜带着两个侍女直接离开,并在此关好院门。 容与见他彻底离开后,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不对,这简直太不对劲了。 不是说王喜露出了什么马脚哦,恰恰相反,他正常得简直吓人。甚至连丢脸的不能长期提供灵果灵茶都说了出来,极堃殿御下的城主府会计较这么点灵石么?当然不会。 王喜提的价格比市面上的同等品质的灵茶灵果略贵了一点,但正常散修肯定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觉得自己赚到了。 反正这顿的灵茶和灵果是白来的,后面的贵了点,自己不吃也就是了。 而且居然开口要钱,很多人反而觉得这里的其他手脚会少一些。 容与用魔息探查了面前的灵果和灵茶,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他又探查了那装满热水的浴桶,也没有什么异常。 问题究竟在哪里呢? 容与慢慢的检查整个院落,一寸一寸的排查,终于,他在那个燃烧的清神香里发现了极为浅淡的甜梦柑的味道。 甜梦柑也不能说是有问题,它是一种能让修士心神放松,进入甜梦的一种中阶灵果。一旦被做成了香料点燃后,可以让修士在打坐中进入到深眠。 这种深眠并非全无好处,醒来后有一定几率能让修士混乱的心境得到修复,也算是一种非常适合静修的香料。 可城主府会这样好心么?! 容与在香炉附近越发仔细的进行探查,终于,让他找到了问题所在。 那个香炉没有问题,里面的香料放的是甜梦柑也没有问题。 不过这个甜梦柑不是给修士准备的,而是给那香炉旁边净灵草蒲团里藏的癃子蛊准备的。 那绣花乾坤袋的女子摆放了一整套净灵草编制的新蒲团,看起来清爽干净,毫无问题。 来到城主府的修士多半都会格外留心,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总会有谨慎小心的人一口都不用。 可修士的日常修炼已经融合到了骨子里,倘若有人为你准备了全新的净灵草蒲团,怕是有不少修士在检查之后,直接就用了。 而癃子蛊这种东西在甜梦柑的催化下,就如同净灵草的草籽一般,根本让人无从察觉。 那么无论修士用或者不用,甚至有谨慎小心的修士会了熄灭清神香以防万一,癃子蛊都会在净灵草蒲团中慢慢的醒来。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这些癃子蛊最终还是会因为嗜血的本能,以各种办法钻入到最近的修士体内,开始寄居并最终在修士体内慢慢孵化。 如果不是容与体内已经有了被他契约的母蛊,哪怕他用魔息去探查,也没办法找到还在沉睡的癃子蛊。 想来其他修士,或多或少都是这样中招的。 这才是真正的杀机。 王喜那种示好让人觉得隐隐的抵触,可他的各种拉拢款待又让人从表面上挑剔不出问题。 修士们会心生警觉,会谨慎检查居所。 可这一切却都是障眼法,越是检查不出来,就越会提防那些入口入鼻的东西,甚至会怀疑那盆热热的洗澡水,可平平无奇全新干净的蒲团,不会有人反复检查。 再说癃子蛊那么小,又被甜梦柑的香料压制,神识都查不出来。 由此,容与也会断定,单独安排他一个人住宿应该也是为了方便下蛊。 大概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从大阵开始,那些人就没有打算要放过他。 查明了对方的意图,容与反而淡定了下来。他稍微放出了魔息隔绝了周围的环境,然后让母蛊吃掉了蒲团里藏着的所有癃子蛊。 接下来,容与用魔息包裹住自身,从自己的纳戒里寻找到一个巴掌大的珍珑测天环。 这枚测天环,是当年正一道门的某位元婴大圆满修士,用来测算符阵的法宝。容与当时也是废了好大的周章,甚至用魔息陷害了正一的某个嫡传弟子,借昆仑执事的手逼对方跳了灭魂崖,这才把它弄到手。 当初昆仑执事并不知道那正一弟子的魔息是怎么来的,他们只是发现了有魔息的人杀害了很多女修,还做出了抽取根骨的残酷事情。 而追着那魔息一路向北,最终却在正一弟子的身上发现了它。 正一弟子解释不清楚自己身上的魔息,他抗争着逃离,想要摆脱昆仑执事的追拿。那正一弟子怕因为自己,连累宗门的声誉。 可正一弟子很难摆脱一整队昆仑弟子的围剿,最终,他逃到了北地素有灭魂崖的绝地,用这个测天环布了一个迷阵,自己跳了下去。 昆仑弟子追缴不及,只能回去复命。 因为这件事,当初正一和昆仑差点闹出分裂,后面还是端昇老祖和冥钧仙君出手,各自按压住自家弟子,这件事才算不了了之。 容与就是那个时候趁乱,把这枚珍珑测天环收到了自己手里的。 想到这里,容与忽然想起来,他当时通过小山河令窥察各大宗门典故隐私,知道这枚珍珑环在破解各种阵符上有奇效,这才起了心思。 当时容与还担心自己的动作太大,差点引发两大宗门反目,让大宫主发现自己的私心。 可没想到,大宫主知道了这件事,并没有深究容与的目的,反而对他的行为大加赞赏,甚至格外大方的多赏赐了一次去见天魔女的机会。 要知道,能让容与去见天魔女的上次,可远比各种灵石、功法的赏赐难得多。 这是大宫主心情极度愉悦,甚至可以说心花怒放时候,才会有的赏赐。 从那时候开始,容与就意识到了,大宫主其实不仅对昆仑不满,对正一、魂寰也没有多少香火情。 甚至可以说,什么上古九门,什么八大宗门,在大宫主心里都是可以算计谋划的对象而已。 只是容与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大宫主这样四处谋划,与所有修仙宗门为敌,到底是为了什么? 容与曾经反复的用最大的恶意去推测大宫主的目的。 权势吗?大宫主是一个对权势和权力非常热衷的人,这一点,很多人都不太相信。因为极堃殿的大宫主对外的形象,是孤高清冷,片尘不染的; 财富吗?大宫主对财富的需求也是非常强烈的,所以他其实安排了很多大司御和大司教,打着护卫天道,除魔卫道的名义,讨伐了很多小宗门,目的就是抢占他们的灵脉或者宗门法宝。 只不过是这些动作快速狠辣,往往一个活口都米有留下,所以不为人知。 修真之人并非全然清心寡欲,哪个大宗门不会在意自己的实力、灵脉以及功法呢。大宫主是为了这些,才这么深远狠辣的布局吗? 容与只能猜到这里,但隐隐的,他有觉得大宫主的目的绝非这么简单。 …… …… 容与从自己的纳戒中,拿出了一枚姑射山人真令,是二号令牌,他轻轻推动珍珑测天环,让它完全打开后,露出了测天环中心一个空缺的地方。 然后,那枚真令可以正好的塞了进去。 这才是容与大费周章把真令拿到手的真正原因。它里面可以兼容一枚姑射山人真令,而且一旦珍珑测天环跟姑射山人真令合在一起,它对阵法的测算将算无遗策。哪怕不是阵符方面擅长的人,也能在珍珑环的辅助下,找到阵法的阵眼。 容与当初就是从正一的古籍记录里得知了这个法宝的特性,才立刻动了心。没有珍珑测天环,他没有办法能彻底拯救出天魔女。 容与用魔息包裹住自己,这是最好的敛息术,只要容与不触碰到禁制或者阵法,哪怕用神识探查,也很难发现容与的存在。 然后容与催发了珍珑环,那巴掌大的银环快速的转动着,最外层的银环上有一个星位的凸起,它所指示的方向就是阵法可以通过的缝隙。 容与在院子里不断的兜圈,从正堂走到院子中心,又踏上了泉水之中,再翻过院墙,穿到一株树上,顺着大树下来,走到一个墙边,再次翻墙…… 这条由珍珑环指的路极为绕路和折腾,但却没有惊动任何阵法。 天色逐渐转暗,大概大家都被城主府的人叮嘱过,在城主府内几乎没有任何人走动,哪怕在一个个庭院中,大家也都没有在院子里待着,而是都在房间里休息或者坐在大厅里聊天。 容与的敛息决本就是大宫主亲授的魔道功法,在天色转暗之后,更是宛如融入夜色当中一般,无法让人察觉。 也不知道这城主府到底布了怎样的功法,容与在珍珑环指引的活路下,居然需要连续翻越很多个院落。 好巧不巧的,他听到了很多人的聊天。 比如这个院子里的住了五名散修,此刻他们都没有休息,而是一起围坐在大厅当中。容与眼睛微眯,发现他们坐的都是崭新的净灵草蒲团。 其中一个微胖的散修手里捏着一把红彤彤的灵果,咔嚓咔嚓的一口接一口的吃。 另外一个有些面庞微黑的散修开口说,“孙道友,今日议事厅内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被叫到名字的散修回道,“灵农道友,今日之事在我看来,大大的不妙。正一和魂寰的嫡系弟子都开始动手了,显然这大阵不是一时半刻能修好的啊。那我们,还要被关在这里多久啊。” 那面庞微黑的灵农道友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正在吃灵果的胖修士就嗤笑道,“那群天子骄子打架怕个甚?!他们心急气躁,关我们什么事。咱们散修害怕耽误时间么?!” 胖子又往嘴巴里塞了一枚灵果,这才说,“要我说,咱们哥几个就好好在城主府住下,反正有吃有住,如果想要什么还可以问那个谁,哦,王喜,问那个小王喜要。不比咱们在外面风餐露宿舒服么。你又不着急去等着上贡,这阵法开不开的,不管老子的事。” 灵农道友微微叹息,“紫熊兄,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总觉得,这大阵坏得透着诡异,这两天,我这心都跳得很快,总觉得要有天大的祸事。” 孙道友也微微点头。 可胖子似乎不介意,“天塌下来有高个子在前面顶着,这昆仑、正一、魂寰,这么多嫡系弟子都在这里,虽然说好处不一定能有咱们的份,但真有事,也轮不到咱们哥几个出头啊!你们说是不是?” 胖子挤眉弄眼的对另外两个没说话的修士说。 那两个修士的面色也很沉重,但也点头,“紫熊兄说的甚是,有这么多名门弟子和长老都在,想必再过几天大阵定然能修好,这城主府也总不能一直拘着我们吧。” 容与听到这里,微微摇头。 然后他按照珍珑环的指示,轻轻的翻过几个散修所在的正房,跳入另外一个院子。 容与的动作非常轻盈,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刚一落地,他就听到了两个修士的对话,由于阵法的限制,隔壁那几个散修的对话,一点都不能传递到这里。 因而这两个修士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从隔壁屋顶跳下来一个人。 这个院子,比容与这一路穿过来的院子都要大,对着刚刚那个院落的后庭是一片芦苇湖水,而芦苇的后面有一座小小的湖心亭。 如今,就有两个修士在湖心亭上聊天,容与一听到他们的聊天,就立刻小心的以纵身轻身术站在芦苇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哪怕有敛息术,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修士面前波动芦苇,那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湖心亭上只有两个修士,而他们似乎对这个院子的阵法也比较放心,并没有时刻对湖水的芦苇进行探查。 故而,哪怕刚刚容与翻屋顶过来稍微有些晃动芦苇,那两个人背对湖面,也没有看到。 容与听见一个声音无奈又无力的说,“柏宕,你今天真的是冒失了。如今我们陷在翼洲,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尽快修复大阵,然后离开此地。你又何必故意激怒正一的覃飞宇呢?” 听到这里,容与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院落就是魂寰弟子的驻地,难怪从面积到景致都比刚刚的几个院落大了很多,而且也奢华了几个层次。 刚刚说话的,正是那个率先对极寰真君表达歉意并提出赔偿的魂寰领队,好像叫什么赵平郡。看他的样子就是极为聪敏善谈之人。 可此刻的赵平郡,却一脸疲惫,“师弟,这次的情况真的不同寻常,师兄不是吓唬你,一个弄不好,怕是这次我们都在折在这里。” “所以我不管你有什么门派成见,还是有什么个人恩怨,你都必须要给我先放下。” “我们必须要跟其他的几个宗门齐心协力,先弄好大阵离开此地再说。”顿了顿,“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晚间如果不是我抢先赔礼道歉,你还能不能坐在这里,都未可知!” 说到这里,赵平郡的语气已经逐渐专为严肃起来。 “你,你……,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这次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可是师兄无能,也没办法。唐长老一来就被他们请走了,从那天我们见到唐长老后,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十三天,无论我以什么借口,对方都以参悟大阵不得有误为由打发我回来。” “唉,不对劲,这真的不对劲。我总觉得,极堃殿仿佛要对我们做些什么,可是师兄没办法,也没证据。所以师弟,你答应师兄,千万不要再跟正一道门闹了,行么?” 听到这里,容与忍不住在芦苇丛里挑了挑眉,这些魂寰弟子倒是也不傻。 可出乎容与意料的,那个叫黄柏宕的小胖子忽然低声说,“师兄,我知道。” 赵平郡见黄柏宕似乎低头认错,也就又叹息了一声,“你知错就行,这些天无论如何,先忍耐……” 可小胖子黄柏宕却又说了一遍,“师兄,我是知道,不是知错。” “啥?你说什么?”显然,赵平郡没能搞清楚黄柏宕的意思。 黄柏宕深吸一口气,然后他认真的说,“师兄,我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对劲,而且我也觉得无论是这个城主府,还是极堃殿,都特别不对劲,他们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而且是故意把我们和唐长老他们给分开的。” 赵平郡不解的看向黄柏宕,“你知道?你知道不对劲还跟正一的同门动手?!” 黄柏宕却板着小胖脸轻轻摇头,“师兄,正因为我觉得不对劲,才会去跟正一的覃飞宇动手。” “师兄,我们不能一味的等下去了。这样太被动了。这几天你三番五次的想去见唐长老,可对方只用一句‘破解大阵不可轻扰’就把你给打发了回来。”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只能在这里啥也不干的等着吗?所以我今天也是灵光一现,故意去挑衅覃飞宇,就是想趁机动手。” 赵平郡万万没想到,把小师弟拉出来劝解,居然会问出了这样一个结果,他有些呆住了,“啊,你……” 黄柏宕又说,“其实我觉得,覃飞宇也是故意的。” 赵平郡更被他给说得哑口无言,“什么?” 黄柏宕挥挥手,“先不管这个,我们就说结果。照理来说,咱们都闹翻脸了,动手了。正常情况下,肯定是一边找人压制住我们,不让我们动手。而另一边立刻去找我们的师长出面,把闹事的领回去各打五十大板吧。” 赵平郡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黄柏宕又说,“可那极寰真君对我甚至露出了杀意,大有杀一儆百的意思,到现在他们也没把唐长老找出来。这说明什么?” 不等赵平郡回答,黄柏宕立刻说,“这说明他们困住我们不可能是因为大阵出问题了。而且我敢肯定,黄长老不是因为破解大阵到了关键时刻才不能见我们,而一定是别的缘故。” “师兄,我们不能等下去了。” 赵平郡沉吟了片刻,“那依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黄柏宕说,“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唐长老,然后立刻先离开翼洲,哪怕走虚渡海用上三五个月都行。” 这个办法,赵平郡也不是没想过,他露出了难解的神色,“可这城主府的阵法非常诡异,我们不是尝试破解过么,每次都会被发现。要想找到唐长老,怕事没那么简单。” 黄柏宕说,“我们自己不行,可以叫上正一道门一起联手。师兄,我真的觉得,今天动手的那个地方,对方也是故意的。” 听到这里,赵平郡果断站了起来,“走,回去把大家都叫上,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好咧!”黄柏宕见师兄采纳了自己的提议,激动得连跑带跳的冲进房间,“兄弟们,都起来啊,干活了!” 赵平郡又微微摇头,才跟在后面慢慢走近了房间。 等他们两个都走远了,容与才继续按照珍珑环的指引穿过这片芦苇,从湖畔的另外一侧,靠近了一片竹林。 …… …… 容与觉得时间更加紧迫了,一旦魂寰和正一这群二傻子们联手,必定要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那时候他如果能混水摸鱼离开这里还好,但如果万一直接被封锁在这里,或者逼对方提前发动殇尸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容与的动作更提快了一些。 按照珍珑环上不断旋转的星位指示,他如今需要穿越这片竹林才可以。 可眼前这片竹林,让容与感觉到另外一种隐隐的禁锢感,里面的阵法压力格外的严密。如今,这珍珑环的指引,就是让他走进去。 章节563:六感封绝之人 容与只犹豫了片刻,就按照珍珑环的指引,踏进竹林。 竹林里面果然藏有更加玄奥的阵法。容与一步踏进之后,整个竹林的样子就全然变换了形状。 在他眼中,前方是几只正纠结在一起抱团,却不断向他滚来的巨大蟒蛇。 而身后就是一道深不可见底的深渊,两侧有着看不清的凛冽剑气不断的穿插。 虽然这些都是阵法带来的障眼法,可一旦行差踏错半步,这些幻觉带来的伤害,救会变成实打实的杀机。 容与一步也不敢走错。 明明前面就是对着他撕叫的毒蛇,他也毫不犹豫的往前踏了一步,然后就站在了左右都是来回飞舞的剑气,脚下只有一条藤蔓的悬崖之上。 可按照珍珑环的引导,容与居然要在藤蔓中间,面朝剑气直接跳下。 容与跳了,发现他站在水里,前后都是带着猩红毒刺的剑鱼,正在不断的向他扎来。 容与必须要在剑鱼攻击中,不断往上游动。 他左右脚互踏,剑鱼冲过来时不避不让。 容与就这样一路向前,拼命的踩水往上,前面的水面隐隐有一道朦胧的光晕。他加快了自己踏脚的动作,希望可以快点游到水面之上。 就在容与即将靠近水面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头顶上居然飘浮了一个巨大的,带着蓝紫色光晕的水母。 那水母长长卷卷的透明的足垂了下来,每一根上面都有若干猩红的倒勾,显然充满了毒素。 那倒勾几乎贴着容与头皮划过,容与本能的想往旁边躲去,可他手中的珍珑环却依然笔直的向上指示。 容与闭了闭眼睛,双足用力往下一蹬。 他整个人仿佛弹簧一样向上用力顶去,头顶迎着那带着猩红倒勾的透明腕足冲了过去。 “啵”,仿佛有什么透明的隔膜被打破了一样。 容与忽然听到了一个略微有点熟悉的女子声音,“今天听说府里出了些乱子,没什么要紧吧?”那声音有些暗哑慵懒,似乎在前方不远处传来。 容与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整个竹林的迷阵。 那竹林迷阵真的极为严密真实,倘若没有珍珑环的辅助,容与不可能这样快速又顺利的穿过迷阵。 而这么严密玄妙的迷阵背后,显然是防护某些特别的所在。 另外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是魂寰和正一的崽子们闹起来了,不过已经被及时弹压了下去。” 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哦,他们居然能打起来?时候还不到,千万别出了什么乱子。真耽误了大人的事情,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那冰冷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讥讽的说,“我等自然不敢懈怠,可也别光说府里,听说你传送大阵那边,今天也传过来两个人。不要从你那边出纰漏才好。” “放肆!你敢跟本使这样说话?!”那女子显然有些气急败坏,“给你们送来的人呢,查出什么东西没有?” “那个姓司的没起什么乱子,虽然一直东打听,西打听的,可实际上胆子小的很,看样子还真像一个散修。”这是个更为熟悉的年轻男子声音,“但无论他怎么小心,过了今晚也就都一样了。翻不出天去。” 容与听到这里,隐约分辨出了那几个人的身份。 那个女子,分明就是今天白天在传送阵时的白衣圣女。而最后说话这个年轻的男子,则是送自己进府,又给自己安排了住所的王喜。 可眼下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却十分诡异。明明只是筑基期的王喜,听口气却并不畏惧另外两个人,甚至有几分平起平坐的样子。 不过,这几个人里,依然以白衣女子为主。 那白衣女子说,“只剩最后这几天了,大人即将成事,我等且不可懈怠。越到最后关口,越是要小心谨慎才是。” 那冰冷的声音说,“这点你自然放心,府里的事情我都会看管好。倘若有敢再起头闹事的,杀了便是。” 白衣女子深深的吸气,“能不杀还是不杀吧,这些名门嫡系的弟子,身上的各种灵器宝贝不计其数。我们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把殇尸蛊下给他们,就是怕他们跑了。可他们死了,比跑了更麻烦。” “他们一个个的都在门派里点了本命灯,或者有本命牌在师父那里。这边一旦出事,那边就立刻警觉了。” “所以能不死,还是尽量不要死的好。”王喜接口,“先说说大阵那边出了什么事?” 白衣女子咬着牙说,“今天从昆仑那边过来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已经给你们送了过来,但另外一个滑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怎么滑的?” 容与都能听出那白衣女子的后槽牙“格格”的响,显然是恨到了骨子里,“那人传送过来,还不等阵法结束,就直接瞬移出去。我们连影子都没看清。” 王喜惊讶道,“对方没有跟你们动手?” 白衣女修摇头,“没有。他没有动手,也没有问话,刚刚传送过来,立刻就闪身不见了。” 王喜不解,“可是你们不是在阵法里做了手脚,任何人不踏出阵法三丈之外,都没办法催动法宝或调用灵力的么?” 白衣女修说,“阵法没问题,但那人就是能直接闪身不见,我能怎么办。”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显然对这种出乎意料的情况,毫无准备。 停了良久,王喜又开口,“那个人如果真是冲着咱们来的,这几日或早或晚,肯定要跟咱们对上。到时候就知道他的来路了。” 白衣女修“嗯”了一声。 王喜又问,“除了这两个人,还有其他的事么,今天按照惯例,应该是昆仑投放傀儡的日子吧?” 白衣女修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对,今天他们又送了傀儡过来。”说完,前面传来了一些稀里哗啦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倒在地上那般。 “咦,这两个是又是什么?”王喜有些惊讶。 “灵犰傀儡。”冰冷的声音,“是高阶傀儡。” “对。”白衣女修说,“这两个傀儡就是跟那个姓司的一起传送过来的,不过据那姓司的所说,这灵犰傀儡是昆仑那边因为传送阵关闭打斗而误传过来的。” “我让徒承真君检查过了,这两个傀儡身上没有什么其他的阵符和机关。看来那姓司的这点倒是没撒谎。” 王喜的口气跟晚间那种讨好恭顺完全不一样,带着一股鄙夷,“呲!又是共生傀儡,他们这是送了第几个共生傀儡过来了?!昆仑还是天下第一宗呢,就真么点手段。” “咱们关了四个大洲的传送阵,别的宗门都派了弟子,长老过来。一队没回音,立刻就能再派几队过来。这可是极好的饲料。就昆仑,才不过困住他们一队弟子而已,除了两个长老外,送的都是啥啊,用不上的共生傀儡。” “就昆仑这么点胆子,也能当上修真第一宗。可见元炁大陆的修真界,已经完蛋了。” 那白衣女子的声音响起,“我到觉得,这才是昆仑的可怕之处。其他几大宗门不断派弟子过来,估计也是探查到这些弟子生命无虞,就可以毫无顾忌,不断派人过来探查。” “可只有昆仑在察觉到不对之后,立刻改换了傀儡试图联络。这说明昆仑极为谨慎,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对付这种强大又谨慎的敌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王喜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这种说辞不置可否,但他也没有继续跟那白衣女修顶嘴,而是转头问,“那还有别的事么,没事我就回去了,那边还有一摊子事。那群名门少爷们,可不好伺候。” 白衣女修说,“有事,你且别急着走。你看看这枚剑符,从替身傀儡中搜出来的,差点让它跑了。” 王喜的声音听了一小会才响起,“昆仑剑符?!这次他们倒是聪明了,知道在共生傀儡里藏个剑符过来。毁了吧,肯定是传讯给城主府那些昆仑执事弟子们的。” 白衣女修却不同意,“我要想毁了,还用得着过来找你么,我想听听这剑符里传的是什么内容,这种时候,任何消息都不能错过。咱们几个中,就你的内息最为接近昆仑剑气,此事还得你来。” 显然,那王喜十分不情愿,他嘟嘟囔囔的,“昆仑的剑符最为霸道,要想破解昆仑剑符,我需要把身体内的灵力全部催化成剑气,可这么一来我最少六个时辰都不能调用灵力。” “再说昆仑那些剑脑子能传什么消息,九成九都是问好,剩下那点是让回信的。何必折腾我呢?” 可那女修显然十分坚持,“越是要紧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这剑符你先解开再说。” 白衣女修的身份估计多半要比王喜要强势几分,那王喜再不乐意,还是嘀咕着“没用的”、“浪费功夫”,“白耽搁我”这些话,同时开始破解剑符。 容与自然知道昆仑剑符是一种简单快速的传讯方式,他看不见竹林后面院落里的情况,也不敢轻动,只能支起耳朵不错过一丝声响。 片刻过后,只听见“啵”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敲开了一样。一个女修焦急又带着哭腔的话传了出来,“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啊,你怎么出去了。小师妹和三师妹打起来了,她们功不好好练,也不听我劝,我说什么都不听。大师兄气得管不了她们离家出走了。师父,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快点回来呀。” “师父,暖暖害怕,你快点回来呀,暖暖真的害怕。” 然后,院墙内传来“啪嚓”一声,显然强行被催动出来的剑符只能听一遍,就彻底毁坏了。 院落里寂静无声,而后王喜的声音更嚣张了几分,“看看,这是什么啊?!一个小女修哭着找师父,就这!就这!这是机要信息么?” 显然,一个小女修撒娇哭诉告状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机密扯上关系。 容与轻轻侧头,他仔细回忆着刚刚剑符里传递过来的讯息,却总觉得,这里面有哪里不太对劲。 白衣女修被王喜这么挑衅,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这种关键时刻,我总觉得这剑符没那么简单。再说,这剑符上还有一朵桃花标记,我担心是落华峰的传讯剑符。” “什么,落华峰!”王喜的声音高了起来,“你,你别告诉我,那个你们一直没找到的王八蛋,是元婴第一人的谢辞君!” 显然,王喜对谢辞君极为忌惮,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劈开了。 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冰冷的声音则说,“不可能是谢辞君,如今昆仑马上就要寿诞大典,他不在昆仑等着接任新掌门之职,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喜长长呼出一口气,“对啊,他可是钦定的昆仑下任掌门,这时候不可能离开云浮峰,倒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了。” 那冰冷的声音又说,“昆仑还有不少修士喜欢用梅花或者桃花为标记,这也不一定就是落华峰的标记。” 这个说法显然宽慰了王喜和女修,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短促快速的吐气声。显然谢辞君的名头,还是给他们不少的压力的。 可只有容与,却浑身都如雷殛一般,他忽然想明白了这个剑符的意义。 这就是晏暖发给谢辞君的,原来谢辞君就是那个在他前面强行穿越大阵的人。 容与也不知道谢辞君又闹什么疯病,在他看来谢辞君如今就应该好好的呆在昆仑等着掌门人宣布他继任掌门的身份。 可容与的脑子转得极快,他立刻就想到了谢辞君可不是什么拘泥于规矩和流程的人,只要他觉得有必要,什么地方都可以闯,什么时候都可以选。 狗屁的继位掌门的宣布,肯定没有元炁大陆的生死存亡重要。 最关键的是,容与知道晏暖回来了,他在前往跨州传送大阵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晏暖和闵苒沉脸往回跑的摸样。 这么前后一对照,容与可以肯定,这留言就是晏暖传给谢辞君的。 知道了剑符传讯双方的身份,再结合剑符里的内容,却也不难猜出真相。 想必是晏暖已经知道谢辞君来到翼洲,但她要把师门内出大事的事情传递出去,又怕剑符被人暗中截获破解。 就用师门内只有他们师徒能听得懂的暗语来做紧急传讯。 比如什么小师妹和三师妹不练功还打起来了,这种事估计根本不可能存在,一听就有问题。 而大师兄离家出走了是什么意思?落华峰的大师兄是谁,难道不是苏子越么……什么离家出走,莫非这个家伙在龙渊没回来?! 容与联想到自己在龙渊看到的那股焚天毁地的地火岩浆的爆裂情形,倘若苏子越真的没能跟昆仑猎龙队一起回来,那这乐子可就大了。 最后接连说了两次暖暖害怕,这两句害怕倒是情真意切。 倘若谢辞君真的听到了这个剑符传讯,怕是会立刻想明白自家弟子出了大事。如果这剑符落在旁人只手,却也不怕。 就像墙内诸人推测的那样,听起来就是没头没尾的小弟子们互相告黑状撒娇,一点有用的讯息都没有。 容与歪头想了想,哪怕是自己,在片刻之间也不能想出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那墙内女修又说,“跟着剑符,那傀儡的衣服内还有这个。”仿佛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出来,可以容与隔着墙壁,看不到。 “这是什么?”那王喜显然看不太懂,“你们女人用的东西。” 容与听了,眼神微微眯起,女人用的东西,难道也是晏暖留下来的?这位落华峰的师妹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可现在想来,分明是个极为聪敏内慧之人。 倘若这几个人不多加几分小心,怕是要在这位晏暖师妹手下,吃个暗亏。 接着,容与就听那白衣女修说,“是一枚桃花发压,一般都是女修插在鬓边的。你说这徒弟给师父传讯,为什么要放个发压啊?” 王喜听了,却发出一声古怪的“嘿嘿“笑声,那声音里说不出的猥亵下流,”哎呦,什么师父徒弟的,想不到昆仑这种名门正派,也有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正经女弟子谁给师父送发压啊,这还不是白天师徒,晚上卿卿……啊!“ 王喜正在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却忽然发生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的手,我的手指断了!怎么回事?!” 那女修显然也急了,“乱星迷踪,定,定!定!!”容与就听见有一声快速的穿破竹林的声音,嗖的一下就从身后穿梭而过。 容与感知的十分清晰,那是一道又快又细微的剑气,却锐不可当,居然能毫不被遮挡的从竹林的迷阵总破阵而出。 容与立刻心中大叫不好,毫不迟疑的把敛息术运转到极致。 他刚刚遮掩起自己的全部气息,就听见头顶竹林微微响动,一片白色的身影从头上一掠而过,正是那白衣女修。 在她身后,另有一个黑色修士袍的男子紧随其后。 他们显然是追踪那剑气而去,片刻之后,两人又快速轻盈的跳转回来。 因为容与的敛息术极为高深,且那两人着急追踪剑气,并未特意详查周围的情况,所以没能发现容与一直安静的站在竹林迷阵的外围。 那白衣女修和黑衣修士一前一后回到院落,王喜颤声问,“看到剑气去哪里了吗?” 女修没好气的说,“没有,你为什么要触发那发压上的剑气?” 王喜赌咒发誓般的说到,“我没有!我刚刚才把灵力转化为剑气破解剑符,在六个时辰之内,我体内的灵气都是空的。我连灵气都没有,拿什么触发它。” “再说,这破发钗不是你一直拿着吗?”王喜暗示是那女修不小心触发了桃花发压上的剑气。 女修本就因为又出了意外一肚子气,听到这王喜还在甩锅给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少胡说八道,我每次拿那个发压,都用灵力包裹手指隔绝气息,怎么会触发剑气?!” 王喜忽然抓住了关键,“你,你说什么?每次拿发压都用灵力隔绝气息?” 女修不耐烦的说,“当然了,这些女子贴身的东西万一有什么隐秘的标记被触发……”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白衣女修忽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 女修的贴身衣饰,一般都会做个隐秘的标记,有的是用血灵术标记,有的是用特殊的符纹灌注自己的气息。 一单非本人触发到这些东西,就会直接解体。 这个法术其实没有什么大用,但很多女修都有喜欢这么做的习惯。那种感觉是有点小矫情的——我的东西,宁可毁损了,也不能让别人拿去用。 所以白衣女修看到这枚桃花发压的时候,处于女性的习惯,会用灵力包裹自己的左手,才去拈起这枚发压。 可刚刚王喜大大咧咧去拿这枚发压,他本就是男修,对于女修们的这种对贴身物品标记信息的习惯,根本一无所知。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那时候刚刚转化剑气破解了剑符的他,也无法再调用灵气。故而那发压一被他拿捏到手里,发压上的桃花扳忽然就解体散开。 其中一瓣桃花变成一缕极为细微的剑气,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其实很难说是王喜的失误,只能说那枚放置桃花发压的人心思巧妙至极。估计那人的目的,就是算到有人会误碰了发压,最终让那抹剑气激射而出。 白衣女修其实猜出了八成真相。 不久前的晏暖在托付剑符和发压的时候,就曾经自己快速的盘算过,万一剑符被人拦截了怎么办?! 虽然她用了含糊的内容传讯,让旁人听了也不打紧。可自己想跟师父求助的消息,却也没有办法送出去了。 所以晏暖灵机一动,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发压摘了下来,并用灵气简单封存了一下。那么在短时间内,有她的灵气附着在发压上面,其他人触碰不会有什么变化。 可是她的灵气最多能坚挺三个时辰左右,等她的灵气散逸的差不多了,再有陌生的修士触碰,这个发压一定崩解。 而师父留下的剑气会最快的寻找到本尊。 那样,即便他们无法通过剑符沟通,只要距离不远,师父一定可以收到桃花发压的剑意,他会知道这是晏暖的传讯。也算间接的完成了示警求助。 可以说,晏暖能在瞬间想到了这样双重保险的报讯方式,已经算是算无遗策。 而且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剑符被人拦截了,而桃花发压上的剑气被触动飞了出去。 听到这里的容与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谢辞君收到了剑意后会直接来到这里,他可没有把握骗过号称元婴同阶无敌的谢辞君。 容与立刻想继续追踪阵眼离开此地,可那院墙里的话再次让他留了下来。 “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干脆把那些名门弟子和长老们都送下地窟算了,省的有变故。”这是王喜的声音,他现在很紧张。一方面是自己无意中触发了剑气,还让它不知所终。 另外一方面王喜有六个时辰不能调动灵气,现在让他极为被动。 “不行,冰清圣女死令,不到时辰,绝不能启动阵法。”白衣女修厉声说,“这是圣女拿了大宫主手令的。” 容与听到这里,就迈不开腿了。冰清圣女乃是容枚的称号,看来那白衣女子是容枚的心腹手下。 可容枚为什么会留人在琨城看守什么阵法,难道这一切背后的掌控者是容枚吗? 容枚到底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大宫主又为何让她来操持这一切? 王喜却冷冷的说,“梅姑娘,您也少拿大宫主和冰清圣女来吓唬我。我们大司御的安排是不能让一个人通过传送阵离开翼洲,可如今你们泽星殿非要横插一腿,监管大传送阵。出了问题却推得干干净净,这说不过去吧。” 听到之类,容与终于弄清楚王喜的身份了,他是大司御的人,大司御乃是大宫主御下最忠心的犬牙,而泽星殿的圣女们则很少在外面行走。 这两方人手都可以说是大宫主的心腹嫡系,但往日几乎从无交流。 如今在一起办事,除去最初的客套寒暄,随着时间的展开,矛盾就渐渐暴露了出来。 那个白衣女修非常坚持自己的职责,在没有到达约定的时间内,死活都不肯开启什么阵法。 王喜几次劝说未果,忍不住讥讽了起来,“我今天算是开眼了,什么时间不到啊,一个眼瞎耳聋六感断绝的枯瘦女子,也值得你们这般如临大敌……” “住口!”那一直没说话的男子忽然暴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可当听到“眼瞎耳聋六感断绝”这几个字,容与浑身忍不住抖了起来,他的牙齿甚至都开始轻微的磕碰起来。 容与使劲咬住自己的牙齿,不让它们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的周身的魔息不断攀升撕扯,似乎难以遏制。 王喜说的是谁?! 谁六感断绝? 容与心中有个不详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个六感断绝的人,要么是天魔女,要么跟天魔女有所联系。 可显然,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黑衣男修的等级要高过白衣女修和王喜,在他暴喝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开口互相指责。 而是各自嘀咕了几声,还是离开了小院,回到原本的位置区。 容与立刻放弃了寻找阵眼离开城主府的目的,而是重新用珍珑环指引路线,远远的跟着王喜。 有王喜在前面领路,容与这一路借力了珍珑环,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整个城主府内部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隐秘又恶毒的阵法,大概是王喜身上佩戴了什么识别的符纹。 所有的阵法都没有对王喜进行攻击。 容与身上没有识别符纹,但他有珍珑环,在敛息术和珍珑环的双重辅助下,容与悄无声息的跟随着王喜,来到了靠近城主府东侧的一个小庭院。 这个小庭院是王喜的临时住所,周围没有什么人,大概是他特意挑出来的。 王喜进入了小院落,才开始浑身放松骂骂咧咧起来,“装什么圣女,不过都是大宫主手下的狗。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种关键时刻,让我压制修为的情况下逆转灵力,害我六个时辰不能动用灵力,否则就要经脉受损。哼,这笔账老子都先记下来,等到有一天,你们落到老子手上的,到时候再看!” 王喜显然十分不满刚才在竹林小院的待遇,而且对那两个同伙心生怨怼。他不敢当面跟那两个人争论,此刻他一个人独处了,立刻开始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起来。 “一个棺材脸,看起来就是短命鬼。一个黑面脸,将来都是给人家当后妈,还要克死老公的命。算我倒霉,跟你们这两个衰神合伙……” 王喜骂骂咧咧的话忽然一顿,整个人的身子也僵了僵,然后他继续又说,“拿的少,干的多。分灵石得好处的事没我,掐尖露脸的……” “既然你都看见我了,又何必再装呢?”容与的声音在王喜身后响起。他通过刚才王喜那短暂的停顿,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 王喜这才转身,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上下打量了容与一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是你啊,司道友,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只管吩咐就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王喜居然还试图通过混淆视听,来拖延时间。 容与没时间跟他废话,而是单刀直入的问,”刚刚在那个竹林小院里,你说的什么六感封识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王喜这下装不下去了,他脸色微变,不答反问,“阁下真是好手段,居然连我们的竹林幻杀阵都能闯进去。阁下到底是谁?” 容与冷冷的看着他,“说,那个六感封识的女子是谁,她在哪里?” 王喜此刻顾不得那六个时辰不能动用灵气的规矩,他反手掏出一柄漆黑带着血光的蛇钩,可还不等他催动法器。 容与冷哼一声,捏动手决。 王喜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接着,王喜单膝跪下,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容与停住自己掐住的手决,“你身上被我下了噬心子蛊。” “这种子蛊被母蛊控制,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它的可怕之处。” 王喜自己就是下蛊的高手,自然十分清楚被蛊虫附体的可怕之处,此刻他心脉被重伤,别说他刚刚因为压制修为强行转换剑气。 就算恢复了他原本元婴的修为,一旦心脉受损,他的功力连十成里的一成都发挥不出来。 只是王喜不懂,这个散修怎么会懂蛊虫,如果没有母蛊控虫,凭他身上的殇尸蛊,其他的蛊虫应该没办法靠近他周围三尺才是。 “你,你到底是谁?”王喜不甘心的看着容与。 容与当然不会跟他废话,见王喜还在挣扎,他又掐动手决几下。 噬心蛊发作之下,接连啃食了王喜的心脉,王喜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幸亏这整个城主府的院落都下了重重禁制,声音无法传递出去。 否者单凭王喜的叫声,就会引来其他的人探查。 王喜心知自己今天逃不过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散修是怎么做的。不过按照以往的情况,那些被困在城主府的宾客入夜之后,不会主动找他们的麻烦。 而今天因为催动传讯剑符和错放了那枚桃花发压的剑气,他们三组闹得有点红脸。估计其他的人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那么他这个院落,至少在天亮之前,都不会有人连探查。 “别,别催了,我说,我说。”王喜疼得浑身抽搐,这种心脉被蛊虫啃食的剧痛,简直要把人疼死过去。 容与见他求饶,果然停下了催符的手决。 “说,关于那个六感封印的事。” 这次王喜很老实,“确实有个六感封印的人被押送到这里,不过具体的事情不是我经办的。我跟梅使,还有极寰真君所负责的内容各有不同。极寰真君主要是看守城主府,不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我是负责给这城主府所有的修士下蛊,而梅侍则是另有任务,她那边的事都是冰清圣女单独安排,不归我们打听。” 王喜这次回答的极快,不等容与跟他翻脸,就主动说,“那个六感通识被封的人从哪里来的,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她们要把这人运进城主府,这肯定瞒不过我的眼睛。” “大概在半个月前,梅使她们神神秘秘的押送了一个人进来,守护极为严密,当时周围最起码有六个元婴大圆满的高手护送。因为他们要押送的外围阵法是我在管控的,所以我才能靠近去看。” “那人是个看不出年龄的黑衣女子,双目紧闭,双耳,双唇,双手都被封印的状态,头上还悬了小灵均旗。” “我因为靠得近,看感知到对方气息几近全无,若不是还有一点缓慢的呼吸,那人跟个走僵也没啥区别。” “这种情况我当年在灵境试炼的时候曾经经历过,都是六感封印才能呈现的特征。我当时也旁敲侧击的问过梅使,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慎重的对待?” “可梅使那人片字也不肯吐露,反而警告我不要多打探。以上所说字字属实,绝无隐瞒。”王喜说得又急又快,唯恐容与不信。 容与其实相信他说的话,他追问王喜,“那你看到六感封印之人的样貌了么,她长什么样?” 王喜最关键的都说了,这种事自然没必要隐瞒,“说不上来。那肯定是个女修,看不出年龄,黑衣长发。不过长相应该还算不错。” 容与越发疑心,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天魔女。 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天魔女,可他又不明白,为什么大宫主会让容枚转移天魔女的位置。 要知道,敛星洞才是整个极堃殿最难闯入的地方,甚至连天机和天道都可以被遮掩一二。 可如今,为什么要把天魔女从敛星洞给挪出来呢。 他没有时间去尝试闯敛星洞,再回头搜这个城主府。 容与必须要弄清楚,这个同样被封印六感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天魔女。 他尝试的机会,只有一次。 容与又追问,“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标记,细节可以补充的?” 王喜又怕又急,这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真的只是开启外围阵法的时候,看了那么一眼而已,有没有更多的接触,你让他说,他也说不出来更多了。 可容与实在焦心,手指忍不住微微勾起,那噬心蛊就在王喜的心脉上来回的舔舐,那种要咬不咬的感觉,简直比真的被啃咬心脉还要惊悚。 威逼恐吓之下,还真有一件事让王喜想到了,“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就是在她们送那六感封绝的女子进去后。出来的时候,我听见其中一个白衣戴面幕的女子,跟梅使说一句话。” “她说,这次看他回来后,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我因这女子说话的腔调奇怪,就抬头了她一眼,恰好有风吹起面幕纱巾,我觉得那白衣女子,似乎,似乎是冰清圣女。” 王喜说完,连忙擦拭额头上的汗,唯恐容与一个不满,再给他来几下噬心蛊。 王喜作为大司御下面的嫡系干将,确实曾经见过高高在上的冰清圣女,只不过交际几乎没有而已。 可容与听到了王喜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话,却几乎立刻就信了。 这种话王喜编不出来,而且王喜也不清楚这句话是说给谁的。 恐怕连那个梅使都不清楚。 这句话,本就是容枚在暗中较劲,说给容与听的。 而且有了这句话,容与有八成的把握,那个六感封印的女子,一定就是天魔女。 天魔女和容与的关系,大宫主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但容枚对容与一直非常关注。 有句话说的好,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敌人和对手。 而容枚一直视容与为最大的对家,这么多年她想尽各种办法刺探容与的各种任务还有师尊对容与的偏爱。 故而,容枚隐隐知道,在容与似乎经常去敛星洞。 最初,容枚以为又是师父给容与开小灶,让他在敛星洞里练功或者传授什么功法。可她后来到处查找资料,还真让她在历代圣女的手札里发现了端倪。 敛星洞不是一个适合练功的地方,那里面断绝神识,屏蔽天道,如果在里面练功,反而容易引发心魔,或者走火入魔。 既然容与没在里面练功,那为什么他还要隔三差五的往敛星洞跑呢? 容枚也尝试进敛星洞查探,但因为洞内洞外双重防守,她始终没能获得进去探查的机会。 可事情总有些蛛丝马迹会流露出来,经过漫长的观察喝验证,容枚大概知道容与是为了某个藏身在敛星洞的人才会反复去敛星洞的。 这个人跟容与的渊源颇深,也可以说对容与非常重要。 但再多的消息,容枚就一点都刺探不出来了。 而容与了解容枚,虽然她经过了几次大宫主暗中的弹压和警告,表面上看起来老实了很多。 但真有一天,容枚有机会做写什么事可以让自己绝望或者难过,那么她一定会心生愉悦的去推动这件事发生。 所以当王喜说出那句类似带着发泄的话时,容与立刻觉得,这是容枚,而那个被押送的六感封绝的女子,多半就是天魔女。 “那六感封绝的女子被送到哪里去了?快说!”容与低喝催促。 “在,在仙琅阁台。就是关押那些各门各派长老所在之地。我没进去过,我只是看到她们送那个女子进到地下的密道而已。”王喜说。 “仙琅阁台在哪里?” “在城主府靠近后,临近后花园最大的那个高台大殿就是。”王喜不敢隐瞒。 容与问清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用一枚镇魂钉,从王喜的顶门扎了进去。 有噬心蛊和镇魂钉双重的镇压,这个人绝对没可能自己醒来。容与之所以没有直接弄死王喜一了百了,也是怕他死了会有什么魂契或子蛊惊动了旁人。 要是耽误了他就救天魔女,那可就万死不辞了。 在搭救天魔女的事情上,容与一点多余的风险都不想招惹。 用珍珑环重新寻找阵法的破绽,容与翻墙离开了王喜的小院,直奔仙琅阁台而去。 章节564:仙琅阁台 仙琅阁台位于城主府的正北方向,也是整个城主府最高的一座阁台琼楼。 在仙琅阁台的正对面,是一片修整的无比整齐的镜湖,上面有三座小小的悬香玲珑灯。月色透过悬香玲珑灯,可以在平如铜镜的水面上,投映出九轮明月。 想必在秋高圆月之夜,这仙琅阁台灯火璀璨之时,一定是月色和星光交辉,河灯共烟火一色,妙不可言。 然而今夜,当容与来到仙琅阁台的时候,只有那高台处尚有些许灯光隐隐透出。 而周围夜色浓稠,连一丝声响都无,静谧诡异得吓人。 如今整个城主府都被各种禁制大阵布满,容与这一路走来,可谓步步杀机。 越靠近仙琅阁台,禁制的反制就越强烈,能找到的空隙也就越少。 容与费了很大一番周折,绕了后花园走能差不多半圈,才勉强靠近了仙琅阁台的下方。 然而让容与觉得有些诡异的是,在仙琅阁台周围,明显有几个位置是阵法空白的点。 这些地方理论上要么是故意埋伏的陷阱。 要么就是留给高手轮值的地点。 容与通过珍珑环探查到了这几个地方,可它们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那些杀阵的爪牙都被人抹掉了,只留下吓人的空壳,摆在这里一般。 这点让容与百思不得其解,没道理在重中之重的地方,然而出现了明显的守卫漏洞啊。 在小心的刺探没有危险之后,容与只能直接穿过这些杀阵,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在外围的禁制迷阵当中。 终于,容与靠近了仙琅阁台的外围。 在外面走了好几圈,容与也没有找到所谓的通往地下的通路。 有那么一瞬,容与认为是王喜骗了自己,他随口撒谎,只想让自己快点完成审讯。 可容与不甘心,他有反复用珍珑环查探,终于在贴近左侧台阶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破绽。原来不是没有通往地下的通道,只不过这个通道被现在的防御大阵给挡住了。 不知道王喜是不是故意隐藏了如此重要的消息,那个通往仙琅阁台地下的通路,必须在整个仙琅阁台大阵落下之后,才能呈现出来。 一旦仙琅阁台的大阵开启,整个仙琅阁台会凌空升起,而那个通往地下的通道就会被大阵直接覆盖,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没办法破开。 要想开启地下通路,必须先关闭仙琅阁台的总阵。 容与的心往下一沉,他本意是想要避开仙琅阁台上面的主殿。因为从王喜口中得知,这些日子来探查洲际传送阵实效的各门派长老,都被他们困在主殿。 那些人都是个宗门里资深的修士或长老,容与如果有选择,一点都不想要对上他们。 可如今,他却一定要上去看看,看一看那关闭仙琅阁台的大阵枢纽,到底是不是在主殿当中。 容与依然利用珍珑环找到通往主殿的路,珍珑环的指示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容与在这里跟它消耗了很多时间。 因为越是核心的大阵,留下来可以破解和借力的地方就越少。 当容与靠近阁台主殿的时候,听见里面居然吵成一团,十分混乱。 容与在廊外,透过半开的窗棱缝隙,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大概有三十几名修士被困在主殿当中。 古怪的是,其中有大概十几名修士是或倒、或靠在地上,显然已经受伤,无法正常支撑身体。 而有数名修士则分别在推开桌椅的大厅四角,正在破解着里面的阵法。 随着其中某个角落修士的动作,那大厅角落里的阵符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闪烁之色。然后对应的,大厅地面中心地方的阵纹也发出了一阵波动。 可接下来,原本躺在中间的一个青衣修士却猛的身体抽搐,大叫一声,全身不断颤抖,面露痛苦之色。 那青衣修士身边有个一直拉着他手的瘦子修士,见状冲着墙角大吼,“唐子怡,你到底会不会破阵?!我师兄又被你得这么痛苦,你是在救人,还是害人?!” 墙角一个头发都有些混乱,嘴角挂青的修士骂骂咧咧的回嘴,“老子不会?!老子七岁就把破阵当游戏了。再啰嗦,你行你上啊。这究竟是谁弄得缺德阴阳鸳鸯阵,要破困阵就要先敲掉煞魂阵。” 那瘦子修士听闻更是气急败坏,“刚刚欧阳权师兄说了,我师兄身上有蛊虫,这煞魂阵是可以压制蛊虫的阵法。一旦煞魂阵被破坏,我师兄体内的蛊虫会立即反噬。” 唐子怡又用力扯头发,“行行行,我这不也一直在尝试不破坏煞魂阵,然后解开下面的八荒困神阵么。” “这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能想出把煞魂阵和困神阵合在一起弄成了阴阳鸳鸯阵。我要破困神阵,就要动煞魂阵。可一动煞魂阵,各位道友身上的蛊虫就会反噬。” “假如不是束手束脚的受制,别说一个困神阵,就是再来三个,老子早就破开了。” 听到这里,容与大概明白了,这些高阶的修士为何能被困这么久。 洲际大阵忽然出现了意外,守护各大洲际的宗门肯定要派人来探查,这其中大部分被派来查看情况的人,都是阵法或者符纹上的高手。 可传送阵那边,从白衣女修到王喜,都以有心算无心,从他们一传送过来,就用尽各种手段,将殇尸蛊植入这些修士的体内。 显然,他们也怕打草惊蛇,所以不能一个不漏的植入子蛊,尤其是高阶修士这边。但就算是只有十来个中招也足够形成牵制。 当这些高阶修士们发现自己被困在这个仙琅阁台之后,就面临了这样一个问题。 强行破阵,那些中蛊的修士会立刻反噬致死。 可要想不破坏上面那层压制蛊虫的阵法,根本没办法解开下面的困阵。 这些阵法高手们投鼠忌器,这才迟迟无法破阵,蹉跎至今。 “不行,还是不行。”唐子怡在反复探查了角落的鸳鸯阵后,发现自己没办法安全的破解,他烦躁的用力踢了一脚墙角落,发泄自己暴躁的情绪。 结果那墙角也是煞魂阵的一部分,他发泄的一踹,又触发了煞魂阵的反噬。有一个委顿在地脸如金纸的修士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嘶吼,双手用力往上抓挠。 “唐子怡,你这是干什么?!莫非你魂寰想要谋杀同道不成!”那修士的同门立刻喝阻了起来。 原来这个人是魂寰的高阶修士,还姓唐。容与觉得,此人多半就是那个魂寰小领队赵平郡口中的唐长老,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 唐子怡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旁一个蓄有小胡须的男修转身喝骂,“你们想干什么?!这时候不是前几天求着我师兄破解阵法的时候了?那时候一口一个道门一脉,叫得跟入了魂寰内门一样,那叫一个亲切。” “这才几天不到啊,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还想给我师兄扣一个谋杀同道的帽子?!呸!咱们帮忙还帮出个真凶出来。师兄,咱们不破阵了,看谁能耗过谁?” 刚刚那出声喝阻的人有些讪讪的,低声嘀咕道,“谁扣帽子了,这不是你们每次尝试破阵,都是我们师弟受罪么,不能轻点吗?” 那魂寰的小胡子修士显然是个暴脾气,“还轻点?!要不是为了照顾你们这群蠢蛋,我们至于被困在这里这么久吗?都是因为你们,我们才缩手缩脚,至今没办法出去。如今外面的情形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你们不着急,可我们着急!” 有人不爱听这话了,“说谁蠢蛋呢,不就会点破阵的技能么,看把你们给能的。” 那小胡子修士冷笑一声,“谁被人下蛊了,谁就是蠢蛋。”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试试!” 本来大家被困多日,且有同门或至交被人暗中下蛊,心情已经十分焦躁。这小胡子修士说话这般直接难听,简直让人肝火腾空而起。 那小胡子修士却依然不跟低头服软,他振振有词的说,“难道我说错了吗,传送阵有问题,大家过来查看,自然应该多加提防,谨慎行事。” “可你们却依然还能莽撞的别人近身下蛊,却忽然不觉。这难道不是蠢蛋又是什么?” 他这话说的极为刺耳,可一时间那些中蛊的修士和他们的亲友,却不知道要如何反驳。只是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们不过是倒霉而已,又不是所有修士都像你们魂寰那样,人人满身都是各种防护法宝。” 容与听到这里,心头一动,认真探查。 发现果然躺在地上的,多半都是散修或者小宗门的修士。 而魂寰、正一、丹霄门等大宗门的修士,少有中蛊的。一方面跟他们身上都有些高阶防护灵器有关。另外一方面,容与觉得王喜他们多半拿出了一些高端的坐具或者极品灵茶款待大家。 有少部分散修一时不查,就中了招。 那小胡子修士见大家都不说话,就继续说,“如果是往日,有同门受到了恶人陷害中了蛊虫。那我魂寰能帮上忙的,绝不会袖手旁观。毕竟,那害人的邪修才是罪该万死。” 他刚刚把人得罪了个遍,如今却有往回拉了拉话。大家就更不说话,等待他后面的话。 那小胡子修士继续说,“可如今有人费了这么大周章,停了四个大洲的传送阵,又等我们来了,就框我们进入城主府。你们觉得对方的图谋是什么?” 大家其实这些天也在反复的猜测对方的目的,可是他们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为什么。 这种事一做出来,就是跟天下为敌。 哪怕天地再大,这世间也难有其容身之处了。 所以大家虽然讨论了好几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那小胡子修士就说,“我猜不到,可我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只是困我们在这里这般简单。一定是生死攸关,甚至门派存亡的大事。” 终于,人群里有人忍不住了,“你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小胡子修士狠狠心,直接说了出来,“既然是生死攸关,那就容不得妇人之慈了。各位,我要提议快速破阵,必须在三刻之内打开困阵,不计代价。” 他这话一出,有一部分人互相对视,不再说话。 可也有十来个人立刻站了起来,“你们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计代价?!” “是不是要直接打开困阵,让我师兄(弟)去死?” “你们要这样,大家不如同归于尽。” “谁敢弄死我师弟,我就弄死谁!” 那些有至亲被殇尸蛊寄生的修士们立刻翻脸了,因为一旦暴力破阵,先不说阵法如何,他们的至亲就会直接被殇尸蛊反噬,成为半尸的怪物。 这种事比当面杀人还要残忍,没有人能眼看自己的亲友活生生因为阵法反噬而变成半尸。 那小胡子修士也急了,“我也不想这样啊。可不牺牲他们,难道我们就白白的耗在这里,最终眼睁睁的看着大家一起去送死吗?!” “都几天了,我师兄还有正一道门的欧阳师兄,眼睛也熬花了,头发也掉了不少。可没办法,这种阴阳鸳鸯阵不是人力能算出来的,它里面联动的点数太多,千头万绪。一个失算就会导致失败。” “我们不是不想救各位道友,可现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必须要破阵了,来不及了。” 大家其实明白小胡子修士说得是实话,可实话不等于真理。这要是牺牲旁人,也许还能默不作声躲在一旁。 可如今要牺牲的人,都是自己的师父,徒弟或者师兄弟,在修真界中,很多人亲缘浅薄,师门的关系往往相处百年之久,那是比亲人更亲密和牢固的关系。 要牺牲自己的亲友,在场的修士没有人能接受这个提议。 小胡子修士见那些站起来的修士不同意,就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人,“那你们呢?难道你们也愿意这么白白的消耗着,跟着一起送死吗?” 那些修士被他问到了脸上,眼神闪烁,开始游离躲闪了起来。从内心上来说,没有人不着急离开这里,可真要推出别人去送死好让自己破阵,大家都是修真一脉,这话也不太好开口。 不过现在有小胡子修士带头,终于有人开口了,“修真本就逆天改命,生死都是机缘。如今困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支持这位魂寰道友破阵的想法。”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的人也终于低声跟着,“我也同意。” “还有我。” “我也是。” 瞬间,那些维护亲友的修士变成了阁台大殿里的少数派,他们紧张焦急,却毫无办法,只能纷纷掏出法器威胁,“你们要胆敢强行破阵,大家就同归于尽。” 容与就是这个时候,踏步走进了阁台大殿的。 其实他刚才站在外面,已经有殿内的修士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不过都到了这般田地,殿外的人是敌是友已经不重要了。监视也好,探查也罢,都帮不上他们什么忙。 大家没想到的事,那个看起来修为只有筑基期的小修士,居然在旁观了半天之后,主动走了进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容与的身上。 容与能走进来,也是经过了一番思量之后的打算。 他可以不进来,可这殿内的矛盾已经激化成两派,如果一旦动手,就有损伤。这可是整个琨城,至少是在城主府里,战力最高的一群修士了。 容与觉得他要想去救天魔女,怕是需要更多的力量牵制住容枚的那群女修才行。 而且容与刚刚听到小胡子修士提及了一个关键点——非人力能算出来,这让容与心头一动。 算符纹和符阵最厉害的,就是当初白家雪冰女修的筹法,而如今那个筹法的两枚姑射山人令,可都在他的身上。 最后退一万步,哪怕他的珍珑测天环没能算出破阵的点,那么他也有办法直接催动母蛊让在场这些被蛊虫附体的修士直接反噬而亡。 这样魂寰和正一的修士就不至于束手束脚,同样可以快速破阵,成为拖住白衣女修等人的强有力的帮手。 想到这里,容与才选择进入大殿,亲自探查符阵的情况。 容与手里依然举着那枚珍珑测天环,如今珍珑测天环周身所有的星位都在闪烁的发亮,然后一层层的星环快速的旋转,晃得人眼花缭乱。 容与不断用神识和灵力沟通这珍珑环,并在它的指引下,缓缓的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在四角之地停留的时间格外的长。 在容与进来并探查这个阵法的时候,原本吵闹的大厅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注释着容与。这个看似只有筑基期的小修士,展现出来的行为让人觉得十分特异。 “这位道友,你这是在干什么?”当容与沉默不语,绕着大殿走了一圈之后,那小胡须修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容与抬手,指间灵气聚集,屈指弹出。 啪,啪,啪,啪。 分别在大殿的四格角落的某处,将灵力弹射了上去。 然后容与指着那四点说,“这四个地方,一起用阴阳之力,同时敲击下去,可在不破坏煞魂阵的情况下,破除困阵。” 一听此言,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这位小道友,你此言可是真的?” 刚刚一直主持破阵的魂寰唐子怡和正一欧阳权开始快速的判断起来。他们两个都是阵法大家,大概判断出了困阵的节点方位。 只不过碍于煞魂阵的勾连,没办法精确找出着力点。 如今容与借用珍珑环算出了具体的破阵关卡处,他们两个根据落点反推,倒是比旁人快上了几分。 两个人掐着手决测算完毕之后,立刻轻轻点头。 “可行。”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容与操心了。 这些长老们立刻找出精通阴阳之力的人,分四个方位站好,然后在唐子怡和欧阳权的引领下,一起找准那四个破阵关卡,用力轰下。 咔,咔,轰隆! 伴随着整个大殿的一阵晃动,仙琅阁台缓缓的落下,而封印门口的数重杀阵也在闪烁之下,直接崩塌。 困住众人多日的大阵,真的解开了。 众人发出了一阵长短不一的欢呼,立刻就有人闪身要往外闯。 容与却高声说,“整个城主府都被下了重重禁制,建议大家不要分开为宜。” 稍微慢点的人,都扶起了自己的同门,正在想办法尝试带他们一起走。 容与不予跟众人多纠缠,只是说,“整个琨城怕是都被人下了蛊,这里危机重重。魂寰正一等弟子都被安排在南面靠近湖畔的院落里。大家不妨先结伴去召集人手,再一起闯出城主府。” 这话让急于离开阁台的诸位高阶修士和长老们略微冷静了一些,大家乱哄哄的抢先撤离的心情开始缓和了下来。 唐子怡和欧阳权对容与微微颔首,“多谢道友告知,我等是要先汇合门派弟子的。” 顿了顿,他们又主动邀请其他人,”如若不弃,就请诸位道友暂时与我等通路,也好守望相助。“ 虽然刚刚在大殿里因为破阵,大家闹得有些不愉快。 可生死危难关头,有名门弟子能带头闯关,面子这种事就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了。众人都没有异议。 只有容与微微摇头,“既然诸位已经脱困,就请抓紧时间寻人寻路。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 众人显然没想到他就这样离开,不由都楞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救了他们的人,身上充满了疑点。 可人家从头到尾都只帮忙,如今要主动离开,似乎也没什么理由阻拦。 欧阳权看着容与手中一直举着的珍珑环,眼神有些微闪烁,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唐子怡果断的开始分辨庭院中的大阵,并在前面带路。 在他身后,大部分修士都小心的跟着唐子怡的步伐,唯恐踏错一步。 容与此时已经举着珍珑环绕过了仙琅阁台的正面,来到了左侧旋梯处。 当仙琅阁台正殿的大阵被破开之后,果然在左侧旋梯的后方,出现了一条幽深的通道。那通道里有一些微光隐隐的闪烁不定。 那光线太暗,具体要看,却又看不清楚。 容与深吸一口气,举着珍珑测天环就踏进了通道之中。 容与刚刚走进去不就,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竟然顺着墙根摸了过来。这个人长得獐头鼠目,原本他也是大厅中被困的一员。 可是他既非某个门派的弟子,也不是什么来修复大阵的阵法师。这人本就是个散修,因为大阵关停被困在了琨城。 然后三混两混,就跟着众人来到了城主府。他本来是想说不定能跟着这些名门正派闹到一些补偿。 没想到此行如此凶险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 所以刚刚在大殿之内,他一直躲在旁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全程当了一个隐形人。 当容与进来,手持珍珑环破了困阵之后,这个人的心里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用多精通阵法的人,也能看出来容与破阵的关键,就是那枚珍珑环。 尤其容与现在外露的气息不过是个筑基大圆满的低阶修士。 大殿里的很多人都看出容与手里拿的是个宝贝了。但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名门修士,哪怕眼热,也不至于想要抢夺。 其他小宗门和散修,感念容与的救命之恩,自然也不会起什么歪念头。 只有这个修士,他是一个人来的,又没有什么亲人中了蛊虫被容与救了。他见容与修为地位却手持重宝,立刻就起了歪心思。 故而当容与不与大家一路,往楼后转去的时候,这个人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 此事如此紧张紧绷,他一个不起眼的散修主动离队,居然无人注意。 而仙琅阁台周围这一圈的阵法都是主阵法,并没有其他的杀阵禁制。所以这个人轻而易举的就追上了容与。 他眼瞅着容与钻进了那条坑道,更是心头火热。 连逃命都不着急的人还能为什么? 机缘啊! 这坑道里面一定有难得一见的珍宝或功法。 可惜,马上就是本座的了。 这个人无声的咧咧嘴,同样一闪身,也钻进了密道之中。 …… …… 容与手持着珍珑测天环走入坑道,可出乎意料的是,走进坑道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并没有多少符纹禁制的痕迹。 坑道里隐约闪烁的管光点是一枚枚嵌入坑道两侧的星蕴石。 这是一种带着微弱星辰能量的碎晶石,论价值和价格都跟敛星洞上的星辰石不可同日而语。可它依然是很多修士会用来布置居所,启迪神识的上品选择。故而价格同样不菲。 如今,它们却被镶嵌到这样的坑道之上,简直可以用暴殄天物来形容。 容与简单的扫视了一下,发现这些星蕴石的排布,隐隐跟敛星洞上有些接近。但又不完全一样,敛星洞上的星辰石的布置要远超这里。 此地,就仿佛是一个照猫画虎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仿版敛星洞。 容与内心更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每次见到天魔女都是在敛星洞里,而此地又被布置成了敛星洞的样式——虽然粗陋无比。 那么,莫非在天魔女真的被挪到这里了吗?! 想到这里,容与的心往下坠了坠。 一直以来,容与以为大宫主扣住天魔女,只是为了让自己听话,天魔女是制约自己的一个人质而已。 可今天,他开始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也许从头到尾,大宫主对天魔女就有了什么难以见人的意图,而制约自己,只是他顺带的一个目的而已。 倘若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那他到底要用天魔女来实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大宫主那些不可告人的手段,容与觉得后脊背都是冷汗。 不,千万不要。 刚刚,容与还在希图这里管着的能是天魔女,因为只有这样,他能救出天魔女的几率才会高出几分。 可随着简陋版的敛星洞坑道的出现,容与有开始在心底祈祷,千万不要是天魔女。 因为如今整个琨城都是被殇尸蛊附体的居民,几乎没有一个活人。 那么被他们如此慎重,又小心挪过来的天魔女,难道会是那个例外么?! 容与不愿意往下继续想下去。 他原本急促的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条坑道不断向下,越极为狭长。 容与举着珍珑环走了一路,也没有遇到任何禁制的提示。 也许布局的人对自己的杀阵极为有信心,不屑于在这样的地方继续浪费时间吧。 “咔嚓”,忽然有一声轻微的声音自己身后传来。 容与在黑暗中轻轻顿住了脚,他侧起耳朵倾听。 “咔嚓”,又是一声。 仿佛有人在抠什么的声音,而且距离刚才又近了不少。容与忽然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抠墙上那些星蕴石所发出的声响。 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并且肆无忌惮的在偷星蕴石。 到底是什么人呢? 容与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也走入这条坑道,不过他已经决心先弄死这个人。他收起珍珑环,取出辰龙之枪,暗暗运转内息转化成魔息。 黑暗当中,魔息杀人最为无形。 身后的咔嚓声越来越近,身后那个人似乎是一路走一路撬墙壁上的星蕴石。 可忽然之间,“咔嚓”声停止了。 容与在黑暗中等了很久,那咔嚓声也没有再响起。 是发现了自己?还是拿够了星蕴石走了? 容与不知道。他尝试用魔息往来路的通道上试探过去,可却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 容与心里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有人在更后面追上了这个小偷,然后杀了对方。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讲得通。 容与又等了一会,身后依然没有任何声息传来,他用魔息在通道上画了一个魔阵。这是有一个非常简单也没有什么功效的阵法,一旦有人强行通过,魔阵就会破碎。 而容与的魔息会感应到。 做完这些,容与就继续往甬道深处走去。这一次他维系着自己的魔息运转,就这样像通道的最深处前行。 这条通路一直往下,走了没有多久,容与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有些腐臭的味道,这股味道很淡,不像是什么动物之类的腐败味道,倒像是某些矿石混合燃烧的气味。 而容与头顶的甬道也变得狭长又高起来,从平整的甬道到起伏不平,脚下也变得有些粘腻潮湿。 这里不再是人工开凿的甬道,而是一条不知道何时形成的地下坑洞,坑洞大概有两层,往下看去,有一排手臂粗细的鲸鱼油灌注的火把,每隔数丈就点燃一根,一路通向底部。 在最下面的地方,有个圆形的深坑,周围有一圈火把在燃烧。 不过距离太远,容与看不清下面具体的情况。 在有光亮的照明的地方,有一些简单开凿出来的台阶,可以顺着下去。 其实以修士们的能力,就算是光滑如镜的山壁,也难不住他们的。容与强忍着心底的焦虑,顺着火把往下层坑洞爬去。 在火把照耀不到的对面山壁上,似乎有不少石笋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 在火把光影的投射下,仿佛正在起舞的妖魔一般。 容与收敛了心神,一步步往下走。 他走的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区区两层楼高的坑洞,也不过数息之间就到了底。 在地下有一圈浅浅的水渠一样的沟。里面还有一个巴掌深的水,绕着坑底一整圈。水沟不算宽,不到半尺的样子,连三岁的孩童也能抬脚跨过去。 而绕着水渠,数枚小儿手臂粗的鲸鱼油火把就插在周围的山壁上。 在那圈水渠正中间的石台上,有一层一层,宛若梯田一样的台子,每一层都有细细的水流不断缓缓的流到下一层,最终流进外面的沟渠里。 而石台最上层的有蒲团大的台面上,盘膝坐着一个闭目垂发的女人。 容与对她的样子极为熟悉,正是天魔女。 容与站在沟渠外,无声的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眼泪不能遏制的从容与的眼中留出,滴落到了下面的地面上,深入石缝不见了踪迹。 天魔女依然六感全封,她的面容平静无恙,双腿盘膝坐在石台上,不知道那石台本身有泉眼还是下面设置了什么聚水阵法。 总之,有小股的清水不断的涌到下面的石台上,她的双膝和下半身都浸泡在石台聚集的浅水池中。 这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天魔女微微合拢放在身前的双臂上,有两道醒目、狰狞又粗大的血红色符纹,它们蜿蜒的盘旋在天魔女的双臂之上,仿佛是两条不断在吸血的蛇,微微鼓起,色泽诡异。 而天魔女腹部,高高的隆起,就好像怀胎十月的妇人那样,又大又圆的隆起。虽然在那肚皮的外面有薄薄的衣服盖在上面,可那肚皮下面不断涌动的东西,不时的就顶起了天魔女的衣襟,这里凸起一个包,哪里拱出一个团,十分明显。 容与握紧拳头,狠狠用牙齿咬在了自己的手上,用力。 一股咸腥的味道在容与的口中蔓延开来,他痛苦的难以自抑,心口仿佛被噬心蛊大口的啃食着。 容与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大宫主把天魔女,做成了蛊母。 而他,回来晚了。 难以描述的懊悔反复的凌迟着容与,他用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用手狠狠的抠进自己的头皮,然后拼命的拉扯。 一大缕头发被容与硬生生扯了下来,那种头皮都要被扯掉的剧痛并不能缓解容与心中的懊恼和悔过。 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 容与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大宫主的本性,当大宫主安排他去龙渊找昆仑的麻烦时,容与内心居然暗自窃喜。 他当时觉得,这是一个脱离大宫主掌控,并可以暗中给他添乱的好时机。 容与甚至筹谋良久,拿到了两枚姑射山人真令。 容与觉得自己成功了,他暗中筹划并颠覆了大宫主的阴谋,还可以在他眼皮子下金蝉脱壳,救出天魔女,逃离极堃殿。 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容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大宫主从安排他前往龙渊那一刻开始,就打算对天魔女下手了。 所谓给他机会让自己远离极堃殿,无非就是调虎离山之计,支走自己好对天魔女动手。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的背叛触怒了大宫主吗?! 天底下有那么多女修,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是天魔女,一定要是自己的母亲?! 容与恨,他恨自己太过鲁莽冲动。 容与也悔,他后悔自己跑去龙渊进行了错误的选择,才让天魔女被做成了母蛊。 容与无声的哭泣着,他甚至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好恨啊! 好恨啊! 容与用力抓挠自己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道重重的伤痕。 细微的血的气味在洞穴中慢慢的扩散,也许是血液的味道刺激到了什么,天魔女肚腹上的凸起动荡得越发激烈,仿佛有什么要挣扎着冲出来那样。 容与不是没见过那些母蛊的可怕之处,此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更不应该用鲜血去刺激母蛊。 可容与却完全不在意,他眼神冰冷的盯着那不断蠕动的母蛊,手中的星辰枪越攥越紧。 杀了它! 这是容与唯一的想法。 可母蛊还在天魔女的肚腹当中,一旦杀了母蛊,天魔女就会直接爆体而亡。 容与舍不得。 大概感受到了容与的杀意,母蛊在天魔女的腹中越发的挣扎起来,随着它的鼓噪不安,在幽黯摇晃的火把光里,仿佛有什么黑色的水流顺着石笋蜿蜒而下。 容与微微抬眸,然后眸子凝缩。 哪里是什么黑色的水流,哪里又是什么石笋。 在整个两层坑洞的周围,那宛如石笋一样层层叠叠悬挂起来的都是尸蛹,而那些宛如黑色水流一样蔓延过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殇尸蛊。 难怪这里不用任何阵法和禁制。 不需要,有这么一个可怕的母蛊,和难以计数的殇尸蛊在,就是最好的禁制,有去无回。 容与终于明白了,这满城以百万计的殇尸蛊到底从哪里而来。 原来,就是这里。 在仙琅阁台的正下方,就是养蛊地。 而他的生母,则是百万蛊母。 章节565:一元剑骨 蔽海之上,宝鸱飞舟之中。 香茅子本就因为强行吸纳巨龙精魄和吞吞黑麒麟的法则之力,造成体内到处都是她没办法掌控的原初法则之力。 而香茅子自己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当她准备调用灵气的时候,才会狠狠的栽了一个大跟头。 可灵力无法调用并非是最大的问题,因为通过刻影石看到了龙渊异变,那铺天盖日的地火熔岩,成千上万的灵兽哀嚎的扑向龙渊的深海。 整个龙渊几乎都在地火喷发当中。 这样的场景怎么可能有人存活下来?! 香茅子一遍遍看着刻影石,心神巨震。她那原本就没有臣服的法则之力,开始在她的静脉中翻滚起来。 香茅子的身上激荡着一股股让人心悸的法则之力。 杜陆离站在香茅子的身旁,她惊呼了一声“香香”,可随之而来的,是香茅子缓慢张开的眼睛。 那是一双无情的双眸,整个眼球上布满黑色诡异的色彩,让人看起来就有一股心悸恐怖的力量。 杜陆离还试图想去拉住香茅子唤醒她,幸亏云修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扯住杜陆离,将她扯离了香茅子身边。 而其他的人原本就离的不算近,见这位落华峰的小师妹又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征兆,众人几乎本能的先守护好自己。 也难怪众人有了这种防范,从黑塔劫云开始,这起伏跌宕的一路,辛夷师妹给大家的带来的“惊喜”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 …… 香茅子此时的状态跟前几次有所不同,这一次,她的意识是清醒无比的,可身体却仿佛被撕成了两片。 一片充满了痛苦和极端的暴躁,压抑不住的懊恼让她想焚天毁地,直接焚烧一切阻挡她的东西。 而另外一片则绝望、冰冷,带着无尽的黑暗寂灭之意,想要吞噬万物,归于虚无。 这两种极致的力量其实分别代表了巨龙精魄和黑麒的寂灭法则之力。 香茅子本来一直就没能控制好两种如此精纯又带有元天灵兽法则的本源之力。只不过这两种力量在她身体里,谁也不能降服对方。 终于暂时妥协,消沉的潜伏了下去。 再加上香茅子的神识过于强大,在被杜陆离唤醒之后,她没有主动去跟自己的灵力沟通,暂时让这两种力量平和的继续沉潜下去,她才可以清醒的自由活动。 可当香茅子看到了龙渊上的地脉炎火,推测出大师兄苏子越的身陨的可能后。 香茅子的情绪太过激荡,她脑子里回忆起最后巨龙残魂裹挟大师兄离开的情形。 香茅子自责的情绪难以释怀,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弱小,无能,才害的大师兄殒身在龙渊。 那么好的大师兄,那么对外温文尔雅,对她们几个小师弟师妹无比包容的大师兄,因为自己而陨落。 她怎么对得起师父,她要怎么跟晏暖师姐交代。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香茅子从来没有这样懊恼和后悔过。 香茅子并不是一个经常自责的人,她会用日常的勤奋和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极致。倘若这样还不能让人满意,那也尽力了。 香茅子很少后悔。 可这一次,她真的希望时光可以重来,让巨龙残魂带走的人,可以是自己。 本源法则的催动是很难的,可香茅子这种极大的情绪波动中之下,她体内又恰好有两种完全对立的两种法则之力。 就仿佛一个引子般,两股巨大力量在极端的情绪带动下,互相推动,宛若阴阳两极,在香茅子的灵脉之中,带起了一个由法则之力带动的漩涡。 可法则之力又哪里是那么简单可控的,这两股生死对立,阴阳相反的法则,在香茅子的体内越转越快,偏偏她却完全不能控制。 因为力量本身强过她的身体太多。 这才导致香茅子体内的那种森冷的煞气外泄,倘若她不能尽快的控制住这股旋转的法则螺旋,那么最终等待香茅子的,会是全身经脉爆裂,最后爆体而亡。 甚至这个冲击力,会失控的攻击到宝鸱飞舟上的每一个人。 偏偏现在,由于香茅子体外外泄的法则之力冲击了宝鸱飞舟,而这飞舟的防御阵符不要命的堆叠,激活了宝鸱飞舟上的困蛟阵。 这个能抗住化神一击的超级飞舟,其阵法威力强悍可见一斑。如今因为香茅子身上外泄的法则之力对宝鸱飞舟进行了攻击,而宝鸱飞舟上的防御阵符就反向施加给香茅子。 庄天瑞已经第一时间去中心枢纽处,想要关闭防御阵阵符。 然而被激活的防御阵没有那么简单的关闭。 此刻的香茅子不仅身体里有两股不受控的法则之力在来回拉扯,她身体外还有一重看不见的困蛟阵在全力开启。 这就好像明明身体内已经有压不住的气要往外喷射,偏偏整个人被塞入了一个不断压缩袋饿丹炉里一样。 虽然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但香茅子此刻的情形就是这样一种情形。 在这样强力的三股互相抗衡的力量挤压之下,香茅子能感到自己身体里似乎有无数的血管在轻轻的爆破。 砰! 砰砰!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她身体很多处的血管爆裂,在她的皮肤表面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古怪的血色花纹。 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杜陆离不知道小师妹发生了什么,可那忽然出现的鬼面血色花纹,却让她哀恸4不已,“香香,香香你怎么了?” 云修硬下心肠掐住她后椎中枢大穴,另一只手按住凌恒的手臂灵脉。 香茅子周身的血管爆裂之后,接下来就是灵脉被巨力挤压。可她早前的灵脉被灵气梳理过,还被龙魂精魄反复灌注过。 如今香茅子的灵脉已经跟龙魂精魄融为一体,早就不是当年寒鸦漏风体那种孱弱可怜的摸样了。 哪怕在这样的压迫之下,香茅子的静脉也只是微微的涨起,而并没有被冲破。 这就导致了香茅子体内的法则螺旋,开始顺着她体内的灵脉经络开始一路狂奔。 修士的灵脉是什么? 修士灵脉就是周天循环开辟的通路,最终直达灵府,最终通过灵气运转抵达灵府进行修炼,一步步从筑基、到金丹,再到化丹成婴稳定大道。 这就是修士正常的修炼步骤,并一生所求的修行之路。 可香茅子的修行方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偏得找不到路了。 从她在龙渊黑塔旁边,莫名其妙引来的劫雷之后,体内的丹田灵府里,就出现了一枚古怪的“弹丸”。 香茅子偶尔能调用这个弹丸,但它也不是时常听使唤。 所以香茅子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金丹了。关键她似乎没有经过什么筑基大圆满,然后水到渠成压榨体内的灵液到极致而化丹。 这个灵府内的古怪丹丸,连样子都跟传说中的金丹截然不同。 香茅子其实自己也担心修行出了问题,但在龙渊她也没有地方询问。这不是不信任大家的问题,而是其他的小伙伴虽然修为有高有低,可看起来也都不算是有什么经验高阶修士,估计除了自己结丹那点人生感悟,给不了香茅子更能多的建议。 那如果香茅子说出来,也不过是让大家跟着白担心这一路。 想到这里,香茅子才决定按下自己的担心,跟谁也不说。反正等回到昆仑,师父肯定有办法帮她解决问题。 小香茅子的想法不算有错。 但她这一路的际遇实在太过离奇,任凭谁也想不到她体内如今开始运转的已经不是灵气了,是那种无数元婴大圆满修士,终其一生都难求一丝的法则之力。 如今更夸张的,是那两股化作阴阳两极,带起螺旋的法则之力,开始在香茅子的经络灵脉中,按照大周天的方式快速的运转起来。 要说这大周天的运转方式,香茅子可太熟了。 她从引气入体那天开始,就因为寒鸦漏风体而不断的尝试让体内灵气顺着经脉去运转最终引灵气如丹田气海。 可香茅子那时候的寒鸦漏风体是个无用功,她运转一百次引入的灵气还不如人家三次五次引入灵府的多。 香茅子因此放弃了吗? 没有,她反而加倍的努力,更加拼命的去搬运灵气,试图通过勤能补拙的办法追上外院的小伙伴。 当年那种笨拙的苦练,让香茅子的经脉已经产生了一种运转的本能。 这种习惯到了今天也没有被忘记。 也许,这就是天道对香茅子的补偿吧。 如今香茅子因为法则之力的无法调用而束手无策,可她的经脉因为巨龙精魄的修复变得强韧无比,甚至连法则之力都没办法穿透。 而当法则之力比束缚在香茅子的经络里之后,她早年万千遍打磨的灵脉本能被唤醒了。 不是香茅子能自己控制引导的,是香茅子的灵脉自己开始推动来回拉扯旋转的两股法则之力,开始不断向前,进入了大周天循环。 一个大周天循环。 两个大周天循环。 越来越多的法则之力涌入了香茅子的灵府,而香茅子体内的法则之力也实在是太多了些。 最开始还宛如涓涓细流,一点点的渗入到香茅子的灵府当中。 到后面就变成了奔腾的溪水,甚至咆哮的河流一样,源源不绝的灌注到香茅子的灵府之内,甚至不断攀升,逐渐饱涨。 如果你在修真界问,修士要怎么调用法则之力?大部分人都会给你个白眼儿,因为真格元炁大陆能回答出这个问题的,不会超过十个人,顶多,再加上一个谢辞君。 但如果你在修真界问,修士要怎么调用灵力,九成九的修士都会告诉你,当你的灵力经过了大周天循环进入气海灵府之后,你就可以调用它,而且越实越流畅,灵力越多释放的功法就越犀利。 那几个化神仙君是怎么调用法则之力的,香茅子不知道。 可当她体内的法则之力都钻入到灵府之后,香茅子隐隐的开始觉得,原来她从来都使唤不动的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似乎有些听话了。 虽然凭她现在的力量依然很难彻底掌控这股力量,却不想刚刚那种完全把握不住,连举都举不起来的失控感已经渐渐消失,她似乎可以慢慢的,催动了一点这种古怪的力量。 香茅子不知道自己灵府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此刻略微迷茫了一下——我的灵力都去哪里了? 这东西要是把我的灵府都占满了,那我以后还能有地方装灵力吗? 香茅子的想法挺朴素的,没有灵力就无法催动剑气。 没有剑气她以后拿什么去给大师兄报仇? 没剑气她以后怎么御剑飞行,她可是苦练了好久才学会飞剑的。 可香茅子并没有苦恼太久,灌注到她体内灵府的法则之力很快就灌满了整个灵府,而经脉中不断飞速循环的阴阳法则之力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终于,香茅子灵府内的法则之力包围住了她那枚一直不怎么听话,也不怎么好看的金丹。 当法则之力裹住了香茅子那枚暗红色隐隐带着紫色雷纹的“丹丸“后,香茅子的丹丸开始不断的扩张。 香茅子此刻已经站立不住,她自己都不知道,遵循本能的顺着船舷滑坐在地上,双腿微曲,吞吞不嫌弃的从她的肩膀处滑落下来,窝在她的两腿盘起来的凹陷处。 香茅子的双手微微握拳,撑在身体的两侧。只有这样,她才能不让自己被体内膨胀的压力给撑倒了。 在香茅子的灵府内,被法则之力的包裹的金丹,就像在丹鼎里不断被熔炼的丹药那样,它外皮的暗红色被不断分解,而里面的紫电劫雷开始在香茅子的灵府内肆虐。 可香茅子灵府内现在充斥的是天道法则最强悍的两种法则之力,生死。 紫电劫雷虽然强悍,在面对这种接近天道本源的法则之力后,依然是个弟弟。 紫电劫雷想要在香茅子灵府里嚣张,却几乎刚露头就被两大法则之力轮流爆锤。 紫电劫雷在法则之力的压迫下,乖顺的像个宝宝,可法则之力的暴虐和毁烬不是你老实了,它就不揍了。 两股法则之力依然疯狂的敲打这紫电劫雷。 倘若香茅子的金丹是正常的金丹或者任何其他的东西,估计此刻早就被生死法则之力捶成了残渣,或者连残渣都不剩。 但紫电劫雷不一样,它本身其实就是天道法则里最为特殊的一种。 修士或者灵物逆天修行,而每当它们接近天道本源的时候,就会触发天道法则的考验,降下劫雷。 故而,劫雷本身就是游离在生死法则之外,它是属于净化和提纯的一种法则之力。 巨龙的生生不息和黑麟的寂灭法则反复捶打紫电劫雷,并不能彻底销毁它,只是把当初香茅子被迫吸纳存储劫雷的杂质全部轰得一干二净。 而紫电劫雷在香茅子灵府里的挣扎轰杀,又把这两股法则之力再次净化了一遍。 它们在香茅子的灵府里绞杀不休,香茅子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灵府爆裂而亡了。甚至顺着她的嘴角和鼻翼,都流下了细细的血线。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相互剿灭却没法彻底毁灭彼此之后,香茅子的灵府不仅没有破碎,反而变得更加宽大,也更加结实了。 香茅子终于尝试着用神识内窥自己的灵府,她本来都做好打算,看到自己破裂的灵丹以及千疮百孔的灵府。 内视的香茅子没有发现自己的灵府破裂,相反,它变得十分的沉静和坚实。仿佛是经过彻底修整的城墙一样牢靠。 然而,金丹呢? 香茅子用神识快速的在自己的灵府内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金丹的影子。 虽然那金丹看起来不太正常,颜色也不好看。 但我辣么大一个,圆溜溜的金丹,不见了! 香茅子用力回忆自己在书阁玉简上看到的各种籍卷,如果金丹破碎,此生修为注定止步于此。 就算用天材地宝构建了伪丹,也只能让修士维系灵力运转,使其寿命跟普通金丹修士平齐。但修为和进阶是不用再想了。 香茅子现在还有些茫然,她只有一个想法——我如果只有金丹的水平,还怎么去给大师兄报仇啊。 这种不甘的情绪依然极为强烈,让香茅子灵府中的法则之力开始疯狂的跳动。 而一道紫色就这样被法则之力搅动的难以隐藏,从灵府下方被“踢”了出来。 香茅子的神识没有撤走,这抹紫色弹跳而出之际,就让香茅子的神识捕捉到了。 这股熟悉的劫雷的气韵。 “难道,这就是我的金丹吗?它,它怎么变成这样了?!”香茅子大为震惊。 原来呈现了圆形丹状的紫电劫雷之意,如今更像是一抹浓郁得化不开的紫色绸缎,它的形状随着两个法则之力的拉扯而改变。 可无论两股法则之力怎么捶打,也不能再消耗紫电劫雷半分了,它已经纯粹得不能再精纯了。 香茅子这才发现自己灵府内的两股法则之力,她用神识尝试的去触碰了它们一下,感知到了它们极为精纯和强大的本源之力。 香茅子呆楞了片刻,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她还没有彻底搞懂两种法则之力的根脚,但却可以清楚的知道它们所代表的强大。 香茅子看着自己灵府内不断捶打紫色劫雷之意的两股力量,她隐约感知到这股紫色的劫雷之意,应该就是自己当初丹田里出现的金丹。 但它现在的样子,怎么也说不出口叫什么丹了,跟一条虫差不多。 香茅子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体内这两股强大的力量怎么就跟自己的金丹死磕,这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修炼来的力量。 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香茅子尝试用神识去阻拦那两股强大的力量,可那力量仿佛极为排斥紫色劫雷之意,它们会绕过香茅子的神识,继续追着紫色劫雷之意捶打。 尝试了几次之后,香茅子有些明了。 这两股强大的可怕的力量,对自己是很好的,它们倘若遇到神识会快速的闪过。以香茅子现在神识的速度,也根本追不上也捉不到它们。 所以香茅子想用神识驱动法则之力,才显得像蚍蜉撼树一样难。 可这两股力量似乎又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不过自己现在不能完全掌控它们而已。 那么它们为什么一定要追着自己的“金丹”捶打呢? 显然不把这个紫色的劫雷之意当成自己人啊。 香茅子的想法很简单粗暴。 强大的力量是自己人,金丹(虽然改变了形状)也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现在体内这两股怪力一直追着紫色金丹打,还是不认它。 那自己管不了这两股怪力,就只能想法让紫色的金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这样那两股怪力就会放过它了吧。 香茅子向来是个敢想就敢干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肯定没错,于是立刻就用神识绕过两股怪力,去捞那可怜的紫色劫雷之意。 紫色劫雷之意是没有灵智的,但没有灵智不等于愿意没完没了的被捶,更何况它也是天道法则里极为特殊的一种元灵之力。 当香茅子的神识轻轻一带它,这抹紫色劫雷之力顺杆爬,跟着香茅子的神识就跑出了灵府。 香茅子开始带着它在自己的灵脉里转动。跟法则之力不一样,如今的紫色劫雷之意那可是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它顺着香茅子的灵脉快速的进行周天大运转。 可那两股法则之力岂是这样就能放过紫色劫雷的吗?当然不是。 紫色劫雷刚刚进入周天大循环,就有两股法则之力不受控制的追随着紫色劫雷之意从灵府里跑出来,也进到了灵脉当中再次循环起来。 可香茅子在过去的晋级当中,根骨的孔窍里曾经收纳了不少紫电劫雷,这些东西当初填补了一些她根骨中的疏漏之处。 如今紫电劫雷之意被两大法则之力追得无处躲藏,它本能的感知到了这些孔巢当中藏有一些跟自己同质同源的力量后,就干脆顺着灵脉的关窍,一头扎进了香茅子的根骨灵窍当中。 紫电劫雷之意是本能的吸收同源,想要壮大自我。 可法则之力会放任它这么任性吗? 当然不能。 所以香茅子本来只在灵脉中转圈的法则之力,一头也顺着灵窍钻进了根骨当中。 香茅子的根骨不似经络灵脉,经过了几次意外升级,进行过修复。 她的根骨依然是勉强填补后支撑着身体。 当两大法则之力追着紫电进入根骨的灵窍后,寂灭毁烬的黑麒之力清除了附着在香茅子根骨上的旧伤陈疴,而生生不惜的巨龙精魄则修复了她根骨上的丝丝裂隙。 可这一切都不如紫电劫雷之意融入到根骨中的本源同化。 因为香茅子当初无意中根骨中收纳了不少紫电之意,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逐渐有了些微融合之力。 而当经过了两大法则淬炼后最为精纯的紫电劫雷之意重新关注到根骨关窍之后,就非常容易的被香茅子的根骨接纳和同化了。 相辅相成,互为依存。 当紫电劫雷之意在香茅子的根骨中全钻了一遍之后,香茅子的根骨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 而此刻的香茅子,头脑中那股一直模模糊糊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能感知到和根骨融合后紫电劫雷的变化,它更加能被自己掌控了,而且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塑性的感召。 香茅子引领着扩大了一圈的紫电劫雷之意重新回到灵脉,运转大周天,进入灵府当中。 那一瞬,香茅子福至心灵的感知到,自己的这个“金丹”要塑形。 可是,塑成什么呢? 是丸状的金丹吗? 似乎不太对。 难道,要捏一个小人出来吗,这会是元婴吗?但好像元婴也不是这样的啊。 香茅子的想法很多,但其实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仿佛有什么点亮了她的思路一样,对了,它应该是这样的! 随着香茅子主意的落定。 那股原本粘腻成一团的紫电劫雷之意,忽然变长,然后两端变尖。 其中一段越来越尖锐,而另外一段慢慢变缓,出现了一个凹进去的握手柄。 最终,那团原本是个古怪的金丹形状的内丹,居然变成了一柄虽然小,但威压和力量十足的紫色劫雷小剑! 而当这柄小剑塑形成功之后。 香茅子体内的根骨跟着咔咔的发生了响动,她的根骨本就跟紫电劫雷之意同化融合,如今紫电劫雷华剑,香茅子的根骨也自带了凌冽的剑意。 …… …… 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舱底匆忙跑到了上面。 刚刚庄天瑞去内舱阵眼关闭防护大阵,以免因为大阵反弹误伤辛夷师妹。可因为香茅子的攻击太过犀利,破坏了一些符纹,导致小庄公子在下面折腾了半天才关好了防护阵法。 庄天瑞也担心上面的情况,刚刚关闭成功,就立刻跑了回来。 刚到甲板上,就看到香茅子浑身骨骼发出了一连串的脆响。 那声音仿佛有什么把她全身的骨节都掰了一遍似的。 然后原本坐在地上的香茅子,忽然就站了起来,爬在她腿上的吞吞“吧嗒”一声就摔到了地上。 吞吞的耳朵往后用力压了下去,显然受到了惊吓。 而香茅子整个人站在那里,就仿佛一柄刚刚打磨过的,锋利无比的剑。 “我的乖乖,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回来的小庄公子觉得自己不是下去一时三刻,是一年半载了。 杜陆离摇头,喃喃的说,“我不知道,师妹她,她刚刚还差点要死了,现在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庄天瑞又看向一直在甲板上的云修。 云修也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这种变化,但总归看起来,不像是坏事。 就在这个时候,香茅子抬起了右手。 她的手上依然有刚刚血管爆裂带来的紫红色瘢痕,这种瘢痕怕是要涂抹药膏或者等上几天才能慢慢消退。 可随着香茅子右手微张,凶宁剑立刻被她召唤出来,停留在手边。 香茅子轻轻抓住凶宁剑,面向蔽海方向。 “香香,你怎么了?”杜陆离小声在香茅子身后轻声呼唤。 香茅子没有回头,她听见了杜陆离的招呼,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 可香茅子现在全身都绷着劲,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紫色雷电小剑在自己的内府成型之后,她忽然有一种融汇贯通的感觉。 从一开始修真开始,香茅子就是剑修。 她每日练剑从无懈怠,可以说早就把剑术融入到了自己的本能当中。 可香茅子从未向今天这样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手里的剑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香茅子对一元剑术的掌控,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充满信心。 如果现在,此刻,再让香茅子遇到龙渊密林里那群围攻自己的黑衣修士,哪怕对方是元婴修士,她也觉得自己不用抱着必死的信心去跟对方死扛到底。 香茅子轻轻握了握手中的凶宁剑,她有信心,自己可以用剑术取得胜利,甚至不用那么辛苦。 香茅子眼睛微微合起,她脑子中出现了一元剑术的剑意和剑气,可如今那些层次分明的感受,却逐渐归并到了一起,并不断叠加,最终千剑、万剑、汇集成一剑。 是的,就是这一剑。 香茅子踏上船舷,想着外面云海之下的蔽海,用尽全力,斩出一剑。 轰! 宝鸱飞舟之外的云海被这一剑直接斩成两片,而百丈之下的蔽海海面,也被这股剑意轰成了两片大海,露出了浅褐色的海底下长长的剑痕。 一息。 两息。 三息。 三息之后,那被剑意劈开的海水才倒卷着又合并到一起。 这才是一元剑术真正的威力,天上地下,纵横一剑。 可这样的剑术,本不该是香茅子这种年轻、低阶的修士能施展出来的。 苗珊、陈清等魂寰弟子长大了嘴巴。 杜陆离和凌恒还在震慑当中,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林言之和春宝不太明白剑术,却也能看懂这一剑威力若斯。 扶摇若有所思,习惯性的摸摸呈子想要算上一卦,却发现自己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只能遗憾作罢。 最后,庄天瑞喃喃低声自语,“一元剑骨,原来,真的是你。” 云修离他最近,听到了他的低语,但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轻声问,“师弟,一元剑骨是什么?” 庄天瑞却微微摇头,没有回答云修。 不知为何,他忽然自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浅的泪水,“师兄,送他们回昆仑后,我们早点会回魂寰吧。” “我想爹娘了。” 章节566:风光无限 昆仑瑶台峰前,足足有上万的各色玉雪灵花被布满了整个迎宾台。 随着微风吹过,暗香浮动,但凡闻到这股浅淡馨雅的玉雪灵花之人,无不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一只巨大的飞舟正缓缓绕过瑶台峰,慢慢的往迎宾台旁的鹅池降落。 这飞船巨大而奢华,远远看上去就觉得威压魄人,有一股仙家不俗的气派。 飞星入水,宝瑟惊雷。 说的就是这艘座驾。 它正是极堃殿宫主王星极的座驾。 当巨大的飞星鸿舟停靠在岸边之后,座舱的防护大阵落下,先从上面两人一行,一共走下来二十余队白衣使女。 这些白衣女子低眉敛目,姿态端庄,手持一柄素雅的花篮。 随着她们缓缓踏云步落下的时候,手中法决微展,各色灵花的花瓣宛若落雪一般,在这一路的地面上铺就了一条鲜花支就的道路。 随后,刚跟着侍女后面,飞出了一对儿纯白的凤凰。 一声清鸣后,长长的尾羽划过天空,它们从迎宾台的上方翱翔而过,奔后方而去。 在白凤之后,两只憨态可掬的纯白老虎,憨头憨脑的从飞舟上走了下来。它们两个似乎没有睡醒,走两步就歪一下,那模样可爱极了。 等到下来步桥,见周围有这么多人站着,小白虎们又似乎害怕起来。 两只圆圆的小耳朵向后用力抿起,发出了奶声的嘶吼。 这迎宾台最起码都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自然不会怕这种小白虎的嘶吼,大家不觉得恐怖,只觉得这小东西极为好玩儿。 一时间,整个迎宾台因为小白虎的到来,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一对小白虎之后,又飞出一双仙鹤。 仙鹤之后是一对雪豹,雪豹的体型比白虎大了不少,看样子似乎是成年雪豹,它们的胆子也大了很多,并未因周围的观众多而显得胆怯。 而是淡定的顺着花瓣,走到了前方某个侍女的身旁,安静的蜷缩下来。 雪豹之后则是一双白鹿,身上有宛若红梅花瓣一样的斑点,极为艳丽好看。 白鹿之后则是一对极为罕见的白色奎龙兽,它们体格巨大,约有一丈长短,口吻狭长,牙齿锋利。 最难的是,这两只白色奎龙兽头上都有短短的银角,这说明这两只奎龙兽未来化龙的机会极大,乃是灵兽中的一等珍品。 在奎龙兽之后,才有一个身穿银星亮锦云纹袍的修士,他慢慢的踱步站在了飞星舟的步桥之上,甫一亮相,就引发了很多年轻小修士的尖叫。 “星御仙君!” “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星御仙君了,我亲眼看到星御仙君了,天啊。” “刚刚的从飞星入水开始,老子就用刻影石全部都留了影,这段神念我要看一百遍,不,一千遍。” 这个声势如此煊赫,把各种姿态端到极致的修士,正是极堃殿之主,星御仙君,王星极。 星御仙君的形象一贯如此,很多修士一生所求,都是突破元婴抵达化神。 但因为灵脉枯竭的限制,元炁大陆几乎九成九的修士都止步于元婴。 对于化神修士的所有向往,都来自目前几个顶级宗门的长老、掌门人等。 可其实大部分化神修士都比较无为恬淡,他们甚至连日常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不是跟同阶的几个道友相互交流下对天道法则的感悟。 就是自己闭关清修,偶尔出门也是御风而行,很多人连影子都看不见。 所以众人对化神修士的崇拜,更多的是处于绝对实力的尊崇。 然后,星御仙君横空出世了 从星御仙君晋升到化神仙君那天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彻底跟其他的化神仙君拉开了层次。 他所到之处,足下都有鲜花铺路。 而一举一动的规格制式之复杂,远胜于人间帝王的仪仗,却又因修真功法的装扮,而仙气凛凛。 这种化简为繁的事情,其他的化神老祖其实不愿意折腾。他们晋升突破的机缘在对天道法则的感悟。 而天道法则是这世间最为专一,最为凝练,也最为朴素的天道规则。 老祖们日常不断的去推衍各种法则本源,从思绪到内心,都会受到这种道法自然的影响,而排斥外务的纷扰和迷乱。 这才是化神老祖们为何都会选择避世清修的根本原因。 无非是道心所向而已。 所以那些年轻的修士和小修士们,日常根本无法获知化神老祖们的消息,他们对化神的向往,多半来自想象当中。 可当星御仙君晋级化身之后,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星御仙君是一个极为重视细节和礼仪的人,他所呈现出来的一举一动,往往超乎了人们的想象,却又完美的契合了人们对仙人的向往和憧憬。 别说那些凡人和年轻的小修士了 就是有些年龄偏大的高阶修士,在见识了星御仙君的排场之后,都会心神荡漾产生出一种——修仙自当如此的感喟。 这种风光月霁,恰似流年的气度风华,有几个人能真的拒绝呢。 故而,每次星御仙君在盛大场合出巡,都会引来万众瞩目的围观。甚至有人靠贩卖转录他仪仗仪式的刻影石,都赚到不少。 …… …… 听着下面如排山倒海一样的欢呼声,星御仙君微微抬手,伸出了一只莹白如玉,比小姑娘还要细腻精致的手掌。 然后他中指和拇指微微合拢,摆出了一个款字诀。 这是一个修真界通用的法决,大多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表示感谢时候的一种回应。 以星御仙君的修为和身份,他做出这个手势并不让人觉得傲慢,反而更显得他平易近人。 随着这个手决的摆出,下面小修士的欢呼声更是惊天动地起来,几乎能把瑶台峰的主殿的屋顶都给掀开了。 然后,就见星御仙君微微转身,似乎在招呼这什么人。 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后,又走出了一个须发皆白,可周身穿着暗金百宝袍的老修士。那修士周身的袍子都用瑞金线打造出复杂的防御符纹,而每个符纹交汇的地方,都坠着一枚不同颜色的宝珠。 这些宝珠可以不是什么随便装饰的普通宝石,匆匆一扫之下,就有难得一见的雷极珠、木灵珠、冰魄珠…… 任何一粒拿出去,都能在拍卖会上拍出当场前三的价格,可这老者只是随随便便缝在袍子上,就仿佛它们只不过是一些色彩缤纷的宝石而已。 能有这样的财力和排场,哪怕不知道老者的身份,也能猜出他的门派——魂寰狗大户,绝无第二家。 没错,这个老者就是魂寰目前唯一的化神长老三皛仙君,这次来昆仑他没有开启自己那艘招摇的金龙御行舟,而搭乘了飞星行舟,跟着星御仙君一起过来的。 “好你个老东西,左催你不到,右催你不来。原来你竟然是在等这个巧宗儿啊,可真真儿的把你给能完了。”一个大嗓门骤然响起,打破了在场各种喧哗,把它们都压了下去。 围绕在迎宾台前的围观诸人,忽然如潮水一样主动分开,让出了一个约有六尺左右的通路。 身穿宝蓝色修士衫的显世仙君从后面直接走了过来,他刚刚那句话是对着三皛仙君说的,听这对话,貌似两个人的还算私交不错。“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世人都说飞星入水,宝瑟惊雷,可只有真的乘坐一次后,那这才真正不虚此生。老夫厚颜,借着同行之便也算是圆梦一番。” 别看三皛仙君资历老,门派强大,可他这话说得却是话里话外,都在捧着星御仙君,只不过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星御仙君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谦虚的说道,“不过是个代步的法器而已的,当不起诸位道友这般盛赞。”然后他微微颔首,温柔客气的跟显世仙君寒暄道,“原来是显世道友先到了,倒是我们托大来迟,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显世仙君王星极这个人,一眼看上去,你很难判断他有多大岁数。因为跟昆仑端昇老祖或者三皛仙君这样须发皆白的修士相比,他看上去就要年轻得多,望之也只有三十几许的年纪。 但修真界么,修士们的年纪不能用外表来判断。 星御仙君光执掌极堃殿就超过了一千五百年他的年龄跟三皛仙君比起来应该差不多,但为何两人的外貌差距如此之大,却无人可知。 哪怕星御仙君看似年轻,可他掌控极堃殿多年,威严之气外露难当,所有人对他都不敢有丝毫不敬,反而越发的谦卑恭顺。 不过这些人里面,可不包括显世仙君,他这个人大大咧咧,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态度,那是有口皆碑的。 听到星御仙君主动跟自己打招呼,显世仙君觉得面子又有了,整个人越发的聒噪起来,“还是你们两个老家伙儿心眼多,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来了。哎呦喂,你们可不知道啊,这昆仑盛气凌人啊,没有我们散修的活路了。” “我这张脸啊,也被人剥下来,左脚踩完右脚踩啊。要不是顾念着老哥几个好久不见了,我算是没脸在昆仑呆下去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显世仙君似乎早就在等一个机会,刚抓住一个话头,就忙不急的把自己遭受的委屈,大肆的宣扬出去。 显世仙君这个人向来只顾自己高兴,从不管别人的心情如何。再说他这番话主要是针对昆仑的仗势凌人,并没有提及到极堃殿和魂寰。 所以显世仙君也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到“老家伙儿”这几个字的时候,一直面带微笑的星御仙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不过星御仙君天生有一个笑唇,两个嘴角自然上翘,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只要他没有刻意板脸,那旁人看他,便总是温柔可亲的感觉。 故而刚刚那瞬间的色变,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三皛仙君虽然须发皆白,可他眉目极为灵活,倒显得整个人虽然白发却很年轻的感觉。听到显世仙君的抱怨,三皛仙君眼珠转转,立刻开口说,“可别胡说,这天底下还能有人委屈了你。别人我不知道,昆仑可不是那种欺负弱小的人,有人敢在昆仑地面上针对你,端昇老哥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从表面上听起来,三皛仙君这话句句向着昆仑,可实际上,却仿佛一字一句的在下面堆了柴火,已经把昆仑架了上去,就差点一把火了。 果然,听了三皛仙君的话,显世仙君仿佛抓到什么把柄一样。 “哎呦呦,那你们是不知道,昆仑旁人也就算了。那个谢辞君,啊,那个谢辞君,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他!” “就是这厮,目无尊长,桀骜不驯,对我这样来贺寿的宾客也毫无礼让之意,甚至还处处针对我,多次挑衅。” “哼,咱们哪位端昇老哥哥,都说他如何宽厚公正,可在自家徒弟身上,就未免有点识人不明喽。”显世仙君显然是不满已久。 三皛仙君心下了然,原来这显世仙君让谢辞君给怼了。 不过谢辞君是整个元炁大陆第一大刺头。 那个宗门没被他坑过? 如果是坑了灵石还好办,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哪怕丢人一点,不顾及宗门之间的颜面,带着证据上门索要,昆仑总是会照价偿还或者赔偿的。 可要是他在外面羞辱了你,把你宗门骂上三代,那你可没地方说理去。 打,打不过。 骂,骂不赢。 告状,落华峰说弟子管不了师父,瑶台峰说师父管不了徒弟,您随便骂,我们受着。 这种躺平认嘲的态度,让人连发火都没有了后继之力。 最后只能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去,根本拿他没招。 要不大家背后都管谢辞君叫谢疯子呢,惹不起都躲着走。 只有显世仙君这种憨货,才会去主动去跟谢辞君捉对硬抗。 想三皛仙君这种人,早就在谢辞君手里吃过大亏。 如今听到了显世仙君的抱怨,三皛仙君立刻就“劝慰”起来,“谢辞君是谢辞君,昆仑是昆仑。恕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咱们几个化神仙君,哪个没被门下的长老和弟子告过状,说自己被谢辞君给羞辱霸凌了?!” “他那是逮谁咬谁的狗脾气,正常人都惹不起。再说,你比他年龄大出几百岁,境界也高出一境之地,不好跟个后进小辈这般计较。听我一句劝,你就当被那灵犬吠了,灵猫挠了,不要跟他计较了吧。”三皛仙君语重心长的说。 要么有句老话说得好,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这三皛仙君表面上看起来字字都在劝慰显世仙君,可他这话说完了,反而更让显世仙君那暴脾气蹭蹭往上翻滚,堪称火上浇油王,拱火老熟手。 显世仙君本就这几天被谢辞君的举动刺激得不轻,可三皛仙君这老儿居然还用什么“前辈”,“境界”、“计较”这种话来劝他。 凭什么?! 凭他谢辞君长的帅,还是凭他谢辞君不要脸! 显世仙君只是自私任性,但其实活到他那个年龄修为,也并不是真傻,他听出三皛仙君这是在不断拱火,希望自己能去当出头鸟跟昆仑对上。 他们这些化神仙君虽然关系各有远近,可对上昆仑拥有足足四个化神仙君的超级宗门后,那心里的小九九拨拉得都震天响。 彼此都希望别人出头去攀扯昆仑,自己跟在后面敲敲边鼓之类的。 显世仙君是对昆仑不满,但不代表他会傻到听不出好赖,成为别人手里利用的一把刀。听到三皛仙君这种不断拱火的话,他忽然咧嘴一笑,“三皛道友,你说别的就算了,你说我高出谢辞君那疯子一个境界,这话可就不对了。” 三皛仙君听了就一愣,“怎么不对了,谢辞君不是元婴同阶无敌的第一人么,想来昆仑将来再出以为化神,必然是此子了。真不愧是昆仑剑宗啊。”这短短一句话里,不知道挖了几个坑,给昆仑埋了几个雷。 真是阴阳家里的老宗师了。 显世仙君当然不满谢辞君,不过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拿谢辞君没办法。 但他对谢辞君没办法,不代表别人就有办法。既然大家都各怀鬼胎,那好啊,来吧,互相伤害啊。 于是显世仙君露出了一副欣慰的笑容出来,“三皛道友怕是还不知道,谢道友如今已经可以施展法则之力,而且不弱于我。” “但从这份对法则之力的掌控和理解,我觉得已经可以称其为化神仙君了。只不过不知道谢道友为何如此低调,还总是以元婴第一人自谦。这可真是说不过去啊。”瞧瞧,论阴阳怪气,这些化神老祖们,哪个没有几下散手呢。 这些绕弯挖坑的话也就算了,可显世仙君说话的内容,却太过惊人。 三皛仙君不可置信的说,”你说什么?谢辞君已经可以掌控法则之力?此事为真么?“ 连一直云淡风轻状的星御仙君王星极也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显世仙君。 显世仙君这时候倒光棍起来,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对,没错。本座曾经跟谢辞君切磋考校了一番。本座可以确定,谢辞君已经掌控了法则之力,而且十分娴熟。” 在迎宾台上,不仅仅有代表昆仑前来迎接的弟子。 更有无数已经在瑶台峰,却想一看飞星入水的吃瓜修士们。 显世仙君这番话一出,不仅让两个化神大佬不敢置信,连周围的吃瓜群众都被这件事给震晕了。 “你,你刚刚能听到了什么没有?是不是我幻听了?” “我好像也幻听了,似乎听到了,谢峰主道原圣君居然化神了……” “不,你们都没有幻听,刚刚显世仙君就是这么说的。” “呵,哈,哦!如果我没记错,这谢峰主,不,应该叫道原仙君了,他今年还没到一千岁吧,不到一千岁的化神圣君,这是什么怪物啊。” “你们其实忘记了,谢峰主当年就是不到一百年就元婴的天纵之才,按照他筑基,金丹到元婴的速度,这化神的速度还是慢了。” “化神啊,那可是掌控法则之力的化神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些天才可以如此快速的修行进阶啊,而我连元婴都遥遥无期?” “苍天啊,天道啊,你看看一心问道的我吧。让若让我也能有这种资质,就算是少活百年,我也乐意啊!” “不,不,不,各位道友,你们先别说谢仙长个人的修为和境界,你们有没有发现,如果算上谢仙君,那么昆仑,可就足足有五位化神老祖了。这,这已经是修真界化神老祖的半壁江山了吧。” “哼,谁让人家是昆仑呢,早年我在仙灵通闻曾经说过,昆仑能有这么多化神老祖,跟他们家独占天下三成灵脉有关。可那时候多少人在帮昆仑说话,硬生生把我骂到封灵玉。可今天再看看,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道友,息声。咱们现在可就在昆仑啊,这种事,心知肚明即可,没必要说出来呢……” 跟散修或小宗门修士们的议论相比,三皛仙君和星御仙君两个真正的化身老祖,却明白这里面的分量,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眼神的含义都很深,却没有说话。 倒是一直被显世仙君挡在身后的几个人,终于走上前来,纷纷向三皛仙君和星御仙君问安寒暄。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化神仙君,站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圈人,却能让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压迫力发,仿佛对上的是千军万马。 站在最前面的是昆仑太玄书阁的参商仙君楚藏言,而他身旁一身劲装打扮的人则是忘舒峰的峰主介立仙君孔叙刚。 而在他们身后的则是正一道门的冥钧仙君黄崇古和鸾钧仙君任行意,陪在这两位仙君身旁的,是昆仑曦和峰的昊辰仙君颜师古。 这整整八个人围城了小半个不规则的圈,几乎是整个元炁大陆所有的顶级修士,汇聚一堂了。 这种盛景可谓百年难得一遇。很多修士都纷纷掏出刻影石,想要留下这珍贵的一幕。 参商仙君楚藏言对着星御仙君和三皛仙君解释,“我们掌门如今在瑶台峰的甘泉宫潜修,轻易不出门了。所以才委托我等前来迎候二位仙君驾临。” 显世仙君插嘴,“正好咱们大家都在一处闲聊,听小楚说要来迎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伙儿就一起来了。怎么样,给你面子吧?” 星御仙君连连拱手,“这可折煞了,怎么敢让大家来迎我们呢。”他微微抬眸逐个看去,然后轻轻叹息,“除了昊天殿的周道友,咱们几个也算是难得聚在一起了,真是值得庆贺一番。” 星御仙君所说的周道友,指的就是北星宫昊天殿的开阳仙君周子潼,也是扶摇的亲传师尊。 不过昊天殿的人从来都少在修真界行走,龟缩在极北之地,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倒是三皛仙君听到昊天殿的名字,还提了一嘴,“我听说那老东西自己不肯出来,倒像是派了弟子行走天下,怎么没见到人呢?” 然后他还特意扭头看向楚藏言,“昊天殿的小子应该也会来昆仑给端昇那老头磕头行礼吧?你要见到那孩子,带过来给我们见见。” 楚藏言轻轻点头应承了下来。 这种宗门晚辈拜见前辈修士,乃是修真界的饿基本礼节,而且多半会收礼收到手软,对扶摇来说,倒是好事一桩,楚仙君当然不会拦着。 不过他也没有解释,扶摇跟着猎龙队出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想到迟迟未归的猎龙队,楚藏言的内心总是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徘徊不去。 几个化神修士又互相寒暄了片刻,就结伴往瑶台主峰的涵虚宫走去,他们刚刚就是在那里闲居聊天。 这一幕被很多人立刻用刻影石录下,然后发到仙灵通闻之上。 瞬间仙灵通闻被这八大化神高手齐聚的恢弘场面给屠了版,而另外一个居高不下的话题,则是谢辞君进阶化神的劲爆消息。 昆仑居然又出了一个化神,这种事简直跟某地又发现了一个洞天福地,且全里面全是灵石灵脉一样轰动。 三皛仙君和星御仙君落座之后,几个人的开启话题的内容,居然也跟仙灵通闻一样,讨论的是谢辞君进阶化神之事。 旁边的执事弟子们见几位仙君都重新落座,连忙手脚麻利的为他们换上新冲泡好的天阶灵茶。 这灵茶只要在旁边略微闻上一口,都会有灵气充沛,神识清净的功效。 可几位仙君没有一人看那茶盏一眼的,星御仙君柔声的开启了话题,“刚刚在下船的时候,显世道友说昆仑谢峰主已经晋升化神了。?” “这事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是刚刚才听说的。怎么这样大的事情,昆仑不正式昭告天下,为谢道友办一个化神大典呢?” 这件事,让昆仑几个化神仙君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忘舒峰的介立仙君一贯冷面寡言,自然不会开口。 倒是参商仙君和昊辰仙君对视了一眼,还是由楚仙君开口解释道,“其实,我们跟你们一样,也是那天谢峰主跟显世仙君动手之后,才知道他已经掌握了法则之力的。” 星御仙君意外的挑挑眉,“哦?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照理说,晋升境界乃是天大的好事,谢道友又不是什么小宗门,怕引人觊觎和报复。他乃是昆仑掌门的嫡传弟子,晋级这种大喜事,何须隐瞒呢?” 楚仙君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诸位,我其实在事后问过谢峰主,可他坚持说自己没有抵达化神的境界,所以没必要说出来。” 这话,到让见识广博的星御仙君听不懂了。 楚藏言因为已经问过了谢辞君和掌门的意见,他们都同意这件事不用隐瞒。 故而当下,他就详细的把谢辞君目前的修为还是元婴,可他也的确掌握了法则之力,并且能随时调用的状况说了出来。 “因为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可谢峰主坚持说,自己虽然无意中顿悟了法则之力,可真实的境界还依然是元婴大圆满。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元婴真君,算不得是化神仙君。故而无需张扬,也更用不上什么庆典了。” 三皛仙君和星御仙君也是刚刚才听到这件事的,他们两个都陷入了思考当中。 很快的,三皛仙君反应了过来,“可化神仙君所谓境界高低,全靠对法则之力的掌控。至于灵力纯粹和元婴锤炼,这种事他谢辞君能查到哪里去?” “现在用这个搪塞自己的境界不足化神,他这,这,这不是臭不要脸吗!” 三皛仙君一着急,把自家的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 在他们两个来之前,其余的几个仙君也都在聊这件事,认为谢辞君实打实的,就应该是化神仙君,不能以这种理由不肯承认自己的等级。 正常来说,成为化神仙君的好处是很多的,无论是开宗立派,还是门派内部的资源分配,都要以化神仙君为主。 所以在这之前,怕是没有人想到过,会有人抗拒自己的化神仙君的身份。 直到事件出了个谢辞君。 最初,大家也想不明白谢辞君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化神境界的原因是什么。倒是显世仙君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谢辞君——“还能有什么原因,这厮有事没事都要跟人找茬打架,倘若他成了化神仙君,那可是猴子带上了套锁,蚂蚱困了后腿,没得蹦跶了。我看他就是为了能想揍谁,就揍谁这份恣意快活,才不肯承认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静默了。 化神仙君的境界高出普通修士太多,故而化神仙君们彼此之间有个不成明文的约定,不能动手。 如果一旦动手,也只能跟同级别的对手在周围一万里都无人的荒地,动手。 这是元炁大陆默认的规则,也是大宗门为了像小宗门传达不会借超级修士的威力霸凌弱者的承诺。 当然,这不是说化神修士不重要了。 相反,每个宗门的化神修士都是定海神针,决定了整个宗门的底蕴和胆气。 可联想到谢辞君的性格,如果以后让他只能蹲在昆仑,再也不能出去捻七搞三的出去挑事,那估计真要了他的命。 为了这个理由而死活不承认自己晋级化神,这事别人干不出来,换成谢辞君,却完全说得过去。 三皛仙君忽然抬头看了星御仙君一眼,然后他眼睛瞬间就亮了,“不行,必须让谢辞君这厮认了化神仙君的身份。“ 看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他用力拍了拍桌板,差点把那上品灵宝的茶盏都震到地上去,可见三皛仙君的激动,“谢辞君那厮仗着自己元婴无敌,整天来去如风,让多少门派吃了憋还没地方说理?!” “如今这是送上门的好事,承认他的化神仙君的身份,然后给他化神仙君的待遇。以后他要再敢出去祸害咱们宗门的长老弟子,咱们就可以出手了!” 哎,这个角度一想,秒啊。 正一道门乃至周围其他陪坐的青莲宫掌门、司灵宫掌门、御古门掌门都率先响应起来,跟着叫好! 必须得让他承认,不认都不行。 一想起以后元炁大陆少了谢辞君这么个祸害,丹霄门、司灵门、青莲宫的各大掌门都眉飞色舞起来,甚至开始畅想了美好的未来。 “早该如此!我们御古门好不容易养大的流云龙麒兽,那是几经繁育才培养出来的超品等级。准备将来养大做种的。” “结果谢峰主到了,一眼就看中了,说要买。我们说不能卖,这个是要留下来做种的,谢峰主见我们不卖,假装去看别的灵兽,趁我们长老不注意,丢下一代灵石拎着灵兽就跑。” “等我们长老带着长鼻灵嗅兔找到谢峰主的时候,那,那流云龙麒兽吃得就剩一根后腿了。气得我们长老回去好生大病了一场啊。”这是御古门的掌门临江圣君。 “你们那只是一个重兽,我们青莲们五心莲池繁育的三百株金莲,马上就要进阶成熟了。我们日夜守候,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结果谢峰主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一晚上给我们来了个断根。别说莲子了,连半根藕都没有剩下!”青莲门掌门浅月圣君说这件事,现在还在咬牙切齿。 这元炁大陆,苦谢辞君久矣。 给谢辞君套上化神仙君的壳子,他要再敢践踏各大宗门,强买强卖,动手打人,就是高阶修士对无辜弱者的霸凌。 天地可共谴之! 大家越想越有道理,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再不改了。 倒是一直听着没怎么说话的星御仙君,忽然转头看向楚藏言,“大家既然这么关心谢道友的境界,这事总要议一议的。不如,就请谢道友一起来讨论一下如何?” 是啊,大伙说得这么兴起,谢辞君人呢?! 楚藏言轻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了显世仙君,“前几日谢峰主跟显世道友切磋了一番,双方没分什么搞下,却也是我昆仑待客不周。” “我们见显世道友还有些余火未消,也就没让他再来这里碍眼,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显世仙君自然也是不想见到谢辞君的,可如今因为谢辞君掌握了化神境界,既让这些心怀各异的老朋友们倍感压力,还能让众人众口一词的质疑昆仑忌惮昆仑。 只要别人比他更不开心,那显世仙君就开心了起来。 听到楚仙君的说辞,显世仙君立刻故作大度的说,“大家不过是技艺切磋而已,又不是争什么高低。现在还是把谢道友找来,商量一下化神大典的事吧。” “我看不如双喜临门,跟端昇老祖的贺典一起办了。所谓名师高徒,也是顺理成章。” 这个提议简直太高了,再次赢得了大家的疯狂称赞。 众人固然想让谢辞君赶紧进去化神仙君的领域,从此画地为牢,哦不,修身养性,少来祸害大家。 可也不愿意给这么个人送礼。 置办化神大典,大家也都要送重礼表示好意的。 送少了怕被人记恨,送多了给这货,实在不甘心。 如今显世仙君提议两个典礼一并办,妙啊! 反正他们置办的寿礼也不轻,端昇老祖又跟谢辞君是嫡传师徒。那就送一份外加点零头就好了,到时候你们自己分去,跟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不用多花钱,也不用让自己心疼,却能让修真界才从此少一个祸害。 显世仙君,当世大才也! 可说来说去,谢辞君人呢? 当星御仙君第二次开口邀请谢辞君的时候,楚仙君已经没办法推脱了。他看向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诸人说,“谢峰主现在真的不在昆仑。” 众人开始不信,尤其是显世仙君,“他不在昆仑能去哪里,你说,本座亲自去请。” 楚藏言说,“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殷洲和翼洲的传送大阵忽然出现了问题,好多商队都被堵在了坊市里。” “我们派了昆仑的执事过去,结果也从此杳无音讯了。这几天别人都忙得分身乏术,只有谢峰主暂时无事可做,就把这件事委托给了他。” “现在估计着,他应该已经到了翼洲吧。” 显世仙君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他张罗起来,“这种事哪能让大名鼎鼎的昆仑第一剑去做啊,你改早告诉我,派下面的人去弄好他。” 楚仙君自然知道这种话听听就好,不过是显世仙君用来吹牛,以显示他御下能人辈出,而且为人大度的姿态而已。 倒是星御仙君,听闻了谢辞君去了翼洲,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但很快,他居然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谢峰主去了翼洲么,那可真是,意外至极啊。” 楚藏言总觉得,星御仙君这个笑容有点怪,可他接下来马上说,“翼洲乃是极堃殿本部所在,大阵出现了问题,倒是我这个宫主的不是了。” 众人连连摆手,都说阵法偶尔出现问题实属平常,哪能怪到极堃殿的身上。 可星御仙君还是坚持,说自己作为翼洲首席的宗门掌门,对翼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就如同昆仑之于殷洲一样。 他是这一路先去了魂寰接了三皛仙君,还来不及知道翼洲的事情。既然如今知道了,就不可能袖手。 说着,星御仙君招来两个白衣使女,给了他们令牌,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们回去着急所有的大司御一起协助谢辞君,一定要把大阵的事情尽快解决好。 那两名使女躬身应命。 这个时候,星御仙君才仿佛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如今传送阵已经不让使用了?那她们可怎么通过呢?” 话说到这里,楚藏言已经没办法劝阻了,他看了看介立仙君孔叙刚,孔叙刚让一个执事持自己的剑符去传送阵。 有忘舒峰峰主的批示,那两名侍女应该可以用传送阵。 楚藏言看着三个人前后安静的离开了大殿,总感觉心头那股毛毛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章节567:初见亦是别离 容与终于发现了仙琅阁台的真相。 可这个真相,却让他痛苦难捱。 容与在极堃殿的生涯,不能说多么痛苦,但也是步步为营,那种如窒息般的窥视和阴谋,一直如同套在他脖颈上的绞索般。 而唯一能成为他的支撑和信念的,是天魔女。 没有哪个孩子,不向往自己与母亲的亲昵。 容与因为魔息的缘故,对天魔女有一种天然的依赖。 救出天魔女,几乎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如今,因为棋差一着,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生母被大宫主做成了蛊母。 蛊这种东西,容与几乎比元炁大陆上的所有修士都认识深刻,它们内心只有吞噬、暴虐以及不断的繁衍欲望。 可一旦被修士以秘法控制后,就可以成为各种诱杀和操弄对手的利器。 要培育听话的蛊,可没有那么容易,需要不断的筛选,然后用血契来培养母蛊。而被母蛊寄宿的那个容器——就是蛊母,也是蛊虫的巢。 一旦选作了蛊虫的巢,母蛊会在这个容器里安家落户,并逐渐成熟,甚至可以同化那个寄宿体的思维。 容与曾经在地宫中看过被母蛊同化的女修,她们的行为和爬行的方式,已经跟蛊虫完全一样,连思维都被蛊虫操纵,却没办法死去的这些寄宿体,才是最为可悲的对象。 容与知道自己来不及救天魔女了,可他依然可以杀掉天魔女。 容与不能眼睁睁瞅着自己的母亲,最终被同化成一个没有任何思维模式,只知道吞噬和杀戮的蛊虫。 这比死亡还要残酷。 容与攥紧手中的辰龙之枪,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天魔女的样子。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对方了。 容与刚刚已经看到周围那些宛如石笋一样的“孵化体”,这个地穴中藏的噬心蛊即便没有千万,数百万枚总是有的。 一旦他攻击了母蛊,又或者是天魔女,那么这周围无穷无尽的殇尸蛊会视他为生死仇敌,不死不休。 所以他最后贪婪的看着天魔女,想尽量把这一刻时光撑得长一点。 好可惜,我从来没有叫过你,因为每次我见你的时候,总有人在旁边监视我们。 好可惜,我没能救出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是我没用。 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这一次,我陪着你一起走,希望在地狱里,你可以张开眼睛,看看我。 “娘亲,我来晚了。”容与泪流满面,颤声的说到。 他抬起左手,指尖微微颤抖的伸向天魔女的脸颊。在天魔女的右耳下方,有一缕头发纠缠着坠着,有些凌乱。 容与想伸手帮她解开发丝,可当她靠近天魔女的时候,母蛊显然开始不安起来,它在天魔女的肚子中来回鼓动。 而那些密集宛如潮水一样,从四周石壁上攀爬下来的殇尸蛊则已经爬过了那半尺宽的水沟,正快速的冲向容与。 容与的手指轻轻的摸到了天魔女的发丝上,他轻柔的解开了有点打结的发丝,然后往天魔女的耳后温柔的别了过去。 顺势,容与的手指轻轻的,轻轻的,滑过天魔女的脸颊。 天魔女因为长久不见光,也没有人好好的侍奉过她,脸颊上的皮肤并不细腻,甚至有点脏。 可容与一点都不嫌弃,他用拇指轻轻擦了天魔女脸颊下方的一点尘垢,低声又温柔的说,“娘亲,你真好看啊。” 而这个时候,跑得最快的殇尸蛊已经鼓动起翅膀,露出尖锐的口器,正打算飞起来,扎像容与的后颈。 “滚!”无声无息的一股巨大澎湃的魔息,从天魔女身上骤然释放出来。 那强大到宛如炸雷一样的魔息,瞬间就按下了躁动癫狂的母蛊,而刚刚蜂拥而至的殇尸蛊群,则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你追我赶的往回逃窜,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 容与的左手依然轻轻按在天魔女的脸颊之上,而那个一直六感封绝的女子,此刻却张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容与从未见过的眼睛,它是那么的明亮,眼珠是在鲸鱼油火把的照耀下,呈现出深邃的紫色,仿佛最最纯粹的紫色水晶那样晶亮,而瞳仁周围又有一圈暗金色的光芒。 这种眼眸在天魔女的脸上,不显诡异,却让人觉得华贵又漂亮。 此时,这双眸子牢牢的看着容与,那里面装满了欣喜和不舍。 天魔女,醒了。 容与维持着抬手的动作,他在天魔女睁开眼睛的一瞬,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下来。他任凭泪水不可控制的滑过他的脸颊,一滴,一滴的砸到地上。 却连眼睛都不敢眨巴一下,唯恐一眨眼,那清醒过来的天魔女就会恢复封绝六感的原状,让自己的所见都成为幻影。 “娘,你是我娘,对吗?”容与轻声的问,“我从小就来看你,跟你说话。可你一直没有办法回答我。师……,嗯,那个人他告诉我,说你六感封绝,没有人能唤醒你。” “可我知道,你其实知道我来的,因为我的魔息,感应得到。所以,你是我娘,对么?” 容与看到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里,有两道清泪缓缓滑落。 天魔女轻轻的点头,然后,容与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魔息,从天魔女的身上慢慢的升起,它无形无影,可同样拥有体的容与,却能感受到这股魔息冲着自己而来。 宛如一只无形的手,在自己的头顶轻轻的揉搓了两下,然后擦过自己的脸颊,仿佛在拭去泪水那般。 正如同无数次在敛星洞,在大宫主或者大宫主指派的大司御的监视下,容与感受到的那种魔息。 果然,天魔女一直能感受到他的到来。 他的想法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他回来的这样迟,为什么他要去龙渊耽误了那么久的时间…… 懊恼和痛苦让容与体内的母蛊不安的挣扎了一下,那母蛊的口器狠狠的扎进了容与的心脉处,让他刺痛无比。 天魔女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封闭六感太久了,如今再次开启了六感,虽然已经可以说话了,却百般不适应。 天魔女也想安慰容与,看着这个孩子这样自责自虐,她的心比被母蛊寄生还要痛。 这是她的孩子啊,是辰钧宫的一等体,如果哥哥看到了这个孩子,一定也会很喜欢他,很爱他。 为这个孩子找来最好的魔将牌,让他可以坐拥四海,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无助的小兽一样,发出绝望的嘶吼。 天魔女努力的长大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可随着她的动作,母蛊再次不安分的对她的经脉和神识发起了冲击。 天魔女愤怒的放弃了说话的尝试,将体内的魔息束城一根针,狠狠的戳想了母蛊。 母蛊在天魔女体内颤抖的挣扎了一下,终于再次服膺下去,安静下来。 天魔女在六感封绝之后,其实不是没有思维。 她为了反抗王星极,不得不将自己的六感全部封绝在神识的最深处。 在那里,她无声,无息,无光,连感觉也跟身体割裂了开来,相当于一个人永无天日的在绝对静谧的黑暗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极为残酷的一种禁闭方式。 天魔女只能不断的重复背诵入魂诀,然后计数。 有时候她好像计到了一百六十多万次,后来就弄乱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乱的,但总之就是乱了。 然而不要紧,她可以重头再记,反正,在这里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勉强找一个法决来背诵然后计数,总好过彻底把自己逼疯。 天魔女不记得自己重复了多少次,好像最长的那次,她记到了三百九十八万次,然后又乱了,只能重新再来。 就在天魔女打算从新再记,争取记到五百万次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动。是魔息的力量。 …… …… 六感封绝的禁术其实都有一个“锁匙”,只要用到这个秘法,就可以唤醒封绝之人。 而天魔女给自己下的封绝锁匙就是要有个一等体之人,用辰钧宫的魔功来唤醒自己。 其实天魔女所下的这个禁制,指向的人就是自己的嫡亲兄长,也就是辰钧宫的离殃尊。因为天魔女不相信其他人,她只能等待自己的兄长找到自己,然后唤醒她。 可离殃尊几乎把整个虞渊大陆给翻了个遍,甚至还差点血屠了御离门。因为找不到辰钧宫的小公主,这几百年虞渊大陆不止添了多少枉死的冤魂,打了多少场没意义的血战。 纵然这样,辰钧宫的小公主还是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因为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找到一条从虞渊大陆通往元炁大陆的裂隙,而且还能诱拐走辰钧宫唯一的小公主。 虞渊大陆有无数的魔功和血祭指之法,哪怕在相隔数万里,也有办法指明方向。 辰钧宫的离殃尊不是没有想到过用这种办法。 但他依然丝毫找不到自己妹妹的踪迹,连一点方位的指示都追寻不到。要不是源自体的一丝微妙的感应,离殃尊甚至不能知晓妹妹的生死。 而造成这样的因果,则是当初那个诱拐了辰钧宫小公主的恶毒骗子,他手里有一件能遮蔽天机的神器“司衡灵均”。 借助这个神器,那个卑劣的骗子带走天真烂漫的小魔女的时候,遮掩了所有的气机,无论后面离殃尊怎么查,也无法溯源探查。 而当小魔女被诱拐回元炁大陆之后,这个骗子花言巧语的把她藏在了最能借天星蔽运的极堃殿,后来阴谋败落,更是把小魔女直接关进了无见天日的幎源藏津里面。 这才是手眼通天的七大魔王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小姑娘的真正原因。 因为没有人猜到,有人可以无耻下作到这样,用天道赐予的门派修行的圣地,去囚禁一个无辜的少女。 天魔女不敢再相信任何修士和人类,她想念辰钧宫,想念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虞渊大陆。 所以她下给自己的封绝后门,就是这样的严苛。 因为她知道,那个诱拐他过来的坏人,多少也会一些魔功,只是不太正宗而已。 可天魔女下了这样严苛极端的解印心印,也算是给自己判了一个无期的囚禁时间。 她不知道在无边的黑暗里等了多久,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亲切的魔息波动。 通过这个波动,她能隐隐的感受有人在跟自己说话,那声音是通过魔息震动传过来的,天魔女能通过震动认真的分辨出,说话人现在的情绪是开心还是难过,是急躁还是轻松。但具体的内容,她听不清楚。 看这个魔息是这么多年她唯一能感知的外界信息,所以她变得越来越依赖这个信息,也越来越渴望这个魔息的到来。 每当这个魔息靠近自己的时候,天魔女总是忍不住回馈这个魔息。如果她觉得这个声纹不开心了,就尽量用魔息去逗逗他,如果她觉得那个声纹是高亢喜悦的,就用魔息给他祝贺一下。 最开始,天魔女只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给自己找了一个盼头。 剩下的时间里,她就开始不断的回味着这个盼头,来度过更多的煎熬。 所以每次那个魔息带来的频次,长短,强度,天魔女都会反复的品味,仔细的回想。 想着,想着,想着,天魔女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且只有这个人的魔息,是自己可以感应到的。 魔戒的魔息也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可以互相感应。那个骗了自己的混蛋也有一种胡乱的杂魔息,自己就完全不能接受,也没办法感应到。 天魔女就想起自己的兄长曾经骄傲的说,他们这支魔修的天魔体,乃是之躯,是整个魔域最为精华强大的魔体,其他的魔体跟他们相比,简直就是垃圾。 自己和兄长只能接受到最强体的感应。 所以那个能让自己感应到魔息的人,一定也是体。 是哥哥吗,是哥哥来救她了吗? 最初天魔女本来以为是同样具有体的兄长来找自己了。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推翻了。 如果真是离殃尊找到了自己,那么自己如今六感封绝的藩篱,就会被直接打破,自己也能从这个黑暗绝望的壳子里出去了。 显然,这是一个拥有体,但却不会辰钧宫功法的人,才能造成眼下这种情况。 可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即拥有体,却有不会辰钧宫功法呢? 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劈在了天魔女的心头。 是他,是那个刚出生就被夺走,是那个她连一眼都看不到的孩子。 是她的孩子呀。 只有这样,才能符合即有天魔体,却又一点辰钧宫的功法都不会的条件。 那个人,果然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甚至连她拼尽性命生出来的孩子,都不肯给自己看一眼,却骗自己说,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已经丢到后崖了。 天魔女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她年幼怀孕,又是头胎产子,那人还似乎在生产的过程里点了什么香料。 到最后她生孩子的时候,几乎要昏迷过去了。 可她依然记得自己耗尽所有力气,挣扎的生下了一个孩子。她在半梦半醒中,不断伸手去摸孩子,天魔女记得自己听到过两声荏弱的饿婴儿啼哭。 但这两声哭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遮掩了,再就听不到了。 等天魔女醒过来后,那个人却告诉她,因为她生产的饿时间太久,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 死胎不吉,容易反噬父母,所以他把那死胎丢下了后山崖。 可天魔女不信,她分明听到了两声婴孩的啼哭,自己生下的不是死胎。 那人见她不信,就带着她去见当日的产婆。 产婆肯定的说,当时天魔女是因为剧痛和乏力产生了幻觉,自己接生的就是一个死胎,那孩子脐带绕颈,她又头次生产,所以耽搁得太久了。 生下来的孩子全身青紫色,已经憋死了。 那人还带她去详细问了几个当时在物资里照顾的侍女,侍女们的说法跟产婆一模一样,大家都说她是因为生产太久,太痛苦所造成的幻觉。 所以,连天魔女自己都不由不信了。 也许,那天她听到的,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吧。 那个孩子,成了天魔女不敢触碰的心口之殇。 然而这个能隔着六感封绝跟自己触碰的魔息,让天魔女忽然意识到,这又是那个人的阴谋。 自己的孩子,果然没死! 他已经长大了,能够释放出魔息了。可是因为不会辰钧宫的功法,没有办法打破六感封绝的樊笼。 早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天魔女怎么也不会做到这么绝,直接封印六感。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她只能在每次那孩子到来的时候,尽可能的去安慰他,去鼓励他。 从此,天魔女就有了个盼头,她不在枯燥的去背诵入魂诀,也不用计数。 她反复的在心里勾勒着那个孩子的样子。 他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他知道自己是他的母亲吗,他会喜欢自己吗?看他经常来看自己的样子,大概还是喜欢的吧。 那么,他长得有多大了呢,高不高呢,眼睛是像自己一样继承了黑麟的紫眸金瞳,还是像大哥,有一双黝黑如魔晶一样的眼睛呢? 有没有人照顾他,给他缝小老虎;天冷帮他加衣服,天热帮他做凉覃呢。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人欺负过,又有谁能给他撑腰?! 每次这个孩子过来,都会跟自己说很多很多话,但可惜,无论天魔女怎么使劲,也没办法从声纹的波动里,分出这些话的内容。 虽然这个孩子努力表现的很开心,可魔息的低沉和消极却让天魔女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家伙在强颜欢笑。 他平日里,不开心的事情,多过开心的事。 可他才多大呀,就这样的难过了。天魔女又痛恨起自己的无能,只能用魔息加倍温柔的都去安抚这个孩子,希望他能感受到一个母亲最大的努力。 天魔女能在六感封绝这么久的时间里,还能坚持下去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她找到了一个无法放弃的目标——她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她要守护这个孩子。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容与在慢慢的长大,天魔女在没有日月,没有光线的黑暗中,沉默的守护着他。 当容与被大宫主以龙渊为由刻意支走之后,由于某些极为恶毒和残酷的原因,天魔女被选中作为蛊母。 当母蛊的虫体在她体内扎根后,母蛊开始不断抽取天魔女的生机。 这个时候,天魔女依然对自身的情况一无所知。 可母蛊的寄生是全面的,它不仅要吸食寄生体的血肉,还要融合她的一切,包括思维。当母蛊隐晦又恶毒的钻天魔女的封印的识海之后,天魔女立刻注意到了这个丑陋的虫子。 她毫不犹豫的就用神识和魔息狠狠的教训了这个让人恶心的东西。 母蛊哀嚎的退了出去,可过了几天,它有想办法从另外的地方爬了进来。 天魔女又一次教训的母蛊。 三番五次之后,天魔女忽然意识到,这个怎么也赶不走的东西,应该钻进了她的身体了。 天魔女来自虞渊大陆,要论养蛊和种蛊,虞渊大陆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包括辰钧宫里,就有专门的养蛊池。 虽然天魔女因为丑陋弱智而不喜欢蛊虫,但她对蛊虫绝非一无所知。 当母蛊再一次挣扎着进入她封印的饿神识之地时,天魔女比往日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一定是成为了这个母蛊的培养池,母蛊才会这么执着的要来同化自己。 老实说,在猜到了这个结局的时候,天魔女最大的感受一下居然是轻松。 她在黑暗中煎熬的太久了,久到连死亡都成了一种恩赐。 天魔女并不畏惧死亡,对于她过去那段没有天日的生存来说,死亡不知道是多么轻松愉悦的事情。 倘若没有对那个孩子的牵挂,恐怕天魔女会张开双臂去拥抱母蛊,并狠狠在它丑陋的大脑门上亲一口。 然后把自己神识彻底让给它。 但是现在不能,天魔女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亲眼看看那个孩子,她知道那个孩子对她的感情。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了,她担心那个孩子也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个母亲,一个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天魔女开始抗争了,她一次又一次用神识和魔息殴打母蛊。 母蛊也凭借本能,不断的发起尝试。 由于母蛊不断吸噬天魔女的血肉根骨,导致她越来越虚弱,天魔女只能做出取舍。 放弃身体,死死守住神识,因为她想要等那个孩子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由于母蛊的反复进入,天魔女原本六感封绝的神识壁障,已经薄如窗纸。她其实随时可以让自己清醒过来,恢复五感。 可一旦天魔女恢复五感,她的消耗会大上很多,而对于身体本源的抢夺,天魔女已经没办法跟母蛊抗争了,她想要尽快的拖长时限,就要继续封闭六感。 只有这样,才能不断击退想要完全控制自己的母蛊,拖延等待的时间。 孩子,你在哪里呀。 我在等你。 天魔女能通过母蛊冲刺的频率,判断出自己身体的状况。 随着母蛊越来越频繁的冲刺和同化,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应该越来越弱了。 天魔女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而且一旦唤醒自己的神识后,还能等多久。 可她不在乎,时间短长对于天魔女来说没有意义。 她一直在等着自己的那个孩子,为了能亲眼看一眼这个孩子,她忍受了无边的痛苦,无尽的懊悔,以及百般的折辱。 终于,让她等到了。 当那股熟悉的魔息波动再次感召到她的时候,天魔女知道,自己的孩子,他回来了。 所以她彻底击退了母蛊,用全力刺破了意识屏障的牢笼,张开了眼睛。 那孩子的魔息如此悲伤,似乎毫无生存的意图。 天魔女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孩子自责、愧疚,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天魔女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了容与。 哎呀,原来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他如此的英俊,比自己曾经想象攀模过的样子,都要好。 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英俊,最最完美的孩子。 天魔女多想抬手去摸摸这个孩子啊,可是她做不到。太久了,她的身体几乎被母蛊吸食一空,连简单的抬手都要消耗巨大的力量,她需要积攒能量。 所以天魔女只能用魔息在容与的头上摩挲了一下。 天魔女贪婪的看着容与,似乎要把他的样子描刻到灵魂深处那样。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眼神里都是千万般的不舍和牵挂。 母蛊在天魔女的肚子上再一次滚动了一下,不过这次它只是滚动了一下,并没有尝试攻击天魔女的识海。 容与忽然清醒过来,他伸手拉住天魔女的手腕,然后用魔息温柔的给她传递气息。 同时开始在自己的纳戒里疯狂翻找,他找到了一枚魔域狼蛛提炼的净魔丹,虽然功效不是很强,但却十分温补。 容与颤抖着手指,把净魔丹送入了天魔女的唇边。 天魔女毫不迟疑的就含服吞咽了进去,并对容与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容与依然在轻轻的给天魔女输送着魔息,然后他颤声说,“您愿意信我,您不怪我么?”’ 天魔女微笑着摇头。傻孩子,为什么要怪你呢,我想你还来不及,真是个傻孩子。 容与又说,“那,那我带您离开这里好么,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拔除掉这个母蛊。”母蛊其实并没有听力,也没有什么智慧。 所以它根本不懂容与的话,可它却有敏锐的探查好恶的灵感的,当容与说要拔除母蛊的时候,它猛烈的在天魔女的腹中又挣扎了起来。 天魔女立刻用魔息把母蛊再次强压了下去。 这一次,天魔女微笑的对容与摇头了。 容与有些急了,“您别怕,这次是我不小心,但我一定有办法,一定会小心的。肯定能找到不惊动它,然后把它逼出您体内的办法。所以,我带您走好不好。”容与哀求道。 天魔女微笑的摇头。真是个傻孩子,如果蛊虫能这么轻易的被驱除,那么它就不会是辰钧宫和赤宕宗两大魔门的杀手锏了。 如果母蛊还未孵化,那么说不定想办法回到虞渊大陆,找到哥哥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可如今她几乎被母蛊掏空身体同化了九成,就算是七大魔宫的所有人都来救她,也是水中捞月。 来不及了。 天魔女甚至蛊虫的特性,她也可以慨然赴死。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一直记挂却今日才能一见的骨血至亲。 容与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哀恸不已,只能不断的请求,但天魔女一直微笑的饿摇头。 温柔的魔息仿佛一只温柔的手,缓缓的揉搓这容与的肩膀,想要给他宽慰。 能亲眼见到这个孩子,她已经满足了。 其实容与只是没有办法面对单独留下天魔女这样的结局,所以才不肯放弃。 如今这个坑洞里有数百万的殇尸蛊,目前这些殇尸蛊还不敢来攻击容与,是因为天魔女的制约。 可他一旦真的搬动天魔女,势必会引来母蛊的躁动和殇尸蛊的反扑。 到时候天魔女只能抵抗住母蛊,那些无法控制的殇尸蛊会活活吞了容与,连个骨渣都不剩的。 容与不是不没有考虑到这件事。 可他宁可跟天魔女死在一起,也做不到只留下妈妈,自己逃命的事情。 天魔女显然也发现了容与的固执,现在他干脆收起了龙辰之枪,盘膝坐在天魔女面前。一面给天魔女输送魔气,一面开始跟天魔女又唠叨起来。 “我这次离开的很久了,因为我去了趟龙渊,那个地方太远了,差点就没回来。” “龙渊里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了,哪里居然有尸傀,您知道尸傀是什么吗?它们都在一片枯树林里,被一个全身白色的家伙控制着。幸亏我想了些办法,将它们引开了。不然我根本不可能回来见您。” 容与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天魔女不肯跟他走,那他就留在这里,大不了大家死在一起。 天魔女多少看出了这个孩子的固执,有点发愁要怎么劝离他。 可听容与说那些龙渊尸傀、拘魂血蚊、骷髅人面文纹的事情之后,天魔女忽然意识到,事情怕是不太对劲。 容与并明白这些东西代表的内涵,也许他很聪明,也曾经在各种魔修和典籍中查看过这些魔宗的资料。 但他不清楚虞渊大陆的生存法则,这些东西几乎囊括了虞渊大陆七大魔门的功法,他们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元炁大陆的。 天魔女作为辰钧宫的小公主,深知这些魔功的可怕之处。而且她更知道那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是怎么对七大魔宫下手的,他窃取魔种和魔功,所图绝非那么简单。 那个人,必须要阻止她。 天魔女从见到儿子的欣喜中清醒了过来,她不畏惧死亡,可她更希望留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更加安全和广阔的天地。 而实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让他真正的认清事情的真相,知道那个人的所有面目。 想到这里,天魔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光顾着高兴,差点遗落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刚刚容与已经输送给天魔女不少魔息,又喂了她吃了一颗净魔丹。 这些东西对天魔女聊胜于无,但是却提供了一些气力,能让她举起手臂。 天魔女的右手被容与轻轻握着,于是她伸出自己左手的手指,插入口腔当中。 容与不解的看着天魔女,很快天魔女的指甲就划破了她的上舌膛,在那个地方,被天魔女硬生生的抠出一小节断角。 虽然是从身体里掏出来的,可那小角却纤尘不染,莹白如玉。 那小角并不大,仿佛一个白玉雕刻而成的挂件,只有半截小指骨长短。 这是天魔女自己的天魔角,也是她本源魔力的传承所在。当初她作为一个爱美的小女生,曾经小心的把这枚尖角藏在了头顶的发芯当中,从未告诉过他人。 而后来,当她发现那个骗子开始翻脸,并囚禁她之后,在彻底封绝六感之前,天魔女忍着剧痛掰断了自己的天魔角,并把它藏在了自己的鼻腔当中。 这样,那个人就永远不会找到这枚小角。 而且哪怕万一自己死在外面,死在这片陌生的大陆。如果将来哥哥能找到自己的尸身,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天魔角,并去查看自己的记忆。 天魔角里可以藏着每个体人的全部记忆,并且可以通过融合的方式,让另外一个人彻底查阅这个人的记忆。 这种事有利有弊,所以拥有体的人才可能长出天魔角,但他们却绝对不会把这个机密说出去。 而天魔体在虞渊大陆也是极为罕见的魔体,故而这件事除了辰钧宫之外,可大概也没有别人知道了。 天魔女本来想通过这个办法,把自己的经历传递给哥哥。 但现在,她有了更好的选择。 容与不忍的看着天魔女从身体里掏出了一小节断角,他不接的看着天魔女。 天魔女又休息了一下,像是又攒足了一点力气那样。 才举起那节小角靠近容与。 虽然天魔女这个动作古怪无比,可容与却没有躲闪。 天魔女似乎消耗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的把那节小角举到容与的额头处,最后她手都在发抖。 容与见状连忙低头,主动把额头凑了过去。 天魔女微笑着点头,真是一个乖孩子。 半截天魔角在触碰到容与的额头之后,宛若融化了雪一般,一下子就钻进了容与的额头里。 而容与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多出了点什么东西。 那东西并没有让他难受,可却又奇奇怪怪的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识海外面,就仿佛一个古怪的卵。 容与不解的看着天魔女,他信任又濡慕母亲,所以不会抵抗天魔女对他做的任何动作。但他此刻真的不太理解。 天魔女也没想到,容与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长了长嘴,试图要发出声音,可是失败了。干涸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容与这才发现,天魔女的嘴唇是如此干涸。 容与手忙脚乱的从纳戒里拿出灵泉水,举着慢慢的喂天魔女喝了几小口。 然后,天魔女就摇头拒绝了。太长时间没有过进食,再加上母蛊的吸食,天魔女的整个内府都糜烂了。 让她喝水,哪怕是极为滋润修复的灵泉水,对天魔女来说,都宛若凌迟。 可天魔女依然面不改色的喝下去少少几口。 这是儿子对她的照顾,也许,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照顾了。 真是一个好孩子,可惜我们初次见面,就要永别。 …… …… 天魔女看着容与,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的自己的意识。 她想了片刻,用自己的魔息,轻轻的弹在容与的额头上,然后有慢慢的在那里画圈。 天魔女不知道自己这种表达是否能让荣誉理解。但她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显然,容与是个足够聪明的人。 他简单的尝试了几次之后,就用魔息冲击那个古怪的小角。 一下,两下,三下。 也不知哪一下的魔息擦对了,那小角“轰”的一下就弹出了一段记忆。 容与的视角就是当初天魔女的视角,他看见面前是一片古怪的高原,上面很多人头骨一样的红色花朵,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有点吓人。 远处有连绵不绝的黑色山脉,其中有几座不知道是因为燃烧还是怎么的,居然有冲天的黑烟在源源不断的上升。 容与听见一个娇俏又有些任性的声音转头呼喊着,“王灵均,王灵均你死了没有?!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 然后,从那红花草丛里慢吞吞的站起一个人,他似乎有些不爱说话,低着头。 那少女生气的跺跺脚,“你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故意在躲我。既然这样,我就回去了。” 那人这才抬头,看着少女说,“我没有躲你,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 看到这个人的脸后,容与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弦啪的就断开了。 这张脸不算英俊,但天生笑唇,看起来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容与对他无比忌惮,又无比熟悉。 这张脸的名字不叫王灵均,他在极堃殿有另外一个名字,王星极。极堃殿星御仙君,王星极。 容与此刻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个古怪的小角和世界一起毁灭吧。 他不想继续看下去了。 不,他没办法接受——星御仙君王星极,可能是自己的父亲! 毁灭吧,真的。 章节568:走火入魔 容与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了仙琅阁台的地下洞穴,而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梦萦魂牵的天魔女。 可事态的变化,却超过了容与过往所有的设想。 容与从开始立志要救出天魔女的时候,就没有一天不在谋划,他一遍遍推演着所有的细节。 容与想过自己有可能在过程中失败,别人发现举报; 他也想过自己带着天魔女离开的途中,被阻拦追缉的那些大司御和魔修们抓回去; 他甚至还想过,万一就算他带着天魔女终于逃脱离开,却没办法唤醒天魔女,她依然不动、不闻、无感到底,自己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为此,容与这些年偷偷做了很多准备。 他如狡兔三窟那样,在十万大山的沼泽当中,北地雪峰冰湖底,甚至薮海的孤岛上,都偷偷布置了藏身之处,只要他能带着天魔女离开翼洲,他就一定可以将天魔女藏匿起来,让大宫主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可容与曾经设想过的千百条可能里,从来没有一条,是大宫主会对天魔女下手,把她变成万蛊之母! 这太狠辣,也太恶毒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是天魔女,为什么要是她。 有那么一瞬间,容与忽然觉得,大宫主这是已经暗中知晓他背后布置的一切,所以才会对天魔女下手,这是大宫主对他最狠厉的惩罚。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容与不是没见过大宫主对叛徒的惩治,这么多年,他一直跟随在大宫主身边,总还是见过几个背叛过极堃殿的悖逆之徒的。 比如曾经就有个泽星殿的白衣圣女,暗中跟红衣司御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了,两个人暗中偷情,最终双双私奔。 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宫主并没有露出震怒的样子,他跟往常一样,嘴角的笑唇微微扬起,甚至眼角下垂的角度都未曾改变。 只是挥挥手,让大司御发出召集令,把这两个叛离极堃殿的私奔情侣缉拿回来。 遍布整个元炁大陆的神殿,很快就收到了缉拿二人的布告文书。 然后,那两个藏身在四海地外围,在锦贝岛上潜居的叛徒就被抓了回来。距离他们逃离极堃殿的时间,还没有超过半年。 等这对瑟瑟发抖的小鸳鸯被按头跪在大宫主面前的时候,大家才明白他们要叛逃极堃殿的真正原因。 已经换做散修装扮的白衣圣女,腹部高高隆起,居然已是身怀有孕,即将临盆的模样。想必当初也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怀孕,才不得不跟情人跑路离开的原因。 两个苦命鸳鸯吓得瑟瑟发抖,苦苦哀求。 大宫主看着他们,居然也没有出雷霆重手,而是让人把他们带下去,押入禁狱,分头看管起来。 没有对他们动用雷亟之刑,也没有废除二人的气海,剥离灵根。大宫主只是给他们带上了锁灵环,禁锢了他们全身的灵脉经络。 锁灵环带上之后,两个人全身的灵脉都被完全禁锢,就跟凡人一样,只余生存的本能。可跟那些剔骨除灵的惩罚来说,这样的惩治,几乎可以说是宽仁了。 大宫主甚至让人定期给他们按时送上一日三餐,因为没有了灵气运转,他们也跟凡人一样需要日常进食才能活命。 极堃殿内,没有人会对大宫主的决定进行任何质疑,哪怕众人不解,也都默默存在心里,不表一辞。 这样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个女修终于到了临产之日,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大宫主听闻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甚至放任了那白衣圣女讨要襁褓的需求。 就这样过了三天,有白衣圣女要接走了婴孩,抱去给作为父亲的红衣司御去看看。 叛徒圣女纵然不舍,可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又怎么能再违逆大宫主的命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圣女用个小小的篮子装着那襁褓,拎着走了出去。 她就如石化一般,站在门口,苦苦的等着,盼着。过了大半日,那白衣圣女就带着篮子回来了,里面装着依旧酣睡的小婴孩。 叛徒圣女颤抖的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捏手,捏脚,被母亲抓得不舒服的小婴孩挣扎着要哭。 可他这个反应,却让叛徒圣女长吁了一口气,暂时看起来,这个婴孩一切正常。 等到半夜十分,叛徒圣女还偷偷解开了襁褓,从头到尾的检查了婴孩的全身,连耳后、口腔内、颅顶发心这些隐秘之处都没有放过。 叛徒圣女没有在孩子身上任何细小的伤口,似乎小宝宝真的只被抱去给人看了一圈这样。 又过了三天,依然有白衣圣女接走了小婴孩,半日后送了回来。 然后又过了三日,还是这般。 从此之后,每隔三天,就有人回来带走孩子半日,再送回来。 叛徒圣女各种打听,来接送的人都回复她是让作为父亲的红衣司御看看孩子长什么样。叛徒圣女逐渐也放下了心。 似乎,这是大宫主的另外一种宽仁吧。 就这样又过了七个多月,那个刚刚出生只知道酣睡的小婴孩,已经开始会哭、会笑、并跃跃欲试抓着牢房的栏杆,准备开始跌跌撞撞学习走路的时候,到了中秋。 上午时分,来接孩子的白衣圣女就给叛徒圣女传话,说大宫主会允许他们一家三口在牢房外的小庭院,短暂的见上一面。 然后依然用篮子带走了嘎嘎笑的小宝宝。 叛徒圣女很久未见情郎,也是百般惦记,她甚至觉得,如果是这样,哪怕终身禁锢她的灵力,让她作为一介凡人这样老去,死去。她也是无怨无悔的。 等到了傍晚时分,有人抬着一桌子略微丰盛的饭菜过来,有肉饼,有时蔬,还有一些常见的灵果和米酒。 又过了片刻,红衣司御拎着篮子走进了小院,这是他们被抓回来后,一家人首次的团聚。小宝宝酣睡得正香,一动不动。 红衣司御终于捡到了妻子,把篮子轻轻放下,两个人手拉手的互诉离情,说起这段时间的日子,虽然苦楚,虽然提心吊胆,可每隔三天就能看见孩子,想着对方,还是能煎熬下去的。 说了半日闲话,两个人难得心情畅快,也就开始吃起了团圆餐。 红衣司御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菜都是自己亲手准备的,做的不好。可叛徒圣女哪里会在意这些,每道菜都细细的品尝,含泪赞扬。 就这样,夫妻二人慢慢的吃完了一餐,说了无穷无尽的思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秋团圆佳节的缘故,居然一直没有人来催促他们,两人自然不舍分别,哪怕吃完饭,也手牵手的坐着,依依不舍。 可当月上中天的时候,叛徒圣女作为母亲,还是担心夜露寒凉,会让孩子受寒。所以恋恋不舍的放开爱人的手,拎过篮子,抱起孩子查探。 这一看之下,却魂飞魄散。 睡篮里的小宝宝依然酣睡,可薄毯之下的孩子,胸腹之处却坍塌了下去,陷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叛徒圣女疯狂的扯开孩子的襁褓,袒露出来的小宝宝,腹腔被人割开,里面的五脏六腑全都不见了,只有一枚花纹古怪的蛊虫趴在心口的空腔内,一鼓一鼓的,不断振动。 也正因为这个蛊虫的存在,小宝宝才能维系面色红润,宛若酣睡的模样。 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灵根都未能长成,还没有引气入体,却五脏六腑皆失,怎么可能活下去。 叛徒圣女疯狂的扯着红衣司御的衣襟,嘶吼的问他怎么回事。小宝宝分明是跟他一起来的,怎么会变成了今天这样。 红衣司御也不知所措,他下午刚刚见到小宝宝的时候,还跟孩子玩了一会,那时候小宝宝一切都正常。 然后他就一直跟孩子一起,从未分离…… 不,还是有一段时间分开过的。当时有人把他引入厨房,示意他可以自己准备今天的团圆餐。他把篮子放在灶台旁边,可当油烟升起的时候,小宝宝就开始哇哇大哭。 就有白衣圣女进来,把孩子抱起来带到院子里哄着。 红衣司御听着孩子逐渐低沉下去的哭成,然后也听见那女人一直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兜圈,就没有在意。 可然后,然后……是了……然后就有人给他送了一小盘肉糜,说是雪兔之肉,是额外给他们的中秋食材。 他还因此欣喜万分,特意把那份小小的肉糜,亲手做成了肉饼。 想到这一切,红衣司御立刻伏地,疯狂的呕吐起来。 叛徒圣女尚未知道红衣司御经历的一切,可她原本就是泽星殿里最为聪敏的一个圣女,看到红衣司御的反应,已经有了最为恐怖的猜测。 她恨,恨极了眼前这个男人。 为什么不看好孩子! 为什么会这么粗心! 为什么还会把孩子的五脏六腑做成肉饼!!! 疯狂的叛徒圣女恨自己,但更恨红衣司御。刚刚还满心爱意的两个爱人,如今已经变成了彼此痛恨和憎恶的仇人。 哪怕有禁灵环的压制,叛徒圣女依然用指甲,牙齿疯狂的撕咬红衣司御。红衣司御最初还试图抵抗两下,可当他看到地上篮子里胸腹大开的孩子后,他放弃了抵抗。就这样,硬生生被叛徒圣女咬破血管,血尽而亡。 而当叛徒圣女想要自戕的时候,早就在外面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泽星殿圣女们,终于出手阻止了她。 那个叛徒圣女,最后的结局是被容枚带走了,将用于培养?卵。大宫主的原话是——既然她那么爱生,就让她生个够好了。 而当日中秋,叛徒圣女和红衣司御的团聚、崩溃,反目,仇杀,这一切的过程,都被大宫主用水镜,投放给所有的白衣圣女还有红衣司御围观。 这才是大宫主真正的惩罚,恶毒又残忍。 他就像是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直隐忍不动。当你以为一切都安全了,一切都过去了,才会在你最松弛最幸福的时候,用最毛骨悚然的方式,狠狠的撕咬。 类似的惩治叛徒的过程,还有过几次。 虽然具体的方式都不同,可让人痛苦后悔的程度,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容与在看见天魔女成为母蛊的那一瞬间,直觉的认为,这才是大宫主对自己最为狠辣的报复。 你不是一心想救你的母亲吗? 你不是跟我作对吗? 你不是暗中筹谋了无数要脱身的手段吗? 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 …… 天魔女目不转瞬的看着容与,眸光专注又充满了柔情。 此刻,天魔女的情形并不算好。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失,蛊母正对她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天魔女既不能彻底把蛊母绞杀,那样的话,通过这个蛊母孵化出来的百万子母蛊虫都会瞬间暴虐而起。 但同时,也不能放任体内的蛊母吞噬自己的神识,彻底取而代之。 天魔女最大的心愿已经实现了,她等到了自己的孩子,亲眼看到了他长得这么大,这么好。 而起能够传承她所有记忆的天魔角也已经交付给了最信任的人。 现在,她需要这个孩子带着她的记忆,趁着她还能维系神志,远远的,远远的离开这里,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重新打破了六感封觉的天魔女,几乎已经完成了跟母蛊的融合。所以她更是清醒的认知到,由这个母蛊催生出来的子母蛊虫有多么多,而这些难以计数的蛊虫覆盖的范围,是她神识都无法一下子感应得完全的。 它们,似乎覆盖了这整片区域,铺天盖地,漫无边际。 天魔女恨吗? 当然恨! 可她现在,却有比仇恨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保护好眼前的这个孩子,保护他平安远去,保护他余生都要自由,安全。 “你,走。”天魔女从牙缝里挤压出来这两个字,随着她气息的外露,蛊母再一次阴险的对她发起了冲击,想伺机吞噬天魔女的元神,直接成为完全体的蛊母。 滚开! 天魔女身上的魔息骤然暴涨,仿佛若一座山峰一样,凌空出现。 随着她身上澎湃的气势,鼓噪挣扎的蛊母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这个岌岌可危的宿主,依然强悍,它要徐徐谋之。 走啊,快走。天魔女深深的注视着容与,她用眼神催促着,刚刚还强悍宛如飓风一样的魔息,此刻变得轻柔无比,轻轻的拍打着容与的肩膀,往外驱赶他。 容与明白天魔女的意思吗?他自然是明白的。 他甚至能理解天魔女对自己的催促,这里,就是百万蛊虫的老巢,此刻尚有母亲压制,一旦失控,别说是他自己,怕是一个化神真君在这里,都未见的能全身而退。 容与能够清楚的明白天魔女的催促和驱赶的意思。 可他不愿意。 容与同样凝视着天魔女,这个如此漂亮,又如此强韧的女子,就是他的生身之母。她是那么好,那么的爱自己,如果可以,他想好好的跟娘亲生活在一起,照顾她、看护她,然后也让她照顾自己。 可现在,却因为无法解除的蛊母,他要抛弃她。 不,容与做不到。 他怎么可能抛下天魔女?! 容与选择跟这些蛊虫同归于尽。 吃掉我的血肉吧,让我跟天地同归。 结束这悲惨又恶心的一生。 …… …… 容与用力的摇摇头,强硬的拒绝了天魔女的驱离。 此刻的容与,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多年前那个背叛了极堃殿,又被残忍欺骗的叛徒圣女。 当她知晓自己吃掉了孩子的脏腑血肉之后,那惨烈绝望的嘶吼,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禁地囚牢的小院上方。 那一刻,叛徒圣女一定恨毒了所有的人,可她却又那么的无助,灵脉被封印的她,连自爆都没有了机会。 最终,她只能百倍、千倍的惩罚自己,才能缓解那极致到没有尽头的痛苦。 活着,却被无穷无尽的悔恨凌迟,这也许就是比虐杀还有惨烈的下场吧。 容与忽然顿悟了。 天魔女的魔息依然轻柔却稳定的推动着容与,希望他可以尽快的离开。 可就在下一瞬,容与身上无尽低沉哀婉的魔息,却疯狂的暴涨起来。 这股魔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膨胀着,远远超出了容与本身可以承受的极限,却依然不断的膨胀,仿佛要连带躯体一起,焚烧毁灭。 容与,几近走火入魔。 修真之人,最忌情绪不稳,连带内息癫狂失控,焚烧经络,道基就算毁了。 而容与的天魔之体,更是容易催动魔息运转,此番心境大起大落之下,容与的魔息早就不复平稳。 当容与决定跟天魔女一起赴死之时,他周身的魔息快速在天魔体内旋转暴涨起来,转瞬间,就有了燎原之势。 照这样下去,暴涨的魔息会完全点燃天魔体,容与的魔功会疯狂增长,就像一座新兴的火山。 酝酿。 蓄积。 不断膨胀。 最终爆裂释放…… 容与会跟天魔体一起,爆体而亡。 章节569 匕现 容与突如其来的无尽懊悔,引发了自暴自弃的走火入魔。他的魔息变得肆无忌惮的暴涨。 他的变化,立刻被天魔女察觉到了。 天魔女试图用眼神阻止容与——停下! 容与只是对着天魔女轻轻的笑了一下,他也不去管魔息暴涨的威胁,反而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天魔女的眉眼。 “我跟您一起,不怕。”容与轻声的说道。 他想要跟天魔女同生共死的意愿,表露无疑。 可这绝不是天魔女的心愿,她想自己的孩子,可以健康平安,一生无忧无患。 孩子,快走! 天魔女用魔息轻轻的推动着容与的肩膀,可这种推动,就好像是最温存的抚摸,轻轻柔柔,稍不留神就会感受不到。 容与感受到了天魔女魔息的推搡,他却反身体前倾,微微晃动身体,就如一个赖皮的小孩童那样。 天魔女开始焦急起来,她跟蛊母斗智斗勇了这么久,自然能感受到蛊母对彻底同化的凶残渴望。 随着天魔女醒来后体内生机的衰败,她的魔息越来越衰弱,蛊母则会不断伺机对她的神识发起冲击。 一波更比一波强,直到彻底吞噬天魔女的神识,完成同化。 到那个时候,天魔女将彻底失去了意识,而在蛊母主控的巢穴里,不会允许有容与的存在,它会让这里数以万计的蛊虫活活吞噬容与,分食殆尽,成为这些恶心虫豸的养分。 天魔女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必须走! 快,听话。 走啊,你快走啊…… 天魔女用魔息更为快速的催促着,着急的表情溢于言表。这种频次密集的调用魔息,会极大的消耗天魔女的意志力,而意志力则是天魔女跟蛊母进行识海争夺的最后的底线。 天魔女顾不得压抑再一次蠢蠢欲动的蛊母,她只想让容与尽快的离开。 可容与的不为所动,以及暴涨的魔息,充分的展示了他的固执。 别说天魔女根本四肢无力,根本无法抬手。就她已经恢复到可以自由行动的状态,对于故意放任魔息暴走的容与,也是根本无济于事的。 此刻,如果容与不主动控制引导魔息,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替他压抑魔息失控,爆体只在片刻之间。 从小就跟魔息一起共存的天魔女,远比没有经过接受全部魔功传承的容与更清楚魔息失控的恐怖。 天魔女内心焦急不已,试图用魔息去引导容与压抑,她加大了自己魔息跟容与的纠缠。 这种魔息的纠缠,跟元炁大陆灵力的牵引是有些类似的。 毕竟原本的魔修,就是十万年前元炁大陆修士们分化出去的。只不过经过了这么多代的传承更改,魔功从本源上已经彻底跟灵气划清了界限。 但万法改变,其源趋同。 魔息的运转,本也跟灵力有非常接近的一面。至少在相互牵引的相吸性上,几乎跟灵力一模一样,但是一旦相吸之后,灵力往往是引导,而魔息着是吞噬,强者为王。 故而,在魔修当中,哪怕亲如父子师徒,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用魔息彼此纠缠。强者就算控制着自己的魔息不去吞噬弱者,也没办法保证徒弟们会不会失控吞下自己的魔息。 这种吞噬一个不小心,还会导致弱者的灵力暴动,后患无穷。 但现在天魔女的魔息反而因为躯体几乎被蛊母完全占据,非常衰弱。那么她主动去引导容与的魔息,最可能的后果,就是自己的魔息被容与吞噬。 可一个母亲,哪怕明知道这样会导致自己魔息被同化吞噬,但只要能多出一丝帮助孩子的可能,只要有一丝,她也不会放弃的。 天魔女的魔息凶猛的扑向了容与,跟他暴涨的魔息缠绕到了一起。 果然,容与暴涨的魔息快速的同化起天魔女的魔息,那感觉,就像在容与身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魔息漏斗,它疯狂的开始抽取天魔女本来就变得荏弱的魔息。 嘶嘶! 这是蛊母兴奋的鸣叫,这叫声无声无息,可在天魔女的神识里,却充满了高昂的欢悦。蛊母察觉了天魔女魔息的荏弱,再次凶狠的开始夺取天魔女的神志,开启了再一次的同化。 对于蛊母来说,趁你弱,取你命。乃是它的生存本能。 蛊母这次的反扑格外凶残,天魔女一边被容与的魔息疯狂抽取,一边要抵抗蛊母的同化,她的魔息快速的流逝,甚至有一种生命都飞快褪色的感觉。 容与此刻全心全意的在观察着天魔女,他珍惜跟母亲的每一个瞬间。似乎想把天魔女的容貌刻录到自己的灵魂里。 当他的魔息开始吞噬天魔女的魔息时,因为放任魔息的暴动,容与并没有立刻发现异常。 然而当天魔女被容与魔息吞噬抽取,同时还要抵御蛊母的同化时,她的脸色越发惨白,整个人又一种要淡入虚无的感觉。 紧紧盯着的容与立刻察觉不秒,他本能的想去探知天魔女的状况,这就不得不调用魔息。 这样从放任到主动的转化,容与就发现了自己魔息自发干的“好事”! 你敢! 容与的怒火几乎要把自己烧化了,他在瞬息之间,甚至不知道应该恨谁才好。 来不及多想,容与强行逆转魔息,想要对天魔女反哺。 先不说他自己原本的魔功都是通过大宫主给的玉简自修的,很多高等魔功的禁忌和传承都没有拿到。 就算是再菜鸟,这种把正在运转的内息强行逆转,都是功法大忌。 容与操纵魔息狠狠压抑,并强行反向灌注给天魔女,那魔息骤然翻转,就像一根阴狠粗暴的长针,狠狠刺向了偷袭天魔女的蛊母。 嗷! 毫无准备的蛊母别突如其来的同源魔息贯穿了躯体,以及蛊母的识海。蛊母发出了无声又凄厉的惨叫——嗷! 咕! 咕嘎! 这片巨大的地下坑洞里,所有的蛊虫都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凄厉狰狞,跟蛊母无声鸣叫几乎同时鼓噪起来。 容与虽然处于坑洞中心,却完全没有听见它们的鼓噪威胁。 “噗!”一口鲜血从容与口中喷出,星星点点的沾染到了天魔女的前襟。可口鲜血没有让蛊母兴奋,刚刚受到重伤的蛊母甚至被这口包含了浓郁混合魔息的鲜血给“烫”了一般。 在天魔女体内,它萎靡的蜷缩了一下。 刚刚的魔息转换只是瞬息发生的事情,却让天魔女在生死之间历经了几个来回。 而此刻容与强行逆转魔息,更是导致体内魔息失控。 跟刚刚的魔息暴走相反,他体内的魔息此刻才真正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开始弥漫,这是容与强行逆转魔息后导致天魔体重创,魔息失控所致。 如果不立刻开始用辰钧宫的秘法天魔锻体功进行魔息梳理,怕是会造成天魔体解体。 辰钧宫之所以能成为虞渊大陆最顶级的魔门,归根结底是万神点将牌太过强势。 而虞渊大陆的魔修都知道,要想练就万神点将牌,必须要有天魔体。 其实这些魔修不知道,万神点将牌的根本是天魔锻体功,天魔锻体功才能让天魔体发挥最大的潜能,从而铸成万神点将牌。 不过这套功法是辰钧宫不外传的机密,“那个人”用尽了心机,以情为饵,欺骗了情窦初开的天魔女,但天魔女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过他。 天魔女判断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必须要想办法让容与接触到天魔锻体功。 幸亏,这套功法她是练过的。 在她的天魔角里,是有关于天魔锻体功的完整传承的。 容与的魔息失控,连带他的身体和魔息都不受自己控制,这个时候反而是天魔女的魔息又占据了片刻上风。 这不是最好的时候,但却是唯一的契机。 她狠狠心,就要引导容与的魔息往天魔角探去。 “哒、哒。”轻轻的脚步声,从坑洞外的隧道里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却在无比黑暗寂静的空间里,发出了隐隐的回声。 有人,在靠近这里。 ……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无论是昆仑,还是翼洲琨城,此刻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先是在昆仑兼岐剑郡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惨案,两名昆仑内门弟子居然被人暗杀,且无人知晓真凶是谁。 是的,廖秦和庞景清的尸体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虽然容与动手时候的动作极快,而且强行启动了传送枢纽让自己传送成功。 在他离开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匆匆赶回来的值守弟子就发现了此处惨绝人寰场景。 他们悲愤震惊,也立刻上报昆仑望舒峰的轮值执事。 而这次轮值在此地的,恰好是望舒峰离龛司的领队金誉——陵替圣君的小弟子,方忌的师弟。 金誉一边安排人手封控周围所有的道路,一边立刻传递了消息给望舒峰的大执事们。 有人居然敢在昆仑剑郡杀害两名内门弟子,这相当于要对昆仑宣战! 兹事体大,必须立刻上报。 然而就算金誉这种十万火急的传讯剑符,也依然因为中转大阵过于拥堵,被排到了非常靠后的地方。 金誉等啊,等啊。 怎么也等不到上面的回执消息。 倒是在半日后,两名极堃殿的白衣圣女手持望舒峰介立仙君的手令前来,她们要立刻通过跨境大阵回到琨城去。 正常来说,仙君的手令是绝对的通行证,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抗命的。可这次轮值到兼岐剑郡的偏偏是金誉。 他反复的查验了两个极堃殿白衣圣女的手令,确认是介立仙君的手令无误。 可金誉依然拒绝开启跨境传送阵。 这让两个一直冷冰冰的白衣圣女勃然大怒,她们喝令金誉立刻传送她们前往琨城,这不仅仅是介立仙君的手令,更是星御仙君的钧旨。 但凡换一个人,被这两大仙君的命令压下来,都会承受不住。 可金誉却在等回执,他早就把此地发生的内门弟子的殒命惨案通告了上去,偏偏因为剑符控制的缘故,迟迟得不到回信。 而金誉认定,介立仙君尚且不知道传送大阵这边出事了的。不然以他们峰主对昆仑弟子的重视,此刻已经亲自过来了。 为什么会有人冒着偷袭谋杀昆仑内门弟子的弥天大罪,也要通过传送阵去琨城。 琨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誉认定这背后一定有个不可告人的密谋。 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不能放任何人通过昆仑的传送阵去琨城,尤其是非昆仑的弟子。 其实在金誉传递上的去剑符里,还有他自己的判断,金誉提议由昆仑元婴执事单独组队去琨城。 而除了昆仑长老,他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去的。 金誉这种冥顽不灵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白衣圣女。 她们这些白衣圣女对星御仙君的恐惧和服从,可远超过昆仑弟子对于仙君们的敬畏。 再三争辩之后,一个圆脸的白衣圣女冷声说,“你不过是区区昆仑执事而已,竟然连我极堃殿钧旨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这种话在两个目前关系尚可的大宗门之中,已经是极重的了。 金誉摇头,“没有我望舒峰介立仙君的回执,谁也不能开启跨境大阵。” 另外一个高髻白衣圣女急的跺脚,“你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怎么的?!我们的手令也给你看了,带我们来的人也是你们昆仑内门的弟子吧,这就是介立仙君本人亲自下达的命令!” “别废话,我们跟你不一样,星御仙君的钧旨,在我这里是不容耽搁的。你再要阻挠,就是跟我极堃殿为敌!”圆脸白衣圣女厉声说。 金誉刚想争辩,站在他身后的同袍小师弟田雨却轻轻拉扯金誉的袖子,低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个时候跟极堃殿的人对上,小心峰主都保不住你。” 金誉还是不服,小师弟田雨又赶紧说,“如今方忌师兄可不在昆仑,你要真把天捅破了,没人保你。” 方忌是跟着猎龙队一起去的龙渊,他们这队龛离司本是归方忌掌管的,田雨搬出了方忌的名头,倒终于压制住了金誉的暴躁。 金誉用力搓搓脸,转身换了个笑脸,“两位见谅,适才我这边有难言之隐,如今也不瞒着二位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昆仑两位看守内门的弟子被人偷袭毙命。这件事不查清之前,哪怕你们拿了介立仙君的手令,我也是不能让你们通过。” 这两个白衣圣女倒是不知道传送阵出了这么大的事,而金誉更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多嘴提及到有人杀人后,闯阵成功了。 那两个白衣圣女对视一眼,又转头对金誉说,“贵派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深表难过,本不该为难。可如今极堃殿同样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也望这位师兄行个方便。” 那圆脸的白衣圣女道,“我们的身份自然是查验无误的,又有介立仙君的手令,你还犹豫什么呢?难道你怀疑是我们二人谋害昆仑弟子不成?” 金誉只能接口,“这,自然不是怀疑二位。” 那高髻圣女立刻说,“既然如此,那极堃殿本就与昆仑宗门一体,理气连枝。这位金执事何必故意刁难,还请立刻放行。” “琨城四洲跨境大阵不通,怕是出了天大的变数。这等关乎千万修士干系的大事,你耽搁得起么?” 高髻圣女说话的声调不算高,但她话中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而圆脸圣女更是直接威胁,“小修士,我不管你是昆仑的什么峰头弟子,更不管你背后的靠山是谁。倘若你不立刻把我们二人送去琨城,那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们昆仑给我极堃殿一个交代,不废除你全部修为,逐出山门决不罢休!” 这圆脸圣女的恐吓之意更是步步压迫。 田雨是望舒峰的小弟子,他看了看两个极堃殿圣女狰狞的表情,连忙又扯扯金誉的袖子。 其实在田雨的心里,既然肯定这两个女修是极堃殿的弟子,又不是什么魔修恶人,何必硬扛着呢。 金誉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圣女,忽然笑了一下。 两个白衣圣女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以为金誉会服软。 可金誉却转身,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在没有确认介立仙君真正命令之前,恕我不能放两位师姐通过跨境大阵。不过两位师姐放心,我这就亲自去瑶台峰当着介立仙君和星御仙君的面问请指令,所有惩罚问责,我都领了,哪怕逐我出昆仑,我金誉,认了!” “你!”高髻圣女显然没想到,金誉竟然是这般油盐不进。 而她们两个在过来的时候,陪同的内门弟子已经告诉过她们,当下为了恭迎星御仙君的法驾,昆仑云浮峰是许出不许进。 如果再要上去,可是要慢慢等着云梯和传送阵开启才成。 圆脸圣女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之气,她更有决断,知道这么拖下去绝对不是星御仙君想看到的,更不能任由这个冥顽不灵的小执事把此事闹大。 干脆先下手为强,只要抢到传送枢纽把事情办妥。等到昆仑发现了问题,拉拉扯扯的开始清算的时候,怕是大宫主早就事成了。 那时候,谁还记得这种小事! 想到这里,圆脸圣女主意已定。 圆脸圣女高喊一声,“你既然连两大仙君的钧旨都不尊,那就是我九大仙门的叛逆。” “奉星御仙君钧旨,除恶讨逆!” 随着她话音的响起,一柄漆黑的匕首骤然出现在圆脸圣女的手里,而她几乎同时闪身踏步,踩着极堃殿的翩跹步,冲到金誉的背后。 金誉是望舒峰的执事,是昆仑剑修中最为刻苦的一群人。 当他转身之际,就在暗中提防对方气急败坏的动手,所以当那圆脸圣女刚刚冲过来的时候,金誉已经握紧自己的本命宝剑做好的准备。 “铛!” 漆黑的匕首被金誉的本命宝剑成功格挡,金誉的嘴角还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仿佛他算准对方会来偷袭的模样。 可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凝固。 “当啷。”半截剑尖被斩断落下,而金誉本命宝剑上也出现了古怪的黑色痕迹,仿若浓稠的墨水一般。 噗! 金誉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本命剑跟剑修的内府共生共养,斩断本命宝剑,相当于重创内府。 金誉的本命剑为飞影,当初金誉在剑冢中抽到了一柄名叫匪影的名剑,据说曾经是望舒峰大执事的佩剑。 金誉十分喜爱自己的佩剑,在重新炼制的时候,加入了大量的龙紫火晶,不仅让剑身更加牢固,且能飞剑无形。 金誉把本命剑改名为飞影。 当年陵替圣君知道了小金誉为了这柄本命宝剑,几乎欠了望舒峰所有师兄弟们一屁股债,没有百八十年怕是没办法还完。还暗中让方忌悄悄资助了他一点灵石,免得这孩子日常连补气丹这种基础丹药都买不起。 可如今这柄望舒峰的神兵利器,又被金誉重金修复的本命剑,却在一击之下,就被圆脸圣女那平平无奇的匕首,直接给切断了。 金誉的修为在昆仑执事里不算出挑,可他却也是内门的嫡传弟子,修为扎实。当本命剑被切断的瞬间,一股阴凉黑暗的气息瞬间就爬满了本命剑直达他的内府。 这股阴寒之气不是冰灵气的寒冷,而是带着一股腐蚀的糜烂之息,仿佛有无数厌恨的气息撕扯着金誉的内府。 这,这是魔息! 金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圆脸圣女。 而圆脸圣女则一不做、二不休。她趁着金誉错愕的一瞬,顺势把匕首往前刺去。金誉试图用残剑抵挡,可那已经被魔息污染的本命剑根本抵挡不住。 噗呲。 黑色的匕首透过金誉的胸口,直接洞穿。 在圆脸圣女偷袭金誉的时候,那个高髻圣女同样翻出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匕首,反手就刺向从瑶台峰一路带她们来的内门弟子。 那弟子一直安静站在旁边,他不过是被指派过来带路的人,刚才听见极堃殿的圣女们跟望舒峰吵起来,干脆自闭成一个没嘴的葫芦,更是毫无提防。 那高髻圣女骤然对他出手,这名弟子一下子就被洞穿了气海内府,直接毙命。 “师兄!”望舒小弟子田雨尖叫。 “跑,快跑!”金誉用手抓住黑色匕首,半截残剑刺向圆脸圣女,那极堃殿的那圣女却直接用手抓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双手都变得黝黑无比,甚至有一层细密的黑鳞覆盖在上面。 而此刻在传送大阵旁边,除了田雨之外,竟然空无一人。 这,还是金誉亲自清的场。 当昆仑弟子发现了廖秦和庞景清遇害之后,金誉立刻带了望舒峰的执事小队赶了过来。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同时清场四周。在前后左右的路口都挂出了闲人免入的望舒黑旗。 在昆仑剑郡,这种黑旗比什么都管用,擅闯就是挑衅昆仑执事,没有人会这么不开眼。 所以这里片刻之后,就空无一人了。 而金誉安排其余四位同队的执事去走访周围的住客,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金誉自己则带着田雨守在这里。 当时容与趁乱驱动了大阵枢纽,传送成功。事毕后,那枢纽却不会别他带走,而是留在了当地。 金誉也是看到了枢纽和里面极品灵石的情况,才判定大阵被开启过。 金誉迫切的希望能找出这个闯关杀人的凶手来历,他不认为这个人是针对昆仑弟子的伏击,只是迫切的想要通过传送阵去琨城。 既然凶手已经离开,那这里也就安全了。 所以金誉并没有留下更多的人手。 直到此刻利刃破胸,体内的生机快速的消退。 金誉才赫然发现,自己大意了。 不,也不是金誉单纯的大意了,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极堃殿的圣女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用如此阴狠的魔器。 作为昆仑执事,金誉要不断处理各种意外纠纷,甚至为了攒钱还债,他参加了三届边境巡狩。 大大小小的暗中修行的魔修,金誉是接触过的。 魔修所用的各种阴狠的招魂幡,傀儡魔偶,豢养的蛊虫,甚至有不少故意用怨气和魔息炼化的魔兵魔器,它们的特点就是充满了污垢,能让修士体内灵气被污染后无法调用。 但没有一次,那些魔器会硬碰硬的斩断昆仑弟子的本命剑。 魔器,杂驳肮脏阴毒,却并不锋利。 可这次极堃殿女修的匕首,不仅极为阴毒,更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极堃殿、魔器、琨城……而琨城坐落翼洲,是极堃殿宗门所在,偏偏是它的四洲传送阵都出了事情。 瞬息间,金誉就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极堃殿一定出了大事,而且是不能为人知的事情。 必须要让介立仙君知晓这一切。 “快,去报讯。”金誉拼尽全力说出这句话,他反手催动自己的全部的剑气,那本就折断的飞影,居然从断剑处又飞出一道无形的剑气。 噗! 无形剑气破开了圆脸圣女紧握的黑手,直接穿过她的胸腹,扎了个透心凉。 无影无形,凝聚天罡剑气。 这才是飞影剑最后的底牌,也是它耗尽了金誉全部积蓄的缘故。 金誉的心口被黑色的匕首魔器洞穿,而他的本命剑飞影也释放了保命杀招,把圆脸圣女的胸口贯穿通透。 圆脸圣女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受伤,她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看,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口中的鲜血已经喷涌而出,她整个人的灵气崩溃松散,生命快速消逝着。 金誉和圆脸圣女面对面站立,彼此维系着刺穿的动作,却诡异的相互支撑着,维系了站立的身姿,直到生机断绝。 “方师兄,你还说替我在龙渊多弄点灵石回来还账。可惜,我,我,等不到你了……”金誉感觉身体越来越冷,眼前慢慢的黑了下来。 望舒峰,龛离司,金誉。 陨落。 章节570:图穷 昆仑,兼岐剑郡。 一场突入起来的刺杀,正在激烈的展开。 没有人想到,望舒峰的执事,会在昆仑的地面上,被人如杀鸡一样,直接破胸而亡。而更离谱的是,这个凶手还追着幸存者跑,非要致其余死地不可。 田雨,就是那个被追杀的昆仑执事。 严格来说,田雨还不是正式的昆仑执事,他现在的身份,就跟香茅子当初一样,虽然穿着黑衣执事的衣服,但顶多也就是个小跟班,跟着师兄们跑腿,积攒些内门积分换取灵石,勤学多看,为将来单独出去做任务储备一些经验。 田雨在望舒峰是金誉队内最小的见习成员,日常也最依赖金誉。 可当看到金誉拼命抵挡圆脸圣女,敦促他去报讯时。 田雨果断转身就跑。 这不是他抛弃队友,更不是因为胆怯。 望舒峰的介立仙君早就做好了规矩,任何望舒弟子,都不能畏战,可也不能好战。 不畏战,是不能因为前面的强敌而改变自己心中的道义,畏强不前。 而不好战,这是不能在明知是送死的情况下,白白送死,要先求生,把最最重要的消息带回来,才是望舒执事应该做的。 眼下,就到了不可好战的时刻。 田雨刚刚已经听到那两个极堃殿的圣女要通过跨境大阵,他清楚对方需要的是什么,因为那个能启动大阵的枢纽,此刻就在自己的身上。 金誉当初在大阵中看到了枢纽后,小心的封存起来,交给了田雨保管。这到不是金誉欺负新人,而是保管证物也是一份功劳,能换取不少内门积分。 金誉知道这种积分好赚,怜惜田雨年少修为低,特意把这种任务都交给田雨来做。 金誉的行为是好心,却也误导了极堃殿的两个白衣圣女。 田雨跟金誉的修为差距,一目了然。 那么,比较重要的东西会放在谁的身上?!肯定是功法高、职位高的人身上啊。 高髻圣女杀了带路的瑶台峰弟子后,立刻看到了金誉反杀圆脸圣女的那一幕。她已经来不及救人了,而这个时的田雨早就开始转身狂奔。 高髻圣女犹豫了一下,觉得追不追一个小杂碎,并不重要。她还是选择先翻找金誉身上的储物空间。此刻没有什么比拿到枢纽,去翼洲报讯更重要。 该死的谢辞君,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刻去了翼洲。 谢辞君不好好在昆仑等着接任昆仑掌门之位,跑去翼洲干什么! 琨城的事情已经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让这个搅屎棍去坏了大宫主布局百年的局面。 这个消息,必须要尽快报给冰清圣女才行。 可高髻圣女在金誉的尸身上摸了半天,连金誉舍不得吃完的半份雪灵兔都翻了出来,却没有找到跨境传送阵的枢纽。 那种东西怎么会不在这里! 高髻修女赫然抬头,看着已经跑出数丈远的田雨。 不在这里,就一定在刚刚那小子的身上! 难怪他不顾同门死活,跑得比兔子都快。事已至此,顾不得那么多了。 高髻圣女一不做,二不休。飞扑的冲向田雨。 田雨因为年纪还小,昆仑的剑术练得不过七七八八。可他每天被师兄们当活动的剑靶子喂招,别看手上剑法磕磕绊绊,可脚下的昆仑禹步已经极为熟练。 高髻圣女明明已经快要追上田雨,却总在间不容发的时候,被他三下两下躲闪过去,踩着禹步再次拉开跟田雨的距离。 田雨的昆仑禹步灵活无比,可他的修为着实差了高髻圣女一大截,并不能真正的甩脱对方,只是几次险而又险的避开那诡异的黑色匕首而已。 他们两个这样追击闪避的折腾,不仅弄出偌大的声音,而且田雨也跑出了传送阵周围禁行黑旗的范围。 前面远远的迎面走来两个黑衣执事。 这二人正是跟金誉一起过来的离龛司的师兄们,他们刚刚去周围细细勘察询问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就直接往回走。 忽然见到田雨跑得跟丧犬一样,身后还有人在追。这两个人想也不想,立刻就御剑迎了上来。 田雨见了大惊失色,他忍不住急呼,“快跑!师兄快跑。” 田雨本来憋着气跑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今再张嘴呼喝,口中泄气,奔跑的速度更是一路下滑。 高髻圣女见状,趁机紧追两步,举起黑色匕首便刺。 迎面而来的两位昆仑执事虽然听到了田雨的提醒,但当看见有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袭杀昆仑弟子,便想也不想的直接冲了过来,想要阻止对方。 而高髻圣女却故技重施,趁着两个昆仑执事不备,以魔器之利再次斩断这两个执事的本命剑,同时刺穿他们的气海,直接下了杀手。 昆仑,离龛司执事,檀信陨落。 昆仑,离龛司执事,王飞洪陨落。 田雨一面流泪,一面往小传送阵疾冲。 还能逃过去吗? 还来得及把枢纽交给可以托付的人吗?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女人把大阵枢纽夺去。不然,师兄们就白死了! 我宁可死,也不能让她们得逞! 田雨不顾一切的往小传送阵冲过去。 此刻的兼岐剑郡的街道上,人流已经开始密集了起来。 不过这些人并不能帮助到田雨,反而成了他的阻碍。 他只能不顾一切的往前冲,田雨的心思很简单,倘若更多的人看到白衣圣女们的凶相,那么也许会让昆仑得到警讯吧! 这是田雨目前唯一的想法,他踩着禹步在人群中快速穿行,几跑出残影来。 然而毕竟差着一个境界的修为。 无论田雨的禹步怎样的熟练,他跟高髻白衣圣女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 快了,就快了。 兼岐剑郡的小传送阵,已经就在前面。 田雨甚至看到了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可高髻白衣圣女也终于追上了比泥鳅还要滑的田雨。 一股阴煞的冷气,几乎贴着田雨的脖颈,刺激的他后脖颈的汗毛都微微竖起。 不用回头,田雨都能感受到,尖锐的匕首应该马上就要扎进他的后心。 来不及了…… 田雨脑子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可他眼角似乎看到了一个奇异的闪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飞了过去。 “铛!” “铛铛!” 两声不算太大的声音,在田雨身后响起。竟然有人出手拦截了白衣圣女对田雨的袭杀。 田雨几乎跑到气竭,整个人奋力向前扑倒,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 …… “什么人敢阻我极堃殿星御仙君的钧旨,杀无赦!”高髻白衣圣女厉声喝问,高举着一枚白玉色的令牌,上面雕刻着辰钧宫星阵的图案。 周围远远围观的人见了,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悄悄往外再退了几步。唯恐被错认了是阻碍极堃殿钧旨,那死也就白死了。 而另外一道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清清楚楚的传到所有人的耳中,“你极堃殿的钧旨,管不到我昆仑的头上!”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昆仑的剑郡,偷袭谋杀我昆仑弟子!”这温和清朗的声音忽然严厉了起来。 高髻圣女见没办法通过恫吓赶走对方,干脆抄起魔器匕首冲了过来。她的目标依然是倒地的田雨,只要抢到传送阵枢纽,她就可以离开这里。 然而这次,高髻圣女失算了。 铛铛铛! 一连串的抵挡敲击,她的魔器居然没有办法立刻斩断对方的本命灵剑。 此人究竟是谁! 而另外有人也已经挡在了田雨前面,那人轻轻弯腰拉起田雨,顺便还摸出一瓶高阶蕴华丹,直接倒了一粒喂给田雨。 这才柔声问,“这位师弟,你不要紧吧。” 明显的,这两个人并不太认识田雨。可作为整天跟金誉混在一起的小跟班,田雨却立刻认出了这两个过来救了自己的人。 他悲愤的大喊,“闵苒师兄,晏暖师姐。她们杀了金誉师兄、檀信师兄还有王飞洪师兄!” “这人要抢我们的跨境传送阵的枢纽,强行闯关!”田雨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 当在前面跟高髻圣女缠斗在一起的人,正是闵然。 闵苒跟晏暖本来是回去长覃剑郡的,可那边依然人山人海,御剑飞行的通路还有传送阵迟迟不开。 晏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传了几个剑符给参商仙君楚藏言,都没有收到回音。 干脆又拖着闵然回来,想看看跨境大阵这边情况怎么样了,能不能有过去翼洲的机会。 晏暖跟闵苒这么来回一折腾,又耽误了小半日的功夫,却正赶上田雨被追杀的一幕。 田雨穿着昆仑望舒执事的衣服,闵苒自然想也不想的就冲上去救人。 那高髻圣女的魔器虽然毒辣阴损,可闵苒乃是楚藏言的嫡系亲传弟子,他的本命宝剑名曰乘电,参商仙君不知道搭了多少好东西给弟子去炼化本命宝剑。 那可不是什么高阶魔器能污染破壁的。 所以,闵苒的本命宝剑不仅没有被高髻圣女那古怪黑色匕首斩断,反而跟她缠斗起来,不分上下。 那高髻圣女不过是仗着魔器匕首的锋利,才能出其不意的破人内府气海,趁机杀人。 一旦她那无比邪祟的魔器不能破损对方本命灵器,凭她真正的身手,又怎么能是昆仑嫡传剑修的对手。 双方各持利器,缠斗得不相上下。 晏暖没有冒然冲上去助阵,她唤出自己的本命剑鹿无虞,为闵苒掠阵。同时,她再次跟田雨确认,“她是极堃殿的人,确认身份吗?” 田雨肯定的点头,“千真万确,她们两个不仅拿出了咱们望舒峰介立仙君的手令,还有瑶台峰的徐师兄带路呢。呜呜呜,徐师兄,徐师兄也被她们给杀了。” 小田雨一面哽咽,却不肯停下的把所有消息都交代清楚,“她们来之前,看守轮值的廖秦师兄和庞景清师兄就被人杀了。” “金誉师兄说,这是有人为了强行突破传送阵,下的重手。既然有人为了闯关不息杀人,那么翼洲琨城那边一定出了重大变故。不能让人过去。所以我们封死了跨境大阵。” “然后这两个极堃殿的人就过来了,非要过去。金誉师兄执意不肯,他们就直接动手杀人了!” 晏暖是知道金誉的,望舒峰的执事都有些张狂,可金誉是难得性格活泼又爱玩闹的。落华峰没少跟望舒峰打交道,每次金誉都是笑呵呵的来收罚款,那模样都好让人拖欠他。 可这样一个活泼跳脱的师弟,竟然死在了自家的剑郡上。 让人愤怒又惋惜。 晏暖来不及哀悼金誉的陨落,她的注意力都被刚刚小田雨的话填满了。 先是有人杀了廖秦还有庞景清。那个一直帮自己说话,和气带笑的轮值弟子。那么,在他们陨落之前,自己再三委托他们的桃花发压有送过去吗?! 还有,那个杀人闯关的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一定要去琨城?翼洲的琨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晏暖的脑子里有太多的消息在同时涌动,以至于她一时间千头万绪,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好。 当晏暖在鲲舟上归途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说话。以至于方忌和闵苒都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是的,晏暖是很内疚,焦虑以及自责。 她更担心大师兄苏子越的安危,恨不得立刻调头去找自家师兄。 然而在那段沉默的日子里,晏暖更多的是一遍遍回忆在龙渊发生的一切。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回想,连一个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通过近似自虐的行为晏暖已经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这次他们在龙渊遭遇的一切,都是被人所害。 有人针对昆仑,设了一个无比狠毒的圈套,目的就是让他们这群昆仑弟子全部陷在龙渊,难逃生天。 在来龙渊之前,昆仑不是没有察觉到整个修真界对昆仑的敌意。 他们也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试图通过龙渊猎龙贺寿之行,再次确立昆仑年轻一代的实力。 然而昆仑还是轻敌了,他们想过会有人暗中针对昆仑下手,也想过会有人趁火打劫,甚至连在昆仑内部安排奸细,穿插内鬼的可能都想到了。 但是他们没想到,在龙渊会有那么可怕的殇尸蛊,会有成千上万的尸傀。 昆仑的弟子拼尽全力,连后面的援军都倾力出动,也不过就保全了一半的人登上了鲲舟,准时从龙渊离开。 于是这一路,晏暖就问了自己两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 第二,是谁?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晏暖想了很多可能,比如昆仑弟子跋扈娇纵,得罪了很多宗门而不自知; 比如昆仑霸占了灵脉,让别的宗门觉得昆仑在挟天子以令诸侯,损公肥私; 再比如昆仑有个别昆仑弟子行为不端,杀人夺宝,跟人结成了死仇…… 可这些理由,却很难成为试图歼灭昆仑年轻一代精英弟子的缘由。没有人会轻易想去碰上昆仑这个庞然巨物。 最起码,昆仑从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肥羊,他们所有宗门弟子的身上,都充满了獠牙,让人望而生畏。 那么,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的弄死昆仑年轻一代精英弟子,让昆仑元气大损,甚至有宗门倾覆的可能性呢? 结合在龙渊看到的种种尸傀的现象,晏暖最开始想到的,就是魔修。 魔修跟昆仑不共戴天的仇恨,倒是符合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颠覆昆仑的立场。 但魔修在元炁大陆,真算不上什么庞大的势力。在昆仑执事的追袭下,魔修东躲西藏,整天提心吊胆,活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纵然有些人自称什么欢喜老魔,无边血魔之类的称呼,但真被昆仑通缉追杀到最后,会发现他们骗来的信徒都很难超过百人以上的规模。 不过是一群痴妄狂悖的跳梁小丑而已。 所以哪怕动手的人是一群魔修,但真正的对付昆仑的幕后真凶,不可能是他们。 那还能是谁呢? 联想到那漫山遍野的尸傀,不算暗中挑拨引战的元婴级别的修士。 最终,晏暖还是把目光,放在了九大宗门的身上。 这元炁大陆,也只有这几家才有这种实力在龙渊布局,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尸傀,而没有被昆仑执事察觉。 九大宗门,理气连枝。 这话,说给那些小宗门听听就算了。 身为昆仑绝对嫡系的弟子,晏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九大宗门相互倾轧的程度。 它们会争排名,争资源,争弟子,争化神,争秘境…… 一切的一切,在宗门之间,都有一种激烈又隐晦的竞争。没有人不怕被对方甩下。 而昆仑,正是因为有四个化身老祖,已经把所有人都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连影子都看不到。 如果有可能,那其余八大宗门,都恨不得取而代之,直接瓜分昆仑。 所以,会是谁呢? 最初,晏暖猜忌的,是正一道门。 正一道门,拥有两位化神老祖,比其他几大宗门,都更有底气。 而正一道门这些年没有更杰出的年轻一代弟子涌出来,虽然梁昭也被称为四大公子之一,可跟其他几个人相比—— 论修为干练,梁昭不如昆仑麒骥苏子越; 论风仪名望,梁昭不如极堃云霓容与; 论美貌风流,梁昭更是被魂寰鸾凰庄天瑞甩出八条街。 于是在仙灵通闻上,都有人说,这正一南明梁昭,怕不是来凑数的吧…… 这种明显的落差,不仅仅是在所谓的领头弟子的身上,在其他内门弟子身上的对比,更是惊人的明显。 眼下虽然正一的地位还有两位化神老祖撑着,但后继无人才最大的问题。 所以正一针对昆仑,似乎有些道理。 但是,正一真的会这么做吗?一旦被昆仑发现,那就是不死不休。纵然正一有各种大阵为防护,但他们又能龟缩多久呢? 晏暖把对正一道门的猜疑暂时放在一边,又在想会不会是魂寰。 可这个念头立刻就被自己否决了,整个元炁大陆的人都知道,魂寰千里只为财。魂寰嫉妒昆仑吗?怕是偶尔在排名的时候,也会酸一下。 但你说魂寰因为这点嫉恨就去冒死做出这么狠绝的事情,那不可能。 魂寰从上到下都透出一股浓浓的天大地大,灵石最大的气质,想让他们替代昆仑当道门之统,去操心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给再多的灵石,魂寰也不干。 魂寰怕麻烦,所以也不太像它。 再就是四海地,它是最为痛恨昆仑,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团体。而龙渊上的各种阴影背后,也曾出现了散修元婴的身影, 但晏暖还是在反复自虐般的回忆后,排除了四海地。 不是因为它们不想,而是因为实力不够。 要弄出龙渊里百万尸傀的规模,绝非一日可僦,而且需要海量的人手和资源投入。四海地是散修联盟,它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心不齐,一旦有一点点做事的苗头,这些各自有盘算的岛主、宗主就会成为散沙一盘。 这也是这么多年,四海地总是被大宗门瞧不起,直到显世仙君化神之后,才勉强将其成为九大宗门。 但谁不知道,它是来凑数的呢。 那最后剩下两个拥有化神仙君的宗门,就是两大星宫了。 极北之地的昊天殿,以及位于翼洲的极堃殿。 昊天殿那是真的不问世事,除了开阳仙君撑着宗门之外,其他弟子根本不入世。晏暖想起师父谢辞君曾经嘲笑过昊天殿——整天占星推衍,占星推衍,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大劫吓破了丹,龟缩在极北之地,炼就了一身王八功。 从谢辞君的点评来看,具有占星预见的昊天殿太过趋利避害,这样的宗门没有可能去龙渊步那么一个可怕的局。 那最后一个拥有化神仙君,有机会挑战昆仑的宗门,就是极堃殿了。 正如晏暖一直对极堃殿的提防那样,它其实太过“入世”。 很多修士会觉得极堃殿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星宫。 可晏暖却格外知道,极堃殿才是把整个神殿遍布元炁大陆十二洲,深入所有城池国都的宗门。 凡人的世界距离修真界太过遥远,修士们忙于争取机缘、争取灵石,没有人愿意往下看,看看卑微、短暂的凡人们,在怎么样艰苦的挣扎求生。 只有昆仑的执事们在巡戍边境的时候,会看到各种惨绝人寰的悲剧。 有的乡村为了求得一丝仙缘,会不断祭祀自己血肉至亲,最终却成了野祠精怪,甚至邪修的血食。 也有的王宫贵族为了求仙缘、求长生,不惜抽取整个国家的生机国运,换取那么一点“仙丹”,随后导致国都领土赤地千里、遍地尸骸的例子也不乏罕见。 这样的惨剧总是会随着巡戍边境的弟子回来,在昆仑内部八卦传递。 可作为统御全境的神殿大司御们,竟然没有发现这些事,进行干预吗?! 每当讲述起类似的事情,就有热血上头的年轻弟子表态要去代为惩处。可其他资深的昆仑弟子则会敲打他,如果是涉及一个乡村,或者一个城镇,你悄悄管了也无妨。 可是但凡比都城还要大的地方,那昆仑执事就不能直接干预。 否者极堃殿红衣司御的问责就要追到昆仑——昆仑为何违背盟誓去涉足人间界,此乃极堃殿所辖所统,一切苦难,皆为因果。 年轻弟子还不太懂,“这,这是啥意思啊,遇到那么惨的事情,都死了几万人了,也不能管?” 有经验的执事就意味深长的摇头,“不能管,不然就是侵犯到了极堃殿的内政了。” 更有脾气暴躁的弟子跳起来,“那他们不让我们管,自己到是把事情管好啊。他极堃殿护着那些为非作歹、用举国童男童女炼丹的国主,却不让我们救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些前辈嗤笑了一声,“意思不都在问责里说清楚了么。一切苦难,皆为因果。就是这些受苦的百姓是上辈子作恶,这辈子活该。他们极堃殿守护天道均衡,不能出手干涉。” “我呸!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老子不服!”一票热血的剑修骂骂咧咧的跳脚。 类似的情形,一直不断的重复。 所以极堃殿跟昆仑的关系,想来是面子情。 底下内门弟子、昆仑执事,跟极堃殿的大司御,大司教多有冲突。最后不过是碍于门派道统,被双方的高阶修士强行压制了下去而已。 极堃殿野心大,布局广,反而是所有宗门中,最需要跟昆仑针锋相对,抢占资源的。 所以,针对昆仑布局,意图杀害昆仑弟子的人,会是极堃殿么?! 这,倒真的有几分可能。 反复推衍,不断复盘之后,晏暖把最右可能在龙渊伏击昆仑的背后真凶,锚定在了正一道门和极堃殿身上。 它们二者,必然其一。 …… …… 如果说之前晏暖还只是揣测,用极大的恶意去揣测结盟誓约的友宗。但当她亲眼看到极堃殿白衣圣女当众追杀田雨之后。 这最后的一丝怀疑也消弭殆尽了。 原来是你,极堃殿! 章节571:谵妄 昆仑兼岐剑郡,传送阵前。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打得难分难舍。 闵苒其实更占据优势,只不过在没用弄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之前,他不敢痛下杀手而已。 而对方,则是完全肆无忌惮的用拼命的方式跟他激战。 这样下来,倒是闵苒逐渐落到下风。 “闵师兄,放开手打!”晏暖忽然高声叫道。 闵苒听了之后,也没有问原因,直接加大攻势,开始不再顾忌对方是极堃殿的圣女身份,剑招从防御转向了杀招。 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 晏暖从纳戒里掏出两张剑符递给田雨,匆匆叮嘱他一声,“保护好自己!” 说罢,也闪身加入了战团。 “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敢在今天挑头闹事,什么人啊?” “卧槽,昆仑弟子跟极堃殿圣女打起来了。谁,谁有刻影石,赶紧录下来啊!” “高价收刻影石,十五枚中品灵石!” “我出十八枚收!” “老子出二十枚,不,二十五枚!” “这不对呀,昆仑弟子为什么要跟极堃殿打起来,他们不都是上四门吗?平时最是虚与委蛇、互相狼狈为奸吗……” “嘘,你有几条命敢在这里诟病讥讽两大仙宗。” 远远围观的众人,见闵苒跟高髻圣女缠斗在一起,周围居然没有昆仑执事出来维系秩序,自然都围拢过来。 甚至不少人开始掏出刻影石留存下这里的情况。 像这般大宗门弟子当街斗殴的场景可不多见,大仙宗的弟子最为伪善,纵然内心恨得想要把对方切片,也总是以什么讨教、竞技、切磋的理由找个地方打斗,鲜有如散修一般大打出手的。 一旦收录到这种超级宗门嫡系弟子的打架留影,转手就能以十倍百倍的价格转卖出去。 有瓜吃,还有钱赚。 这种事,才是普罗大众最喜闻乐见的热闹。 所以围观的人数不仅没有因为忌惮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不仅周围的场地沾满了人,甚至连半空中,屋顶上,都有人激活自己的法宝,错落高低的浮空围观。 人多了,就更有了交流互通的机会。 “借问老哥,这是谁和谁打起来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说不上借问,我也刚来。不过听说是极堃殿和昆仑的嫡系弟子打起来了。” “呦,难怪打得这么好看。看看看,这一剑,剑芒暴涨,剑气凌冽,简直堪称剑宗典范啊。” “这女子好狠辣的手段,她刚刚竟然以身诱敌,是想偷袭那男子。好险好险,幸亏那男子没有冒进,换成是我,怕已经成为这女修黑匕之下的亡魂。” 谈的人多了,逐渐开始有人扒起背后的事情。 “不对呀,今天整个兼岐剑郡堵得跟屎坑一样,不就是因为极堃殿那位大圣君莅临昆仑了么。怎么人家宗主到了,昆仑弟子作为地头蛇,不仅不多加照顾,反而直接在坊市大街上打杀极堃殿圣女,这……这说不过去吧?” “嗐,昆仑这种霸道,你今天才知道。” “别乱说,昆仑是霸道,但你什么时候听过他们无故去欺凌旁人?尤其在今天这种日子,自己家门口。怕是要有大事了。” “刚刚有先来的道友说,这极堃殿的圣女也是来为昆仑老祖贺寿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昆仑的弟子。” “说了老半天,这敢跟极堃殿圣女硬刚的昆仑弟子是什么身份啊,怎么没看见他们身上的标记啊?” “不,不会吧,不会有人假冒昆仑弟子,然后被极堃殿圣女发现了吧?”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各种揣测飞起,半真半假的消息最易漫天传开,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这,这两个弟子的剑势稳定,剑气绵密。肯定是昆仑嫡系子弟才能有的。” “但昆仑内门弟子可都是佩戴各自峰头的标记,一个个恨不得把那标记贴在脑门上啊。怎么会藏起来呢?“ “会不会是人家刻意隐藏了身份……” “你在自家宗门地头上还要隐藏身份?!是不是傻。” “哎,你怎么说话的?” “二位,二位,您听我一言,我觉得这位兄台说的没错啊。你想想,为啥昆仑内门弟子,要在自家宗门的地头上遮人耳目,换服除标?” “为啥啊?” “一定是因为要干一些不能被人知道,而且有违道统的事情。比如,诺诺。”那人努嘴,往三人缠斗的方向示意,“暗中绑架极堃殿白衣圣女之类的。” “昆仑剑修绑架极堃殿白衣圣女干嘛?” 围观中人忽然有人大悟了,用力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就在半年前,白家又丢了个天才女修的事你们都知道吧?就在昆仑丢的。” “啊啊啊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时我不在昆仑,可听说就在炎井剑郡丢的!这么一想,毛骨悚然啊。” “哪个白家?什么丢了。” “哎呀你别捣乱,就是那个天榜第一,说是能救世的洛洲白家。”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这么多年,白家的花红还挂在天榜首席上,而白家那个救世的天命之女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如果说是昆仑监守自盗,那就说得通了。” 也不是没有人替昆仑分辨一下,“可,可昆仑绑架谋害白家的救世天女图什么啊?不当吃,不当喝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我都是散修,做事尚且要考虑是否值得,是否有好处。可昆仑乃是宗门之首,它怕什么,它最怕的应该救世变数。它图什么,自然是昆仑独大,长治久安。” “对对对,当时昊天殿给的占文传檄天下,都是天道巨变,天衍生机悬于白氏之女。我要是昆仑,我也要把这妞捏在自己手里。断不能让她落在外面。” 有百多年前的神秘占文,有失踪多年生死未卜的天命之女,还有第一宗门暗中谋害的推断。 这一波爆炸的消息,极大的满足了众人迫切的内心。 而且,它很有道理啊。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白家穷尽了一切手段,甚至请了极堃殿、昊天殿两大星宫代为推衍寻踪,都毫无线索呢。 如果是昆仑偷偷绑架了天命圣女并将之藏匿,那就说得通了。而且,这不跟眼前的情景对上了么。 否则昆仑弟子为啥要换衣服后,跟极堃殿的圣女打生打死啊。 道友们,兄弟们,这案子破了!!!!!——围观众人在内心发出了疯狂的尖叫,各种剑符,传讯符纸疯狂的开始向外扩散出去。 而那边缠斗的三人,却已经接近了战斗的尾声。 高髻圣女本就是依仗魔器之利,对付一个出尽全力的闵苒都力有不逮,更何况晏暖也加入了战团。 在两个人无间配合的夹击之下,高髻圣女手腕的灵穴被闵苒击中。与此同时,随着晏暖落花无情的剑招使出,朵朵的剑气宛如随风散落的花瓣,瞬息之间就封住了高髻圣女双腿十四处灵脉。 灵脉被封,灵气断绝。 高髻圣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勉强撑住身体做了起来。 她刚刚坐直,闵苒的乘电,已经剑指她的灵府,“别动!” 高髻圣女知道事败了,可她眼神里依然充满了狠厉,她先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剑尖,又缓缓看向了闵苒,一语不发。 “你为何要无故袭杀我昆仑三名弟子?!你想要干什么?”晏暖喝问。 围观吃瓜的众人听到杀害三名昆仑弟子,一起发出了巨大的抽气声。 原来跟他们刚刚想的不一样,居然是极堃殿先动的手。 周围虽然足足有上百人,可众人却难得志同道合的屏息静音,恨不得竖起耳朵,不要错过一个字。 高髻圣女终于开口,她冷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什么叫我无辜袭杀?分明是你们昆仑心藏不轨,想要挟持我师姐妹二人,我迫于无奈才拼死反击。虽然极堃殿不比昆仑强势威赫,但这样你们想让极堃殿弟子任人鱼肉凌辱,却也不能!” “哗!” ”果然猜中了吗?昆仑暗中对极堃殿圣女绑架了?” “那,这么多年失踪在各地的女修士,会不会都是昆仑贼喊捉贼?” 晏暖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这极堃殿的圣女要倒打一耙。 而此刻,她最不能放任的,就是这种扯皮倒灶的事情无限的蔓延开。 巨大而恐怖的危机,就悬挂在昆仑的头顶,仿佛千钧一发,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坠落。 晏暖把所有的事情串到一起后,惊惧的发现,昆仑可能要面临一个极为恐怖的阴谋,而更可怕的是,被阴谋包围的昆仑,似乎无人察觉。 从龙渊开始,他们这一路经历了内鬼作乱——散修偷袭——颜令甄被绑架——引入龙渊腹地——落入尸傀陷阱…… 这一步步针对昆仑年轻一代的内门嫡系,对方所图的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死了青年精英一代,会让昆仑的根基大伤,但依然没有触动昆仑的根本。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没有人会这么往死里得罪昆仑,却留下让昆仑疯狂反击复仇的漏洞。 这不符合对方的利益。 晏暖快速的站在对方的角度开始推敲,如果她想要毁灭昆仑,她会怎么办? 这个角度,是之前的晏暖从未考虑过的。 可当她真的从这个角度去推衍可能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一些从未注意过的地方。 …… …… 昆仑为什么会被称为天下仙门道宗,首先就是绝对的实力,拥有足足四位化神仙君,让昆仑的绝对实力无可撼动。 同时昆仑也拥有道门中最为庞大的元婴修士群,还有一代接一代的精英弟子的成长。 可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掌门端笙老祖就要兵解化归,昆仑即将会失去一位化神仙君。 但就算有了这样,拥有三位化神仙君的昆仑,依然是无可撼动的。 没有人有这样的实力,可以同时对三位昆仑仙君动手。只要昆仑的化神还在,昆仑就会无虞。 有那么瞬间,晏暖甚至觉得自己是谵妄了,怎么可能同时对昆仑三位化神动手呢,要想拿下昆仑昆仑三位化神,而且还是剑修化神,对方最起码要有四位以上的化神才行。 晏暖刚刚松了半口气,就顿住了,她额头上的冷汗不受控制的不断涌出。 四位化神……四位化神。 如今,在昆仑瑶台峰上,可不正是有四位以上的化神——极堃殿大宫主星御仙君、正一道门的冥钧仙君还有鸾钧仙君,四海地散修联盟的显世仙君,还有魂寰的三皛仙君。 五位,足足有五位仙君。 想到这里的时候,晏暖额角的冷汗顺着她莹白的脸颊滑落,汇集到下巴,然后滴落了下去。 不,他们,他们不会联手对付昆仑的吧——晏暖宽慰自己。 可她心底另外有个声音,你不是已经觉得正一道门还有极堃殿针对昆仑很久了么。还有四海地。 只这三家联手,就已经凑足了四个人。 倘若她大胆的推测是真的,那么极堃殿和正一联手后,已经有了抗衡昆仑的实力。 但,不是还有数千上万的昆仑元婴长老吗。他们才是昆仑最强大的中坚力量。 当晏暖想到这里的时候,又有一股无力的苦涩浮上心头。 昆仑是拥有最大的元婴长老团,可同时,也是最为割裂的元婴长老团。 昆仑只有六十四座云浮峰,只有云浮峰才是昆仑内门所在。 而这万余名昆仑元婴长老,并不能平分云浮峰的资源,很多元婴长老都是蜗居在不同的峰头,共享宗门资源的。 像落华峰这么恣意独享的峰头,几乎是独一份。也这是师父谢辞君被人不断诟病,没完没了针对的重点矛盾之一。 资源少而长老多,日久年深,昆仑内部已经形成了各种奇怪的阵营和联盟。表面上看还是繁花盛锦一团和气。 暗地里相互针对,甚至你死我活的争夺,已经苗头渐起。 甚至有几次连掌门都压制不住,还是自己师父谢辞君出头,按着双方不分先后的暴打,通通赶了下去。谢辞君放话,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找他挑战,只要他输了,就让出整个落华峰。 可倘若让他知道还有人抱团结党,互相攻讦,从内部瓦解昆仑,有一个算一个,他谢辞君全都上门讨教! 有了谢辞君这种混不吝的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昆仑愈演愈烈的派斗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可这些派系之争,灵脉之争,峰头之争真的没有了吗? 晏暖比任何人都清楚,昆仑内部的纷争不但没有消弭,反而更加强烈,不过是他们都打不过师父谢辞君,由明转暗而已。 那么,如果真的有一天,化神仙君们自古不暇,需要这些昆仑元婴长老们出力效命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一无顾返的冲在最前面呢? 自家师父谢辞君肯定会冲在第一。 望舒峰的各位元婴执事也会誓死守护昆仑的。 但其他峰头呢? 也许最乐观的预估,也要折半去考虑。兴许还会有人因为积怨甚久,暗中助力敌方也说不定。 可就算战力折半,数千昆仑剑修执事的力量,焉能小觑。他们依然是这片大陆上,除了化神仙君之外,最为强横无敌的存在。 不,也不完全是。 晏暖赫然想到了龙渊腹地,那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尸傀。 它们也许不如剑修那样灵活、善战,可不疲不累,无惧伤痛的尸傀,是最能拖死剑修的存在。 那尸傀,是为昆仑元婴长老们准备的! 仿佛最后的一个拼图碎片被放下。一副针对昆仑,绵密恶毒的杀阵,逐渐成型。 化神修士之争,从数量上来说,昆仑已经不占了优势。 低阶弟子们的士气会因为龙渊行动的彻底失败,而发生颠覆性的动摇。 而最核心,也是昆仑根基所在的金丹、元婴长老们,却已经各自为营,互站派系斗了很久。 更何况还有那几乎不计其数的尸傀,在一旁虎视眈眈。 晏暖内心深处仿佛有两个声音。 其中一个怯弱的声音在辩解着:“可,可是,你也不能确定那些尸傀就是针对昆仑的。兴许是针对整个修真界的也说不定。再说,它们不都跟着龙渊地涌喷火,永远的化成了飞灰,沉眠在那片海域了么。” 可另外一道焦躁的声音在说,“不,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尸傀就是针对魂寰的杀器。而且,你怎么知道对方只有龙渊一处巢穴呢?整个元炁大陆有那么博大,万一在其他的地方也有培养尸傀呢?” 两组声音不断交锋,但晏暖内心深处,更相信倾向于相信后者。尤其在亲眼看到了极堃殿的白衣圣女追杀田雨之后。 她立刻意识到,跨境传送阵的另外一侧的琨城,藏有大问题,所以对方才能不计后果的抢夺枢纽。 那么,现在摆在晏暖面前的,就有两个选择。 两个都非常叛离经道,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夺下小田雨的传送阵枢纽,亲自过去翼洲那边看看。这个选择的好处就是可以亲眼看看翼洲那边到底隐藏着什么猫腻,而且她一定有办法找到师父,跟他在一起。 可这个选择的劣势,则是没有人知道翼洲琨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倘若跟龙渊一样,藏着难以计数的尸傀,那么自己过去不会有任何助力,还会成为师父的拖累。 而晏暖心里有了个隐隐的猜测,就算传送阵那边埋伏的不是尸傀,也会是跟其灾难性差不多的存在。 那么就还剩下第二个选择,把事情彻底闹大! 晏暖之所以到现在都缩手缩脚,就是不像让龙渊惨败的消息不胫而走。所以她不敢亮明身份,怕惹来他人注意,也不敢强行闯关。 就这么憋憋屈屈,束手束脚,在昆仑剑郡之间来回徘徊,毫无办法。 这种感觉简直是耻辱。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倘若晏暖的推测是真的,昆仑还在毫无察觉的沾沾自喜,自欺欺人的维系着表面上的平和。 而在昆仑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集结而来的敌人,已经把利刃,悬挂在昆仑弟子的头顶了。 这个时候,还顾忌什么丢脸不丢脸的,必须立刻把阴谋曝光出来,打乱他们的节奏,才是当务之急。 晏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有多大的把握。 这个推论太过惊悚,而她能依靠的人,却没有一个在身边。 眼泪再一次无法遏制的泪崩出来,师父,你去琨城,一定是也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才去核实的。 一定是这样的。 整个昆仑,最理解相信谢辞君的人,其实,是晏暖。 就算是苏子越,也会有时候认为师父太过胡闹,到处惹事生非,恣意妄为。 可晏暖却笑眯眯的管账,攒钱,赔礼,并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这并非是晏暖脾气好,而是她觉得师父其实不是在胡闹,他是用荒诞的行为,掩盖着自己对昆仑的守护。 晏暖天性细腻谨慎,她早就察觉到谢辞君那些混不吝的行为背后,似乎就是在确认什么。 可她又抓不住头绪,尝试问过师父,谢辞君的嘴比谁都严,他不想说的,你怎么都不可能套出话来。 直到今天,晏暖才隐隐的明白。 师父大概一直在怀疑极堃殿,但极堃殿的势力如此之大,在昆仑中也有不少赞誉欣赏星御仙君的拥趸。 所以师父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去测探真相,而愿意跟他一起做这件事的人,几乎没有。 谢辞君只能孤独的用这种近乎乖张的方式掩盖自己行为背后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那这次谢辞君在这般关键的时候去翼洲琨城,绝对不是偶然。 想到可能已经陨落在龙渊的苏子越,晏暖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悲愤,无论谁是幕后之人,她都不会放过。 晏暖对自己的推断并没有十足把握。 可她现在却下了一个决定,她要把这里的事情闹大,把一切都揭开。 阴谋,最怕的就是暴露在阳光之下。 提前曝光阴谋,打乱敌人的节奏和安排,是个不会赌输的选择。 既然这个极堃殿的圣女能如此不顾一切的冲向琨城,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她们那边也出现了一些重大的疏漏呢。 不能再拖下去了,要彻底打乱他们的计划,无论这个计划是什么! 晏暖做出了一个决定。 章节572:却春雨 昆仑兼岐剑郡,传送阵前。 晏暖用自己的本命剑鹿不虞指倒地不起的高髻圣女喝问,“你如此迫不及待,甚至不惜杀人闯关,琨城那边到底隐藏了什么?” 那高髻白衣圣女听了,却发出了尖锐的讥笑,“哈哈哈,今天可让我大长见识了,这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明是你们昆仑强行扣押我们极堃殿弟子不成,却倒打一耙。怎么着,天下修士就都要归你们鱼肉不成!” “想成为天下至尊,你也要看我们其余八大宗门,答应不答应!”高髻圣女说得斩钉截铁。 晏暖和高髻圣女的对话,完全是内容相悖。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相?! 这针尖对麦芒的情形可让周围吃瓜的人极大的满足,他们恨不得两个人多说一点,用力扯头花,扯得再狠一些! 骂得再响亮一点! 闵苒一直在配合晏暖,可她现在的做法,却跟最初二人商定的,尽量低调快速的找到谢辞君或者楚藏言的安排,截然相反。 闵苒试图提醒晏暖,“晏师姐,我们还是带她回去再说。” 可晏暖下一个动作,却震惊了所有人。 晏暖催动了自己的本命灵剑鹿无虞,它本是罕见的白色玉剑,通体带着一股圣洁慈悲的气息。 这也跟晏暖主修善剑有关,救人为主,防御为辅。昆仑剑修九成九都是主杀阵,晏暖这种以剑为医道的剑修,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个人去修炼。 可今天,鹿无虞却变了模样。 它在晏暖手决的催促下,两侧的边缘开始不断转红,极快的变成了中间隐约一道白线,而两侧猩红欲滴的模样。 闵苒从未见过晏暖施展过这样的剑招,但从鹿无虞剑身上释放出来的气息看,这将是一个非常让人不适的招式。 “晏,晏师姐,你这是要……”闵苒心头慌乱,试图再次阻止。 可晏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反而再次向高髻圣女问道,“我再问一次,琨城大阵全部失效的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高髻圣女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鹿无虞上的猩红威胁之意,可她依然梗着脖子大声辩驳,“你们昆仑倒打一耙的本事,我是佩服的。但想威逼我说出假话,我极堃殿虽然女弟子众多,骨头却是有两根的!” 这高髻圣女的心思十分聪敏,到了这种时候,依然在混淆视听,把污水往昆仑的身上泼。 而这种不畏强权,抗争到底的态度,显然更容易引起周围散修和吃瓜群众们的共鸣。 尤其那句——我极堃殿虽然女弟子众多,骨头确实有两根的。 立刻引起了哄堂叫好。 “好!不愧是极堃殿弟子,我挺你!” “跟她干,不能让昆仑一手遮天。” “昆仑太霸道了,这天上的乌云都是你们云浮峰遮出来的吧!”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关心真相的围观众人,情绪已经被点燃,在众人起哄法不责众的情况下,都鼓噪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是她们动手杀了我师兄。你们不能这样!”小田雨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亲眼看见大家都去支持极堃殿的凶手,他急得舆论伦次,试图解释。 可他这一身望舒执事的黑袍,天然就让人心生忌惮厌烦。 更何况小田雨的话又没有什么暴露的黑幕等劲辣内容。 大家根本理都不理他。 闵苒心知不妙,现在的舆情几乎都在针对昆仑,而周围的人不但激情力挺极堃殿的圣女,还有数不清的人举着刻影石在留影刻录。 那么他跟晏暖的身份,早晚要曝光,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这跟他们最开始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 晏暖到底在干什么?! 很快的,他就知道了。 不仅是他,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了。 …… …… 晏暖没有再跟高髻圣女试图分辨争论,她双手掐住剑诀,用力催发。 那带着不详猩红之光的鹿无虞,瞬间幻化出无数道猩红剑气,它们盘旋着,快速的的没入了高髻圣女的一条右腿。 那通体红光的剑气看起来并不凶狠,反而带着一种凄厉的美感。 然而当它们没入了高髻圣女的右腿时,最初的瞬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高髻圣女还在厉声喝问,“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我极堃殿……啊!!!!!!!!!”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猩红剑气入体之后,才骤然爆裂散开,然后那高髻圣女的右腿,就像从里面被人用无数小刀片切开一样,瞬间就只留了一条腿骨。 而腿骨之上的经络、筋脉,都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向四处散落开去,宛如下了一场血色落樱。 围观众人本来以为这是两大仙宗的嘴炮输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拱火。 他们可没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晏暖,居然直接下了这般狠手。有些低阶修士不提防,看到这种场景,直接就惨叫了出来。 更有还在炼气期的小女修们,直接吐了。 闵苒觉得晏暖疯了,无论极堃殿的人怎么没理,他们都不该当众施虐,这是授人以柄啊。 闵苒高声厉喝,希望可以劝阻宛若失心疯一般的晏暖,“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晏暖却重新集结了手决,鹿无虞再次泛起了红光,她声音轻柔,落在了高髻圣女的耳朵中,却仿佛恶魔之音,“痛吧,这一定是很痛的。但你放心,除了右腿之外,你其他的地方都没有收到伤害,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是我们修慈剑道的专长,能让你好好多体验几次。” 人群中有人嘀咕到,“这,这也太吓人了,这是什么剑招啊,昆仑有这种招数吗?!” 因为围观凑热闹的人太多,难免有些逢瓜必吃的猹王,就认出了这招,“这不是昆仑的剑招啊,它,它分明是——却!春!雨!” “却春雨”这三个字喊出来,落到了周围人的耳朵里,有上了年级的散修恍然大悟,喃喃道,“零落枝头却春雨,遍地罗红点重重。原来,竟然是毒医厉修的却春雨,可这人的剑式不是早就失传了么!” “什么,毒医厉修!就是那个一人屠尽三大仙门的毒医厉修,我现在听见这个名字,都浑身寒战。” “可,可昆仑弟子怎么会练厉修的剑招?” “我的天呐,这,这大宗大门里都藏了些什么啊……” 晏暖却对周围这些议论丝毫没有在意,她这一招却春雨,的确是从毒医厉修留下的玉简中习来的。 那毒医厉修当初不过是小小的一名散修剑修。不过他同时兼修了医术丹鼎之道。当初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灵鳌门少主的新婚太太,身中了古怪的奇毒,看遍了医修也无解。 于是,灵鳌门的少主就重金悬赏,想要找到能医治这种奇毒的医修。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从先跟厉修交流过医术的修士知道他能解开这种奇毒,在赏金的诱惑下,偷偷去告诉了灵鳌门的少主。 灵鳌门少主于是找上了厉修,愿意花重金请他出手。 但厉修拒绝了,当初他的医术来自四海地锦珊岛的一个小医修世家,而这种奇毒正是那医修世家专属的家族传承之一。 既然灵鳌门少主夫人中了这种毒,一定是跟那小世家有了不可解的仇怨。 厉修又怎么能背叛自己的师门,去救师门的仇人呢。所以他百般推脱,终是不肯出手相救。 最终,那灵鳌门少宗主夫人奇毒未解,连带腹中的胎儿在内,一尸两命。 灵鳌门少宗主葬完妻子,却把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了厉修的身上,他妻子本是蓟云宗的嫡长女,还拜入了夕颜阁,成为了亲传弟子。 故而,这三家仙门至亲就联合在一起,去厉修的洞府报仇。 当时厉修出去采药未归,灵鳌门少宗主直接就打杀了厉修洞府内的所有人。 有自幼陪他长大的忠仆,也有厉修悉心教导的年幼弟子,还有他至交好友携妻子前来拜会,不过临时借住在洞府之中而已。 这些人都成了灵鳌门少宗主的出气筒,全部被残忍的灭杀,最后少宗主还一把火烧了厉修的洞府。 等到半个月后,厉修从十万大山中采灵药回来,就看见这满门被灭的惨剧,灵鳌门连看门的狗都没有留下活口。 厉修本是修慈剑之道的,他并没有什么强硬的杀招,慈剑之道少有人修成,就是因为剑乃天生的凶器。要用剑道走医修之路,简直就是在逆天修行里选择倒练经脉。 厉修的修为本不高,可他为了给自己的徒弟、忠仆还有友人报仇,用了二十年潜修,居然让他连成了一套诡异狠辣的剑招。 这套剑招的名字,就叫却春雨。 听起来非常典雅秀致,可实际上却是要用仇人的骨肉化作落樱。 却春雨在狠辣中还带着独特的疗愈作用,也就是说,它伤到的地方,只有那处会被凌迟殆尽,可剑招中带着的疗愈之力,又会维系伤者的生机。 这样,可以从容缓慢的让剑客慢慢的在仇人的身上,不断施展却春雨,拉长他遭受剑招的时间。 可谓慈剑蛇心。 据传言,当初厉修把灵鳌门的少宗主留在了最后,这招剑式在他身上反复施展,足足用了半个月,那少宗主才彻底咽气。 其惨烈痛苦的过程,无出其右。 甚至有人把却春雨和魔修功法相提并论,可见它的凶名之胜。 厉修报仇之后,也没有隐姓埋名。而是继续在修真界打转,遇到不知他身份,试图打劫或欺诈他的散修,他就会嫉恶如仇的在其身上施展却春雨。 最终还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竟然集结了三百多人围捕追杀他,最后彻底将厉修剿杀,才算平息了这段往日的恩怨。 不过最后三百人大联盟追杀厉修时,他身上除了自己的本命灵剑外,并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所以当时大家都觉得,他那惊悚又狠辣的却春雨,从此就失传了。 也有不少人,因此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今天,光天化日之下大家共同见证了却春雨的回归。 却春雨不算魔道功法,但它的残忍和狠辣,却依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闵苒并不知道晏暖居然学会了却春雨,而且就算他现在知道了,也不是很在意。但让闵苒不理解的是,晏暖为何要刻意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出了这种近似禁忌的剑招,这不是倒持太阿,自找麻烦么! 昆仑的内门弟子中,谁还不会几个凶名在外的禁忌招数啊,但大家有个共同的默契就是,不能当中施展出来。 否则出了事,连掌门都未见得兜得住。 晏暖自己不知道这些禁忌的潜规则吗?她当然很清楚,尤其对却春雨在修真界的恶名,更是知之甚深。 而她依然选择了要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使出却春雨,就是因为它的恶名远扬。 晏暖想的很清楚,只要她用处了却春雨,那么这个消息就会瞬间引爆,无论是仙灵通闻还是各大坊市的八卦消息,都会变成了关于却春雨的残暴,以及凶神再现的消息。 而这样,不管现在几乎被彻底封锁的瑶台峰情况怎么样,关于却春雨凌迟极堃殿圣女的消息,都不会再被压下去。 晏暖就可以最快的见到迟迟联系不上的掌门、或者忘舒峰的介立仙君。那么她就可以把龙渊发生的一切,还有自己的推断,以及针对昆仑的大阴谋,都告诉这些尊长了。 同时,晏暖还有个不成熟的谋算,短时间内,大家的重点都会放在“却春雨再现修真界”这个点上。 这样会多少忽视她的身份,那么猎龙队失利的消息,还可以再拖一小段时间。 掩盖,终究是无法掩盖的。 但能争取出微妙的时间差,总会给掌门和参商仙君等人更多斡旋的时间。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这种绝迹修真界的残酷剑式再现,对于晏暖个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晏暖几乎一定会成为千夫所指的毒剑修,宗门的败类,戕害仙门同僚的卑鄙小人…… 晏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在众人的逼迫下,自己需要自废修为,被开革出昆仑,从此修真界再也容不下她了。 在出招前的瞬息,晏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可她还是选择这么做。 跟昆仑的生死危机相比,她个人那点得失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师兄为了昆仑,折在了龙渊。那么她晏暖就算舍下一身剐,也要把这个构陷他们、剑指昆仑的真凶,咬下一条肉下来。 不计荣辱得失,不计生死。 晏暖再次起手凝聚出却春雨的剑式,冷酷的问高髻女修,“你谋杀我昆仑执事,试图闯关,到底为了什么?” 鹿无虞吞吐不定的红色剑芒,仿佛随时可以再次释放出去。 这一次高髻圣女终于害怕了,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被杀,被俘。在容枚手下煎熬了这么多年,高髻圣女本以为,只要不被拉去做?卵孵化的引子,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样活活的折磨,而且这种无法昏厥求死的疼痛,已经让她心生无穷的悔意。 如果此刻她还有力气,高髻圣女宁远选择自爆金丹,还能求个痛快。 她看到晏暖要继续折磨自己,这次高髻圣女没有力气再狡辩什么,而是向四周低声哀求,“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我好痛,求你们大发慈悲,杀了我吧!” 围观的众人也不是对极堃殿格外同情,只是这样一个荏弱的少女提出如此卑微可怜的哀求。 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会忍不住有几分动容。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算是虐杀了吧!”有人站在人群中高声说。 “对,你们昆仑不是自诩仙门正宗吗?如今这样当中折虐修士又算怎么回事!” “放开极堃殿的圣女。” “有什么罪,也要等定罪了再说吧,这样不就是私刑了么。” 有一个人开头,剩下的人就比较容易跟风了。大概是却春雨太过狠辣,一时间帮高髻圣女说话的人,比比皆是。 甚至有人蠢蠢欲动,想要靠近过来。 晏暖立刻高声喝止,“这人残害我昆仑执事,而且背后另有黑幕隐情。现在只要靠近的,就是与昆仑为敌,杀无赦!” 尽管闵苒还没有搞懂晏暖到底在干什么。可现在这种情况,却绝对不能给那些乌合之众可乘之机,让事态失控。 刷刷刷! 闵苒乘电发力,在距离他们三丈之外的石板地面上,用剑气画出了几道长长的细线出来。 “越线者,即为我昆仑之敌!”闵苒的干脆利落,让原本有些鼓噪的围观修士们,再次沉寂了下去。 大家刚刚也只是同情心爆发,觉得那高髻圣女太过凄惨。可毕竟事涉两大宗门内幕,跟他们没有关系,众人斟酌之下,还是不愿意冒着与昆仑为敌的风险,强行救人。 当然,至于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就不得而知了。 晏暖见高髻圣女迟迟不肯交待,她再次释放了却春雨,这次是对着高髻圣女的左腿施展。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杀了我吧!”高髻圣女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 晏暖毫不动容,她继续逼问,“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强行使用跨境大阵回去琨城?” 高髻圣女浑身颤抖,双手用力扣住地面的石板缝隙,十只手指的指甲几乎全被她抓地翻起,手指头血肉模糊。 “如果你这次还不回答,却春雨会落在你的左臂上。我再问一次,就是右臂。然后是你的左眼,我会一直问下去,直到你清楚的感受到,失去所有的感知器官,却依然以一个人棍的模式,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以人棍的模式苟活在这个世界。 这个可能太过绝望可怕,几乎击穿了高髻圣女能承担的底限。她嚎哭的摇头,“不要,我说,我说。” 见高髻圣女终于松口,晏暖紧绷的神经才算稍微放松了一点。 “你如此迫切的要回去翼洲,到底是为了什么?”晏暖立刻追问。 高髻圣女痛得浑身颤抖,可偏偏却春雨自带的修复能力,让她不能晕过去。她只能颤声回答,“是,是奉了大宫主的钧旨,把,把,道原圣,圣君,也在琨城的事,告,告,给圣女。” 虽然高髻圣女痛的发抖,可晏暖依然听懂了。 这是要把他师父去了琨城的事情传回去。 “传给什么人?” “传,传给,冰,冰清,冰清圣女。”高髻圣女真是痛怕了,回答的非常积极。 闵苒在一旁听了微微蹙眉。冰清圣女是容枚的称号,她也是当代极堃殿的入世圣女,可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消息告诉她呢。 晏暖又问,“告诉她做什么?“ 高髻圣女回答,“我,我不知道。真,真不知道。” 晏暖不在这里继续纠结,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在琨城隐藏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怕谢峰主去?” 高髻圣女的眼神中,又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而一直盯着她的晏暖立刻又凝聚出“却春雨”,“快说,不然我就把你彻底做成人棍!” 高髻圣女不自禁的抖了一下,她立刻回道,“我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琨城有大,大机缘。只,只要琨城时机成熟,大事即,即成。” 时机成熟? 大事即成? 晏暖追问,“具体是什么大事?” 这下,不仅仅是闵苒,连一直屏息围观的众人,也听出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极堃殿真的在背后做了什么东西啊。 到底是什么,你赶紧多说一点。 “是针对昆仑的吗?”晏暖恨不得掰开高髻圣女的嘴。 高髻圣女用力的抽了两口粗气,这才说,“大事,是大,大宫主,可以破,破,可以破——” 高髻圣女用力长大嘴巴,却只能发出暗哑撕裂的“啊”。 晏暖见状,连忙收起鹿不虞,从纳戒里摸出一枚玉皇生息丹,想要喂给高髻圣女。 此刻,最不希望高髻圣女出事的,就非晏暖莫属了。 然而来不及了,高髻圣女的双目,口鼻,还有双耳,都流出了一道细细的黑色血线。 ”不,你不能出事。“ 你是人证! 晏暖连忙用鹿不虞施展了雨花春风决,想要留住高髻圣女的一线生机。 太迟了,高髻圣女双目圆睁,就这样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高髻圣女忽然七孔流血,这绝非是却春雨造成的损伤。 可除了晏暖和闵苒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觉得是晏暖活生生的折磨死了高髻圣女。 ——昆仑女修当街虐杀极堃殿白衣圣女! ——却春雨再现修真界。 ——昆仑折虐极堃殿,两大宗门不死不休。 这些消息以爆炸一样的速度,飞快的传了出去,霎时间,成为了所有话题的焦点。 章节573:化神们的恩怨 翼洲琨城,地下蛊母巢穴。 容与因为强行逆转魔息,造成了体内魔息失控。如今除了立刻开始引导他学习天魔煅体功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挽救容与了。 天魔女当机立断,想要用魔息牵引的办法,引导容与开启消化天魔角里的记忆。 至于她如此强烈的调用魔息,能否还压制住蛊母的同化,天魔女已经放弃去思考这个问题。 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当天魔女准备冒险一搏的时候,寂静坑洞隧道里,却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居然有人来了! 天魔女无助的看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容与,此刻纵然是想让他赶紧找地方先藏起来,也是做不到了。 被魔息反噬的容与,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 而这个时候能进来坑道母巢的,都是他们母子的敌人。 要么,是那些催化蛊母的白衣侍女们。这些人一旦发现了容与,会立刻上报,等待容与的,将是那个恶魔的裁决。 要么,是来琨城探底的各路修士,而他们嫉恶如仇,更不会任由毫无反抗能力的魔化容与活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天魔女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坑道内十分黝黑,随着脚步声传来,天魔女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缓缓的走来。 这里的幻境如此诡谲阴森,可那个人却似乎并不惊讶。 这样不惊不急,多半就是带着压制蛊母锦囊的白衣侍女了吧。 天魔女内心有片刻纠结,要不要干脆跟这个人同归于尽算了,只要自己跟死命刺激蛊母,周围山壁上数万的蛊虫都会疯狂起来,无差别攻击。 可,可那样,儿子也活不成了。 容与,是天魔女唯一的软肋。 然而出乎天魔女意料的,来者竟然不是白衣侍女,而是一名陌生的修士。 当他走进的时候,自然看到了半魔化的容与,还有天魔女。 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天魔女的眼光中充斥着提防、恐惧,还有一丝丝哀求。 而那个修士的眸光中,只有出于意料的微微讶异,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没有厌恶,没有仇恨,也没有惊惧。 只是意外而已。 这,跟天魔女预想的不一样。 天魔女以为,元炁大陆所有的修士看到了她,尤其是她那妖异特殊的紫色眸子,都会恐惧或者厌恶的。 而眼前这个修士却没有,他那双略微有些艳丽的桃花眼里,神色只有一瞬间的讶异,就立刻恢复了平静。 接着,天魔女就听见那桃花眼的修士开口说了一句,“紫眸金晶?辰钧宫纯元天魔体啊。想不到虞渊大陆也能有贵客来我元炁大陆。” 天魔女更加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个修士,他居然一下子就叫破了她的身份。 辰钧宫,她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天魔女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她刚说出一个字,“你……”,体内快速流逝的魔息,让她不得不闭上嘴。 天魔女只能用眼神致歉,痛苦闭了闭眼睛。 没办法交流,她和容与的未来的命运,只能寄托在对方的一念之间上。 那修士却似乎能洞察到天魔女的忐忑和祈求。 “我姓谢,谢辞君,是昆仑落华峰的剑修。”他大大方方的介绍着自己。 谢辞君?!天魔女总觉得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般,但天魔女不记得了,她本就对元炁大陆的修士们不了解,更何况还封闭六感那么久。 现在的天魔女,就算是去回想辰钧宫,都要耗费很大的精力才能拼凑出碎片的记忆。 想不出来,她也就把这个名字丢到了一边。 不过这个人说自己是昆仑的剑修,昆仑大名鼎鼎,天魔女是知道的。她的心不由的又提了起来,昆仑诛魔卫道,对魔修最是不容情。 那,这个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吗?! 无论他做什么,天魔女几乎都毫无还手之力。顶多是放开神识让蛊母彻底同化自己,指挥数万蛊虫跟对方同归于尽而已。 可现在有了容与这个软肋,她又不敢了。 然而让天魔女觉得奇怪的是,这位自称是谢辞君的昆仑修士,并没有立刻对她下手。而是大大方方的开始转头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他查看的很仔细,无论是隐匿在昏暗石头上的各种符纹,还是周围墙壁上层层叠叠的活蛹蛊虫,谢辞君都详尽细致的探查了一番。 反而对眼前的容与和天魔女放任不管。 …… …… 是的,这让天魔女忐忑惊惧的来人,正是谢辞君。昆仑下一任的掌门人选,落华峰峰主,也是元婴同阶无敌的第一剑客。 可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到翼洲琨城的? 这个家伙又怎么发现了这个地下的巢穴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还真如晏暖所推猜想的那样。谢辞君就是故意,从一开始,他就在玩一个将计就计的“游戏”。 这件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说起。 甚至能追溯到三百余年以前,白家天命之女失踪的那个时候。 当初昊天殿推衍天道,发出了灭世大劫将至的天谕之衍。但天道至衡,万死之劫亦会留有一线生机。 而这个生机,就指向了洛洲白家的那位天命之女白清绫。 当时大家对这个占卜的预言都是将信将疑。 修士么,很难对这种天启之兆完全放任不管,但要说灭世大劫将至,大家还是很难真正接受,修士本就是逆天修行,无惧天罚之灾。 反正天道也给了一线生机,那就好好的等着呗。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这是当时绝大部分修士的想法。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顶多在修行之余,聚会闲聊的时候,又多出了一个话题。 然而谁也没想到,那被千万人瞩目的白家白清绫,居然凭空就失踪了。 要知道,自从白清绫背负了灭世大劫的唯一生机后,她简直就可以在元炁大陆横着走。无论是九大仙门的名门弟子,还是各大世家以及散修,看到她,就跟看到吉祥物一样。 谁都护着、哄着。 反正哄个小姑娘,也不用费什么事,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好了。 更何况白清绫的性格极好,人又娇嗔天真,且从不仗势欺人。故而大家偶然遇到这位救世天命之女,都心甘情愿的哄着她开心。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万众瞩目,被所有人托在掌心的天命圣女,凭空消失了。 而且发动了九大宗门之力,也没能找回来。 这让当初昊天殿的凶兆预言,变得更加凝实可怕了起来。 也就是在追查白清绫下落的时候,谢辞君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股阴寒的力量。 它非常的狡诈,而且隐藏的极深。 有几次,谢辞君都仿佛要抓住了点什么。 但那股力量实在太过奸猾,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断尾求生。 要么甩出放在前面当炮灰的替死鬼,背后真正的推手,总是可以迅速消失。 要么这些鼓动惨案发生的真凶,总是会被各种其他推波助澜的意外给直接遮掩了过去。 但凡稍微松懈一点,都不能察觉到它们存在的痕迹。 偏偏,谢辞君不仅心思细密,还喜欢究根问底。渐渐的,一条隐秘又根深蒂固的暗黑势力,就在谢辞君的判断中,逐渐成型。 当谢辞君推断出有这么一股邪恶又强大的势力存在后,他更惊讶的发现。这股势力在暗中筹谋了不少事情。 那些针对小宗门暗中下手,挑拨人家内斗,不断引火拱火,最终导致小宗门分裂、灭门的事情,几乎比比皆是。 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说单纯是为了一些功法、灵石或者其他的珍宝之类的,大可不必做到这般灭门绝种的地步。 这就好比,你看上人家的鸡蛋。不但把蛋给偷了,还把其他的蛋丢给砸了。把其他蛋砸了还不算,更把下蛋的母鸡给杀了,但这也还不够,甚至把种鸡也一并杀了。 如果在这个鸡窝里,还有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鸡,那也要一起斩草除根。 然后你说,这个人就是为了想偷一个鸡蛋。 这已经不能用杀鸡取卵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而在谢辞君的追查中,这股势力在各大洲都曾出现过,但却因为它太能隐藏了,手法非常的隐秘,善用人心。结果大家都觉得这些小宗门的惨剧是一种偶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谢辞君一直想抓住对方的尾巴,并且挖出对方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还没等他挖出幕后的真正主谋,那股力量居然开始逐渐围绕着昆仑的剑郡开始了行动。 又观察了一段时间,谢辞君才赫然发现,原来这股力量真正的目标,是昆仑! 它前面在各洲进行的灭门绝户的行动,似乎就是在练手而已。 当确认了这件事之后,谢辞君自然第一时间把事情上报给了掌门端昇仙君。按照谢辞君的意见,那就是一定要把这个隐藏在背后,暗中针对昆仑的势力给连根挖出,然后挫骨扬灰,让其万劫不复才行。 这种隐患,就好像在家里的角落里藏了一条剧毒的小蛇,你知道它有害,但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蹿出来咬人。 卧榻之侧,怎能让剧毒之物隐匿藏身呢。 掌门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当时的昆仑,已经在没有外力挑拨离间的情况下,就派系林立,隐约有内斗加剧的苗头。 因为昆仑峰头的资源问题,元婴长老们都开始抱团取暖。 你们资格老、对宗门贡献积累多,传承久远。但我们这边后起之秀,实力强横、锐不可当。 东边广收门徒,为宗门发展添砖加瓦;西边精中取优,虽然数量不多可却能在宗门大比中为昆仑争光夺冠。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才应该获得更多的峰头资源,彼此觉得对方名不副实,徒有其表。 就这样,在昆仑内部开始,出现了门派林立,互相倾轧的情形,屡禁不绝。 正如前面谢辞君洞察到的那样,这股势力潜藏在昆仑的内部,然后分化进入了若干元婴长老的势力里面。 如果要挖出这些藏匿的“毒蛇”,势必要先整肃昆仑内部的问题。 否则一旦掌门动手彻查,已经有了派系之争的元婴长老们,不会相信这是为了挖出藏在昆仑内部的毒疮,而是会先想自己是不是被针对了。 他们则会彻底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上,闹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旦发生了这样的后果,不用那条毒蛇动手,昆仑自己就会直接分裂,再也没有办法维系天下第一宗的地位。 那自己,就真的成为昆仑的千古罪人,万死莫赎。 正因为顾忌到了这些问题,掌门才在良久思考后,拒绝了谢辞君激烈的建议。 端昇仙君不是不知道,在昆仑内部埋伏着毒蛇的危害。 但隐患和眉睫之祸,这两个祸害二选其一,端昇仙君选择了隐忍。 对于性格倔强,眼里不揉沙子的谢辞君来说,自家师尊这种装聋作哑当缩头乌龟的做法,是他无法接受的。 在谢辞君看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脓包你不把它趁着小挤出来,等它长大变成了痈疮,那就要挖掉一大块肉。 与其将来腹背受敌,还不如现在壮士断腕。哪怕昆仑因此掉下神坛,让出天下第一宗门的虚名,却可以去腐留精,走得更加长远稳健。 在这两条道路上,掌门和谢辞君发生了重大的分歧。甚至激烈的争吵过。 可谢辞君没办法说服掌门,甚至在昆仑高层里,他也没能争取到几个支持自己的人。 很多人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势力敢针对昆仑暗中下手。 在他们看来,昆仑是一个绝对不可撼动的存在。 你见过绵延十万里的山峦吗?昆仑,就是这个山峦本身。 如果有人说要轰掉一个山峰,大家会觉得有可能。但如果有人说自己要连根拔出一座绵延十万里的山脉,大家会就觉得是这个人疯掉了。 所以,在有足足四位化神仙君镇守,又有上万元婴长老守卫的昆仑,何必担心什么小小的毒蛇呢。别说是条“蛇”,就是元天巨龙来昆仑,也得给老子盘着! 这才是大部分昆仑高层长老们的想法。 “年轻人么,难免小题大做,少见多怪。”——昆仑长老团在听完谢辞君用了整整一百年搜集的各种证据和事例后,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没有掌门允许的情况下,也没有正确到更多同门的支持。 谢辞君为了能找出这个一直深藏在影子里的“毒蛇”,他到处挑衅探查,无论昆仑内外,只要这条毒蛇动了,他就要过去横插一手。 旁人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却只会看到谢辞君狂妄嚣张的行为。 偏偏他又占着元婴同阶无敌的名头,大家打不过他,联手都不行,就是打不过。 倘若谢辞君是个散修,像他这么胡搅蛮缠的惹事生非,早就让人联合起来进行绞杀了。偏偏,他又是昆仑掌门的嫡传弟子,还是昆仑忘舒峰的峰主,不能直接联手应对。 大家最后就剩了最后一条路——告状。 于是,就变成了后面的惯例。 谢辞君恣意放荡,到处兴风作浪、胡作非为。大家打不过又气不过,就只能拎着账单来昆仑告状。 掌门心知自己的弟子在做什么,也管不了他。就默默的不断往外掏灵石、赔不是。有时候掏钱掏到了心疼,掌门就甩锅不管,让苏子越去当这个冤大头。 最后,谢辞君就成了整个元炁大陆的“天字第一号疯狗”,谁也不想跟他沾边。 这也是最后虽然谢辞君独占了落华峰,很多人会拿出来唠叨,但却并没有人真的想要蹭过去合住的原因。 跟这种疯狗住在一起,受他连累,怕是连最后一条底裤都维系不住。 转眼又过去了一百多年,在这将近三百年的岁月里,无论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毒蛇是多么的谨慎小心,谢辞君还是隐约的抓住了他藏匿的尾巴。 这些蛛丝马迹,都隐隐指向了一个人——极堃殿的星御仙君。 可星御仙君在外面的形象实在太好了,如果说谢辞君是天字号第一疯狗,那星御仙君王星极就是天字号第一仙君。 他们两个就像是天平的两端,一个有多么疯癫张狂,另一个就有多么冷静自制。 无缘无故的去问责另外一个顶级宗门,且口碑极好的化神仙君。纵然疯如谢辞君,也知道此事没可能。 谢辞君就把自己对极堃殿以及王星极的怀疑,都隐藏了起来。 他就是想要看看,王星极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晏暖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谢辞君也在无人的深夜里,长长的思考过。 王星极到底因为什么? 是为了那个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号吗?! 谢辞君微微摇头,不,这不可能。昆仑之所以能被尊为天下第一宗门,绝对不是因为它够庞大,其实论门派弟子人数,极堃殿早就比昆仑的人多了。 论财富,昆仑还真比不过魂寰和正一。 昆仑之所以被称为第一宗门,是因为它管的闲事太多,别人不愿意干的,没有人管的,昆仑都捡起来自己承担了。 所以才会造成一种误解,昆仑的权力好像特别大。 其实昆仑早就不胜重负,勉强维系而已。 谢辞君才不信道貌岸然的王星极愿意顶缸上位,去争这个好处不多,费心劳力的虚名。也就是他自家师父,怕丢了历代掌门守护了将近十万年的荣耀,才会格外舍不得这个名头。 既然不是为了这个第一宗门的虚名,那王星极又在图谋什么呢? 也许搞清楚了这里面真正的内因,他就能彻底扒下王星极的画皮,让元炁大陆饱受纷争的修士们,获得真正的清平。 但王星极实在太会隐藏自己,每次等谢辞君发现了一些端倪,顺藤摸瓜赶到的时候,往往太迟了。 他只能看着那些尸骸碎块,或失踪后的疑点生闷气。 直到这次四个大洲通往翼洲的传送阵都出现了问题。谢辞君立刻警觉起来,这不可能是偶然。 应该是王星极要有大动作了,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但谢辞君已经决定要立刻去亲自查探一番。 这一次,他不想再坐困愁城,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望洋兴叹。 好巧不巧,显世仙君的炫耀和挑衅,正好撞到了谢辞君的面前。 于是他就立刻顺着显世仙君的态度,进行了强硬的回击。果然,在显世仙君的“配合”下,谢疯狗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谢辞君不肯道歉低头,显世仙君为了面子也没办法服软。双方这样僵持下来,倒给了谢辞君可以从未来掌门继承人的俗务中脱身而出的机会。 他表面上是被“惩罚”的驱逐出瑶台峰的核心场合。 实际上则是趁机闯过了封锁的大阵,亲自去探查这次四境不通的真相。 因为以谢辞君对王星极的了解,对方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说明他已经快要做最后的一搏了。 事态,已经危急到了一定程度。 偏偏整个昆仑的核心层,大概也有只有一个半人,愿意相信并支持他。其中一个人,就是参商仙君楚藏言。 虽然楚藏言最初也觉得,谢辞君对名声如此之好的极堃殿大宫主这么怀疑甚至定罪,有点不可思议。 但随着太多的巧合不断发生,其中都有极堃殿的影子出现在里面后。 参商仙君的想法,开始改变了。 这些琐碎的信息,不够指证任何人。但楚藏言却渐渐相信了谢辞君的判断——王星极是个伪君子,整个极堃殿沆瀣一气,明里光鲜,暗中藏污纳垢。而且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昆仑上另外愿意相信谢辞君的半个人,则是忘舒峰的峰主,介立仙君孔叙刚。 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孔叙刚身为忘舒峰的峰主,执掌天下仙宗律法,认罪判罚都要讲究实证。 孔叙刚也在听完了谢辞君这么多年查找的所有线索后,认为极堃殿的王星极绝非表现出来的正直清朗。 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介立仙君必须要保持谨慎怀疑的态度,不肯轻易定罪对方。所以算是半个支持者。 当谢辞君把自己想要去翼洲一探究竟的计划说出来后,楚藏言最初是不赞成的,那王星极就在这两日,会来到昆仑。 只要他们有了提防准备,到时候还怕王星极能在昆仑的地头上,翻出天去吗。 可谢辞君不这么想,这王星极能筹谋了这么久,简直是伏线千里的在暗中谋划。他要做的事情,肯定不是现在大家能想到的。 不搞清楚他真正的意图,昆仑太被动了。 谢辞君就问楚藏言,“如果现在真的倒了要翻脸动手,生死一决的地步,你觉得昆仑一定有胜算么?” 对这个问题,楚藏言最初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怎么可能会输。” 谢辞君又问,“你必胜的信心在哪里?” 楚藏言想也不想,“他王星极区区一个人而已,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么。”楚藏言的意思,是在化神仙君的层次上,进行了实力的考量。 昆仑有四个,如果算上谢辞君,就有五个化神仙君,这力量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顶级修士的战力。 楚藏言仙君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 但谢辞君不这么想,他问,“我师父的战力你也要算进来么?” 谢辞君指的就是昆仑现任掌门端昇仙君,他已经到了天人五衰,兵解前期了。到了这个时候的化神仙君,是没办法彻底调用法则之力的。 因为会随时引来天道的结算。 曾经有化神修士的笔记里记录过,因为修士一生都在逆天而行,吸纳灵气和天道法则来助力自己的修为。 这就属于窃天之道,以谋私欲。 尤其是化神修士,更是要对法则之力的抽取。那么当这些高阶修士兵解之前,天道会本着均衡阴阳,平息因果的法则,对他们进行惩罚。 如果化神修士平静内敛的度过最后的时光,也许还不会引来天道的注意,最后的兵解会福泽万里。身躯的灵气直接还给道统本源,法则之力则归于天道本身。 但如果在天人五衰的时候,化神修士还居然引动法则之力,引起天道的注意。那么它就会以天罚的形式,让修士把曾经偷窃的东西,都还回来。 那将会是比天雷还要可怕的天罚,从天降雷火开始,会出现各种可怕的异像,如地动山摇、地脉改变,炎火喷发等等。 直到这个修士魂飞魄散,了解因果,这场浩劫才可以结束。 据古书记载,最长的一次天罚,足足持续了30余年,而那化神修士被天罚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面积将近千里的毒沼之地,寸草不生,万物莫近。 故而,端昇仙君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昆仑的战力之一了。 楚藏言爽快的说,“那我们也有三个人。” 于是,谢辞君伸出了一根手指,“显世仙君会站在哪边?” 显世仙君赵知天这个人虚荣浮夸,向来是跟着王星极后面当头号舔狗的。如果在劣势的情况下,他不一定会出头。但如果实力相当之后,显世仙君跟在旁边打太平拳的概率极高。 楚藏言不得不点点头,“算他一个。” 谢辞君就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鸾钧老狗任行易。” 楚藏言就鼓起嘴良久没有说话。 这次谢辞君说的是正一道门两大仙君之一,鸾钧仙君任行易。而他跟昆仑的梁子,还是因为楚藏言造成的。 楚藏言在元婴大圆满之后,开始寻找自己的法则之力道统。他是剑符双修,在晋升之路上额外的不容易。 所以当时楚藏言就想在符箓上找到自己的道统法则,借以突破化神之境。这也是很多兼修两门的人会选择的道路。 那天下符箓之宗就是正一道门了。 楚藏言就去正一道门寻求机缘。 这种行为毫无出奇之处,为了晋升突破,几大仙门本来就有互通有无的习惯。楚藏言去了正一道门之后,也按照约定俗成的规则,去翻阅正一道门的典籍。 除了宗门最核心典籍不会对外开放之外,正一道门面向楚藏言开放了所有查阅的权限。 在这个过程中,楚藏言对符箓的理解,本源还有认知,得到了疯狂的提升。 但他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可以领悟法则的方向。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如果法则之力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话,整个元炁大陆也不会只有区区是个化神仙君了。 楚藏言又在正一道门的书楼里沉浸了良久,都毫无突破方向。 终于有一天,他打算出去走走,让自己开始烦躁的心重新平静下来。 这一出去,就引来了一段大恩怨出来。 …… …… 当时的楚藏言来到正一之后,在向掌门冥钧仙君禀明了意向之后,拿到了高阶出入书楼的令牌后,一头扎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等他一看数月之后,因为心情烦躁就出来走走。楚藏言又不是不受规矩的谢辞君,他只是沿着正一内门的九曲廊桥慢慢的溜达。 并没有试图进入任何亭台内门的想法。 一路走,一路看,就到了正门的门口。 那里围了不少小修士们,他们修为都不算高,最高的也不过就是金丹初阶,其余的人多半都是筑基,还有炼气的。 这群小修士也是各宗门来正一游学的,他们的待遇当然跟楚藏言没办法比了。不过也是十分难得的机会。 此刻,各宗各门的小修士们,都围绕在正一道门正门前的一块巨大石碑前,叽叽喳喳的吵闹着。 楚藏言看到他们活泼跳脱的样子,就不由嘴角挂出了一个微笑。 因为这件事,他也曾经干过。 这个大石碑,正反都无字,偏偏,它就是正一道门的镇派至宝——竖一碑。 竖一碑乃是正一道门的创世老祖天河仙君留下的法宝,据说里面有符道的道统在里面。 当初天河老祖曾经留下钧旨——倘若有人能收服破解竖一碑,那他就是正一道门的正统继承人,不拘出身,不论由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打那时候开始,就没有人能破解竖一碑。 它就像一个死寂的顽石一样,毫无动静。 一代又一代的修士们,都在竖一碑面前,沉沙折戟。 而按照天河老祖的遗诏,正一道门也不能把它收入藏宝阁深处,不然每次有人要来尝试破解竖一碑,大家都要把它再搬出来,也太麻烦了。 后来的第二代正一道门的掌门,干脆就把竖一碑放在宗门大门口,谁来都可以试试,不用另外申请。 可是过了将近十万年,也依然没有人成功过。 按照宗门法理上来说,从十万年前开始到现在,所有历任的正一道门掌门,都只不过是代掌门而已。 因为,他们都没有被竖一碑认可。 不过竖一碑依然被列为正一道门的镇派至宝,而且是整个元炁大陆唯一把镇派至宝放在大门口任凭大家围观的宗门,没有之一。 你说,有这样的东西放在门口。 那谁第一次来正一道门,能忍住不去试试啊。万一那正一道门的机缘,就是在等自己呢?! 所以,这些各地来游学的小弟子们,肯定要轮流的去尝试解开竖一碑。 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凑热闹。 因为他们连感知竖一碑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还有人在背后私下嘀咕,揣测正一道门是不是弄了个赝品放在门口了。 不然为啥大家怎么去用灵气感应,用神识感知,那都是一块死沉死沉的大石头呢。 也幸亏还有极少数的修士,偶尔能在竖一碑上感应到一些东西。 但据他们事后的说法,每个人感知的东西也不太一样。有的是看到了一幅画,但没等看清就消失了。 还有的是看到了动物,有常见的灵兔啊,灵鸟啊之类的。也有难以形容的巨大的怪物,但也都是一闪而过。 这些偶然触发了竖一碑的修士,想要再去旁观,几乎没有成功过的。但他们也没有白看,只要在竖一碑感应到了任何东西,之后在符箓之道上,都会有突飞猛进的精进。 有了这些修士的证明,才洗脱了正一道门用赝品大石头糊弄天下修士的传言。 如今这群门口的小修士们,想必都是第一次来,正在试探自己的机缘。 他们有的着急,不断催促着,“轮到我了么,轮到我了吧!” 还有的替别人出谋划策,“哎呀你不能用灵气去砸它。要是你是个至宝,整天有人用灵气揍你,你乐意呀!” 听着这些童稚之语,让楚藏言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当初第一次来正一道门游学时候的经历。 那时候他也是筑基大圆满,跟着师兄师姐们来正一交换学习。 在门口的时候,正一道门的师兄热情的请他们首次来正一的客人,都来试试竖一碑。 这可能也是正一独一份的待客之道:来,摸摸我们的镇派至宝,能收服,您就拿走。 师兄师姐们都依次去感应尝试,但大家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什么都感应不到。 等轮到了楚藏言的时候,他试图用灵气去触碰竖一碑,在灵气跟竖一碑接触的一瞬间,楚藏言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条巨大无比、气势磅礴的大瀑布。 哇! 还不等楚藏言发完感喟,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但正一道门的师兄还是认真的恭喜了他,说他在符箓上一定会有天赋的。果然,后来楚藏言走上了符道兼修之路,甚至比他专心练剑的进境,还要快。 一晃眼,几百年过去了。 来这里尝试机缘的小修士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可竖一碑,还是那个竖一碑。 楚藏言对于竖一碑,内心其实是充满感激的。 再次见到它,依然亲切。当时他百无聊赖,就随便的用神识去摸了摸竖一碑,其实也就是打个招呼的意思。 并没有想再尝试去破解竖一碑,因为曾经有无数的人,不甘心自己在竖一碑上一无所获,他们会反复的来尝试。 也有哪些曾经在竖一碑上感知到画面的人,会在自己突破境界之后,再来尝试,希望获得更大的机缘。 但他们都一无所获。 所以到了后来大家都会默认一个规则——破解竖一碑的机缘,只有一次机会。 可当楚藏言再次随意的把自己的神识抚摸到竖一碑上的时候。 轰的一下,他的神识就被卷到了一片浩瀚的天地间,那里面从天地到底贯穿着一条巨大无比的瀑布。 就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在竖一碑上第一次感应到的瀑布。 楚藏言这次没有被立刻弹出去,他终于有机会看到了这条瀑布真正样子。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看到的瀑布,居然是错的。 这哪里是瀑布啊,是由无数流星汇集而成的一道漫漫星河。 但跟头顶的天空不一样,它们仿佛自九天之外,垂直落入了地下,深入地底深处。 无数闪亮的群星,仿佛带着使命一般,往地心深处钻去。 楚藏言的神识不自觉的向星群靠近,再靠近。 那远远看去浩瀚无比的星群落瀑,当他靠近之后,就变成了不见边际的星幕。而这难以估量的星幕,则是由无数符箓组成的星海。 楚藏言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每一个快速一闪而过的符纹,都充满了道韵的玄奥,远比他看过的任何经典符纹,都要精炼,却更为强大。 这些符纹,他只能隐隐感知到它们的精粹,视乎它们就是天道本源的化身。可凭借他这么多年的符道修习,竟然一个都看不懂,记不住。 纵然如此,却也舍不得走神片刻,恨不能全身投入进去,跟其同化了才好。 这是楚藏言神识所感知的内容,他瞬间就进入到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地。 可他本人并不知道的事,竖一碑发光了。 就在楚藏言感知到那条星幕符海的时候,从打立在门口就没有变化过的竖一碑,“个翁”一声轻响,整个巨大的石碑发出了莹润的白光。 那光芒不算刺目,就好像最清朗月夜里的星光那样,泛着微微的银白色泽。 而本来那些顽皮的小弟子们,无论是用灵气触摸竖一碑,还是用小手抚摸竖一碑,都被这道轻柔的光芒,轻轻弹开了。 只有楚藏言的神识没有被弹开,而他的身上也仿佛被度了一层莹润的银色星芒。 看到这样的异像,还有哪个没有意识到——此人得了天大的机缘。怕是历史上第一个真正解开竖一碑的人,就要出现了。 宗门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立刻层层上报,瞬间就惊动了正一道门的掌门冥钧仙君。 冥钧仙君再也坐不住,立刻赶来正门处。 而正一道门其他在宗门内的所有人,只要不是闭死关的人,都涌到了大门口。 他们看到了闭目站在竖一碑前的楚藏言,此刻,竖一碑上的银色光芒已经更加浓郁明显,也有了明暗交替的吞吐之意,跟楚藏言身上的萤光遥相呼应。 看见这一幕的正一道门诸人,脸色都变得异常难堪。 楚藏言是昆仑的修士,如果正一道门的镇派至宝被楚藏言给破解收服了。 那这乐子就大了,按照天河老祖的遗诏,他将是正一道门的正统掌门。 正一道门的正统掌门居然让一个昆仑的毛头小子来接任,这,这,这简直是把正一道门十万年积攒下来的脸皮,往昆仑脚下塞。 那正一道门还怎么跟昆仑相提并论啊,他们不是成了昆仑的附庸了么。 每一个正一门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后果。 可,现在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们又一时间无法打断竖一碑的传承。 有那么一瞬间,冥钧掌门极为后悔,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把这枚竖一碑挪到最里面去。那样万一出现了今天的情景,他们还能封锁消息,另做处置。 这个时候,所有围观的正一诸人,即不像让楚藏言破开竖一碑,成为它认可的新主人。也没有下决心要出手干预这场机缘。 因为这种机缘如果打断,那一定是比杀人父母还有深厚的私仇。 就在正一道门一筹莫展之际,在冥钧仙君深厚,一个人猛的用神识操持符箓,向楚藏言恶狠狠的斩去。 楚藏言当初只是随便闲逛,甚至连触碰竖一碑都是随手为之,根本也不能有什么护法替他掠阵。而这里周围大部分的人,都是正一道门自家弟子。 所以周围的人发出了惊呼,却也无人出手阻拦。 但当那个神识操持的符箓刚刚触碰到楚藏言的时候,竖一碑爆发出了刺目的白光,而且瞬间倒卷,把那个扔符箓的修士也裹挟进去了。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动。 但在楚藏言神识感知的世界里,原本平静灵活的星幕瀑布,忽然变得狂躁奔腾起来。它一分为二,宛如冲中天被人硬生生扯开一样。 原本一直奔腾冲向地心深处的符纹之瀑撑起了一个平台,托举着楚藏言浮动在半空中。而被分离的另外一边符纹之瀑也有一个修士站在上面。 那人最初有些错愕,可当他看到楚藏言之后,一言不发,立刻以手划画符,对他进行攻击。 楚藏言只能被动的防守,他以为这是竖一碑给他的考验关卡。 两个人就这样以神识符海的形式,在星幕符纹的承载下,开始了斗符大战。 他们最初用的都是自己熟悉的符纹,以神识为引,凭空画符。可很快神识消耗太过剧烈,就不够用了。而这个时候,楚藏言却发现,自己周围每一粒玄奥的符纹星辰都可以拿来作为自己的武器。 但有时候用得不好,反而会遭到符纹的反噬,或者为对方增强攻击之类的。 好在大家都是菜鸟,你会犯错,我有失误,倒也能达成平手。 所以谁能更快的解读出这些玄奥的符纹,谁的获胜面就更大。 那个人也有样学样的开始用周围的符纹星辰攻击楚藏言。 在神识的世界里,他们都忘记了自己进行了多少次的攻击,又解读了多少符纹。 被他们解读的符纹随着战斗越来越多,而不知不觉,两个人身边那宛如星河一样的符纹星辰开始逐渐减少了。 最后,当两个人同时捏起最后一枚符纹并攻向对方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们双双被弹出了竖一碑。 当楚藏言再次从真实的世界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周围,居然围满了昆仑的大长老们,甚至连掌门都在自己身边。 这让楚藏言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经过掌门端昇仙君的解释,楚藏言才知道,自己那一次无心的触碰,让神识进入到竖一碑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时间。 最初,正一道门也不是没想过要隐瞒消息。 可当时在大门口的人那么多,又不都是他们正一自己的人。 第一时间没能压制住消息,昆仑修士感应触发了竖一碑的消息,也就飞的满天都是了。 而那个半路偷袭楚藏言机缘,又在竖一碑里跟他缠斗了三年的人,也是正一道门的嫡传弟子,同样是元婴大圆满的境界。 他们两个在竖一碑前顿悟了三年,大家就在这里守候了三年。 为了不影响他们的顿悟,这整整三年正一道门的正门都没有开过,所有弟子都要走后门出入才行。 在七日之前,两个人身上的银色光芒都同时消褪。 可竖一碑却依然矗立在当地未动。偏偏他们两个又都同时陷入了深眠状态,正一和昆仑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怎么样。 只能先各自安排寝室让他们休息,一切都等醒来再说。 这就是楚藏言触发到了竖一碑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端昇仙君也关切的问楚藏言到底如今感受如何,接受了所有信息,又恢复了清醒的楚藏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晋升化神了。 楚藏言找到了自己的修行之道,是竖一碑给他的。 楚藏言的法则领悟,就是演。在跟那个人缠斗的无穷时间里,他最擅长的就是根据符纹的韵去破解它的本源。 这就是演算的本质。 楚藏言很难形容自己对这个法则的表达,但是具体在施展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几乎可以预判所有对手的招数倾向。 这就是穷极了对推演之力的掌控么。 楚藏言晋升到了化神境界,这对于昆仑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能完成破解竖一碑。 而更让人耿耿于怀的是,那个偷袭他,并跟他在神识境里战斗了三年的人,居然也获得了自己的本源法则——破,破坏的破,也是破绽的破。只有有一丝缝隙,都可以任他所乘。 不过同样的,这个人也没有被竖一碑认可。 竖一碑,依旧是那个冰冷又等待有缘人来收服的竖一碑。 这对于正一道门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正一道门又多了一个化神境界的仙君,而且自己宗门的镇派至宝也没有被外人拿走。 双喜临门。 于是正一道门的掌门冥钧仙君,就代师收徒,认下这个新晋的化神仙君任行易为自己的师弟,取了鸾钧为号。人称鸾钧仙君。 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都觉得,这分明是鸾钧仙君强抢了楚藏言的机缘。倘若没有他的横加干涉,那么他本人必定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化神仙君。 而楚藏言如果完整的接受了竖一碑的传承考验,会不会就能彻底的解开竖一碑,成为它新的主人呢?! 这个推测,没有办法再验证了。 但楚藏言跟任行易的仇,确实实打实的不解之仇。 楚藏言后来在正一道门一见到任行易,直接就上手爆发了起来。两个人从竖一碑里打到了现实的世界里。 轰轰烈烈的符箓,把正一道门内的九曲莲台都要炸碎了。 还是冥钧仙君和端昇老祖联手压制,才勉强将他们分开。 虽然后来正一道门对昆仑进行了很多补偿,双方也依然维持着虚假又客套的宗门关系。 但参商仙君楚藏言跟鸾钧仙君任行易的关系,一直没有过缓和。 …… …… 所以当谢辞君深处第二根手指,点名了“鸾钧老狗任行易。” 楚藏言只能点头,“行吧,他也算一个。” 谢辞君就从容的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那四海地的赵知天、正一老狗任行易,还有人鬼不分王星御,他们也是三个了。你的绝对优势在哪里?” 楚藏言当时气得拍了桌子,“你装什么装,自己不算上人头么?!” 谢辞君却说,“把我算进去有什么用,他们那边还有这也正一的掌门黄崇古,以及魂寰的黎圭。就算黎圭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不参合进来,大家也已经平手了。” 经过谢辞君这么一番盘点之后,楚藏言才发现,昆仑真的没有必胜的绝对优势。 这下楚藏言也开始正式了未知的阴谋。 在没有必胜的保障下,没人会轻忽针对自己的阴谋。 “那你也没必要自己过去,大不了我们找到元婴大圆满的执事凑一个队伍,单独过去摸情况”,楚藏言最初的建议是这样的。 但谢辞君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对方敢针对昆仑图穷匕见的行动,那一定是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 “元婴再强,也还是没有掌握法则之力,而在元炁大陆,不领悟法则之力,想要制约修士的神识办法太多了。所以,你就算派再多的元婴去,怕是也会掉入对方的陷阱里。要想彻底从后方抄底,只有我去是最合适的。” “何况,还有显世仙君送上门的配合,不用一次,太可惜了。” 谢辞君最终还是说服了楚藏言,由他留在昆仑稳住那些名为贺寿却不怀好意的化神仙君们。而自己则趁机穿过大阵,深入翼洲琨城,彻底抄了对方的老巢。 计议商定后,谢辞君立刻就动身了。 凭借谢辞君对法则之力的理解,那些看守在跨境传送阵的人根本拦不住他。要不是大阵会有显形的能力,怕是那些看守的人,连谢辞君的影子都瞧不见。 抵达琨城之后,谢辞君在里面探查了很久,却并没有查到核心的内容。 他确实感知到了这里不太对劲的地方。 谢辞君亲眼看到徒承真君他们把各门派的弟子先后骗进了城主府,甚至还看到了那些被困在仙琅阁台的元婴们。 可谢辞君没有急着出手相救。 以他这么多年跟王星御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这位大宫主是不会把真正的阴谋放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因为谢辞君对符纹的理解有限,同时他也不像容与能对蛊虫掌控感知。 所以他来了这几日,依然毫无进展。 直到,化名散修的容与也强行闯关通过之后,事情才算有了转机。 哪怕容易掩饰得再好,他的各种异常还是一点不漏的落在了谢辞君的眼中。从那时之后,谢辞君就一直在暗中跟着容与。 这一路可是惊喜不断。 不仅跟着容与去了仙琅阁台外面,亲耳听到了晏暖的口讯,甚至还截获了那道桃花发压传出来的剑气。 晏暖的求救,谢辞君已经完完整整的收到了——自己那个傻徒弟出了大事,而且整个昆仑的第三代精英也怕是凶多吉少。 有那么一瞬间,谢辞君真的想要立刻就回去。 可是,他不能。 琨城,一定有个会让他都恐惧的阴谋,他必须要彻底把它找出来,然后粉碎掉。才能彻彻底底的脱身回去。 接下来,容与带给谢辞君的“惊喜”更大了。 他居然凭借着那枚珍珑测天环,找到了蛊母存身的地下卵巢,这才是谢辞君一直遍寻不获的核心所在。 不过容与并没有察觉到,当初在他身后,还有个散修悄悄的跟在后面,想要杀人夺宝。 这种小事,谢辞君顺手就帮容与料理干净了,算是答谢容与带路的辛苦费。 容与当初在地道中好像听到声响,就是谢辞君处置尾随散修不小心弄出来的。 再之后,谢辞君也亲眼看见容与跟天魔女的母子相认,他也看到了虫巢周围密密麻麻,足有数万的蛊虫。 这么多魔蛊之虫,一旦扩散出去,整个琨城还会有活人吗? 不,不止整个琨城,甚至可以说,整个翼洲、整个元炁大陆,到底还能活下来多少人! 发现了这一切的谢辞君,第一次觉得王星极不是恶毒,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正当谢辞君还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如此巨量的魔蛊时,容与的魔息开始暴走。 而天魔女则为了帮助容与压制魔息,导致母蛊反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谢辞君回过神的时候,容与已经陷入昏迷,而天魔女几乎压抑不住蛊母对她的同化了。 谢辞君不能在旁观下去。 随着蛊母对天魔女的再次掠夺,周围数万的蛊虫都开始兴奋的摩擦翅膀,发出了密集又让人烦躁的擦擦声。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制约蛊虫的关键。 所以,谢辞君走了出来,并且直接向天魔女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求你! 天魔女用一双紫色的眸子,苦苦哀求着谢辞君。 当母蛊再一次试图对天魔女发起攻击的时候,感知到她体内有另外古怪的魔息波动,谢辞君出手了。 谢辞君右手平伸,在他的掌心有一截古怪的黑色短剑凌空出现。 这黑色的短剑正是这位天下第一剑修的本命灵剑——尔思剑。 尔思剑一出,呱噪鼓动的蛊虫们瞬间的安静了下来,它们的智商不高,可是依然能感知到危险。 尔思剑带给它们的,就是类似传承中死亡的威胁一样。 只有蛊母,它的智力远比普通的蛊虫更高,反而更加疯狂的想要夺取天魔女的神智,只要彻底同化了天魔女,它的力量就会暴涨,整个琨城的所有被蛊虫控制的修士,都会为它所用! 天魔女浑身颤抖,几乎要抵抗不住。 就在这时,谢辞君的尔思剑里,一道蕴含法则之力的剑意,已经隔着天魔女的肚皮,抵在了蛊母的头部。 谢辞君不懂蛊虫,但他懂剑。蛊虫虽然狠毒贪婪,但它们一样怕死。 单纯的剑气也许会激发蛊虫的恐惧,甚至会刺激它们暴走。可蕴含法则之力的剑意就不一样了,它是最为纯粹的天道规则的浓缩。 而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又谁不在法则之力里呢。 谢辞君所感悟的法则之力,是信。他的剑道就是笃信不移,因为有了信念,才可以无坚不摧,摧枯拉朽。 这带着一丝信之法则的剑意,让蛊母立刻停了下来。它那狡诈的脑壳里仿佛感知到了巨大的恐惧,但又无法清晰明确,这种无形无影的威胁才是更加恐怖的,哪怕对于蛊母来说,也是一样的。 终于,那个一直拼命试图进攻天魔女的蛊母再次安静了下来。它安静的宛如已经死去一般,如果那恐怖的剑意还在,它就一直装死,绝不发出任何动静! 在谢辞君的帮助下,天魔女终于迎来了片刻的缓息之机。 不必再强行用魔息压制蛊母,天魔女试图说话。 她用来张开嘴巴,从喉咙里痛苦的挤出气息一般的声音,“求,救,他,救!” 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这是一个母亲拼尽全力发出的嘶吼。 章节574:王狗吞的秘密(上) 翼洲琨城,地下蛊母巢穴。 在谢辞君带有法则之力的剑意威胁下,蛊母终于彻底躺平,开始全心全意的装死。 天魔女这才得以抽出部分魔息,试图开口说话。 然而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说过话了。而且她体内的生机全靠魔息维系,如果不是天魔体,那就算她六感封闭,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如今天魔女说话的声音,就像粗糙的沙砾摩擦在瓦片上,极为暗哑难听。 “求,救,他。谢。” 这是一个母亲泣血的哀求。 谢辞君那么聪明,自然立刻就听懂了,“你在求我救他,对么?” 天魔女立刻点头。 谢辞君先是想了一下,然后伸手捏住容与魔化身体的手腕,尝试着进行引导。 谢辞君的灵力刚刚外放了一点出去,容与失控的魔息就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摸样。 谢辞君轻轻放下容与的手腕,对天魔女说,“我只会剑术还有灵气。像他这种魔修功法,跟我的灵力水火不容,我没办法的。” 天魔女很清楚,谢辞君说的是实话。 她又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帮我,镇,蛊。我,救,他。” 谢辞君大概明白了天魔女的意思了,只要他用带着法则之力的剑意,镇压住在天魔女体内的蛊母,那么她就可以用自己的魔息,去帮助容与梳理内息。 这的确是个靠谱的办法。 而且,可行。 其实在这一刻,谢辞君内心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的。 他跟天魔女之间,实在很难有彼此信任的基础。 如果还有第二种选择,那么天魔女也是不愿意相信任何修士的。她作为辰钧宫最为娇宠的小公主,这一生沦落到如此下场,不过就是因为误信了一个修士的谎言。 可此时此刻,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像谢辞君求助。 同样的,对于谢辞君来说,他看到了这里数以万计的蛊虫在蠢蠢欲动,而唯一可以掌控蛊虫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古怪的女魔修。 其实,谢辞君心里已经涌起一万个疑问了。 这女修紫眸金晶,明显是上古时期的魔修特征,而自从十万年前的道统之争后,这群失败的魔修就都离开了元炁大陆,再也没能回来过。 所以这个拥有天魔体的女魔修,到底是怎么进入元炁大陆的?! 还有,这些蛊虫要怎么才能控制,她如果是唯一的掌控人,一旦释放出这些蛊虫后,那整个琨城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此刻的谢辞君,还不知道外面的满城百姓,已经都是蛊虫的人皿了。 还有还有,她跟王星御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会被安排在这里? 那王星御的真正意图,她是否也知道呢…… 这一切的疑问,谢辞君都需要得到眼前这个女魔修的配合。 可对方又为什么要跟他合作?!正在一筹莫展的是偶,天魔女居然主动开口求救了。 这简直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因为天魔女的软肋太过明显,谢辞君反而要谈一谈条件了,他问天魔女,“我帮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天魔女暗哑着声音说,“我,给,你,秘密。” 秘密?! 这个话题,谢辞君喜欢,他不介意跟这个女魔修多聊一会儿了。 “什么秘密?要是普普通通的秘密,我可是不会感兴趣的呦。” 天魔女肯定的点点头,“你,会,有,兴趣,的。”随着说话时间的拉长,天魔女不用再分心随时抵御蛊母的反噬,她的声音依然嘶哑难听,但说话却开始逐渐的,变得流畅了起来。 谢辞君配合的点点头,“那你可以先告诉我,是哪方面的秘密么?” “是王狗吞的秘密。” 嗯?! 这倒完全出乎谢辞君的意料,王狗吞这个名字,就好像是那种几辈子没有读过书的乡下名字,李二蛋,张屎娃,王狗吞什么的。 所以谢辞君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王狗吞?他是谁呀?“ 天魔女说,“他,有,很多,名字。在,认识,我时,叫,王灵均。”说到这里,天魔女似乎有些激动,她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但,他,真正的,名字,叫,王狗吞。” 听到王灵均这三个字,谢辞君大概已经猜出了王狗吞的真实身份,因为毕竟,极堃殿的镇派至宝就叫做“司衡灵均”。 但谢辞君还是有点不可置信,那么儒雅精致,什么都要讲个排场的极堃殿大宫主,居然还有一个如此乡土气的名字——王狗吞?! 然而下一刻谢辞君就听见了天魔女继续说道,“王,狗吞,就是,极堃,殿的,大,大宫主。” 果然如此。 在确认了王狗吞就是王星极这一瞬间,谢辞君想到了很多。 区区一个名字,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更威胁不到一个顶尖宗门的化神仙君。但让谢辞君在意的事,如果这个女人说得是真的,那么她还真有可能知道,旁人都不能知晓的秘密。 因为这么难听又低贱的名字,不可能是王星极主动告诉他人的。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要么跟他关系极为亲密,要么就是挖到了王星极深藏的不为外人知的秘密。 无论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哪一种,她接下来的话,都变得让谢辞君极为期待。 于是谢辞君说,“极堃殿的大宫主是星御仙君,他的名讳叫做上星下极。” 天魔女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鄙视的神情,没有逃过谢辞君的眼神。天魔女冷哼一声,“那是,他,后改的。此人,卑劣下贱,寡廉鲜耻。” 这次,天魔女的话居然出奇的长,让谢辞君刮目相看。 这个女魔修对于王星极的厌恶痛恨,溢于言表,毫无遮拦。往往敌人的敌人,就可以互相结盟。 从这个点上看,他应该会大有收获。 “那么,你想告诉我王星极,哦不,王狗吞什么秘密呢?”谢辞君追问道。 天魔女认真的看着谢辞君,“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这句话让谢辞君都忍不住眉头微微一跳。 谢辞君暗中调查了王狗吞不少于三百年,就是想要弄懂他究竟要什么,以至于做出累累滔天的罪孽。 “他想要干什么?”谢辞君追问道。 “你先答应我,救,他。”天魔女却太反过来谈起了条件。 对于这个要求,谢辞君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但你要先告诉我王狗吞的秘密。” 天魔女面露犹疑之色,如果她跟这个男人都说了,可对方却伤害她的儿子,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谢辞君一直观察着天魔女的神情,当发现了她犹豫不定的神色后,立刻咬破舌尖,以心魔誓言保证,“只要你告诉我王狗吞真正的目的,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护法,并保证此子的安全。如有违誓,心魔反扑,剑心崩溃,万劫不复。” 当谢辞君以剑心为引,发心魔誓言的时候,他整个人气质大变,全身上下都变得犀利不可侵犯起来,就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剑。 天魔女本来并不信任修士,但这一刻,她愿意给这个人一次机会。在天魔女的内心里,她何尝不想把这一切说出来,狠狠扒下那个人伪善的人皮,让他现行呢。 听完谢辞君的誓言,天魔女没有再拖延,她轻轻点头,开口道,“王,狗吞,他想要成神。” 什么? 谢辞君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成什么,成神! 这是阳间应该有的玩意么。 也不怪谢辞君难以接受,想要成神的想法,实在太过离奇。 修士修行,感悟天地道统,是对世界本源有极为深刻理解的。所以他们不是那些无知的凡人愚民,把希望寄托在妄想之上,幻想有神仙鬼怪的存在。 所以王星极以一个化神仙君的修为,居然想去成神。 那你不如相信,鲤鱼能化龙这种神话怪谈好了。 可天魔女的神色却越发的严肃,“他是真的,想要,成神。我叫厉无忧,虞渊辰钧宫,离殃尊,厉无名,是我兄长。” 天魔女正式向谢辞君介绍了她自己,而接下来,谢辞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一个无比凄惨,但又现实的故事。 …… …… 在天魔女磕磕绊绊的讲述中,极堃殿的大宫主王狗吞,是化名王灵均出现在虞渊大陆的。那时候,他作为一个散修,到处想投入七大魔门,以求庇护。 而虞渊大陆以实力取胜,像他这样魔力低微的小魔修,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菜”。偶然路过的厉无忧见王狗吞被打得遍体鳞伤,还要护着怀里的黑炎魔狼幼崽。 天魔女忍不住上前驱赶了那群魔修小伍们,把这个宛如残疾一般的“傻瓜”给救了下来。 当初天魔女厉无忧还好奇的问,”你魔息这么弱,干嘛还跟他们这群魔修小伍对打,是不是想吃肉啦?“ 那时候的天魔女,还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个馋嘴的笨蛋而已。 结果那人摇头,“这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把朋友交出去的。” “你是人,它是魔狼,你们怎么会是朋友呢。你真是个傻瓜。” 可那个人当时露出了倔强的神色,“我没有朋友,现在捡到了它,那它就是我的朋友。” 这个人要多可怜啊,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能捡一头毫无智慧的黑炎魔狼崽儿当朋友。那一瞬间,天魔女觉得自己有些心疼这个傻子了。 天魔女作为辰钧宫唯一的小公主,从小就被哥哥保护得太好。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人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开始心疼一个男人的时候。 就这样,因为黑炎魔狼,天魔女和这个自称是王灵均的散修,成了“朋友”。而且当天要分开的时候,王灵均还恳请天魔女把那只魔狼幼崽带回去喂养。 因为他自己的魔功低微,是保不住这只幼崽的。 天魔女就答应了他,说好是两个人一起养的幼崽。有了一起养的小狼,那就要经常见面。 一来二去,天魔女发现,这个笨蛋魔修,跟她以前认识的所有魔修都不一样。 他不会整天计较自己的魔神榜排名,也没有弑杀虐杀的喜好。 如果练完功,他更愿意跟天魔女去采花、钓鱼,或者一起摊在草地上看云彩。 渐渐的,这个名叫王灵均的人,就逐渐成了天魔女最喜欢,也最信任的人。 然后有一天,天魔女提及了自己在孵化麒麟蛋,王灵均一脸羡慕不已,还向往的问麒麟蛋长什么样? 当他露出了渴望又不敢提的那种表情的时候,天魔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居然主动提出要把麒麟蛋带出来,给他看看。 这,可是严重违反了辰钧宫的禁令的。 那时候的天魔女,就仿佛走火入魔了一样。当她看见那一瞬王灵均的笑容,又忽然觉得,其实偶尔违背禁令,也没有什么。 后来,天魔女想尽一切办法,违背了辰钧宫的铁律,借用自己是麒麟蛋蛋主的身份,还有魔尊之妹身份的掩护。终于把麒麟蛋从辰钧宫的禁地,带出来给王灵均看了。 果然,在那一刻,天魔女在王灵均的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而从那一天开始,王灵均有意无意的开始讲述另一个大陆的故事——元炁大陆。 在王灵均的嘴里,元炁大陆有各种奇花异草,珍禽灵兽。因为它们都生存在灵气富足的地方,所以跟虞渊大陆的魔兽们相比,更软萌,也更聪明。 还有那宛如一个巨大的城市一样,连绵不断飘浮在半空中的山峰,蔚为奇观。 通过王灵均的描述,天魔女对另外一片大陆,充满了好奇。 然后有一天,天魔女忍不住喟叹,“唉,你说的元炁大陆那么有趣,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我哥哥哪里都不让我去。” 结果王灵均就表示,他知道有一条非常隐秘,但稳定的空间裂隙,可以让人在两个大陆之间传送转换。 如果天魔女愿意,他可以带路,一起过去元炁大陆开开眼界,然后再一起回来。 天魔女无比心动,但她目前没办法走开,作为麒麟蛋的唯一宿主,她必须要每天都用特殊的手决去跟麒麟卵进行互动,这样才能保持麒麟卵的活力和灵性。 王灵均就问除了手决,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的。 天魔女想了想,倒也不是特别多。很多东西都能装在乾坤戒指中带走,不如麒麟蛋最喜欢的紫焰龙晶什么的。 王灵均就给天魔女出主意,既然这样,不如带足一年份的紫焰龙晶,然后两个人可以偷偷跑去元炁大陆那边好好逛一下。 等到紫焰龙晶用完了,他们也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了。 这样,不就什么都不用耽误了么。 当时的天魔女,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就是完美。 所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筹划,天魔女支开了所有的侍女,还伪装出一枚麒麟蛋的假壳。反正日常别人也不会来检查和触碰麒麟蛋的,这个壳子最起码也能唬住七天以上。 万事俱备之后,她本人就这样,开开心心,毫无怀疑的带着辰钧宫的至宝黑麟之卵,跟着王灵均开启了大逃亡之旅。 在其后无数个深夜里,天魔女都不断在回想当初的自己,怎么会傻到那种程度。 王灵均带着她从玄厉洲辗转到了大荒洲,有从大荒洲跑到白石洲。 这一路也不是没有魔修想打他们的主意,可每次经过一番鏖战之后,胜利的永远是王灵均。 当时天魔女还有些好奇,问过王灵均,“你的魔功好像进步了不少啊。” 王灵均却说,“我本就是最普通平凡的小散修,可为了能靠近你,我愿意拼命的努力。因为只有这样,才有保护你的能力。” 可区区一个毫无根基也没有魔功秘法的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提高如此之多。这明显是有问题的。 说明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隐藏真正的实力。 但当时的天魔女,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她记得自己娇俏的跺了跺脚,脸色涨得通红,可心里却美滋滋的,仿佛有一朵魔龙紫在她的心头绽放。 历经千辛万险,王灵均终于带着她从一个非常隐秘的小路里,传送到了元炁大陆。当时王灵均手里拿出了一个极为精妙漂亮的银色短杖。 天魔女问他,这是什么。 王灵均当时解释道,这是他找到的一个罕见的魔器,可以用其来稳定空间裂隙。毕竟,这两片大陆,距离隔得实在太远了,这种裂隙都不太稳定。 天魔女当初对王灵均的这个行为交口称赞,觉得其稳重妥帖,连这种细节都想得到。 以至于到后来,天魔女怀疑自己脑子里装下了整个鲲墟海的水。那条银色的短杖哪里是什么罕见的魔器,这个臭不要脸的老王八,连这种事都要撒谎。 那分明就是极堃殿的镇宗之宝——司衡灵均。 而且,老王八蛋拿出司衡灵均也并非是为了稳定空间裂隙,呵呵,司衡灵均是开启两片大陆唯一的“钥匙”。 为什么这个老王八蛋可以找到时空裂隙穿越到虞渊大陆,那是因为当初道统之争后,十大道祖耗尽所有,联手设立了元炁大陆的结界。 为了一番万一,出现必须要出去的需求,他们在整个大阵留有一个“后门”,这个后门的传送阵,就安排在了当初的雁洲,也就是现在的厌洲境内。 如果要穿过厌洲的大阵,必需要用司衡灵均为枢纽。 极堃殿担负着监察天下宗门,至衡灵脉的分金定穴的重任,这才把司衡灵均交给极堃殿保管。 没有人会想到,身为极堃殿的大宫主,竟然公器私用到这种程度。 王狗吞不顾结界安危,多次私自穿梭两个大陆,要知道,像这种利用后门强行开启结界缝隙的行为,每一次启动,都会让结界出现漏洞。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数百年以来,各地魔兽、魔植不断增多的原因。 就是因为王狗吞为了一己私欲,频繁启动结界后门的缘故。才导致结界不稳,各地靠近结界边缘的地方,会出现吃人的魔化鼠,魔化狼等魔兽。 当初在黄石镇,香茅子差点被吃掉的那只魔化老鼠,多半就是因为王狗吞启动司令均衡,再次让结界出现漏洞的缘故。 可王狗吞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出现了魔化妖兽,这些后续的麻烦,自然有昆仑出头去收拾。 一旦做得不好,那就是千夫所指,变成昆仑失职的铁证。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于极堃殿来说,才是一箭双雕,意外之喜。 但当时的天魔女,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跟着这个自称王灵均的老王八蛋,来到了元炁大陆。天魔女不知道,从她踏上元炁大陆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天魔女来到元炁大陆之后,立刻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眼眸跟这边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在虞渊大陆,因为修炼魔功的缘故,有的人脸上会生出鳞片,有的人发色会变成血红的颜色。 像这种紫色的眸子,根本平平无奇。 然而到了元炁大陆之后,所有人的眼眸都是墨色的,只有她一个人是明亮的紫色,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而这一点,在她来到元炁大陆之前,王灵均从未告诉过她。 但当时,王灵均立刻就诚挚的道歉,还说是自己大意了,没有及时想到这个细节。他做出难过得食不下咽的摸样,倒哄了天魔女反而去宽慰他良久。 之后,那老王八蛋就劝天魔女说,为了防止别人意外撞破她的眼睛,发现她的魔修本质,最好还是换上黑色的兜帽,遮住头脸为好。 天魔女是极为爱美的,可她也知道,在元炁大陆上,人人都对魔修喊打喊杀,再也不愿意,她也得先藏好自己。 从那一天开始,天魔女就被厚重沉闷的黑色罩袍包裹了起来,这样装扮的她,虽然不至于让人察觉到魔修的身份,可也看起来有些诡异恐怖。 正经的修士见到她的装扮,都会选择绕路或无视。 这样,哪怕后来游历了多地,天魔女也没有结交除了王狗吞之外的任何人。现在想一想,从一开始,王狗吞大概就已经想好了针对天魔女的各种手段。包括让她换上黑色厚罩袍,不能与人结交,孤立她的安排。统统都是安排事前就安排好了的。 然而,这并不是骗局的终点。 度过了一段压抑,沉闷,又胆颤心惊的日子后。天魔女开始想念虞渊大陆,想念辰钧宫,甚至想念自己那个脾气暴戾,整天发火的兄长。 天魔女向王狗吞提出了要回虞渊大陆的请求。 面对这个约定好的事情,王狗吞答应的很畅快。但每当到了约定的日子时,总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打断他们的行程。 有时候是差点被人发现魔修的身份,不得不先兵荒马乱的逃跑; 有时候是传送阵的灵石被偷,没办法前往厌洲,只能继续找地方赚钱再说; 还有时候,居然会遇到明明买的是去厌洲的飞舟船票,中途却被船家改到去翼洲…… 一次,两次,三次,天魔女都忍住了。 当无数次意外发生之后,天魔女对辰钧宫的思念无可削减,她跟王灵均大吵一架之后,哭着独自跑了出去。 那一次,天魔女发誓宁可走,也要走到厌洲去。 可她本来就是魔修身份,身上带的灵石也不算很多,有身披黑袍,孤身一人上路,看起来就一副邪修的风采。 正经商队船队,哪个愿意带着她一起走。 天魔女就一个人无助的徒步往厌洲走,风餐露宿,把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苦,都尝一遍。 就在她横穿应洲的云山结界时,有个特别不正经的修士,非要看她斗篷下的样子,说自己会看人步履,这个斗篷下一定是个绝色的美人。 天魔女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挣扎中更是强行被那修士掀开了斗篷,她那一双浅紫色的眸子显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群修士先是错愕,然后大喜。 这样孤身又绝色的女魔修,那还不是任他们亵玩摆布,还可以待价而沽。 那群人立刻疯了一样想要把她抓回去,天魔女在绝望之际,都想自爆魔丸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灵均才如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他召唤出一柄银色的长枪,如魔神降世。 那些不尊重她,想要欺辱她的修士,王灵均一个都没有放过,片刻之后,他们就都死在了那柄银枪之下。 而天魔女也哭着投入了王灵均的怀中,质问他怎么才来啊。 王灵均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向她道歉,并承诺自己下次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经历了这番生离死别,两个人的感情反而更近了一步。 这一次,王灵均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他们两个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厌洲,来到了当初穿越过来的那个裂隙处。 但,那个裂隙打不开了! 明明就是这里。 周围的一草一木,连她当初兴奋的踢开的石头都没有更换位置。 可那个裂隙就变成了只有三丈深的一个小山洞而已。 天魔女想要回家,她取出自己的弯月魔环,死命的轰击着这个山洞,硬生生用了一日一夜,往里面挖出了将近一百丈的深度,最后因为力竭,被王灵均强行拖了出去。 那道让她回家的裂隙,不见了! 当然会不见,这次没有王灵均提前开启密阵,用司衡灵均为钥匙,空间裂隙又怎么会出现呢。 绝望,悲伤,难过。 天魔女从未经历过这样绝望的时刻。 那个时候,她只想发泄自己的痛苦。 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王灵均,他就那样默默的支持她,守护她。 这般温柔,如此体贴。 所以,天魔女为了压抑自己的痛苦,选择把自己的身体和心,在那个夜晚,交给了王灵均。 …… …… 天魔女的讲述自然非常的含糊,且隐晦,但谢辞君还是听懂了。 为了避免尴尬,谢辞君主动提问,“那你后来,有再去厌洲那个地方,去看裂隙是否重新出现吗?” 天魔女摇摇头,暗哑的说,“没有。” “为什么,你不想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吗?” 怎么会不想呢,做梦都想。 可是,她回不去了呀。 天魔女沉默良久,才无比苦涩的回答道,“因为,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章节575:王狗吞的秘密(下) 翼洲琨城,地下蛊母巢穴。 谢辞君和天魔女各取索取,暂时达成了结盟。 天魔女也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了他。 她叫厉无忧,是辰钧宫离殃尊唯一的妹妹。因为错信了化名为王灵均的畜生,被他诱拐到了元炁大陆,甚至还成为了王狗吞的禁脔,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而这,才是她真正悲剧的开始。 谢辞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么一大桶狗血惊奇的隐私往事。 因为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王星极,居然还有个儿子。 在元炁大陆,找到心仪的道侣,共修大道的并非是少数人的选择。当然也有人不想有太多的羁绊,就选择一个人终老。 但一般来说,如果有了孩子,修士们还是会直接办一个结缘大典,将孩子公之于众的。这也跟天道有关。 毕竟骨血是这世上最为因果缘分的联系,一旦可以隐瞒或抛弃骨肉,往往会有道心上的瑕疵,很难度过心魔劫。 修士们的道德观,跟凡人界不同,没有那么多贞操之观。 男女修士之间,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反而是有了子女缘分之后,才会变得稳定下来,不会轻易的离合。 所以,从来没有人想过,王星极居然会有一个儿子,而且隐瞒了他的存在。哪怕他的母亲是天魔女,但凭借王星极的身份地位,想要护住从未有杀戮罪行的天魔女,又能有什么难处呢。 不,还是会有一些难处的。 至少,如果跟天魔女成为正式的道侣,王星极很难在担任极堃殿的大宫主。 他可以作为太上长老,但为了保持极堃殿中立公正的立场,还是需要交还出司衡灵均,以示公正无暇。 然而还是不对。 王星极当了极堃殿大宫主有多少年了,至少在谢辞君的印象里,有三百年以上。 像他这样修为,年龄的化神修士,是不存在为情所迷的冲动的。 更何况,他是一心一意把天魔女引诱到元炁大陆,然后迷惑骗&奸了天魔女。以当时王星极已经是化神老祖的修为,别说控制区区精索脉关。但凡他一个动念,不想让天魔女怀孕,那天魔女就绝对不可能生出孩子来。 所以,这个孩子不是天魔女想要的,而是王星极刻意安排出生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其实不是意外。而是王星……王狗吞刻意安排的。”谢辞君问。 天魔女点点头,“当时我没有想过,因为直到孩子出生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可后来,我慢慢的就想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在骗我。” “骗我来元炁大陆,不能再回辰钧宫。这是其一。”天魔女的话语,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流,逐渐开始流畅流利了起来。 “其二,他骗走了我的麒麟卵。那时候我刚刚怀孕,每次用手决击打麒麟卵后,都会眩晕恶心,难受的要死。于是这个人就说,是因为胎儿和麒麟卵有冲突,他可以代为照顾。” 天魔女微微摇头,”我那时候多傻啊,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就把契约的手印都教给了他,然后让他把麒麟卵拿走了。“ 说到这里,天魔女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这第三,我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的,他,那个畜生,就是想要诱骗我生一个男孩儿。” “为什么呢?”谢辞君轻声问。 “这个缘故,我要放在最后讲。”天魔女说,“因为我的孩子,会继承天魔体,你听过天魔体吗?” 谢辞君点头,“昆仑的上古秘籍里有写,魔修炼骨,炼体,炼魂,而其中最为完美强悍的,就是天魔体。” 天魔女轻声“嗯”了一声,“其实天魔体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我兄长曾经说过,我们这一脉的天魔体,其实应该叫做净尘琉璃体。它天生就通透无暇,炼就各种魔功都不会互相干扰,出现心魔。” “清净琉璃体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它是可以灵魔兼修的。” 谢辞君听到这里,忽然错愕的抬头,“灵魔兼修?” 天魔女很肯定,“我的儿子,就是一个已经实现了的存在。” 在当初的道统之争里,那些远古大能们为了突破境界,破碎虚空,在尝试了所有的灵修之后,干脆走了魔修之路。 他们在开创魔修的时候,就发现灵魔不可兼得,否则就一定会爆体而亡。 这几乎是元炁大陆人人皆知的禁忌之首。 可现在,天魔女却告诉他,天魔体,哦不,应该是清净琉璃体,是能够做到魔灵兼修的。 这个特殊的根骨,好像在隐隐的提示着谢辞君,王星极在筹谋的方向。 王星极用尽手段,坑来天魔女,为他生了一个能灵魔兼修的儿子,难道是想让自己的骨血成为天下第一么…… 不,不会是这么简单的意图。 天魔女继续说,“我修为大损,拼尽心血生出来的孩子,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她们抱走了。” “当我醒来后,王狗吞却告诉我,那孩子,压根就没能活下来,他怕我伤心,就把孩子丢到了后山深崖处。” “我开始真的很伤心,又生气,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小小的婴孩。就算他没能成活,也要好好安葬才是呀。别说是元炁大陆,哪怕是在我们虞渊,也不会有人这么践踏自己的骨肉的。”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对他生出了仇恨。而一旦仇恨压过了不理智的情感,王狗吞身上的马脚,就暴露得越来越多。”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开始不那么在意我是否发现真相了。” “所以,我先是发现了他的身份上的谎言。最初,他接近我的时候,说自己是找不到魔宗投靠的散修。但等到了元炁大陆这边之后,他又改口,说自己是修士而非魔修,不过是需要在虞渊遮掩身份,才谎称散修的。” “而当我怀孕之后,王狗吞领着我来到了翼洲,甚至住进了极堃殿的别院。才又说自己是极堃殿的普通司御,只是极堃殿规矩森严,司御不得成婚生子,所以才多加隐瞒。” 天魔女轻轻闭了闭眼睛,“他是真的当我傻憨,不过也不怨他,我真真是愚蠢至极。” “从发现他不断在骗我之后,我就决心要逃离他。但在此之前,我还要确认两件事。” “第一,要想办法哪会黑麟卵。我出了小月子之后,就试图索回黑麟卵,可那人又怎么可能还给我。不过是我要得狠了,就会带我去看一圈,全程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那畜生居然还说,我才生育完毕,会跟麒麟卵互相冲突。不如就让他继续照顾,我也可以安心备产二胎。” 天魔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备产二胎,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而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就确认孩子的生死。我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莫名其妙的死了。但我当时也想不到,他为什么要抱走孩子,连给我看一眼都不行。“ “为了能实现这两个目的,我继续假装相信他,而且扮演着一个又傻又懵懂的模样。”天魔女自嘲的说,“大概是我过去的记录太好了,那王狗吞居然完全没有怀疑过我在装傻。” “我们天魔体本身就有敛息的天赋,我又刻意装疯卖傻,在多次探查之后,我发现在极堃殿内门的后山,有一个守卫格外森严的山洞。“ “那里面非常隐晦的传递着一股我熟悉的波动。所以我多次想办法想潜入进去,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天魔女终于说到了最为核心的地方,她先停顿了一下,想要梳理自己的思路。 “那个时候,我已经暗中做好了很多准备。跟以前傻傻的直接跑路不同,我用敛息之术,在他假装是大司御的那个院子里,偷偷藏了很多地方的官籍。” 官籍? 这又是什么东西。谢辞君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官籍就是极堃殿开给下面无数地方的司教官职证明,这种东西只有极堃殿能够开具,且极为好用。无论是修士还是人间界的官员们,看到了都会立刻放行。” 谢辞君明白了,就是极堃殿官方的身份证明。 极堃殿的道馆遍布元炁大陆,如果真准备了大量极堃殿司教之类的身份,那在元炁大陆之内,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还有各种服饰,大量的灵石。原来我的眸子,是可以用墨色的水晶打磨出薄薄晶片,然后遮盖的。” “准备好这一切之后,我就等待机会。终于,又到了王狗吞出去的时候。我就忽然假装发疯,说梦见自己的孩子在惨叫,他在那片悬崖下喊我娘亲,说自己冷。“ ”我癫狂的咒骂发疯,还故意引爆炎火晶,纵火点绕了寝殿,趁乱闯出了小院。就这样一路狂奔到后山。当着所有人的面,跳下了那片悬崖。” “可实际上,我一跳下悬崖后立刻用敛息术攀到了崖壁之上。而且趁着救火的救火,搜寻的搜寻,我再次潜入到了那个守备森严的山洞附近,耐心的等到门口的守卫换班。“ “然后趁着他们交接的片刻松懈之时,闪身进入了那个山洞。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那个地方叫做敛星洞。” …… …… 谢辞君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天魔女描述的地方就是敛星洞,那也是整个极堃殿极为核心的所在,相当于昆仑的瑶台峰。 敛星洞的名号虽然响亮,但除了极堃殿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外人进入过。 伴随着天魔女的描述,谢辞君也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详细的描绘着敛星洞内部的情况。 它先是要走进一条极为纵深的山腹隧道,里面黑暗无光,唯一能够借助微弱光芒看路的,是镶嵌在两侧石壁上那些宛如星辰一样闪烁发光的小石子。 天魔女并不认识这些昂贵的星华蕴石,但随着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天魔女隐约看出来,这片山麓上镶嵌的会发光的石子,是按照周天星体来布局的。 好大的手笔。 天魔女顺着隧道不断的往里面走,这条路居然如此幽深纵长。 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她看到了一片“群星汇集”的山洞穹顶之处,而在那片绝美的恢弘星群之下,有一个陌生的白衣女修,孤独的凌空飘浮在半空之中。 这情景说不出的诡谲凄美。 等到天魔女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个女修并非是凌空飘浮在半空之中,而是被一根银色的长杆贯穿了脊柱,撑在了半空当中。 而长杆的两头,布置着古怪邪异的阵法。那阵法由金色、红色,还有黑色的符纹共同组成,宛如一只巨大的七角阵符。 天魔女看不懂其中金色和红色的符纹,不过那大大小小黑色的宛如三角一样的符纹,她却是认识的。 这根本就是辰钧宫的醒灵文之一,如果天魔女没有认错的话,它应该代表“入魂”,是从万神点将牌的魔纹简化而来。能够抽取出魔修的完整灵魂,注入点将牌,从此为棋主所控。 那么,现在这个阵法当中,简化的“入魂”到底是在抽取谁的魂魄,又要注入到哪里呢? 天魔女同时看见了在阵法当中的两个巨蛋。 一枚为白色,表面十分光滑,可上面却有细密银色的鳞片。 而另外一枚则是黑色,虽然上面凹凸不平,可她却更为熟悉亲密,那是她辰钧宫的至宝,黑麟卵。 “小黑。”天魔女忍不住扑了过去,而她刚刚靠近,在阵盘下面藏着的一个古怪的红色藤蔓就狠狠的向天魔女袭来。 天魔女本能的躲闪,反手召唤出自己的魔兵弯月魔环,斩在了红色藤蔓之上。那怪异的藤蔓似乎有感觉一般,疯狂的往后抽动着。而它的另一端则埋在了那白衣女修的身体里。 这么一拉扯抽动,那白衣少女居然痛得抽搐了起来,她睁开了双眼。 白衣少女因为剧痛而清醒,看到了同样意外的天魔女,那女修无声的说了一句,“快逃!” 只因为这一句叮嘱,让天魔女下定决心,要救她一起离开。 天魔女原本已经冰冷绝望的心,稍稍有那么一瞬,变得柔软了。 明明你已经这样痛苦,这样被虐待。可为什么第一个反应不是求饶,而是叮嘱她人脱险呢?! 天魔女并不知道这个被如此折虐的白衣女修是谁,但她认为,这一定也是另外一个被王狗吞这恶魔骗来的姑娘。 但在天魔女解救这个白衣少女之前,她尚有几个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 首先就是白衣少女被贯穿脊柱的银色长杆,它太过残忍的插入了脊椎,而且弄碎了白衣少女的脊骨。 一旦那个银色的长杆被抽出来,她可能会直接死亡。 可是不抽出长杆,那白衣少女就没办法从阵法上离开。 而第二个麻烦,就是那根红色的藤蔓。最初,天魔女并没有认出红色藤蔓来,而当她准备解救白衣少女,开始专研的时候,才发现那根红色藤蔓的叶子,居然是奇异的七角叶片。 这就让天魔女认出来了,它是通筋藤啊。 这通筋藤在虞渊大陆,可是大名鼎鼎。不过虞渊大陆的通筋藤可不是红色的,而是通体漆黑。 它的用处非常广泛,接驳肢体,打通闭塞的经络,还有就是用来刑讯逼供。 通筋藤能自动抽取魔修的根骨精髓,无论是血炼化骨,还是治病救人,都是最好用的道具之一。 眼前这少女到底怎么得罪了王狗吞,居然让她活着生受这般凌迟抽髓的折虐。 但在此时此地,有这样一根通筋藤,倒省了天魔女极大的麻烦。 她运转天魔功,用魔息包裹住自己的手掌。 别看刚刚通筋藤还跃跃欲试想要吸食天魔女的血肉。担当魔息包围了手掌之后,通筋藤感知到了魔息的气味,立刻服软收缩起来,就像是被捏住后颈的兔子一般,整个藤都呈现僵死之态。 天魔女用弯月魔环轻轻松松的就把通筋藤的主枝,切下来一个半手臂的长度。 脱离了主体的通筋藤,变得不再张牙舞爪。 天魔女极快的摘去了它上面所有的七角叶片,然后把最外面的粗糙藤皮快速剥离。 里面那根通筋藤,通体红色,而在最中间的叶脉上,还有一层细碎的金色。 天魔女见状,忍不住长叹一声。 她终于弄明白了,这根通筋藤为何是如此艳丽的红金色,并非是这跟来自虞渊大陆的通筋藤发生了异变。 而是那个白衣少女的根骨,大概是传说中的极品天赋筋骨。普通的通筋藤,被她的灵髓浸泡,竟然拔升了通筋藤的属性。 这白衣少女的天赋筋骨要好到什么逆天的程度,才会有这样的改变呀。 通筋藤剥皮之后要尽快植入体内,才能替代受伤的经络骨骼运行血气。 天魔女不再犹豫,她一手攥紧了那根银白色的古怪长杆,用力往外一抽。 这不是天魔女蛮干,以现在的情况,反而是速度越快,那白衣少女遭罪的时候就越短。 可纵然如此,当天魔女抽出银色长杆的时候,白衣少女依然发出了凄厉哀鸣的惨叫。那声音惨烈得不似人声。 天魔女却充耳不闻,又反手将处理好的通筋藤顺着银色长杆留下的巨大创口,直接塞了进去。 这一次,那白衣少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已经痛得完全昏迷了过去。 处理完最严重的地方,天魔女又从自己的魔储铃铛中,摸出了血蛟补气丹,别看名字不怎么样,但这个丹药论起补血效果,在虞渊大陆也能排到前三。 果然,当那枚补血丹被天魔女硬塞进了白衣少女的嘴里后,她苍白的近似透明的肤色里,终于浅浅的有一点血色。 气息也从若有若无,逐渐变得稳定了起来。 而直到这个时候,天魔女才腾出了功夫,去看黑麟卵。 当初王狗吞那狗贼,从天魔女手上把小黑骗走的时候,它的神识依旧是异常活泼的。每次天魔女用手印跟它互动的时候,这顽皮的小家伙,总是来回跟天魔女互动。 可现在,当天魔女再次把手掌放在黑麟卵上的时候,小黑的神识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了。 天魔女不甘心,她又用手决去击打黑麟卵,但小黑给她的反馈只有无尽的暴虐和吞噬之意。 如果最后天魔女不是足够快的撤手,那她现在甚至有可能被小黑吞噬魔识,变成痴呆儿。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人试图伤害元天灵兽呢。 天魔女有去查探了那个银色的元天巨龙之卵,结果巨龙之卵的状况,几乎跟小黑的情形一模一样,生机全无,只余暴虐杀戮的神识。 …… …… “等一下,”谢辞君打断了天魔女的陈述,“你刚刚是说,和白衣女子共处一个阵法的两枚巨蛋,分别是已经成为传说中的黑麟和元天巨龙之卵吗?” 天魔女说到这里略微有些骄傲,“元炁大陆上没有了黑麟传承,可我辰钧宫却还是有的。” 谢辞君还是要再三确认一下,“你真的肯定,那个银白色的巨蛋,是元天巨龙之卵吗?” 天魔女很肯定,“当然肯定。我兄长乃辰钧宫之主,是整个虞渊大陆最大的霸主。且我们辰钧宫跟垂旒山的关系最为亲密。” “当初你们元炁大陆追杀通灵宗的妖修和半身传承,他们不得已逃亡海外,最终来到虞渊大陆定居,逐渐汇成了垂旒山。” “所以我在垂旒山见过一枚元天巨龙的死卵,跟这个银色的蛋,几乎完全一样。我不会弄错的。”天魔女肯定的说。 “那然后呢,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天魔女的脸上却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再次停顿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才好,“我,我也不清楚,但,但,我帮那个白衣女子,接生了一个蛋。” 什么?! 这一次,谢辞君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什么毛病。 章节576:蛋(上) 天魔女露出了一个难以描述的表情,然后她几经挣扎,才磕磕绊绊的说出,“我,我帮那个白衣女子,接生了一个蛋。” 饶是谢辞君见多识广,此刻居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接生了什么?!” 天魔女略停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当年的情况太过紧张诡谲,而之后她更是一路流离颠沛,亡命天涯,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断续离乱。 直到此时此刻,竟然是她能静下心第一次仔细回顾那个可怜的女子的情形。虽然天魔女在之后曾经无数次的复盘过自己的一生,但每当想到那个白衣女子时,她总是不忍去细想——因为太过凄惨。 而且天魔女也觉得,无论这个可怜女子的身份如何,总归跟自己的遭遇,关系是不大的。当年自己能顺手救了她,可能也就缘尽于此了。故而天魔女往往会下意识的滑过跟这个白衣女子有关的细节。 直到今天被谢辞君追问,她才努力开始回顾当年的场景。 …… …… 当时,天魔女将那个被束缚在银色长杆上的女子解救下来,并没有注意到她单薄宽敞的白衣下面,肚皮大得惊人。 等到把白衣女修放下来后,天魔女快速的在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找对应的丹药喂给女修吊命。她并没注意到,女修那个过于肥大的肚子,居然开始凹凸不平的蠕动。 天魔女勉强稳定了白衣女修紊乱的气息后,她又忙着探查麒麟卵的情况。 天魔女冒险潜入敛星洞,本就是为了麒麟卵而来。她试图召唤出麒麟卵回应自己,探查它的具体情况,无暇关注到一旁的白衣女修。 但天魔女对麒麟卵的所有努力,都注定要付诸东流,当时麒麟卵的灵种已经被王狗吞抽取了出去,再也不是天道恩赐的元天灵兽之卵了。 天魔女久久呼应麒麟卵未果,也隐隐觉得可能是王狗吞做了什么手脚,她在心里又重重的给那个恶贼记上一笔账,这才回头去看那白衣女修。 结果发现白衣女修身上的生机若有若无,可她的脖颈,手腕上等露出来的皮肤上,却都攀爬了诡异的黑金交杂的花纹。 天魔女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形,而这一次,她也终于注意到了白衣女修宽大衣衫下那不断凸起的肚皮。 天魔女立刻掀开了白衣女修的衣襟,在翻开衣服的那一瞬,天魔女的呼吸都停顿了片刻。 白衣女修衣襟下的身体几乎能用破碎来形容,她顶着一个巨大的肚皮,从肚皮开始往外扩散的黑金交杂的邪恶纹理,遍布她的全身。 之所以能看出是从肚皮往外扩散,是因为肚皮上的花纹最为密集粗壮,越是向外扩散也就略微稀疏一些,到了脖颈手腕处,明显更为纤细。 而在白衣女修凸起的大肚子上,还有一道巨大伤疤,那伤疤位于腹部正中的位置,约手指粗细,半尺来长,疤痕凹凸周围似乎被人用什么粗线粗暴的缝合过,留下了蜈蚣脚一样可怖的黑色印痕。 此刻,在那伤疤的周围,正有着什么东西疯狂的顶撞着,似乎要破体而出。 天魔女是刚刚生产过的女人,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女人,要生了。 可,这又是在生什么鬼东西?! 哪怕在她们虞渊大陆,魔兽产子都没有过这样的诡异残忍,那简直是要撕裂母体,弑母而生的妖魔! 此刻那女子的生机越来越弱,几乎悬于一线,而她肚皮上的花纹狰狞的仿佛要裂开一样,留给天魔女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天魔女看着眼前依然深陷昏迷的女子,低声说道,“我欲救你活命。生死在天,因果不缠。” 天魔女说完这句,就从魔储铃铛中翻出一柄小银刀。看到这柄只有巴掌大的小银刀,她忍不住冷哼一声。 当初从虞渊大陆来到元炁大陆后,天魔女身上并没有适合这边的趁手武器,她的鞭子和黑刀上的魔气太过明显,让人很容易发现魔修的身份。 所以这柄小银刀,还是王狗吞那恶贼找给天魔女临时替换的。 小银刀并非寻常凡品,乃是上古不知道什么修士的遗物,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过滤魔气,哪怕由天魔女催动魔息,通过银刀发出去的也是纯粹的灵力而已。 王狗吞的理由是,万一天魔女跟人动手,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被人察觉魔修的身份。 银刀短小且窄薄,作为武器来说,是非常不趁手的。估计那厮也是故意为之,想要降低天魔女一切的战力。 此时此刻,用在这里倒是最为妥当稳重。 王狗吞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想到,自己为了制约天魔女找来的小银刀,居然能用在眼前的场景! 眼瞅着那肚皮上的花纹要被顶得炸裂开,天魔女不再迟疑。 银光划过,手起刀落。 顺着那肚皮正中最丑陋的疤痕划过,白衣女修的肚子再次被剖开了,鲜血激射涌出,而顺着血水的伤口里,一枚灰色的“蛋”被挤压着从女修身体中推了出来。 那“蛋”顺着白衣女修的身体滚落,摔到地上,居然还浅浅的在地面上略微弹跳了两下。蛋体外部隐约有花纹存在,但因为蛋体和花纹都是灰色的乌涂模样,敛星洞内又黑沉沉的环境,天魔女没有进一步看清。 天魔女把刚刚从魔储铃铛中找到的鹿鱼角胶拿了出来,一手用力捏住白衣女修的肚皮,一手把鹿鱼角胶涂抹在女修伤口之处,然后停了片刻才松开手指。那被剖开的伤口已经牢牢的黏在一起了。 鹿鱼角胶可不是什么随便得来的东西。它是垂旒山外寥荒海特产的一种鹿鱼,体长三尺,力大如鹿,百年以上的雄性鹿鱼头上生有金角。捕猎鹿鱼之后,取其金角用丹火慢慢熬制萃取,放可取出角胶。 这种角胶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黏合各种筋骨和皮肤,甚至有淡化疤痕修复肌理的妙处,唯一的缺点就是鹿鱼极为难得,即便在虞渊大陆也是千金难求的灵药。 也就是天魔女身为辰钧宫的小公主,才会随身当救急一样带着这种珍贵的药剂。 鹿鱼角胶的之所以珍贵,是因为这种鱼本身就是靠捡拾元天巨龙粪便而生的一种鱼类。故而它的金角中含有极为微量的本源灵韵。 哪怕只有近乎于无的一丝灵韵,可用在修士们的身上,却有化腐朽为神奇功能。 当天魔女用鹿鱼角胶将白衣女修的肚皮黏上之后,她身体崩溃的状况居然缓缓的停止了下来,虽然呼吸依然荏弱,却变得绵长和缓。 比之刚刚的垂死状态,简直大相径庭。 但无论天魔女怎么尝试,那白衣女修都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无法清醒过来。 有那么一瞬,天魔女想过带着麒麟卵直接跑路,但很快的,她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天魔女觉得不能把这个女修留在此地。 一方面,是这个白衣女修的情况太过惨绝,无论她是什么样的身份,都不能被这般折辱虐待,如果将她留在此地,谁知道丧尽天良的王狗吞会对这个女修继续做出什么发指的勾当,想及到种种可能,让天魔女后脊背都发寒。 另外一方面,天魔女有一种隐约的直觉——这个女修对王狗吞来说必然非常重要。天魔女已经逐渐察觉到,王狗吞这个人精明又刻薄,他每做的一件事都有着明确的目的。 那他大费周章的把这样一个女修士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恐怖的欲望? 不,他一定有些自己还不知道的阴暗目的。那么自己带走这个女修,也许就极大的破坏掉了他所筹谋之事。 哪怕这只是一种可能,却已经让天魔女下定决心,带走白衣女修。 当初天魔女带麒麟卵外逃的时候,用的就是龙蜃囊做成的灵兽袋。龙蜃囊能模拟出最为适宜麒麟卵的环境,温度适宜且可以润养灵识,且具有空间收纳之功能。 天魔女的龙蜃囊要比麒麟卵大上一些,当装入麒麟卵之后,天魔女尝试着把昏迷的白衣女修也塞了进去,结果发现位置刚刚好。 麒麟卵自从被天魔女探查之后,气息就变得异常狂躁,哪怕进入了龙蜃囊之后,它也一直试图散发浓郁的魔息对周围一切攻击。只有当天魔女把白衣女修也塞到了龙蜃囊之后,麒麟卵才安静了下来,就仿佛哭闹的孩子找到了母亲那样。 看到这里,天魔女不由回想到自己把白衣女修从那根银色的杆子上解救下来时,杆子下方覆盖到麒麟卵和元天巨龙之卵的诡异阵符。再加上白衣女修“生蛋”的种种,她心里有了一个推测。 王狗吞那厮,似乎在抽取麒麟卵以及元天巨龙之卵,再借这个天赋根骨绝佳的女修,育化出那个灰蛋。 哎,那个灰蛋呢?! 天魔女这才想起被遗忘良久的灰蛋。 她连忙低头找寻,当初灰蛋落到地上滚到了角落里,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倘若不是天魔女忽然想到它,刻意去寻找,怕是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天魔女将那枚灰蛋拿在手里,掂了掂,跟麒麟卵比起来,这枚灰蛋小得多。总共也就两三斤的样子,不算沉。 “灰蛋”的壳很古怪,灰扑扑的,触手却不是硬硬的,反而摸起来有一种软弹的感觉。与其说这是个蛋,更有点像一枚卵形的肉球。 天魔女试图用手指按压下去,蛋壳微微的凹陷进去,然后能感觉到一点硬度,可灰蛋本身并没有什么变化。 天魔女又尝试用魔息探查灰蛋的情况,依然一无所获。她甚至不能确定灰蛋是否拥有活性,算是一枚活蛋。 难道,是自己刚刚剖腹取卵的过程太过粗暴,间接弄死了这枚蛋?! 天魔女一时也搞不清楚,她顺手把这枚不大的灰蛋丢入了龙蜃囊,和麒麟卵放在一起。 可麒麟卵却非常排斥灰蛋,它颤巍巍的用魔息使劲推搡着灰蛋,很有一种想把灰蛋挤出龙蜃囊的意思。但麒麟卵此刻的魔息并不强力,挤压了半天,也仅仅是把灰蛋卷到了白衣女修脚下的地方。 见它们勉强全部收纳妥当,天魔女就系好了龙蜃囊,带在身上。此刻外面还剩下孤零零的银白色的元天巨龙之卵,它散发出同样癫狂暴虐的气息。 天魔女实在没有办法带走元天巨龙之卵了,她最后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地面上的符文尽可能的破除一部分,试图减少符阵对巨龙之卵的伤害。 然后,天魔女就再次敛息隐藏起来,等待着门口执事们交替的瞬息机会,从敛星洞静悄悄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天魔女就这样,一路敛息的脱离了极堃殿,逃到了外面的世界。 敛息术极为消耗魔息,天魔女不可能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 当她从极堃殿的东昆山下来后,就利用起在之前偷偷准备的水晶片遮挡了眼睛,改变了眸色后,换成了普通散修的装束,再利用提前准备好的官籍一路向北。 这又是天魔女一个非常聪明的地方。 因为厌洲位于元炁大陆的东南方,当初王狗吞骗天魔女来的时候,正是从厌洲的某处山谷腹地找到的裂隙过来。 极堃殿的执事在天魔女离开不久后,就发现了敛息洞的异常,立刻上报给了星御仙君。王星极勘察过敛星洞里的遍地狼藉后,略一思忖,就猜到定然是天魔女的手笔。 不过他并没有动怒,因为在星御仙君看来,这都不过是小小的疏漏而已,马上她们就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抓回来。 所以星御仙君调动了极堃殿所有的人手,全力扑向厌洲。 别说是一个女魔修,就算是只母蚊子,也别想避着人逃出去!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魔女根本没往南去,她伪装了身份一路向北。 天魔女对元炁大陆并不熟悉,她只是本能的想到了前几次去厌洲寻找裂隙未果的情景。 那时候天魔女已经隐隐猜出来,倘若不是王狗吞想放她回去,凭借自己根本永远都无法找到来时候的那道裂隙。 既然没办法找到裂隙,也不可能穿过裂隙回到虞渊大陆。她就尽可能选择远离极堃殿,也远离厌洲相反的方向,越远越好。 就这样,整整半年的时间。 极堃殿上上下下数万名大司御带着教众们,差点把每一块厌洲的石头都翻起来看看,愣是连天魔女的影子都没找到。 当年其他的宗门也不是没察觉到极堃殿大动干戈的异常,却被极堃殿以镇恶除秽、驱散厌洲的怨气为借口敷衍了过去。 半年,让星御仙君的忍耐力达到了极限,他开始重新思考天魔女的去向。 星御仙君不认为以天魔女那过于异样的眸色和样貌,能在没有人帮助下独自在元炁大陆安然的生存下去。 可自从天魔女来到元炁大陆之后,她就没有什么机会跟别人接触,她又能找到谁来帮忙呢? 就在星御仙君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下面的圣女禀报说司诏阁那边发现丢了十几份官籍印信,怎么都核对不上。两个红衣司御都指责是对方偷偷拿出去中饱私囊,把事情给闹大了。 而这件狗血的冲突,让星御仙君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这些官籍不是被手下红衣司御们私取牟利,而是被天魔女给偷走了。 在详细的核查了丢失的官籍之后,星御仙君发现官籍中的大部分,都是元炁大陆北方各地的星宫户簙。 倘若这些官籍真的是天魔女拿走的,那么她一定是去了北方。 虽然这些官籍遍布北方各大洲郡,却终于还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有了方向,再加上极堃殿分散天下的人手,天魔女的行踪逐渐被探查汇总了出来,在极堃殿的正殿上,被星御仙君一点点的,画出了一道曲折的路线图。 透过这些星星点点的线索,几乎能看到天魔女谨慎的选择。 她几乎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而且不断的变换着身份和着装。在能不用官籍的时候,天魔女都尽量的不用。 正常来说,修士们在大小宗门坊市居住的时候,只要给足灵石,其实对身份这件事,核查的没有那么严格。 可天魔女偏偏不算是“正常修士”。她被吓怕了,不敢往修士多的地方走,只能尽量避开修士,转入山林或者凡人居多的世俗城镇。 这就跟修真界的规矩不同了,凡人的限制可比修士要多出很多。出入要有路引凭证,进入各城还要看户籍官籍文书。 天魔女因为对元炁大陆不熟,以为避开修真界就能避开极堃殿的耳目。 故而她尽可能选择山林野外,或者凡人多的城市城镇。哪怕她是散修形象,在进入凡人城镇的时候,也有庙宗执事来登记。 天魔女就用了在极堃殿偷来的官籍进行登记。 极堃殿的官籍在凡间界好用的不得了,所有人都对天魔女毕恭毕敬,一切都极尽礼遇。这一路上,天魔女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可天魔女不知道的是,元炁大陆所有的宗庙神祠,都是极堃殿所统御的,那么她每次用了极堃殿官籍登记之后,就相当于直接告诉星御仙君自己的落脚之处了。 不过大概出于是天性上的谨慎,天魔女还是尽量减少了进入人间界城镇的次数,没什么理由,就是看见人就慌。 越往西北而行,由于十万山脉的横亘阻隔,人类的城镇也变得稀疏起来。天魔女顺势钻入了十万大山之中。 章节577:蛋(下) 十万大山,一个几乎将元炁大陆直接劈成东西两截的巨大山脉,延绵不绝,仿若贯通亘古洪荒。 别说凡人,就算是普通的修士,也没有谁愿意深入十万大山的。 没人能预知十万大山里面会出现什么想不到的意外,而且最近这数百年来,随着结界不稳,魔息的频繁侵入。 各种灵兽异化为凶兽,尤其擅长袭击人类,更是让修士们都防不胜防。 很多凶兽袭人的事情,多就出现在十万大山的附近。 天魔女倒是非常喜欢十万大山,她喜欢这里的气息,总是让她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最初天魔女也只是在亘古幽林的外围绕路,偶尔会有结伴的修士来寻求机缘,捕猎灵兽,或采摘灵药。 远远遇到了,天魔女就主动避开,继续往十万大山的深处去钻。 那些结伴的修士估计也曾经看到过天魔女的身影,但见相隔甚远,对方就远远避开。想必身上藏着什么不愿为人所知的秘辛。 在这种地方,孤身行路的修士不光需要胆大,多半还有自保的手段。 而其他的修士就算看到了天魔女的身影,为了避免麻烦,也没有刻意上前结交搭讪。 天魔女为了避让这些在十万大山外围寻求机缘的修士们,不知不觉,就深入了十万大山的内域深处。 越往里面走,天魔女越有一种熟悉感,魔息愈发浓密,反而让天魔女恍惚有一种回到了虞渊大陆的感觉。 当然,十万大山的魔气跟虞渊大陆相比起来,还差距甚远,但这已经是元炁大陆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了。 说起来还是昆仑修士们探查周边结界的锅。 昆仑派遣执事小队,每年在元炁大陆四周巡查结界情况,遇到魔息渗透的地方都要认真的消弭修复。 但十万大山太过蛮荒广泛,连昆仑都做不到深入探查。久而久之,这里渗漏的魔息就慢慢积攒了起来。 这才让天魔女有种回家的熟悉感。 天魔女这边一头钻进了十万大山,而极堃殿也追查到了殷洲西北方向,天魔女最后曾经化名登记过的城镇,就出现在这里。 然后,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衣执事们不敢隐瞒,连夜把天魔女最新的行踪汇报给了极堃殿的星御仙君。 十万大山的危机对于化神仙君来说不值一提,但它的面积太大,而星御仙君的执事们很难在里面发挥出人间界那样巨大的作用。 更何况十万大山贯穿链接殷洲、应洲、洛洲等大洲,四周都有昆仑、正一和魂寰的弟子在外围采摘、围猎。跟天魔女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惊动这三个宗门,也不方便让大批执事去彻查。 最后只能是星御仙君亲自前往十万大山,去抓回外逃的天魔女。 当星域仙君低调的穿过跨州传送大阵,伪装身份前往十万大山时。天魔女正遭遇到了入山后的第一个挑战——魔化卷尾猴群。 …… …… 几乎所有元炁大陆的修士都知道,不要惹十万大山里的猴子。 十万大山里的灵猴有很多种,这里的不要惹,是泛指所有的猴子。 大概是因为十万大山凡人罕至,修士们也只在外围寻找些机缘。这就导致了十万大山里的各种猴子十分的猖獗,而且性格暴躁狡诈。 乖巧点的猴子,就是围绕着修士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讨嫌的那些,甚至敢去抢夺修士们的法宝和灵植。 你还不能动手,惹了一只猴子,往往引来一窝,没完没了的报复,杀之不绝。所以十万大山的猴子不能惹,是修士们的共识。 但这个常识,天魔女并不知晓。 在进入了十万大山,感到周围环境安全后。天魔女一再尝试着从龙蜃囊中取出麒麟卵,并不断的用手决击打麒麟卵的黑壳,想要重新找回跟它的互动。 自然,这些尝试徒劳无功。 麒麟卵甚至变得更加暴虐,只有把它放在白衣女修身边,才会变得略微平静一些。 天魔女也不止一次的试图唤醒白衣女修。经过了半年的修养,白衣女修肚皮上的伤势已经逐渐好转。那些诡异的花纹也随着时间彻底的消退了,甚至由于鹿鱼角胶的缘故,连原本肚皮上那道丑陋的疤痕,都变得极为浅淡,几乎细不可察。 但白衣女修依然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当中。她的气脉日益平稳,身体状况也逐渐恢复,就是无法醒来。 每一次天魔女探查麒麟卵和白衣女修的情况之后,都要把它们重新装入龙蜃囊,而麒麟卵就多次魔息暴走的排斥灰蛋。 天魔女见麒麟卵这么抵触灰蛋,便不再把灰蛋装入龙蜃囊中,而是随身用包裹包着,背负在背上。 那灰蛋也依旧是那副灰扑扑,洞察不到什么生机而且毫无变化的样子。 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 天魔女再一次探查麒麟卵失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算继续往北走,头上忽然被一个果子给砸了。 那果子有拳头大,还十分生硬,砸到天魔女的时候,发出了“砰”的一声。 天魔女一面捂着额头,一面寻找。 马上就看见前面有一个龇牙咧嘴的,尾巴倒吊的猴子正冲她扮鬼脸。 天魔女的性格向来骄纵任性,哪怕来元炁大陆吃了偌大一个亏,也不至于连个小小的灵猴都会怕。 她顺手捡起砸到自己的果子,转了转手腕,“嗖”的一下就掷了回去。 吧唧! 那尾巴卷着树干的猴子被砸了个正中,“嗷”的一声就掉到了下面的灌木里。 天魔女也没管猴子,自己继续往前走了。 结果就从这个时候起,卷尾灵猴就开始没完没了的跟天魔女死磕起来。 论武力打斗,卷尾灵猴肯定是打不过天魔女的。但它们实在是太烦,天魔女只要往前走,什么石头、果子、树叶都会从天而降,由四面八方的往天魔女头上丢。 但当天魔女转身拿出长鞭试图杀猴时,卷尾灵猴们就“吱哇吱哇”的尖叫,一哄而散。跑得那叫一个快。 等到天魔女再次转身前行,卷尾灵猴又会慢慢的继续跟着围上来。 而且也不知道这些卷尾灵猴着了什么魔,就这么没日没夜的跟着天魔女,整整大半个月,还依然坚持着。 它们并不能真的伤害到天魔女,可总这么没完没了的骚扰,却几乎让天魔女心态崩溃。 在天魔女又一次驱赶卷尾灵猴无果之际,她忍不住冲猴子们大吼——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卷尾灵猴们回应她的,则是又一轮的灵果投掷。 这次,天魔女决定一定要逮住只灵猴,杀给它们看看。于是天魔女瞅准了某只叫得最大声的猴子,对其紧追不舍。 卷尾灵猴在密林当中虽然灵活,但当修士们真的发狠盯死某一只的时候,想要抓住它们还是不难的。 在几经波折之后,天魔女抓住了那只看起来最为跳脱的半大小猴子,用鞭子缠住猴子的脚,向着四周示威——来啊,闹啊,你们不是能闹吗?继续啊! 灵猴们变得出奇的安静,它们中偶然会发出快速的叽喳声,倒像是商量着什么一样。 在几次叽喳之后,一个通体毛发有些灰白的老灵猴走了出来,它比普通的猴子能大了一截,毛发也粗糙灰白了许多,看起来像是这群猴子里的头领。 老灵猴先是冲着天魔女轻轻叫了两声,又抬起两只猴爪搭在一起,连连拱手,最后还在距离天魔女不远的地上,放了两枚红彤彤的果子。 跟灵猴们这些天用来砸魔女的果子不同,这两枚红果子灵力充沛,隔着老远都能闻见清甜的味道。 天魔女因为是魔族的缘故,对这种灵果倒是兴趣不大。但她也还是理解,多半这两枚珍奇的果子,就是灵猴们拿出来的“赎金”。 天魔女本意也不是非要杀猴子这么凶残,实在是这些猴子太过嚣张讨嫌,这才想以死恐吓它们。 既然猴子们认怂了,天魔女也就不想再跟畜生们计较。 天魔女松开卷着半大灵猴的魔骨鞭,将其丢在了旁边。手腕轻轻一抖,鞭梢卷着地上的两枚果子,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天魔女低头瞅着手里的红果子,她虽然不稀罕这些灵果之类的东西,但也知道把它们带出去,能换不少灵石之类的。 天魔女身上的魔器和魔药带着很多,但又没办法拿出去变卖。她身上的灵石,还是最初星御仙君伪装身份时候塞过来的,并没有多少。 正当天魔女埋头看着红色灵果的时候,老猴子低声轻轻叫了两声,卷尾灵猴们无声无息的在树上荡走了,没入了密林当中不见了踪迹。 而那老猴子也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上,一个纵身就不见了踪影。 天魔女对这些猴子们的踪迹并不在意,她本以为自己跟猴子的孽缘,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可没想到的是,被倒吊着的那个半大灵猴却忽然一个跳跃,就挂到了天魔女的背上。天魔女此事一手握着果子,另外一直手去反手抓猴子。 那半大猴子极为灵活,一个翻身就爬到了天魔女的胸前。以极快的速度,三下两下的,就扯开了她在胸口系好的包袱活结。 再一转眼,那半大猴子就抓着包袱,也蹿到了树上。 不好! 灰蛋。 猴子偷走的包袱里没有旁的东西,就是一直被麒麟卵嫌弃的灰蛋。 天魔女不好硬塞龙蜃囊里,也不清楚灰蛋的活性如何,不敢随便把它放进魔储铃铛中。只能这么用包袱裹好,随身带着。 这下子被半大猴子直接偷走了。 天魔女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因为错愕楞了一瞬。而那半大猴子远远的甩动着包袱,向前一扔。那老猴子就在半空中抓住了包袱。 天魔女刚想纵身去追老猴子,却见前面更有数不清的猴子,对天魔女发出了刺耳的吱吱笑声,老猴子的包袱也在飞快的往前抛着。 三下,两下。 那包袱在无数的灵猴抛动中就不见了踪迹,而那些猴子也一哄而散,连根猴毛都找不见了。 这番变故极为迅捷,全程不过三息而已。 那片偌大的密林当中,就只剩下天魔女一个人的身影。 也许,这就是灵猴们对天魔女的报复吧。因为天魔女功法高强,它们打不过,而天魔女背负的包裹看起来似乎对她很重要。 所以这些粗通人性的灵猴就以为,偷走包袱是对天魔女极为狠辣的报复。 天魔女站在原地呆滞了片刻,她其实并不清楚那灰蛋是什么。 只是出自不能留给王狗吞那个奸贼的心,此刻被灵猴们恶意的抢走,倒也没旁的想法,只是非常的错愕。 灰蛋就这样被卷尾灵猴们给抢走了。 天魔女倒也没想着把灰蛋给抢回来。一来卷尾灵猴已经不知道蹿到什么地方去了,想要在这片密林里找到那群猴子,比大海捞针还难。二来么,也许这才是最好灰蛋最好的归宿。 灵猴们居无定所,而且生性不定。被它们弄走的东西,别说天魔女找不到,就算是王狗吞亲自过来,怕是也别想找到。 那这件事对于天魔女来说,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天魔女轻装前行,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那枚灰蛋。 …… …… 天魔女慢慢的回忆着过往,把这段经历缓缓的讲述了出来。 而谢辞君就一直安静的聆听着,从未催促过。 随着她的回忆,谢辞君在脑海里,已经补足了一片又一片的拼图,一个贯穿了几百年的阴谋,逐渐清晰成型。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天魔女其实有很多事搞不清楚,因为她本就是外域的魔修,哪里知道这么多暗藏的魑魅魍魉。 天魔女搞不清楚的事情,在谢辞君这里却都变成了有价值的线索。谢辞君历年查找过的各种蛛丝马迹,此刻都变成了无数的拼图碎片,最终还原出了一个天道循环的因果线。 那个天魔女口中的凄惨备受凌辱的白衣女修,不是别人,正是洛洲白家丢失了整整三百余年,被昊天殿问天道占卜出来的救世圣女,白清绫。 难怪连两大星宫联手推衍占卜、问询天道,也无法探寻到这位天命圣女的下落。 倘若绑架白家救世圣女的人是星御仙君王星极,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没有人会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下去怀疑极堃殿,去怀疑星御仙君。王星极在元炁大陆,堪称是道德之楷模,修真界的垂范。 而且极堃殿的敛星洞加上司灵均衡,本就是为了借助星力去窥视天道的大阵,故而它利用天然的矿脉走向加上数以万计的星石布阵,混淆天道、自成一脉。 用它来藏人,简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这也恰好解释了,当初昊天殿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也没办法占卜到任何白清绫的线索。 极堃殿想要藏人,本就是天衣无缝的。 但是,为什么! 这就是长久以来,让谢辞君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虽然在之前,就有很多被迫中断的惨案,隐隐把矛头指向了极堃殿。 谢辞君就是想不明白,极堃殿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要拿下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取昆仑而代之么…… 如果极堃殿的目的真的是成为第一宗门,更不应该暗中做下这么多魑魅魍魉的事,否则一旦暴露出任何一件事,它都难以服众啊。 现在想来,天魔女看到的那枚银白色的巨蛋,多半就是当初在龙巢元天巨龙丢失的那枚。也因此导致了元天巨龙与人族修士反目,硬生生冲破了结界离开元炁大陆。 将元炁大陆最后灵脉修复的希望都给毁绝了。 这件事,居然也是王星极做下的。 再后来,王星极还要远赴虞渊大陆,不息以色相诱,拐了天魔女来到元炁大陆。 最终,白清绫、元天巨龙之卵还有黑麒麟之卵,被放在一起,共同孕化了一枚灰色的蛋。 谢辞君快速的在脑中归纳着所有的线索。 拼来拼去,那枚“灰蛋”成了一切的关键。 元天巨龙乃是天道的宠儿,是世间至为圣洁、纯粹的元天灵兽。 黑麒麟也是元天灵兽,可它却站在了天道的另外一段,焚烧万物,吞噬一切。 至纯、至臻、至极、至绝…… 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这种描述呢? 谢辞君疯狂的在脑海中翻找着陈旧的记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的站在了真相的边缘。 蓦的,一道极快的闪光自谢辞君的识海中划过。 仿佛暗夜中的一闪而逝的流星。 “混沌”! 混沌这个极为古早,只在上古修士的玉简中曾出现过的东西,从谢辞君无比沉冗的记忆力,被唤醒了。 章节578:混沌与劫兽 混沌,元炁大陆的很多修士,都把它当成一个传说。 借用元炁大陆通常的说法,混沌是一团混乱且暴虐的“气”,浑浑噩噩、清浊不分。然后忽然有一天,天道产生了意识,化身劫雷破开混沌,轻者上升为灵气,浊着下沉为魔息。 从此之后,天道有了法则之规,灵魔不再相融,从此针锋相对,互相排斥。 混沌,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是修真界很多人自小听人讲古,当做神话故事一样传下来的说法。 所以,在元炁大陆上,大多数的修士都觉得,混沌就是一团气,乌里乌涂,浩浩荡荡。等到灵气复苏,天道衡长之际,混沌这团气就变成了一个概念上的象征而已。 真相,确实如此么? 谢辞君是个博览群书的家伙,他在昆仑最古老的上古玉简中,曾经无意中翻到那个年代的古修士关于“混沌”的记载。 记载的内容不是很多,但确实存在。 在上古修士的玉简中,混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劫兽”。 具体混沌兽是怎么来的,上古修士并没有记载。只说它是由至善至纯的灵兽与至恶至邪的凶兽相交合,在极大的气运下,应劫而生。 混沌这种东西,就是天道的劫。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此乃天道。那么天道守恒,制约万物,却总需一物反噬天道,此为天道之劫,故称劫兽。 这个劫兽,就是混沌。 上古修士之所以记载混沌,是因为他有一个推测,劫兽应该是唯一可以克制天道的东西。如果善加利用,怕是能打破天道规则,逆天而出,拥有掌控天道的力量。 但混沌太难寻找了,几乎不可能被找到。 天道的劫,哪里是那么能轻易得来的。 在上古时代,各种元天灵兽的数量,远比如今灵力衰微的元炁大陆要多。上古修士尝试过让仁兽与凶兽交配。 结果他发现,仁兽和凶兽天然对立,互相仇视,总是生死相搏、不死不休,根本不可能交合产子。 上古修士又想过很多办法,比如炼制各种促精发情的灵丹喂投给灵兽凶兽,并混淆它们的气味,将其放置在一起强行配对之类的。 总算是有了一些结果,陆陆续续有幼崽的诞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幼崽都很难长大。 有一些,生下来就充满了各种缺陷,不是畸形残缺,就是天生经脉破损。 就算是没有缺陷的,也总会因为各种离奇的意外而亡故,最夸张的一次,是给劫兽幼崽喂水的弟子,只用了个盘子装水。那盘子只有不到一根手指深,居然也能把劫兽幼崽给溺毙在其中…… 那个上古修士试图想要养大一只劫兽,然后与其契约,并利用它来破开天道的规则,打破天道桎梏,最终达到前所未有的,堪破法则的成就。 而最终,那上古修士也只能留下一整套孵化劫兽的失败记录,存在玉简中,传了下来。 也不知道被昆仑哪一代的掌门收集起来,存在昆仑书阁的最角落里。 当年的谢辞君正因着找不到暗中针对昆仑的幕后之人,整天找茬挑衅、怼天怼地,暴躁得像个一点就炸的爆竹。 楚藏言也没少被他纠缠骚扰,干脆找出了一堆上古玉简,托辞里面可能有些线索,让谢辞君自己慢慢的去看。 其实谢辞君当年就明白,这就是楚藏言被自己缠怕了,随手找点事给他做。也就是那段毫无头绪的时光里,他才看到了关于劫兽的记录。 这些上古修士为了打破最终的天道禁锢,破道成神,可以说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想过,也都去试过。 还别说,有些确实颇有些启发。谢辞君迟迟没有破婴化神,却已经娴熟的掌握了法则之力的修为之路,也是这些上古修士们曾经提出过的一种畅想。 …… …… 至纯、至臻、至极、至绝,混杂交融,这是繁育劫兽的做法。 显然,王星极那厮又加入了其他类似魔修的邪典之术,并借用了白清绫这位天命圣女的根骨经脉,最终孵化出了那枚灰蛋。 灰蛋,应该就是劫兽之卵。 谢辞君看到的那根有记载劫兽的玉简里,所有的劫兽都是胎生的,倒是没有卵生的记载。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哪怕是上古修士,想要去搞定元天巨龙这样已经开启了灵智的元兽,怕都会引来整个族群的报复吧。 所以那上古修士也是看“兽”下菜碟,找的都是他能控制的低等级元天灵兽或凶兽们。 王星极倒是极为精明,他做到了连上古大能修士都不没有做到,也不敢做的事。 利用极品顶级的元天巨龙之卵和黑麟卵,抽取白家那位天命圣女的根骨,终于还是让它孕化出了一枚“混沌”之卵。 难怪,天魔女最初说王狗吞最大的秘密就是“成神”。 想必星御仙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罢,孕养出劫兽混沌,与其契约。利用其天道之劫的身份,寻找天道缺陷之处。 破天道,成金仙! 真真是好算计。 可惜,天道之劫,并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就像那个上古修士,无论怎么小心,都没办法孵化养大混沌。这个“意外”也是天道在反扑,它会无孔不入的压制劫兽的诞生。 天道跟劫兽,天然不相容。 故而哪怕星御仙君算无遗策,让他以前人都未曾有过的大能之力,角度刁钻的孕化出了灰蛋。可它还是会被天魔女这个意外给打断,被带走。 最终不可查知。 这就是劫兽真实的宿命,不能被人所控。 无论星御仙君怎么小心防范,混沌作为劫兽,定然会意外横生。不在天魔女处发作,也会在其他地方显现。 甚至多半会因为各种意外而夭折。 那么,那个被卷尾灵猴们偷走的灰蛋,它夭折了吗?它真的能被孵化出来,变成传说中的混沌劫兽吗? 倘若换成元炁大陆的任何人来想这个问题,都不会给出肯定的答案——除了谢辞君。 此间天地中,只有谢辞君能肯定,那劫兽之卵最终还是被孵化出来,而且它还活得很好。 那个劫兽之卵,就是吞吞。 吞吞,怎么会是劫兽之卵呢? 谢辞君回忆起这百多年了的细碎琐事,逐渐有了一个猜想。 这话,还是要从极堃殿发出的“猴爪召集令”说起。 在最近这二三百年间,极堃殿曾经长期的发布了一个古怪的召集令——高价收取十万大山灵猴的右爪,每只可作价十枚高阶灵石。 十万大山的灵猴们讨嫌招烦,数量众多,但灵猴本身的实力其实有限,而且又不值钱。所以很少有修士愿意招惹它们。 但极堃殿发布的这个召集令,可让不少散修和宗门低阶小修士们心动不已。 虽说这事情有些麻烦,但危险性其实并不高,回报却非常丰盈。但凡结队去十万大山里呆上数月,总能换回数百上千的高阶灵石。 这对绝大部分修士来说,可是一笔大钱。无论是购买材料还是锻造灵器等等,都能置换出很不错的修炼资源的。 就从那个时候起,十万大山的灵猴们算是倒了大霉。 以前修士们不针对灵猴,是因为它们麻烦且少有好处。可有了极堃殿的兑换召集令,修士们经常组队连窝端了猴子群。 要知道猴子的习性就是群居的,它们少则数十只群聚,大的猴群上百只都有可能。找到一窝,就是近前枚高阶灵石入账,简直肥美。 也不是没有修士们私下嘀咕过,这些灵猴虽然聪明,但本身却没有什么大用。以前不过是偶尔有修士会喜欢其伶俐开智,调教一二作为灵宠。 可这极堃殿却只要灵猴的右爪,一不能炼丹,二不能炼器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极堃殿对外的宣称,是这些猴爪经过炼制之后,能够辟邪镇祟,为了安抚人间界各凡人城镇的恐慌,他们需要大量的猴爪。 这个借口,大概修真界是没人相信的。 但只要极堃殿肯每次足额的兑换灵石,哪怕他们这些神神叨叨的执事们拿候爪去红烧了下酒,也不关旁人的事。 所以修士们也只是背后说说闲话,却没有人真正追究过猴爪的去向。 谢辞君当年也听到过昆仑的外门弟子到处张榜组团,就是为了去十万大山猎猴子换钱。谢辞君穷得被人四处追屁股要债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也去猎猴爪还债。 最终他还是没能舍下这张老脸去跟低阶弟子们抢机缘,而是去极北之地打了玉灵龟壳换钱来还。 但极堃殿大张旗鼓针对十万大山灵猴,然后常年收猴爪的事,确实让谢辞君印象深刻。 当年谢辞君就觉得,这是脑子没被三百年陈粪泡过,都干不出来的败家玩意啊。 极堃殿有多少灵石够他们这么糟践的?! 直到此刻,听闻了天魔女说了灰蛋的前因后果,以及那灰蛋最后的去向。 谢辞君才彻底想通了极堃殿收猴爪的真正用意——他们哪里是为了猴爪,分明是在找混沌的下落。 可能星御仙君也曾经尝试过派人去猴子窝里找寻灰蛋的下落,但终归是一场空吧。恨毒了十万大山灵猴的星御仙君,就想出了这样报复灵猴们的手段。 就算找不到灰蛋,也要让十万大山里的各种灵猴们断子绝孙。 十万大山里的猴子们,确实遭遇了无妄之灾。 也不知道最初抢天魔女包袱的那群猴子,后来怎么样了,倘若它们知道整个族群的灭顶之灾,居然是源自那个报复的包裹。 哪怕是粗开灵智的灵猴,恐怕也会后悔莫及。 灵猴们当初偷走了包袱,也许会随手抛弃,也许顺便收到猴窝的某处。 谢辞君推断,正是因为极堃殿回报极高的猴爪召集令的缘故,昆仑的低阶小弟子们才去赚了这笔灵石。 然后他们多半顺便发现了灰蛋,那时候还不知道灰蛋是否已经孵化出来。这当中的具体情形谢辞君自然不清楚,不过谢辞君却大致猜到了一种可能——多半这群昆仑小弟子还顺手接了一些捕猎低阶灵兽幼崽之类的任务。 难得进入十万大山一次,顺便把门派内必须要做的任务一起清完。这是昆仑弟子们日常的习惯。 劫兽这种罕见的东西,别说是昆仑小弟子们,换成长老和元婴圣君,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来的。 最初的劫兽一定非常是荏弱的,这是天道对其的压制,所以它大概会让人嫌弃的不行。多半是小弟子们为了凑数完成任务,就把它也跟其他灵兽的幼崽混在一起,送去了昆仑的外院,成为新晋新生们可以免费契约的灵兽。 天命,这都是天命啊。 自己的那个古怪的小徒弟香茅子,好像就是在外院契约了第一个灵兽。是外院弟子的基础福利,可以免费领养一个小灵兽契约。 谁能想到,那个大家都不认识,也觉得无用的垃圾灵兽,居然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劫兽呢。 劫兽,就是吞吞。 天命里,混沌注定要遇到香茅子。 因为,这是他们的宿命。 这一刻,以谢辞君的桀骜乖张,都感受到了天道不可违的诡异力量。 原来,是她。 白清绫——星御仙君——天魔女——灰蛋——吞吞——香茅子。 一个个因果循环,导致了不期而遇的相逢,彼此成就了宿命的闭环。 当初正是觉察到香茅子身上隐约流露出的古怪之处,谢辞君才毫不要脸的把她给抢来收做了徒弟。 香茅子跟吞吞之间古怪的羁绊,谢辞君是早就发现了的。 她们彼此间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怪的契约,竟然是生生相息,相辅相成,仿佛彼此互为半身的那种契合。 这种模式的人兽契约,纵以谢辞君的博闻强记,也是闻所未闻。 谢辞君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实际上,却早就暗中把能查到的典籍通通重新翻阅过。 从来没有过修士,能像香茅子和吞吞这样,竟然能借助彼此的力量互通有无的提升根骨经络,甚至提高修为。 哪怕是当年以契约伴生灵兽闻名的通灵宗,也绝对不是香茅子跟吞吞这种古怪的修行方式。 幸亏徒弟还小,功法又低微,她跟吞吞的这种古怪尚不易为旁人所知。谢辞君一边慢慢的教徒弟,一边却也在探寻着事情的真相。 为了寻找到真正的跟脚原因。 谢辞君曾经只身去过香茅子最初登录过的出身之地,那个远在殷洲西北,极为落后的凡人村落。 甚至在夜半时分,曾经用神识窥视过辛茂跟杨氏的夜半私语,听他们这对愚昧的村夫拙妇在抱怨狠心无情的长女…… 太普通了,太平凡了。 香茅子的一切来历都清清楚楚,就是凡间界最为幸运的一个小姑娘而已。 可她的根骨和机缘,偏偏带着难以描述的古怪,就仿佛,是天道中最难以捉摸的那个“巧合”一样。 修士逆天而行,从来不会有真正的巧合。 如果有,那就是天命。 可为什么,这个天命会落在香茅子的身上?曾经的谢辞君总觉得这里面有他难以想通的迷雾。 而今天,所有的迷雾,居然是通过天魔女的讲述,彻底破开了。 因为香茅子的生母就是白清绫啊。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吞吞和香茅子会互相成就,会命中注定的相逢。 “那个白衣女修呢,你后来怎么处置的她?”哪怕心中有了九成的把握,可谢辞君还是想亲耳听到天魔女的验证。 天魔女不禁流露出了怅然的神色。 是啊,后来那个白衣女修怎么样了呢?!其实,她也不知道。 天魔女跟卷尾灵猴分开后,继续一路顺着山势像西北方向日夜潜行。 她没有刻意的去记录日期,只觉得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日日夜夜的就这样过去。 大概是因为魔息的缘故,十万大山里的灵兽对她无感,而魔兽又不会主动伤害她。 终于有一天,天魔女眼前的山林变得逐渐稀疏,周围隐约出现了有树木被人砍伐过的痕迹。 天魔女竟然贯穿了号称延绵十万里的巨大山麓,硬生生的走了出来。 在走出十万大山的一瞬,天魔女是有些迷茫的,那接下来,她要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容身之处。 天魔女不是没有想过调头再进入十万大山中,只有在那里,她才觉得是安全的,是隐秘的。可人总是还渴望着跟外界交流的,天魔女也真的想知道,都这么久了,那个恶贼王狗吞发现是自己带走他的女修和黑麟卵,然后会怎么样…… 所以天魔女决定在周围先打听探查一下,倘若遇到情况不对,她可以立刻重新钻入十万大山。 可是这次,天魔女失算了。 极堃殿既然已经猜测到她可能进入十万大山,且逃窜的方向是西北方,早在这边就提前加派了无数的人手。 当天魔女一拿出偷窃的官籍之后,立刻就惊动了在此等待良久的大执事们。 天魔女随便找了个城镇,那登录官籍的庙祝看到后,立刻神色有异。庙祝表面上安抚着天魔女,说需要更换帖章,实际上不过是在给郡城大执事传讯。 天魔女果断的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连官籍都不要了,反手就打了出来。 这下就彻底露出了行踪。 那些大司御没有试图袭杀天魔女,但他们却使出了让人窒息的缠功,对她围追堵截,紧追不舍。 天魔女当然试图调头往十万大山里钻,可极堃殿的执事们早就在山峦的方向布置了重重的人手,就是怕她又一头钻进去,无影无踪。 天魔女几次想冲入山林中,都差点掉进了极堃殿布下的阵法当中,还是因为她魔息破阵相对容易,才勉强挣脱了出来。 从那个时候起,天魔女就隐约的猜到,自己这次怕是跑不掉了。 所以天魔女果断的从龙蜃囊中把白衣女修取了出来,在遇到下一条湍急的河流时,将那女修跟一截枯枝绑缚在一起,随机的丢了下去。 至于那女修会随波逐流飘到哪里,那就完全听天由命了。 这也是天魔女最后一次看到白衣女修。 之后不久,星御仙君在收到大司御的传讯后,就亲自赶到,直接就把天魔女拿下,抓回到极堃殿的敛星洞中。 章节579:宿命 琨城,仙琅阁台下方,地穴内。 谢辞君在听完天魔女那看似漫长琐碎,却惊心动魄的往事后,居然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白清绫原来是这样被天魔女从极堃殿的敛星洞“偷”的。 然后因为被极堃殿的大司御们紧追不舍,天魔女就随手将白清绫抛入了溪流当中。 根据天魔女的描述,她当初被围追堵截的地方,应该是十万大山极外围所在,周围孤峰错落犹如棋子。 那么那里距离香茅子出生的偏远山村,倒是相隔不远。 这大概就是天意不可违的地方。 星御仙君机关算尽之时,绝对想不到这一切都会为她人做嫁衣裳。 最后便宜的人居然是一个根骨奇差的凡人女娃,香茅子。 白清绫阴差阳错的顺水漂流,当中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最后落入了那个蛮荒落后的凡人小村子,成了一个粗鄙农夫的妻子。 所以,哪怕是星御仙君暗中监控了天下的修真坊市,智计殊绝,却没有办法监控到一个连最破败神殿都没有的蛮荒小村。 而后来,白清绫又生了香茅子出来,这个女婴继承了母亲的灵脉,却又因为白清绫根骨曾经被残暴的抽取迫害,最后就得个天地间最差、最绝望的根骨——寒鸦漏风体。 灵脉残损,根骨破缺。 寒鸦漏风体,本是不可能引气入体成功的天残之体。 但香茅子,最后偏偏遇到了混沌。 这就是天道之运,天道之命。 香茅子跟吞吞,分别继承了白清绫那万年不出世的绝品根骨的一部分。 白清绫是硬生生被星御仙君,以极为恶毒的阵法抽取了根骨后,强行融合促生了混沌,虽然星域仙君看似成功的育化出了“混沌之卵”,但天道岂是这么好算计的?! 那枚混沌之卵不仅荏弱,还是天残。 哪怕没有天魔女异军突起的盗走混沌,孵化出来的混沌,多半也是个有目不能视、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听的废物。 别说让混沌去刺破天道的桎梏,就算是存活都成问题。 星御仙君机关算尽的去筹谋天道,是注定要失败的。 可天道也有自己的宿命,这个宿命就是香茅子的诞生。她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继母不慈,出身穷苦,境遇坎坷艰难。 这个小女孩,一直遭遇的是命运的不公,一直在生死的边缘挣扎活着。 哪怕历尽千辛万苦走到修真路上,她依然会获得“寒鸦漏风体”这种无法修炼的宿命。 因为香茅子,本来就是天道的“劫”。 天道注定不会放过她。 劫兽在宿命的安排下找到了香茅子,她们契约的成功就是逆天改命的开始。 有了香茅子的庇护,混沌才能平安成长;而混沌的平安成长则可以补足香茅子先天根骨的不全。 难怪修真界从来没有过这样诡谲的情形,灵兽和修士契约,只要任何一方提升修为,都会补全双方的根骨灵脉,甚至可以进化出更优越的品质来。 这一切的机缘,都是天劫必然的契机。 香茅子和吞吞不仅仅是互为契约,她们本就是双生一体的半身,合起来才是天道的“劫”! 天道有劫,宿命难违。 而这个时候,有个人却让谢辞君从心底升出一股敬意。 这个人,就是白清绫。 造成今日这个局面的人,促成后续一切巧合,终于让混沌遇到了香茅子的人——其实源自白清绫。 别人不清楚,但谢辞君这么多年在明察暗访的过程里,早就发现了极堃殿悄无声息的在洛洲白家的宗门附近,布置了各种人手。 谢辞君原本还曾奇怪过,极堃殿为何要在洛洲安排如此多的司御驻守。 极堃殿当然会给出冠冕堂皇的托辞,对外宣称因各地女修接连失踪,需要在白家附近多加防护,保护其他的白家女修不再遭遇侵害。 对此,白家上下还对极堃殿感恩戴德,恨不得把极堃殿迎进白家供奉起来。 谢辞君当年就觉得这种说辞怪怪的,但他找不到极堃殿的其他动机,只能按压下自己那股怪异的情绪。 直到今天,谢辞君才算真的找到了极堃殿的目的。 什么怕白家女修发生意外?什么守护洛洲出一份修真界的力量? 呸! 分明是严防死守,在等着白清绫自投罗网。 倘若当年清醒过来的白清绫,有一丝消息传递过来,那么极堃殿绝对会在白家之前截获这个消息,再次绑走白清绫。 谢辞君不知道白清绫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但既然香茅子都能出生,想必她一定清醒过。 但她,没有选择回归白家,甚至连一丝消息都没有传递过来。 这不是不能,而是不为。 也许,这是一个女修因为自尊和羞耻心,而不愿意以如此不堪的场景去面对族人们。 也许,这是白清绫能想到,最好的保护白家的方式。 毕竟只要一天没有找到白清绫,极堃殿就不会白家痛下杀手。 显然的,如果极堃殿再次抓到了白清绫,为了防止走漏风声,神鬼不知的屠戮白家满门,从此苦主皆无,才是最安全的封口之策。 白清绫的隐忍和自绝于白家,不仅保护了她自己,还变相的保护了白家,也保护了香茅子。 如果这些也是天命的一部分,那天命真的太过强悍,让人敬畏。 从白清绫到极堃殿,从混沌到吞吞。 谢辞君因为从天魔女这里补全了消息,几乎把所有的因果逐渐推导了出来。 但他的内心,却凭空升出一种悲凉又无力之感。 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的,那自己的小徒弟,应该就是天道选择的“劫”。 她要面对的,是天道。 无可逃避,无可规避,无可选择。 想着自己小徒弟那懵懂的样子,谢辞君心头微微感到刺痛。 这个孩子,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怎么会就是她呢…… 谢辞君的脑子里,不由的浮现出小徒弟看着自己的眼睛,又圆又大,瞳孔清澄纯粹,浑然如赤子之心。 谢辞君这个人,一生有很多缺点,但他却有个难得的好处,就是极为护短。自己的每个徒弟,他都会好好护着,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可在各种剑符和保命符箓上,其实谢辞君准备的比别人可要多得多。 别的元婴圣君,一年也灌注不了一道的剑意符箓。可他却能为徒弟灌注出百十来道攒到一起,让他们随身带着,用来保命。 但他真能护住小徒弟么? 这一次,谢辞君可是半点把握都没有了。 一切,皆为命定。 兴许,当初昊天殿占卜出来关于天命圣女的那道卦,其实应对的不是白家的白清绫,而是指她的女儿,辛夷。 天道之劫并非全是厄运临头,与危机并行的则是层出不穷的机缘。正因为是天道之劫,所以香茅子和吞吞才会不断有各种机缘和考验。 可这些机缘的背后,亦是天道顺势埋下的一根根宿命之线。 最终,天道是要灭劫。吞吞和香茅子如果不能破开天道,就一定会被天道所灭。 谢辞君不会认为香茅子和吞吞两个小东西,有可能成为破天道的“奇兵”。 就凭她们两个,别说是反制天道,寻隙破劫。倘若真让旁人知道了她们真正的身份,估计当下连自保都难。 星御仙君王星极这么多年,怕还是对混沌念念不忘吧。真要让星御仙君知道了香茅子和吞吞的身份,她们两个再有八条命,也难以逃过极堃殿的算计。 谢辞君已经打定主意,要想办法隐瞒小徒弟的真实身份了。 这件事目前看来,难度不算大。毕竟知道真相的人,整个元炁大陆也只有他跟眼前这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天魔女。 谢辞君没有注意到,被他击昏倒在一旁的容与,体内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的平复下来。 …… …… 谢辞君对着天魔女微微颔首,“所以,这才是星御仙君的秘密,他费尽心思寻找劫兽,就是想要借劫兽之力破天道之缺,然后成神!” 天魔女不太清楚什么是劫兽,反而问了一句,“您说的劫兽,是指那个灰蛋么?我其实不太清楚那灰蛋有什么用处。” “后面没跑出多远,我就被王狗吞那奸贼再次抓了回去,他曾数次逼问我那灰蛋的下落。”说到这里,天魔女第一次在嘴角挂起了浅淡笑意,流露出一股天然的娇憨神态,“我当然是实话实说的,蛋被猴子抢了,人顺水飘了。” 显然,对于这个结果,她到现在都觉得是神来之笔。 “原来,那个灰蛋就是劫兽么?怕是对狗贼来说,真的很重要吧。”天魔女此刻方觉得自己坚持到现在,还是有意义的。 那天魔女又是怎么察觉到星御仙君想要成神这个最终的目的呢? “那是因为,因为,”天魔女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忍住强烈的恶心之意,“那狗贼把我抓回来后,居然还要甜言蜜语的哄骗我,试图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竟然想骗我再生一个孩子!”天魔女咬牙说,“也是从那时,我才发现了他的意图,别看王狗吞已经化神,可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根骨天赋所能成就的极致。” “凭借他的资质天赋,绝无可能破道成神。所以,他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骨血身上。” “所以,他才会算计上我。”天魔女自嘲的说了句,“我虽是修士所不齿的魔修,可却天生一身清净琉璃骨。” 天魔女,清净琉璃骨! 至此,整条线索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轰轰烈烈的合拢了。 这就全都能解释得通了。 星御仙君布下的杀生成神局里,不止白清绫一个底牌。 王星极的第二张底牌,就是天魔女。 这个纯真无辜的小魔女身上,有着不会被反噬的清净琉璃骨。而他自己跟天魔女所生的骨肉,将会是最佳的夺舍容器。 血亲之间的夺舍,虽然是修真界伦理所不容的禁忌,但从神魂骨血融合上来说,却是最为平顺无碍的那种。 可夺舍骨血亲子这种事,只有禽兽才能下得去手,做得出来。 谢辞君将目光挪到了昏迷不醒的容与身上,天魔女也看向了容与,目光里全是眷恋不舍。 “道君,如您所见所闻,这孩子就是我跟那狗贼留下的骨血。当初狗贼怕一个夺舍的容器尚不稳妥,还要诓我生第二个作为备份。” “幸亏那时候,我已经彻底不相信他了。假装跟他虚与委蛇,却暗中不断去探查真相。” “终于,这狗贼的真面目和目的,都让我找了出来,他也彻底的暴露出了自己恶魔的嘴脸。可当真正翻脸之后,我却连想死都没能找到机会。” “我只能利用魔息功法,强行进入了六感封绝之境,不给他继续利用的机会。”天魔女顿了顿,“可我还是低估了这狗贼的阴狠,他居然反过来利用我去威胁孩子。” “这么多年,我从未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却还是拖累到了他。”天魔女的眼神中流露出极为悲切的神色,“谢道君,我虽为魔修,却从未害过一人。” “这孩子,我没办法为他做什么,只能求您救他一救。” 这是一个母亲最为朴素的恳求,天魔女用她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情,想为昏迷不醒的容与换取一线生机。 “他叫容与,是极堃殿的少宫主。”顿了顿,出于宽慰天魔女的角度,谢辞君解释着,“至少在外人眼中,星御仙君对容与是很不错的。” 天魔女微微摇头,“谢道君心地仁善,自然不会懂王狗吞那奸贼的险恶用心。否则这孩子也不会见到我这般情形,居然萌生了死志,才会魔息反噬,重创了根基。” “我如今尚能保持清醒压制母蛊,求道君带他出去,不要让他跟我一起,成为这虫巢中的一部分。” “倘若他将来醒来,请告诉这孩子不要恨自己,最好也不要想着复仇。我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 “将来如果有机会,去虞渊大陆投奔辰钧宫吧,想来我阿兄愿意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对他照拂一二。” 这便是托孤了。 天魔女别无选择,用她所知道的所有秘密,想为容与换取一线生机。 带走容与并不是什么难事,谢辞君会完成对天魔女的承诺,“我带着他离开此地,并会将你的原话如实转告,但……” 谢辞君没有说完这句话,他想说的是,但转告之后容与不一定会听。人生遭逢这样的惨事,没有人能做到淡然处之,去找个从未谋面的舅舅去躲起来。 所以,容与醒来后会做出什么事,其实难以预料。 天魔女自然也听明白了谢辞君的未尽之意,到了这种时候,她也只能苦笑,“那就顺其自然吧,想来这都是孽。”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接下来棘手的事,是怎么处置天魔女,还有这里层层叠叠的殇尸母蛊们。 此刻有谢辞君的剑意压制,那蛊母老实的宛如进入了假死状态,也不再伺机想要完全同化天魔女。 可谢辞君和天魔女都知道,这不过是碍于谢辞君强势无比的剑意威压而已。 一旦没有了谢辞君剑意的压制,那蛊母会立刻凶残无比的发起对天魔女的彻底同化,最终成为一个能够遥控所有殇尸蛊的百万母蛊。 天魔女对谢辞君说,“谢道君,我现在尚有些许余力,压制这些蛊虫。您尽管带了孩儿离开此地。” “在您离开之后,可以彻底封印此地,甚至将其彻底炸毁,都无妨。” 天魔女的想法,就是想用自己来压制母蛊,给谢辞君和容与争取一些逃离的时间。等到他们出去之后,自己再跟这群蛊虫同归于尽。 这个做法,已经几近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伟大之举了。 可谢辞君却看向周遭那些沉默不动的蛊虫,微微摇头。 “已经来不及了,光让你牺牲,是不够的。” 这话天魔女却听不懂了,她的身体几乎都被掏空,最终孵化的就是所有殇尸蛊的母蛊。难道不是她带着这个母蛊去死,所有的蛊虫就会跟着它们一起被消灭了么。 为什么谢辞君会说“来不及”呢。 谢辞君从刚刚自天魔女这里搜集到了所有的信息之后,又搞懂了一些星御仙君的险恶心思。 天魔女为何要被做成孵化母蛊的容器? 最初,谢辞君以为是天魔女数次破坏了星御仙君的筹划安排,让其成仙的谋划功亏一篑。所以才会被泄愤报复,才会被以最为恶毒残忍的手段,作践至此。 可当他听完天魔女说起自己的身世和来历,并点明了自己身上有极品的清净琉璃体后,谢辞君才忽然意识到,王星极这个人做事,真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了极处。 把母蛊养在清净琉璃体里,会让这个母蛊所孕化的所有子蛊都变得极为纯粹。 越是纯粹的子蛊,越是容易分化成为新的母蛊。 普通的母蛊一生之中哪怕产卵千万,也至多能孵化数十枚能够成长为母蛊的子蛊。而且这些子蛊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并不能全部发育长成。倘若最终能有几枚子蛊能进化为母蛊,就已经算是丰产了。 可清净琉璃体乃是最为纯粹的根骨,由它作为寄生孵化的容器,生出来的子蛊几乎全部都可以催生为母蛊,是全部。 而这些子蛊一旦转化成为母蛊,就会拼命的去寄生、产子,不断的拓展自己的巢穴,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殇尸蛊大军。 这,才是星御仙君特意选择天魔女的原因。 只有她作为始祖母蛊的孵化器,才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多数目的打造出一支恐怖的母蛊军团出来。 此刻,这些琨城周围的蛊虫都已经进入到最后的蜕化期,在天魔女始祖蛊母的血脉压制下,蛊虫们还暂时会听从蛊母的号令,暗中蛰伏。 一旦天魔女或者蛊母横死,失去蛊母压制的蛊虫们,会迅速的进入到战斗期,所有的子蛊都会开始分化为母蛊,它们会迅速的开始产卵并不断寻找新的寄生体,直到一个个巨大的虫巢形成后,才会开始彼此撕咬,一决高低。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整个琨城会变成人间地狱。更可怕的是,失控的母蛊们为了拓展自己的虫巢势力,会不断寻找新的寄宿体,并进入到更加疯狂的孕化期,到时候别说是琨城,怕是整个翼洲都会成为蛊虫的天下。 谢辞君赫然意识到,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再是琨城了。 他要抢在所有人面前,尽快去把四洲传送阵毁掉,绝不能让任何一只蛊虫跑到其他洲郡去。 章节580:昆仑与苍生 翼洲,琨城,跨州传送大阵附近。 “尔等敢竟然敢在翼洲杀我极堃殿弟子。纵然是天下之大,却也再无汝等存身之处了!”那带着白织金面幕的女修厉声喝道。 此刻,两边的人手已经杀得难分难解,那白衣女修身上再也没有了圣洁雅致的气韵,织金面幕上也喷溅了不少污浊的血迹,显得十分狼狈。 当初那群在仙琅阁台的高阶修士们,在容与的帮助下破开阴阳鸳鸯阵和阴煞阵的连环套后,得以逃脱出去。 离开了仙琅阁台后,大家立刻分散开去,寻找到城主府各个院落里的自家的弟子们汇合。 两厢一碰头,那白衣圣女和城主府编出来的谎话立时就露馅了,这完全是把他们困在城主府,想要图谋不轨啊。 众人不再犹豫,立刻分头赶往洲际传送阵,而且主要就是去往昆仑的传送阵。 此刻,大家对极堃殿充满了提防和恐惧,内心反而愈发依赖起昆仑来。 一定要讨回公道! 一定要极堃殿血债血偿! 可极堃殿的公道哪里是那么容易能讨回来的,天底下能压制极堃殿的,也只有昆仑了。 所以大家就不约而同的再次集结在了通往殷洲的传送阵外。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守在大阵附近的白衣女修和承修圣君等人,自然早都察觉到不对劲。 等到这些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们陆续赶到的时候,白衣女修等人也都严以待阵,摆好了准备战斗的队形。 正一道门的带队修士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他们二话不说,掏出各种攻击符箓就直接扔了过去。 然后双方就“噼里啪啦”的打成了一团。 不过彼此尚且都还有所克制。 极堃殿的人虽然知道自己暴露了算计,但他们在没有收到指令之前,不敢擅自狠下杀手,唯恐不慎耽误了大司御和大宫主的正事。所以有意拖着打,希望尽早得到明确指令,方才好放开手脚。 而正一、魂寰、昆仑等长老,却有心留下活口。毕竟他们要讨伐极堃殿,需要有人证为宜。 另外这个大阵肯定不是坏了,而是被极堃殿做了手脚。那么要想恢复大阵,怕也要从这些守阵的人身上获得解决的答案。 双方都有所克制的情况下,这仗就打得热闹却拖沓起来。 你丢一个符箓,我展一个阵符。 你连环十九剑追杀,我百花乱斗步躲闪。 虽然互有损伤,但却迟迟未见输赢。 “妖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倘若你乖乖拿出大阵的枢纽,本座就考虑饶你一命。”魂寰唐子怡圣君威胁道。 那白衣女修冷哼,“唐圣君好大的口气,你们来我琨城,我极堃殿好生招待诸位,现在被你们这样喊打喊杀。各位不如想想怎么对我极堃殿解释吧?!” “好个巧言令色,死不悔改的妖女。看来你给我们正道修士下蛊虫这件事,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你极堃殿的手笔了!”唐子怡用一口铃铛样子的宝器,轰开面前飞来的金针。 “我倒是想在天下修士面前问问王星御,你们极堃殿做此倒行逆施之事,敢用魔修蛊虫手段坑害我等正道修士,到底是想干嘛?!” “倘若你极堃殿不能说个清楚,我天下正道修士,却是再也不能容你极堃殿放肆了!” 白衣女修听到“魔修蛊虫”这四个字,面幕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她强行辩解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却也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见她心虚示弱,其他的散修更加鼓噪起来,“还什么星宫呢,我呸!竟然做出这般用修士养蛊的事情,你们心里可还有一点点敬畏之心。” “对,这些名门正派,一个个嘴上冠冕堂皇,实际背地里最为下贱恶毒。什么极堃殿,我看就是魔窟!” 那白衣女修听闻这些人越骂越狠辣,而自己这边迟迟未能收到催动大阵的指令,不由开始焦躁起来。 她不断指挥自家这边的圣君结阵防护,可暗中却已经把大阵的枢纽攥在手心里。 怎么还有没有爆裂出母蛊来。 按照约定,一旦母蛊发作,她就打开大阵,带着自己这边的修士们抢先离开翼洲。 可,母蛊为什么还没有发作?! 白衣女修焦虑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 而正在对他们围攻的正一、魂寰的长老们,也不知道女修的计划,但他们隐约也察觉到,女修似乎在拖延时间。 这种不详的预感让正一、魂寰以及昆仑为首的长老们加快的进攻的速度。 “轰!”正一长老掏出一枚巨剑符,那符箓在半空中化作一道越有十丈大小的金剑,狠狠砸向白衣女修的阵营。 白衣女修咬咬牙,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枚星辰耀石,以手指凝聚劲力,将星辰耀石弹向空中,赢向巨剑符。 小小的星辰耀石跟巨剑符迎头碰上。 别看星辰耀石只有鸡蛋大小,但它遇到巨剑符幻化成的金色巨剑之后,那星辰耀石就在半空中化作一个银色的“巨碗”。 金剑的剑尖扎在巨碗倒转的碗底,却也再难前进一步。 金银两色的灵力相互碰撞,最后在空中爆裂开来,宛若下了一场金银交织的细雨,煞是好看。 这一局,却是双方再次平手。 白衣女修的脸色更为难看。那巨剑符倘若真的扎下来,他们这边的阵械根本防御不住,这种相当于集合了十数个剑修圣君合理的巨剑符,只能用星辰耀石来破。 可她手里的星辰耀石,已经不剩几枚了。 正一道门那修士看着她咧嘴一笑,手腕晃动,从自己的纳戒中竟然又抽出厚厚一沓的巨剑符,粗粗看上去,就足有十来张的样子。 该死的正一道门,难怪所有宗门都极为讨厌他们,这种用符箓砸死人的打发,实在让人憋屈恶心! 白衣女修还没有想到怎么跟正一道门的修士势均力敌,她猛的脚下一软,整个人站立不稳,整个身体向左微微栽去。 虽然白衣女修很快就足间用力,重新稳住了身形。但刚刚那种大地微微颤抖,好像整个地面都抖动了一下的感觉,非常怪异。 很快的,白衣女修就发现自己刚刚的异样不是错觉。 因为她对面的正一道门的修士,也栽着身体往后微微仰了一下,然后震惊的看向自己。 刚刚,似乎地动了! 难道这么巧,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发生地动么?! 太过突兀的地动,让在场激烈的战局都瞬间暂停了一下。 但很快,众人再次战成了一团。 这种区区的地动又没有塌山倒房,对他们修士来说就更不算是什么了。还是眼下的危机更为重要。 众人缓过神后,以更加激烈的节奏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然而,才刚动手不到一刻钟。 “轰!” 脚下再次微微震动了起来。 这次的震动比只刚刚更加剧烈了一些,可是依然只有一波剧烈的震动,然后再次安静了下去,宛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地动,还能这么一下,一下的来的么? 双方都觉察出了不对劲,提防的看向对方——莫非是你们在暗中搞些什么勾当?! 这一次,大家没有立刻就扑上去缠斗,而是盯住对方试图想从彼此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 可他们只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探究的神色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在搞鬼! “轰!!!” 第三次地动再次传了过来,它的颠簸震动更加清晰,而且有一道巨大的红光冲上半空,隐隐照亮了半边天空。 这一次,大家都看清了。 好像是在西南方,有什么东西炸裂了。 正一道门和魂寰、昆仑等修士还在面面相觑,那白衣女修却震怒的尖叫出声,“应洲大阵!” 琨城一共有四洲的跨州传送大阵,分列琨城的四大方位。 通往殷洲的跨州大阵,就是他们目前围拢着准备闯关的地方。 头两次跨州大阵被破坏的时候,因为相隔甚远,故而众人只是隐约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宛如地动一般。 但最后一个应洲大阵,跟殷洲的跨境大阵相距最近。 所以不但地动清晰,甚至连爆炸的火光和灵气碎片,也都让众人清楚的看到了。 原来竟然是有人一口气掀翻了三座跨州传送大阵。 这,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传送大阵乃是世间最为繁复的阵符。尤其是跨洲传送大阵,为了能支持超远距离的传送,不仅每次都要耗费巨大的灵石,还要在阵符下方设置各种保护阵符。 能这么短时间毁损洲际传送大阵的,除了那几位化神仙君外,这世间可没有什么人能做到了吧…… 除非,除非是那个家伙。 那个不拘一格,疯狗一样的家伙。 众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的涌上了一个人的名字——谢辞君。 就在双方都惊疑不定的时候,一道人影瞬息间闪动到了他们的面前。 此人青衣皂靴,姿态潇洒从容,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看起来非常的桀骜。他左手拎着一个昏迷不行的白衣修士,右手持着一柄黑漆漆的短剑。 “谢辞君,你,你怎么在这里?”魂寰的唐子怡脱口而出。 来的人正是天下第一元婴的昆仑谢辞君,他骤然出现在这里,别说唐子怡诧异,连昆仑这次带队的望舒执事也诧异万分。 “道原圣君,您此刻不应该在昆仑瑶台峰么?怎,怎会来琨城?”望舒执事刘病已诧异的问。 是的,无论散修还是宗门子弟。 其实大家都多多少少知道,这次昆仑给掌门人办的贺寿大典,其实只是一个由头。最关键的是要传承昆仑掌门之位,开始下一个时代了。 而且大家其实也都知道,端昇仙君意属自己的弟子谢辞君。 作为未来的昆仑掌门继任者,这种关键的时候他不在昆仑待着,跑到琨城这里来干什么?! 这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的。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问清楚刚刚洲际传送阵爆裂的事情。 唐子怡左右看看,还是自己开口问道,“谢圣君,刚刚我们都听到了三次巨大的爆裂声,不知道您可知晓是何缘故?” 谢辞君目光转向众人,态度格外坦然,“知道,应该是通往应洲、和洲还有虞洲的跨州传送阵被毁,下方的防护阵爆裂产生的爆炸。” 一个小胡子的散修立刻追问,“那谢圣君知道大阵是怎么毁坏的么?为何有人会毁坏大阵,莫非是想把吾等都困在琨城,杀人灭口不成!” 这小胡子散修第一个想到的是极堃殿。 极堃殿做出此等骇人听闻的残暴魔修事宜,倘若不把他们都留在琨城杀人灭口,又怎么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谢辞君的眼睛却没看向小胡子修士,而是盯着防御阵里的白衣女修,“那倒不是要杀人灭口,也不是极堃殿所为。” 小胡子修士脾气急躁,还以为谢辞君不知道前因后果,他立刻大叫起来,“谢圣君不要被极堃殿骗了,这些歹人在灵食、灵茶中投放蛊虫之卵,骗我等喝下,乃是想用恶毒的魔修手段,控制我等啊!” “谢圣君来的正好,你可以要代表昆仑主持公道,缉拿这些魔修凶徒,为我们讨回公道,找到驱除蛊卵的办法才是。” 其他散修听闻,立刻也高声附和,“正是,正是。既然谢圣君您来了,想必您也能代表昆仑。为我等做主才是。” “昆仑还请为我等做主,我师兄弟一直尊崇昆仑,向来以昆仑马首是瞻。如今被极堃殿恶贼陷害,还望昆仑秉承修真一脉的道统,匡扶正道,除祟诛魔!” 听到这些修士们七嘴八舌的声讨话语,谢辞君这才微微转头,“你们被种下蛊卵了?” 那些散修们都更加群情激愤的含冤,“我们是相信天下八大宗门乃是正道彪炳,这才会毫无防范!” “谁能想到极堃殿这种裁夺台天下正邪是非神殿,却能以身侍魔,用这种魔修手段坑害道门同仁啊。” 谢辞君却没有理会大肆尖叫的散修们,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昆仑、正一还有魂寰弟子。 碍于宗门的颜面,尽管这三大宗门弟子中也有部分人中招了,可他们却强行压抑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发言怒斥极堃殿。 大宗门要找回场子,有都是手段,不必要第一时间出来含冤。 当谢辞君的目光扫过他们的时候,那些已经中招的名门弟子,都微微低头,羞愧难当。 谢辞君看到那些低头人的数量,桃花眼微微轻合,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各安天命。”谢辞君轻轻呢喃。 “谢圣君,您刚说什么?”有散修着急的追问,刚刚谢辞君的话太轻柔,他们没能听清。 谢辞君没有回答他,只见他右手微张,本来被他轻轻持在手里的小黑剑,瞬间消失。 “轰!” 骤然间,在众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那小黑剑已经闪现出现在传送大阵的正上方,然后直直的向下刺了进去。 明明是防护森严,被层层嵌套了防护阵法的洲际传送大阵。 可当小黑剑词下来的时候,那些骤然闪现的防护罩,就像雪花遇到烧红的钢针一样,刚刚泛起一点光芒,就被彻底的肢解了开去。 这就是谢辞君的一剑之威。 尔思剑加上谢辞君凝聚的法则之力——信。 他相信自己的剑意可以破开天下所有的禁忌和阵符,那么这些阵符在遇到谢辞君的剑意时,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直接溃散崩解。 信之所至,无坚不摧。 洲际传送大阵骤然崩裂的爆炸,向四周冲击了强劲的气浪。 不少毫无准备的修士被这股气浪掀翻了出去,狠狠的摔向后面,砸倒了在大阵旁摆放摊位的桌椅和篷子。 而那白衣女修更是听闻到其他三个大阵被毁,立刻试图偷偷把阻断大阵传送的干扰符阵收起来,重新启动大阵的枢纽。 可她还没能来得及做完这一切,谢辞君的尔思剑已经将通往殷洲的最后一个洲际大阵给斩断了。 “谢圣君,您,你,你这是干什么!”小胡子散修愤怒的咆哮起来,“莫非刚刚那三个跨洲传送大阵,是你毁坏的不成?” 面对小胡子修士的指责,谢辞君直接承认,“是,那另外三个洲际传送大阵,正是在下亲自毁坏的。” 小胡子修士看了看谢辞君,又看了看在不远处依旧跟他们对峙的白衣女修们,他颤声道,“莫非,你们昆仑也跟极堃殿同流合污,联手要谋害我等?” 小胡子修士的话一出,散修们立刻紧绷起来,他们再次相互靠近,远离了这几大宗门的弟子们。 眼前的事情太过诡异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辞君没再理会小胡子修士,而是对昆仑望舒的执事刘病已招招手。刘病已立刻趋前靠近谢辞君。 小黑剑尔思飞了过来,谢辞君弹指一瞬间,尔思剑被他收了起来。 然后谢辞君的掌心出现了一枚巴掌大的黑色令牌。 令牌的背面是一座高耸孤单的云浮风,下面群山环绕,一共72座。而正面只有两个银钩铁画的篆字——昆仑。 这是昆仑令,也可以叫做昆仑掌门令。 见昆仑令,如见昆仑掌门。 其实,就算谢辞君不拿出昆仑令,凭借他的声望和身份,大部分的时候,昆仑的执事们都会遵照他的意见而行。 不过如果谢辞君拿出了昆仑令,那么无论接下来他说的话有多么的荒诞、荒唐甚至不可思议,昆仑所有弟子,都要令行禁止,绝不迟疑。 谢辞君之所以要拿出昆仑令,就是因为他接下来说的话,会非常的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 “这是昆仑令。”谢辞君展示给刘病已。 刘病已立刻抱拳躬身,“见昆仑令,如见掌门,请道原圣君示下。” “刘病已,你统领所有昆仑弟子听令,接下来凡是被殇尸蛊所寄生的修士,无论是散修、凡人,还是世家弟子,宗门弟子,皆杀之。” 刘病已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谢辞君,却听见谢辞君接下来更为残酷的话,“倘若有昆仑弟子被殇尸蛊所寄生,不分内门或是嫡传,皆杀之。” “琨城上下数十万混杂的居民、百姓,只要被殇尸蛊寄生,不分老幼,婴孩,妇女,皆杀之。” “这琨城之中,怕是有半数之上的修士和百姓,都被殇尸蛊寄生了。我需要你等彻查彻杀,不错漏一人。”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谢辞君说得不算快,可他下达的命令,却让人骨血冰冷。 要知道,在刘病已带队的百余个昆仑弟子里面,也有十来个弟子被蛊卵感染过了。此刻蛊卵没能发作,这些弟子一直压抑着不安。 昆仑向来的传统是众志成城,团结互助。哪怕同门遭遇了各种意外,但凡有一丝机会,都绝对不会放弃彼此。 而谢辞君的命令,不仅残酷,而且冰冷到了极点。竟然在没有尝试过的时候,就要放弃被蛊卵感染的同门,这简直有违昆仑的道统啊。 刘病已瞪大眼睛看向谢辞君,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谢辞君却只问了一句,“你可听清楚了?” 望舒执事刘病已只能回答,“听清楚了,可……” 谢辞君说,“听清楚了,就去做。” 刘病已的内心充满了各种质疑和抵触,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黝黑的昆仑令时,他还是双手微微屈起,指间相对,沉声道,“是。” 可刘病已终究还是继续追加了一句,“待此间事了,吾必将登瑶台峰,击响云钟,向四位化神仙君禀明此事,求个公道。” 谢辞君微微颔首,“可以,我一定去响云台等你。” 响云台,响云钟。乃是瑶台峰乾极峰后方的一处白色云台。上面的响云钟乃是一件定制的法器,虽然只有巴掌大,但只要敲响,就能钟鸣响彻七十二峰。 一旦响云钟响了,四大仙君就要登响云台,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逆天禁绝的冤屈之事。 但响云钟也不是轻易能撞响的,虽然昆仑对此不设禁制,只要撞了响云钟的人,无论是否真的有冤屈,都要为昆仑做巡察边境、镇守北境寒域苦工百年。 倘若是诬告或者错告,这个期限还要再翻上一倍。 故而寻常人,没有人会去撞响云钟。 刘病已大概实在抵触谢辞君的命令,可作为昆仑最为严守法纪的望舒执事,他没办法办法拒绝昆仑令。 所以他会去做这个看起来像是乱命一样的任务,却宁可背负百年苦工,也要撞响云钟,向四大仙君讨个说法。 谢辞君跟刘病已的问答,旁人不一定清楚,可昆仑的弟子们却都知道这里面的意味。 两位圣君都在已经将自己的前途压了上去,这绝对不是什么任性胡为的事情。 不少已经知道自己中蛊的小弟子,脸色惨白,神情绝望。而跟他们交好的同门师兄弟们,却忍不住开口哀求,“原道圣君,不可,不可啊!” “师弟只是误中蛊卵,等我们回到昆仑,一定可以解开的,原道圣君怎可做此狠毒乱命之事?” 昆仑弟子还是震惊,散修们本就一直关注着这边,听到了谢辞君的话,不少散修已经崩溃的开始咆哮了,“他们是一伙儿的!这帮天杀的大宗门,是要杀光我们灭口啊!” 这话说来简直荒诞不经,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可在这短短的数日之内,这些散修却历经了大阵忽然封闭,被骗入琨城城主府,遭到暗算植入了蛊虫之卵、极堃殿居然敢公开修炼魔功…… 太多的荒诞之事集其一堂,倘若现在说昆仑和极堃殿联手灭口,似乎也在清理当中。 散修们慌张的掏出所有保命的家底,绝望的等待着下一步的搏命之战。更有机敏的,已经悄无声息的向外慢慢的挪动着,大有伺机想逃的意思。 但所有的跨洲大阵已经全部被毁了,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等虽然是散修,可殊死一搏也要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昆仑,尔等助纣为虐,不得好死!”小胡子修士早就掏出了自己的本命长剑,撕心裂肺的咒骂着。 谢辞君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那些绝望的昆仑年轻弟子们,深施一礼,“今日种种,是我谢辞君对不住诸位同门,所有因果血债,借由我一人承担。但,昆仑弟子,凡中蛊卵者,皆杀之,不可留,此令不改。” 刘病已的牙根都要咬碎了,他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长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昆仑弟子听令,凡误中蛊卵者,上前三步!” 昆仑弟子们的眼中都是震惊绝望的神色,他们彼此互相用眼神对视着,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啊,啊,啊!”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发出了惨叫,紧张的气氛被着意外打断了。 只见一个灰衣的元婴散修,正在狠狠的咬住一个黑衣散修的脖子,那狠厉的模样,竟然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样。 高阶修士们对这两个人不算熟悉,不过他们都曾经被困在仙琅阁台,当初他们师兄弟二人,因为师兄误中了蛊卵在体内,为了破阴阳鸳鸯阵的时候,想要牺牲压制蛊卵的阵法,那黑衣修士多次暴躁阻拦。 故而大家对他们师兄弟都印象颇深。 可此刻,一直相互守护的师兄弟二人,却仿佛是积年的仇人一样,被狠狠咬住了脖颈,大口的吸食着鲜血。 那黑衣修士不断挣扎的大叫,“师兄,师兄你快放开我,你,你快放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越发惊惧了。 可谢辞君却明白,终于到了关键的时候,幸亏此刻他已经毁烬了四座跨州传送大阵,不至于把灾殃扩散到整个元炁大陆去。 那黑衣修士大概疼得太厉害了,他终于凝聚了灵力在手掌之上,重重挥出一张,将自己的师兄用力拍了出去。 那灰衣师兄被拍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咬着他脖颈后方的肉皮不放,竟然是硬生生从他身上撕裂了一大条皮肉下来。 虽然对于修士来说,这种伤势并算不得什么,可这样鲜血淋漓的伤口,倒是比刀剑符箓之伤,来的更加触目惊心。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有人眼尖,看到飞出去的灰衣师兄的脖颈处,居然爬着一个巴掌大血红的古怪花纹虫子,那虫子不断的蠕动,而灰衣师兄顺着虫子蠕动的触角,以同样的频次在闭合嘴巴。 灰衣师兄又迷茫的扑向了周围其他的修士,可其他人哪里会让他近身,自然是立刻拳打脚踢的对其猛攻。 灰衣师兄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为修士的功法,他任凭那些攻击落到自己身上,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却全凭本能的不断像周围的其他修士靠近,试图撕咬。 黑衣修士还在高声呼喊拦截,“不要伤我师兄!” 可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有人留情,人人自危到了极致。 一个光头散修的法器是个类似金拔一样的灵器,当灰衣师兄想要靠近他的时候,光头散修飞起法器,金拔旋转的绕着灰衣师兄飞了一圈。 灰衣师兄的头就一下子滚落到地上,身子重重的砸了下去。 黑衣修士惨叫一声,“师兄!”他顾不得自己脖颈上还有师兄咬出来的伤口,几乎是瞬移的扑向灰衣师兄。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谢辞君一手拍向黑衣修士,尔思剑瞬间出现在前方。 “嚓”的一声轻响,一道红光闪过,被劈成两节的殇尸蛊掉落到地上,丑陋的身子分成两瓣还在地上扭动了几下,才彻底死去。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呼。 终于,大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莫非,这古怪的虫子,就,就是那蛊虫之卵不成?”有人颤声的问。 谢辞君指着地上的蛊虫,“这就是殇尸蛊,而你们中有人中的蛊虫之卵长大后,就是这副模样。” 在场所有人,除了极堃殿的弟子们,几乎都倒抽一口冷气。 “谢圣君,救救我们,我们,我们不想死啊。”有的散修急得几乎嚎哭出来,苦苦哀求着。 谢辞君没有回应那些散修,而是看像极堃殿白衣女修那边,他们从刚刚大阵被毁之后,就变得安静异常,甚至没有想着逃跑。 谢辞君对白衣女修说,“如有解药,可饶尔等一死。” 这意思十分清楚,想用解药换取他们的唯一的生路。 可白衣女修却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哈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道原圣君,也能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殇尸蛊只有母蛊才能压制,根本就没有解药。它是蛊,又不是毒。” 殇尸蛊是蛊,不是毒。 这一点,谢辞君自然是早就知道。他不过是不忍昆仑和其他仙门的弟子将要死在蛊虫之下,最后尝试一下而已。 谢辞君微微阖拢了双眼,不是不忍心,而是不屑。 在闭目那一瞬,尔思剑宛如一道黑色的流星,在瞬息之间就穿过了极堃殿那百余人紧密围起来的防护阵。 噗通。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响起,当尔思剑重新回到谢辞君右手的时候,刚刚还久战不止的极堃殿百人护阵团,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所有人的眉心处都只有一个针尖大的红色小点而已。 可就是这样微小的一个创口,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躲得开。 刚刚散修和众位宗门长老们,已经在这里跟极堃殿的护阵百人团鏖战了良久。极堃殿这百人团中至少有一半人都是元婴大圆满境界,实力其实不低。 固然是大家刚刚没有不计代价的拼命,可那也是实打实的在战斗。对极堃殿的百人团的战力,内心还是有些忌惮大大。 可就这样跟他们打了个不相上下的百人团,居然加起来都无法抵挡谢辞君的一剑。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境界?!他难道真的只是元婴同阶无敌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谢辞君表现出来的绝对实力所震慑了。包括刚刚还在喧闹的小胡子修士,也多次张嘴后,一个字都没敢说。 反倒是刘病已,在看了刚刚灰衣散修的殇尸蛊爆发后,表情越发沉重。他忽然开口,“谢峰主,这蛊虫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辞君回道,“正如你们所见,这蛊虫就是殇尸蛊,也就是蛊卵长大后的样子。我其实已经找到了母蛊所在,但却不能将之除去。” 刘病已问出了所有人都在想的问题,“那又是为何?这蛊虫不都是母蛊所控,一旦找到了母蛊除之,其他子蛊不是都会死去么?” 是啊,大家没吃过猪肉,但也都看过猪跑啊。那些宗门典籍里记载的,除去蛊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母蛊而除之。 可为何这次就不行了呢?! “这次的母蛊,乃是极堃殿以特殊根骨的修士为孕囊,专门孵化出来的。所以这些子蛊在母蛊死后,不但不会衰竭消亡,反而会加速爆裂,试图争夺成为母蛊的地位。” “倒时候,无论是琨城,还是其他任何感染了蛊卵的地方,都将成为人间炼狱。” 谢辞君的这些话一说出来,立刻引发了不同的反应。 刘病已依然紧咬牙关,可他却没有再质疑谢辞君,这才明白谢辞君方才说的那样近乎残暴的命令,实属无奈之举。 而魂寰唐子怡反应更快,他立刻把魂寰弟子中几个中蛊卵的人,用魂寰的困神阵给套了进去。 他不能见魂寰弟子这样被屠杀,也不能冒险让他们在外面等待着不知何时爆裂的蛊卵,干脆先把人用阵法困住,隔绝开来。 这是对这些中蛊弟子的最好的保护。 正一道门的做法也跟魂寰差不多,他们也有自己的困阵符箓,此刻都毫不迟疑的拿了出来。 跟几大宗门的反应迅速相比,散修或者世家那边,就变得拖沓和慌乱了起来。 明明已经亲眼见到了灰衣散修的下场,可众人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们纷纷质疑着谢辞君,盼着能从他的话语中找出若干漏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体内的蛊卵不复存在。 “这是阴谋,是你们几大世家联手屠杀我等散修的阴谋!” “又不是我们故意要被蛊卵感染的,凭什么感染了蛊卵就要杀人。老子的命,谁也别想碰!怕你们不成!” “不是我等不敬昆仑,但单凭你谢辞君的几句话,就要了大家的性命,哪有这般道理。而且谢圣君,敢问极堃殿为何要这般做?无冤无仇,我们素来没有冒犯过诸位仙门,为何却都来要我等的性命?这是为何?”那小胡子修士终于还是忍不住,高声叫了出来。 这个问题,其实盘亘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忽然间遭逢生死大变之际,大家忙着寻找生路,还来不及追问罪魁祸首。 终于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之际,被小胡子修士嚷了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谢辞君也曾经一遍遍的问问过自己。 到此时此刻,他还是不能理解星御仙君王星极。 难道就因为要打破元炁大陆天道的桎梏,难道就是不甘心止步化神的境界,他就要献祭一城之人、一洲之人,甚至元炁大陆上亿万生灵,来成全一己的私欲么?! 这,跟十万年前那些大能绝望入魔,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是没区别的。 那位星御仙君,想要祭奠天下,助力他一人成神。 “诸君,你我其实没有区别。诸君为鱼肉,我亦如此。”谢辞君缓缓转身,看着散修们,“极堃殿的星御仙君想要破开天道压制,集元炁大陆十二洲的机缘于一身,破神成仙,成就金仙之神。” 谢辞君缓缓的说出了这个真相。 但真相,不一定会被大家所接纳。 甚至连正一道门本次带队的欧阳权圣君,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可元炁大陆有天道法则所限,修士的修为只能止步到化神仙君啊。” 是啊,这是每个修士在最初踏入修真界,就已经明确知晓的事实。 魂寰的唐子怡要灵活的多,他也一直在思考着所有的问题,此刻他喃喃的说,“可,可在十万年前,远古大能们的笔记里,修士们是有大罗金仙的。” 九大仙门里都有远古大能们的古早预见,里面确实记载了在极为古早的上古时期,修士们的修为可不仅仅是化神,在化神之上还有大罗金仙、大乘、混元、洞虚等等境界。 只不过这些境界自十万年前的道统之战以后,就再也不存在了。 欧阳权不解,“可不正是因为那些远古修士不断以自身修为篡改天道法则,再加上收灵脉为自己洞府,滥用滥取,最后才导致天道崩溃、灵界解体,整个天下都濒于生死存亡么?” “所以后来才有了修仙和修魔的道统之争,才会有十万年前的灭世之战啊。” 这些事,是九大仙门的内门弟子的必修课。 就是怕他们忘记了道统之争的惨烈,走上魔修的道路。 唐子怡只能继续说,“可这些不恰好说明,上古修士们的路是存在的,只要足够狂妄狠毒,如上古修士那样攫取天道之力,抽取世间所有的灵脉,就能如同上古修士一样,破开化神境界,成就前人仙道的极致么!” 众人听闻了唐子怡的推测,忽然有了种拨云见雾的恍然。 竟然还有这种可能。 但转念一想,又恨不得纷纷“呸”之,这有什么好的。如果高阶修士都这么想,那就是他们以天下为刍狗,而自己,就是刍狗啊。 知道的越多,越发绝望。 众人慌乱不已,想来想去,竟然是一条死路无解。 有些人苦求谢辞君救救自己,救救天下苍生,“我等乃是卑微散修,可昆仑,你们昆仑、魂寰、正一道门,乃是九大仙门啊。如今极堃殿要以天下为祭,仙君们不能不管啊,得救我等一救。” 还有些人却在绝望中变得肆无忌惮了,“呸!何必求这些仙门,他们还不是一路货色。极堃殿拿我们当祭品去铺升仙路,可昆仑又好到哪里去。” “谢仙君为何要如此利落的斩断四个跨洲传送大阵?你就是怕我们跑了,把我们当成必死的祭品,所以才会直接毁掉传送大阵,是也不是?”那人厉声喝问。 翼洲乃是其实孤悬东海,虽然不像龙渊那样远离元炁大陆,但没有大型的飞艇飞舟,几乎不要想御剑穿越诺大的虚海。 也不能说整个翼洲没有一艘飞艇、飞舟,但肯定不会很多。而且眼下从城主府出来的,被困在琨城的人,就不会随身携带飞舟之类的巨型法器。 对于这个修士的问责,谢辞君坦然承认了。 “诸位,你们或者你们的同门亲友,可能身上被种上子蛊。我不能放任他们离开翼洲,所以必须要毁掉跨洲传送大阵,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此次殇尸蛊的灾祸,不会快速的扩展到整个元炁大陆。” 见谢辞君承认了,那些修士更为激动。 其中就有人癫狂的说,“我管别人是死是活,要是没有你毁掉跨洲传送大阵,此刻我依然离开这里,说不定就能找到破解蛊卵的办法。现在留在这里,必死无疑,你断我生路,就是杀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放过昆仑!” 谢辞君看着那人,缓缓说,“你们可知,那个被星御仙君做成蛊母的是何人?” 众人一时不解,却也纷纷住口,听他继续道,“那是一个根骨绝佳的无辜女修,她被活体炼制成蛊母,神思清醒的看着自己逐渐跟母蛊合为一体。她几乎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未曾做过,只因为根骨特殊,就被选中,活生生的做成了母蛊。” 众人眼中也都露出了不忍的恻隐神色,可他们不明白,那女修虽然凄惨,可并非自己所为啊。 这笔账,活该记在极堃殿身上才是。 谢辞君说,“方才我说了,自己已经找到了母蛊,就是因为我亲眼见到了哪位被选中为蛊母容器的女修。” “而她此刻,依然神志清醒,正在跟母蛊做最后的搏杀,为的就是多拖一会时间,给大家争取些许机会。” “倘若她有半分私心,半分懈怠放任,母蛊就会全部吞噬她,成为操控子蛊的完全体。那么此地,此刻,这里就会变成虫巢中心,此地就是人间炼狱。” 众人一时语塞。 谢辞君又说,“还有我,我当然可以不毁掉大阵,因为我比诸君,都更有要回去昆仑的理由。” “正如方才魂寰的道友所说,想要复原上古修士破开天道限制的办法,除了要以骨血献祭之外,最重要的是抽取大量灵脉。那么诸位,天下间哪里的灵脉最为集中,最为纯粹,最为富足?” 这个不用答案,人人心里都知道。 昆仑,只有昆仑! “那星御仙君既然图穷匕见要以天下为祭去破天道法则,他的图谋,必在昆仑。”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着急要回去。因为昆仑毫无防范,它不会提防同位九大仙门的极堃殿,更不会对口碑一贯上佳的化神仙君有所猜疑。” “可我昆仑在星御仙君眼中,才是最大、最为肥美的的祭品。” “我昆仑弟子,才是他眼中最佳的血肉刍狗。” 面对谢辞君这番话,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反驳。 是的,星御仙君真要抽取天下灵脉破化神而成金仙,那么他针对的,一定是昆仑。 哎呀,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心里居然变得略微好受了一些。 谢辞君最后说,“我何尝不想立刻返回昆仑,可如果那样,诸位带着子蛊就会行去各大洲郡。一旦蛊母失控,子蛊成熟,各位就会变成新的母蛊到处筑巢。” “所以我毁去了跨洲传送大阵,在昆仑和天下苍生之间,我选了苍生。” “这是我谢辞君对不起昆仑,对不起我万千昆仑弟子。” “可我谢辞君对尔等,问心无愧。” 章节581:世上事(上) 昆仑,长覃剑郡。 随着极堃殿星御仙君被迎进了瑶台峰,四大主峰的传送阵逐渐开放了。 虽然依然没有开通御剑飞行的剑道通路。 但拍的不见头尾的传送阵却是终于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 这其中有个圆脸的小胖修士,一面捏着临时租赁的仙灵通闻看热闹,一面活泼的跟师兄转述,“哇,哇,哇,飞星入水啊,师兄,你快看啊,白鹤、白狮、白鹿,我的天啊,全部都是瑞兽。” 圆脸小胖修士的师兄一脸无奈,他悄悄看向四周,发现大家在排队无聊之际,也都在各种羡慕的疯狂议论刚刚发生在瑶池峰上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自家活泼的师弟。 这才低声提醒他,“秦灵墩,你自己看便是了。莫要大肆张扬吵闹,这是什么地方?要在这里惹出乱子,别说师兄,就算是师父来了,也保不下你。” 这一高一矮的两个修士,正是鹿涧门的秦灵墩和他师兄李信道。在不久之前,容与化名司应元,把坐在轮椅上的冯劳通委托给了小胖子秦灵墩。 秦灵墩虽然跳脱活泼,为人还算靠谱,随着队伍缓慢的移动,他在忙着看热闹之余,居然一直帮忙推动轮椅向前,未曾将依然无法动弹的冯劳通给扔下。 倒是师兄李信道看着那全身黑衣斗篷的元婴修士,总觉得自己师弟沾惹到了大麻烦上。 李信道想了想,提醒自家师弟,“秦师弟,等下到了传送阵后,你把那灵石托付给轮值的昆仑弟子,不要自己交钱直接带着这位叔父一并上去。” 秦灵墩先是“哦”的答应了师兄,然后才追问,“为什么呀,难道师兄是怕一枚上品灵石不够么?我看仙灵通闻上说,只要五枚下品灵石留可以传送一次了。” 李信道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你知道那司道友是来寻仇的还是来寻药的,咱们鹿涧门不过是小小灵门,实在是惹不起这些麻烦。” “其实,我本就不想你答应那个司道友的,但你依然开口应下了,我却无法拒绝。” 秦灵墩跟自家师兄的关系极好,他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大师兄,这是我鲁莽了,灵墩下次不会了。” 李信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师弟的头顶,微微叹息说,“其实你宅心仁厚又活泼伶俐,咱们门派上下没有人不喜欢你的。这种与人为善的小事,本就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些大宗门之间,各种魑魅魍魉的是非恩怨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卷入其中。” “我不是阻拦你做善行好事,只是怕无辜沾惹到因果,白给宗门带来麻烦。” 秦灵墩自然知道大师兄是好心,连忙点头,十分乖巧。 见师弟依然服软认错,李信道便不再多说,只盼那司应元真如他自己所说,是来求医问药的,赶紧买齐了东西,早点回来才是。 就在排队依次等着前往云浮峰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之间一队面容严肃的昆仑黑衣执事背负长剑,压迫感十足的急速而来。 而在他们中间,还裹挟着一个身穿黄色侍女服饰的女修。 那女修浑身瘫软,低头垂地,看不清她的脸色,整个人几乎是被两边的黑衣执事架着胳膊,拽动的往前移动。 说缉拿不像缉拿,说押送不像押送的,看起来特别奇怪。 这队望舒执事快步的穿越了排队的曲折队伍,从秦灵墩和李信道的面前越过,直奔传送大阵前。 亮了一下自己的执事标牌,他们这一堆队人就直接插队,传送走了。 在黑衣执事们带着黄衫女修路过的时候,排队的众人都屏息侧目,连大气都没有一声。可当忘舒峰黑衣执事们从传送阵离开了之后,瞬间就爆发了极大的嗡嗡之声。 所有人都在大声的讨论起刚刚的事情。 “哎哎哎,看到没有,望舒执事啊!我的天啊,是望舒执事啊,好紧张啊。”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会怕望舒执事?” “切,别乱说,你才做了亏心事。就刚刚望舒执事那身黑衣,那股煞气,擦着你身边这么过去,你不紧张么?你说实话!” “呃,那,那自然还是有几分紧张的。望舒执事所处之地,必有凶险发生。换谁都得紧张。不过话说回来,刚刚那队望舒执事那么严肃,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肯定跟那个黄衫女修相关,你们说,那女修会不会是做了什么杀人夺宝的事?” “在昆仑脚下杀人夺宝?那女修是嫌活的太舒服了么。” “你们别乱说了,快看仙灵通闻,那女修不是什么作恶的凶手,她是苦主,她家的公子在岱海剑郡被望舒执事给活活枷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说是望舒执事要敲诈勒索不成,然后被这女修的主家公子给闹出来了。望舒执事就觉得颜面受损,所以用了积压魔修的法器,当中给压成了两截。” “找到了找到了,仙灵通闻里有刻影石的记录,真是好惨啊,这,这昆仑执事也太过分了吧。” “早就说过,那些重械灵器就不应该随便拿出来,非说是魔修,这天底下以后多少魔修啊,倒是个好借口,遇到不服管教的修士,随便安个魔修的由头,就可以锁的锁,杀的杀!”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直竖起耳朵听热闹的秦灵墩急忙的又调头钻进了仙灵通闻里。果然上面无数的红色发紫的各种灵录,都是关于在岱海剑郡发生的事情。 不过里面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望舒执事勒索不成,杀人灭口。 不过也有人说是这四海地的王公子拘捕,逃逸不成才会闹出惨案。 更有人说,是因为发现了有人使用假极品灵石,才会引发后面的事情。 不过目前看来,大家都不太相信极品灵石还能有假的。多半还是愿意相信望舒执事勒索不成而恼羞成怒灭口的人居多。 …… …… 瑶台峰,涵虚宫内。 几位化神仙君坐在最上方,而其他各大宗门的掌门,长老在侧方也围坐一圈,错落闲散,姿态悠然。 所有人面前的长案上,随便摆放的都是百年以上的各种灵果,精细美观的灵食,以及昆仑听莲峰三百年以上的各种精酿灵酒。 灵酒是用一朵朵莲花花苞装着的,疏浅得宜的插放在酒坛当中。 倘若有人想要品尝灵酒,可以直接捏下花苞,轻轻放在嘴边吸吮,那花苞里的精酿灵酒可以半丝灵器不漏的将所有美酒送入口中。 而那莲花杆的尽头,竟然会不断再生花苞,直到酒坛空了为止。 这种莲花酒器,亦是莲花峰特别培育的醉芯灵莲,本身就是黄阶灵植,价值不菲。 远处有昆仑弟子们隔着水榭轻轻以玉笛和玉擎敲击着细碎的音乐,这些音乐暗合五行音律,随着它们的音律,水榭外面的五色锦鲤轻轻跃起,一朵朵带着火灵力的小烟花被五色龙鲤随机喷出,在水面上宛若绽放出各色的烟花一样。 如斯盛景,琅馆仙阁。 坐在最正中主位的,是昆仑的三位化神仙君——太玄峰峰主参商仙君楚藏言、忘舒峰峰主介立仙君孔叙刚、以及曦和峰峰主昊辰仙君颜师古,而跟他们在同一排的,则是极堃殿的大宫主,星御仙君王星极。 在最靠近主位的,也都是正一的两位仙君,掌门冥钧仙君和鸾钧仙君,而右侧的则是显世仙君和魂寰的三皛仙君。 八大仙君济济一堂,堪称仙光闪烁,群星荟萃。 在昆仑这边,除了掌门人之外,就属曦和峰的昊辰仙君资历最久,自然由他持醉芯莲敬酒为先,“诸位仙君,诸位掌门,诸位道友,大家能拨冗来我昆仑参加掌门人的寿诞大典,实在是我昆仑之幸。就由我先敬诸位道友一杯清酒,望诸君道法天成,更进一步。” 这是四平八稳的祝酒词,众人此刻自然也都会给昆仑的面子,纷纷举起面前的花苞,微微在唇边碰了碰。 开场白走了过场之后,坐在下方的很多宗门和世家的掌门人,都纷纷对视了一眼,等待着正戏的开场。 其实,说是正戏。 无非还是大家对昆仑独占天下灵脉的不满,以及各种灵境使用分配的老生常谈。 不过这一次,有了谢辞君这个最好的借口,大家内心都有些小兴奋,总觉得会有不一样的突破。 四海地的显世仙君依然大咧咧的抢先开口,“颜老哥,你莫要怪我粗鲁,我们四海地不如你们其他八大宗门有来历,有跟脚,也有规矩。” “我来了昆仑这么长时间,真心觉得,昆仑是哪里都好。就你们昆仑,这随便掐朵花,捞条鱼,啧啧,在我们四海地,那都要当个镇岛之宝好好供养起来啊。”显世仙君指着桌上的醉芯莲,还有条四周的活水流觞。 昊辰仙君颜师古微笑的解释,“显世仙君误会了,此等奢靡的宴饮绝非我昆仑日常。老实说,我也是托了各位的福,才能偶尔数年品尝到一二。” “不过是因为各位贵宾高朋能看得起昆仑,来昆仑做客。为了不至怠慢诸位,这才把珍藏的各种灵酒、灵食奉上。”颜师古的语气和缓从容,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他笑颜款款的用手指虚点远处昆仑圣君们的坐席,“如若不信,仙君可去问那听莲峰峰主是否如此。” 昊辰仙君笑说,“别说寻常同门,就是那谢辞君去讨要,听莲峰也是断然不肯给他一口的。” 昊辰仙君这话倒是没撒谎,听莲峰乃是昆仑九老所居住的峰头,向来跟谢辞君针锋相对,关系极差。 所以谢辞君别说去要酒了,就是连一张竹叶、一枚莲子,也别想弄到。当然,他不要脸的自己去偷,不算在其中。 听莲峰峰主白秋生在远处高呼,“此等美酒给那疯子喝了,是大大的糟蹋了,只有与各位道友同品,放得真味,不至于糟蹋了我那听莲峰数百年的醉芯莲啊。” 众人听见昊辰仙君如此自谦打趣的话,都给面子的哄笑起来。 显世仙君等的就是大家提到谢辞君,他连忙插话说到,“刚刚的话未说完,如今倒是想请教昆仑诸位仙君,你们家谢圣君如今已经掌握了法则之力,还占着天下第一元婴的名头,甚是不妥啊。不如干脆搬个化神大典,明身正位,岂非不好?” 在刚刚迎接极堃殿星御仙君之时,显世仙君就已经提议了一次,不过当时还在云海迎宾台附近,大家只是顺带提了一句,就放下了。 如今正是开始宴饮,显世仙君不忿谢辞君以元婴的身份逆袭挑战他,一定要把谢辞君化神的身份确定下来。 昊辰仙君依然微笑的说,“这事却是不急,如今我们落华峰主不在昆仑,也难以当面问明他的意愿。不如等他回来之后,再商议定夺不迟。” 当昊辰仙君提及到谢辞君不在昆仑的时候,星御仙君却插话说道,“都是我极堃殿做事不牢靠,倒让道原圣君辛苦这一遭。不知道我那两个侍女有没有追上去跟道原圣君解释了没有。可否请颜师兄代为问询下面弟子,不然我这心里,总是觉得甚为愧疚。” 星御仙君在大家的心里,口碑品行一直不错。 如今见他因为这么大的小事都要再三问询,简直平易近人到了极处。 对于这种微小的要求,昊辰仙君自然不会阻拦,他挥手叫来侍奉在后面的曦和峰弟子,“你亲自去一趟,问清楚了来回话。” 这乃是两大仙君亲自布置的任务,那曦和峰弟子自然极为重视,立刻弯腰应声,快步离去。 显世仙君见他们话说完了,连忙继续把话题往化神仙君和灵脉上扯,“哎呀,要说还是昆仑啊。如果谢辞君那小子也办了化神大典,让我数数,啧啧,天下十一位化神仙君,你们昆仑独占其五啊。真是名门大派,天下第一!” 显世仙君这话说完,场上的氛围瞬间冷下了几分。 别说正一、魂寰这样的超级宗门,他们的门派里,也只有一两个化神长老在撑场面。像是御古门、司灵门和丹霄宗,虽然同位九大仙门,却连一个化神老祖也没有,平白在其他九大仙门里,矮了人一头。 所以当显世仙君刻意点明了昆仑化神仙君的数量后,所有宗门修士的心里,都酸得开始发痛了。 而且,昆仑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化神仙君? 还不是因为昆仑借镇守防御结界为由,独占了天下三成灵脉。换了这三成灵脉给我们,我们也能有这么多化神仙君,而且说不定这机缘,就是我的! 丹霄宗掌门黄庭圣君也往前欠了欠身子,“说起来,我丹霄宗自从云慈仙君坐化之后,已经足足有六百五十年,没人能晋升化神之境了。也是我宗门弟子太不争气,简直是愧对先祖。” 说起这个,那大家可就有了共同的语言。 “哈哈,谁家不是这样呢。”司灵门掌门凌霄圣君立刻接了话头,“你们丹霄宗好歹还能自炼灵丹,提升修为。可我司灵门这么多年,只能从典籍图谱中看到前辈们的境界和笔记。三万年了,我们宗门三万年没有出过化神仙君!” 御古门的临江圣君是个大胡子的修士,他沉声说,“御古门也是一样。凌霄圣君,倘若找不到共生玉盘,我们两门想要继续突破,实乃万难。” 御古门和司灵门本就是通灵宗分裂之后,各自独立出来的两大宗门。 因为当年分家闹得很是难看,所以这么多代修士坐化兵解,两个宗门之间的隔阂依然存在。 但只有在谈到共生玉盘的时候,两大宗门会毫不犹豫的站到一起。 没有共生玉盘,他们当年前辈师门留下的各种典籍,几乎都无法施展应用。可那共生玉盘,就仿佛被毁灭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世仙君眼瞅着大家又把话题扯得七零八落,连忙捡起一根玉箸在酒坛上“叮叮当当”敲了起来,“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听我一言!这元炁大陆所有的宗门,想要出一个化神仙君,那是难上加难。但昆仑不爱其中,昆仑的化神,那就跟雨后的笋子一样,层出不穷啊。” “咱们差哪儿了,啊,差哪儿了?!” “我们四海地是散修,那不提,啊不提。但你们各大宗门,当初哪一个不是响当当,亮堂堂啊。哪一家没有过几个化神仙君代代相传?” “可如今呢?再看看大家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了。到底差在哪里,是宗门典籍功法不如人,还是弟子传承根骨不如人?” “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内门弟子也都是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就差距这么大了!”显世仙君说到这里,夸张的把那玉箸重重往白玉台面上一拍,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啪! “哪里都没差,差的是灵脉!” “昆仑独占天下三成灵脉,在典籍相同,弟子资质相同的情况下,一代代,一辈辈的积累。如今你们昆仑有了整整五位化神长老了,可我们,难呐!”显世仙君说到这里,声音几近哽咽。 昆仑的几位化神仙君快速的相互对视了一下,早就就知道今天的宴饮不会那么容易熬过,可也没想到显世仙君如今破罐子破摔,竟然上来就把桌子给掀了。 参商仙君楚藏言笑着开口了,“显世仙君莫要如此激动,事情并非如此。这化神之境,重在法则的领悟,而非灵脉啊。” 楚藏言顿了顿,“别人不说,就我的机缘,还是来自正一道门的竖一碑,这件事知之甚广绝非虚言。” 当年楚藏言再次顿悟引发竖一碑的极大震动,差点就要去当了正一道门真正的掌门人。如果不是鸾钧仙君任行易抢了他的机缘,后面的事还真不好说。 直到今天,楚藏言跟任行易之间也没有说过话,两个人纵然见面也是各说各的,场面十分尴尬。 不过这种涉及到了顿悟机缘的事情,堪比生死。 楚藏言再怎么给任行易脸色看,他也要忍着。 楚藏言此时把这件事拎出来说,却不是为了当面打鸾钧仙君的脸,而是想把顿悟法则跟灵脉多少分开来说。 可显世仙君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人,他冷笑着说,“人人都说太玄楚藏言为人最智,此言果然不假。” “你方才说化神之境在顿悟,这的确没错。但元婴大圆满,总跟灵脉多少直接相关了吧。倘若我们化神大圆满的修士都要集中宗门力量培养,而你们昆仑则百人,千人的化神大圆满。” “那么试问,这是个人里能顿悟法则之力的人多呢,还是成千上万人里,顿悟法则之力的人多呢?说来说去,不还是灵脉多少决定的么!” 显世仙君这话一说,下面除了昆仑修士之外,几乎人人哄堂叫好。 “说的没错,化神境界太高,咱们不懂,但如果连元婴都不能大圆满,又谈什么化神?!” “就是,我们宗门一共才十三位元婴圣君,就这样,还都没能全部修到大圆满的境界,没有机缘,没有灵石啊!” 昊辰仙君见大家情绪开始鼓噪起来,连忙安抚,“正因为灵脉聚集,所以我昆仑也从不独享。每年无论是听学、灵境,或者云浮峰上的潜修。我们昆仑都是向修真界道友们开放共享的。” “呲,”显世仙君笑了出来,“颜老哥,你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你们昆仑每年开放的听学名额、灵境数量还有等着在云浮峰上排队的人,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如果你要这么说,那咱们可以伸手指算一算,看是你昆仑弟子用的多,还是我四海地弟子用的多。每年从口袋里挤出一点渣滓扔到地上,也好意思说叫与天下共享么?” 昊辰仙君却是神色不变,“既然显世仙君觉得我昆仑开放的资源不足够,那也好办。从今年开始,无论典籍、灵境,还是听学、云浮峰,我昆仑都可以双倍开放,如果不够,就再加一倍,如何?” 这种力度的开放,其实不算吝啬了。 但显世仙君却并不满意,他大笑着拍着面前的玉案,“何必如此麻烦呢,不如干脆把那三成灵脉拿出来,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省得多多少少,大家都觉得吃亏。” 这就是要挖了昆仑的根基。 楚藏言快速的看了孔叙刚一眼。 显世仙君今天敢挑头说要分昆仑的灵脉,那他绝对不会是孤军作战,到底这背后还联合了谁? 接下来的局面,才是真正开场。 昊辰仙君依然笑容不改,“这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可这分润灵脉之事,却是不可行。” “想必显世仙君也应该听过,我们昆仑虽然占了天下三成的灵脉,却并非是为了昆仑自大自肥。而是作为支撑大陆结界的枢纽所在而已。” “当初道统之争的九大长老,牺牲了自己的全部修为,断绝天脉传承,开启了这一笼十二洲的防御结界,实乃是鬼斧神工之创举。” “而昆仑剑宗作为守御大阵的宗门,才居于这三成灵脉之上,借力修为而已。” “所以这三成灵脉不是昆仑的私产,乃是元气大陆结界的枢纽。我等,不过是枢纽的看门人而已。” 昊辰仙君这番话说得极为谦逊光鲜,不急不躁,让人一分的错处都抓不到。 但显世仙君会被他说服么? 当然不会。 显世仙君继续嚣张狂悖的说道,“没错!当初是上古九贤开辟了这元炁大陆的盛世。你昆仑镇守在中枢之地,也是在守护元炁大陆。这都没错。” “但,十万年了。十万年过去了。山河改貌,星辰更迭。咱们不能总守着老规矩,就一成不变吧。” “当年是什么情况?古籍里都有,大家都知道的。魔修横行,灵脉断绝,大陆倾颓,万物皆哀。是不是,是不是这么写的?” “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灵脉早都修复的七七八八了,那魔修一旦出来,人人喊打喊杀,魔物虽然偶然出现,可也都立刻就绞杀干净了。剩下的那些魔兽,都深藏在十万大山深处,别说看啊,听都听不见。”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维护这个结界大阵呢?沧海桑田,白云苍狗,这世界早就换了模样。当年的结界大阵是守护我等。但如今……” 显世仙君冷哼了一声,“如今这结界大阵,却是我等修真人士的牢笼。不要也罢。” 图穷匕见。 却是原来想要以废除结界大阵为由,彻底打散昆仑镇守结界的身份。 随着显世仙君的言语落下,下面各大宗门和世家的议论声,更是几乎盖过了正堂的声音。 楚藏言终于开口了,“显世仙君好大的口气,居然开口闭口,就要关闭元炁大陆的终极结界。” “本座到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仙君,你说大陆结界是如今的牢笼。那我请问,这牢笼外的世界仙君可曾去看过?” 显世仙君显然是没有的,他嘴巴张了张,第一次闭得牢牢的。 楚藏言干脆站了起来,看下下方的所有人。 “好日子,大家过得太久了。所以都不觉得这岌岌可危的大陆结界到底守护了什么。因为你们不但闭目塞听,还推诿懈怠。” “你们之中,还有多少宗门弟子参加巡戍边境的任务?没有吧。这将近五百年以来,本来是轮值的巡戍边境的任务,竟然变成了我昆仑弟子独自承担的责任。” “好,诸位既然都说我昆仑多占多拿,因为这三成灵脉的缘故,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所以我们不跟诸位算这些小账。” “可通过巡戍边境,昆仑弟子近几年的损伤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过执事小队团灭的惨剧。” “不是我昆仑弟子学艺不精,而是元炁大陆的魔化灵兽,越来越多,实力出现了揽胜阶。众位如果有谁不信,大可跟随我昆仑执事小队去转一圈,便知真假。” 在元炁大陆,灵兽的等级划分大致分为“入灵”、“通灵”、“抱卵”、“揽胜”、“神通”、“化横”等几大等阶。 其中揽胜阶的灵兽,相当于修士的元婴期,而且往往有天赋神通,轻易不好招惹。 元炁大陆内居然有了揽胜阶的魔化灵兽,这个的确具有很大的冲击力,很多圣君掌门又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显世仙君则道,“楚仙君说咱们十二洲有揽胜阶的魔化灵兽,这我相信。以楚仙君的人品来说,断然不至于在这上面撒谎。” “可这也不能说那结界封印就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所谓阴阳互生,魔灵相长。既然元炁大陆内灵气灵脉日益增长修复,那相对的魔力魔息有所增长,不也是天道规则么。” “我们总不能因为出现了魔息和高阶魔化灵兽,就畏手畏脚,把自己吓回到壳子里。那还修什么仙!” 显世仙君这些胡搅蛮缠的话,听起来却极有煽动力,不少人听完了,又在接连点头。 楚藏言继续问他,“正如你方才所说,灵魔相长。十万年过去了,我们元炁大陆内,因为九大先贤的绝妙设计,才能让灵脉日臻恢复。可结界之外呢?” “我之所以提到揽胜阶的魔化灵兽,就是想告诉大家,结界之外的魔气日益猖獗,这才会让结界内的高阶灵兽不断被侵蚀污染,化做魔灵兽。” “那么,让若结界之外的魔气在这十万年一直强化,在元炁大陆之外的魔兽会是什么样的等级,还有各种魔植、魔虫,甚至魔修。” “我们这十万年过得是四平八稳的太平日子,可那些灵脉断绝魔息日盛的地方,魔兽和魔植们都是要靠互相吞噬来强大自身生存下去的。” “如今十万年过去了,我们承平万代,可结界之外的所有生灵却代代血战。没有了封印的保护,那就是把一群羊仔投入饿狼环伺的野外。倒时候,元炁大陆百万灵修,还有几人能活?” 这番话楚藏言曾经在无数个静夜里,一遍遍跟谢辞君推衍复盘。 可是,他不能当众讲出来。 如今到了显世仙君当面逼宫的时候,楚藏言才把压抑在自己心底已久的话翻出来,当众说出。 楚藏言的一番真情剖析,却并没有换来众人的同理感受。 每个人只是略微思忖了一下,就觉得这番话里言过其词的夸大之处太多了。 结界外面的世界,你楚藏言也未曾看过。 就这么说什么群狼环伺的话来吓唬人,你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孩子不成。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身怀各种绝技的修真者。 遇到魔兽魔修,即便是打不过,跑还是不难的。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你昆仑抱着能下金蛋的灵脉不肯放手,倒把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显世仙君笑了,“可这元炁大陆的修真者们,那一个不是从灵境和逆天修行中厮杀出来的。外面纵然是有群狼环绕,但我等修士也不是没牙的小羊,我们有法宝,有符箓还有本命灵器。” “楚仙君也不必觉得是为了我等散修和小宗门修士着想,你不妨问问在座的各位,看看有多少人觉得这结界不如不要。” 显世仙君率先举起右臂,“我先说,我四海地所有海岛岛主,散修世家,都愿意放开大陆结界,一探域外。” 而御古门的临江仙君也跟着举起了右臂,“我御古门这些年,别说是化神修士了,就是灵兽繁育也很难出现神通阶的,再这么下去,怕是宗门会退到无灵兽可御化。” “生死有命,我御古门愿意放开结界。” 司灵门掌门凌霄圣君也说,“我司灵门跟御古门情形几乎一样,所以,我们也愿意放开结界。” 丹霄门黄庭圣君,“我们灵药配方虽然多,可很多灵植早就万年前断绝了。没有灵丹辅助,我等修为迟迟无法突破。所以愿意开放结界,寻找域外灵草。” “我武藏门愿意放开结界。“ “算我妙灵宗一个。” “我碧秋山门愿意开放结界。” “射日宗愿意。” 片刻之间,能参加这次宴饮的在做宾客居然大半都表态愿意开放结界了。 显世仙君笑得十分得意,他还不忘挤兑正一、魂寰的几位仙君,“别坐着,别坐着,你们也表个态。” 正一道门的鸾钧仙君刚也好开口,掌门人冥钧仙君拦在了前面,“此事议题重大,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魂寰三皛仙君眯着眼睛,“我在魂寰的地位虽然高,但这掌门毕竟还是四维圣君,此事还是让他去定夺吧,本座却不便越俎代庖。”这老滑头直接推了干净。 最后,坐在主宾席位上的极堃殿星御仙君微微一笑,“我极堃殿向来顺从大势。既然大家都想破开结界,看看域外的世界。本座觉得,也未尝不可。”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如今世间只有九大仙门。 极堃殿向来不站队。 可今天极堃殿竟然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要破开封印结界。哪怕算上态度含糊的正一、魂寰,还有缺席的西星宫昊天殿,九大仙门里已经有五大同意打开结界了。 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显世仙君偏偏大声的叫了一句,“妙啊!” …… …… 长覃剑郡,瑶台传送阵。 虽然每次传送的人数不多,可因为传送阵一直在不停运转,故而下面排队的队伍,还是在平稳的向前挪动着。 鹿涧门的小胖子修士秦灵墩和李信道终于顺着长长弯折的队伍,靠近了传送阵的大门。当然,那个披着黑袍的“叔叔”也一直跟随着他们。 这眼瞅着就要进入传送阵了,秦灵墩开始不断踮脚往后看,他此刻倒是无比希望那个司应元修士赶紧回来,自己好把这个叔叔给还回去。 可显然,秦灵墩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又是一阵白光闪烁,想要去太玄峰寻找各种典籍的十数名修士被传送走了。 那昆仑执事的弟子举起了瑶台峰的牌子,“接下来是去往瑶台峰的传送阵,想要去瑶台峰的诸位道友请这边交付灵石,走入大阵。” 秦灵墩和李信道连忙往前,李信道给了他们师兄弟一共十枚下品灵石。 那昆仑执事弟子伸手指着轮椅上的黑袍修士,“唉,不对,你们是三个人,十五枚下品灵石。” 秦灵墩连忙上前,手里捏着一枚上品灵石递了过去,“哎,这里这里,分开算的。”说着就把上品灵石塞了过去。 那昆仑执事弟子吓得连连往后躲,“人均五枚下品灵石,不可多付,否则视为行贿,逐出传送阵。” 秦灵墩连连有摇头,“不是不是,这位昆仑师兄,这个师叔我们并不是认识。刚刚他侄儿去坊市买东西,又怕错过排队,才让我们代为看护一会。” “谁知道他现在都没回来。这枚上品灵石就是那侄子委托给我的,我即是个转交。” 昆仑执事弟子听闻就笑了,“我才不管你们是刚认识,还是结伴同来。你们以后自己去结算。现在你要是带着他上去,就再出五枚下品灵石。倘若不愿意出,就把人推出去,不要在此地就留。” 秦灵墩呆了,他问,“那,那不能由你们代为保管和传送吗?” 昆仑执事弟子说,“这半个月来昆仑的各地修士每天都要挤爆了传送阵,我们可没有多有的时间帮忙看护照顾,现在你要么带他走,要么送人出去,然后重新排队。” 秦灵墩往后一看,几乎看不见头尾的漫长队伍,立刻说,“我带走,我带走,这是五枚下品灵石,您收好。” 他乖乖的交出五枚下品灵石,推着轮椅就走进了大阵。然后看着师兄李信道一脸不认同的看着自己。 秦灵墩心虚的对着师兄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李信道正要好好说说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却听见大阵后面一片惊呼之声。 在众人分开的惊呼声中,一群身上沾满鲜血的人直接冲了过来。 打头的依然是几位望舒黑衣执事,而他们身上背着三名浑身鲜血淋漓的黑衣执事,生死不知。 更有两个身穿常服的男女修士,那个女修容颜素雅出挑,可她浑身上下的血迹最多。那女修身旁的男修手里还拎着一个几乎残破的尸体,手足俱断,形容凄惨。 秦灵墩吓得往轮椅后躲了躲,耳朵却恨不得伸出二尺,贴到那边去。 只听见那昆仑执事弟子惊呼,“啊,是,是晏暖师姐,闵苒师兄,你们,你们怎么这般摸样?” 那女修沉声说,“此间出了大事,快送我们去瑶台峰,我们要立刻捡到楚仙君。” 昆仑执事弟子慌得连声说,“快进大阵,快。” 那女修和黑衣执事们都挤了进来,昆仑执事弟子立刻启动枢纽,将他们这些人一波传送了出去。 待到白光闪耀过后,他们已经是到了瑶台峰的传送台上。 哪里的昆仑执事弟子,显然也惊讶的围绕了上去,三言两语,这些人都簇拥着那些黑衣执事,以及被称为晏暖的女修,片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诺大的传送台上,竟然只留下了晕头转向的秦灵墩、李信道还有那个依然在轮椅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叔父”。 “师,师兄,好像出事了。”秦灵墩平时爱凑热闹,可真出事了,他就怂得不得了。 李信道自然也能看出来。 他们师兄弟来昆仑开眼界,特意选了瑶台峰就是为了看看最恢宏的云台镜湖还有九十九朵莲花峰。 本来这些参观有固定的路线,会由传送阵的执事弟子进行交接引导。 但刚刚晏暖和闵苒等人的动静闹得太大,大家都慌了,本来守护在这里的执事弟子也跟着一并跑了过去。 所以在这片刻之间,此地竟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那我们应该去哪里啊?”秦灵墩看着自家师兄。 在瑶台峰这个传送台外,有两条不同的玉石小径。 一条向东,一条向西。 刚刚那群修士们都是顺着向西的台阶小路走的。 李信道想了想,就指着向西的台阶小路说,“既然大家都是往这里走,我们也过去看看。” 看看么,也不妨事的。 李信道这般想。 章节582:世上事(中) 瑶台峰,涵虚宫内。 显世仙君眉开眼笑,一扫这段时间以来在昆仑受到的腌臜闲气。 今日,他可算是把昆仑的脸面,按在地上来回摩擦。就凭这一次的战绩,他显世仙君那也是元炁大陆首屈一指的人物。 回想起刚刚那高举着的林立手臂,简直就是一根根插向昆仑的长剑。 显世仙君火上浇油的对着楚藏言说,“啊,这也不过就是大家的一个态度。如果楚仙君觉得还不够代表修真界的同仁们,不如在仙灵通闻上搞一个所有宗门的投票。看看到时候的结果,会不会今天一样。哈哈哈哈。” 楚藏言看着显世仙君那兴奋得红涨的脸,不由的想起上次谢辞君用法则之力打败了显世仙君后,二人在瑶台峰后山竹林里的对话。 那时候的楚藏言还在不断的劝告谢辞君,不要偏执挑衅,应该以大局为重。 可当时谢辞君却跟自己说,“阿离,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楚藏言的本名叫做楚离,谢辞君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会叫自己的本名。 “你又要搞什么事?尽管自去作死,别带累我。”当时的楚藏言被谢辞君快气到耐心全失,没什么好声气。 可谢辞君却说,“你要去尽快勾画出一个小结界的阵法来,就以昆仑的剑州为边界,画地为牢,重新搭建出一个小型的结界出来。” 当时的楚藏言还是不明白,“你是要弄一个防御大阵么?” 谢辞君以灵力为引,在手上幻化出一个蛋状的结界,“跟防御大阵不同。阿离你看,这就是我们元气大陆的结界,它太大了,笼罩了十二洲,是抽取了我们元炁大陆所有的灵脉,才支撑出来的结界。可终有一天,我们会撑不住这个结界,到时候,它就会彻底崩裂开去。” 谢辞君微微收手,那个被灵力幻化出来的蛋形结界轰然炸开。可在谢辞君的手心里,居然又生成了一个只有蛋黄大的小灵力球。 “这就是昆仑的结界,当元气大陆的结界被摧毁后,我们需要有一个能守护住昆仑的结界。” “昆仑结界要跟元炁大陆的结构一样,但规模却小上几百倍不止。所以它不需要那么多灵脉的支撑,最后的枢纽,也只要保留一个小小的云浮峰就可以了。” 当时楚藏言还笑谢辞君,“你就是整天显得无聊,才会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元炁大陆的大阵虽然经常有裂隙出现,但要是继续撑下去,再挺个一万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时的谢辞君就微微摇头,“元炁大陆的结界能等,但我觉得元炁大陆的修士们不能等了。不用太长时间,他们一定会要从里面破开结界的。” 楚藏言说,“个别散修有这种短视想法很正常,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想找死吧。” 谢辞君当初就非常不屑,“你觉得这是少数人的想法,但我却觉得,破开结界才是大多数的想法。” “所以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着手构思昆仑自己的结界。” 自己当时是不是还笑话他杞人忧天来着?! 想不到鼠目寸光的居然是自己。 谢辞君就是那天跟自己说,整个元炁大陆,已经没有人愿意容下昆仑了,所以宁可冒着自己找死的风险,他们也会撕破脸,扯下防御大阵。 他护不住元炁大陆,却想护住昆仑。 当日楚藏言虽然不信谢辞君的推测,却也微微有些恻隐之心,“这对元炁大陆其他的修士,未免有些残忍。” 谢辞君却说,“如果一个人身体都腐烂了,那么挖去腐肉是唯一的做法。” 楚藏言当时笑骂他,“你这叫挖去腐肉,你看谁家挖腐肉把四肢和身体都挖空,就留个脑袋的?你这简直就是分尸!” “所以,你迟迟不肯晋升化神,也是怕昆仑风头太盛,引来仇恨么?”楚藏言记得自己这样问谢辞君。 谢辞君却摇头,“并非单纯如此,如果昆仑有五位化神,的确太过张扬,会引来仇恨。但我压制自己的修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上古修士们在尝试突破化神境界的时候,都要消耗太多的灵力和机缘。后来灵脉干涸,有人就走上了魔修,以抽取他人灵力为补充的道路。” “但如今看来,这两条路都不可行。我总觉得,这世间还有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 “嗯,倘若我的修为压制,不断的凝实锤炼。但我的境界却不断的提升,提升到了领悟法则,甚至掌握法则,创造法则。这样我的境界达到了远超化神的领域,到时候再因为过于凝实的修为,一次性冲击境界提升。” “就好像我们凝聚剑意的时候,压制的越凝实狠辣,那剑意就越犀利强劲。那么我以修为为剑意,不断打磨,最终冲破境界,会不会到了更高的地方,去看看新的风景。” 这就是谢辞君选择的修行之路。 从未有人想到过,也从未有人尝试过。 但他想试试,而且也这么做了。 在这方面,谢辞君比所有人都有勇气。 楚藏言看向红光满面,得意洋洋的显世仙君,真像一个跳梁小丑。 当初就应该听谢辞君这厮的,把那个昆仑的小结界先做出图来。 行吧,稍后就去着手开始筹划此事,不再拖延了。 显世仙君步步紧逼,昆仑昊辰仙君只能回他说,“既然大家都表态了,那此事我定会去禀报掌门人端昇仙君知晓。” 顿了顿,昊辰仙君又说,“不过,最终还要看看我们道原圣君的态度,一切,还是要等他回来。” 谢辞君的道号就是道原圣君,他是昆仑指定的下一任掌门人这件事,几乎就差正式的通告了。 昊辰仙君在这里说要等谢辞君回来再议,也属情理当中。显世仙君逼着昆仑明确的表态了,已经是极大的荣耀在身。 便也没有继续纠缠此事。 那么开席到现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昊辰仙君拍拍手,随着他的动作,早就准备好的内门弟子们,纷纷托着玉盘走了进来。 这是昆仑宴席的第二个阶段。 刚刚细碎轻微的玉笛和玉磬之音,变得热烈活泼起来,随着玉盘的呈上,里面的菜色变得丰富奢华起来。 通体散发着浓郁灵力的三色龙鱼,被以水火力萃取到了最佳的状态,只要轻轻吃上一口,可以把元婴大圆满以下的修士灵力全部补满,相当于一枚高阶元天补灵丹。 而旁边黄灵玉盏里的一簇簇如兔儿一样的粉红色灵草,却是闻渡海里冰湖灵境才会出现的针耳藻。想要到了这种粉红的状态,最起码也要500年以上的生长期,只要微微喝上一点,就能把气海内所有的灵液补全。 这一道道精心烹制的极品灵材,都是世所罕见的珍品。 不过哪怕以这样罕见的灵食款待,众位来宾的心思却没有半分放在眼前的美食之上。他们都随意的吃了一些东西,要么低声说着刚刚的举手打脸之事。 要么互相交换着眼色,偷眼去看化神仙君们的坐席上,神情兴奋。 而高座在上座的诸位化神仙君,自然是把所有人的神色态度,都看在了眼中。 在这个为宾客们传菜换盏的时间,很多等候在外多时的昆仑弟子都快速的进出着。他们有的是把积压等待多时的传讯剑符送了过来,还有的人走进来低声请示各位峰头峰主,一些紧急迫切的安排决断之类的。 所以下面穿插的昆仑弟子们逐渐多了起来,跟刚刚那种安静、整齐的秩序又是大为不同。 这其中就有一个慌张的小修士格外显眼。他带着身后两个穿着昆仑内门弟子服饰的人,满头大汗的往里就冲,结果被拦在了门口。 经过门口弟子的简单问询,最后只有小修士自己被放了进来。 那小修士显然慌张极了,他一进来就到处张望,行为十分慌乱。当他看到了楚藏言的位置之后,眼睛倏然一亮。 立刻毫无礼仪的提脚就往前跑来,偏生他太过惊惶,竟然在踏上两侧台阶的时候,重重的摔了一跤。 可这小弟子甚至顾不得喊疼,手脚并用的就往上爬。这么慌张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打上了昆仑。 在座的不少昆仑各峰的峰主,都暗中微微皱眉,觉得这名小弟子极为丢脸,日后定要好好的训责才是。 小弟子的动作这般大,自然是所有的宾客都瞧在了眼中。 只见那小修士直奔楚藏言的位置而去,在靠近了介立仙君之后,好歹他还记得以弟子之礼给楚藏言行礼。 小修士躬身下去,抬头的时候,眼泪已经止不住的低落到地面。 此间修士全是大能修为,小修士的狼狈摸样被所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楚藏言刚刚经过了显世仙君的诸多刁难打脸,早就见识了这些宾客们对昆仑的不怀好意。哪里还把他们的感观放在心上,此刻见自家弟子的失礼处,反而格外耐心。 楚藏言微笑着问,“你是哪个峰头的弟子?” 那小弟子立刻说,“我是太玄峰揽月书阁的弟子,叫黄超。本次大师兄安排我在门口跑腿传讯。” 揽月书阁也是太玄峰一百零八书阁中的一座,属于楚藏言的本峰的直系弟子了。 所以他点点头,“嗯,说吧,什么事?” 那小弟子还没说话,眼圈却已经是红的了,他刚要开口,却有仿佛想起什么,“弟子请仙君护隔音灵罩,方可禀报。” 小弟子这话一出,一直竖起耳朵在旁边听的显世仙君先开口了,“哎呀你这小东西,怎么一副委屈的样子。莫非是有师兄欺负你了?还是有什么人偷了你的果子?你说出来,本座定然为你做主。” 显世仙君这般胡搅蛮缠,自然是想要知道小弟子来想禀报什么事情。 那小弟子黄超却十分坚持,他眼睛哀求的看着楚藏言,眼眶里又蓄满的泪水,却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有说。 显世仙君如果是知道进退之人,他就不会留下今日这般万人嫌恶的名声。他见那小修士坚持不肯说话,反而越发好奇。 “怎么着,你还有什么机密是本座不能听的不成?楚藏言,你让这弟子跟本座说说,本座一定为他做主。这可怜见的模样。受了多大委屈这是。” 显世仙君显然是想要继续看昆仑的笑话,故而步步言语相逼,完全没有任何化神仙君的风度仪范。 楚藏言根本不在乎显世仙君的咋呼言辞。 但他也不好再设立隔音灵罩,而是柔声说,“无妨,尽管说来。” 小弟子的眼泪再度落下,他轻声说,“刚刚,轮值司命塔的两位昆仑弟子曹修方和王金平来报。” 黄超抬眸看向楚藏言,声音微颤,“陵替圣君的魂火,灭,灭了。” 楚藏言嘴角的微笑凝滞了。 陵替圣君的魂火灭了! 他不是去龙渊了守护猎龙小队去了么,那其他人还好么? 黄超又继续说,“不止陵替圣君,倾南峰的田修容、绝鸟峰的荆不语、天合峰的王思慧……” 小弟子说到这里,几乎喘不上气,他声音越发低沉,“司命塔上总计有五百二十七盏魂火,熄灭了。” 不必再问,龙渊的猎龙队出了大事。 刚刚还对黄超失礼不满的几个峰头峰主,有的干脆直接站了起来,他们都有嫡系的弟子,跟着猎龙队一起远行龙渊,听闻这等噩耗,如何能坐得住。 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只能死命忍住,缓缓座了回去。 这下,来宾们更是面面相觑。 昆仑这是怎么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谁人不知道猎龙队里可都是昆仑年青一代最为精锐的优秀弟子。 如今弄了个翻船,这下子可真是热闹大了。 楚藏言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让司命塔的弟子进来吧。”一直未开口的忘舒峰峰主孔叙刚忽然说道。 楚藏言犹豫了一下,可孔叙刚继续说,“既然今日丢脸,那就一并把事情都翻出来。何必遮遮掩掩,掩耳盗铃能瞒过谁去。” 孔叙刚性格最为刚烈直接,方才显世仙君那些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话,早就让他极为不满。 可是他恪守昆仑望舒执事秉公的信念,未曾说话。 既然大家都想看昆仑的笑话,都想看昆仑塌台,那就看个够吧。 最能代表昆仑未来的猎龙队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瞒住什么,能瞒住谁呢?那就没必要瞒着了,不如大大方方,让所有人都清楚的看看,到底龙渊出了什么事。 孔叙刚既然发话了,楚藏言就问黄超,“方才你身后的那两人,是不是司命塔的人?” 黄超点头说,“是,可师兄们说他们不是传话传讯的弟子,不能进入大殿。” 方才显世仙君挑衅羞辱昆仑,楚藏言没有动怒。 黄超惶恐慌张的失仪摔跤,楚藏言更是没有动怒。 可当他听到为了所谓的盛宴规格,昆仑那些掌令弟子们居然教条到这种死板固执的程度,他的眉角轻轻抽动,火气直往上冲。 再一次的,让谢辞君那个玩世不恭的家伙说对了,昆仑自身的腐肉也层出不穷,需要好好的挖一挖了。 “宣他们进来。” 曹修方和王金平被放了进来,在楚藏言的要求下,他们仔细的汇报了自己发现魂火熄灭,以及上来回报的这一系列的行程。他们被处处盘查堵塞,竟然耽误到现在。 但实际上,曹修方和王金平二人知道的,确实不多。 哪怕经过了他们两个人的描述,大家也只能确定了司命塔里众多去昆仑弟子魂火熄灭的真实性。 但龙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甚至到底是哪一天熄灭的?这些问题曹修方和王金平都没办法办法确切的回答,因为他们被坤月台的执事调走炼丹,整整在那里耽误了七天。 这七天里的任何一天,都可能是魂火熄灭的时候。 其实孔叙刚召他们进来,是想问问魂火熄灭的顺序。 是一起熄灭的?还是逐个熄灭的。 尤其是陵替圣君,是在前面熄灭的,还是中间,还是最后。这些细节,能大概推断出龙渊遭遇的情况。 并且加派出人手去拯救剩下的弟子们。 可现在,他们却变得束手无策起来。 “程刚,你亲自去司命塔看一看,然后不必回来,直接去调人手寻找龙渊弟子的下落,务必要把剩下的人安全带回来。”介立仙君点名道。 程刚乃是绝鸟峰的峰主,刚刚他就是几个站起来的人之一,他有三个嫡系弟子都跟着去龙渊了,听闻猎龙队出事,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程刚立刻起身行礼,领命之后,转身就往外走。他走得太急,几乎跟门口正快步走过来的一队人撞在一起。 那是一队穿着望舒执事衣服的弟子,表情十分沉重。 可程刚没心思跟他们纠缠,轻轻转身想要避开,他的衣袍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那手的主人是被望舒执事拖着的一个黄衫女修,那女修抓住了他的衣袍,不管不顾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高喊,“救命,救命!昆仑执事杀人了!” …… …… 这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藏言眉心隆起,他挥手示意下方的黄超、曹休方三人先行下去。无论猎龙队后续如何,跟他们几个的关联都不大了,别让这几个傻孩子都在这里站着了。 然后楚藏言才开口,“是何人在外咆哮吵闹,都进来吧。” 看来今天,昆仑的脸面是丢人他妈带着丢人回娘家,丢人到了姥姥家! 那些执事掰开黄衫女修的手,不少人还记得向程刚躬身行礼,可双方此刻的心情都差到极点,黑着脸互相分开。 黄衣女修刚刚还像一条死鱼,可她一进到正殿,看到这么多服饰各异的修士,就变得精神百倍起来。 然后她瞪着眼睛到处寻找,好像在找什么人一样。 当她看到了高座在高台主位上的显世仙君,瞬间就仿佛找到了靠山一样,她奋力挣扎。可昆仑执事们怎么会让她一个筑基期的女修逃脱出去。 哪怕这黄衫女修扭动得宛如脱水的活鱼,上下乱蹬,前后两只鞋向着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也没能从昆仑执事手中挣脱半分。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昆仑执事并未对她强制禁言,那女修挣扎不开,就厉声冲着显世仙君求救,“仙君救命啊,显世仙君,我是四海地锦琅王家的黄莺啊!” 锦琅王家是依附显世仙君的一个散修小家族,显世仙君当然不认识什么黄莺。可对锦琅王家的名头,还有几分熟悉。 当初这个王家颇有浮财,给显世仙君送了不少珍品灵宝还有极品灵石,换取了一个显世仙君入室弟子的称号。 听闻这小女修冲自己求救,那股熟悉的昆仑霉味,简直扑面而来。 显世仙君似笑非笑的对楚藏言求情,“既然都到了这里,就让这些昆仑执事们,放开这小丫头。我们也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楚藏言回答,孔叙刚已经冷声说,“放开。” 昆仑执事向来令行禁止,孔叙刚话音都没落,那边已经松开了禁锢黄衫女修,她连滚带爬的扑到了正殿的高台之下。 黄莺发出刺耳的惨叫,“仙君,仙君,请您一定要为我们散修做主啊。我们公子是为了给四海地争脸,这才带着礼物来贺昆仑老祖宗的寿礼。可公子在采买灵宝珠花的时候,却被昆仑执事污蔑勒索。” “我们公子自是不会认下莫须有的罪名,所以不肯束手就擒。可没想到,这些黑乌鸦!”黄莺恶狠狠的向后指向望舒执事,“勒索不成,就杀人灭口。硬生生把我们公子当街给压死了!” “老祖宗,您是我们四海地的天,还是我们锦琅王家的祖师,可一定要给我们公子报仇啊!” 其实显世仙君的入室弟子并不值钱,他们四海地的规矩非常松散,显世仙君又贪财。只要有人拿上足够的灵石供奉,都能在他这里买一个“入室弟子”的称号。 这件事,元炁大陆知道的人可不少。 但做是一回事,说是另外一回事了。 显世仙君听了黄莺的告状,立刻做出了诧异的表情,“啊?!锦琅王家的公子,啊,那,那不就是王,王小子么!我记得他资质极好,前途无量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刚刚显世仙君显然连那锦琅王家弟子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还要故意这样说,简直刻意造作到了极点。 黄莺立刻跟着哭诉,“是啊,老祖宗,当初您曾经亲自看过我们公子王思功的根骨,说他乃是不出世的修炼奇才。” “可,可我们公子却被昆仑这些黑心的执事,给,给害死了!这让我怎么回去跟老爷交待,跟夫人交待,跟小姐交待啊!” 显世仙君做出了难过的表情,他闭目握拳在额头上连连轻锤,“哎呀,是思功那孩子啊,那可真是个美质良才啊,可惜了,可惜了。这是怎么回事啊?”说完,又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孔叙刚。 介立仙君根本没看向显世仙君和黄莺一眼,而是对着望舒执事微微点头,“说。” 那望舒执事里,有两个人主动走上前来,对着满殿的宾客施礼后,才说,“望舒执事周从涛。” “望舒执事马思德。” 然后就由周从涛简单明了的说明了前因后果,他们多日以来连续接到了下面坊市的各位老板的举报,有人用假的极品灵石,正在昆仑坊市大肆采购。 在暗中通报了所有的店铺老板后,发现了这位锦琅王家的王公子采买的时候,用的正是那种极品假灵石。 验证无误之后,才去缉拿王公子。 也并没有想要对其进行打杀,因是那王公子拘捕,两个侍女还撒泼打滚的干扰执法,试图强行带走王公子。才会出现了意外的惨剧。 在周从涛阐述的过程里显世仙君的眉头紧蹙。 而黄莺则不断尖叫,“你撒谎,你们撒谎。我们锦琅王家从不会用什么假灵石。” 孔叙刚看向尖叫的黄莺,冷哼一声,“闭嘴。”化神仙君巨大的威压让黄莺疯狂的尖叫戛然而止。 可显世仙君立刻就不乐意了,“介立仙君好大威风,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她一个区区筑基期的小侍女,怎么经得起你这般威吓。” 孔叙刚根本没再理会显世仙君,问周从涛,“假灵石可带来了?” 周从涛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匣子,打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都带来了,总共三十五枚假灵石,都在此处。” 周从涛双手托着匣子,呈了上去。孔叙刚只用神识一扫,就知道这些灵石里面的灵力不对。 他冲着显世仙君那示意了一下,“去给大家都看看。” 周从涛就托着匣子绕场一走,不仅给显世仙君哪里查验过了,周围的其他仙君,和各宗门的掌门、圣君长老们也都轮流看过。 这一匣子假灵石确实没有错。 黄莺小侍女却愤愤不平,“这不可能,我们锦琅王家是整个元炁大陆碧水灵珠的最大卖家。我们王家就没见过假灵石。你们昆仑这是含血喷人!” 黄莺这句话确实没有说错,四海地锦琅王家确实以巨富而闻名。 马思德躬身向介立仙君回复,“这些灵石是由岱海剑郡钿花阁的老板婉娘发现举报的,如今她正在殿外候命。倘若仙君有疑问,可宣召老板娘来回话。” 黄莺本来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听见了马思德的话,又忍不住插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看着我们公子不差钱,就想坑骗他。” 黄莺这几句就太过荒诞胡说。 在座的很多人确实想看昆仑的笑话,最好让昆仑狠狠的跌个跟头。 但毕竟都个各大宗门的掌门和长老,判断力都不算差劲。在听闻了两边的说辞后,已经确信是锦琅王家这边出了岔子。 虽然不知道那位王公子在哪里被人掉包了灵石,但有着坊市老板娘证词在前,一匣子假灵石,那匣子上还有王家的家族花纹,简直是人证物证皆在,事实清楚无误。 介立仙君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周从涛,马思德,上前听命。” 两个昆仑执事齐齐躬身。 “你二人身为昆仑执事,有着清查罪行,保护商户的义务。本次与锦琅王家王功思的枷杀一案。对方使用假灵石在前,人证物证清楚,你们缉拿枷人在后,执法得当,故而有功无过。” “锦琅王家王思功,使用极品假灵石在前,其罪一。事发后拒不配合问讯调查,并试图逃逸,此罪二。侍女黄莺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污蔑昆仑执事,其罪三。” “但王思功本人因其侍女拖曳致死,不追其责。侍女黄莺和侍女青羽过失杀人,其罪难恕,交由四海地王家自行处置。黄莺谩骂污蔑昆仑,于岱海剑郡坊市牌坊下,待枷三日示众后,押解其回归四海地。” 听闻了介立仙君的处置之后,周从涛和马思德立刻上前压住黄莺,往外拖曳。 黄莺本以为自己到了显世仙君的面前,定然能为自己的公子讨回公道,不弄死这两个害死自家公子的黑乌鸦,也要他们受到残酷的惩处。 结果这两个黑乌鸦什么事都没有,反而自己要背负公子死亡的罪责,而且还要去当中被枷锁三日示众。 黄莺满腹委屈,拼命挣扎,对着显世仙君求救,“老祖宗,冤枉,黄莺冤枉。昆仑还是我们公子,还要用我定罪,老祖宗救我!” 其实平心而论,介立仙君的惩处不算出错。 王公子是两个侍女强行拖曳才害死的,自然把他们的侍女交还给王家自行处理。而这小黄莺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真的想替自家公子复仇,到处污蔑昆仑执事图财害命。 这件事在仙灵通闻上简直人尽皆知,让昆仑执事的声望一再下跌。 只是区区枷锁她三日示众,已经是极为从轻的处置。 但这都是站在昆仑望舒执事的角度上来看,从其他宾客的角度,尤其是四海地散修的角度来看,昆仑这是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 刚刚是你们占理,但锦琅王家死了一个嫡系子弟啊。 哪怕你们昆仑全程执法严谨,但人家锦琅王家,死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弟子啊! 不说一定要你昆仑执事赔命吧,那其他的责罚补偿总要有吧。就算不把这两个昆仑执事从忘舒峰除名,那也要去苦狱里蹲上个几十年才行。 毕竟,锦琅王家死了一个嫡系子弟啊! 章节583:世上事(下) 瑶台峰,涵虚宫内。 黄莺挣扎着向显世仙君求救,“老祖,老祖宗,救命,公子不是我杀的,我从小跟公子一起长大,怎么会害我家公子?” 显世仙君其实也明白,这件事属于蠢婢愚忠,再加上昆仑望舒执事想来严苛不容情面,阴差阳错造成了意外。 老实说对于锦琅王家,显世仙君跟他们也没有什么深情厚谊,倘若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死就死了。 别说死一个王功思,就算是死十个、八个的,他老人家也绝对眉毛都不抬一下。 算你倒霉呗,还能怎么样。 但今日不同。 今日显世仙君刚刚在人前立威,给了昆仑这般没脸。此时乃是他一生之中少有的荣耀时分,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子,让显世仙君怎么都觉得面上无光。 就仿佛昆仑根本不在意他显世仙君就在眼前一样,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顾及。 你们好歹做做样子,给两个在现场的昆仑执事一点惩处,也算是说得过去么。 “慢着。”显世仙君主动开口了,随着他的声音,孔叙刚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正在拖曳黄莺的执事们,立刻停下了手。 孔叙刚语气平平的问,“不知显世仙君有何指教?” 显世仙君先是唉声叹气一番,“哎呀,指教不敢。不过锦琅王家好歹也是我的入世弟子,这么多年对我恭恭敬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他们家前途无量的儿郎死在昆仑,我这老祖倘若不闻不问,这样任凭介立仙君处置,岂不凉了我四海地众位道友的心。” 孔叙刚冷冷的看着他,不置可否。 显世仙君是个没有人搭话,他也能自己说下去的人,“虽然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没有人想要出人命。你昆仑执事也是在照章办事,从法理上来说,不算有错。” “但抛开此间事实,难道你昆仑望舒执事,就一点错都没有么?” 孔叙刚冷硬的回复,“我望舒执事最重事实,从不抛开事实而行。” 显世仙君深吸一口气,两只鼻孔都大了一圈,“我那徒孙孩儿,虽然误用了假灵石,但他身上穿着富贵,一看就像是刻意用之的骗子。为何一定要用如此重器枷锁,导致那孩子无辜身亡?” 孔叙刚冷冷的说,“骗子穿的豪奢富足的案例,我昆仑能找出数万案卷。故而,我们从不以服饰识人。” 显世仙君越发觉得自己被不断打脸,“即便如此,终归是你昆仑弟子执法不当,放任侍女拖行人犯,这才导致王功思毙命。说你们个看管不利,总不为过吧!” 这倒是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介立仙君为人正直,一时间语塞。 显世仙君终于找到了一个把柄,立刻态度加倍嚣张了起来,“看看,这说明什么?!说明王功思的死,你们昆仑执事是有责任的,监管不力,致其死亡。至少也是个渎职之罪。” “哎,你们昆仑执事渎职是什么罪?”显世仙君说着,一面用小手指轻轻的挖着耳朵。 介立仙君看着下方依然毕恭毕敬等待着命运宣判的周从涛和马思德,他缓缓的说,“所谓渎职,是指因疏忽大意,玩忽职守所导致的伤害和损失。” “周从涛和马思德并未疏忽大意,而是由于黄莺轻语两个侍女,干扰执事执法导致意外发生,故而不算渎职。他二人,无过。” 本来以为此番定要去苦狱历经一番磋磨的两个人,几乎眼含热泪的再次向介立仙君躬身行礼,“诺!” 这下可彻底惹毛了显世仙君,“孔叙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昆仑的化神仙君,就故意打压我四海地?!” “显世仙君慎言,孔某不过是依律而行。” “哼,别给老子来这套。人,是你们昆仑执事抓的;死,是死在你们昆仑执法的过程里的。今天你要不给我个满意的交待,就别想这件事这么结束?” “那显世仙君想要个什么样的交待?” “我们这边死了人,你们那边得给补偿,而且造成死亡的间接凶手,也得给老子踢出昆仑,毁掉功法。” “王功思是死在自家侍女的拖曳当中,你四海地怎么处置元凶,还请自便。但我昆仑执事无过无错,轮不到你们指教。” “好啊,好啊!”显世仙君连连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手下见真章吧。我今天就要为四海地讨回个公道,如果你介立仙君不给本座这个面子,那咱们就招量一二,以赌斗结果为定局。” “要是我赢了,那两个臭执事需要废掉昆仑的功法,逐出门墙!”显世仙君指着周从涛和马思德厉声喝到。 介立仙君孔叙刚则站起来迎战,“你要赌斗便赌斗,我要赢了,就请显世仙君离开昆仑!倘若显世仙君赢了,我孔某人任凭处置,但我御下的执事弟子,不归阁下发落。” 此言一出,显世仙君被激得眼珠都红了,“我就知道,你们昆仑早就看我们四海地不顺眼了。这下子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吧。” “撵我走,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们两个一句接一句,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居然已经激到了赌斗的程度了。 其实众人也都明白,这锦琅王家弟子也好,两位昆仑执事也罢,都不过是个引子而已。真正的怒火大概在显世仙君提出破开大陆禁制,平分那三成灵脉开始,就已经埋下了根由。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魂寰三皛仙君连忙劝阻,“这都是小事,可以商量的嘛,哪能因为这么点事就要赌斗动手。听我一言,暂且停停。” 有了三皛仙君开口劝阻,其他人也跟着开始和稀泥,“哎呀,只是小弟子们之间的失手。补偿也好,问责也罢,大家都可以商量的。两位仙君何必动怒。” “就是,就是。人死不能复生,这要我说,害死王公子的人不是昆仑执事,更不是那忠心耿耿的侍女。而是那造成假灵石,又给王公子掉包之人啊。” “对呀,我们不能放过那个骗人导致害命的真凶,反而自家人在此相互内讧。那不就真的亲者痛,仇者快了么?” 这些过来劝和的人才是搅混水的高手,瞬间把矛盾转移到了那个早就逃之夭夭的假灵石制造者的身上。 气氛刚刚有些许缓和,却听见门口有一个苍老暗哑的声音在高呼,“老祖宗,老祖宗,某愧对你的嘱托,某罪该万死啊!” 这,这又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纷纷抬头转身,就看见门口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跌跌撞撞的人,正在往里面努力挣扎的前行。 此人走得歪歪斜斜,到仿佛身上被下了什么禁制一般。 刚刚跨过门槛,脚下无力踩到自己的衣襟上,然后此人向前跌倒。在他前面正好坐着秦音门的掌门易典圣君,易典圣君伸手去托那人,却不想在他即将抓住此人的时候,那人猛的往前一扑。 易典圣君就只抓住了他斗篷的后裳,一下子就把那件斗篷给扯了下来。 然后就见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都是恐怖伤痕的苍老修士,从斗篷里滚落了出来。 那老修士周身都是几乎露骨的伤痕,遍体鳞伤不说,身上还有不少明显是反复折虐的痕迹。 “老祖,某罪该万死!”那老修士对着显世仙君重重的叩首后,长跪不起。 显世仙君刚刚还在跟介立仙君吹胡子瞪眼,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 “你,你是谁啊?”显世仙君忍不住问了一声。 那老修士挣扎着抬头,“属下冯劳通,万死!” …… …… 这个满身伤痕累累的老修士不是别人,正是被容与特意送到昆仑,然后假托为自己的叔父,被鹿涧门的秦灵墩一路带着送到了瑶台峰上。 在不久之前,秦灵墩和李信道师兄弟,跟着晏暖他们一同通过传送阵抵达了瑶台峰的接待处。 但因为晏暖等人搞出来的声势太过浩大,以至于守在这里的执事弟子也慌得跟着他们走了。 等到秦灵墩晃过神来,周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两个师兄弟没办法,就也顺着晏暖等人离开的方向,慢慢前行。 偏他们这一路都没有遇到其他巡视和值守的弟子。 其实不是没有安排人,只不过在此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人催着要送传讯剑符,有人司命塔的修士急的火上房的要去报告,还有望舒执事惹了大麻烦需要立刻通禀。 最后晏暖和闵苒这队人干脆清了场。 所以等到秦灵墩和李信道师兄弟慢慢悠悠走过来时,竟然一个站岗的昆仑弟子都没有遇到。 而这条小路又恰好是直通涵虚宫的。 秦灵墩也不知道啊,他还顺便带着轮椅上的“叔父”呢,就顺着小径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到了高大巍峨,灵泉环绕的涵虚宫后门。 这种气派的大殿,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所在。 两个师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不敢乱走,就顺着大殿外围白玉阶梯缓缓的绕周而行。等到绕路到了正门的方向,终于遇到了站岗轮值的昆仑弟子,将他们二人拦下。 这昆仑轮值弟子也奇怪,这两个师兄弟的修为实在太低了,怎么会在这样的时间,跑到这里来呢。 结果一问,果然是走错了路。 那昆仑弟子分身乏术,也不能放他们在此地乱走。就指了一个树荫石凳的地方,请他们暂时在此地休息。 等一会有其他人过来,再带他们去参观的路线上。 秦灵墩师兄弟自然满口答应,乖乖的坐在石凳上等着。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秦灵墩虽然人在石凳上坐着,可是他耳朵恨不得能飞出二里地去。他远远的看着,那些身穿昆仑内门弟子服饰的修士们,一会齐齐搬动硕大的白玉影屏去大殿的东侧摆好,然后一群手持玉磬的女修门隔着影屏从容雅致的敲击乐器,发出悦耳清雅的银色。 而其他弟子手托白玉托盘,里面摆放着各种闻所未闻的精美灵食或糕点,源源不断的送入殿中。 秦灵墩不求能靠近看看,就这么的隔着老远,都觉得大开眼界,不虚此行。别说是他了,连同向来稳重的师兄李信道,也盯着涵虚宫正门看得津津有味。 又等了良久之后,那最初拦着他们的昆仑执事弟子,才终于找到了顶替自己位置的帮手。然后一脸歉意的跟秦灵墩师兄弟表示,可以为他们带路去前面正常的参观路线上去了。 两兄弟恋恋不舍的站起来,就想跟着那执事弟子离开。 反而是执事弟子指着一旁的轮椅说,“哎,刚刚你们一共三位在此等候,那位修士可是去了哪里不成?” 秦灵墩扭头,赫然发现一旁的轮椅空空如也。那个据说是已经瘫痪了,这一路都未曾动过的黑袍修士,却不见了。 其实冯劳通这一路,意识都是清醒的。但是他身上被容与下了迷神蛊,身体依然维持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这迷神蛊是容与特意培育出来的,算是个半成品,只能控制修士一段时间后,自己就会爆体死去。 当秦灵墩带着冯劳通通过了传送阵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迷神蛊爆体而亡。冯劳通从那时候开始,身体就逐渐开始恢复了灵力。 不过他先是跟苏子越在龙渊殊死相搏,后被容与抓住后严刑逼供,身体的损耗极重。故而哪怕恢复了些许灵力,也依然装死不动。 那小胖子修士二人功法低微,人又憨厚,却是最好的遮掩。 冯劳通一直在想自己要何去何从,等到他发现了无意间被送到了瑶台峰,而且他之前就已经跟显世仙君约定好,要在瑶台峰相见。 这简直是绝妙的“巧合”,想到自己的饿白玉盘,想到苏子越带给自己的伤痛。 昆仑,该死! 冯劳通一生的机缘都毁在了龙渊,此刻就算是用这条残命来换,他要让昆仑付出抢夺自己机缘的代价! 于是,就有了前面那段冯劳通呼喊着跌入了涵虚宫的一幕。 …… …… 显世仙君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这个重伤的老修士,赫然发现,还真是自己的心腹之一。 “你,你怎么这般模样?是谁伤了你?”显世仙君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唉,不对,你不是,你不是跟着唯仁去了龙渊么?” 龙渊!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就集中在了这个满身伤痕的老修士身上。 连楚藏言都微微欠身,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龙渊发生的一切。 冯劳通颤抖着撑起了身体,他重重向下叩首,颤声说,“是老奴有罪,老奴没有守护好小主人,他,陨落了!” “什么!”显世仙君瞬间暴起,“我点了你们十三个化身大圆满境界的人去守护唯仁。怎么可能出事?” 联想起刚刚说到昆仑猎龙队也死了几百人,显世仙君又问,“莫非是龙渊有了什么大变故不成?你快细细说来。” 冯劳通悲切的说,“老祖,龙渊哪有什么变故,分明就是人祸啊。昆仑,昆仑不但不把我等当成修真的同门,还处处威胁胁迫我们,驱赶我们去送死。” “我能讨回来,给老祖您报讯,已经是侥天之幸。可其他人,却都被昆仑给折磨死了!老祖,你要给我们做主,给少主人,报仇啊!” 虽然冯劳通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他话里话外之意,竟然是昆仑弟子在龙渊折辱虐待散修,甚至致其死亡。 难道,昆仑那群精英弟子的亡故,也跟散修们有关? 众位掌门和宗门长老们纷纷以目相视,那瞬间交流的眼神里,埋藏了各种阴谋的推断。 吴唯仁乃是显世仙君唯一的后人了,显世仙君对别人冷心冷肺,但是对吴唯仁尚有三分真情。 怒到极致,显世仙君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缓缓的坐下,指着冯劳通说,“你既然到了我面前,就无需再怕。今日时间有都是,你就从头给我说,不要漏掉一丝细节。” 冯劳通重重叩首应是,于是他说,“自从那日少主人听闻了昆仑诸位精英弟子要去龙渊扬威,于是变生下了也要龙渊历练的想法。我们苦劝无果,在老祖您的安排下,我们一行十四人带足了装备,达成了四海地端云岛的百人云舟,历经万难才抵达了龙渊。” “等我们到的时候,昆仑弟子因为搭乘了鲲舟而行,早就已经抵达了数日。他们独占了龙渊南岸最好的岬角搭建了营地。我等抵达之时,却遭到了他们的驱赶,只能另寻驻地。” “老祖您不知道,那龙渊万年以来,少有修士前往,各种毒虫瘴气防不胜防。昆仑驱赶我们去了另外的偏岬去驻扎,那里毒虫甚多,且毒性跟大陆不同,一旦误中就会灵脉麻木,无药可解。” “仅这一项,就有数百名散修中招。更是因为后面跟各种统领阶凶兽缠斗,死于非命啊。” 冯劳通这段有所夸张,但基本描述还算是客观。 当初昆仑弟子不许散修入营,也是他们自己在内部纠察内奸,更何况昆仑每六人一组,每六组一队,每六队一领。前后明暗总共六领,合起来就是将近千人的一只精兵。 这样的行军安排,自然不方便夹杂其他人随意进入驻地。 至于说什么驻地优劣,更是胡说八道。 昆仑弟子们最初少有被毒虫叮咬,乃是他们准备充分,每次休息前都不厌其烦的布置各种防御阵法还有驱虫阵法,而且会彻底清除一遍准备停驻休息的地表。这才是昆仑驻地安全的根本原因。 散修们哪里会想昆仑弟子那么严谨认真。多半随便检查一下,就开始摆放帐篷准备休息。而龙渊的毒虫确实阴险狡诈,多次在地下深处蛰伏,等到夜深人静才偷偷潜入帐篷吸血咬人。 当初吴唯仁也曾偷懒,还差点被毒虫咬到。就鼓动周围散修去蹭昆仑的驻地,结果被驱赶了回来。 气得吴唯仁破口大骂,说昆仑都是一群伪君子。 此刻,冯劳通断章取义,把昆仑折辱虐待散修的罪名,牢牢的给昆仑扣上。 对于冯劳通的说辞,显世仙君自然相信,而且怒火中烧。 其他的各门宾客将信将疑,姑且听之。 而楚藏言和孔叙刚则是半个字都不信。他们昆仑的弟子,绝对不是此人描述这般。但今日的情形,却是不宜立刻解释。 不如先听他说完。 显世仙君气得“啪啪”拍打着桌子,“你继续说,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本座倒是要听听,昆仑的小贼们还做了什么?” 冯劳通继续哽咽的说,“驱逐我们不让靠近,也就算了。龙渊处处机遇,可也处处危机。我们散修互相守望相助,大家都没有独自行动,为的就是防范龙渊各种意外。” “可昆仑弟子却对我们下了狠手。最初大家都是各自为营,划出一个区域独自去探索寻宝。我等也不知昆仑弟子的安排,不过是两个探索区域离得近了,那些昆仑弟子居然以我们闯入他们的禁地为托辞,胁迫我等补偿他们,在未知的龙渊险地里不断探索。” “说是探索,其实就是让我们去探路。略有不从,就是剑气胁迫,驱打凌辱。” 显世仙君不解道,“可你们有十三个元婴大圆满境界的帮手,就算是化神仙君到了,也能抵挡一阵吧,何须惧怕区区小儿败类。” 冯劳通却说,“老祖您不知道,我们散修都是清静无为之人,偶尔组团也是互相守望相助而已。” “这些昆仑弟子却不一样,他们有个古怪的大阵。六人一组,六组一队。没六个人的合力相当于一个元婴圣君。而一队六组的力量,互相保护,轮流替换,别说是六个元婴大圆满,纵然是我们十三个圣君一起上去,也是抵挡不住。” 这话说起来又是真假半掺。 当初猎龙队联系的就是伏龙剑阵,六人一组,为猎龙而备,杀伤力可放大数倍。后来因为容与安排的魔修对昆仑弟子进行骚扰暗杀。伏龙剑阵起了大用途,还间接的保护了一直尾随昆仑弟子们的散修。 也就是那时候,吴唯仁和冯劳通等人,亲眼见识到了伏龙剑阵的厉害处,才主动脱队,不敢继续歪缠下去。 可这些经历继续被冯劳通歪曲成了昆仑弟子对他们散修的加倍迫害,偏生乍一听起来,又十分合情合理。 “接下来那些昆仑弟子居然还对我们进行了盘剥。每一天我们都被迫冲在探路的最前面。” “危险重重,但也偶有收获。毕竟龙渊遍地都是灵宝,此言非虚。因此大家虽然冒着生死的危险,看在收获的份上,也忍下了这口气。” “可没想到啊,等到我们打生打死,煎熬了一天。昆仑的弟子居然勒令我们展示出所有的收获,直接收割了我们半数的财物。” “略拿得慢些,就是剑阵招呼。等到明日便是将其安排在最前面的位置,让风险倍增。这么几次下来,人人俱危,不敢质疑。我等便成了昆仑探索龙渊的奴仆一般,动辄打骂羞辱,毫不容情。” “有人受不了,趁着夜半逃走。那领队苏子越,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别看他平日和善英俊,似乎是个顶顶宽仁的少年英才,可对于叛逃的人来说,他能把人追回来后,斩断其一手一足的灵脉,然后驱赶那散修进入了血吸蚂蚁的巢穴。”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就被吸成了人干,连婴灵都没有跑出来,成了那群蚂蚁的饲料。”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忤逆昆仑弟子,唯有苟且求生而已。” 这些描述太过详细,可跟所有人对昆仑弟子的认知几乎截然相反。 众人本能的觉得不太对,但冯劳通的话语中,又几乎没有什么漏洞而言,内容详实又细碎,很难是凭空编出来的。 大家倒也没有猜错,这些内容确实并非编撰的。 吴唯仁在独自带着十三个元婴圣君横行龙渊的时候,就曾经缉拿过其他的散修替他开路。上面说的这些事,昆仑弟子没有做过,但不代表吴唯仁没做过。 只不过现在被冯劳通拿来张冠李戴,把污水都泼在了昆仑弟子的身上,把吴唯仁做过的事情都换到苏子越的身上而已。 冯劳通继续说,“只是打骂、盘剥、奴役也就算了。谁让我等技不如人,沦落到那般境地呢。可,可我们没想到,那苏子越,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冯劳通说到这里,故意加重了语气,情绪变得悲愤无比。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才是龙渊异变的关键。 冯劳通说,“那苏子越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他背着我们布置了三天三夜,破开了一个大阵。结果从里面居然放出了一条只知道杀戮,却强大无比的元天巨龙残魂!” 什么?! 这下连楚藏言都愣住了。 前面冯劳通说的所有事情,楚藏言半个字都不信。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是昆仑弟子,尤其是苏子越做的。 这些描述的行为简单粗暴,毫无智慧,倒像是某个被惯坏了的纨绔子弟的任性所为。他们昆仑精心培育的掌令弟子们,没有一个会做出这样无脑又恶毒的傻事。 所以楚藏言继续看着冯劳通的表演,看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但元天巨龙的残魂这个事情,还是惊到了楚藏言。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元炁大陆最后一条元天巨龙是被谢辞君斩杀的。 “元天巨龙残魂?那元天巨龙不是被谢辞君给诛杀了么?” “是啊,我记得当初谢辞君还带回了巨龙的魂魄,说是它太过凶残暴虐,需要慢慢消磨炼化才行。” “那这条元天巨龙残魂是怎么回事?” “哼,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也不想想,苏子越是谁,是谢辞君的大徒弟。那师父藏了什么东西,让徒弟去取出来,那不是顺理成章的安排么。” “可没理由啊。当初元天巨龙跟咱们人族修士不死不休。所以是谢辞君出手斩杀了孽龙。这巨龙之魂本就是他应得的战利品。何必又藏起来一部分呢?就算他摆明要收为己用,也没人敢说什么呀。” “那谁知道,这不现在就暴露了么。” 那巨龙残魂本是星御仙君无意中发现,然后藏在了龙渊镇守禁地之用的。容与为了破坏星御仙君的筹划,就私自放了巨龙残魂出来。 其实这残魂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冯劳通根本就不知道。但是他也听过谢辞君斩龙的战绩,如今把这巨龙残魂释放的因果扣在苏子越身上,竟然没有人怀疑过不是苏子越干的。 因为师父藏,徒弟放,这真是太过顺理成章了。 这整个正殿上的人,也只有星御仙君才知道巨龙残魂肯定不是谢辞君藏的,但是不是苏子越放出来的,他也不确定。 星御仙君一直表现的非常淡然,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不为俗世所扰的星宫仙君模样。 但其实,在这短短的不到半日内,王星极内心的波澜,已经反复过好几次了。 第一次就是听到了谢辞君不在昆仑,而是去了翼洲琨城,这个意外就颇让星御仙君内心惴惴。 第二次就是听见了昆仑猎龙队居然死伤过半。容与是他支走的,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安排。但以他给容与的人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昆仑的的精英弟子,折损过半的结果。 按照眼下的情形,唯一可能的就是,昆仑的弟子进入了禁地,而且发现了尸傀。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被追杀得如此凄惨下场。 第三次,就是听到了巨龙残魂的事情。无论巨龙残魂是谁放出来的,它都代表封印松动,自己的布局提前曝光了。 倘若龙渊的事情曝光,那就要逼着自己尽快的启动所有的安排,点燃这整个大陆的劫火。 可事情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下子不止楚藏言,连星御仙君都眼神都变得认真了起来。 “那苏子越想要作甚?他,他难道不知道元天巨龙有多么的凶残么?”显世仙君气得连连怕打白玉案。 冯劳通铺垫了良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老奴也不知那苏子越为何要释放如此凶残且疯癫的巨龙残魂。那残魂一出来,就直接碾压了我们数十人,连跑都来不及,就别碾压成了齑粉。” “然后,老奴就见那苏子越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白色玉球。也不他怎样驱使,等到他抛出玉球之后,那玉球竟然变成了一个花纹繁复,通体白色,直径越有六尺的大玉盘。” 显世仙君还一脸迷茫的听着。 可御古门的掌门临江圣君,和司灵门的掌门凌霄圣君,却双双坐直了身体,面露紧张的神情。 楚藏言一直在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他首先就发现了临江圣君和凌霄圣君远超常人的紧绷。 楚藏言博览群书,脑中几个闪念滑过,不禁抢先想到,莫非那个玉盘就是通灵宗失踪万年的通灵玉盘?! “老奴也不懂苏子越的做法,但他分明激活出了无数古怪的兽形符箓,兽纹符箓们居然能跑出玉盘,在苏子越的指挥下去撕咬那巨龙的残魂。某看得清楚,苏子越分明是想通过那玉盘去契约巨龙残魂。” “看到这里,老奴才明白了。苏子越不过是利用我们开路探险,为的就是打开那巨龙残魂的禁制,好让他能契约收服巨龙残魂,一举成名吧。” 冯劳通哽咽的说着,声音中带着无比的痛苦痛恨之意。 这痛苦倒没有半分作假,实是他肺腑之言,切身之感。 然而听到这里,御古门的临江圣君和司灵门的凌霄圣君再也无法忍耐,他们双双站起身来,冲到了冯劳通的面前,一人拉起他一根手臂,连连追问。 “那玉盘上是不是有各种兽形的符纹浮现?” “那玉球是不是周身有各种线条圆点,空白处填满了细腻的云纹符纹?” 冯劳通的胳膊被他们扯得很痛,但他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但是他嘴里却磕磕绊绊的说,“老奴,不,不曾凑近细看。不过确实跟两位宗主所说的极像。”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那定然是共生玉盘,御古门、司灵门的镇派至宝。 原来数万年间遍寻不到,却是被昆仑藏了起来。 584:是非颠倒 瑶台峰,涵虚宫内。 冯劳通的寥寥数语,仿佛往殿内直接扔了个九重劫雷。 共生玉盘现世了! 这个消息,几乎瞬间让涵虚宫内的所有高阶修士们失去了往日的端庄冷静,集体炸了锅。 如果说,前面小侍女黄莺控诉昆仑执事暴力执法,导致四海地锦琅王家的公子惨死的消息,还只是让诸位高阶修士,各大宗门的长老、掌门等人在闲看热闹。 那么现在,共生玉盘在龙渊现世,且被昆仑三代的首徒苏子越所契约降服的消息,则是真正的触动了所有人的利益。 元炁大陆在义理之战后,当初九大宗门的势力完全颠覆,除了昆仑因为是剑修,几乎没有遗失传承之外。 很多宗门都损失极大。 像那种彻底没落,甚至几乎连传承都失去的禺门不说。就连通灵门这种大宗,也因失去了门派传承至宝而沦落到三流宗门的境地。 甚至魂寰和正一道门,也因为有不少长老参与了争斗身陨在了厌洲,从此就导致了某种阵符或者符文从世间消失了。 如今,导致通灵门分崩离析,且传承断绝的共生玉盘现世了,偏偏又出现了昆仑第三代弟子的手里。 那么,当初那些遗失的传承,究竟是真的因为意外遗失,还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给藏匿了起来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昆仑会行这样卑劣至极的手段,来坑友邦的传承或灵宝。 但,万一呢。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昆仑只是后来因为某些机缘,得到了这些传承,那么现在这个传承的归属,应该给谁?! 修真界,向来以实力为尊。 如果不是直接抢夺别家重宝传承,历经了几代波折之后,就算有人机缘巧合继承了传承,本家也很难光明正大的去讨要。 倘若是符文或者功法这类的传承,本家宗门多半是提重礼上门,或请个更强硬的宗门作保,摹抄一个副本回归门派。 但若是宗门的至宝,比如共生玉盘或者慧心笔这种,除了请人来做太上长老或者掌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苏子越乃是昆仑第三代的首徒,也是昆仑未来的掌门人候选人之一。他怎么可能回去做其他门派的长老、掌门?! 真如那个冯劳通所说,苏子越已经契约了共生玉盘,那就更是没办法讨要了。 众人的想法很简单——共生玉盘虽然不管我的事,但谁知道昆仑这么多年还有没有藏匿其他的功法或者至宝。 万一,有我们宗门的呢?! 这么一想,屁股自然就偏向了通灵宗这边。 今天,帮御古门和司灵门讨要至宝,说不得明天就轮到了自己。 就算跟自己宗门没有任何关系,也总好过让昆仑一家独大,便宜占尽了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众位长老更是齐心协力、众口一词的开始帮着通灵宗去说话——哪怕,共生玉盘已经足足消失了三万年了。 “昆仑一直是我们元炁大陆的领袖,这有名有姓的镇派至宝,可不能侵占了呀。” “对,你们昆仑不是说为了守护大陆的门户吗?!那怎么都守护到自己家去了?” “如果让自己第三代的首徒去契约了别家宗门的至宝,那跟监守自盗有什么区别。” 这其中,尤其以御古门的掌门临江圣君和司灵门的掌门凌霄圣君最为激动。 虽然哪怕对共生玉盘的所有权,他们彼此之间定然会争得血流遍地、不死不休。 但此刻,他们却是齐心协力的一致对外。 临江圣君率先发难,“介立仙君,您是望舒峰的峰主,也是执掌天下修士司律的领袖。如今你们昆仑三代首徒,窃我宗门至宝,您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介立仙君孔叙刚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他冷冷的说,“现在情况尚未可知,方才冯道友所述乃是一面之词。一切,都要等事情查明了再说。” 他这个说法,其实原本没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这种情况,众位掌门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都默认这是昆仑的推脱搪塞之辞。 凌霄圣君则追问道,“就算是一面之词,那我们也想听听,倘若事情真如这位四海地的冯长老所述,昆仑又会怎么处置?” 面对凌霄圣君的咄咄逼人,介立仙君继续冷静的说,“如果没有杀人争抢、害人谋财等行为,那一切都会按元炁大陆修真界的规矩办。” 介立仙君的话音刚落,下面的议论声就变得“嗡嗡”直响。 楚藏言心知不好。 按照修真界的规矩,自然是机缘谁得就是谁的。可现在这种情况,直接说出来,却好像是火上倒油。 果然,听了介立仙君的话,凌霄圣君发出了怪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按照修真界的规矩。” “我今天倒是开了眼界,堂堂天下第一宗门,就是用这样巧取豪夺的手段!” 一边的临江圣君故意给他垫话,“怎么个巧取豪夺了?” 凌霄圣君说,“这多明显啊,每次大战不都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御外敌。等到别人家打残大废了,他们昆仑在后面收拾战场,把各种灵器宝物都藏匿起来。” “再过了个几百年随便丢在什么地方,又恰好被昆仑弟子捡到了。你猜怎么着?” 临江圣君刻意捧场的问,“怎么啦?” 凌霄圣君用力呸了一声,“我呸!别人家的宗门至宝,就变成了堂堂昆仑弟子的机缘了。你说妙不妙吧。” 临江圣君大声吆喝起来,“哎呦,那可真是绝顶的妙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相当于在昆仑的地面上,当着各大宗门的面打了昆仑的脸。 但事关传承至宝,别说是打脸,就是以性命相博,也能让人理解。 故而,哪怕临江圣君和凌霄圣君仿佛凡人间唱念做打一般的造作举动,周围各大门派的掌门依然配合的发出了满堂哄笑。 那一声声的哄笑,就仿佛一道道无形的剑气,扎在了介立仙君的身上。 介立仙君蔚然不动,反而冷静的问,“诸位哄笑,可是对本座的说法,有什么质疑之处。倘若有,还请赐教!” 随着介立仙君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 在这涵虚宫内的众人,绝非什么平庸之辈。能在这里有张桌子的,无论是从宗门地位,还是自身修为上来说,都是能在整个元炁大陆排得上号的人物。 自然从一开始,就能判断出事情的是非立场。 能形成这种局面,乃是诸位长老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偏生介立仙君性情刚毅,眼睛里最容不得砂子。既然你们都笑,那就干脆划下道来,当面说一说——到底哪里可笑,刚刚我的裁决又有哪里不对! 凌霄圣君却毫不退让,“既然这样,不如大家把话说开了。这共生玉盘,乃是通灵宗的门派至宝,镇宗之宝,也是我们通灵宗的传承之宝。这件事,介立仙君不会不知道吧?” 介立仙君点头,“没错,此事在元炁大陆上,可谓人尽皆知。” 凌霄圣君点头,“很好,既然介立仙君您认了就好。” 接下来,他忽然变脸,厉声喝问,“既然元炁大陆人尽皆知共生玉盘乃是我通灵宗的至宝,为何你昆仑三代首席弟子,却私下契约了去?!” 介立仙君依然语气平静,“此事真假我们尚不知晓,就算是苏子越真的契约了共生玉盘,想必也有他的缘故。” “此刻我等在此争吵谩骂,毫无意义。不妨等到他从龙渊回来,当面对质问个清楚。” 凌霄圣君想听的却不是这个。 其实苏子越为什么契约共生玉盘,以及怎么契约共生玉盘,他根本不在意。 甚至,就算在凌霄圣君的本心里,也不认为是昆仑暗藏了共生玉盘,然后偷偷给自家弟子去契约。 理由很简单,共生玉盘的名头太大了。 无论是谁契约了,都要经受各方的质疑和争夺。昆仑就算有私心,也不会用自己第三代首席弟子的前途和时间来赌。 难道昆仑自己的本家传承还少吗?! 再说,共生玉盘乃是契约同生本命灵兽的,苏子越他一个剑修,弄这个东西在自己身上干什么! 除非他要离开昆仑,自立门派。 这么一想,昆仑更不会做出这种自断根基,任由三代弟子领袖去契约的事情了。 然而现在,凌霄圣君却要咬死这个点,提前拿到昆仑的承诺——把共生玉盘还给通灵宗。 凌霄圣君往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的看向介立仙君,“如果你们昆仑三代首徒苏子越,真的契约了共生玉盘,你昆仑又待如何?” 介立仙君刚想回答,却被参商仙君楚藏言抢先了一步。 楚藏言一直在聆听着他们相互争吵的过程,他甚至介立仙君的脾性,因为过于耿直所以往往会显得锋芒毕露。 哪怕介立仙君说得都对,也依然会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而当前这个场景,哪有什么对错,只有立场而已。 故而,倘若任由介立仙君说下去,怎么都是昆仑的错。 楚藏言平日就给人一种书卷之气,此刻他抢在介立仙君之前开口了,“共生玉盘乃是通灵宗的至宝,这事不假。” “但我有一个疑问,就算我们昆仑要还至宝,可如今,通灵宗又何在呢?” 这个问题,堪称杀人诛心。 在义理之战后,通灵宗因为传承断绝,至宝遗失。再加上宗门内部矛盾分歧日益增大,直接分裂成了两个门派。 以御兽为主的御古门,以及以灵鸟灵禽为主的司灵门。它们各自继承了通灵宗的一部分功法、典籍,但却彼此仇恨,以自身为正统继承者,不肯承认对方的身份。 颇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老实说,在今日之前,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两个,这辈子加起来说过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故而,楚藏言一句——还给通灵宗,那通灵宗在哪里? 堪称移花接木,二桃三士的阳谋了。 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双方的眼中都是压抑的不屑。 可他们也知道,如今还不到内斗的时候。 故而,临江圣君沉声道,“不愧是书峰首座楚仙君,不过我们御古门和司灵门怎么分配宗门至宝,就不劳你们昆仑操心了。” “当下之急,还是要你们昆仑一个承诺,定然会把共生玉盘还回通灵宗。” 话说到这里,几乎把所有的矛盾都挑明了。 再要绕圈子,简直是亵渎了各大宗门长老的智商。 参商仙君楚藏言直接挺直了身体,他肃容说,“这件事,我可以代表昆仑向诸位承诺——只要共生玉盘没有被彻底契约,那么我们昆仑一定会解除契约,归还宗门至宝。” 顿了顿,参商仙君楚藏言继续说,“这个承诺,不仅仅是针对共生玉盘,也针对任何还依然存在的宗门。只要是涉及宗门传承的至宝,我可以代表昆仑承诺,昆仑绝对不会私吞或者侵占!” 这句话一出,各大宗门的掌门以及长老的脸色,都好看不少。 虽然昆仑只是承诺了宗门至宝,这里面明显不包含一些什么性格孤僻的某些长老个人的传承。这依然是一个极为强有力的承诺。 但这个承诺里,也有一个明确的限定——没有被彻底契约。 倘若,共生玉盘被彻底契约,无法解除了呢? 对于这一点,凌霄圣君绝不允许昆仑含糊其辞,故而,他立刻追问道,“那如果昆仑三代首徒苏子越,彻底契约了共生玉盘,又当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参商仙君楚藏言也同样有腹稿,他缓缓的说道,“倘若我昆仑弟子真的已经彻底契约了共生玉盘,那么昆仑可以替他答应诸位,在他持有这个玉盘的过程中,会将里面的传承分享告知给这个宗门。” “类似共生玉盘这种可以辅助其他人契约共生灵兽的特殊灵器,其契约的弟子也需以原有宗门为主。至于具体的方式、数量,大家都可以通过协商共同决定。” “最后,当这个弟子坐化之后,起宗门的灵器,自然归原宗门所有。”楚藏言顿了顿,朗声说,“我昆仑弟子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为这个灵器代持之人。我昆仑绝无觊觎之心。” 参商仙君这几句话,可以说是非常的光明磊落了。 几乎相当于明确表示,无论是什么宗门至宝,传承灵器,我昆仑不会私吞私藏。 至于像苏子越这种极为卓越几乎九成会晋升元婴,甚至化神的弟子。被他代持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不定在苏子越这种超级精英弟子的身上,宗门至宝发挥出来的作用,反而更大一些。 至于这种精英弟子从现在到坐化至少要等个上千年,细想想,这两个宗门已经等了整整七万年。 跟漫长的数万年相比,某些精英弟子的一生虽然悠长持久,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忍耐的了。 毕竟,总比杳无音讯要好。 听完了参商仙君这样温和又坚定的回复,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 跟在场所有的修士一样,大家都在嫉妒昆仑的强大,也同样畏惧昆仑的强势。 但同样的,在场所有的人,同样相信昆仑的信誉。 三位化神仙君都在场,并且当众宣誓公布的事情。 哪怕没有掌门的首肯,昆仑也不会再改动和推翻。 至少过去数万年间,都是如此。 这就是昆仑的硬气。 也是昆仑的底气所在。 凌霄圣君再次和临江圣君对视了一下,看来共生玉盘会回归通灵宗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么接下来,御古门和司灵门要怎么分配共享,才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谈判。 不过这件事,他们不想当众去说。 私下博弈,才最为符合两大门派的利益。 临江圣君微微点头。 凌霄圣君知晓他的意思,这是对昆仑的承诺没有了异议,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必要强当出头鸟,继续跟昆仑歪缠。 对于共生玉盘这种至宝,就算昆仑不动心,其他宗门和世家怎么想,那可不好说。 这件事,充满了变数。 于是凌霄圣君高声说,“既然参商仙君已经承诺了,那我们司灵门和御古门,也可以代表通灵宗……” 凌霄圣君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破锣般的嗓音给打断了。 “啊呜呜呜呜,少主啊,少主,你死的好冤啊。”大哭的人正是一直匍匐在地的冯劳通。 刚刚御古门和司灵门两大掌门上来跟昆仑对线交锋,冯劳通就安静的跪在地上。 因为他一直没有出声,所以众人也就没怎么留意他。 如今他这样忽然扯开嗓子嚎啕大哭,倒把毫无准备的凌霄圣君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这些大宗门,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温良恭俭。其实满肚子都是道貌岸然,寡廉鲜耻!” 众人就听见那口破锣一样的粗粝嗓子在干嚎,“少主人,你只是挡了人家名门弟子契约仙器的路,然后就被一剑穿心。” “可如今,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商讨的是什么?是那共生玉盘的归属!” “呜呜呜,你们三个大宗门,分赃好了是吧?由昆仑弟子坐庄,一三五日带挈司灵门,二四六给御古门传道。真真各个皆大欢喜!” “可,可我少主人的杀生之仇呢?龙渊无数四海地散修的血海深仇呢?难不成也能一笔勾销了不成?!” 冯劳通的嗓音虽然粗粝,可声音却奇大无比。 而且他这一番哭诉,又急又快,根本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众人就齐齐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偏生他又是代表苦主的一方,连直接打压呵斥,都不太方便当众下手。 然而随着他的哭诉,也有不少人的思路跟着他的质问,发生了转变。 是啊,这不对啊。 事情最开始,明明是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顶着九死一生的冒险,来到这昆仑瑶台峰上,给自家主人传递噩耗。 怎么后来变成了三派“分赃”,呃,不对,应该是三派共商天级至宝共生玉盘的所有权了呢?! 明明核心,是昆仑弟子在龙渊驱赶散修劳作,奴役修士并杀人灭口啊。 这事还没说完呢! 刚刚怎么重点都跑偏了呢。 凌霄圣君的反应极快,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连忙往旁边急跨了一大步,并抬手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反正昆仑已经说了共生玉盘要归回通灵宗。 那剩下的事就不管他们司灵门和御古门的事。 凌霄圣君才不准备横亘在这里当个炮灰。 你们昆仑跟散修的恩怨情仇,你们自己掰扯去吧。 楚藏言再次被众人的目光集火。 然而这件事对于楚藏言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如果说共生玉盘的事情,他还有些许疑问不清楚,对于这个什么冯劳通的指控,楚藏言连半个字都不会信。 别说昆仑嫡系弟子根本干不出奴役散修的事情。 以楚藏言对苏子越和晏暖等人的了解,就算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需要逼迫散修去做,也绝对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更不会做出那么低级的事情来。 是昆仑万卷书楼的收藏功法不好用? 还是七十二座云浮峰客居的邀请不稀罕? 亦或是曦和峰云瑶殿万人大讲堂的公开课程名额不珍贵? 苏子越随手抛出来的任何资源,放在散修那里,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诱惑。用利益交换不好么? 再说,昆仑弟子什么时候居然目光浅显到去向散修们勒索收益了。 昆仑自己的宗门福利还有各种峰头的资源,虽然不似龙渊那样珍稀罕见,但好歹是量大管饱。 没有内门弟子会冒着失去身份的危机,挑战昆仑忘舒峰的刑罚底线。 所以哪怕冯劳通哭诉的再大声,楚藏言都波澜不惊,这种事假到可笑。他倒是有几分好奇,想看看这个人闹到昆仑,到底想要干什么。 参商仙君楚藏言又换上了温和清浅的笑容,“这位冯道友,我昆仑弟子虽然不才,但恪守自律,以身作则这两点,我还是信他们的。想必应是有什么误会。既然冯道友已经归来,怕是那些劣徒们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不如请你先行去处理伤口,换洗衣物。等劣徒们回来,到时候大家当面对质如何?” 楚藏言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妥帖周全。 可冯劳通又不是什么真受了委屈的修士,他本来就是为了污蔑昆仑,报苏子越夺机缘之仇的。 焉能按照楚藏言的指引,回头乖乖的去跟昆仑龙渊的精英弟子们对线。 那有什么意义! 于是冯劳通猛的站起身来,高呼道,“哼!你们急着让我下去,是想收买某不成?” “我知道你们昆仑财大势大,能拿出无数的好东西来赌某家的嘴。” “可这次,我偏偏不如你们的愿!我冯劳通就是要让你们昆仑知道,哪怕你们权势滔天,富贵倾天。这天地间,仍然有‘天道’二字!” 冯劳通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楚藏言却笑了,“并非如此,只是希望冯道友可以稍事休息。倘若冯道友担心,那么留在此地等候,也是一样的。” 冯劳通却不想继续让参商仙君春风化雨般的消弭大家的猜忌。 他猛的从袖子里举出一枚拳头大的黑色石头,高呼,“我人微言轻,自然无法跟你们昆仑这样的庞然大物碰撞。” “但可惜啊,可惜。天道恢恢,疏而不漏。我这里,存有铁证!” 说着,冯劳通就用力催发灵气,刻影石被激发出一个虽然不是很大,但却很清晰的幻像出来。 刻影石有两种查阅方式,一种是修士以神识进行窥视探查。 而另外一种,则是被催发出来,以欢迎投射的方式,让众人观看。 第一种显然更为清晰,但第二种却是可以让大众一起围观。 于是众人就看到了一个个短暂、混乱,但又影像分明的小投影。 凭借这里的修士修为,哪怕这枚小小刻影石的投影算得上袖珍弥微,可众人依然用神识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深夜的场景,刻影石的刻录显得昏暗不清。可忽然,在黑暗中,出现了一团不大的橘色光芒。想是有人在夜色中点燃了篝火。夜色中的篝火就仿佛一个标志,吸引大家凑了过去,刻影石的留影中,散修们也正如大家猜测的那样,纷纷凑了过去。 ——可接下来,就有一队身穿昆仑执事黑袍的年轻修士,快速的从两侧走过,并用手指着大家在说些什么。有些修士明明已经站起来,在听到那年轻修士的话之后,只能脸色悻悻的蹲了下去。 ——而另外一个昆仑的黑衣执事,则蛮横的捏着聚水决,直接浇到了篝火的上面。霎时间画面又黑暗了下去。这段刻影石也只到这里而已。 “大家看到了吧,这些昆仑执事,完全不顾修真一脉的情谊。我们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连生堆篝火,都要看他们的心情、脸色。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羞辱。”冯劳通带着恨意的声音在殿堂中再次响起。 本来,大家是不太相信冯劳通对昆仑的指责的,因为众人都知道,去往龙渊的弟子,都是昆仑内门的精英弟子,你说他们傲慢清高还有可能,你说他们盘剥散修并勒索威胁,大家是不信的。 可如今证据就在眼前,却不由得大家开始怀疑了起来。 莫非,昆仑的精英弟子在龙渊,肆无忌惮,品行败坏了这种程度?! 紧接着,刻影石又亮了起来。第二段的投影再次闪现了出来。 ——这次的场景,变成了白天的情形。一些散修正分散在四方,似乎在地上搜集着什么,那些昆仑的弟子却或站或坐,分散在两旁。 ——这样的场景持续的时间不长,就有昆仑弟子上前喊话,示意大家离开此地,继续向前。但显然,有些散修的搜集比较缓慢,还在继续埋头查找。而一个身穿昆仑服饰的女修则毫不客气的出剑。 ——那剑气凌厉,直接插在磨蹭的散修面前,让几名散修神色大变,变得拘谨甚至恐慌起来。幸亏周围有其他的昆仑弟子把那女修拦住了。这段投影到此结束。 倘若对一段黑夜的投影还有什么牵强的地方,第二段投影可谓是证据确凿。甚至这里面有不少人,都认出了那个跋扈飞剑的女修,正是曦和峰掌令大师姐颜令甄。 这总不能是别人假冒昆仑弟子吧。 真看不出来,昆仑的核心精英弟子,在外面居然如此野蛮强横,恃强凌弱! 啧啧! 还不等众人发出质疑,第三段投影又在冯劳通的催动下播放了出来。 ——苏子越踩着共生玉盘,全身都爬满了各种血色的诡异符纹,而他面前则是一道巨大的金色龙魂投影,宛若凝实一般。 巨龙残魂! “共生玉盘,真的是共生玉盘。”凌霄圣君忍不住高呼,虽然刚刚他争得面红耳赤,可内心依然有几分忐忑,到底是不是共生玉盘,谁能说得清楚呢。毕竟,那个神器已经消失了几万年了。 可如今这个小小的刻影石投影,却让大家都看到了传说中的共生玉盘。 ——巨龙残魂的威压极为可怕,它擦过的地方,瀑布倒流,周围宛如庭院粗细的巨木纷纷倒下。可见其威压之甚。可就是这样,苏子越和共生玉盘操纵的各种兽魂,依然能牵扯住巨龙残魂,甚至让它发出愤怒的嘶吼。 何其强悍,何其激烈。 这段的投影十分短暂,只有短短数息,就熄灭不见了。 “怎么没了?再放出来看看啊!”凌霄圣君忍不住高呼。他刚刚忙着看苏子越跟巨龙残魂颤抖的功法,还没来得及看共生玉盘的细节,根本就没有看够。 冯劳通却说,“老朽不才,也只偷偷录了这三段。但想必,大家已经看清楚了吧。” 老实说,这三段的投影对昆仑来说十分不利。 蛮横强硬、霸凌训斥、抢占掠夺。 昆仑的强硬和贪婪,似乎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凌霄圣君还想看看第三段的细节,就伸手过来直接拿,“我还要再看看,你给我看看。” 对于他这种行为,众人没有阻拦,冯劳通也顺势任由凌霄圣君取走。 凌霄圣君没有再次给大家投影,灵力投影的办法,虽然可以让大众一起围观,却是不甚清楚。他牢牢的将投影石贴在额前,显然用神识探入投影石中,仔细去看细节了。 可涵虚宫内其他人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刻影石并非不能造假,早年间就有人冒充他人然后故意刻影,用于栽赃陷害。 但这三段刻影石里的人,很难说是有人故意冒充的。 因为周围的场景、密林,甚至巨龙残魂这些东西,才是最难冒充的。 然而这刻影石要是真的,那昆仑嫡系弟子们的名声,可就要烂大街了。 一切,向着对昆仑最不好的方向快速的推进着。 这正也是冯劳通此举阴损目的所在。 冯劳通拿出来的三段投影,本质上都是断章取义、扭曲事实。可倘若没有人能当场反驳,或者拿出更为有力的证据,那么这一切,就都会成为无法解释的“事实”。 至于真正的真相如何,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雅雀无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昆仑的三位仙君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给一个说法。 可这一切都在片刻之间发生,连楚藏言也是在一炷香之前才知道昆仑弟子在龙渊身陨之事的。 在龙渊所有的事情,都宛如被厚厚的迷雾包裹的疑团,哪怕是能代表昆仑的化神仙君,可他此刻又能说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穿来一个悲愤的声音。 “解释?!我倒想代表昆仑弟子,问这位道友一个解释——你就究竟是谁?居然把这泼天的污水,都扣在昆仑弟子的身上!” 随着这声含恨的怒斥,一个女修推开拦阻自己的昆仑弟子,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正是晏暖。 晏暖他们一行人早就到了门口。 只不过这次大宴礼节繁琐,加之临时突发的状况层出不穷。 所以门口轮值的弟子也不敢直接放他们进去。 本来还想着寻找到可以上报的机会,可当他们在门口,听到那冯劳通颠倒黑白、凭空污蔑昆仑弟子们。 别说晏暖了,连在门口值守的弟子都忍无可忍。 故而他只是装模作样的抬手拦了一下,实则暗中助力,挡住了其他轮值弟子,直接任由晏暖这样闯了进去。 看到双目含泪,却容色怒气冲天的晏暖。 楚藏言的心缓缓的放回到了肚子里。 很好,晏暖这个小妮子到了,事情基本就可以稳住了。 但接下来,楚藏言的目光往殿外看去——苏子越呢?怎么没跟晏暖一起回来。难道他还会因为一个共生玉盘的机缘,躲藏起来不成?! 耳边却传来晏暖清脆又愤怒的质问声,“刚刚这位冯前辈,当着大家面拿出了刻影石,里面都是我昆仑弟子骄纵跋扈,羞辱诸多散修和世家子弟的影像。” “可巧了,我这里也有一枚刻影石,不如大家也一同来看看。” 说完,晏暖就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枚刻影石。只不过她还没有到元婴期,很难持续的把刻影石的影像激发外放。 晏暖双手举着刻影石,稍微向周围看了一圈,就递给了御古门掌门临江圣君。 临江圣君面容古怪的结果刻影石,还左右的看看。 高台玉阶上的几位至高的化神仙君们,别管内心怎么想的。但表情上,都是一副淡然镇静的模样。 倒是周围其他元婴圣君和各派掌门,都在催促他——快些快些,赶紧放出来看看。 而离临江圣君最近的司灵门掌门凌霄圣君,依然将神识沉浸在冯劳通所拿出来的刻影石中,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既然你们苦主和债主都不说话,那我怕什么! 想到这里,临江圣君把心一横,直接催动了晏暖取出的那枚刻影石,一段影像直接投射了出来。 晏暖这枚刻影石,其实就是她从一开始就留心保存的记录。 刻影石这种东西,说贵不贵,说便宜却也不算价格低廉。并非大家买不起,但它每块能刻录的影像其实不算长久。 但这次出行龙渊,晏暖却私下里兑换了不少刻影石。 不光是她,闵苒和方忌也都额外的准备了不少。 本来,他们是担心万一拿到了那些被跟其他宗门势力勾勾搭搭,受到假姑射山人令的弟子蛊惑的内门精英。 如果发生了争斗吵闹,怕是将来说不清楚。 一旦由此引发了宗门的内斗,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几个嫡系弟子,都暗中留了心眼,打算这一路多多记录,保存证据。 省的回来后,引发的内部口角纷争。 结果后来抓内奸没用上,这一路跟散修的纷争却接连不断。 跟情绪上头的颜令甄不一样,因为自家师父这些年跟各大门派的吵闹,几乎所有赔不是赔钱的事,都是晏暖出头解决的。 最开始,她也吃了不少亏。 明明自己这边已经赔偿了灵石,可对方还在外面大肆宣扬落华峰拒不还钱,或者倒打一耙去瑶台峰找掌门再勒索一笔赔款。 所以后来晏暖就有了经验。 跟散修或者小宗门交易,别管事情大小,灵石多少,一定要留影刻录,这才能保护自己。 故而在龙渊当散修们开始跟昆仑猎龙队有了口角或者矛盾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平息纷争,晏暖却不声不响的开始一枚枚的刻影石进行收录。 晏暖在这方面极为有经验。 几乎所有的矛盾起因和结局,她都有收录进来,可谓精准又精华。 于是涵虚宫内的诸位圣君和各门派掌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昆仑弟子在营地以阵型为基础,纷纷落地驻扎。而散修们等他们都休息后,却纷纷硬闯到昆仑弟子的营地内。昆仑弟子劝阻,却被他们指着鼻子高声训斥; ——巨大的猿猴在人群中撕咬撕裂,散修们哀嚎的四下逃逸。昆仑弟子们以剑阵为势,直接迎头冲杀了进去。然后收拢剩下的逃逸散修,并安置他们休息,提供了灵药等。可偏偏有人又要生火,此刻距离驱逐猿猴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昆仑弟子就来劝阻,但对方却又不满起来。最后,一个弟子强行捏聚水诀将营火浇灭…… 看到这里,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冯劳通那段的影像,接的是这里。 倘若如此,那昆仑弟子几乎毫无过错。 刚刚跟巨猿血战,尚未可知对方会不会回来报复。倘若燃起营火,反倒给了对方进攻的标记了。 别说是昆仑弟子,就是换了自己去,也是断不能允许对方在那种时候点燃篝火的。 在大殿中,有不少掌门互相抬眼对视,微微摇头。 但大家都没有说话。 情理的天平,微微像着昆仑的方向慢慢倾回。 刻影石的景象,依然在临江圣君的催动下,继续投放着。 ——昆仑弟子们以剑阵为基,在前方开路。几轮过后,密集的丛林和潜伏的猛兽们纷纷四下躲开。散修们欢呼着冲上去捡漏。 刻影石在这里有了明显的停顿,再次播放的时候,就是一个昆仑女修在不断催促捡落宝的散修们让开道路,而她身后的昆仑弟子已经结阵。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显就是昆仑弟子们要让散修们让开空地,好继续以剑阵开路了。但散修们明显动作拖拉迟疑,显然还想找到一些漏网之鱼。 于是大殿内的众人就看到了另外角度,却又熟悉的一幕,颜令甄忍不住以剑气威吓散修们停手,散修们吓了一跳。但那最初的女修明显劝颜令甄什么。 看到这里,似乎又一个疑团被解释了。 真相居然如此,倘若没有前面那段,分明是昆仑修士对散修的霸凌。可联系了前因后果,众人却能理解。 龙渊诡谲,危机四伏。 昆仑弟子有要务在身,不可能陪着散修们磨蹭。因为催促而产生矛盾太过正常,可以说这些昆仑弟子不但是克制,而且克制到了冷静甚至憋屈的地步。 大殿内的各位掌门人和长老们,眸光闪动。 他们也一方面觉得昆仑是有些委屈的,但同时转念又想到,为何昆仑能有这种威势?!为何昆仑的第三代精英弟子,为何能如此优秀卓越。 回头想想自家的那些歪瓜裂枣们,内心不由又是羡慕,又是酸楚起来。 故而明明是昆仑弟子被歪曲事实,背负了更多的屈辱,大家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让你们树大招风,该! 所以殿内的人数虽然众多,却依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为昆仑说一句公道的点评。 可也不需要他们开口了。 因为接下来刻影石投放出来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无法冷静。 ——昆仑弟子们围城一圈,周围到处都是诡异暗红色的林地,那些枯枝狰狞宛如鬼手。而他们周围已经没有了散修的影子。 这,又是什么地方。 这些昆仑弟子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可很快的,大家就决定继续深入那古怪的红色林地。 “这里,是颜师妹被人偷袭绑架后的场景。不知道是什么人,趁乱偷袭了颜师妹,然后引诱我们来到了这处绝境!”晏暖控诉的声音响起。 在场诸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高座在玉阶上的星御仙君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 ——果然,昆仑还是发现了禁地。 ——不过,这个女娃娃说是有人绑架了昆仑女修?! ——好徒弟啊,好徒弟。 ——你在龙渊,到底做了什么?你以为,让人提前发现为师在龙渊的布置,就可以解救你那卑微的生母了么。 ——可笑! “什么?甄儿被绑架了?”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昊辰仙君诧异的说,“那甄儿现在怎么样?” 颜令甄不仅仅是曦和峰的掌令大师姐,更是昊辰仙君颜师古的嫡系后裔,乃是颜氏一门当代的接班人。 昊辰仙君自然格外关注自家晚辈的安慰。 晏暖微微摇头,“不,不知道。我们,没能救回颜师妹。” “怎会如此?!”昊辰仙君不敢置信。 章节585:孰真孰假 瑶台峰,涵虚宫内。 本来是欢聚一堂的宴会,早已经被一个又一个劲爆的消息给彻底炸翻了。 先是四海地的小侍女状告昆仑执事恶意执法,无辜害命。 接下来就是前往龙渊的昆仑精英团弟子几乎全灭,甚至连大名鼎鼎的陵替圣君的魂火,都熄灭了。 众人还灭有消化完这些消息,又有四海地的散修公开控诉昆仑弟子在龙渊奴役散修,谋财害命,甚至故意释放凶恶的残魂契约其他门派的镇宗至宝。 然而事情接下来又情形急转,从龙渊归来的晏暖却拿出了辩驳的实证,可她也同样带来了更为震惊的消息——昆仑四大化神之一,曦和峰的首座,昊辰仙君嫡系本家弟子,颜令甄,居然被人绑架了。 而且眼下生死不知。 这一个个百年难遇的惊人消息,仿若惊雷般,接连砸向了众位高阶修士们。 然而,跟接下来的消息相比,它们似乎又变成了春夜里睡着初雨而来的阵阵惊雷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哪怕听到了颜令甄失踪,且下落不明的事情。临江圣君居然依然没有松开捏着刻影石的手。 临江圣君维系着神识和灵力的输送,这点神识对于高阶修士来说,不会比维系日常探查周边更费力。 他本人的注意力也转向了观察昊辰仙君失态的神色上面。 能让一个化神仙君显现出震惊的表情,这种事可是很难遇到的。 所以临江圣君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刻影石内容,已经显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声厉喝在临江圣君的耳边响起。 却是刚刚一直将神识进入冯劳通那枚刻影石的凌霄圣君。 凌霄圣君刚才迫不及待的拿到了冯劳通的刻影石,他的重点在于反复去观看苏子越带着共生玉盘跟巨龙残魂战斗的情形。 凌霄圣君越看,越是觉得怦然心动。 是它,共生玉盘! 那曾经在残存典籍中一个个出现过的兽纹符箓——撼山玄武、吞日雕枭! 凌霄圣君已经认出了两个。 里面任何一个兽纹符箓如果能跟自己契约投影,想必自己突破元婴大圆满进入化神之日,可谓是指日可待。 反复看了好多次,凌霄圣君才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勉强退出了神识。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昆仑尽快找到苏子越,然后把共生玉盘还回来。 可刚退出神识,就见大家鸦雀无声的看向玉阶上的昊辰仙君。 不知道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的凌霄圣君,就只能扭头寻找线索。 结果就看到了临江圣君手里也在催动一个刻影石。 ——那里面貌似昆仑弟子正在寻找着什么,周围的林地干枯又诡异发,树干虬结鲜红,仿佛要某些怪兽干涸的肢体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回应快速的扑了过来,昆仑某个弟子的反应迅速,直接出剑抵抗。那灰影被重重抽开。也因此原地转了大半个圈。一张披头散发的乱发之下,露出了斑驳古怪的鬼面! ——那鬼面只有黑白二色,也不是什么均匀的形状,偏生一双眼睛黝黑不见眼白,宛若恶鬼一般。 那刻影石也不知道怎么收录的,正好对着那黑白丑脸上,幽深不见底的双眸。 就仿佛那古怪的丑东西,正透过刻影石,深不见底的盯着大殿中的每个人一般! 丑陋,诡异、且恶心。 “阴,阳,傀!”凌霄圣君厉声高呼。 跟龙渊里毫无防范的昆仑弟子们不一样,如今涵虚宫里的都是修真界的大佬。 没人会认不出阴阳傀。 也正因为认识,这才更清楚阴阳傀的恶毒以及恐怖的地方。 “这,这是怎么回事?龙渊里怎么会有阴阳傀?” “难怪昆仑精英弟子会团灭,遇到阴阳傀,就算你我,脱身也不是容易的事。” “怪了,真是怪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居然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偷偷炼制阴阳傀?!” 凌霄圣君的惊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刻影石这边。 居然有人偷偷在龙渊修炼阴阳傀,这种事远比十个、百个颜令甄的下落,更为重要。 接下来的刻影石,断断续续,都是昆仑弟子试图击溃阴阳傀的场景,可从这些断续的收录中,阴阳傀的数量显然越来越多。 直到刻影石完全熄灭,大家也只能看到昆仑弟子试图甩开阴阳傀的场景。 可最后那一幕,阴阳傀密密麻麻,成百上千。 这哪里是有人偷养阴阳傀。分明是有人在龙渊偷偷炼制了一队阴阳傀的尸兵! “怎么没有了?” “到底有多少阴阳傀?” “天啊,这,这就难怪昆仑弟子会团灭,就算换成你我,能否全身而退?” 刻影石里展露的东西太过让人惊惧,一时间涵虚宫里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快,临江圣君,快些再投影出来一次,让我等仔细看看。”白鹿山宗的锦芝圣君开口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敦促。 于是临江圣君又一次催发刻影石,让大家看个清楚。 在众位高阶修士的议论中,晏暖死死的攥紧了双拳,可是她的眼睛,却狠狠的盯着冯劳通。 这个刻影石,晏暖其实早就反复看过无数次。 当初在龙渊,苏子越为了留个后手,安排了晏暖跟闵苒两个人去海岬提前开启耗时漫长的云海鲲舟。 所以他们两个没有深入龙渊密林。但是当昆仑弟子归来后,以闵苒和晏暖的心思细腻,自然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盘查清楚。 方忌等人就把自己身上的刻影石都拿给了他们。 每一枚,晏暖都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看过。没有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越是回看,她越能肯定,整个龙渊里,一直有人在围着昆仑去下陷阱。 一环扣一环。 一处不成,就另设一处。 归根结底,是要让他们昆仑的精英弟子,去填了那个血海无边的深坑。 该死! 所以晏暖特意挑出了两枚最能反映出问题的刻影石,放在自己身上。本来是打算要让师父谢辞君去看的。可是没想到居然先用在了此处。 晏暖心中已经认定,背后构陷昆仑的人,一定就是极堃殿。 可如今这个跳出来的冯劳通,背后又是何人指使的呢?晏暖的眼神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临江圣君的刻影石又一次投影完毕。 在场的众位高阶修士,再次肯定了,那些密密麻麻追杀着昆仑弟子的,就是一支庞大的尸傀大军。 居然有人在元炁大陆里偷偷蕴养尸兵,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这,这怎么会有人蕴养尸兵,这种事一旦暴露,那就是要满门被诛杀剿灭的呀。” “你傻呀,人家不知道么。所以才会悄悄养在龙渊啊,那破地方,正常的时候,一百年也没有几个人去吧。” “对对对,而且就算去了,也就是在外围捡点机缘,打些异兽灵兽,谁没事貌似往龙渊深处走啊。” “所以,到底是谁养的啊,这也太吓人了。” “别光说吓人的了,那些尸傀到底要怎么办?昆仑会不会拍执事去剿灭啊。” “嘶,这……,还是得昆仑去吧,连昆仑精英第三代都折在里面了。换成我们,那就是去送菜了。” “呵呵。” “哎,你这个人,你笑什么?” “我笑松乾兄,你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 “王珣子,你今天要不把话说明白,某定不予你干休!” “两位,两位,听我一句劝,咱们这种小世家,都是来吃席的。那出事了,有前面九大宗门顶着呢。何必呢,何必呢……” …… …… 从刚刚的阴阳傀投影之后,昆仑的三位仙君就没有再说过话。 可是他们的心情,却绝不平静。 昊辰仙君的嫡传后裔下落不明。 介立仙君乃是忘舒峰首座,这次去龙渊,他们望舒执事去的人最多,此刻尚不清楚伤亡情况,却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最后是参商仙君,倒是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徒弟闵苒根在门口冲着自己打眼色,显然平安无事。可他的心情,又哪里能轻松得起来。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头绪,参商仙君楚藏言直接抬手,压住了其他人的闲聊。而是直接问站在中间的晏暖,“这阴阳傀,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暖早就打好了腹稿,听见楚仙君问自己,她声音虽然不高昂,却非常清晰,“正如诸位前辈、尊长们所见。前面的那些经历,可以很清楚的给到大家答案——我昆仑弟子,恪守本分,礼让友邦,从未行过任何压榨、勒索、霸凌之事。” “至于这后面的尸傀,更是因为有人暗中谋划了我昆仑女弟子颜令甄,以她为饵。我们昆仑弟子绝对不会抛弃任何同门,就这样被人暗算,引诱到了那尸傀遍地的绝境当中。” “这里面桩桩件件,都是有人刻意针对昆仑的抹杀和污蔑。三位太上长老,您们往日素来要求我们昆仑弟子,要严守律令,谨言慎行。” “可这些,不能成为套锁,反过来任由他们以此为禁,反而让我们昆仑弟子束手束脚,沦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晏暖这几句,对照着刚刚众位高阶修士们指责昆仑的话,几乎是逐字逐句的反击。 那一字一句,就好像一声又一声响亮的巴掌,打向了刚刚还在声讨昆仑的那些人脸上。 有些人脸色微微涨红,但也有更多的人,却是面露不屑的神色。 这其中,就包含了司灵门的凌霄圣君。 他也不是没有听出昆仑弟子的委屈,甚至晏暖的控诉里包含的人就有他,也是听得出来的。 但人都有偏私的欲望,而这些私欲一旦膨胀了起来,哪里还能存有公正的立场。 偏偏现在,就是凌霄圣君私欲最为膨胀灼烧的时刻。 他故意抓住晏暖言语中的漏洞追问,“可你这段刻影石里,也只展露了昆仑弟子误入禁地被尸傀追杀的情形。” “至于为什么误入,到底怎么惹了尸傀,都不可知。哦,对了,莫非这里,就是藏匿共生玉盘的所在么?” 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却包藏了极为险恶的用心。 凌霄圣君这几句话,分明又把昆仑弟子的苦难,引入了另外一种可能——焉知你们是不是暗中偷偷藏匿了共生玉盘的消息,为了夺宝然后侮辱尸巢。 最后却找了个女修被人绑架的由头忽悠我们。 这个推测,可谓是恶毒至极。 凌霄圣君说出来,不但晏暖听懂了,其他人也自然听出来了。不过他却不在意。 就算枉做小人又怎么样,如今的关键,是逼迫这个小女修,说出更多关于共生玉盘的消息才是。 为了洗白昆仑怕是这年纪轻轻的女修,什么都会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的。 至于刚刚自己的说辞是不是恶意中伤,是不是在昆仑的伤口上撒盐,跟共生玉盘的消息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晏暖的眼神里翻涌着浓郁的不屑,但她依然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却平缓的说,“凌霄圣君问共生玉盘,这却是奇怪了,我们在这个藏尸地,根本没有见过任何法器灵器,只有无穷无尽的尸傀。” “当我们深入藏尸地,被尸傀包围之后,大家就想夺路而逃。可尸傀无声无息,且不怕疼痛。哪怕我们斩去它们的双腿,这些尸傀依然会用双手撑地,爬着冲向我们。”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却杀之不尽。大师兄为了断后,跟陵替圣君留在了最后,只是为了给前面的弟子,争取更多的时间。” 说到这里,晏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哽咽,“可是到了最后约定的时间,师兄,他没来。”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阴阳傀悍不畏死,且一旦成规模,除非彻底斩杀,就根本没办法阻拦的特性。 只是略微听到了晏暖的描述,就已经可以想到那些昆仑弟子们的惨况。 那是没有休止的厮杀,对方不怕痛也不会停下来,而他们面临的则是无休止的追杀。 很多人已经露出了恻隐的神色。 但凌霄圣君却依然逼迫着晏暖,“这位姑娘,你的这番话就是不尽不实了。刚刚这位冯道友手里的刻影石,可是收录了贵派大弟子苏子越的留影。” “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把我们通灵宗的镇宗至宝都使唤得猎猎生风呢。” 这又是指责晏暖在避重就轻,甚至藏匿真相了。 晏暖含泪说,“这,是我唯一感谢他的地方。至少,让我知道大师兄也逃出了藏尸领地。” 一滴泪珠顺着晏暖莹白的脸颊缓缓滑落,“当初,我们昆仑弟子在藏尸林地被尸傀包围,可不知道为什么,巨龙残魂也冲到了这里。而且跟其中一个古怪的,能够隐身的白色的尸傀,先打在了一处。” “也正因为它们缠斗了起来,才给了我们一丝逃逸的契机。否则,我们怕是连剩下这些人,也活不下来。” 晏暖他们只能在事后复盘的时候,推断出白毛尸傀的恐怖。 可涵虚宫内,几大宗门的长老和掌门,却不约而同的说出了“无垢尸傀”这个名字。 无垢尸傀,乃是尸傀中仅次于亏尊的存在。 这哪里是普通的尸兵,分明是有人刻意在龙渊打造一支能抗衡元婴乃至金丹修士的尸兵。 “居然连无垢尸傀都养出来了。” “我们宗门的密卷上说,无垢尸傀必须是由神智尚存的元婴修士,在极度痛苦中活体炼就。这样他才能内心充满痛苦,却可以保持神智。” “怎么炼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无不死,不成军。“ “什么叫做无不死,不成军?”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无垢尸傀又称不死傀。只有无垢尸傀出现后,它等级之下的灵铠傀、黑白花的阴阳傀,才会听从调遣,成为一直如臂指使的尸兵。” “我的天,那,那这个炼制尸兵的人想要干嘛?!”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炼的。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元炁大陆的天,要变了!” …… …… 涵虚宫内的议论声再次嗡嗡响起。 晏暖用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往下说,“我们不知道那巨龙的残魂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龙渊里居然还藏匿着这样恐怖的尸军大队。” “我们,就像是被送进尸林的一队祭品。只是侥幸遇到了二虎相争,才有半数昆仑弟子,的以幸存。” 说着,晏暖看向了一直观察自己的凌霄圣君,“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确切的知道,大师兄真的逃出了藏尸林地。” “至于他掏出藏尸林地后,又是怎么找到了共生玉盘,又是怎么跟它契约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对于晏暖的说辞,凌霄圣君却有几分不太信。 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这个小女娃说的话,不尽不实的。你刚刚还说,昆仑弟子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等到了时间,你们先走了呢?” “换成其他人,我兴许还会相信。可那苏子越,不是你们昆仑第三代的首席弟子么。还是那谢辞君的大徒弟。你们居然不等他?!” 晏暖因为经常在瑶台峰跑腿,所以她是能认出各大宗门的掌门和太上长老的。 但显然,这位司灵门的掌门凌霄圣君,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弟子,也是谢辞君的亲传弟子。 晏暖含泪点头,“您说的没错,我们昆仑从不轻易放弃任何弟子,无论他是不是什么第三代的首徒。所以,我这里还有一枚刻影石。” 晏暖说完,从乾坤袋里又拿出一枚刻影石,这枚刻影石,明显小了很多。 她托在掌心,稳稳的递给了凌霄圣君。 显然,答案,都在这枚小小的刻影石里。 凌霄圣君脸色疑虑的接过刻影石,在众人的催促下,灌注了神识和灵力,催发了投影出来。 ——只见远远的天边,紫色的雷火连成一片,那一道道明亮又粗长的雷云,几乎交织成网。而一道粗壮如山峦一样的火柱,通天而起,几乎冲到云层之上。黑色的浓烟遮天蔽日,不断向外翻滚着。 ——在近处,地面上的树林抖动得宛如海浪一样,随着参天的大树七零八落的倒下,一道道暗红又狰狞的“河流”翻涌了出来,那分明是地下熔岩火河翻涌了上来。而它们无情的吞噬着所有的树木,以及地表的一切。 ——随着熔岩火河不断像海边推进,无数见过没见过的灵兽们,拼命的向海滨冲去。稍微有些跑得慢的,就无声无息的被暗红色的熔岩吞噬。甚至有巨大的奎角雷犀都掉入了熔岩的裂缝当中,只留下一股清浅的白色烟雾。 这,这是什么?! 龙渊,地动了。 在这样的火山喷发,地动山摇的情况下,倘若没有在之前就升起云舟远离龙渊的海域,怕是连逃都逃不出来。 没有人或者灵兽,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下去。 “发生了什么?”楚藏言沉声问。 晏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太痛苦了。 强烈的痛苦每回顾一次,都宛如利刃在凌迟她。她的嘴唇颤抖,无言的抖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我们升起飞舟后,龙渊发生的场景。”回答的人,是闵苒。他从门口走到了晏暖的身边。 闵苒对参商仙君微微施礼,“不等大师兄,立刻升起飞舟,是我的主意。当时晏暖师姐不同意,被我们联手打晕了过去。” “我们不敢等,如果被那白色的尸傀追了上来,所有人都会成为它的补品。而且万一它掌握了飞舟,跑到了大陆十二洲,怕是会有泼天的祸事。” “所以哪怕没有等到苏师兄和陵替师叔,我还是强行升起了鲲舟。”闵苒顿了顿,“可我也没想到,就在我升起鲲舟不就之后,整个龙渊,就发生了地火喷涌的爆炸。” 其实此刻,闵苒心里充满了自责。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走了,是不是把苏子越唯一的生路也给带走了。但他同样清楚,就算自己多等,也只有那么一刻的时间。 倘若他们继续停泊在那个海岬,那么当地动熔岩上涌之后,他们这一鲲舟的人能否逃脱龙渊,都会变成未可知。 但善良的人,永远会苛责自己。 而无耻的人,则会不断追问他人。 比如,凌霄圣君。 哪怕龙渊被倾覆,苏子越几乎九死一生,他的重点依然在共生玉盘上。 “什么,你们,你们就这样走了?!我不信。那苏子越呢?苏子越带着我的共生玉盘去哪里了?!” “这,这,怎会如此!!!!!” “是不是你们已经偷偷把苏子越带回来了,怕被我发现,让他藏了起来?” 凌霄圣君大声咆哮,行为言行失态。 晏暖看着身为高位修士,却如此可笑的凌霄圣君,含泪说,“凌霄圣君,我比所有人都希望大师兄能平安。” 她发出一声冷笑,“至于您说的为了藏匿共生玉盘而隐身不出。请放心,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值得我们昆仑首席三代弟子从此隐姓埋名。” 晏暖这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却极为掷地有声。 这才是堂堂昆仑嫡传弟子的底气。 什么共生玉盘。 什么极品神器。 也只有你们才把它看得天一样大,山一样重。 它,还不够资格让我昆仑弟子放弃身份,隐姓埋名的。 说完这些,晏暖不再看向脸上红红白白的司灵门掌门人。 反而转向了参商仙君楚藏言,“参商仙君,刚刚事发突然,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参商仙君此刻内心也有无数的疑问要问,但却依然温和的说,“你慢慢说,此间,有我。” 晏暖深吸一口气,然后把声音提高,“正如诸位方才所见的三枚刻影石,想必大家如今不难看出,这里面是有人故意设计,一步步将我昆仑弟子引到藏尸林地,恨不得让我们都成为喂尸傀的贡品。” “这一路以来,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 “别说我昆仑弟子素来有事冲在前面,分利却留在最后。就算是过往有什么口角纷争,只要不是你死我活的世仇,断然做不出这种灭绝人性之事。” “我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就想问问这位冯前辈,你如此大费周章的构陷昆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背后,又站着什么人!” 晏暖虽然内心推测出这次龙渊以及后续的事情,都是极堃殿的手笔。 但是她不能冒然喊出极堃殿或者星御仙君的名字。 一来是极堃殿的口碑在元炁大陆极好,甚至可以说,远比昆仑的口碑要好。 而她不过是三代弟子中的普通一员,冒然毫无证据的去指正极堃殿的宫主,一位化神仙君,不但不会被人取信,反而会成为失智的证据。 但冯劳通冒了出来。 他这种明睁眼漏的构陷,说不是受人指派,故意为之,晏暖是不信的。 那么既然此处有实证,不如就从他开始撕捋开去。 所谓拔了萝卜带起泥。 就算不能最后指向极堃殿,那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给参商仙君提醒。 晏暖的想法,也不能说是错的。她也没想到,冯劳通背后真的没有指使之人,只是一个包藏私心被夺取机缘修士的疯狂报复。 这个人,居然愿意拼上一身剐,当中去污蔑昆仑。 当然冯劳通也没想到,昆仑的弟子居然能回来的这么快,变成了当面的对质。 在涵虚宫内,唯一隐约猜到些真相的人,应该只有星御仙君。 但他当然不会多说一个字。 现在,问题重新抛给了冯劳通,他的心念飞快的转动,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立足的理由。 “这可真是有口难辨。我的刻影石,乃是散修们集合而来,并非我一人刻影。此刻你却用这个来指责某包含祸心。真是好没道理!”冯劳通大声辩解道。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不完全撒谎。 当初冯劳通自己刻录了不少内容,包括里世界里香茅子驱动火龙卷等情形,但他挣扎的逃到容与的怪鱼飞舟之后,被容与制服。 他的那些刻影石,自然被容与看了底掉。 容与从那些刻影石里探查出这个人对昆仑的敌意和仇恨,保留了苏子越带着共生玉盘跟巨龙残魂争斗的场景,还灌注了林地里昆仑弟子灭火,以及颜令甄发动剑气驱逐散修停止搜集的场景。 至于容与为啥有这些内容,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小侍女紫羽一路的偷偷刻影了。紫羽自爆后,魔蛊秘法将这些刻影的内容同步给了容与的刻影石内。 倒是便宜给了冯劳通。 冯劳通这一路虽然身子不能动,神智确实一直情形的。等他逐渐恢复了行动力之后,发现这些刻影石内的投影,更能污蔑昆仑,也就不管不顾,直接拿来就用了。 容与当初也没想到,这些刻影石的内容,居然能被晏暖的刻影石当场打脸。 此刻冯劳通只能这么强行辩解。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足够信服众人,所以他又卖起了忠仆的人设,转头嚎啕大哭起来,“就算你们在龙渊嫌弃我们散修占便宜,对我们不客气有理由。但那也不是把什么送昆仑去是的屎盆子,扣到我身上的理由啊。” “我,我会知道龙渊有尸傀?如果我知道,我还会去吗?我们家公子会去吗?”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比刚刚的说辞,要有底气的多了。 “更何况,你说我构陷昆仑,身后有人。我身后有谁?我们四海地除了一个化神老祖,还能有谁?你是指责我们显世仙君吗!” 三言两语,冯劳通就把问题重新抛向了显世仙君。 而显世仙君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这些人似乎都忘记了,如今真正死的人,都是四海地的人。 这些宗门不把散修的命看在眼中,真是从来没有变过啊。 晏暖却不能任由冯劳通这样将矛盾转嫁到显世仙君的身上,显世仙君虽然是个搅屎棍一般的存在。 但晏暖却觉得,无论是龙渊也好,还是其他针对昆仑的事情,未见得是显世仙君在背后操弄,至少,不是主谋。 于是晏暖说,“冯前辈,我说的背后之人,是指那个安排你来污蔑昆仑的真凶。你虽然是四海地的散修,但你效忠的人,可未见得是四海地。” 冯劳通发出了两声怪笑,“啊哈,啊哈。你个小妮子,真面目暴露了吧。” “你七绕八绕这么久,原来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让老夫来背负背叛四海地的锅而已。为什么,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昆仑才是无辜的,我们散修,尤其我们家公子的死,才不会算在你们昆仑的身上,对不对?!” “可惜啊,小妮子,我们公子千真万确,是被你们昆仑的人所害的。”冯劳通转头高喊,“老祖宗,公子死的好冤啊,他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告诉您为他报仇啊。” 这句话,宛如火把掉入柴火堆。 瞬间就让显世仙君的怒火又爆发了起来。 “你说,唯仁是怎么死的?”显世仙君冷冷的说。 说起这个,那冯劳通的话可就多了。 “我们诸多护法陪着公子抵达龙渊,最初是跟着昆仑的队伍一起的。但昆仑的约束极多,还对我们各种呵斥,训诫。” “公子略微抱了两句不平,还多次遭到对方的驱逐。公子不予跟昆仑发生冲突,让您难做,于是忍气吞声带着我们离开。” “本来分开良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算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昆仑居然弄了个巨龙残魂出来。那苏子越,还一路引着残魂,往我们这边跑。” “分明是那苏子越,想用我们当诱饵拖住巨龙残魂,他好自行逃脱。我们不得已,只能拼命抵挡。” 他话说到这里,虽然未能亲眼所见,晏暖却也绝不相信。 于是晏暖出口反驳,“敢问冯前辈,当初我大师兄身旁,是只有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同性?” 冯劳通顿了顿,“他身边还有一男两女,一共四个人。” 晏暖本想驳斥冯劳通荒诞,但听说一男两女,却楞了一下。一行四人,那又会是谁?如果那个同行男修是陵替圣君,那两个女修却又是何人? 冯劳通趁着晏暖晃神,又继续说,“那巨龙残魂毫无神智,只知道追着修士杀戮,而且往往追着修为高缠斗,我们人数多,修为高,就替昆仑挡了灾。” 冯劳通的这番胡说八道,反而说服了涵虚宫内不少人。 大家都知道这个巨龙残魂,就应该是当初谢辞君诛杀因为丢蛋而狂暴的孽龙。那么孽龙之魂深恨修士,尤其恨修为高的修士,则是顺理成章。 “倘若仅仅是替昆仑诸位少侠挡灾,那也是我们该有这一劫,断不至于此。” “在缠斗的过程中,少主人虽然功法荏弱,却也跟我等护卫共进退,在一旁掠阵,打斗当中,巨龙发起的攻击让少主人被巨木残枝砸中,原本藏在少主人心口的玉球,被鲜血浸染。” “那玉球,本是老主人您随手送给少主人的礼物,少主人因为珍重,特意随身带着,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能有这般的机缘。” 玉球?自己送的? 显世仙君其实不记得自己是否送给吴唯仁什么玉球了。但这不妨碍他如今恍惚又有了几分印象,似乎有过这么一回事。 反正自己以往用不上的很多东西,都打包给过吴唯仁,当中夹杂一个平平无奇的玉球,也不为过。 “嗯,你继续说。” 结果冯劳通没有开口,凌霄圣君却疯狂的拍打起地面来,“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疯。 却又听见凌霄圣君自己揭开了谜底,“须弥须臾,无极天成,琼丸归真,是为共生。” “我们司灵门的残卷里,一直有这句话。可是历代掌门都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还以为是描述共生玉盘的由来。没想到,是指它的形态!原来它在失去契约之后,会变成一枚玉球!” 有了凌霄圣君的又哭又笑,冯劳通的话平白多了三分真实。 冯劳通继续说,“我们公子的鲜血浸泡了玉球,却也只让那玉球身上多了几道古怪的云纹而已。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越发古怪。” “不知道为何,随着巨龙残魂的攻击,那玉球赫然冲了出去,在抵挡了攻击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盘子样的台座。上面隐约浮现各种兽纹符箓,却又不断消失。” 这下,别说是凌霄圣君,连临江圣君也忍不住喃喃自语,“圆首含气,养灵冥钧。” 凌霄圣君接口道,“潜光紫房,拘魂永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几句什么意思。 “他们在说啥子?” “好像是门派总纲那样的,你们宗门没有总纲么?” “废话,你们宗门才没有总纲。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是想知道,这总纲跟那个玉球有什么联系?” “哎,这你还听不懂么?这是说那共生玉盘,是蕴养魂魄的圣物,如果没有灵力的加持,就会变成石球。” “哦,这样啊。那也难怪他们找了几万年。谁知道这玩意还能变形啊,看起来是个石头台子一样的东西,换谁能想到。” “要不说,修仙修仙,修到最后都是命中注定。” …… …… 凌霄圣君扭头对临江圣君说,“我们两大宗门互相提防,暗中却派遣门下长老,弟子,几乎走遍了元炁大陆的十二洲,一无所获。” 临江圣君苦笑,“但凡有些来头的石台,我们宗门的弟子,都要去勘察一番。不怕诸位笑,我们连那些乡野之地,凡人搭建的祈神的台子,都逐一探查过。” 众人听了,只觉得实在熬苦,哪里会笑他们。 临江圣君,“没想到啊,共生玉盘跟我们开了这样大一个玩笑,它居然蜕变成了小小的石球,藏身在了一堆玩物当中。” 说到这里,有人忍不住低声嘀咕,“可就算这样,共生玉盘已经失踪了整整七万年了。难道这几万年里,就没有人偶然失手,把鲜血滴到上面去试试么?” 凌霄圣君也听到这句话,他的话语,算是给了诸位一个解答,“光是滴血有什么用。共生玉盘对神魂的需求极为苛刻。要么是根骨极为精粹或者罕见的灵兽的血液,才会让共生玉盘有所触动。要么,就是高阶修士,以法则之力唤醒共生玉盘。” “否则光凭鲜血,别说几滴,就算用坛子泡进去,也是改变不了共生玉盘半分的。” 也难怪共生玉盘是通灵宗的镇宗至宝。 虽然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并没有见到共生玉盘被激活的情形,却依然把当初的情形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共生玉盘确实因为在里世界,三件蕴含法则之力的超品灵器而被召唤出来,但它被触动共鸣的场景,跟如今冯劳通所描述的,却没有半分关联。 然而在场的诸人,却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反而因为凌霄圣君等人的注解,更对冯劳通的描述信任了几分。 冯劳通趁机继续说,“那玉盘出现之后,我等都非常震惊,但小主人却最先反应过来,他抢先站到了玉盘之上,以血为媒,想要契约灵器。” “我等见状,自然为小主人护法。可就在这个时候,那苏子越竟然去而复返,他趁我等全力去阻挡巨龙残魂之际,直接袭杀了小主人。强抢共生玉盘。” 说着,冯劳通再次噗通跪倒在地上,对显世仙君说道,“老祖宗,并非我等懈怠不尽心力。” “彼时我们全力周旋在那巨龙残魂旁边,生死搏命。可万万没想到,苏子越居然趁我们不备,袭杀正在贯注灵力在玉盘上的小主人。” “小主人无法反抗,自然被他一招毙命。而我等立刻争抢回防,却被那巨龙残魂逐一杀戮,几近全军覆没!” 冯劳通这番话听下来,居然没有任何疏漏之处。 有共生玉盘那种顶级的法宝在,争抢手段纵然卑劣,却也在大家理解的范畴里。 只有闵苒和晏暖等人是绝对不信的。 晏暖更是开口驳斥,“满口胡言,我大师兄会杀人夺宝?别说这样可笑的话了,难道我师父谢辞君的传承和剑术,还不够他学的吗?” 这也算一个理由,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过硬,毕竟重宝之下,人心难测。 冯劳通却是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立刻说,“你们以为少主人死的时候,我们忙着战斗,无暇用刻影石收录证据,就可以信口开河了吗?” “我们少主人是有等身傀儡的。”顿了顿,冯劳通高呼,“老祖,您当初可是替少主人捏制了等身傀儡的。” “是不是苏子越杀的,您把等身傀儡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就知道了。” 在冯劳通的提醒下,显世仙君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东西。 当初他暗中羡慕人家宗门世家各有传承,颇为嫉恨。 下面的护法们就狂拍马屁,还有人献了一个等身傀儡的秘籍,其实就是用真人的血和秘法,捏制一个傀儡。 当这个人死的时候,傀儡身上会出现同样致事的伤痕。 其实这种等身傀儡的做法不算什么顶级隐秘,而且能显示的功法伤痕也非常普通。真正的宗门或者世家,是摒弃不用的。 但对于显世仙君这种土鳖来说,却是难得新鲜的东西。 所以他兴致勃勃的给吴唯仁捏了一个,随手丢入纳戒,几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听见冯劳通的号呼,才在记忆深处把这个东西翻找了出来。 随着心念煽动,一个巴掌大的小泥人出现在了显世仙君的掌心。 那泥人捏的,怎么说呢,几乎看不出是个人来,头大身短塌鼻子没脸。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巨丑的泥人。 可见当初显世仙君捏它的时候,也没有多用心。 然而这个泥人的脖颈上,却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而这个伤痕,赫然正是昆仑的起手剑——敬天。 章节587:一路向东 翼洲,琨城。 通往四洲的跨境传送大阵,都被谢辞君以法则之力摧毁。 谢辞君更是在逼问极堃殿众人交出解药无果之后,以一剑之力,瞬息斩杀了白衣圣女等人。 而谢辞君的做法,不仅让同为友邦的九大宗门修士们惊惧不已,更是让散修们暗中提防。这个人怕不是疯了。 谢辞君当然没有疯。 是他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将所有人都困在了翼洲之内。这才说出了母蛊、子蛊,以及蛊虫卵的真相。 这个真相,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尤其是,在得知了蛊虫无法驱逐,一旦等母蛊压抑不住,所有子蛊会开始疯狂吸食彼此,最终角逐出新的母蛊出来时,那些身中蛊虫的人,简直就是在活生生的等死。 宗门子弟还好,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中了蛊虫的弟子们给圈禁在禁制之内,防止他们忽然失控,不得不面临斩杀的境地。 但散修就不一样了。 凡是这些天在城主府吃过东西的散修,都隐隐的察觉出自己可能中蛊的迹象。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这些散修们,他们往日为了积累修炼资源,吃用万万尽量节俭,把有限的资源都投入在了修炼上。 因为传送大阵的故障被请入了城主府,还被待为上宾。 一应吃住都供给了上品灵食灵茶,还说是城主府以及极堃殿对大家的补偿。 就算原来内心有些猜忌,当看到这种充满灵力且日常少见的灵果茶蔬,又有几个散修能忍住不吃的呢?! 少有几个没有中招的散修,并非是因为猜疑心重,而是偷偷的把那含有蛊虫之卵的灵食妥当的收藏了起来,想要带回去送给家中亲人,或者师门后辈们尝尝。 是这份慈爱之心,才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可其余的散修,早就把那些供奉上来的糕点一扫而空。 现在那些子蛊,怕是早就在自家身体里扎根了下来。 就在不久之前,那灰衣修士癫狂的样子,甚至丑陋蛊虫从脖颈处钻出来的情形,都直接呈现在了大家眼前。 这些摆在眼前的现实,也作证了谢辞君所述都是事实。 正因为谢辞君说的都是真的,才让人更难接受。 凭什么?! 每一个修士,无论他是宗门子弟,还是散修,一路走来,哪一个不是历经了磨难,就不说那些丹药功法多么的难修难寻。 光每次晋级时候要面对的各种心魔考验,大小雷劫,甚至突破瓶颈时候的苦熬,哪一步不是历经了艰险,才走了今天。 可只是一次的失误,就要这样接受命运的背刺。 不服! 这太不公平。 故而,散修们开始悄悄的往外挪去。 他们的举动尽量低调安静,但又怎能瞒得过谢辞君的神识。 谢辞君不但知道他们在下面的小动作,甚至猜出了他们大概的去向。 这些散修,应该是去寻找存放在琨城的云舟之类的东西。 虽然四洲跨境传送大阵被毁了,但琨城之内,一定能找到些可以远距离飞行的云舟。通过它们,一样可以离开翼洲。 散修们虽然一般在身上不会带着能收纳鲲舟的灵械。 但到了生死时刻,无论是巧取豪夺,还是坑蒙拐骗,都一定要找原本琨城修真坊市里的云舟灵械这种东西。 散修们正在飞快的四处逃逸,谢辞君却没有看他们。 他背着双手站在原地,似乎在出神。 此时此刻,几乎是火要烧眉毛的时刻,怎么落华峰主、道原圣君,反而发起呆来! 真让人替他着急。 魂寰的唐子怡更是直接抢白,“道原圣君,您倒是想想办法啊,我们这么多弟子都中招了,怎么办?” 听到唐子怡的话,谢辞君才微微转头,看向那些被困在禁制中的魂寰弟子,以及正一弟子。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些小弟子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求生的渴望。 一双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谢辞君,仿佛依赖母亲的孩童一样。 谢辞君一张脸,一张脸的看了过去,仿佛要把这些人刻入到记忆当中。 可他接下来的回话,却宛如玄冰一样寒冷,“没有办法。” “但凡我有一丝的解决办法,我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你们看,我们昆仑的弟子也有人身中了蛊卵,如果我有办法,会不去拯救我昆仑的弟子么?” 谢辞君的话,让那些期盼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唐子怡用力捶打着自己的掌心,“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年轻的弟子,蛊毒爆发,失去了神智,被我等亲手斩杀么?!” 杀人,宗门弟子们并不怯懦。 但要亲手斩杀往日同吃同住的同门,而且对方几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这样的情形,是所有人都不想去面对的。 而这一切,都是极堃殿的大宫主,星御仙君王星极,一手造成的! “王星极!你到底想干什么!!!!”唐子怡气得仰天长啸,倘若星御仙君此刻出现在他面前,哪怕差了一个大境界,唐子怡也要冲上去,跟他星御仙君拼了! 跟热血冲动的魂寰长老唐子怡不同,正一的带队长老欧阳权明显更为克制。 他也生气愤怒,却不似唐子怡这样外显。 欧阳权冷哼道,“还能为什么?为封神,为了突破境界。” “刚刚谢峰主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为了能够让自己突破化神境界,晋级到大罗金仙之境。王星极不惜献祭一洲的生灵,换取他的突破。” “献祭一洲生灵,换取晋级突破?”唐子怡喃喃的重复着,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如今蛊虫这件事肯定是王星极干出来的缺德事。 但这用蛊虫养蛊,到底是怎么能跟突破境界桎梏联系起来,却让素来与偶急智的唐领队想不通了。 换了别人想不通,兴许就不在这里纠结了。毕竟眼前的当务之急,乃是众多宗门年轻弟子被蛊虫寄生,而且即将可能孵化成虫。 但唐子怡却觉得,如果找到了王星极养蛊的根由,说不定可以从另外的角度去挫败星御仙君的阴谋。 所以他不但自己想,还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倘若道原圣君没有破坏四洲的跨境传送阵,那么按照原来的王星极的计划。第一步,母蛊失控,又清净琉璃体孕化的无数子蛊都会破体而出。” “第二步,它们感知到了母蛊自爆,子蛊开始像母蛊进化,相互吞噬撕咬,角逐竞争。按照蛊虫的规矩,同一代的母蛊只能有一个,无论那个清净琉璃体生出多少个子蛊出来,它们相互吞噬杀戮,最终也只能存活一个。” “第三步,这个胜出的子蛊,就会成为新的母蛊。”唐子怡奇怪的说,“那然后呢?王星极所求为何?难道是养出个至强殇尸蛊的母蛊,可它再强,也不还是一个母蛊吗?” “莫非,这个母蛊能控制更多的子蛊,成为他的帮手?这也不能帮王星御去突破境界啊……”唐子怡想不明白。 谢辞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王星御的整个谋划的最后一环,原来在这里。 当初在地下母巢洞窟里,谢辞君听完了天魔女的所有倾诉,最着急的就是想趁着天魔女还能控制住母蛊,赶紧毁去跨洲传送大阵,让这些蛊虫被控制在翼洲。 不要继续扩散出去。 而后来看到四周传送阵周围的防守以及白衣圣女那言辞中的蛛丝马迹。 显然王星极这厮,后续的安排正是放开跨境传送大阵,让身怀子蛊的人四下逃散,把蛊虫之患扩散到元炁大陆的十二洲去。 到时候,怕是元炁大陆的十二洲皆会为蛊虫卵所毒害,再无一片净土。 但谢辞君也同样隐隐有个疑问——王星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要说一点好处没有,那肯定不是。 蛊虫扩散,没有任何宗门,修士能够独善其身。 几乎所有的宗门都会放下成见和算计,一切以消灭被蛊虫感染的人为先。 这是天下动荡,修真界大乱的必然。 而修真界大乱,对于想要起事跟昆仑叫板的极堃殿来说,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毕竟,当人人都在生死关头为自己拼搏的时候,对于某些大义和战争,就没有余力去参与了。 但王星御会仅仅因为这么个目标,就做出这样遗臭万年,会成为修真界万众公敌的事情吗?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刚刚唐子怡说了一个很关键的点——他王星极要突破,难道靠的是新母蛊?! 别的不说,就化神仙君突破这件事,谢辞君还是别人要有发言权的。 化神仙君在元炁大陆之内,受到天道法则以及九位先贤誓约的限制,几乎没有可能。 要想破除化神仙君的桎梏,首先要打破元炁大陆的结界。 而维系元炁大陆结界的核心,就在昆仑。 所以,王星极要对付的不是天下,而是昆仑。 结界落,灵脉出。 即打破了封印的禁锢,也抽取了足够多的灵脉,可助力冲破瓶颈。 这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献祭这满城的修士和凡人,供养出一个超级母蛊出来,似乎跟突破境界晋级毫无关系。 不,是有关系的。 因为谢辞君已经从天魔女那里很清楚的知道,在元炁大陆之外,还有一个虞渊大陆。 在虞渊大陆上,有七位魔尊,各自统御数十万的魔修。 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元炁大陆的麻烦,并非是遗忘了这块丰腴的灵境之地。 只不过是因为虚渡海的天堑阻隔,以及元炁大陆结界的牢固。 “原来,这个王狗吞打的是这个主意。”谢辞君低声喃喃,甚至用上了天魔女对王星极的贱称。 唐子怡没有听清,“谢峰主,您说什么?” 谢辞君把声音放大了些,“你说的对,用一洲生灵献祭去养育一个新的母蛊,对王星极的突破没有什么直接的助力。” “但是在他吸收了昆仑埋下的灵脉,打破元炁大陆结界之后,就有了大用了。” 欧阳权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打破结界?你们在说什么!” 唐子怡说,“你先别打岔,谢峰主你继续。” “化神修士晋升到大罗金仙,无非需要更多的灵力或者天道的契机。”谢辞君说,“所以当务之急,王星极是要先把昆仑守护的结界封印打破,然后抽取那集中在昆仑的灵脉内核。” “那么精纯又滋养了是万年的的灵脉,想必是够他一个人突破境界飞升的了。但飞升之后呢?上修士们晋级之后,也不都突破界壁立地飞升,依然留在修真界的记载不胜枚举。” “倘若真到了这种境地,那可就是个大笑话了。因为修真界必然视极堃殿为死敌。而失去了结界的元炁大陆,也必然会被虞渊大陆的魔修们发现、入侵。” 谢辞君冷笑,“元炁大陆的修士们不知道能不能抗住虞渊大陆魔修们的进攻,要么惨胜,要么完败,从此整个元炁大陆沦为魔域。” “试问,他王星御好不容易才突破了境界,成为当代第一修士。也许魔修们拿他没有办法,可他到时候变成了孤家寡人,这天下第一的修士做的又有什么滋味?!” 唐子怡眼珠快速转动,似乎隐约的摸到了一些脉络,“所以那王星极才会打造出一个超强母蛊,一旦他晋级成功,哪怕结界被毁,魔修杀过来。” “那些被母蛊控制的修士,也都会成为他手下的属下或者虫奴。这样,他就相当于有了介于修士和魔修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无论修士和魔修打生打死,谁输谁赢,他王金仙肯定是稳坐钓鱼台,立于不败之地的。” 谢辞君微微点头,这也是他刚刚想到的。 倘若王星极真的为了晋升打破了元炁大陆的结界,那么元炁大陆的修士,定然会视极堃殿为死敌。 但同样的,修真界以势力为尊。 也许一年、两天、十年。 甚至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修真界都会仇恨极堃殿,与之势不两立。 但只要有更强的敌人,更残暴的对立。 那么等到极堃殿控制了大量的蛊虫修士,并试图与修真界友善交好,到时候还有多少人能把这股仇恨坚持到底,就不好说了。 修士们善变的嘴脸,没有人比谢辞君知道的更多。 这些经过厮杀过后的子蛊,以及被蛊虫感染的修士,才是未来极堃殿的根本所在。 经过了谢辞君这样的解释,唐子怡也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您封住了翼洲通往了其他大洲的传送阵,就是釜底抽薪破坏了王星极未来的图谋!” 他顿了顿,又说,“可是,那王星极真正要对付的是昆仑啊,谢峰主,您得立刻想办法回到昆仑去!” “只要您能在昆仑阻止王星极破坏结界封印,那他就绝对不能突破瓶颈晋升。”说到这里,唐子怡还有些可惜,“您怎么把跨洲大阵都给彻底破坏了。不然这个时候,想办法逼那些留守的极堃殿弟子解除封锁,说不定您都回昆仑去了。” 谢辞君什么也没说。 倒是欧阳权说了一句,“你别胡说,要是让子蛊跑到外面去,那得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和修士?” 蛊虫卵隐蔽至极,只有当它们试图进化的时候,才会需要大量血食和能量。所以当一个进化的蛊虫被发现的时候,往往它的身后堆满了尸骸。 谢辞君那句——我有亏昆仑,却不负苍生,不负诸君。 真是问心无愧。 …… …… 确实,没有了任何办法。 谢辞君和唐子怡的对话,不仅仅他们两个在交流,正一、魂寰甚至昆仑的弟子们,也都竖起耳朵,一个字都没有错过。 他们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更是清楚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宿命。 害怕。 不甘。 怨恨。 这些情绪一丝都没有少。 可最终,依然有人做出了选择,“师父,如果等下,我,我,我被蛊虫侵蚀了心智。师父,您一定要亲手了结了我,最好,就一剑!”昆仑中,一个圆脸的小弟子,哽咽的对一个昆仑执事说。 谢辞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那圆脸小弟子脸色苍白,却依然唠唠叨叨的交待这后事,“这里是我的乾坤袋,里面有二十七枚极品灵石,我还欠着鸿光师兄十六枚灵石的欠账,师父你记得帮我还了,剩下的就当做是利息,也都给师兄吧。” 那修士惨笑着接过来,却忍不住教训着徒弟,“傻子,你师兄岂会要你的灵石,那分明是他补贴给你的零用。” 小圆脸点头,“这我当然知道,可以后我也用不上了呀。” 这句话,比刀子还利,直接让中年修士泪如雨下,“你个死孩子,总是贪嘴。以前我在家里怎么教你的?让你戒贪,戒馋,早日辟谷。” “可你就是不听,看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偏你师兄就知道宠你,总是背着我给你塞吃的。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那修士哽咽到说不下去。 小圆脸立刻叮嘱中年修士,“师父,这关师兄什么事呢,明明是我自己喜欢吃东西。回去后,你可千万不要说,因为我嘴馋导致蛊虫入体。” “如果师兄知道了,一定会自责,甚至会变成了心魔。到时候万一走火入魔了怎么办?师父你又惫赖,只有两个徒弟。那你可就连一个徒弟都没有了,倒时候谁给你养老?” 听这话就知道,往日这对师徒一定情感极好,且日常拌嘴。 可今天,这拌嘴却似在话里揉了碎刀片一样。 那中年修士气得又想哭又想蹦,“你这个死孩子,张秀翀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小圆脸张秀翀呆呆的摇头,“师父,你也不要总生气。我看你的气,有一多半都是自找的。” 这熊孩子怕是这辈子挨的打还不够多,才能这么会抬杠。 但他接下来又说了一句,“师父,以后秀翀不能气你了,你要保重。如果有下辈子,我还给你做徒弟,好不好哦?” 做师父的,哪里能听到这样的话。 那中年修士宛若雷击一样呆立到当地,可下一瞬,他就冲向谢辞君这边,“谢峰主,您救救这孩子,他今年才十五啊,十五啊,是咱们昆仑内门的娃娃。您想想办法,不行就把蛊虫引到我身上,我替他去死!” 谢辞君用力将那个匍匐跪在他面前的中年修士扯了起来,他没有办法。 倘若他有办法,也不至于坐困愁城到现在这个地步。 谢辞君捏住那中年修士的肩胛,一股凌厉的灵气渗入中年修士的灵窍,压制住他濒临崩溃的情绪,“你的徒弟还在看着你,你难道要这样送别他?” 那中年修士回头,就看见徒弟一张小圆脸上,满是担心的模样。 贼老天,贼天道! 王星极,你不得好死!!! 昆仑执事刘病已上前,扯回了那个修士,他沉声说,“不用你出手,一会,我来。” 然后他板着脸,看向那小圆脸的昆仑小弟子,“等下,我来动手。” 小圆脸修士想了想,也点点头。故意做出了不害怕的样子,可他那苍白的脸色,满头的碎汗,又能瞒得过谁去。 倒是那中年修士师父反手扯住了刘病已的袖子,他摇摇头,“不,还是我来。秀翀最娇气,他怕痛。” 一己私欲,人间惨剧若斯。 这一笔笔血帐,都要算在极堃殿的头上,星御仙君王星极的身上才是。 唐子怡默默的看到这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娘! 刘病已从灰袍修士蛊虫爆裂到现在,一直灭有说话。 但他现在走了过来,深深对谢辞君施了一礼,“谢峰主,方才我对你出言不逊,实乃大错。” 谢辞君抬手轻轻挥了两下,“这算什么,你要是毫无抵触的认牌不质疑,我才会失望。” 但刘病已接下来又深深的俯下身去,再次施礼,“谢峰主,我跟魂寰的唐领队意见一样。您得尽快回到昆仑去主持大局。” “不是我只记挂昆仑,而是一旦结界落下,这神州万里哪里还有净土,就算我们昆仑战至最后一滴血,又能护住多大的地方?” “所以,您得回去,为了苍生。” 顿了顿,刘病已居然手持佩剑,发出了剑心魔誓,“但有我刘病已一口气在,定然斩尽这翼洲被殇尸蛊寄生之人。无论此人是何种身份,何种年龄。” “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这个命令,原本是谢辞君在不久之前强行以昆仑令勒令他做的,那时候刘病已还非常抵触,甚至威胁谢辞君要去响云台敲响云钟。 可现在,他却主动发起心魔誓言,要彻底践行这个命令。 谢辞君自然能听出刘病已的真心实意,他只是无奈的苦笑,“你这又是何必,我又不会不信。” 刘病已偏偏就是典型的望舒执事,死硬、刚直、中正。 他断然说,“这誓言,我不是起给您听的,我是起给我自己的。翼洲有我,您,得尽快回到昆仑去。” 唐子怡回头看了看自家身后,那些同样含泪交代后事的魂寰弟子们,他用力擤了一下鼻涕,“奶奶的,老子跟极堃殿拼了。我就算炸翻了翼洲,也得找出个云舟给你,到时候,你就赶紧回昆仑去,一定要去阻止那老王八!” 可是就算是有云舟,从翼洲飞回到殷洲,也要横跨弥渡海、虚海,以及禹州和覃洲,另外还有几乎切割了元炁大陆的纵深十万大山。 怎么看也要七八天才能干得回去。 那,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欧阳权掐着手指算,“谢圣君,您不要一直飞回去,您可以从翼洲飞到四海地,然后做传送阵回到昆仑,这样最起码可以省下四天的时间。” 可是,无论如何,也总要三日以上。 唐子怡说,“都什么时候,还算计这些。想那么多没用,就是干!” “谢峰主,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这件事不好做,诛心还惨烈。但你放心,我唐子怡也向你保证,一个带着殇尸蛊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这一笔笔的血帐,终归还是要记在他王星极的身上的。” “您就别管这里了,尽快回到昆仑,不能让这个老王八蛋得逞。早一炷香过去,就多一分希望!” 欧阳权沉声道,“我正一也是如此。” 似乎有了新的目标,哪怕依然面临着生离死别,可众人的情绪跟刚刚的茫然和绝望,却有了天差地别。 是啊,这里每个人,都是受害人。 真正加害大家的那个人,却在昆仑继续着他的阴谋。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绝对,不能这样放过他——星御仙君,王星极。 就在大家准备四下出击,去寻找琨城中可能收藏这云舟的灵械之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可能有个更快的办法。” 谁,谁在说话? 唐子怡低头,就见一个躺着的人正在慢慢撑起身子,他居然还重复了一句,“我有办法,能更快的抵达昆仑。” 咦,这个家伙哪里来的?! 唐子怡快速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好像是刚刚被谢峰主拎着过来的那个家伙。 当时这个人貌似昏迷不醒,然后被谢辞君顺手丢到了地上。 众人也没有在意。 如今是他苏醒了过来,挣扎着起来抛出了这个消息。 唐子怡也没管那么多,现在不是追细节的时候,他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谢峰主更快的回到昆仑去?” 那人声音暗哑的说,“我有一个鱼怪飞艇,乃是用鲲虚所炼制的,它拥有开启虚空,并穿越裂隙的能力。” 呦吼,鲲虚鱼怪,那可是接近元天巨龙一样的传奇生物。 这人是谁,居然能有这种宝贝。 作为魂寰的长老,唐子怡当然知道鲲虚鱼怪的特点,但是鲲虚鱼怪也不是万能的,要洞穿空间裂隙,首先要有相对稳定的两个联通的虚空结点。 可是,昆仑剑州和翼洲琨城之间,有虚空结点吗? 唐子怡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那个人虚弱的点头,“倘若是别的地方,我不一定知道。但是琨城附近所有的虚空结点,没有我不知道的。它确实有一个虚空结点通往剑州,但不是很稳定,应该是最近几百年刚刚形成的,里面充满了乱流。” “我曾经尝试飞过一次,但是我的神识不足,最后被乱流裹挟着在里面滚了三个月,才逃了出来。所以后面,我就不敢尝试了。但这个不稳定的虚空结点,它是存在的。” 听完这些,唐子怡的眉毛越抬越高,几乎快飞到了头顶上面。 有一个鲲虚鱼怪的飞舟,还知道从琨城到剑州的虚空结点。 小子,你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啊。 你到底,是谁?! 这个人,自然是就是容与。只不过他现在依然顶着司应元的脸,所以唐子怡才没认出来他。 不过现在的马脚暴露了这么多,以唐子怡的聪明,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唐子怡干脆弯腰附身,伸手在容与的脸上去摸,想要扯下他的伪装来。 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拦阻了唐子怡的动作。 唐子怡抬头,看见拦阻自己的人是谢辞君,这才停了手,又联想到这个人是谢辞君带来了,恍然大悟道,“原来谢峰主已经抓到了这小子,那看来一切都是我多事了” 唐子怡甚至发散了想法,“妙啊,这小子应该是极堃殿的唯一传人,您抓了这小子去威胁那老王八,说不定还能有几分用处。” 倘若没有被天魔女嘱托,也许谢辞君会试试唐子怡说的办法。 可自从天魔女说了容与的身世后,再加上直到现在,天魔女还在拖延着母蛊侵入的时间。谢辞君自问对容与下去不这个手。 但谢辞君不做这样卸磨杀驴的事情,容与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容与坐在地上,抬头仰望谢辞君,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道原圣君,说不定唐长老的话,还真的是对的。” “您刚刚不也听说了么,那个人骗我母亲生下我,他最大的目的,是把我当成一个夺舍的容器。” 说到这里,容与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眼泪在他眼角蹦出,他抬起一根手指擦了擦,然后用力往外弹出。 “哈哈哈哈,难怪,难怪安排我姓容。这么一个不着天不接地的姓氏,还以为他是随手捡了一个姓氏给我们。” “现在想想,星御仙君算无遗策,怎么会平白给了我这个姓氏呢。分明说我就是个容器么,原来我这个容,是容器的容。哈哈哈哈哈哈,真真让人笑死。” 明明他的笑声极为欢悦,可不知道为何,这笑声传到了唐子怡的耳朵里,竟然比哭还难听。 唐子怡如今对极堃殿上下都极为憎恶,听到这种渗人的笑声,忍不住呵斥道,“你别笑了!” 容与十分配合,立刻收声,甚至因为收声过猛,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那咳嗽也撕心裂肺,几乎要咳出点血来的样子。 唐子怡表情尴尬,如今容与这样,倒像是他在欺负人了。 谢辞君看着容与,问他,“你都听到了?” 容与坦荡的点头,“我从一开始就清醒着,只不过体内魔息逆转,导致我不得不闭气压抑,看起来仿佛昏迷一般。其实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得到。” 谢辞君没有说话。 让容与亲耳听到自己身世,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容与的身世里面,充满了各种欺骗,诱拐,以及谋算。 甚至生父也只把他当成可以夺舍的一个完美的容器,这个身世不仅可怜可悲,细想之下,怕是还有几分恶心。 谢辞君点头,“既然你都听到了,想必你也听到了你母亲后面的托嘱。”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母亲,就会遵守承诺,绝对不会利用你的身世去威胁什么人。” 这是谢辞君给容与的再一次承诺。 照理说,容与应该觉得宽心或者安慰才是。 可容与却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谢圣君,你居然真的打算放过我?” 明明,用自己胁迫星御仙君,才是最为快速有效的手段。而且这种随口答应又算什么,在尔虞我诈的修真界,别说区区随口的答应。 有些人哪怕立下了心魔誓,也照样破誓不守。毕竟突破大境界的心魔考验遥遥无期,哪有眼前来的利益当即兑现来的爽快。 谢辞君则再次给了容与的肯定,“是,我不打算用你去威胁王星极。稚子无辜,更何况你母亲为了你,到现在还在苦苦的坚持,煎熬自身。” “怎么对付王星极,那是我辈应该做的事。用你去置换条件,胁迫对方,那我们昆仑,跟王星极又有什么区别。” 容与听到这番话,不由愣挣了一下,“那你们昆仑,还真的,不一样。” 谢辞君这番话,也让一旁的唐子怡难免有些讪讪的。 刚刚那个提议,就是唐子怡最先说出来的。但这也不是说,唐子怡的人品有多么卑劣,关键是他并不知道容与真正的身世过往,也不知道天魔女为此付出了什么。 在唐子怡看来,如今极堃殿上下,满门没有一个好人,抓住唯一的继承人胁迫下老王八,顶多算是废物利用而已。 唐子怡虽然为自己刚才出的主意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却仍然对容与的提议有怀疑,“你说自己知道从剑州去琨城的虚空结点?” 容与点头,“我知道,但那个结点并不稳定,需要在全程都以强大的神识去牵引鱼怪小艇的方向。” “不然,就会像我那次尝试时一样,被裹挟到乱流中,无法挣脱。” 容与的神识并不特别出色,根本没有办法坚持维系着引导,让鱼怪小艇穿越虚空结点。否则,他也不必大费周章,一定要穿越昆仑的长覃剑郡回到琨城了。 想到长覃剑郡,被自己亲手杀害的两个昆仑修士,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那时候,他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尽快赶回琨城,就是为了能抢先救下天魔女。 早知道是今天这样的情形,他何必枉做小人,白白葬送了那两人的性命呢…… 早知道,在龙渊时,他也没有必要…… 容与的手掌用力攥紧,一股铁锈的味道,在喉咙里打转,却又让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半谢辞君却阻止了唐子怡继续对容与的盘查。 谢辞君明白,唐子怡这是担心容与为了活命,撒谎甚至设置陷阱。哪怕无法杀了自己,弄出什么空间裂隙里,困上自己几个月,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但谢辞君同样清楚,如今天底下最恨星御仙君的,如果容与自称第二,那都没有人配称第一。 在跟星御仙君对抗和复仇这件事上,容与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故而没有必要在这上面反复纠缠,平白浪费时间。 “他说的这点绝对可信,不用再盘查了。”谢辞君说,他反问容与,“你说的那个鱼怪小艇要怎么才能去往昆仑剑州?” 容与回答的很干脆,“鱼怪小艇可以随时释放,然后开到琨城外海附近的虚空结点,催动鱼怪小艇自带的鲲虚之引就可以了。” “只不过在进入了虚空之后,却需要谢圣君您来牵引操纵,在整个行进的过程里,不可以中途中断,否则必然会被乱流干扰裹挟,失去正确的航路。” 谢辞君没有操纵过这种虚空之物,又问道,“我的神识可以维系不散,那我怎么才能在正确的虚空航线上,不让小艇偏移呢?” 容与说,“这其实更简单,虚空结点两两相对,既不会多,也不会少。每一个配对的虚空结点当中,彼此的符纹应对,阴阳相嵌。那就是一条笔直不散的虚空之路,只要您的神念抓住了不放,根本不可能迷失。” “怕就怕神念不够,强行进入。当中一旦有维系不足,中途断掉之后,虚空里面有数以百万计的乱流印记,相互交叉覆盖,就再也找不到原来那道印记之路了。” 容与说的非常清楚,不但谢辞君听懂了,连一旁的唐子怡也跟着轻轻点头。这跟他在魂寰古籍玉简中所浏览过的记述,几乎一致。 看来这个小子在鱼怪小艇上,倒是没撒什么谎。 谢辞君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鱼怪小艇,能带走多少人?” 听到这里,围在谢辞君周围最近的三个人,眼神都是一缩。 如今琨城满城都是活尸虫卵,一旦天魔女压抑不住,就会沦为人间地狱。大家本来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准备稍后就要以身殉道。 可现在,却又有了一线生机——鲲虚鱼怪的小艇。 那这个生路,留给谁呢? 容与很光棍,“那鲲虚鱼怪本来就是个小家伙。大概第一次蜕变没有什么经验,爬到一半掉下来了,被那老王八……” 说到这里,容与居然还有心情扯扯嘴角,“老王八”这个称呼,真的很适合王星极啊。 容与继续说,“被那老王八捡了个便宜,拿回来炼制成了鲲虚飞舟。所以它并不大,里面顶多能装十个人,再多,就飞不起来了。” 谢辞君看了看周围,身边三大宗门的领队分别是昆仑刘病已、魂寰唐子怡以及正一欧阳权。他立刻做出了决断,“不能身中蛊毒,昆仑四个人,魂寰两个人,正一道门两个人。”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商议带谁回去。时间一到,即刻出发。” 对于这个名额的划分,三个领队没有争议,转身就回到自家队伍中去安排。 而他们商讨事情的这段时间,散修们早就跑得一干二净。 甚至连那些世家的弟子,也都消无声息的散去了。 人人都有私心,每家队伍中都有人中了蛊毒。他们可没有那种牺牲自己,拯救元炁大陆的伟大情操。 刚刚都听到了谢辞君要对身中蛊卵寄生的人斩尽杀绝,此刻不跑难道还等着一会别人来杀么。 所以留在跨洲传送大阵这里的,也只有这三大宗门的领队以及弟子了。 这倒省去了不少因为鱼怪飞舟位置分配的口角。 至于昆仑比别家多了两条活命的位置,唐子怡和欧阳权,却不争这个。昆仑的牺牲,他们其实比旁人更清楚。 再说回到昆仑,也是一场硬仗。能不能活下来,还真不一定。 趁着三大宗门的领队去安排鱼怪小艇的名额时,容与却开口对谢辞君说,“其实,我也去了龙渊,还见到了苏子越。不过,他并没有看到我。” 谢辞君不明白容与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只是挑了挑眉毛,等着他继续。 容与又说,“我在龙渊为了拿到一些东西,狠狠的坑了苏子越一把。” 谢辞君心知容与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个,只是淡淡的说,“那你坑到了吗?” 容与说,“坑到了,他,被我坑得很惨。” 谢辞君面无表情,“那是他学艺不精,等回来,我会好好练一练他的。” 容与却又说,“苏子越,怕是回不来了。他被我坑的第一次,为了守护其他的昆仑弟子,自己殿后。但他还是侥幸逃了出来。” “但是第二次,因为我在龙渊深处的地窟里,留下了一个炎灵,并亲眼看见它钻入了地脉熔炎当中。” 谢辞君的眸色变得深沉起来,以他的博闻强记,当然不会不懂,炎灵钻入地脉会造成什么效果。 果然,容与的话验证了他的想法,“所以当我驾驶鱼怪飞离龙渊的时候,它整个岛屿,都被地脉熔炎所吞噬,而苏子越,没能登上昆仑的鲲舟。” 谢辞君微微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想说什么,是你害死了苏子越?” 容与用力点点头。 谢辞君又问,“你是亲眼看见苏子越被地脉熔炎所吞噬了么?” 容与微微摇头,但他又说,“不过您没有亲眼看见龙渊那铺天盖日的火柱以及岩浆,不可能有人在那种场景下活下去的。” 谢辞君,“只要你没亲眼看见苏子越死,那他就一定还活着。苏子越那小子,命硬的很。?” 容与却急了,“不,你相信我,他真的死了,而且是被我害死的!你不想给苏子越报仇吗?” 谢辞君看着容与,“你似乎,很想让我恨你。为什么?” 容与的眼眸微微发红,“不是我想让你恨我,而是你就应该恨我。我去龙渊,就一直在暗中针对昆仑,谋算你们的弟子。” “我不但释放出了巨龙残魂,故意把它引入昆仑弟子营地的方向。我还安排一个人魔傀儡,去绑架了颜令甄,并将昆仑弟子骗进了藏尸林地。” 谢辞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藏尸林地?” 容与说,“对,我暗中用傀儡镜跟踪过红衣司御,知道那老王八在龙渊弄过什么尸傀林,据说是虞渊大陆那边来的秘法。” “最后,我还释放了炎灵,让整个龙渊爆炸了,害死了昆仑弟子无数,也包括苏子越,所以你难道不应该恨我么?” 谢辞君问容与,“可是这些事如果你不说,那我就不会知道。至少我现在,不会知道。但你偏偏告诉我,就是要触怒我,为什么?你知道我没有起心魔誓,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有什么顾忌的。” “难道,你就是希望我立刻打死你么?你知道身世后一心求死,这也不难理解。但你真的丝毫不顾及天魔女么,她为了你,可是现在还在忍受着煎熬。” “而天魔女所求,不过是希望你能平安的活下去而已。” 谢辞君不是不相信容与所说,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现在捏死容与于事无补。与其情绪上的暴躁发泄,他更好奇容与这么做的目的。 天魔女的名字,让容与泪流满面。 “我,我恨不得立刻死去。我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谢辞君居然也无言了半晌,这才说,“这世间你最应该补偿的人,是天魔女。而她的唯一心愿,就是让你活下去。至于你对昆仑所做之事,日后自有忘舒峰来裁决,有你偿还罪孽的时候,却不是现在。” 容与却说,“好,倘若那时候我有命在,就等你们昆仑来拿。不过谢圣君,此刻我却有一个不情之请。” 谢辞君说,“你说。” 容与说,“我希望您能在我身体里种一枚剑符。” 谢辞君不解,“剑符?” 容与说,“对,剑符,或者说剑丸也行。您也听到我母亲说了,那老王八坑她生子,不过是为了培育出一个有清净琉璃体的容器而已。” “所以我这个身体,对那老王八来说,最大的作用,居然是备份的夺舍容器。” “此去昆仑,结果尚未可知,但万一我们都失手了,我希望自己的身体里能有一个自爆的剑丸。它是那种倘若被我的神识牵引压制,就不会自爆的那种。” “而万一我神识被抽走,或者夺舍成功。剑丸就会自我的灵府丹田自爆!” “哈哈哈哈!”容与发出了一阵极为欢愉的大笑,“谢圣君,您想想这种场景,那老王八费尽千辛万苦的夺舍成功,结果,砰!我自爆了!” “哈哈哈哈,就算不能炸死那个老乌龟,也能让他变成阴神,金仙破境大梦一场。哈哈哈哈,我可真想看看那老王八蛋的表情啊。” 不得不说,容与这个想法,还真是一个好办法。 但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他会死。 会死得魂飞魄散,肉身碎烂。 这几乎不是惨烈了,乃是悲壮了。 原来容与不止恨星御仙君,他也恨自己。 恨自己过往做过的那些魑魅魍魉的恶毒,恨自己的出生导致了天魔女的一生凄凉。 所以他才会想出这样,让自己粉身碎骨的决绝办法。 容与看着谢辞君,眼神热切,“谢圣君,您就答应我吧。你看,我这么恶毒卑劣的人,难道还值得您怜惜么?我早就死不足惜了。” “是我要求您,求着您这么做的,您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娘。是我心甘情愿的。” 沉吟了良久,谢辞君终于说,“我可以给你剑丸,但却不是融入你体内根骨的,而是由你控制,可以随时取出的独立剑丸。” 顿了顿,谢辞君还是叮嘱道,“非到必要,万勿自爆。你母亲,她是用尽了所有生机,才换你这一生。切切。” 而就在此时,魂寰、正一以及昆仑这边,终于商议好由谁跟着鲲虚鱼怪的小艇回去了。 由唐子怡等领队各自带着自家弟子们过来。 每个人的眼圈都红红的,显然是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的告别。 谢辞君对容与说,“先上飞舟,等飞入虚空隧道时,我再给你剑丸。” 虚空隧道虽然比普通的航路要快上几倍,依然要耗费大半日的时间。利用那时候捏剑丸,就不会浪费功夫。 容与也不再废话,他催动纳戒,激活了鱼怪飞舟。 瞬间,那怪模怪样的鱼怪小艇,就出现了众人的面前。 容与率先就钻了进去,然后三大宗门的弟子,也依次眼圈通红的钻入小艇之中。 谢辞君最后踏上小艇。 刘病已、唐子怡以及欧阳权三人,深深的对着他施了一礼,“此处有我等,还请道原圣君正本清源,守护元炁。” “正本清源,守护元炁。”三派弟子齐齐高呼。 随着这声道别,鲲虚鱼怪小艇腾空而起,直奔东方而去。 一路向东,正是昆仑虚空结界所在。 章节587:一路向北 厌洲,妄像夹道。 厌洲,在十万年前,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雁洲。 据说,这里是铁头苍雁南飞的终点所在。每年到了北雁南归之际,漫天总有一道道的苍雁排队从雁洲上方鸣叫着飞过。 故而得名。 再后来,禺门大兴。以雁洲为本部所在,撑起了一方盛世宗门。 可随着“道统之战”以及“义理之争”的两次修真界旷世大战,禺门道统衰败,传承不在。而第二次义理之争更是彻底将整个雁洲沦为的战场。 长达数百年的旷日之战,最终让雁洲彻底的沦为了坟场。 有无数的大能在这里自爆自绝,更是无数高阶灵兽的埋骨所。 雁洲变得荒芜,凡人逐渐迁出。 最终,彻底变成了死寂之地。 加之这里地处大陆南源,偶尔会有魔气泄露,造成不大不小的魔化灵兽的浪潮,更是成为修真界人人厌弃的所在之地。 久而久之,雁洲的名字就变成了厌洲。 没有人记得,是谁最先叫出厌洲的称号的。 但厌洲,成为了元炁大陆上第一个被抛弃的荒芜之地,乃是不争的事实。 跟龙渊不一样,龙渊还是有修士去寻宝的,只不过碍于龙渊空间裂隙众多,且各种异兽遍地,机缘多,但风险更高。 但厌洲,被抽光了灵脉,断绝了传承,甚至消弭了生机。 这里,除了尘霾,还是尘霾。 只有每过十年,昆仑的执事弟子,会结队前往厌洲,粗粗的梳理一遍,将上面集结的大量魔化灵兽斩杀。 其实,大家并不知道,厌洲能成为今天这样,几乎都是人祸。 不说当年的义理之争背后的人祸影子。 就说近些年魔兽频发的兽潮,也是因为有人多次破坏了元炁大陆的大陆结界,由厌洲进入了虞渊大陆,导致魔气侵袭进入厌洲境内。 才会刺激灵兽们魔化的,最终形成了魔兽之潮。 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个在元炁大陆口碑极好的极堃殿大宫主——星御仙君。 但其他的修士要么不在意,要么不知道。 而这些魔兽兽潮,反而成为掩盖星御仙君行踪的最佳屏障。 妄像夹道,是厌洲深处的一个巨大而荒芜的谷地的入口处。 这里曾经是禺门的外围道场,也曾经有过数十万人聚集的超级市集。 可荒凉的岁月掩盖了一切痕迹,只留下一个一望无际,又略微平整的巨大荒原。 北风呼啸着吹过这片荒原,往往会扬起漫天尘土。 因为毫无遮挡的缘故,风卷扬沙,让人产生各种绝望的想法。 而在这个平原的尽头,则矗立着一个高耸入云的山壁。 两座石壁高山中间,仿佛被剑修大能劈开了那样,裂出一道整齐又狭长的山腹夹路。 这道夹在两山之间的山麓夹道,就是妄像夹道。 夹道的另外一边,则是一片滩涂荒原,被修士们成为古荒原的所在。 倘若天魔女来到这里,应该一眼就能认出,妄像夹道朝向古荒原所在的地方,就是她曾经数次来过的所在。 就是她最初从虞渊大陆来到元炁大陆的原初之地。 后来虽然数次回来寻找回归之路,却因为没有哪个能打通结界禁忌的司灵衡均,只能无功而返。 天魔女并不知道,就在那个山壁的后方不远处,就是大名鼎鼎的妄像夹道。 …… …… 此时,此刻。 本应人烟罕至的妄像夹道,却热闹非凡。 浓郁的冷雾弥漫了整个山壁夹道,带着腥臭的湿寒之气四处蔓延。给干涸荒凉的古荒原上,带来了一股股湿意。 而随着冷雾的推进,整齐的脚步声,在夹道内响起。 咔嚓,咔嚓,咔嚓。 那声音就像是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正在踏队前行。 在冷雾的最前方,也就是妄像夹道对着的南荒废墟上,一队队的呈现方阵的黑白尸傀,随着冷雾的喷涌前仆后继的从夹道中走出,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黑白尸傀正列队走向荒原。 在这个曾经能容纳数十万修士和凡人的集市废墟上,如今已经站满了各色的尸傀。 它们之中,即有昆仑弟子在龙渊遇到的黑白花色为主的阴阳傀,也有那种带着紫色花纹的灵铠傀。 甚至在数万个被阴阳傀方阵包围的地方,会有一个被灵铠傀抬着的水晶基座。基座的四周挂着半透明的沼苔蚕纱,透过隐约的白纱,能看见里面端坐的无垢尸傀。 仅仅是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的水晶基座就有十数个。更遑论远方那几乎连成一片的队列中,不知道究竟还藏着多少水晶基座。 在集市废墟上不仅仅是各色的尸傀,还有另外一种古怪魔修的存在——煞骨。 如果是说尸傀是比较像修士的魔练物。 那煞骨就是除去血肉,只余骨头的存在。 一个个骨骼被血炼的符纹链接在一起,外批铠甲,手持各色兵刃,成为漫无边际的骷髅兵团。 从外形上看骷髅兵团似乎并没有比尸傀大军更瘆人。 但每一队骨兵的队伍里,都会有一座由白骨堆砌的六边形白色骨塔。 骨塔层高不同,最低的也有六层,最高的甚至有八层。白色骨塔的上面铭刻了各种狰狞晦暗的血色魔纹。 那些魔纹的笔触十分诡异,倘若凝视的久了,似乎那笔触里有一个个日夜哀嚎不休的灵魂,在笔触里嘶吼,挣扎,让人心烦气躁。 而骨塔里面,有一团带着血腥之气的魂火在昼夜灼烧着。 骨兵跟尸傀不同,只要骨塔不毁,魂火不灭。那么从这个骨塔中祭炼出来的骨兵,就永远不会彻底消散。 哪怕被人击溃、击毁,片刻之后,它们依然可以自行拼装,重新回到战场上。 甚至张三的骨头装在李四的骨头上也完全契合。 要先击毁骨兵,必要先毁骨塔。 而骨塔是安置在六牙骨象身上的。 这些巨大的白色六牙骨象,每一个都身形巨大,宛如一座移动的白色骨山。它们身上炼化的那六只莹白的骨牙,在战场上,会成为最凶悍的武器之一。 而在六牙骨象的外部,还被批覆着各色血纹骨铠,骨塔旁边会配备着一队擅长使用骨弓的骨兵。 等闲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 像这样的骨塔小队,在荒芜废墟上已经出现了几百个。 而夹杂在骨塔小队中,还有一些六牙骨象背负的不是骨塔,而是粗壮宛如巨木粗细的白骨。这些粗苯的白骨多半是上古巨兽之骨,它们自然也被重新炼制过,白骨的两端凝固了坚硬又锋利的硬刺,甚至有的骨刺上都泛起了古铜色的光芒。 这些粗壮的上古巨兽之骨,只要抛出去,就会摧毁一切挡在前面的东西,不论是城寨还是修士。 巨兽鼓锤,乃是世间顶级的破阵攻城的利器。 而在巨兽鼓锤的后方,有一队由白骨骷髅组从的骨兵,它们身上披着极为艳丽的布铠,那布铠整体呈现明艳的黄色,而黄色布铠上描绘的血色符纹,却仿佛是一只只留着血泪的眼睛。 这些布铠骨兵手里拿着的不是武器,反而是一个头大尖足的白骨之鼓。那鼓面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莹白异常。在鼓面的中间也同样画了一只流这血泪的眼睛。 此刻,那些布铠骨兵跟随在六牙骨象的后面,用自己的手骨重重击打在血目之上。 “咚!” “咚咚!” 大概是因为骨鼓被特殊炼制过的缘故。 别看白骨之鼓面积不大,可它那低沉的声音,却可以传到极远的地方。 伴随着六牙骨象重重的踏步。 “咚!” “咚咚!” 黄色的烟尘被疾风裹挟着吹入了山麓夹道,发出了尖锐的呜咽。再和这鼓声一起,真宛如千军万马一般。 蛮荒,无垠,恐怖。 在正对着南荒废墟的正北方,有一个散发这银色的巨大符阵。 在符阵中间,站着三个人。 他们都身披黑色的斗篷,宽大的罩帽遮掩住了彼此的面孔。 但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捏着个一尺来长,银白色的短杖。 那短杖的仗身上面,有各种星辰纹理隐约闪烁,仿佛星辉交替。而此刻,这个黑色斗篷的人正催动着短杖,来稳定面前银色的符阵。 “两位魔尊,看到贵部大军如此气势,我代表极堃殿,先贺两位魔尊的莅临。也希望不久之后,我们可以大事得成,同于昆仑之巅再贺再喜。”一道女声缓缓响起。 随着她的话音,正好疾风吹过,急进的北风吹翻了她披着的头蓬,将帷帽掀翻,露出一张冰清玉洁,完美无缺的脸。 正是容枚。 只见容枚继续说,“不知道两位魔尊的魔兵,还要有多少要过来?我先大致了解,也好继续安排后续事宜。” 此刻在他们三人面前的空地上,黑色的尸傀和白色的骨兵,已经泾渭分明的在荒原两边列队。 原本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大空地,已经被填充了一半有余了。 其中一个黑袍发出了桀桀的怪笑,“桀桀桀桀,怎么,冰清仙子是有些力有不逮了么?那本座倒是可以代劳。” 随着这个黑袍的怪笑,一张宛若贴皮骷髅的脸露了出来。你乍一看,还以为这人是个骷髅,偏偏他居然还有一双百多黑少的眼珠子乱转,简直更为吓人。 容枚哪怕见过很多次,却依然对此人的长相难以接受。但她还是挤出一个笑来,“庚焱尊说笑了,这柄法器需要以极堃殿秘法催动,配合我们的星辰口诀。就算我好意思麻烦您,您也帮不上忙呀。” 那贴皮骷髅听到了,继续发出渗人的笑声,“桀桀桀桀,原来如此,倒是本座考虑不周了” 另外一个黑袍人则冷哼了声,“哼,本座这边总计二十八万尸兵,皆以到齐。不知道接下来,大宫主有什么安排。” 容枚微微欠身致意,“不愧是藏绝尊,您跟我们仙君乃是至交了,果然利落干脆。接下来,等兵源凑齐,我们就可以等待师父的讯息,分头行进了。” 随着容枚的话,藏绝尊的斗篷也随风吹起,一头白发被劲风扯了出来,露出他全无血色,浑身惨白的摸样。 这藏绝尊,竟然比污垢尸傀更为惨白,连他的睫毛,都是那种半透明的白色,只有一双眸子,宛如最上等的血玉一样,红得晶亮剔透。 藏绝尊伸出手,拢起自己被吹散的乱发,他那一双手更是几近白到透明,双手连骨头都看不到,只有指尖有约一尺长玉色一样的指甲,宛若十根利刃。 庚焱尊对着藏绝尊吆喝道,“白毛,你这次倒舍得,二十八万的尸兵,是不是老本都掏出来了。桀桀桀桀,那你不如我,我手下光骨塔就有三百座,骨兵骨将更是足足有百万之众。” 藏绝尊则回了庚焱尊一句,“贵精,不贵多。” 这话,就让庚焱尊不爱听了。 啥意思啊,就你阴林道的尸傀算精兵,我玄灵宗的骨兵算什么?难道是草兵不成?! 于是庚焱尊叫嚣起来,“你什么意思?敢不敢先比比看,看是你尸傀无敌,还是我煞骨更强?” 藏绝尊慢吞吞的把风吹乱的白发藏进斗篷,根本不理会庚焱尊的挑衅。 容枚不知道这两位魔尊的秉性和交情,她唯恐此刻因为些许口角,造成不必要的纷争,印象了星御仙君即将要开启的总攻。 只能含笑打圆场,“两位魔尊的魔兵,都是强兵强将。何必在此一分高下呢,就算二位有一些比拼之心,莫不如等到总攻之时,大家看看谁占的地盘更大,又不会彼此间伤了和气。岂非更好呀。” 藏绝尊那苍白到几乎看不见的嘴唇上,依然发出了一个冷冷“哼”字。 倒是宛若披皮骷髅一样的庚焱尊,继续桀桀怪笑,“桀桀桀桀,还是你这个小丫头会说话。难怪你师父会把这么大把总的事,交给你。” “我听说,你们极堃殿,不是还有一个少宫主么,怎么,他也不来此地陪着我们,莫非,是看不上么?” 这话说得非常打脸,分明是嫌弃容枚的身份不够。 容枚内心气得快把银牙都咬碎了,但她嘴上却一点不敢跟着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什么冲突,只能耐心解释。 “绝非慢待二位魔尊,容与是我师兄,也是极堃殿的少宫主。可上次师尊安排他去龙渊,破坏那昆仑第三代弟子们的行程安排。” “照理说,他半个月前就应该回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未归。龙渊那边,空间裂隙繁多,又没有跨洲的传送阵,所以到如今都是失联状态。” 这个解释,可以说是非常中肯了。 可庚焱尊却没有放过容枚,“桀桀桀,那你这个小丫头来跟我们对接,这不是白得了机会。莫非,是你想趁机上位?” 容枚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我怎么会有这样忤逆不法之心呢。只不过是师父看重,愿意给我这个接待二位魔尊的机会,倒是我偏得了师兄的机缘。” 听了这番话,藏绝尊继续发出一声冷哼。 庚焱尊桀桀大笑,“跟我们面前弄鬼,真是大巫见小巫。你们修士就是虚伪,你这小丫头自以为心思能藏好,可你的眉眼之间,几乎把野心欲望,用血笔写在了脸上。” 说着,庚焱尊还凑近了容枚,“你其实很高兴吧,你们少宫主失踪在龙渊,你不是还希望他最好死在龙渊,从此不要回来。” “这样,极堃殿所有的机缘,所有的前程,才会是你的。” 容枚的脸色变得涨红,这是她内心最为隐秘的野望,她从来没有跟任何说出来过。 可如今,才以照面,就被这连个虞渊大陆的魔尊给抖了个干净。 这些魔修,真的是古怪至极! 他们好像极为擅长观察人性,而且时时刻刻能拿捏每个人的欲望和不见光的心思。 就像是一个诱惑你的魔鬼般。 庚焱尊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呢喃的耳语,“说出来嘛,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呢?” “杀人上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有你们元炁大陆这些臭修士才会觉得这种事不能见光。在我们虞渊大陆,别说杀师兄上位,就算杀师父上位,也是寻常啊。” 不得不说,庚焱尊喃喃的耳语,仿佛魔咒一样,让容枚心动不已。 是啊,容与要是死在龙渊就好了。 就算不能死在龙渊,那么他能死在外面也是好的。 只有这样,师父才会真正开始正眼看她,视她为极堃殿唯一的传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她付出了多少,容与却永远享有最优先的权限。 庚焱尊继续说,“小姑娘,你可想好了?本座今天心情好。就给你一个机会。” “你只有一次机会,倘若你现在求我,我就帮你杀了那个少宫主,怎么样?桀桀桀桀。” 庚焱尊的话,让容枚下定了决心,“庚焱尊,求您帮我。” “桀桀桀,帮你什么?话要说清楚。” “帮我杀掉容与,助我上位。” “桀桀桀,本座可以答应你。不过,小姑娘,你又能给本座带来什么呢?我们魔修之间,没有什么仁义道德约束,有的只是公平的交易。” “既然你让本座帮你,那你愿意出什么来换呢?” “我,我……”容枚忽然哑口,以她现在的修为和身份,又能拿出什么跟魔尊置换的东西。 庚焱尊没有让她为难太久,他伸手指着容枚手中操控传送大阵的银色短杖,“不如这个棒子如何?” 这根银色短杖?! 不行,绝对不行。 容枚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把短杖撤走。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正在用短杖维系开启结界禁制的大阵,不能挪动。 又立刻停了下来。 可她这个快速又慌乱的动作,却完完整整的落在了两位魔尊的眼睛里。 两个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可惜容枚没有看到。 “桀桀桀,本座刚刚不过是在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庚焱尊随口解释,“不如你跟本座说说,接下来怎么个安排,只要你说得让本座开心。” “那本座也会帮你去杀那个少宫主。” 容枚刚刚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 这些魔修真的太擅长玩弄人性了,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们的巢窠当中。 自己还是要小心,再小心才是。 毕竟,自己面前这两个人,乃是虞渊大陆七大魔尊中的两位。 白蚀洲,阴林道的藏绝尊。 大荒洲,玄灵宗的庚焱尊。 这两个人能位列七大魔尊,那都是魔头中的魔头,相当于元炁大陆化神仙君一般的存在。 容枚打起精神,更为谨慎的解释,“这次我师尊举事,多亏二位前来相助,共襄大义。” “桀桀桀,”庚焱尊的一阵大笑,打断了容枚。 “共襄大义?!你们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虚伪,太虚伪了。” “我们能有什么大义,不就是暗中勾搭,背后插刀,牺牲同盟,唯我独尊么。”庚焱尊的话,让容枚脸上又红又白的,“我们魔修敢做敢当,想要吸食他人血肉成就自己的魔修大路,那就直接承认好了。” “赢了就更上层楼。输了被别人炼制成魔兵傀儡,也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赖的。” “偏偏你们修士,居然连背叛友邦,都能整出个共襄大义出来,桀桀桀,到是让本魔尊大开眼界啊。” “桀桀桀,小丫头,你继续说。” 容枚咬了半天的牙,才想好要怎么继续说,“师父想要成就金仙大业,就需要打破元炁大陆的禁锢束缚。” “可单凭师尊一人,很难撼动元炁大陆的禁制壁垒,更有一些类似昆仑那种表面上正直正义的宗门,为了能维系本家宗门利益的最大化,坚持不肯解开大陆的整体禁制,任由法则之力限制了我师尊的突破契机。” “所以我师尊才不得已向二位求助,联手打破这道无形的法力之墙。” “想必二位已经知道了,一旦元炁大陆的结界被破除,那么整个大陆都将向诸位魔尊敞开了怀抱。” “凭借二位的先发优势,到时候无论是煞骨炼就的兵源,还是尸傀活尸的素材,一定会大获丰收的。” 听了容枚的话,庚焱尊爆笑不止,“桀桀桀,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你师父找我们过来帮忙,一点好处都不掏。现在还说,是我们占尽了先发优势。啧啧,这么无耻的话,却让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小丫头,你的这张嘴,能把如此恶毒的话,说得这般好听。我们魔修真是再炼百年,也做不到呀。” 这话,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 容枚连忙解释,“师尊并非什么都不出,师尊向二位魔尊承诺,只要他大事能成。那么今后,每年他会各向两位魔尊进贡十万血食材料。” 庚焱尊听罢,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哦?这到有点意思了。你仔细说说。” 容枚说,“这十万血食里,炼气修士两万人、筑基修士三千人,金丹修士五百人,元婴修士一百人。其余七万六千人都是普通凡人。皆为活口。” 庚焱尊和藏绝尊快速的对视了一眼,眼中的兴奋程度更甚了。 但庚焱尊依然不满足,“区区十万活口算什么,我们大老远的从虞渊大陆到元炁大陆来拼命,难道就差了你们这十万活口么?” 容枚连忙说,“这十万是我们极堃殿给二位的供奉。除此之外,师尊还承诺分别把应洲和虞洲划为阴林道以及玄灵宗的道场。” “二位魔尊怕还不知道,这两个地方,本来就是正一道门和魂寰的道场所在。这两大宗门在此经营维护了十万年,各州人口多达数千万之巨。” “而且里面的凡人,身体康健,血气充足。大小修真世家的弟子,根骨皆为上乘。倘若用他们来炼化煞骨活尸,那成色绝非凡品。” 听到这里,庚焱尊的表情更加愉悦了。 容枚觑见庚焱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这才继续说,“如此,未来二位道场之内的活口材料,可谓取之不尽。” “我们极堃殿的诚意,二位魔尊已经看到了吧。” 庚焱尊这才微微点头,“还算你们拿出了些许诚意。” “不过在我们虞渊大陆,这种空头的支票都不算数,只有拿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你刚刚说的这两个地方,打算什么时候交给我们呀?” 容枚立刻说,“这就是下一步的安排所在。您二位怕是也知道,在我们元炁大陆,主要有三个宗门为最大。” “昆仑、魂寰,以及正一道门。” “如今师尊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并且联合的一些帮手,全力攻打昆仑,把最难攻坚的部分,留给了我们极堃殿自己。” “而您二位,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分别对应的就是应洲的正一道门,以及虞洲的魂寰。” “届时大家共同起事,二位带着万千尸兵骨兵,攻占了这两地之后,就可以就地接管所有活口人员等。” 容枚轻快的说出了如此惨绝人寰的计划,没有丝毫的愧色。 这才是星御仙君安排的最大后手。 哪怕他已经策反了足够多的化神仙君,但在整个元炁大陆,除了昆仑,尚有庞大的正一道门和魂寰存在。 昆仑是个怪物。 在真正动手之前,没有人知道它的实力和底线在哪里。 一旦开始动手,就再也没有了回头之路。 哪怕做了完全的准备,在面临昆仑这样的怪兽之时,依然会存在各种不确定的意外。 最理想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想要全身而退击溃昆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星御仙君王星极可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的性格。 他在这边苦心筹谋,以各种代价拉拢帮手,培育蛊虫修士,跟昆仑打生打死。 最后,倒留下正一道门和魂寰独大?! 想都不要想。 所以从一开始,星御仙君就做好了打算,要引入虞渊大陆的两只“奇兵”,替他去灭了魂寰和正一。 而且这两只虞渊大陆的魔门,他也是经过了惊心的挑选,分别选了阴林道和玄灵宗。 在虞渊大陆上,同样经过了十万年的厮杀、争夺以及积累,最终一共有七个魔修宗门,成为了超级魔门的所在。 和元炁大陆一样,七大魔门的功法还有实力,也各不相同。 其中最强大也是最无敌的存在,乃是玄厉洲的辰钧宫,当代的魔尊被成为离殃尊。这个宗门,也就是天魔女的宗门,离殃尊就是天魔女的亲哥哥,容与的亲生舅舅。 辰钧宫在虞渊大陆,是无敌的存在。几乎相当于昆仑在元炁大陆的地位。 辰钧宫之所以能这么强,是因为历代魔尊,代代相传的一件至宝——万神点将牌。 通过入魂和蛊虫之术,辰钧宫可以把魔修拘禁到万神点将牌中蕴养,并在战斗的时候,召唤他们出来战斗。 别的宗门需要不断炼化骨塔,血池或者尸海,才能打造自家的魔兵。可辰钧宫则是以万神点将牌收纳一直超级魔军,所向披靡。 故而,其他那六家魔门,很少会主动跟辰钧宫发生什么冲突。 尤其是当代辰钧宫的魔尊,已经走丢了妹妹,更是脾气变得极为古怪,说不得那句话就惹怒了他,来个血屠三日。 离殃尊在虞渊大陆,几乎就是血疯子的代名词。 而除了辰钧宫,还有一个宗门也非常强大,就是地处原州的御离门。 御离门当代的魔尊被称为元英尊,御离门比辰钧宫要好打交道,但御离门的野心也是最大的。 御离门擅长的乃是傀儡术,以炼魂和炼人为主,其中合气道的鬼童子,几乎能打平半个化神仙君,已经有了能掌控法则之力的雏形了。 这也难说,因为御离门最初的跟脚,本来就是从正一道门中分裂出来,走入魔修的大能所创,所以御离门是最接近魔道双休的魔门功法。 除了这两个超级宗门之外。 其他五家都差不都多少,跟脚也都跟元炁大陆的九大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比如说鲲墟洲的垂旒山,那是整个虞渊大陆最为祥和、自然的一个魔门。 在垂旒山里,各种灵兽满山遍野的撒欢,很多在元炁大陆消失的元天灵兽,在这里往往能找到踪迹。 因为垂旒山本就是通灵宗的传承,后来义理之争后,一些原有通灵宗的修士也叛逃到了这边。虽然虞渊大陆本来是没有任何灵脉的。 但后来元天巨龙的回归,化骨埋身在垂旒山。又经过了几万年,居然也让垂旒山蕴养出了自己的灵脉。 垂旒山是唯一拥有灵脉的魔修宗门。 剩下的几个魔门,分别是无极洲的极乐宗、大荒洲的玄灵宗、紫冥洲的赤宕宗以及白蚀洲的阴林道。 这是个宗门都不太对付,但又奈何不了对方。 极乐宗顾名思义,以双修、欢喜禅等为根基,居然还擅长炼丹炼药,因为俊男美女多,还是虞渊大陆唯一的丹修宗门。 故而也没有人对他们下手,靠着脸和一手炼丹绝技,在血腥遍地的虞渊大陆,极乐宗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生存夹缝。 而赤宕宗则是在整个虞渊大陆边缘的魔宗,以血炼为血煞为修行。他们更喜欢自己圈养血奴来提升修为。 因为产血这件事需要源源不绝,故而赤宕宗的血奴反而是整个虞渊大陆凡人里生存环境最好的。 平日里可以照常生活劳作,只要定期去宗门供奉鲜血就行了。对于这些生活在魔域的凡人来说,这是他们可以接受的一种盘剥方式。 血炼、骨炼以及尸炼,三大魔门彼此暗中嫌弃对方。 却又相互提防,唯恐对方宗门过于强势,抢占了自家生存发展的机缘。 王星极当年曾经化名王灵均,在虞渊大陆上行走。他对七大宗门的了解十分透彻。 经过了一番考量,他这次特意勾连了玄灵宗和阴林道两个魔门。 因为这两个魔门的修炼方式,最为残酷残忍。 一个是要抽取高阶修士的骨头炼化为骨兵为自己所用。 一个是以修士活体为基础,连成失去是想的活尸,成为百万尸傀中的一员。 只有玄灵宗和阴林道,才会对整个元炁大陆造成摧毁性的破坏。也只有庚焱尊和藏绝尊才会对修士们的身体以及根骨,有无穷的欲望和渴求。 这一点,跟星御仙君的诉求,完全吻合。 所以,他们才有了合作的基础,双方一拍即合。 至于说因为阴林道和玄灵宗的到来,整个元炁大陆上会有多少无辜的凡人灰飞烟灭,多少修士沦为行尸走肉。 这并不重要。 毕竟,要成就金仙伟业,总需要有人献祭出生命来作为奠基。 而昆仑、魂寰以及正一道门,正是星御仙君挑选出来的祭品。 听了容枚描述的分配方式,其实庚焱尊和藏绝尊也并非不满意。但他们依然担心,自己的付出,会不会太大。 毕竟,魔修之间相互坑对方送死,自己余利,那是基本操作。他们两个也不想自己万里奔袭,最后是给星御仙君做了嫁衣裳。 “桀桀桀,小姑娘可真狡猾呀。本座差一点,就要被你给骗了。”庚焱尊发出了一阵怪笑,“你可知道欺骗本座,会是什么下场?” 容枚连忙解释,“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当面骗您们二位尊者呢?我没有一句是假的呀。是师尊说,这都是之前跟您们在乾坤灵镜中说好了的。” “嗯,那破镜子里说话都不太真切,本座也没有听得特别清楚。好像倒是有这么回事。”庚焱尊说,“可你刚刚也说了,那正一道门和魂寰,乃是你们元炁大陆的顶级宗门之一。” “表面上,你是把好地方留给了我们当地盘。可本座仔细想想,你这分明也是把硬骨头丢给我们啃啊。” 不愧是积年的老魔,一下子就把问题的关键捅了出来。 庚焱尊继续说,“如果这样,那么本座何必去跟什么正一、魂寰去硬碰硬?!元炁大陆这么大,本座找个其他的宗门打一打,难道里面的饿活口和骨头,就一定比什么正一、魂寰,要少么?!” 对于庚焱尊这种挑剔,星御仙君早就有所准备。 容枚也不慌,“两位尊者先听我一言,您二位的顾虑自然是有道理的。” “但这魂寰和正一道门的根基,跟其他宗门比起来,那可是丰厚得多呢。要知道,能成为十万年不败的顶级宗门,除了靠功法传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历代出色弟子的表现。” “而这些弟子之所以能如此优秀卓越,根本就是他们的根骨好,天赋高。而这些,不正是二位魔尊所需要的好材料么。” 不得不说,容枚这几句话,就仿佛贴在了庚焱尊和藏绝尊的心坎上那般。 然后容枚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师尊请二位去攻打正一道门和魂寰,还有一重考虑。” “魂寰乃是元炁大陆最为富足的宗门,此事,天下皆知。”顿了顿,容枚看向庚焱尊,“魔尊阁下,您知道魂寰为何会如此富庶么?” 此刻庚焱尊心情正好,也愿意陪着小丫头多说几句,他乐呵呵的说,“桀桀桀,莫非,魂寰特别会经营敛财?” 容枚含笑说,“您只说对了一半。魂寰除了会敛财,最重要的是,他们特别擅长炼器。这炼器是其一,对阵法的了解和铭刻,就是其二了。” “庚焱尊,您是玄灵宗的宗主,以骨炼和骨阵最为擅长。倘若您能攻下魂寰,那它所拥有的炼器密卷和各种阵法,可就都归您所有了。” “而且我师父还说,炼器炼器,不过就是在各种木材,金属上铭刻符纹。那既然能在金属上铭刻,那为何不能在骨头上铭刻呀?!” 庚焱尊听到这里,眼睛闪动,眸色晶亮,仿佛是一个会发光的骷髅那样。 容枚继续说,“只要您打下了魂寰,不仅有无数的活体可控炼化,怕是连现成的雕骨奴隶也都准备好了呢。” 这番话,说的庚焱尊真是极为愉快,他大笑道,“桀桀桀,虽然明知道这是你个小丫头替师父画的大饼,但这个理由,让本尊也很难拒绝呀。” “好吧,本尊就吃了你的这个饵,看看这饵到底能不能噎死本尊。” 容枚又转向了一直没有表情的藏绝尊,她恭敬的说,“藏绝尊,您跟我师父,是老交情了。咱们阴林道最擅长的乃是养育尸傀,修炼尸兵。” “正一道门虽然名声大,但是他们的符箓,对于尸兵来说,大多数都是无效的,反而我们尸傀悍不畏死,抗疲耐打,一旦出动,以正一道门的战力,很难在尸兵上讨到什么便宜。” “这也是师尊经过了衡量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安排。” 容枚这话听起来还不错,但藏绝尊根本没听她的高帽子吹捧,“正一,大阵,绝难破开。” 藏绝尊惜言如金。 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正一道门是以符阵为主的道统,任你说出天花乱坠,人家宗门把防御大阵一开,你连山门外的接仙台都进不去。 还说什么打。 难道就硬靠着六牙骨象身上的骨锤砸开吗?! 容枚依然不慌不忙,她反手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出了两枚不太规则的铜片,托在了自己的掌心。 铜片不大,一面是凹凸不平的花纹,但看不清楚具体的形状。仿佛是什么东西的碎片一般。 而另外一面,则铭刻了一个上古符纹的字符。 一枚的字符为“伍”,而另一枚则为“柒”。 “这是什么东西?”庚焱尊问道。 容枚也不卖官司,“这是姑射山人真令的碎片。” 藏绝尊又发出一声冷哼,“哼,碎片。” 像他们这样的大魔头,别说是什么区区碎片,手下的魔将们,胆敢把一些不那么出彩的东西献上来,保管他们明天就变成尸兵中的排头兵。 多少年了,再也没有人敢给他们提供不完整的东西。 容枚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灵械,她用手指在灵械正中轻轻按了按,那灵械的底下就留出了一个坑槽。 而那没铜片正好可以嵌入到坑槽当中。 容枚直接将其中的一枚塞入了灵械坑槽当中,并恢复了它的原貌。 然后,就见那圆盘状的灵械上面出现了三圈等距的圆环,每个圆环上都有复杂的天干地支以及代表阴阳五行的这种符纹。 就见那圆盘不断的快速转动,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然后,三个环装的边缘连成了一条弯折的浅蓝色线条。 容枚举着这圆盘给两位魔尊去看,“您看,这条浅蓝色的线条,就是我们脚下大阵的生门方位。” 庚焱尊伸手拿过了容枚手里的圆盘灵械,然后不断的转动,说来也奇怪,无论他本人怎么翻来覆去的扭动那个圆盘灵械。 蓝色的线条始终如一的指向同一个方位。 甚至庚焱尊还在大阵里面走动了几步,虽然蓝色的线条会重新闪烁,然后绘制出全新的路线,但给出的生门方位,基本没有太大变化。 “有意思,你们修真界的东西,能战能打的,都不太行。但这些奇淫技巧的小玩意,还是属你们的东西厉害。”这是这么久以来,庚焱尊第一次对元炁大陆的东西赞不绝口。 容枚也是看见庚焱尊赞赏了之后,才有了勇气继续解释,“尊者不要嫌弃姑射山人真令的碎片。须知这姑射山人令素来有天下第一令之称。” “传送倘若能把九枚姑射山人真令凑在一起,那么就能逆推天道本源法则,掌握真正的道源本源。” 对于容枚这个说法呢,庚焱尊和藏绝尊是不太信的。 天道的本源则怎么会让修士们逆推出来。 正所谓天道不可违,亦不可察。 能被修士们所临摹的,都不是天道,而是逆天而行的法则之力而已。 当然,对于天道本源的洞察,哪怕在修真界也存在着本质性的争议,堪称道本之争。 眼下也不是争论它们的时候。 容枚继续说,“当初各大宗门也是发现了姑射山人令太过强悍,几乎所有宗门的禁制对它来说,都会变成无妨无形的存在。” “所以到道统之战后,姑射山人令就由上古九大宗门各持一片,以免各家大阵都形同虚设那样。” “再后来,门派更迭,形势变幻。很多宗门的姑射山人真令,都不知所踪。” “我师父多年搜集,也不过找回来两枚而已。然后用它们和星盘灵械相配合,虽然不能说如同九枚真令合体那般破开所有的禁制。” “却能保证在迷阵中指出一条生路。有了星盘作为保底,两位尊者无需担心,可以尽情一试。” 不得不说,星御仙君为了将元炁大陆的盟友们一网打尽,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连遗失多年的姑射山人真令,都翻找了出来。 这就难怪容与暗中利用魔修,假传圣旨的各种搞事,最终还是在龙渊才弄到了两枚真令。 庚焱尊和藏绝尊再次互相看看,然后微微点头。 两个人分别从容枚这里,各拿走了一枚姑射山人真令,一个圆形的星盘灵械。 话说到了这里,似乎已经灭有了什么疑问。 只要等着星御仙君那边给出总攻的信号就好了。 此时,从妄想夹道中出来的尸兵队伍,也逐渐接近了尾声,变得稀稀拉拉了起来。 容枚见脚下的大阵灵力已经开始不稳,就问藏绝尊,“尊上,您这边是否还需要维系大阵,如果尸兵已经传送完毕,我就不再更换维系大阵的极品灵石了。等到一会灵力耗尽,大阵就会关闭。” 藏绝尊点点头,“后面没有了。” 庚焱尊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丫头,一会这个大阵灵力耗尽,就会关闭。但我等想要离开这里,要怎么回去呢?” 看,这就是老魔跟天魔女的不同之处。当初天魔女来到元炁大陆,可没想到问怎么回去的问题。 面对庚焱尊的质疑,容枚依然不慌不忙,她含笑说,“看您喜欢呀。等到我们大宫主事成之后,那封印大陆的结界自然就没有了。” “到时候,无论是您想用飞舟回去,还是想要搭建传送阵,都是可以的。” 容枚这种话,能唬住很多人,却不包含她面前这两个在极恶之地当了数千年魔尊的大魔头。 庚焱尊说,“桀桀桀,小丫头,我看你现在就很不老实。就算没有封印结界,可虞渊大陆跟元炁大陆之间的距离,又岂止万里之遥。” “我看你手中这个短棍子,就很好用嘛。不如交给本座如何?” 这已经是庚焱尊第三次提及了司灵衡均。 容枚的笑容变得勉强了起来,“尊上,我不是跟您说过么,这法杖它乃是极堃殿的传承之物,而且需要心法驱动,给您也用不了啊……” 容枚的话没能说完,一个苍白到透明的手,扣住了她的喉咙。 “为,为……”容枚想问问为什么,可是她这句话,再也没有办法问出口了。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容枚那纤细的脖颈,已经被藏绝尊,直接扭断了。 然后,藏绝尊继续用力,捏开了容枚的下颌,一只通红的宛如红玉髓一样的蛊虫,自藏绝尊的口中爬了出来,然后又钻入了容枚的口里。 当蛊虫进入到容枚的身体之后,只听见咔吧一声,容枚的脖颈又怪异的自己掰正了回来。 然后,她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双眼之上有一层灰蒙蒙的翕影。 就听见容枚用极为古怪的声音说,“主人,尸婴听从您的吩咐。” 藏绝尊冷冷的说,“开启大阵,去往虞渊大陆。” 容枚停顿了一下,才说,“是的,主人,尸婴这就开启。” 然后容枚捏着司灵衡均的短杖,打着手决转动短杖,司灵衡均发出了银色的光斑,整个大阵再次缓缓的运转起来。 知道这个时候,藏绝尊和庚焱尊的脸色,才好看了起来。 藏绝尊吩咐道,“停下,收阵。” 容枚又是顿了顿,才继续说,“是的,主人,尸婴收阵。” 然后随着她缓慢转动短杖,司灵衡均逐渐暗淡,整个大阵也停止了运转。 “桀桀桀”庚焱尊爆发出一阵欢愉的大笑,然后从容枚手中抽出了那根银色的司灵衡均。 “藏白毛,这个女人被你炼化成了活尸,由你所控。那这跟短杖,就由我收起来,你没意见吧。” “看来要想开启阵法,回老家去,这个女人的心法和这跟短杖,那是缺一不可。单独让谁收藏,另外一个,都不会太放心。” “正好,一人一样,合起来就可以回家,大家都安心。” 藏酒在对此并没有意见,他微微点头。 见事情解决,庚焱尊不由放松了几分,他笑着说,“桀桀桀,这小妮子,还跟我们耍心眼子,她那个师父更是没按好心。估计是坑她来送死的。” “哼,嘴上说的好听,想让我们出人出力,去替他星御仙君扫平障碍,冲锋在前。呸,美死他。” “算计老子?!我她娘的开始骗人的饿时候,那星御仙君估计还在娘胎里吃屎呢!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 “等到他们打得半死不活之后,我们再出去收拾残局,岂不美滋滋。” 这才是庚焱尊和藏绝尊这种老魔们的谋算。 但藏绝尊有不同的想法,他说,“昆仑。” 啥意思? 藏绝尊又说,“昆仑,我们去那里等。” 藏绝尊,一贯是能少说一个字,就省一个字。 不过庚焱尊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不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靠近昆仑去等着?” 这次藏绝尊的回答更是简略,只有一个字,“对。” “桀桀桀,好吧,你这白毛想的也有几分道理。”庚焱尊妥协了,“跟星御那种狗东西打交道,是要多留几个心眼子的。” “这是竟然在昆仑安排了决战,那他的底牌,也一定都在昆仑。倘若我们离得太远,弄不好,连汤都喝不到了。” “行,就去昆仑蹲着,看看这帮狗杂种们,到底要搞出什么捅破天的事来。” 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孩儿们,咱们,一路向北!” 随着他的响指,那些身披黄色布铠的骨兵们,更是疯狂击打了起来。 “咚!” “咚咚!” 所有原地待命的骨兵,都开始转向北方,缓慢的开始行动了。 一路向北,目标昆仑。 …… …… 蔽海之上,宝鸱飞舟之中。 香茅子体内的两股法则之力骤然发难,追着她体内的“丹丸”绞杀。 远远不断的生机,元天巨龙本源法则之力; 寂灭吞噬的毁灭,黑麟混沌的吞噬法则之力; 最后,还有一股被压抑同化后的九重紫电劫雷。 这三股力量相互拉扯,互相撕咬,却谁也没有办法消灭对方。 最终只能跟香茅子本体的根骨相互相互融合,激发。 最终,让香茅子挥出了那断海劈天的一剑! 一元剑术之万剑归一! 那是让宝鸱飞舟上所有人都哑口无言的一剑,并不是说这一剑前无古人。昆仑上那么多剑修大能,他们曾经留下过各种让人万年仰望追捧的剑意。 甚至可以说,如果谢辞君全力施展出来,大概也能有香茅子这一剑的效果。 可,他们留下这种传说的时候。 无一不是化神仙君的等阶。 可香茅子才修行多了多久,她今年,好似还不满十五岁啊。 在这飞舟上的所有人,除了小春宝外,哪个人不比香茅子年长,可她这一剑远远超过了年轻和等级。 庄天瑞和扶摇甚至相信,哪怕有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在不借助法宝的情况下,也很难抵挡住香茅子刚刚那一剑。 使出那惊天动地一剑后的香茅子,就呆呆的站立在船头。 透过防护罩的劲风,把她头上散乱的碎发,通通往后捋。 香茅子在回忆刚刚体内三股力量交错的那个感觉。她虽然只是劈出了一剑,却再次隐隐的,摸到了一种法则边缘的感应。 而这次,不是别人带给她的。 无论是元天巨龙的生生不息,还是黑麟带来的寂灭消芜,这些法则之力乃是元天灵兽们自带的法则之力。 香茅子怎么感知,也只能感受到法则之力本源的那股法则而已。 然而刚刚三股力量交织之后,它们本来的法则之力消弭不见了。 而在三股力量之外,隐隐的有一种全新的力量,在孕育诞生。 这一次,它不再是其他法则之力映照给香茅子的范本。 而是由香茅子自身锤炼磨合出来的,本源法则之力。 虽然她现在,还没能够掌握这股力量,也看不清楚。 但香茅子的的确确,真正的触碰到了法则之力的边缘。 这件事,幸亏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否则就算冒着被谢辞君甚至昆仑追杀的风险,那些停步在元婴大圆满境界的修士们,多半都会想要试试绑架香茅子,逼问她是如何感知,并掌握法则之力的。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一个修士,能在香茅子这个年龄,这个修为上,就可以触摸到了法则的边缘。 这简直是逼着人生出丑陋的嫉妒心,恨不得以身替之。 香茅子,似乎已经隐隐的抓住了自己未来前进的方向。 刚刚那一剑挥出的时候,她感到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是的,静止。 一切,静止。 无论是风声、水汽、人声,甚至她的思绪,全都不由自主的变慢,最终停滞了下来。 只有当剑意完全挥出去之后,世界才重新恢复了正常。 香茅子呆呆的看向前方,短短的凶宁剑,安静的悬浮在她身侧,乖巧又轻灵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凶悍若斯的模样。 那一剑,香茅子觉得,自己似乎做到了。 她让时间,停了下来。 “香香,你,你怎么了?”杜陆离小心翼翼的对香茅子发起了试探。 香茅子回头,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三师姐,我没事。” 杜陆离的笑,如今比哭还难看——你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既然你说没事,那就好。 “那,那你先下来,不要靠船头太近。”杜陆离结结巴巴的说。 香茅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脚踩着船舷,站在船头最上面,位置十分的危险。 她乖顺灵巧的跳回甲板,凶宁剑也贴着她一起回来了。 见香茅子似乎恢复了神智,也没闹着要继续跳船,杜陆离一口气松懈下来,整个人都软瘫在甲板上了。 香茅子先过去搀扶她,杜陆离却连忙阻止,“别,别管我,就让我这么待一会儿,我得缓缓,我得好好缓缓。” 香茅子不敢继续拉三师姐起来,只能尴尬的站在一边。 庄天瑞自香茅子挥出那一剑之后,就说了四个字“一元剑骨”,然后就再也没开过口。 此刻依然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样子。 香茅子想了想,主动问庄天瑞,“小庄公子,咱们如果全力开动飞舟,大概几日可以回到昆仑?” 庄天瑞有些失魂落魄,没有能回答香茅子这个问题。 倒是一旁的云修主动回答,“辛夷师妹,其实按照我们的速度,大概还有半日的时间,就可以靠近殷洲了。” “我们现在处于薮海之上,可以尽情的全力开动。但一旦进入大陆疆内,航线就要受到管制,在只定的航路上开动。” “而航路上的速度,要顾及到前后其他的飞舟,很难全力开动,速度就会减慢下来。尤其进入到剑州之后,按照昆仑的规矩,会更加缓慢。” 香茅子不太懂,“那到底需要多久呀?” 云修苦笑的摇摇头,给出了个大概的时间,“倘若一切顺利,航路上没有其他飞舟,我们大概一天到一天半的时间,就能回到昆仑。” “但倘若,这一路到处飞舟拥堵,缓慢前行,飞上四五天,也是有可能的。” 这下,香茅子听懂了。 她现在隐隐有个感觉,倘若自己想的话,可以用刚刚那种剑术暂停时间,逼停所有飞舟,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这边的宝鸱飞舟抢先过去了。 可是,这个念头她也只是想想,能不能还使出那种剑招,她可没有把握。 说不定,只是机缘巧合的一次误打误撞呢。 香茅子乖巧的请求,“小庄公子,那能不能趁着我们还在薮海之上的时候,把船速提高的最快啊。” 庄天瑞这次听到了,他点点头。云修自然替他去安排这件事。 香茅子心急,就再次跑到船头,往前方张望。 这次,她没站在船舷之上,而是老老实实的在甲板上,手肘撑住船舷往前方看。 庄天瑞这里看过去,船头的小姑娘,也比船舷高不出多少去,连背影都只有小小的一只。 单薄又纤细,却倔强的呆在船头不肯离开。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么? 就是她,未来会成为整个元炁大陆的救世主么?! 原来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金大腿,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小丫头。 庄天瑞又看了香茅子的背影发呆片刻,他走了过去。 两个人共同靠在船头,发呆的人,从一个,拓展到了两个。 “辛夷师妹,我想问你个问题。” 香茅子转头,“小庄公子,你说。” “有这样一件事,你知道它的结局很糟糕,非常可怕。如果你现在过去,不过是白白送死,但你不过去,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至亲和同门去死。” “倘若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香茅子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那肯定要去的呀。” 庄天瑞提醒道,“可是你会死的,这个事情非常可怕。” 香茅子奇怪,“这跟事情可怕不可怕没关系啊,我的亲人,我的同门在危险中啊。” 庄天瑞继续提示,“可即便你去了,也对事情毫无帮助。” 香茅子更奇怪了,“这跟事情是否有帮助没关系啊,我的亲人和同门在危险之中啊。”香茅子的一双眼睛澄澈透亮,“小庄公子,即便我知道你在危险之中,无论我是否有能力,都会第一时间过去跟你在一起的。” 庄天瑞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哪怕,你也因此一并陷入尸山血海当中么?” 香茅子声音响亮的回答,“自然!” “哈哈哈,”庄天瑞大笑出声,可他的眼角却有眼泪迸出,“谢谢你辛夷师妹,你解答了我多年以来的困惑。” “原来,这就是赤子之心,只问是否要做,不问应不应该,值不值得。” “辛夷师妹,可萌我们这次回去,要面临一个极大的危机,甚至关乎昆仑每个人的生死。”庄天瑞说。 香茅子隐隐觉得,小庄公子这次不似在开玩笑。 “那是什么危机呢?”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人想要害死昆仑,正一,也包括魂寰。元炁大陆会变成尸山血海,越是靠近昆仑的地方,战况就越为惨烈。” 香茅子的小脸紧绷绷的。 “辛夷师妹,即便如此,我们还要回去吗?” 香茅子用力的点头,“我要回去,不论昆仑是否更有危险,我都要回去。” 庄天瑞似乎也放下了纠结,他痛快的答应道,“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回去。” “咱们就一路向北,目标昆仑!” 香茅子跟着振臂高呼,“一路向北,目标昆仑!” 章节588 化神之战(上) 瑶台峰,涵虚宫内。 显世仙君手中等身傀儡泥人的脖颈上,有一道清晰的伤痕。 那伤痕的剑式如此明显,正是昆仑的起手式,敬天。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 “呵呵,呵呵!好一个昆仑啊!”显世仙君挤出了几声宛若夜枭般的笑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好一个昆仑,口口声声名门正派,却在背后谋财害命,肆无忌惮的杀我孩儿。”显世仙君看向参商仙君楚藏言,“这就是你么昆仑的道义么!” 出现在等身傀儡上的的确是昆仑的剑式,这件事,无可辩驳。 因为当初一剑抹了吴唯仁脖子的人,其实是颜令甄。 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远非一句两句能解释得清楚。而且所有知道详情的人,又都没有在现场。 在冯劳通的刻意挑拨栽赃下,所有人都相信吴唯仁死在了苏子越的剑下,而且是为了争夺至宝共生玉盘。 面对这样的铁证,哪怕是楚藏言也只能强调,“单凭一个伤痕,无法断罪。一切需等找到苏子越,再行审问。” 顿了顿,楚藏言强调,“我们昆仑不会因为自己的弟子,就故意轻饶减罪。但也不会仅凭一面之词,就给人按上这种不可饶恕的罪行。” 显世仙君听了这番话,不仅没有被宽慰到,反而愈发的怒火中烧。 凭什么?! 往日你们昆仑的望舒执事,不是很严苛么? 其他大小宗门的修士倘若有了谋财害命的嫌疑,统统先抓回到忘舒峰,审讯盘问拷打。 怎么,今天轮到自家首席弟子,口风就转了?! 还她娘的什么,单凭一个伤痕无法断罪。 还说什么不会仅凭一面之词定罪。 我呸! 这不是徇私枉法,还有什么叫徇私枉法! 显世仙君缓缓的站了起来,他身上难以压抑的威压,在整个大殿上肆意的奔腾喧嚣。 闵苒和晏暖的身体都微微摇晃了一下,她们两个的修为在这个大殿里最低,感受到了显世仙君发散的威压,几乎让他们的内息都濒临崩溃之中。 楚藏言发现了两个小弟子的凄惨,悄悄侧身,站在了显世仙君和晏暖他们之间,挡住了大部分直冲过去的威压之意。 “如此证据确凿,昆仑还在包庇自家弟子。”显世仙君双目微微眯起,“哼,罢了,什么公义,什么公平,不过是你们这些大宗门欺辱我们的借口而已。” 这个想法,其实由来已久。 不只是今天,也不止是最近。 显世仙君和四海地的散修们,都觉得自己一直在被修真界霸凌羞辱。 从锦琅王家的那个公子开始,一直到吴唯仁的遇害。虽然昆仑给出来的理由,听起来都情有可原,但这些不是真的。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们都是四海地的散修而已。 区区散修,死就死了,难道还想让那些宗门嫡系的弟子们去偿命不成。 而散修的不公和卑微,则是源自实力的缺欠。 而散修实力的不足,难道不是因为当初为了恢复元炁大陆的灵脉,压制了非宗门以外修行者们的机缘和传承吗?! 因为之后这样,修真者的数量,才能降低到让灵脉恢复的程度。 是啊,如今元炁大陆的灵脉是恢复了。 可修真界的资源和传承,也都归属到了几个大宗门的手里,于是那些大宗门,就变向的占尽了天时、地利以及人和。 所以,嘴上说的是为了天下苍生。 结果到最后,苍生都进了你们几个大宗门是吧…… 我呸! 这叫什么公道。 这她娘的是欺人太甚! “既然你们昆仑给不了我公道,那这个公道,某家就要自己找回来!”显世仙君沉声说道。 楚藏言听着这话音不对,立刻说,“我可以代表昆仑承诺,定然会给你一个公平的交待,只是现在诸事不明,还需……” 参商仙君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显世仙君已然动手了。 显世仙君出手的对象,是昆仑望舒的执事周从涛和马思德。 他们两个被叫进来回话,然后因为没有处理结束,就一直留在了涵虚宫内。 两个人虽然已经解释清楚,但毕竟没有人说他们可以走了,故而不敢离开。只不过后来慢慢的被挤到了丹樨玉阶的侧后方。 如今显世仙君骤然出手,他的身影也只是一晃,就来到了两个昆仑执事的面前。 周从涛和马思德也不过就是金丹高阶的修为而已。 在面对化神仙君这样的超级修士,别说抵抗了,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显世仙君只是抬手在他们二人的头顶轻轻拂过,那两个人,瞬间就口鼻蹿血,然后整个人直接就堆了下去。 是的,刚刚显世仙君那一拂,已经从头顶到脚底,把这两个修士所有的骨骼经络以及内脏,全部碾碎。 周从涛和马思德又不是元婴修士,连婴灵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登时气绝身亡,死得不能再死了。 等到显世仙君杀完两人,楚藏言剩下那句话才刚刚出口,“……慢慢商议才,才。你怎敢在涵虚宫内动手!!” 显世仙君在涵虚宫内,直接杀毙昆仑修士。 这才真是把昆仑的脸扒下来,狠狠的往地上踩。 “尔敢!”随着一声怒吼,一个黑色的身影直接扑向了显世仙君。 来者正是介立仙君孔叙刚。 从来没有人,敢在昆仑瑶台峰,涵虚宫内动手杀人。 更何况,杀得还是忘舒峰的执事。 此刻涵虚宫内的诸多门派掌门以及长老,都面面相觑。 今日这件事,绝对不会善了。 介立仙君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向了显世仙君。 显世仙君自然也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他来抓自己,早在介立仙君扑过来的时候,就瞬移到了外面的云台之上。 一时间,大家都呼啦啦的站起来,争先恐后的冲了出去。 “哎呀,哎呀,有话好好说,万勿动手啊。”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两个化神仙君就动起手来了。这,这乱子大了呀。” 虽然大家的语气都充满了担心。 但究竟是看热闹的心态多一些,还是真的担心显世仙君跟昆仑打起来呢?! 这里面的真情假意,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分清楚几分。 轰! 只见一枚巨大的火弹,直奔介立仙君冲了过来。介立仙君并指如剑,荡开了那枚火弹。 火弹冲向了瑶台峰的后山,触地自爆,引起了一大片火焰烧了起来。 自然有昆仑的执事弟子们急匆匆的飞扑过去,捏灵决灭火。 然而显世仙君的火弹之中,却含有一丝炎系的法则之力。 仅凭小弟子们捏的聚水决,根本熄灭不了,反而有火上浇油之势,弄得火圈越发旺盛起来。 还是楚藏言出来之后,看见这种情形,连忙捏出一个绝灵罩,盖在上面,才让火势逐渐熄灭了下去。 只在这么短短一段的时间里,介立仙君跟显世仙君的缠斗越发激烈了起来。 随着显世仙君不断以瞬步移动,下面的人抬头看上去,那半空只见,赫然竟仿佛同时有十数个显世仙君在各地现身。 这十多个人像,每个人都在施展着不同的灵诀。其中有的人像不断向外弹射着火弹,而有的人像,则不断释放出各种有火系灵力组成的蝴蝶、蜜蜂还有叫不出名字的昆虫,铺天盖地,不断向四周飞去。 但凡这些火弹或者火虫子沾染到什么地方,迅速的就会在这里灼烧出一片烈焰出来。 此刻,昆仑瑶台峰上的执事弟子们到处救火,场面变得慌乱无需起来。 这是对昆仑的亵渎! 十万年以来,不是没有人跟昆仑叫嚣,或者寻仇。 但像这样敢在瑶台峰撒野,并四处放火的人,显世仙君还是第一个。 “如若你再不停手,那我也就不会再客气了。”望舒峰峰主,介立仙君冷冷的说。 从刚才开始,哪怕两个望舒执事被当面击杀,介立仙君依然克制着自己,只是想着先把显世仙君拿下再说。 至于拿下后要怎么办,那就是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了。 可没想到的是,袭杀了两个昆仑执事的显世仙君不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更是在瑶台峰上到处撒泼放火。 这已经不再仅仅是当面打脸的问题了,这是相当于踹了昆仑的灶台,还要再灶台上出恭了! 而且,刚刚那笔账还没有算完! 介立仙君为人最是冷硬强势,但他内心唯一的柔软,都给了望舒峰的执事们。 也许很多人都对望舒峰的执事,避之不及,甚至多有诟病。觉得他们不讲情面,狠辣绝情。 但只有望舒峰自己人,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 为了守护住这片大陆的安宁,他们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干最脏最累的活,面对最狡猾的恶人——这些人,往往还会装惨卖癫,倒打一耙。 所以在介立仙君的心里,自家望舒峰的执事们,是在挨最狠的骂,背最黑的锅,干最辛苦的事情。 但这些,他们都可以忍受。 为了元炁大陆,为了昆仑,都可以忍。 可顾全大局,到今天。 望舒执事等到了什么?等到的却是成为了某些高阶修士的出气筒,成为了莫须有的替罪傀儡! 介立仙君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望舒峰的执事们,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 今日,他孔旭刚,定要给周从涛和马思德讨回这个公道。昆仑执事按律令行事,纵然有过,却不可以有罪。 故而,杀昆仑执事者,必诛之! …… …… “赵知天,速速收手,跟吾回望舒峰等待裁决。倘若再敢出手,本座就视通你为昆仑之敌,却邪之刃绝不容情!” 却邪剑,乃是介立仙君的本命灵剑。 自打介立仙君晋升化神,并成为望舒峰峰主之后,这世间修士已经很难再见却邪的身影了。 但在当年,却邪剑却是元炁大陆的一个传奇。 却邪出,万祟除。 一断,二离,三消散。从此世间无恶邪。此为,却邪。 介立仙君还是一个普通的望舒峰执事时,就用手中的却邪剑,斩恶除魔,不记得有多少邪修恶徒,都死在了却邪剑下。 甚至有一段时间,很多做恶事的修士,连却邪剑的名字都不敢提,而是用“三道子”来代指。 ——别搞大了,再把那三道子给惹来。 ——你尽管去发疯,我怕惹来昆仑的三道子,我不去。 再后来,介立仙君领悟了以“正”为心的剑道法则之力,终于晋升了化神。轻易不再出去诛杀邪魔外道。 却邪剑的威吓之力,才逐渐从修真界淡化了出去。 但,这世上依然有人记得它的名字。 “什么,却邪,难道今日却邪又要现世了么?” “哇,早年就听我师父说过,却邪一出,诸邪退散。他老人家还说,却邪过后,血流成河。可惜我当年没赶上好时候,没见过。” “你想见?那你也去昆仑放火啊,不就能见到了么。” “呵呵,老夫还想多活几年,也挑战一下化神呢。你要送死你去。” 围观的众人在下面各种议论,其实他们内心,却颇有几分巴不得打起来的期盼。 毕竟化神仙君之间的斗法,寻常可不容易碰见。 别管下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家门派的掌门们怎么想,介立仙君跟显世仙君的动作,却逐渐从各自为战,纠缠到了一起。 介立仙君最后给出了停手的通牒。 但显世仙君的回答,则是空中所有的虚影,变本加厉的往外飞散着火系灵力的昆虫。 “住手?凭什么!你们昆仑枷死我四海地散修,害我后裔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住手?!”说完,显世仙君空中的虚影齐齐捏动手决,竟然让那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炎火虫子,膨胀到了麻雀大小。 见显世仙君如此,介立仙君右手微微张开,一柄长达七尺有余,浑身通红的巨剑被他召唤了出来。 这柄巨剑,正是却邪。 却邪剑周身通红,宛若是鲜血凝结而成的那般。在它细长的剑身上,有三道明显的金色缎纹,铭刻其上。 那三道缎纹长短不一,明暗交错仿佛在呼吸一般。倘若神识不牢的修士看久一点,都会觉得头晕、刺痛。 因为它们不仅仅是三道缎纹,也是显世仙君法则本源凝结的三道剑意——断、离、散。 却邪剑,再现。 这边已经宛如麻雀大小的炎火灵虫纷纷在瑶台峰四处点火,倘若此地没有这么多宾客围观,那么楚藏言就可以直接出手,用各种办法把这些到处乱蹿的火虫子给掐灭。 可如今,介立仙君已经在上面跟显世仙君对峙。 倘若他再明着出手,那落在别人眼中,就会变成昆仑两位化神仙君共同对付显世仙君。 无论显世仙君有多么的粗鲁、无礼、挑衅,如今在这样的场合里,当着百家宗门的面。楚藏言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话柄给人。 所以,他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昆仑执事弟子们,宛如慌乱的野狗一样,到处追着火虫子,然后手忙脚乱的阻拦。 另外一边,介立仙君的却邪剑终于动了。 众人只能看见却邪剑身上红光大盛,剑身上仿佛有一道金芒飞出。 然后,就听见了“噗噗”的声音。 那些原本彪悍异常的炎火灵虫,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碾过一样,几乎瞬间就黯淡了下去,空气中只有一缕极为清淡的青烟升起。 昆仑弟子们对于灭火这种事并不陌生,只不过方才那些炎火灵虫里,有着一丝显世仙君的法则之力,才让他们束手无策。 当火灵虫被却邪剑与一息之间斩灭后,剩下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随手掐出“陷空决”、“聚水决”都很快就熄灭了火头。 只瞬息过后,刚才还有百余处火头的瑶台峰,已经连一点火星都找不到了。只是地上多了近百个大小不一的黑漆漆的焚烧痕迹,颇为肮脏。 见自己炎火灵虫被瞬间破去,显世仙君不怒反笑,“呵呵,区区雕虫小技就召唤出了介立仙君的却邪,太不成敬意了。” “既然,却邪剑出,那不如就让它试试本族的开山赤燚,如何?!” 随着显世仙君的话音落下,他所有的人像都消失了,只留下中间的一个人影。然后他的袖子无风自鼓,仿佛里面有无数气流在盘旋激荡一样。 “那,那是什么?” “是赤虬影!” “什么赤虬影,那是什么东西?” “赤虬,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据说还是十万年前,末法时代最强横的一种火炎灵兽。难怪啊,显世仙君能以一个散修的身份跃升化神。是赤虬,他一定是得到赤虬的传承!” “可是,你不是说赤虬在末法时代就已经消失不存了么。” “是,赤虬是消失不存了。但是这片大陆上,应该还有一些赤虬的遗骸,或者残魂之类的。我不知道显世仙君得到了怎样的机缘,但他一定是通过了赤虬传承,才领悟到了法则之力,才能突破化神。” 这个人的推测,其实几乎离真相十分接近了。 元炁大陆很多人,都只知道显世仙君的法则之力,跟火系灵力有关系,以为他寻找到了某些特殊的火焰,参悟了法则之力。 但实际上,显世仙君只不过是在一次深入地脉寻找上古奇焰的时候,误入了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修士的洞府。 那洞府不大,似乎也只是个临时开辟出来的所在,除了一碰就化成飞灰的尸骸,里面只有一个蒲团印子,一张石床和一个石头匣子。 蒲团印子是蒲团彻底飞灰后留下的淡淡的痕迹,石床也只是整张石头切出来的,没有什么异常。 只有那个石头匣子,里面有一块拳头大小,宛若红色晶石的关节骨头。 那骨头几乎已经晶石化了,单从外表上看,平平无奇,不见任何异常。 显世仙君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他没有立刻试图去探查这枚红色骨头的内部详情。而是将红色骨头连带石头盒子一起收入纳戒当中。 显世仙君的谨慎,最终救了他自己。 在后面的日子里,他带着这枚红色骨头,去了极北的永夜冰原,在万年玄冰洞中,在三重天级防护阵里,显世仙君以血为媒,尝试解开红色骨头的封印。 这枚骨头,在催发了灵力之后,就出现了一个周身赤焰,生有三头双翼的巨大火蛇的残魂。 赤虬,上古元天炎兽之一。 早就在元炁大陆灭绝了。 估计那个地炎深处的洞府,就不知道是哪个修士,找到了赤虬的魂骨碎片,想要炼化。可他选的地方根本不对。 地炎深处的密室不仅没有压制赤虬的力量,反而助长了它的威力。 所以那个古修不但没有收服赤虬,最终连自己都化成了一片飞灰。 据显世仙君事后推测,那修士应该是刚刚催动了灵力,就被赤虬魂骨给瞬杀了。所以那魂骨才会维系原来的模样,等到了他。 因为显世仙君在三重防御大阵的守护之下,又有万年玄冰的天然压制帮扶,这才勉强炼化了赤虬魂骨。 当赤虬跟显世仙君的神魂结契后,那枚赤色晶体的红色骨头,就彻底化为了飞灰。 而显世仙君也正是因为结契了赤虬的残魂,通过赤虬不断感应元灵之火的法则之力,才终于悟出了自己的炎系法则道统,终成化神。 但显世仙君常年处于散修阵营,总是有一种提防,他从未告诉旁人自己真正参悟天道法则的根脚。 哪怕后来在化神大典当中,他也编出一套什么深入地炎深处,浑身都要被炼化,却终于忍住磨难,收付了地炎深处的蓝焰异火,感知到了活火的法则之力,从而顿悟。 显世仙君的传道,让元炁大陆无数主修火系功法的修士趋之若鹜。一时间,每个地心熔岩的底层里,都有元婴大圆满的火系修士在捕捉异火。 尤其以蓝焰为最。 可直到今天,瑶台峰上的众位宗门掌门,才算知晓了真相。 狗屁的蓝焰异火,修士之间还能不能有几分信任了?! 随着显世仙君的动作,逐渐的,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宛如明月般的巨大幻影。 最初,那幻影也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的,深浅不一的圆团。 可随着显世仙君的催动,那圆团越发明亮清晰了起来。 哪里是什么圆团,分明是一个巨大盘踞身体的三头大虬。 当赤虬魂影的身形清晰的显露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膨胀到好像仿若垂直与天幕的巨大幻像。 显世仙君的身体漂浮在空中,也只有赤虬魂的眸子那样大小。 法天象地。 显世仙君这个家伙,居然可以召唤出法天象地之影来。 原来他以前去魂寰找麻烦,还是暗中藏了一手,这个奸诈的老狐狸。 显世仙君看着下方的介立仙君,“孔旭刚,孔三!老子忍够了。” “早就听说却邪剑有三杀之威,今日,本座就一并领教了。看看是你昆仑望舒峰的剑首强,还是我四海地的炎兽厉害!” 说完,那赤虬魂的三只头,骤然弹出。赤虬的魂影脖颈,似乎可以无限伸长那样,它们变得诡异扭曲,却在瞬息之间,就以三面合围之势,分为上中下三路,向介立仙君进行包抄。 “断!” “离!” “散!” 介立仙君看着冲他直扑过来的三道赤虬魂影,同样御起却邪,暴喝三声。 随着介立仙君的剑意所致,却邪上面的三道金色锦纹居然离开了却邪剑,幻化出三道巨大的金色剑影。 那金色剑影上有猩红的剑意符文在缓缓转动,隐约能看出有昆仑诛仙剑意的影子,但更多的,则是介立仙君自己的剑道符文。 介立仙君所感悟的剑道——为正。 持剑正,则身正。 每个昆仑弟子在刚刚入门的时候,都要学会一首昆仑的入门剑气歌。 ——夫剑者,生之所系; ——道者,生之元也; ——神者,生之制也; ——各守其位,举正天下。 ——其身不正,举措不当; ——其行不正,步履必邪; ——其心不正,神倾而害! 这个“正”是昆仑的剑魂,也是介立仙君在万剑洞感悟的最纯的剑意。也正因为以正为剑道,介立仙君,才会成为望舒峰的首座,并为望舒数万执事弟子所钦佩。 三柄金色的巨剑,分别迎向了赤虬魂影的三个龙头。 赤虬魂影三张巨口打开,从赤虬的口中不断喷射出焚天灭地的火焰,宛如三道自天上扑下来的火龙。 而三柄金色巨剑的尖头处,爆发出一道金芒。 当金芒和火龙相撞之时,发出了宛如霹雳一样的巨响。 “轰隆!” “轰隆!!” “轰隆!!!” 三声巨响,整个瑶台峰都感觉抖了三下。 众位仰头围观的宗门掌门,就觉得一股强劲的热浪,直接扑面而来,随着热浪的还有星星点点宛如暴雨一样的火灵力碎屑。 幸亏他们都在暗中提防,纷纷祭出了各自的防御灵器,才没有被火雨淋头,烧光了头发。 …… …… 方才三剑对三赤虬。 瑶台峰上的诸人,只是觉得脚下微微晃动。 但在云浮峰下的昆仑剑州上,诸人的感觉却又不同。 大家只听见平地响起三个“炸雷”,然后就是头顶一黯,满天的尘土从而降,甚至裹挟着不少石块还有植物的根茎。 这还不算,忽然间,所有栖息在云浮峰上的灵鸟和飞禽,都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它们慌张惶恐的拍打着翅膀,绕着云浮峰四处乱飞。 而被浮云半遮半掩的云浮峰,居然第一次闪现出了赤红色的大阵。 “天啊,这是怎么了?” “昆仑防护大阵怎么亮了,莫非有人在攻打昆仑不成?!” “怎么了,是有人渡劫吗,呜呜呜,我有点害怕。” “神君保佑,可千万不要出事。” 七十二座云浮峰因为方才化神仙君之间的一击,启动了链锁的大阵防御。 层层相叠,阵阵环绕。 昆仑户山大阵,第一次完整的呈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以前,它从未显露过真容。 因为没有人会疯癫到来挑衅昆仑,更不会有一个疯子,敢在昆仑掌门所在的瑶台峰撒野。 直到今天,这个人出现了。 而七十二座云浮峰被振动防御的反应,也绝不是大阵显现那么简单。 在无数昆仑弟子的心中,它就是一个信号——护昆仑! 应洲剑郡,外围船坞。 鲲舟之上,从龙渊惨烈归来的弟子们,自然也都看到了头顶云浮峰的大阵。 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了起来。 “大阵,护山大阵亮了,出事了!” “我就知道,那帮奸贼是冲着昆仑来的。还等什么啊,跟他们拼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晏暖和闵苒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连个剑符都没传回来,肯定是出事了。” 昆仑猎龙队的精英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都觉得不能再继续等下去。 船上剩下的领队,只有方忌一个人,他内心同样担心宗门,这样继续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等了! 总不能都到了家门口,还怂成这样狗样子! “不等了,下船,我们回家!” “回家,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欺负上来。” “对,跟他们拼了!” 忍耐了一路,憋屈了一路,悲愤了一路的猎龙队弟子们,呼啦啦的御剑而起。 他们,终于回家了。 章节589:化神之战(中) 昆仑,瑶台峰,涵虚宫外。 美轮美奂的瑶台盛景,已经变得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大小不一的黑斑,东一块,西一块,仿若丑陋的疤痕,把玉楼重壁的瑶台峰弄得斑驳不堪。 这些,都是刚刚显世仙君释放出的炎系虫鸟爆裂后,留下的痕迹。 显世仙君的火系灵虫、灵鸟因为这些炎系虫鸟乃是法则之力,瑶台峰殿内殿外铺陈的玉石,哪怕经过了符纹铭刻的洗练,也不能抵挡住这种炎系火灵的灼烧。 它们有的地方被炸裂破损,有的地方虽然没有断裂,却在通透的表面上留下了凹凸不明的焦黑痕迹。 如果想要驱除这些痕迹,怕是要把整块的玉石挖出,替换成新的才行。 昆仑瑶台峰,乃是昆仑四大天峰之首。 从云浮峰升到了半空中后,它几乎从未正面被人入侵袭击过。这十万年来,虽然整体也几经修缮打磨,但整个瑶台峰的玉石铺陈,却是统一维护修缮的。 哪怕溪流池塘边的台阶、殿外接雨台的水龙吼,都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涤,自带着一股通透柔美光泽。 如今涵虚宫到处遍布着七零八落的焦黑痕迹,倘若把这些痕迹全部替换成了新的玉石,怕是也无法让那些替换的玉石呈现出同样玉珞沉光的色泽。 昆仑弟子,皆以昆仑为傲,尤其对于瑶台之美,更是发自肺腑的尊崇,珍稀。 眼见美轮美奂,玉瓦垂槛的涵虚宫变得这般丑陋。好多年轻的弟子已经无声的呜咽,偶尔有不小心微弱的哽咽发出了声音,也立刻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悲泣逃逸出来。 可这种悲伤的情绪,怎么能瞒住涵虚宫外的各门派高阶修士。 只不过是小弟子们为了昆仑自家的颜面,强行挽尊而已。 涵虚宫外,各家首席长老或者掌门,都在窃窃私语,低声的议论着。 ——唉,这,这怎么就闹成这样,这可如何收场。 ——海通兄消声,且看之。吾等且看之。 ——这四海地虽然看似受了委屈,但闹成这般模样,却又是它不在理了。 ——嚯,子冉道友这话说得,你难道真的会认为,四海地是因为委屈才闹成这样?! ——浮天道友,这,这,不好说啊,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不好说的,显世仙君这人最喜颜面虚名了,他这次来昆仑本就是要找场子的,咱们可都听说了,从他来昆仑到现在,一次上风都没有占过。还被道原圣君那个后辈给落了面子。 ——是啊,如今偏偏是昆仑落下这么多争议是非之处,显世仙君借题发挥,也是在所难免。 ——噗呲,借题发挥也要分场合,分对象吧。如今这把火烧到了涵虚宫上,这下可烧过了头,我看他们怎么收场。 ——呃,这,这,这不会闹大吧。 ——怎么不会,都到了这般境地,昆仑要是不让显世仙君认栽认罪,那昆仑还怎么维系天下第一仙门的威严。可显世仙君会是那种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性格吗,他啊,怕是恨不得把“炸瑶台第一人”的称号,刻在这涵虚宫正殿的匾额上呢…… ——不至于吧,那这还怎么收场啊? 是啊,这要怎么收场啊!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内心涌出了这样的疑问。 无论是年轻的弟子,还是老辣的长老们,都觉得此事极为棘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昆仑压榨四海地散修的实锤。 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可他们这种顾忌,却并没有影响到半空总对峙的两位仙君。 显世仙君不知道是因为功法,还是因为情绪的原因,他的整个脸庞都变成了赤红之色,只有一双眼珠越发显得黑白分明。 在显世仙君身后,巨大的三头赤虬盘盘旋吞吐,狰狞无比。 ——今日,就是我显世仙君屠了昆仑的首战之日。我赵知天必然跟上古先圣一样,成为仙道诸门最为敬仰的大能之一。 这,的的确确是显世仙君赵知天最大的野望。 随着他的动念,赤虬魂三个巨大的头颅,分成上中下三路,向介立仙君合围而去。 “断!” “离!” “散!” 介立仙君三声厉喝,以正为道的昆仑剑意,蓬勃而出。 巨大的金色剑影化成了带着赤红剑意的三道剑气,直接斩向了赤虬魂的三个巨大龙头。 …… …… “万卷藏书”清亮的声自众人身后传出。 只见一道白色的符纹从众人身后的台阶上腾飞而起。那白色的符纹在越过涵虚宫最下面的台阶后,骤然向两侧舒展而开,化作一道道打开的卷轴。 这些卷轴同样是法则之力凝聚而成,它们看似单薄如纸,却轻盈连绵,一卷接一卷的绵延拓展,仿佛漫天铺开的秘卷,向上不断的托举着。 密密叠叠的交织成一张书卷大网。 这,这是什么?众人还没有想明白。 “轰!” “轰隆!!” 随着三声炸雷一样的巨响,巨大的金色剑影,已经狠狠斩到了赤虬魂的三个巨头之上。 赤虬魂在碰撞到了金色剑影之后,同样爆裂出了无数火红奔腾的赤焰,那赤焰甚至在瞬间发出了刺目的白光。 很多元婴修士都被这白光灼伤了神识,抖着手慌乱的从乾坤戒中摸出抚慰神识的灵药捏碎吞下。 一旁围观的年轻小弟子们,虽然没有神识,可他们在那瞬间,却齐齐觉得自己的双眸宛若被火辣辣的刀子直接割过一般。 “好痛啊,师父,我的眼睛!” “啊,师姐,我看不见了!” “师兄,霓霞好痛啊,眼睛好痛啊,救命啊。” 只有元婴大圆满境界的修士,因其神识强韧无比,才没有被这爆裂出来的白光所误伤,他们纷纷出手,祭出自己的灵罩或灵械,隔绝了激荡在大殿周围逃逸的法则之力,拿出各种清灵类伤药,给可怜的小弟子们敷上。 “中低阶弟子速速进殿,切莫贪图热闹。化神前辈的比试,尔等无法承受。”昊辰仙君比了一个手决,一股轻柔的灵力安抚在每个小弟子的身上,驱散他们周边那种仿佛被点燃的热辣之意。 同时这股清凉的灵力也仿佛一个引子,哪怕他们暂时不敢张开眼睛,也知道正确的方向,都相互拉扯着,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涵虚宫的正殿,不敢耽搁下去。 昆仑的执事弟子们,伤得最重。 因为愤怒和耻辱,他们都死死的盯着显世仙君目不转瞬,所以那爆裂白光的灼热之下,昆仑执事们几乎没有人能双目见物。 不过是因为憋着一口气——不能给昆仑丢脸!所以昆仑弟子们都咬紧后牙,宁可痛得流出血泪,也没有喊出来罢了。 但他们也知道,下面的争斗,就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修士们可以掺和的了。 所以当望舒峰的昊辰仙君给了所有人清凉的指引之后,各大世家的弟子们哭哭啼啼的双手摸着到处转向的往涵虚宫内走。 小弟子们走的跌跌撞撞,不少人还东拉西扯的,甚至有人干脆丢丑的双手摸着地面的台阶,攀爬的往殿内奔走。 可出了这样的伤痛和意外,世家和宗门的长老们自然也能理解,大家善意的给慌乱的小弟们让开了一条路,甚至默默的把扑到自己面前的小弟子转个正确的方向,以柔和的灵力将他们“推”到涵虚宫大殿内。 无论在什么地方,似乎昆仑弟子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他们就近的凑在一起,低声快速的前后排成了一列。最前面的人高举右臂,右拳拇指勾住食指,其余三根手指向上竖起。这是昆仑的一个基础手决“扣天”。它对于灵力的微弱的变化,最为敏感。 他会低声的说自己站的方位,后面的人会轻声报数,然后攥着前面师兄弟的剑鞘,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的成列,然后顺着昊辰仙君灵力的牵引,低调安静的进入了涵虚宫内。 跟其他宗门和世家哇哇大叫,嚎啕大口的弟子们相比,这种默不作声的纪律性,依然让很多其他宗门的长老们看在眼中。 这参差不齐的差距啊。 唉,昆仑。 各大宗门的长老们,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家和昆仑的差别,绝非只是区区灵脉吗?! 当然不是,这些积年成精的高阶修士们,怕是比谁都知道昆仑真正强悍的地方,不是汇集的灵脉,也不是那灵秀耀目的云浮峰。 甚至也不完全是昆仑那以百万计数的传承剑冢和各路剑谱。 一代又一代的精英优秀的昆仑弟子,才是昆仑不可撼动的基石。他们有着卓绝的天赋,强悍的意志,以及其他人难以攀比的骄傲和纪律。 然而,谁愿意对外承认这些呢。 承认了,就意味着自己的宗门、弟子以及未来,就是比不如昆仑,就是差在了人的身上,而非外物。 承认了,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好,自己的弟子更差劲,所以才会在这十万年的岁月里,,一代不如一代,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不,死都不能承认。 是昆仑占了灵脉的优势,才导致我们修为拖沓萎靡的。 一定是这样。 中低阶弟子们都跌跌撞撞的躲进了涵虚宫内,而各宗门的长老和掌门,则成了见证这场“大战”的证人。 剧烈的碰撞让无数凌乱的法则之力,在涵虚宫上方爆裂翻飞。 甚至很多炸裂开的法则之力,不亚于一个低阶灵符的撕裂之力。而这个时候,刚刚那些散落的卷轴一样的符纹,就会包裹住这些狂乱的法则之力,无论那些狂乱的法则之力如何冲突,也没办法挣脱卷轴的束缚。 它们有的逐渐拉扯,最终消弭在空中不见。 有的互相纠缠,甚至不断向外膨胀,却最终只能跟卷轴缠绕在一起,在半空中来回翻滚。 当然,也有些许漏网之鱼,它们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卷轴防护,落到了望舒峰的地面上。而这些法则之力,就会在炸裂的巨响中,击穿望舒峰铭刻的防御符纹,留下丑陋污垢的焦黑痕迹。 显世仙君的法则之力,是经由元天灵兽所领悟的炎系法则。 而介立仙君的法则之力,则是经过千万百万次打磨的昆仑剑意所凝就的法则之力,至工、至正、至刚! 这两种法则之力,都在各自的体系里,以强悍而闻名。故而杀伤力极大,除非楚藏言全力施展自己出自己的道统,不然很难一点不漏的承接所有碰撞扯碎后的法则碎片。 对于昆仑,对于涵虚宫来说,这些法则之力,就仿佛一个又一个的巴掌,狠狠的抽在了昆仑的脸上。 而地面上那些难以驱除的法则痕迹,就是被显世仙君抽出来的巴掌印。 有一件事,显世仙君是说对了的——他的确是这十万年一来,第一个在昆仑涵虚宫前闹事的修士。 “哈哈哈,方才的就是至正的却邪剑么?”显世仙君笑的张狂又得意,“不错不错,望舒峰主的三道剑意,本座领教了。孔仙君彻底破了本座赤虬影三个分身,果然天下第一刚猛。哈哈哈哈哈。” 显世仙君所说的内容,跟他表现出来的欢愉截然相反,仿佛真的在为介立仙君击碎赤虬影而开心。 “既然介立仙君这样认真,本座也不好敷衍下去。不如这次孔仙君试试这个!”随着显世仙君话音落下,在他身后,由六条尾巴勾结在一起,六个巨大赤虬头部向盘旋向外的虚影,重新浮现了出来。 这个赤虬影的威压之力,比刚刚还要更大! 看到这里,围观的各个宗门和世家的长老们,也都开始沉不住气了。本来嘛,看热闹的不怕殡大,刚刚很多人的想法还是“打起来,打起来”,“再撕得响亮些”。 反正对于其他人来说,显世仙君代表四海地能从昆仑身上割出灵脉的资源下来,他们也是可以跟着喝口汤的。 就算显世仙君惨败,那么他们一样可以站在一旁叫嚣昆仑以势压人,霸凌弱小。按照昆仑一贯的脾性,多半会再拿出一些典籍功法甚至云浮峰的秘境资源安抚众人。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是前提是,昆仑和四海地,是“小打小闹”。这个小打小闹的意思,就是大家亮出了自己的法则之力,相互压制较量,以对法则之力的掌控和理解,分出个高低。 就好像不久之前,谢辞君跟显世仙君那样,简单碰撞一下就互相收手。 这样的较量,对这些围观的门派长老们不仅没有坏处,反而会让他们隐隐触碰到法则之力的运用,对元婴大圆满后的修炼方向,给出一些引领。 但像召唤出了赤虬影和却邪三杀这种程度的对战,已经不能算是简单的碰撞了。它们是实打实的法则之力的绞杀。 所以小弟子们才会灼伤了自己的眼睛,甚至在场很多长老们的神识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无论是赤虬影,还是却邪剑,都释放出了更为强劲的法则之力。 哪怕在场的长老们不能洞察法则之力的本源,他们却能隐约感知到那仿佛被抽空了周围空气一样的压迫力。 很多人的发梢,都隐隐有微微卷起的征兆了。并非是这些元婴修士们的防御力不够,而是在炎系法则的影响下,普通的防御几乎是没有效果的。无影无踪的炎系法则会洞穿防御灵器。 这,才是法则之力的恐怖之处。 已经有人心中隐隐开始觉得不太妙了。 法则之力的碰撞,基本上是绝杀的摧毁。虽然大家都不曾亲眼看过化神高手们的对战,但人人都听过它的传说。 毕竟,当年的厌洲,就是因为义理之战,而彻底沦为了死寂荒芜之地。 化神仙君们肆无忌惮的厮杀,他们的法则之力摧毁剿灭了厌洲的所有生机。从此厌洲从一个繁荣的灵修大洲,变成了毁寂死地。而且延续了数万年,都没能恢复。 也是从那个年代开始,化神仙君们不互相搏杀,成了修真界默认的规则。 毕竟,在元炁大陆已经没有地方,让他们这样去摧毁了。 难道今天,这个规矩,会再次被打破吗? 昆仑,将会是一下一个厌洲么! 很多宗门的掌门开始疯狂打眼色,并暗中用密语传音了。虽然这些小动作,根本瞒不住化神仙君们,但毕竟没有当面讨论,总算给大家留了一块遮羞布。 ——这,这不会真的在昆仑动手吧? ——疯了,疯了,我等该当如何是好,这,这得劝劝啊。 ——这可是化神之战,几辈子都看不到一次。再说,他们这种老怪要动手,谁能去劝,多大的脸?!我们能有啥说话的余地吗,且看吧。 ——不是看不看的问题,孤竹道友,真要变成了化神大战,那我等可还有立足之地?你须知道,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噗呲,原来是齐云山的南濯掌门,南掌门这就多想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昆仑啊!天塌了也有高个子的顶着,你担心个球…… 其余诸人的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其实哪怕用了密语传音,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丹樨最上方的化神仙君们,都能分毫不差的停在耳中。 不过这几位处于元炁大陆修真界顶层的大修士们,都摆出了淡然从容的神情,仿佛他们面前并非是一触即发的化神之战,而是朝峰夕阳,吞吐翠微的盛景。 只有参商仙君楚藏言的表情越发凝重,他的手决变换,右手三根手指微微捏起,牵动法则之力——书帏困城。 一道又一道的法则之力,在涵虚宫前凝就而成,它们宛如莹白的书卷,在弹射出之后,骤然放大,宛如一座座书山石壁一般,一层层遮挡在围观众人的前方。 因为错落有致,到也不至于完全遮挡了大家围观的视线,可这一层层由法则之力化作书卷累积的书城一样的阵法。确实让涵虚宫外的修士们略感安心。 “嗡嗡嗡。”半空之中,巨大的轰鸣声宛若连绵的旱天雷,随着这巨大的轰鸣之声,由显世仙君催动的巨大赤虬影,快速的转动起来。 它们彼此头尾交结,仿若一个高速转动的轮盘,带着恐怖的啸声,不断的膨胀、变大,几乎挤满了半个天空那样。 这才是四海地之主的威压,一念之间,就可以平四海,断千屿。 可站在显世仙君对面的,并非是寻常元婴修士,而是执掌昆仑望舒峰的介立仙君。 在借力仙君孔叙刚的身后,原本是金红色的却邪剑,如今却从金红色转成了黑红之色。它越发的颜色深沉,在通体乌黑的剑身上,隐约有剑符的纹理闪烁吞吐。 那剑符纹理之下,是隐隐流转的金红二色,整个却邪剑愈发的显得深沉凝练起来。 ——这,这莫非就是,剑,剑聚乌,乌啼么…… 有人低声的喃喃自语,声音含混,却略带颤抖之音。 他旁边的人听不清楚,就连忙追问,“蒲掌门,您这是在嘀咕什么呢?这剑招,您知道?” 这位蒲掌门乃是葱山西岭寒剑门的掌门人,也是西岭一脉的剑修宗门,天下剑修多以昆仑为尊。而昆仑对剑修的照拂,也往往是最大的,甚至很多剑谱都向全体剑修开放。 故而,剑修们倘若能认得出昆仑的剑决、剑招,倒也理所应当。 蒲掌门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微微摇头,“不,不确定。这不一定是剑聚乌啼,那可是灭天一剑啊。” 什么意思?!灭天一剑,怎么没听过。 蒲掌门被众人催促,他看着上面依然对峙不发的两位仙君,额头上出了一层层的冷汗,“就在我们剑修的传说里,有这么个说法。就是当初义理之战,在厌洲列山的断云壁那里,有一处长达数百余里的妄像夹道。那条妄像夹道,就是昔日昆仑剑仙入鸣仙君的一剑之威。” “这不可能,这是凡夫俗子们的市井之言。大家都是修士,确实各种功法威力不同,但一剑斩断上百里的山脉,这是胡说。怎么可能?!就是化神修士,也没有这般天地之威。” 蒲掌门轻轻抹了下自己的额头冷汗,“是啊,我们剑修破开洞窟石壁,或者削去某个山头,还是有可能的。但你说一剑就留下百余里的剑痕夹道,这说法着实荒诞。但,但我……” 他说到这里微微卡顿,众人催促,“哎呀,你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吧,这可急死人了。” 蒲掌门也不是故意卖弄,他只是纠结这种事此刻说出来,是否合适。可在众人催促下,他也不好再迟疑扭捏下去,“这本来我也只是听说,后来不是有望舒峰的论剑小擂么,我这打下了一百场的擂台赛,就得到了去太玄书阁的藏剑阁查阅的资格。” “嚯,难怪你后来一下子就从金丹大圆满晋级到了元婴修士,还有过这种机缘呢。” 蒲掌门继续说,“就是在藏剑阁的玉简里,我翻阅过一些上古修士们的记载,其中有一个就说当初大战中,是昆仑的入鸣仙君,用了一招剑聚乌啼破了禺门的防御结界,也斩出了百余里的列山夹道。” “最初我也是把它当成了古老的传说。可后来无意中去厌洲寻找灵宝碎片,路过了妄像夹道。当时跟我一起去的道友说,这个就是昔日禺门的外围道场,后面的断云山壁就是大名鼎鼎的列山。而那个夹道就叫妄像夹道。” “我这才想起了昔年在昆仑藏剑阁看到的古老玉简,原来那列山夹道就是妄像夹道。而且我绕路去妄像夹道走了一圈,虽然夹道内山壁破碎堵塞,可有几处还是隐隐能看出剑气破裂的痕迹。所以,我觉得,那个玉简应该不是胡说的。” 嘶,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都知道元婴修士在化神修士面前难抗一击。但这还是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了化神修士跟自己的巨大差距。 恐怖如斯啊。 大家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半空中的两位化神修士,双方的蓄势都接近了尾声,下方的很多人,发尾已经微微蜷曲了起来。 蒲掌门轻声说,“当初那玉简描述的场景,跟今日一般无二。入鸣仙君的剑意凝聚压实,但,通体乌黑,只有金红剑符隐约呈现。可当它释放之后,会斩破前面所有阻碍,剑气冲天,几乎斩落太阳。这才被称为剑聚乌啼。说的就是三足金乌也会悲鸣而落。” 这次蒲掌门的话虽然轻声,却也清清楚楚落入诸人的耳中。 大家在心里都想着,哦,原来是这个乌啼啊。 而半空中,两大化神修士的法则凝聚,都已经到了尾声。显世仙君背后的赤虬影已经宛如一轮巨大的太阳,铺满整个天空。 跟他的法天象地相比起来,介立仙君的却邪剑就太过平平无奇了。 “赵知天,你若不立刻停手,某这一剑,定然不会留手。”介立仙君淡淡的说。 “哈哈哈,孔仙君,我知道你们名门正派瞧不起我们这些散修。就算本座已经跨过了那个门槛,成为这片大陆上少数的化神修士,可你们昆仑还是瞧不起我。”显世仙君大笑起来,“你们辱我,欺我,羞我,诽我,无非就是因为高高在上惯了。” “那能怎么样呢?不真正的打一架,我来昆仑总是像来要饭的。所以,咱们之间,终归还是有一战的。” 介立仙君看着显世仙君,他其实内心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没有瞧不起,也没有认为其他修士来昆仑,是来要饭的,更没有轻慢薄待化神仙君…… 但,这些话,如果能解释的通,就不会有今天的这场战斗。 对方的不满,早就不是一日之寒。 而这些成见和误会,也无法用语言来平复。 想到这里,介立仙君心中有了一些盘算,他把手里的剑决略微往上方掐动了一下…… 于此同时,显世仙君大喝一声,“接招吧,昆仑!” “瓮!”带着巨大的呼啸声,那六头身的赤虬影轰鸣着砸了下来。 而介立仙君身后的却邪剑嗖的飞到了前面,周身泛起刺目的白光从地面迎向了半空中压下来的赤虬影。 “嘭!” “轰隆!” 一道白光迎头扎入了血红的赤虬影当中,两种全力被催发的法则之力互相碰撞后,发出了巨大的爆裂轰鸣之声。 尽管元婴圣君们提前做足了准备,可当白光骤然发出了极度耀目的光晕时,他们的神识和眼睛,还是被无情的灼伤了。 “啊!” “这,我……” 只有站在最上方的几大化神仙君们,才能够清晰的看到这碰撞后的场景。 却邪剑宛如一道闪亮的劫雷,锋利又凛冽的擦着显世仙君,直接扎穿了虬龙影盘踞勾连的中心处。 在碰撞之后,那些由炎系法则凝聚成的虬龙影瞬间迸裂、坍塌。它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消弭在却邪剑的法则之力上。 但依然有三个巨大的龙头直接穿过了却邪剑砸向地面。 介立仙君的左臂挥出,一道道剑意扎向半空之中,但是没有了却邪剑的汇集,这些剑意虽然也可以不断切割虬龙影,却无法做到一击消散,只是不断削砍虬龙的头部,让它们变成碎裂的小块。 其中有一个虬龙头砸向地面。 楚藏言提前布置的书帏困城化作一道道白光,迎头砸向虬龙头。这些白光每次碰撞都会消弭虬龙头的一部分炎系法则之力,虽然消弭的速度不算快,但依然有效保护了在一旁围观的众人。 只有最后一个虬龙头,它旋转着向外飞去,那角度极为突兀,速度又极快。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一头砸到了涵虚宫后殿高挑的飞檐之上。 “轰隆!”虬龙头的法则之力击穿了涵虚宫后殿的一个殿角。 与此同时,瑶台峰的结界被扯动了起来。 “铛!”一声沉闷但巨大的钟鸣声,响彻了昆仑。 “铛!” “铛!铛!” 一声又一声的金钟鸣叫,从瑶台峰开始,不断的蔓延了出去。 章节590:化神之战(下) 昆仑剑州,长覃剑郡。 “铛!铛!”接连不断的钟鸣声在剑州上方回荡。 悠长浑厚的声音,从半空中,响彻了所有剑郡。 此时的昆仑剑郡内,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因为坊市大开的缘故,所有人都在奔走穿梭,围观交易,拥挤的人群甚至堵塞了所有的巷,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 可这巨大的钟鸣之声,却仿佛用力敲响在他们的耳边,如此具有穿透之力。 “什么声音?” “哎,怎么了,这是什么声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哪里来的声音?” “呃,好像是从上面来的。” 有不少人循着声音向上看去,这一看,就让人大吃一惊,那是什么! 昆仑的七十二座云浮峰,大大小小,星罗棋布,错落有致的悬浮在剑州之上,好似半空之中的仙山一样。 此乃昆仑盛景之一。 虽然在剑州下方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可透过缥缈的云层,也能隐约看到了雾霭山岚之中,那些飞翔遨游的灵鸟,以及藤蔓层叠的青翠山峦。 还有些云浮峰上,会从峰顶滚滚而下银色的瀑布,但到了云浮峰结界外,就会幻化成了白色的灵气云朵,说不出的飘逸灵秀。 这才是昆仑云浮峰的仙家体面。 可此时,在一声又一声的钟鸣声里,云浮峰的雾霾云岚不知因何全然褪却,一道道黑色巨大的结界出现在了云浮峰外围。 这些结界上面是符纹勾连,它们大小不一,却把每一座云浮峰都完整的包裹了起来。彼此之间,也有符纹相连。 那些墨色的符纹粗壮凝练,就像在半空中链接的大锁链,将七十二座云浮峰锁在一起,结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样一个几乎盖在剑州上面的阵法,交错盘踞,仿佛一个硕大乌黑的盖子,将天空都遮蔽了起来。 所有人都对它心生了恐惧。 这样的庞然巨物,自己真的好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啊。 “孙师姐,那,那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云浮峰居然是这样的东西吗,它们看起来好可怕啊。” “道尊啊,我一直觉得昆仑云浮峰就是仙境洞天,有朝一日,倘若我也能上去住几日,那就是死都值了。可,可今天一看,它,它真像一个大怪物啊。” “一定是出事了,这是谁捅了昆仑的七寸么?” 如今因为举世盛典的缘故,元炁大陆的修士们,几乎都聚集在昆仑剑州交换和寻找各种物资法宝。 云浮峰的巨变,就这样展现在了修真界大部分人的面前。 赤裸裸的,毫无遮挡。 从龙渊回来的弟子们,正在全力御剑赶往长覃剑郡,飞着飞着,他们也听到了深沉悠长的钟鸣之声。 领头的弟子不由停了下来,“师兄,这是什么声音?” “刚刚响了几下有人数过吗?” “嗯,我刚数到了六十七,六十八,六、六十九了……” 铛!七十。 铛!七十一。 铛!七十二。 “这,这是防御结界的警示钟啊!”曦和峰徐秀山脱口而出。 他们这些昆仑的精英弟子其实也没有真的听过昆仑的警示钟,只是在最初内门的学习中,被前辈们介绍过昆仑的基础常识。 但当初,授课的师兄们,也都曾骄傲的说,“怕是你们这辈子呀,没机会听到昆仑警示钟喽,将给你们呢,也是一个授课的要求。哼,在这世上,只要道统不灭,是没有人敢来昆仑惹事的!” 毕竟,已经有几万年,没有人自不量力的攻打过昆仑。 警示钟,早就成为了一个大家都知道,却不熟悉的传说。 但这样穿透了各大剑郡,又接连不断的钟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真的触发了昆仑云浮峰的结界大阵,才会让所有的昆仑云浮峰一起联动结界之力,发出预警。 龙渊归来的弟子们,还是慌了。 他们一直紧绷的精神,正在最后崩溃的边缘。 本以为回到了宗门之中,找到了师长前辈们,就可以放下重担,找到了倚靠。 可没想到,在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家门口,却听到了传说中的敌袭之声。 “方忌师兄,我,我们怎么办?” “琦柳师姐,这是有人攻打了昆仑吗,呜呜呜,我,我,我害怕。师父,我想找师父。” 徐秀山等领队弟子,则稍微冷静一些,他们不由想起曾经被告知的常识,一旦昆仑警示钟响起,云浮峰结界大阵会自动开启。 此时,千万不可以御剑闯入云浮峰,哪怕佩戴了内门弟子的玉佩和标记,也会被大阵判定为闯入者,由阵法被抹杀。 而且当然的,当结界开启之后,所有的传送阵法,自然全部关停,不会启动。 所以他们现在是没办法回到云浮峰上,一窥究竟的。 方忌快速想了想,“我们继续去长覃剑郡,那里的人多,消息也多,说不定可以打探出什么。”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绕路去瞻台剑郡,从哪里用传送阵回到地峰,在御剑去主峰找人。这样虽然有些绕路,可是会减少被人看见的几率。 但此刻,谁还在乎是不是被看见呢。 连昆仑的警示钟都被撞响了,几乎在瞬间,方忌就想到了晏暖的推测——有人在暗中针对昆仑下黑手,而且是死手。 他需要尽快了解更多的情况,所以应该直接去长覃剑郡,问那里的执事弟子们最新的情况! 众人对方忌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大家齐齐调转了御剑的方向,直奔长覃剑郡而去。 “师兄,你说,昆仑,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几位仙君都在呢。咱们就不应该慌,都到家了害怕什么,咱们家,可是有四位化神仙君坐镇。难道还有人能一起挑战四位化神仙君不成?” “啊,对,对啊,也是。我真的是傻了。咱们昆仑,有四位化神仙君呢,不怕,不怕的。” …… …… 涵虚宫前,狼藉遍地。 随着警示钟的嗡鸣声响,瑶台峰也被集结所覆盖。巨大的黑色结界宛如罩子,压在了瑶台峰的穹顶之上。 “哈哈哈哈哈!畅快!”显世仙君的癫狂笑声在涵虚宫上方回响,“不愧是剑宗,一剑之威恐怖若斯啊!” “刚刚那一剑,本座受教了。昆仑剑修,刚猛无双。”显世仙君的右侧手臂被剑气撕裂,鲜血染红他大半衣衫,甚至连头上的玉冠也碎裂开来,灰白的长发散乱在半空中,凌乱虬结。“但,刚刚的螭龙血影,不是本座的最强一招。事不过三,本座还有最后一个绝招没有出来,还要向昆仑介立仙君,请教!” ——哎呀,这都打成啥样了。怎么还要打啊? ——要是现在停手了,就是四海地向昆仑低头。而且打都打了,不打下去,没办法收场。 ——有什么没办法收场的啊,还真有人认为四海地能打过昆仑怎么着。这都打碎人家涵虚宫一角了,差不多了吧。 ——这你别跟我说啊,得看昆仑是想灭了四海地,还是给四海地个台阶,大家好收场。 各大宗门长老们都觉得,已经打到这种程度,真的可以收手了。 再打下去,那必然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了。 “赵仙君,你无端发作在前,动手挑衅在后,还砸了我昆仑掌门晏座休憩的主峰正殿。”介立仙君看着显世仙君说道,“这些,我都可以代表昆仑,不与追究。” 听到这里,下面围观的诸位宗门长老和掌门们,都在纷纷用密语交流。 ——来了,来了,台阶来了。 ——昆仑还是要顾全大局的,不过这一波赵仙君也是为了大家争一争,出的头。一会儿还是要给足赵仙君面子,多多的安抚恭维才是。 ——知道,知道。就是不知道后面的灵脉划分,还有没有戏。 ——且看,且看。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又听见介立仙君继续说,“可你不分青红皂白,无故击杀我望舒执事泄愤。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众人刚刚松掉的那口气,瞬间又被吊了起来。 披头散发的显世仙君听到介立仙君的话,却更加癫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不能这么算了?谁要跟你算了!怎么,四海地的散修宗子,说枷死就枷死,不算枉杀。我那本家嫡系的后辈,是你昆仑剑气所杀,也是死就死了,不算枉杀。” “只有你昆仑的弟子精贵,杀不得,死不得么?!昆仑势大,世人皆知。可天道昭昭,终有今日。我赵知天就凭一己之力,也要拉下你昆仑一只脚。” “没错,昆仑有四位化神仙君,别说我四海地了,就算是正一道门,怕是也难跟昆仑一较高低。老子承认这个,可老子不认这个怂!” “还你要跟我计较清算,我呸!今天咱就把话放在这里,不捶烂昆仑这个破峰头,老子的化神不当也罢。你们昆仑家大业大,化神成堆。” “老子孤家寡人,只有烂命一条,可破船也有三斤钉,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打个痛快,大不了,老子把命赔给昆仑,大家一拍两散!!!!” 嘶! 周围的诸位掌门人齐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如今,他们倒是知道了显世仙君的打算。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四海地呢,说白了,是个松散的散修联盟,大家相互结盟守望相助,当然也会分润给显世仙君一部分四海地世家们的抽成供奉,但这些并不类似于真正的门派之间的传承和关联。 四海地各大岛屿和世家们,其实都是相对独立的。 那今天赵知天跟昆仑叫板,也就只能代表他自己。赢了,名声大噪,好处都是他个人的。 纵然是输了,昆仑也很难去找其他四海地散修的麻烦或者索要什么赔偿,那地方已经鱼龙混杂,又乱又穷困了。 可赵知天毕竟也是个化神修士,要彻底玩命打起来,那云浮峰会不会被彻底毁掉,还有待考据。但瑶台峰上的各种楼台亭阁、宫苑水榭,估计也剩不下什么。 而且也很难说,化神修士手里到底还藏有什么底牌,真闹得鱼死网破,就算是屠灭了赵知天,昆仑给出的代价也必然不会小。 这对于昆仑来说,简直是个亏名损实的事情。 偏偏化神仙君里,就出了个显世仙君,摆明车马的不要脸,上蹿下跳当真小人。 就赌你们输不起,不能鱼死网破的光棍到底。 所以才敢这般嚣张狂放。 这种行为,跟那凡人界村痞无赖几乎没有区别,倘若不能究极人手把他打死,最终只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所以半空中,传来的是显世仙君继续咆哮的声音,“来来来,咱们继续。刚刚那一剑,果然厉害。可我也没有尽全力,不如这次咱们都再亮一手绝活,看看我下一招虬龙吞日,孔仙君能不能再一剑破开。” 介立仙君沉声说,“显世仙君要战,孔某奉陪到底。可此处不便施展,不如我们去渊海,那里地势开阔,四野无人。某家可以奉陪到底,甚至立下生死赌斗。” 显世仙君笑得极其欢脱,“哈哈哈哈,谁要跟你去那万里不长毛的地方啊。怎么着,这里是昆仑的本家,房舍阵法都很精贵是吧?家大业大舍不得是吧?可能在天下众人面前丢脸是吧?” 显世仙君三个“是吧”连续抛出,“可老子就觉得,此地甚好。倘若你要追究某的责任,那就来啊!现在就打个痛快。如果今日不打,那你昆仑以后也别在跟我歪缠叨逼此事。而且,还要把那个伤了我本家后辈的弟子,一并交出来!” “伤你后辈之事尚未裁夺,一定要审清问明,按律惩处。不可能这样把昆仑弟子交出去。别说是昆仑弟子,就是其他宗门的弟子,也断不能这样迫于压力,就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定罪。”介立仙君再次否决了显世仙君。 显世仙君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愤怒,他冷哼了一声,“哼,好个公正公义的望舒峰,满口的刚正不阿,秉公无私啊。” 显世仙君微微摇头,双手微微晃动,一根细小的金色鞭子,出现在了他手中。“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再谈下去的了。那就手掌上见真章吧。” “要么,你打死我。这事,自然就了结。” “要么,我把昆仑闹个天翻地覆,出了这口恶气,也算平了这件事。既然你们坚持选这个,那就动手吧!” 随着显世仙君话音落下,他手里的金色鞭子,骤然暴涨。当金色鞭子暴涨到数十丈之后,大家才看清楚,这是一个金色的骨鞭。 不知道它是什么火系灵兽的脊骨炼化,可以完全被灌注炎系法则之力,从骨头的关节周围,都冒出了接近黄色的细碎炎火。 这里面的炎系法则和灵火的温度,分明比刚刚都高出了一个层次。 看来显世仙君方才所说,自己尚未尽全力,并非是夸大其词。 介立仙君的脸色越发的黑沉了下去,可他现在除了全力以赴的去抗争,竟然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看来,这就显世仙君是打算把破皮无赖、胡搅蛮缠进行到底了。 但还真让他说对了,他能撒泼打滚不要脸面,但昆仑不能。 其他人可以站在一边看热闹,甚至唯恐天下不乱,昆仑也不能。 一直在殿前玉樨上站定的参商仙君楚藏言和昊辰仙君颜师古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他们一定要出来做点什么了。 不能再放任显世仙君肆无忌惮的攻击瑶台峰,一次又一次的把昆仑的脸皮,往脚下踩。 参商仙君越步走到了丹樨台阶的最前面,朗声说道,“显世道友,来昆仑的都是贵客。尤其各位化神仙君,更是贵宾中的贵宾。” “我昆仑自问对上门来客,礼敬友嘉,盛情款待,从未失礼半分。可事发突然,无论是那位四海地锦琅王家的公子,还是您家嫡系的后辈,这些具体的是非,都未能算是盘查清楚。倘若显世道友一定要个交待、要一个满意的答复,也总要我们先问问清楚再说吧。” “如今,也只是听到了贵属一面之词,显世道友就雷霆大怒,直接击杀我昆仑执法执事,并主动挑衅,毁我瑶台峰,大杀四方。” “我昆仑立派至今,不已欺人为荣,也从未仗势欺人过。但当有人踢上门来之时,昆仑也从未畏惧。” “正如显世道友所说,昆仑家大业大,顾忌甚多,尤其瑶台峰,不仅是我四大天峰之首,更是我历代掌门人晏座所在。如今显世道友直接大打出手,已是把我昆仑上下得罪个通透了。但正如我前面所说,昆仑礼待宾朋。” “作为宾客,我们礼让再三。所以前面毁损瑶台峰,甚至无故杀我弟子之事,都可不再追究。至于显世道友所说,对你后辈诛杀之事,我在此承诺,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公之于众,再论惩处。” “所以,显世道友,昆仑的诚意,已经亮了出来,还望显世道友暂时克制,不要继续挑衅践踏昆仑的容忍。此事暂且搁下,容后再议,如何?” 众人听到了,都在内心嘘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台阶终于来了,刚刚可吓死我了。 ——也是,昆仑也算低头了,难不成还真要整个化神自爆不成么。想也知道,这种级别的大修士,打不起来的。 众人都在心里长出一口气,以为显世仙君一定会顺坡下楼。反正昆仑,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他这么大闹一场,连昆仑都服软了,那前几天的所有的场子,都算是找回来了。 可显世仙君今天就像是吃了什么炸丹火弹一般,他依然癫狂的大笑,“哈哈哈,真真好笑啊,楚藏言,参商仙君,虽然是昆仑剑修,却是以符入道。你说你,这到底是算昆仑的人,还是正一的人啊。” 显世仙君今日真是疯了,当年楚藏言再次撼动竖一碑,结果被鸾钧仙君截断了机缘的事,当着两大宗门,几乎无人敢提出来。 可显世仙君今日,就非要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多门派的面,再次大声说出来。这不仅仅是伤了昆仑的颜面,甚至把正一道门的脸,也拉下来踩。 显世仙君那不好听的话,一波接着一波,“怎么着,发现真打起来,你们昆仑一定是吃亏的是吧。所以你出来和稀泥了。” “和稀泥就和稀泥嘛,干嘛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你昆仑吃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少气一样。啧啧啧,这真是黑白颠倒的一把好手啊。还你们礼待宾朋,一忍再忍。” “怎么着,那客人是我四海地散修宰的呗?我那嫡系的后辈,是不长眼睛,自己把胸膛撞到你们昆仑弟子的剑尖上去了呗。看把你们委屈的,又是不予追究了,又是要给交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昆仑弟子被人暗杀、抹杀,然后你们既往不咎了呢。” 众人听着,虽然觉得显世仙君有些强词夺理,但似乎,又有那么一丢丢道理。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虽然显世仙君做的事情,有些乖张嚣张,甚至无赖放泼。 但归根结底,他们应该算苦主啊——死的,全是四海地的散修还有各家世家子弟的后辈们啊。 别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总是人死为大吧。 既然四海地和世家们是苦主,纵然闹得大些、闹得不体面些,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可悯之处。 参商仙君楚藏言,可不是能被显世仙君三言两语就绕晕的人。 他在站出来前,就已经想到了办法。 “站在各自立场,都觉得自家蒙受了最大的委屈,这也是人之常情。显世仙君觉得我昆仑欺凌弱小,罔顾人命,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国有国法,门有门规。既然我们双方各持一词,大家也可以找到第三方来评理,以多数人的意见为重,我昆仑接受诸位的裁夺,如何?” 显世仙君听了这话,连连呸之,“呸呸呸,人人都说昆仑参商仙君是个无耻奸猾的老狐狸,心眼子最脏!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你们昆仑势大,什么找第三方裁夺,去找谁?那高门大户,谁家不都是昆仑的关系户、联姻对象,怎么会向着我们散修说话。要是找小门小派,谁又敢说昆仑不好,不怕被你们事后盘剥报复吗?!这么一看,怎么都是我们散修吃亏啊。你说说你这心眼子,怎么能这么脏呢!” 面对显世仙君这种没有来由的羞辱,参商仙君毫不在意,他依然平和的说,“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也可以由我们各自选取五十人,总计百人。然后在仙灵通闻上,以匿名的形式,投票判夺如何?” 显世仙君再次否定,“呸!谁不知道仙灵通闻乃是昆仑的宗门法宝,你们说匿名就匿名么,谁知道背着人,能不能看到各种身份和结果。带着这种担心,有几个人不偏向昆仑的。你这可真是心眼子换长衫,一套接着一套啊。” 这种光棍无赖的吵闹,几乎让楚藏言无话可说。 所以他只能说,“那显世仙君如果有什么信得过的办法,只要我昆仑做得到,都可以。由显世道友提出来,认为最公平的办法,如何?” 参商仙君本以为,自己这样说,应该能让显世仙君满意了。 可他仍旧断然的拒绝了这个提议,“都不怎么样。你要问我,那我说就打一架最好。反正我们修士,靠的是修为,比的是功法,谁的拳头大,谁的话就对。所以啰啰嗦嗦的干什么,要么,交出杀我后辈之人,要么,咱们就比个高下好了。” 说到这里,似乎没有了谈判的余地。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白,显世仙君之所以这么坚持,也是因为,别看他是苦主,但在追责分析之后,四海地的散修还真的未见得占得到上风。 散修群体之所以口碑不好,除了贫困资源少之外,那参差不齐的作风,乌烟瘴气的手段,也是让各大门派十分不耻的。 如今显世仙君就是占据了道德的高地,然后捏住昆仑忌惮的短板,才能肆意撒泼耍横,把这个闹剧持续下去。 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楚藏言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下面的狠辣言辞,“显世仙君一定要战,我们昆仑奉陪。别说是介立仙君,就算是我本人,也不会退缩畏惧。” 听到参商仙君的话,显世仙君讥讽道,“那是自然,天下谁不知道昆仑的化神多呢,你们要是一起上,那灭我不是瞬息之间的事么。” 听到这种讽刺,甚至明示昆仑仗着化神多,以多欺少的言辞,楚藏言坦然承认,“是啊,昆仑作为天下宗门之首,别的不敢说,这化神仙君么,确实最多。所以我有一件事不是很明白,还请显世仙君指点一二。” 听到楚藏言这么说,显世仙君笑了,“你说来听听,我要知道的话,一定教你。” 参商仙君楚藏言嘴角含笑,可他说出来的话,却仿佛从极北冰原刮过一样,“既然显世仙君也知道,我昆仑的化神修士最多,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挑衅昆仑,并不依不饶呢?” 显世仙君楞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参商仙君的话继续不断的说着,“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所有的事,都可以商量,我昆仑身正不怕影斜,可以按照你的办法来。” “但显世仙君似乎一定要战一场,那我昆仑也奉陪到底。可是不能在我昆仑的地面上打,因为化神之威,法则之力,毁天灭地。我昆仑宗门经营万年,一草一木,皆有感情。如果在昆仑地面上打,那就是毁我宗门,砸我招牌。” “我这话,说明白了么,你要打,我们奉陪,随你指个地方,千山万水,吾等皆可往之。” “但你想撒泼使坏,借此机会,砸我宗门道场,那是你自作多情了。我不会看着你这种小人之心,使坏作乱。倘若你敢在这里动手,那我一定联手孔峰主,前后夹击,让你无法出手,甚至连自毁都做不到。” 说到了这里,显世仙君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 参商仙君继续说,“那么我的问题就是,显世道友,你怎么就觉得,只要自己撒泼放赖,就能在昆仑胡搅蛮缠,为非作歹呢?” 四下一片安静。 这个,是大家以前从未想过的道路。 昆仑作为宗门之首,把体面看得比道法还重。 为了这体面二字,他们总是会忍下很多。 可今天,四大化神修士的参商仙君,直接把昆仑的脸面,自己扯了下来。 你不是要打么? 你不是耍横吗? 你不是觉得我们忌惮自己家的道场宗门,不敢放手一搏吗? 对,我们是舍不得。 但我们可以群殴你! 我们四个化神,一起弄死你,就不怕你自爆,自毁。 显世仙君显然是没有想到,昆仑也能这么光棍,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也只挤出一句话,“昆仑,这是打算以多欺少了?” 参商仙君说,“你要毁我宗门,我就要以多欺少。” 显世仙君发出不可置信的笑声,“呵,看看,看看!昆仑啊,最终还是仗着人多势众,欺凌弱小而已。” “诸君,你们看看啊,什么道门领袖,什么天下至公。居然连以多欺少,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了。” “这天道,还有公正二字吗?!” 众人默然。 参商仙君冷冷的看着显世仙君的咆哮,这场面是不好看,但他们昆仑不能,也不应该被道义这般束缚。 既然体面不了,那就不妨强横一点。 楚藏言觉得,显世仙君这个老混混,有一句话其实说对了——修真界,终归还是要以实力为尊的。 显世仙君没有结束他的表演,他似哭似笑的说,“诸君啊,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吧。我猜,你们刚刚一定有人觉得,我赵知天是给脸不要啊。人家昆仑好声好气的劝你,你就该听啊。给你个梯子,就该下来啊。现在好了吧,梯子没了,脸面也没了,活该啊。” 你还别说,下面很多世家长老,以及宗门掌门,都这么想过。 显世仙君的话一转,“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赵知天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都清楚。你们其实,从未瞧得起我过,觉得我不过就是运气好,领悟了法则之力,才能上位成功,位列十大化神仙君——之末。” “所以诸位,我知道你们一直瞧不起我,觉得我是破落户,暴发户,如是而已。” “可诸位,呵呵,你们也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啊。在昆仑的眼里,诸位又是什么呢?今日之赵知天,焉知不是明日之诸位啊。昆仑,堂堂宗门之领袖,道统之首座。如今不也承认了,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么。” “是,我知道,我过分了,我强词夺理,给脸不要,所以才逼得人家不得不群殴众惩我一个。但这话可笑啊诸位,当他们有理的时候,他们讲道理;那他们没理的时候,讲不过的时候,就要讲拳头了呗。”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干脆以一点,拳头大的说了算呢。反正在元炁大陆,我赵知天最差,也能排到老十不是?前面九个老大我不敢惹,后面的人,老子还不是想捶谁就捶谁?那你昆仑为啥又非要拿昆仑执事的道理说事,不论强弱,只论对错?!” “这才叫不公平!我赵知天不服!” “修真修真,修道这么憋屈,老子还修个屁的真!诸位,今日赵知天被群殴,焉知明日不是尔等被裁决啊。”显世仙君看向台阶上那些一直没有说话的化神仙君们,发出了邀请,“四海地只有我一个化神,但此地,可不全是他昆仑的化神。” “诸位化神仙君,诸位非昆仑的化神们,今日可还有人,跟我赵知天站在一起,向昆仑讨教一二啊。” 此话一出,让在场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诸人都万万想不到,显世仙君赵知天,居然公开邀请其他人,跟昆仑为敌。 他这真是疯了吧。 谁会无缘无故去得罪昆仑,去把场面闹得不可收拾呢。 参商仙君除楚藏言看着显世仙君尽情的表演,反正他很快就会结束这场闹剧。 然后,一个声音自参商仙君身后传来,“本座也听累了,这么多年是是非非,也该有个了断。我就跟显世道友一并请教昆仑的诸位吧。” 章节591:端昇老祖 昆仑,瑶台峰,涵虚宫外。 显世仙君原本的盘算,是仗着昆仑爱惜名声和羽毛,在昆仑的主峰上撒泼放赖。反正他们打老鼠怕碰玉甁,最终这件事,会和以往那样,忍着恶心咽下去。 自己会借势成为数万年以来,在昆仑放火烧山,却能全身而退的第一人。 其实,显世仙君的算盘,也不能算是错。 他的确成为了在昆仑主峰上点火烧山的第一人,也的确让介立仙君孔叙刚束手束脚,不能全力施为的对象。 甚至在他刻意癫狂,极限施压的情况下,参商仙君楚藏言也不得不来周全场面,不断的让步,试图提出一个妥协的办法出来。 但昆仑给出来的诚意太少了。 显世仙君能借题发挥,闹到这般田地,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四海地锦琅王家的散修,或者是一个所谓嫡系后裔的生死。 他早就在谋算这昆仑的灵脉瓜分。 昆仑掌门端昇老祖这个寿宴,是办不下去的。 这一点,显世仙君赵知天,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早在数月之前,就有人许诺了极高的代价,让他牵头在昆仑上闹事,并且承诺在昆仑让步之后,他可以独享一峰一脉。 这个诱惑,对于没有根基的显世仙君来说,具有无比的诱惑。 别看他已经是化神仙君了,四海地以他为尊,但其实四海地的灵境灵脉,早都被世家所垄断占据。 显世仙君在作为元婴圣君的时候,也没能占据四海地那些分散的宝岛灵境。等到他跃升到化神仙君之后,虽然在四海地最大的主城拥有了府邸,其他世家也主动交好,并愿意每年提供若干的资源和分红。 但他依然没有一个自己的灵境或灵脉。 那些宝贵的资源,是被世家们长长久久的垄断霸占的。 赵知天不是没有想过,凭借自己的道法,去抢占一个。 可元炁大陆有个讨厌的昆仑,一旦他强行霸占,掠夺了其他人的宗门根基,只要有人去昆仑状告此事。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昆仑执事,一定会来找他的麻烦。 而赵知天知道自己,没办法跟昆仑去抗衡。 所以他欣然的接受了四海地世家们的供奉,挂着个老祖宗的称号,当起了四海地代表的身份。 昆仑,一切都是昆仑的错。 赵知天曾经想过,昆仑为什么要管这么多破事。 别的宗门打打杀杀,关他们个屁事啊,整天婆婆妈妈的,管那么多闲事,累不累啊。 可他后来就明白了,昆仑这么做,是因为它们已经是元炁大陆上最高的统治者,维持各大势利的平衡稳定,才能让昆仑的利益最大化。 那么代价,就是他显世仙君这样的后起之秀。哪怕你晋级为化神仙君又怎么样,屁股下面没有宗门、没有资源的支持,还不是一条废狗。 所以,昆仑才会才会这么执着的维持着元炁大陆的所谓“公平”!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赵知天不禁为昆仑无耻感到无比的恶心。 修真界,明明就是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偏偏有昆仑这样的道德伪君子,说得冠冕堂皇,一切都是为了仙门全体,一切都是为了维系修士之间的公平正义。 我呸! 老子辛辛苦苦,九死一生才拿到的机缘,才晋升了化神仙君。 然后呢? 什么都能不能要是吧,还要像个讨饭的一样,去各大宗门打饥荒吗? 作为散修出身,赵知天可太知道那些宗门世家,是怎么看自己的了。他们,都瞧不起他。 别看表面上,一个个嘴里都尊称着道君,仙尊,前辈,但他们眼神中微妙的闪烁,就跟当初赵知天还是个金丹修士,还是个元婴修士时候一样,流露着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慢神色。 赵知天很清楚,这些人无非觉得,自己不过是幸运而已。这才一步登天,但论见识,论资源,论积累,哪怕是个中等宗门的掌门,也未见得比自己还少。 可他空有一身的修为,却不能凭自己的实力,取用天下的资源。 这公平吗? 这公平吗! 赵知天在成为显世仙君那一刻,就已恨毒了昆仑。 没有它,这世道该多好啊。 所以后来,当遮遮掩掩的人来寻找赵知天,并鼓动他跟昆仑跳出来作对的时候。赵知天瞬间就心动了。 这,简直是他一直以来的野望啊。 但赵知天最开始还是拒绝了,他是厌恶昆仑,但他显世仙君不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 挑他出去对付昆仑,这厮也没按什么好心。 还不是看着他孤家寡人,没有后台,没有靠山,所以才推他出去做个炮灰么! 他赵知天再讨厌昆仑,也不至于蠢到去送死。 但最终,显世仙君还是同意了。 对方给的好处,真的太多了。 各种他从未听过的功法、丹药、天阶灵宝、统领阶灵兽,不计其数的堆了过来。但如果只是这些,也还不至于让显世仙君心动。 对方承诺在事后,会分出一条主灵脉供显世仙君所用。 这跟寻常的灵脉不同,这是能让一个宗门立足万年不败的主灵脉啊,当初为了封印结界,救世九祖将天下的主灵脉完全归拢,为几大宗门所划分。 只有一些分支灵脉才散落各地,维系宗门和世家的道场。 可以说,倘若显世仙君能拿到主灵脉,那么他就不再是一个孤家寡人,不再是一个没有靠山背景的化神仙君。 他会是一代开山祖师,享配万代的圣祖仙师。 这个条件,优渥到让赵知天几乎无法拒绝。 而且对方甚至还告诉他,自己结盟的不仅仅是一个化神,在他的身后还有更多的化神会站出来。 毕竟,天下苦昆仑久已。 有天大的好处,还有这么多化神联手,干了! 虽然自己是挑头的那个,但是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么。别人有家有业都不怕,自己这个光脚的还怕什么?! 正是有了这些背后的约定,再加上忽然送上门的由头。显世仙君赵知天,才会像一只癫狂的疯狗一样,彻底的挑衅昆仑到底。 他也的确做到了。 成为了在昆仑放火撒野的第一人。 更是成功的逼迫昆仑不得不让步,最终扯下自己道德君子的体面,说出了以多欺少这样的言辞。 可真的听到了参商仙君楚藏言所说——你要毁我宗门,我就要以多欺少。赵知天的心里,还是在打鼓的。 他已经按照约定,撒泼放赖的把昆仑拉下马了。可是那些人,会按照约定的站出来吗? 不会把他一个人晾在这里吧?! 赵知天开始主动寻找帮手了,他打算如果再等片刻,没有帮手出来,他就会认怂,然后把有人背后撺掇自己的事情都扬了出来。 反正这个锅,他显世仙君是不背的。 那些盟友并没有让人失望。一个声音说——我就跟显世道友一起,一并向昆仑的诸位请教吧。 …… …… 哦吼,这下子,热闹可大了! 在现场的人心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这句话。 谁,谁这么倒油点火啊? 只见正一道门的鸾钧仙君缓步而出,慢慢踱步走下了丹樨台阶,来到了涵虚宫的广场之上。 显世仙君在半空之中看见,高悬的心这才缓缓落下,“哈哈哈,感谢鸾钧道友啊,哈哈哈哈哈,今日之事,我赵某人记在心里了。” 但鸾钧仙君并没有回应显世仙君,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参商仙君楚藏言的身上。 昆仑参商仙君直接对上了正一道门的鸾钧仙君! 这,这是能拿出去说上半辈子的热闹了吧! 当初因为竖一碑传承之事,两大宗门都保持了缄默,虽然有坊间传言,说参商仙君楚藏言在晋级了化神之后,曾经去找鸾钧仙君任行易约战了一次,而且大获全胜。 但这个说法,也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 无论是正一还是昆仑,都没有承认这个消息的真假。但参商仙君跟鸾钧仙君不合这件事,却是真的。 基本上,他们两个从未在私下的场合碰头。 就算有些需要化神仙君们亮相的场合,两个人也是隔开老远,不会主动交谈。 但大家都没想到过,参商仙君和鸾钧仙君,会在有生之年,当着众多掌门的面,直接这样对上。 这,这是表示,正一要挑战昆仑了吗?! 这可比一个显世仙君臭无赖一样谩骂昆仑有意思多了。 毕竟天下第一宗门和天下第二的宗门要是打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势均力敌啊。 “师弟,你这是干什么?不要胡闹,赶紧回来!”正一道门的掌门立刻喝阻。 众人听到了正一道门的掌门冥钧仙君的话,这才又想道:看来不是正一道门跟昆仑要对上,还是鸾钧仙君自己的意思啊。 可鸾钧仙君没有理会自家掌门,自己的师兄,他依然看着参商仙君楚藏言,“刚刚楚仙君说,要以多欺少,给显世道友一些教训。” “我觉得这样仗势欺人,甚是不公。所以主动出来,向参商仙君讨教一二。不知,参商仙君可愿意么?” 楚藏言其实一直以为,今天的所有事情,都是事发突然,外加上显世仙君自己发疯,才会这般倒行逆施的没事找事。 可当鸿钧仙君也跳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今天的事情绝非偶然那么简单。 这背后的事情他还没有想明白,但肯定有人要真的在昆仑搞事,而且是搞大事了。 时间和时机,都不允许他深思熟虑,他只能按照对方的节奏,见招拆招。 “鸿钧道友,你是正一道门的长老,你这是代表正一来跟我昆仑为难么?”楚藏言追问着。 鸿钧仙君的身份,要比显世仙君麻烦的太多了。 整个元炁大陆这么多道门,但最大的两家无非就是昆仑和正一,而他们都是能代表各自门派力量巅峰的化神仙君。 哪怕过去因为竖一碑机缘的缘故,两个人都极为厌恶对方,但还是为了大局考虑,没有正面冲突过。 难道他们怕是打不过对方丢脸吗? 自然不是,他们彼此之间早就看不顺眼了,可一旦他们动手,后面昆仑和正一两个门派之间的关系,就很难维系平和。 尤其是下面小弟子们的立场和关系。 而正一道门和昆仑背后,又牵扯到了天下千千万万的世家、投靠的门派。一旦这种对立形成了规模,整个元炁大陆就会被撕裂开,产生无穷无尽的缠斗和纷争。 这个场景,是两大宗门都不想看到的。 所以这么多年,坊间一直有传言,说正一道门的道统是不正的,毕竟当年天河老祖留下了公开的遗诏——能破解竖一碑继承他道统的人,才是正一真正的掌门人。 也就是说,过了这么多年,历任的正一掌门,也不过都是代掌门而已。 倘若一直没有能撼动竖一碑,继承道统的人出现也就罢了。 天下的修士会认为,天河老祖给世人出了一个难题,他留下来的道统太难解了,是无解之谜。 只能成为上古的神话传说而已。 但偏偏,有个昆仑的修士,就几乎完全破开了竖一碑的秘密,虽然他最后因为被人强行干扰,没能最终彻底收服竖一碑。 但也正因为如此,坊间才会流传出因为正一的私心,为了维护宗门的尊严,故意破坏了参商仙君的机缘这样的话。 虽然没有人真的蠢到把这样的话当着正一道门弟子的面说,可日经年久,总会传到正一的耳朵里。 为了这个说法,正一道门也不知道憋了多久的闷气。 这种事,你没办法解释,因为没有人当你面去提及。 可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滋味,那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鸿钧仙君,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什么叫破坏机缘?!难道这些人宗门的镇派至宝被他人所破的时候,他们能够无动于衷吗? 倘若自己完全没有天赋,没有实力,那他就是想破坏也做不到啊。毕竟,他当初不是对着参悟的参商仙君去做什么手脚,而是同样用神识去联结竖一碑而已。 竖一碑就放在正一道门的大门口处,几万年都没挪过窝,任何人都能来尝试收服。 怎么着,他昆仑楚藏言能去尝试,自己身为正一道门的弟子,反而要被人诟病了不成 ?!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然,也有人会质疑说,既然早都在大门口了,那你作为正一道门的嫡系弟子,早不去试,晚不去试,为啥偏偏等人家触碰了机缘,才去争夺。这不是抢又是什么? 说起这个,那鸿钧仙君更是一肚子冤枉委屈。 竖一碑是正一道门的镇宗之宝,正一弟子无分内外门,都以收服竖一碑为己任。 倘若旁人来正一参观游学,还分个时间机缘。 那正一的弟子可是从小到大,经年累月的在各种尝试去破解竖一碑的办法。他们对正一碑的感应积累了更多的经验。 比如大部人都只能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感应到的几率更大,而少部分可以第二次感应的人,但往往都在一个突破期。 然而能第三次感应到竖一碑的,几乎没有。 有了这样的积累,那么正一道门没有说的是,很多正一的弟子,从入门那一天就被告知,不要随意尝试去感悟破解竖一碑,那样反而是浪费机缘。 长老们建议弟子们在炼气大圆满或者筑基大圆满的时候,才第一次去尝试。这个时候,他们多半都会得到一些模糊的感应,成功的概率极高。 而且竖一碑的这些感应一旦被弟子破解吸收了之后,后面突破大境界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种技巧和秘闻,正一道门是不会对外宣扬的,反而磊落大方的任凭其他修士随意去尝试。 那么最为关键的第二次感应的时机,则由很多弟子自行把握,因为能感应到的人不多,不如随便尝试。大部分人,会找一个自己觉得瓶颈的时候去尝试,万一成功了,也算是再次突破的机缘。 只有少部分精英弟子,且极具恒心大毅力的人,才会到自己下一次大境界突破的时候去开启这个尝试的机会。 一般来说就是,金丹大圆满突破到元婴期的那个阶段。毕竟,元婴大圆满后的突破,是虚无缥缈,万中无一的几率。 但鸾钧仙君任行易是正一年轻一代弟子中,极为有恒心毅力的人。他能一直忍住,忍到自己元婴大圆满的境界后。 原本任行易在那几日就隐约有了心潮澎湃的感悟,觉得是时机去叩察竖一碑,看能否让自己摘取这十万年的大机缘。 当初正一负责接待的执事弟子则好心告知任行易,在那几日已经安排了其他宗门弟子的游学交流,估计正门口会人来人往,不好单独设一个结界。 任行易听闻,就觉得缓两天再说,反正竖一碑在那里,又不会跑掉。 然后就出事了。 昆仑来游学交流的楚藏言,误打误撞的唤醒了竖一碑,甚至让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白色荧光。 见此情状,任行易也没有想那么多,直接以神识探入了竖一碑…… 后面的事情,就是大家传言那样,他们都在这次的顿悟中,获得了天大的机缘,甚至双双突破了化神的境界。 所有人都在诟病任行易得到突破的机缘,来历不正。 可怎么就不正了? 竖一碑是正一道门的竖一碑没错吧,他是正一道门嫡系内门弟子啊。 他早就为这一天,准备了数十年了,而且原本就打算要好好的去静心感悟竖一碑的,不过是因为礼让游学的小弟子们,这才拖延了几日。 所以,当看到楚藏言撼动了竖一碑后,任行易本能的就用神识去查探,然后也被竖一碑拖了进去。 是的! 是竖一碑主动“拖”他进去的。 可这个理由,几乎没有人相信,大家都认为,是任行易在抢夺或者偷窃楚藏言的机缘。当初在场的修士那么多,当看到竖一碑被惊动,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去探查一下? 其实除了任行易,在场的修士都曾经尝试去用神识感应竖一碑。 但他们都没有触发竖一碑的机缘。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对符道的认知,或者说理解,没有得到竖一碑的认可。 倘若这个解释说得通,那么任行易当初能进入竖一碑,就不是在所谓的抢夺偷窃,乃是公平的竞争。 竖一碑认可了任行易的符道认知,然后才机缘巧合也进入了竖一碑,就这么简单。 明明是大家公平角力的事,到最后,反而嫡系内门弟子变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之人,备受诟病。 这口恶气,鸾钧仙君任行易忍了太久了。 偏偏,掌门数次压制,不许他跟昆仑闹事,更不许他去跟楚藏言一争高下。说是要顾及到两大宗门之间的情谊,更不可挑起事端。 凭什么? 论对符道的传承和理解,任行易觉得自己不输于任何人。甚至自己有感应的日子还在楚藏言之前,只不过是一念之间,错失了先机,就变成了有口莫辩之人。 这么多年以来,任行易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荣光。 这件事,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所以当极堃殿的星御仙君在游说他的时候,任行易开始动心了。 昆仑,他看不顺眼很久了。 而且,掌门师兄他也忍耐很久了,什么都要忍让,什么都要顾全大局,也不看看现在正一道门成了什么样子。 不仅被昆仑处处压一头,甚至连魂寰那种宗门,也能翻身压在正一的头上。 下面众多弟子都在抱怨,明明是正一道门费劲心力琢磨的符纹符箓,可人家魂寰直接拿了去,破解了符纹之后,铭刻在灵器之上,就变成了魂寰的灵器法宝。 正一弟子早就对此心存不满,仍旧是什么所谓的九大仙门,理气连枝的狗屁道理,正一就要忍下这口恶气。 可是掌门师兄就没想过么,这样的事情长此以往下去,门派弟子的修行和资源,都会被压榨下去,门派会逐渐式微。 甚至变成二流、三流宗门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要想重振门派,首先要跟昆仑讨要更多的灵脉资源,其次就要魂寰按头承认,但凡借用、化用了正一的符纹,都要分三成的利润交给正一。 只有这样才能维系正一道门的资源不断上涨,弟子们的修为不断加固。 但用脚想也知道,魂寰怎么可能把吃到嘴的肉,这样吐出来,最后闹开了,一定还是昆仑来和稀泥。 哼…… 鸾钧仙君在心底冷冷的哼了一声,只有掌门师兄才会相信,昆仑是为了什么大义才维系九大宗门之间的和平。 掌门师兄老了,他已经没有心气去推翻昆仑这宛如桎梏一样的统治了。 无论是出于自己积年的不满,还是出于对正一道门未来的考量。 鸾钧仙君最终还是答应与极堃殿的星御仙君结盟。 星御仙君答应鸾钧仙君,他将正式取代师兄成为正一道门的掌教,而且彻底拜托昆仑对正一的约束。 甚至答应了会扶植正一,让魂寰分成给正一道门。以及重新规划主根灵脉的时候,正一可以分润到二成。 而在暗地里,正一道门的很多高阶修士,也早就对目前的形式心存不满,在经过鸾钧仙君拉拢之后,也都纷纷投靠到了鸾钧仙君这边。 只有淡泊名利的正一掌门,对此毫无觉察。 …… …… 冥钧仙君见自家师弟还在跟昆仑的参商仙君叫板,而且对于自己的阻止毫不理会,觉得一张老脸简直丢到了家。 参商仙君楚藏言,也没想到今日之事,会如此一波三折。 对于鸾钧仙君任行易的挑衅,他并不在乎,甚至也愿意奉陪到底。 但不是今天,更不应该在此地。 同样的,楚藏言也没办法像对待四海地显世仙君那样粗暴的对待鸾钧仙君。因为鸾钧仙君不仅仅是自己,还是正一道门的太上长老。 羞辱了鸾钧仙君,就是羞辱了正一道门。 这就把事情,闹得太大,也太难收场了。 所以楚藏言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鸾钧仙君,一时哑口无言。 半空中的显世仙君依然叫嚣,“行啊,这二比二了,你们昆仑还就加人吗?要加就赶紧的。” 见事情就要闹到这般不可开交的地步,一直没有说话的昆仑曦和峰长老,昊辰仙君开口道,“鸾钧道友,正一道门跟昆仑守望相助十万年。我们可以说背靠背,托之生死的盟友关系。” “今日之事,不宜这般折腾到底。倘若鸾钧道友有所不满,尽可提出,但凡昆仑能化解的,绝不推搪。” 这番话昊辰仙君说得极为诚恳,在场众人也都听在了耳朵中。 可鸾钧仙君却说,“唉,我是正一的大执事,这个身份是荣耀,也是束缚。不瞒诸位,当初我晋升化神之后,就有意要与参商仙君一决高下。” “但无论是我师兄冥钧仙君,还是昆仑的端昇老祖,都再三勒令不许我们动手。但我不服气,真的不服气。因为被天下千千万万人指桑骂槐,说偷人机缘的,不是你们!是我。” “这个骂名,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它就永远都摘不掉。我就问,凭什么?” “所以,今天我不是以正一道门的大执事来跟昆仑挑战,而是以符修任行易,像剑符双修楚藏言,请教!生死输赢,跟门派无关,如何?” 话都说成了这样,昊辰仙君心下也知道,很难善了。 参商仙君楚藏言站了出来,“你要约战,我自然奉陪。可今天,不行。其他的日子,场地,可以由你选定,我自坦然赴约,绝不推脱。” “今日,此地,乃是昆仑盛典,宾朋盈门之时。亦是昆仑宗门主峰,十万年天峰内庭所在。没听说善意的约战要砸场子和拆人家房子的,却说自己不是来寻仇惹事。所以你说以一个符修的身份来约战,我不承认。” “倘若此时此刻,鸾钧道友一定要动手,那就是在与我昆仑为敌。正一道门,也要给昆仑一个说法。”参商仙君说完,就扭头看向了正一掌教冥钧仙君。 冥钧仙君此刻,也被这种突发的事情搞的莫名其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鸾钧啊,师弟啊,有什么事你好好说,何必非要在今日闹成这样呢!快快回来,师兄一定为你做主啊。” 冥钧仙君转头又对昊辰仙君致歉,“哎呀,这绝非是正一的本意,一定有误会,这这这,且让我好好劝说一番。” “师弟呀!顾全大局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倒是说话啊。” 鸾钧仙君冷笑一下,“师兄,该说的,早一百年都说过了。有什么变化吗?没有。” “没有什么误会,没有什么原因。天下苦昆仑久已这句话,不是你说的,也不是我说的,它是天下万万千千修士的共鸣。” 鸾钧仙君抬起手,轻轻扫过长在一边围观的数百名世家长老、以及各大宗门的掌门,“看看他们,看看这些在外面一跺脚,也能让周围所有仙门都震上几震的人物们。” “师兄,你且问问他们,有没有对昆仑不满,有没有觉得今日之事,如此不公平?!” “倘若他们说没有,我立刻道歉,从此不出正一之门。” 冥钧仙君还十分的困惑,但他依然顺着鸾钧仙君的手指方向,看向了站在外檐两侧的围观众人,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拉扯。 这些积年的长老和掌门们,已经看出了三分的门道。 今日之事,确实是由显世仙君跳出来挑头,但后面的事情,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鸾钧仙君的下场,明显就是早有准备。 看来这是几大仙君联手结盟,要趁机挑了昆仑的“规矩”。 这,应该是数万年以来,最大的修真界的震动了吧。 其他的几位仙君,立场又都是如何呢? 看来天下苦昆仑久已这件事,不但是大家私下里的窃窃私语,背后的不满。 而是真的推动着到了化神仙君们要出手一搏的地步了。 隐约想到此处的众人,一边觉得心惊肉跳,但一边竟然也隐隐有了一些期待。 所谓一鲸落,万物生。 昆仑这样的庞然巨物,如果真的能被切割出来一些利益,那么就算是被其他宗门分割了最大的好处。 他们现在在场,有没有什么机会,跟着喝点汤汤水水的呢。 带着这种隐秘的期待,众人竟然从恐慌中稳定了下来,反而真的想看看后续的发展了。 故而,当正一道门的掌教冥钧仙君困惑的看向他们时,众人都低头或者躲闪了目光,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直接回答——公平! 无论是出于过去的不满,还是今日的私心。 这些天下道门中,比较有头有脸,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宗门们,都选择了沉默。 哪怕素来宁静淡泊、超然物外的冥钧仙君,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今日之事,怕不是偶然突发,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筹。 这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换了颜色。 可是,它要往什么地方去呢…… 巨大的震撼,让素来相信道法自然,以“生”之法则入道的正一掌教,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在他身侧,一只素白的手掌,轻轻的拍到了冥钧仙君的肩膀上,“百川兄,这年轻一代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正一掌教冥钧仙君,本家姓黄,名百川。不过他这种做了近千年掌教的超阶修士,天底下还能称呼他名字的人,已经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了。 冥钧仙君微微侧头,就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极堃殿星御仙君,微笑的拍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素来淡雅俊秀,让人望之心仪的脸,去让冥钧仙君此刻心中不由一寒。 见冥钧仙君看向自己,星御仙君收回了手,端正仪态的在身前交握,又以一种淡然的口气说,“我们都老了,这天下的道统,终归还是要交给他们这年轻一代的。今日之事,或早或晚,终归都要发生的。” “与其在将来某些不可知之日,不可知之时发生。还不若就在当下,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在关键的时刻力挽狂澜。你说,对么?” 冥钧仙君当然觉得这种说法就是放狗屁,大大的不对。但作为正一道门的掌教,他虽不喜过问庶务俗事,却并不傻。 原来自己的师弟,跟极堃殿的星御仙君还有四海地显世仙君已经联手了。 他们竟然要联手挑翻昆仑,这,这,这真的不会出大事吗? 冥钧仙君从来没有觉得化神修士之间会引发混战。 毕竟上一次化神修士的大战之后,厌洲成为了一片死寂之地,禺门和通灵宗直接断了道统,元天灵兽死尽死绝。 只有他们三个,就足够了吗? 如今天下只有十个化神老祖,他们的名字快速在冥钧仙君的心头滑过。首先排除掉了极北之地昊天殿的开阳仙君,周子潼那个观星老乌龟,一辈子龟缩在极北冰原上,从来不出头。肯定也不会掺和到这些事中的。 那么除了他,就还剩下…… 冥钧仙君的目光扫过身侧另外一个人——魂寰枢机长老,三皛仙君洪灵葛。 洪灵葛见人含笑,素来是个笑面虎的角色。 此刻,三皛仙君依然嘴角上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可他的眼神,却一直似有似无的在瞄着昆仑曦和峰的掌教,昊辰仙君。 三皛仙君这个动作也不算隐晦,至少昊辰仙君和参商仙君已经把这个动作都收在了眼里。 至此,阵营已经分明了形式。 四海地显世仙君赵知天、正一道门鸾钧仙君任行易、极堃殿星御仙君王星极、魂寰枢机长老三皛仙君洪灵葛,结盟一体。 而昆仑这边,则是太玄峰掌教参商仙君楚藏言、曦和峰掌教昊辰仙君颜师古,望舒峰掌教介立仙君孔叙刚。 四比三,竟然是四海地的联盟更具优势。 哦不,这还不完全。 毕竟,昆仑还有掌门人端昇老祖,以及貌似掌握了法则之力的谢辞君。 而四海地联盟这边,还有一个刚刚才意识到事态不妙,尚未明晰立场的正一掌教冥钧仙君黄百川。 原来,这才是显世仙君赵知天咆哮昆仑,到处点火的底气。 无论昆仑是否介意自家的主峰和大阵,他们都不占优势了。 冥钧仙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昆仑的几位化神仙君们,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些线索。 原来,看似巧合的背后,都是早就暗中勾结的图谋不轨。 战,昆仑从没有怕过。 无论是过去,还是当下。 几位昆仑的化神,并非不敢以多敌少。 只是他们的脚下,是昆仑的主峰之一。 他们的身边,都是昆仑的弟子。 他们的身后,是昆仑各大剑坞还有历代弟子的家园所在。 投鼠忌器,无非如此。 昆仑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曾经的队友,联盟的伙伴,会重新结盟趁着庆典之际,在昆仑的宗门内,背刺! 但这些事,就是发生了。 “喂!你们想好了没有,还要不要以多欺少啊,我可等半天了,再不打,天就黑了!”赵知天张狂的叫嚣声,自半空传来。 可恶,可恨! 参商仙君恨不得手刃了这个反复的小人。 而和显世仙君面对面的介立仙君孔叙刚,则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无耻!” 事态纠结交缠到这样的地步,昆仑没办法退让,却也不能出手。 一道慈祥的声音,从涵虚宫的后山穿山越岭的传来。 它明明并不响亮,但却又清晰异常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中,就仿佛那个说话的人,就在你身前不远的地方那样。 “天道有常,诸位,且听老夫说几句。”语音柔和却清晰。 ——这,这个声音是…… ——天啊,是端昇老祖,到底是惊动了他老人家。 ——切,用膝盖想也知道,这边都打成了什么样了,人是昆仑掌教,还能不知道这边的事么。只是不好轻易出面而已。 ——对对对,我同意庚懋道友。在昆仑地面上,什么事都瞒不住端昇老祖,只是老人家轻易不出面而已。如今这种事态,也只能是端昇老祖来解决了。 ——可,可真的能……唉,这,唉…… 这句话,正是昆仑掌门端昇老祖的神通传音。 章节592:香解 昆仑,瑶台峰,涵虚宫前。 由显世仙君赵知天拱火的事态,越发的严重了起来。甚至化神仙君的阵营已经初现了端倪。 这不是一场因意外引发的争端,它是蓄谋已久的谋算。 昆仑,正在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压力。 而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良久的昆仑掌门端昇老祖,发声了。 “诸位,且听老夫说几句罢。”这句话,是神通传音,几乎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端昇老祖继续说道:“诸位道友,方才发声的事情,我已皆尽知晓了。说来惭愧,无论是过往的宿怨,还是今日的新仇,其过错,都在我的身上。” 然后端昇老祖话题一转,“其实我曾经跟他们几个说过,别办这个什么狗屁的寿诞了,兴师动众的,像我这种老不死的,还办什么寿宴庆典?没意义,徒增奢靡花费而已。” “但这几个小的啊,就劝我。说不光是给我过生日,而是趁着个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也可以让各个门派、弟子们,都聚在一起,啊,交流、论道、比试、还能交换一些心得、资源。” “不然大家平时在各地历练修行,很多消息都不太通畅,想要找一些提升修为的功法丹药,还要四处奔波寻觅。要是能把大家抽到一起,买的卖的,也都能各取所需。” “我想这个理由,倒也还说得过去。于是就同意了。” “没想到的是,其实凑在一起的,也不光是热闹热闹,还有新仇旧恨呢。这不算账什么的,也得让人凑在一起不是?” 端昇老祖的话音缓缓,语气平和幽默,就仿佛一个慈爱的老者,在跟大家温和耐心的讲述着。 “话说回来,哎呀,刚刚显世道友的不满,其实我一直知道。还有鸾钧小友的愤怒,当初也是我跟百川联手压制了他们,总觉得大宗门弟子,尤其是正一和昆仑,十万年的友情,不能坏在我们的手上。所以按着他们的头,不许他们去放开手打一架,结果也埋下了祸根。” “哎呀,其实今日的问题,说来说去啊,都是老生常谈了。归根结底,就是昆仑的灵脉乃是当初大陆灵脉汇集所在,因此不公平,在座的诸位都曾经抱怨过。” “那为什么,昆仑就不同意放开灵脉呢。这个理由大家也都知道,一旦放开灵脉,大陆的结界,就撑不下去了嘛。” 端昇老祖的语速缓慢,语音越来越清晰和轻柔。 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股非常轻柔的香气,隐隐传来。 那香味并非寻常的什么香料焚香之流,也非是花香果香。它带着一股浓郁异香仿佛某些灵宝又或者是天阶灵草带来的那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有些小宗门的修士,不是很了解这种味道,还奇怪的抽了抽鼻子。 ——唉,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好奇怪的香味,非麝非花,从未曾闻过。 ——别说了,这是天人五衰之像,灵气不拢,故而散香。 ——呲,难怪。难怪如今昆仑掌教都不在人前出现了。唉…… 端昇老祖的声音继续柔和的传来,“说来说去,跟节就在能不能放下昆仑结界。” “不瞒诸位,其实这几个小的,都是同意放开结界的。那个一直咬死牙关,始终不同意放开结界的人,是我。” “也许诸位会觉得,我这个老家伙是有私心,就是为了自己的修为,为了昆仑占尽便宜,所以就是不肯体谅大家,不肯体谅那么多中小仙门和世家的苦衷。” “唉,如今我的路啊,就快走到头了。凡人界有句俗话啊,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我这个老家伙今日说的呢,不含什么私心。” “我那大名鼎鼎的孽徒,就是那个谢辞君,你们都知道的。他就是力主要放开结界的人。因为说实话,今日不妨坦诚的告诉诸位,元炁大陆的结界,就算不开放,也维系不了多长时间的了。” “诸位都有当年元炁大陆古卷的副本吧,没有也不要紧,我捡紧要的说两句。昔日道门九圣联手以自身修为,集中大陆的灵脉才设出了这结界禁制。” “当年天道无情,灵脉尽毁,修行的天梯几乎断绝。所以上古九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用压制修为的方式,换取了元炁大陆的休养生息,也隔绝了当年魔道修士们的觊觎和掠杀。” “这十万年以来,虽然各种纷争层出不穷,但终归,道法有幸,灵脉和灵境资源,居然还是养护回来了。” “所以啊,这个罩子,它如今不仅仅是保护我们的穹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只是束缚修士修为的囚笼。是不是,很多人都这么想过吧?”端昇老祖语音含笑的问。 虽然没有看见那个慈爱的老祖宗,但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微微点头。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争议,希望能拆掉这个罩子,分润一下灵脉,让大家都早日凭借自己的修为,去追求道法的尽头。这才是将近千年争议的核心所在啊。”端昇老祖语重心长的说。 这些话,仿佛温热的灵液,缓缓滑过了在场人的心头。 “所以诸君,你们看,其实我都知道的。昆仑的弟子中,尤其以我那孽徒为首的年轻修士,都力主开放结界,是我啊,我这个老顽固,老家伙不同意啊。这些过错啊,都在我一人身上。” “那我为什么不同意呢,真的是因为一己私欲吗?倒也并非如此。诸位道友,实则是我有几个隐忧未解,所以才迟迟不能放开结界。” “这隐忧第一点,就是修士的等级,元炁大陆真的能撑住吗。当年的道统之争,不就是因为大修士们所耗费的灵脉资源太过巨大,几乎抽空了所有的灵脉,让天下道统干涸,才会有魔修产生,才会有道统之争的劫难么。” “倘若再次放开,万一有化神修士再次晋阶了金仙道统,那这些修养生息了十万年的元炁大陆,还能不能撑住呢?” “隐忧的第二点,就是元炁大陆之外,到底有什么不可知的危险。这十万年,我们过了太久的太平日子,但当初被修真界两次大战驱逐的那些修士、还有元天灵兽们,到底怎么样了,他们还是否记恨当初的事情呢。” “一旦接触了结界,我们就要面对这些不可知的未来。可诸位道友们,各宗门世家,真的准备好了么?” “第三点的隐忧,就是这大陆结界乃是上古九圣以献祭了金仙修为才勉力构建而成。一旦我们解锁破开,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不是我这个老家伙推诿,就算我们所有的化神修士拼命去拉,也真的不能复制出第二个结界禁制出来。所谓拆它容易建它难。” “这个破罩子啊,有人嫌它,有人恨它。可它毕竟为我们遮风挡雨了十万年,不客气的说,连我在内,在座的所有人,以及你们背后的门派,都受惠于这个结界。那我们要拆开这个结界,从此之后,风雨自担,这件事就由我们决定,它真的公平么?” “那些弱小的宗门,是否也愿意开放结界呢?” “还有那些日常我们不怎么去关注的凡人界,他们又是否愿意面对那些结界外的风雨呢?” “每当想到这些几乎从未发声过的亿万苍生,我总是在犹豫,总是在不忍。孽徒不孝,总是讥讽我,说我这是假慈悲,没有人能管得了天下众生的事,就算是神仙,也不行。” “他说,天道有常,悲喜自担。这天下人的事,就交给天下人。昆仑,承担不了那么多。我总觉得,既然这破罩子,可能没个一千年,自己就得碎了。那多撑一天,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于是,我坚持要维系这个罩子,坚持要平衡各大门派的现状,希望它能在坚持的长久一点,稳健一点,能多给大家留一些时间,就多一些准备的机缘。这就是我的私心所在。” “所以,今日之事,往日之仇,归根结底,都是我一人之过。我李玄清先行告罪了。” 随着这声致歉,一个白玉蒲团从半空中载着一个青衣老者,缓缓从后山浮空飞行而来。 那老者长袍青衫,满头银发,一双长长的寿眉垂落在脸颊两侧。他身上的裸露出来的皮肤,比如脸颊、脖颈之处,却显露出斑驳不堪的痕迹,甚至有些邋遢恶心。 随着老者的到来,那股异香之气愈发的浓烈了起来,就仿佛有千百种奇花异草在此混杂绽放那样。 昆仑掌教端昇老祖,在天人五衰的情形下,破关而出,现身在众人的面前。 “掌,掌门,您怎么出来了?”参商仙君楚藏言连忙上前,脸上都是难过不忍的神色。 可端昇老祖却十分从容,他微微摆手,示意楚藏言退后。 端坐在白玉蒲团之上的端昇老祖,缓缓的在半空中转动,向四面八方的来宾抱拳示意,“如今我这副邋遢榔槺的模样,着实有碍瞻观,还请诸位道友多多包涵。” 对于这个口碑素来不错的昆仑掌教,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极为敬重的。 其实大家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他如今寿数到了天人五衰的境地,正是该在静修之中,等待最后的时刻。 刚刚无法收场的闹剧,反而把这个让人敬重的长者都惊动了出来,还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形容的狼狈。 众人纷纷对端昇老祖施礼,“见过老祖。” “端昇掌门万安。” 端昇仙君神情从容,他看着半空中依然凌空对峙的介立仙君和显世仙君,招呼他们先回到地面上来,“都先回来吧,我既然来了,就要给你们一个交待的。” 显世仙君还在犹豫,但介立仙君已经转身回到了掌门身边,孔叙刚为人极为严肃端方,可此时的他,却流露出了些许后悔之色,“掌门,我,我……” 端昇仙君依然含笑微微摆手,“你做的很好。持正啊,这么些年,昆仑内外的大小事情,都有托于你了。是我这个掌门太过偷懒,才把这些大事小情都丢给了你。” 持正,是介立仙君孔叙刚的字,现在能叫他这个称号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端昇仙君继续说,“其实以前子思就说过,昆仑的执事不应该承担那么多的责任。还说,要学会放弃和收手,不然将来天下人都会责怪你们,让昆仑的执事流血又流泪。” “我就没听他的,还把他臭骂了一顿。那臭小子就说,早晚有一日,我会后悔的。如今看来,当初很多事,还真让他说对了。”端昇仙君感喟道。 介立仙君轻轻摇头,“掌门,这是我们昆仑望舒的责任,您万万不要自责。” 端昇仙君却果断的摇头,“那有什么天生的责任,昆仑不是这个元炁的大陆的主人,你们,也不该成为整片大陆的执法者。” “其实这里面的弊端,我不是没有看出来。不过还是前面那些理由,要是没有人出来维系,那这个结界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为了它,我才故意假装看不到你们的付出,以及背负的那些谩骂。” 说到这里,端昇老祖摆摆手,“以前的事,不说了。让它们都过去吧。今天我要叮嘱你两件事,你答应下来可好?” 对于老掌门,介立仙君是十分敬重的,他连声说,“诺,某必信守承诺。” 端昇老祖点点头,“我知道,你素来稳妥。这第一件,就是今日之事,还望你不要追究了。我知道,你们望舒峰有两个执事死在了涵虚宫内,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唉,到如今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就不要去追究了吧。” “回头查下,看看这两个执事身后还有没有亲人在世,从我的私库里找到一些灵石和灵器,好好的补偿他们的家人。如果族中还有弟子有灵根的,就选一两个上来,去望舒峰也可,来瑶台峰也行。总之善待他们的家族。倘若家族中没有了什么亲人在世,或者族中没有弟子能修行,那尽量照拂,安排好他们未来的生活。至于他们两个执事弟子,稍后炼化了尸骨,装在玉坛中,就跟我的衣冠冢放在一处吧。” “你看,这样的处置,可还能接受?” 介立仙君知晓掌门这是想要息事宁人,虽然他内心依然不想放过枉杀执事的显世仙君赵,但如今,他也只能点头应下。 端昇仙君见第一件事解决了,就说了第二件事,“从今往后,昆仑执事不要再越界去操持其他的地方了。只在昆仑境内做好执事行事即可。你们依然要秉持本心,不偏不倚,至公持中。” 介立仙君听到这个钧令,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有些担心,“掌门,可昆仑执事退出了十二洲,那各地的律例法度又要如何维系呢?” 并非介立仙君贪恋权力,只是身为望舒峰主,他太清楚在庞大的十二洲之中,有多少为非作歹之事在各处发生着。 以前有昆仑执事镇着,至少很多人还不敢堂而皇之的杀人放火。 可一旦昆仑执事收回触角,只在殷洲境内行事,怕是其余诸地会变成弱肉强食的丛林之地。 介立仙君,想到这里,就有一些不忍之心。 端昇掌门掌门微微点头,“你且不用担心,刚刚的很多是非争端,源头不就是在昆仑积年留下的是非争端么。如今倒是正好,因为我这个老不死的过寿诞,各洲各地的代表宗门,都来到了昆仑,汇集到一处。” “将各洲的律例法度,托付给各洲的宗门就好。由他们推选个领头的代表,或者共议,或者轮流主持,都由各洲自定。反正在,昆仑执事代管之前,各洲好像都是这么行事的,如今不过是回归古法而已。如何?” 介立仙君方才的犹豫皆是源自对各洲辖内治安的顾虑。如今见掌门也给指出了一个还政归宗的办法。 那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于是轻轻点头。 端昇掌门于是转动玉石蒲团,向着众多掌门围观之处,“各位也都在,正好一并都听到了吧。稍后,各洲的世家和宗门代表,就接管了所在领域内的管辖之权吧。我昆仑不再介入殷洲之外的庶务管辖了。” 众人听在耳中,心情却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当初他们都在背后谩骂昆仑管的太多,而且那些执事宛如报丧的黑乌鸦一样又蛮横又不通人情世故。 手长事多,报忧不报喜。 说的就是昆仑的执事。 可如今,昆仑的掌门当着他们的面承诺了,从今往后,不在干涉殷洲之外各地的庶务律令。 大家的内心,却忽然又变得空荡荡起来。 太长太久了,修真界的人已经习惯了有事找昆仑。 门派之间争斗厮杀,最后要找昆仑出面弹压管束; 邪修魔修杀人抢掠,魔化灵兽伤人逃逸,要找昆仑出面弹压管束; 有当地大宗门或世家,吞并其他仙门资产,有人强占女修用做炉鼎,有人契约灵兽虐待虐杀……所有的一切,只要上报给昆仑就好了。 然后,他们就可以安心的继续修炼和生活。 当然,昆仑的执事们也不都是能处理的立竿见影的,有时候他们要追查良久,甚至几年之后,才会有一个说法。 那时候大家都嫌弃的说——废物点心,这么点事也要拖这么久,真是无能拖沓。 是的,大家在骂昆仑这件事上,总是能格外的齐心协力的。 今天,昆仑的端昇仙君终于道歉了,他也下了昆仑掌门的钧令,从今往后各洲事物自行解决。 为什么呢?为什么大家的心里却忽然变得七上八下的,有些空荡荡的了呢。 “哈哈哈哈,这个事情可就有趣了。”半空中传来一阵嘹亮的笑声,是显世仙君在张狂大笑,“端昇老祖宗,你别怪我说话直。你这把责任都一推二六五,让各洲去自行解决,这可不太厚道啊。” 端昇仙君又转动着白玉蒲团,面向显世仙君,他的态度依然非常温和,“哦,显世道友,有什么指教么?” 显世仙君倒不至于张狂到在半空中跟昆仑的掌门叫板,他也缓缓的降落下来,站到了玉虚宫的殿前空地上,然后才大咧咧的说,“刚刚我听了半天,好多事呢,都是你们昆仑内部的,咱们也掺和不着。” “但你这个让昆仑执事以后不管各洲的律法惩戒了,这不是把庶务的皮球,踢还给了各洲么?” 对于显世仙君这样的质问,端昇仙君依然温和的解释,“你这么说,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这事件,没有又当裁决者又能放权归宗的两全办法。大家苦昆仑久已,其中之一就是昆仑管的边界太过了,所以还令归宗,也是我们一个诚意的表态。” 显世仙君却说,“哎呀老祖宗,您,您别怪我不敬,您这就有些太奸诈了吧。”说着,他还乖张的先拍了拍自己的嘴,“打嘴,打嘴,我就不太会说话。那个,我的意思吧,就是你们昆仑当初管了这么多事,那不是因为多占了灵脉,呵呵,那个便宜嘛。” “所以才能者多劳,哈。那你现在事不管了,钱还收着,这不就有点那个。哈……” 显世仙君假借自己粗鄙的言行,却是在重新挑起一个关键的事实,那就是灵脉归属的问题。 他这几乎就是明说,昆仑占着便宜还不办事了。 端昇仙君带着恬淡的微笑,“知道,你也没说错,从前很多事是比较复杂的,但归根结底的核心原因,还是在这三成灵脉的归属。” “关于这个问题,也是要好好的给诸位一个答复的。”说到这里,端昇仙君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参商仙君楚藏言,“那个孽徒,还没有回来么?” 参商仙君微微躬身,答道:“道原圣君因为跨境传送阵的事情,去翼洲那边探查了。现在大阵完全不通,怕是情况没那么简单。” 端昇仙君听到后,沉吟了一下,却很快继续说道,“那就先不用管他了。” 端昇仙君轻轻驱动白玉蒲团,微微上浮,让目光跟显世仙君平视,然后问他,“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其实也是先给大家一个解释,昆仑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固守结界,不肯通融。” 显世仙君张了张嘴,显然要再说点什么。 可是端昇仙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继续说,“原因已经说完了,那么我接下来,说出自己的决断——昆仑同意让出结界所需的那三成灵脉,这是昆仑的决定。”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其实无论最初怎么折腾,各大宗门都觉得,昆仑是绝对不会放弃那三成的灵脉的。 因为修真界人人都知道,维持昆仑云浮峰的,就是因为有三成的灵脉支持。 倘若没有了了三成的灵脉,昆仑又怎么能支撑起七十二峰呢。 但昆仑,偏偏就当中答应了下来。 这,还是昆仑吗? 似乎在这一瞬,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有很多人,内心都开始隐约有种淡然的悔意和恐惧。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既然昆仑的掌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要释让那三成灵脉,自然也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那么这三成灵脉,要怎么分呢? 自己家,能分到多少呢?! 这才是让众人心中,变得火热的问题。 端昇仙君继续说,“显世道友,这三成的灵脉,乃是当初为了支撑结界大阵,所聚集的天下灵脉。” “其他九大宗门的主灵脉,都有存留,乃是上古九圣救世所遗的祖荫。我昆仑也是就九祖之一,就算没有守护防御阵法十万年的苦劳,按照昔年守护元炁大陆的功绩,我们也可以保留一道主脉作为宗门之根。” “所以那三成灵脉中,昆仑自留一道主脉,作为后续宗门根基所在,诸位没有什么异议吧?” 面对这样的说法,大家都说不出什么争议出来。 因为除了昆仑,正一也好,魂寰也罢,甚至昊天殿等,也都是享有当年上古九圣遗赠的。这没什么好非议的。 “那么除去这个主脉,其余的灵脉,则可重新归位分配。可是,要怎么分才合适呢?显世道友,你想过么?” 面对端昇老祖的问题,显世仙君再一次哑口无言。他自家当然希望分得其中的两成了,这也是极堃殿星御仙君给他的承诺。 但当着这么多人,显世仙君可不会傻到把实话说出来。 端昇仙君并没有追着显世仙君要答案,他继续说,“这种分财产的事,打我这个老东西还是个炼气童子的时候,就知道会没完没了的扯皮。” “因为人人都会觉得,自家少分了些。可终归还是要想出一个让大多数人都能接收的章程才是。” “好在,这次的人,齐聚了。倒是商量的时候,不会漏下谁。所以不如就趁此机会,直接拟定个办法出来,以后也可以按照约定章法行事,诸位以为如何?” 端昇仙君的这几句话,却不是对着其他人说,而是看向了丹樨上站着的那几位化神仙君。 从端昇仙君出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表情变得一片空白,就仿佛是神龛里的木像一般。 正一道门的掌教冥钧仙君,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了些,他轻声说,“此事容后再议吧,哎呀,这,这怎么就走了这步呢。” “这,这不变成了……,哎呀!” 冥钧仙君未能说出口的话,是众人今日此行,变成了对昆仑的逼宫。而且显然,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们是成功了的。 端昇仙君并不想让冥钧仙君难堪,他大概是在场几位中,唯一对昆仑还保佑些许善意的化神修士了。 端昇仙君继续看向极堃殿的星御仙君,对方依然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面对端昇仙君凝视时,却并没有退缩。 而当端昇仙君看向魂寰的枢机长老三皛仙君时,对方却还能说上一句,“哎呀,这么多突发的事件,我魂寰掌门却是不在,这可不好办啊。” 端昇仙君心下不屑。魂寰掌门庄四维为什么这么多年,龟缩在魂寰灵霄的顶层,还不是为了避让这位枢机长老么。 三皛仙君此人器量狭小,性格乖张,世人皆知。倘若庄四维不主动避让,怕是魂寰自己内部就要四分五裂了。 小人嘴脸。 而最后正一的鸾钧仙君,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楚藏言,那意思更为明显——昆仑的事情轮不到他发表意见,但他个人跟参商仙君的恩怨,却还没有了断。 看到这些人的表现,端昇仙君已经猜出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的可能。 是啊,他们找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会这么样轻易的放过了。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来彻底解决这场危机吧。 端昇仙君暗中默默的下了一个决定。 只见端昇仙君再次运转灵力,他身下的白玉蒲团继续缓缓升高,到了差不多十丈左右的位置。 “诸位道友,如今困扰大家最核心的问题,我已经代表了昆仑承诺放开。但接下来的分配,还要大家能众志成城,相互支持。只有这样,这件事才不会从一个问题,而演化为另一个灾难。” “今后的元炁大陆,还要靠各位勠力同心,守望相助才是。” 听到端昇仙君说到这里,有跟昆仑亲近的宗门掌门,已经难过的哽咽了起来,“老祖宗,您,您这是不管我们了么?” “端昇仙君,我等并非没有良心之辈,此事重大,还是容后再议吧。” 这时,终于有人开始劝阻了起来。 端昇老祖微笑的看着他们,轻轻的摆了摆手。 其实像端昇仙君这样的人,在千余年的修行之路上,什么人没有看过,什么事没有经历过呢。 他早就料到了,当自己真正想要放下这一切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出来反对,甚至哀求的阻止的。 但事情,哪有事事尽如人意的呢。 端昇仙君这次的决断,并非是以退为进,而是心灰意冷后的选择。 他前面那些话,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作为昆仑的掌门,他一直在顾全大局,甚至压制着昆仑内部的各种不满,多次按住谢辞君的狂躁。 就是为了这昆仑的责任,以及天下众生的生存之路。 然而人力有时尽,昆仑坚守了这么多年,连自己最为核心的九大宗门的盟友们,如今都选择了背弃,甚至对立。 太累了,是时候改收手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面对的问题。”端昇仙君说,“过去,我总是想把问题留给下一代人去选择。这是我偷懒了。” “天道昭昭啊,那你们看,这老天,它就不想让我偷懒,非要在这最后的时刻,把这件事给翻了出来。” “那,就由我来结束吧,还是尘归尘,土归土。昆仑不再承担十二洲的庶务律政,也不再独占这原本支撑结界的天下灵脉。” 这一次,众人真的意识到,昆仑是来真的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对方死死的把着什么不放的时候,大家就会觉得那是一个特别好的东西,是拼命也要抢的东西。 如今人家主动松手了,原本争夺成一团的人,会忽然发现,这个东西也许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吃,也不是。 扔,也不是。 这三成的灵脉,正是如此。 昆仑要讲它们释放出来,可接下来的分配,又要听从谁的呢? 很多人快速的朝那丹樨台阶上看了一眼,如果说昆仑的作风让众人多有争议,那其他宗门的行事,就让人更为不耻了一些。 把这些分派利益的事情,交给那些人,大家会安心吗?! 当然不会。 想来想去,竟然是昆仑让人最为安心。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端昇老祖,别人俺信不过,除非你来主持大局。”有世家的族长嘶吼了出来。 而他这个说法,几乎立刻得到了大家的拥趸。 “啊对对对,我还是信昆仑的。” “端昇老祖,公正公平了一辈子,不信他还能信谁呢。” 这些瞬间爆发出来的议论声,让站在玉樨台阶上的星御仙君眼神里凝出了狠辣的神色。昆仑的影响力,居然如此扎实。 他这么多年在各地安插人手,不断传播着各种昆仑跋扈、傲慢、偏颇、狭私的消息,原本很多宗门散修都已经对昆仑有了不小的成见。 但真到了关键时候,这些人居然还会选择相信昆仑。 真是,可恶至极啊。 星御仙君暗中打了个隐晦的信号给显世仙君,催促他的下一步行动。 然而还没有等显世仙君有什么动作,端昇仙君已经再次婉拒了大家的要求,“昆仑不能自己参与,自己主持分配。这样着实难以服众。” “这件事可以由诸位慢慢的商讨出一个章程,并进行公开表决后,在进行分配。” “不够在分配之前,我还是有一个建议,希望大家能够认真的考虑一下。” 众人听闻,就答应道,“老祖宗,您请说。” 端昇老祖回答说,“就是我还是对海外其他大陆的情形,不甚放心。在分配灵脉的同时,最好能各家都派出弟子集结成联军,去外面先看看情况再说。” 众人想了想,“您的意思,是想去外面探探路?” 端昇老祖点头,“许是我人老志气短,总是担心十万年过去了,外面的情况会太过危险。反正看看嘛,多了解一下总不会是坏事。” 倘若这件事是在没有决定落下结界前说的,那大部分人都会反对。 因为他们会认为,这是昆仑的又一个借口。 劳民伤财,就是为了增加不解锁结界的理由,好继续他们的霸主地位。 但现在,在明确了打开结界之后。 同样的一个行为,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老成持重、谨慎稳妥之举。 于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发生了,大家开始众口一词的推崇起这个提议起来。 “哎呀,就应该如此嘛。这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现在那是两眼一抹黑。” “可不是,早就应该去外面看看了。别说是打开结界在这么大的事,就是去灵镜探索,遗迹寻宝,那不也要先慢慢的去探清周边的情况,才好大肆进去搜索灵宝么。” “唉,我现在心里特别不舒服。你们的宗门都算是根基牢固的大宗门了。可我们这样靠一个秘籍传承下来的世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实力。这,这昆仑撒手了,那以后我们遇到事可怎么办啊?” “紫城兄,我的想法跟你一模一样,当初我就觉得,这么挤兑昆仑不是好事。如今昆仑真的撒手了,这不说外面的邪魔歪道是个什么程度。就我们崇州那个破地方,怕是马上就要打得血流成河了。” 眼瞅着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的情形,已经开始变得气氛缓和起来。 星御仙君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是他再次对显世仙君的催促。 收到了信号的显世仙君,只能横下一条心,继续跳出来当那个出头的椽子。 “哎呀,哎呀,各位,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显世仙君大喝了一声,压住了下面各种嗡嗡的议论。 当所有人的视线再次汇集到显世仙君的身上时,大家对他的厌恶排斥,已经到了一个忍耐的极限了。 显世仙君不是对此毫无感应,可是他们这次的行动,也同样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 端昇老祖的确非常慈和,且人望极高。 但这不能成为阻止这次计划的拦路人,所以他要继续鼓动着事态向恶化的方向推进,直到目标达成。 “老祖宗,您刚刚说的,我都听在耳中,也甚是敬重。昆仑,这个!”显世仙君伸出了大拇指,表示自己的崇敬。 但众人都知道,他一定还有后面不中听的话。 果然,显世仙君继续说,“灵脉,昆仑让了。裁夺管辖,昆仑放弃了。这都是昆仑大器正义的地方,我赵知天,真的佩服。” “但老祖宗,钱没了可以想办法赚,灵石灵脉没了,可以想办法换。可是人没了,怎么办呢?” 众人听到这里,都隐隐有一种内心发寒的感觉。显世仙君这是疯了么,要跟昆仑如此不死不休?! “老祖宗,您是最公正的,我们这些人对昆仑执事的不满,难道紧紧是因为他们手伸的太长吗?” “远的不说,我四海的修士,就死在了昆仑的枷锁之下。我那嫡系后辈,就死在昆仑基础剑法之下。” “这样的事情,您可要怎么给我个交待呢?” 端昇老祖微笑的看着显世仙君,“赵仙君想要什么样的交待呢?” 显世仙君故意大大咧咧的说,“其实也简单,所谓杀人偿命,咱们昆仑交出害死我嫡系后裔之人,从此我不再纠缠。” 绕来绕去,还是要在这个地方,借题发挥啊。 其实不止是昆仑的人,就算是围观到现在的其他修士们,也都有了类似的想法。 但看到依然默默站在显世仙君身后的正一鸾钧仙君,以及隐隐力挺他们的三皛仙君和星御仙君后,大家又变成了锯嘴的鹌鹑,哑口无言起来。 “行,等一会我给你个交待。”端昇老祖依然平和从容的说。 他手腕轻轻翻转,在掌心中出现一枚七彩流光的剑符。这剑符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有天阶灵宝才会有的光晕。 这枚剑符,就是昆仑掌教的标识。 端昇老祖深处手指,轻轻一弹,那剑符就直奔曦和峰掌教昊辰仙君而去。 昊辰仙君伸出双手,接住了这枚七彩的剑符,“掌门,您这是?” “师古啊,昆仑的老家伙,除了我之外,就是以你年龄为长了。这枚掌教剑符暂时交由你来代管,等到我那不孝的臭徒弟谢辞君归来,再由你转交给他罢。” 端昇老祖沉声说,“昆仑一百二十四代掌门,由落华峰峰主,道原圣君谢辞君执掌。此为钧令。” 在场的昆仑弟子,以及三位化神仙君,都微微鞠躬,双手抱拳,齐声回答,“是,吾等尊令!” 终于,大家都清楚的听到了这个交接传位的消息——昆仑新一代掌门,落华峰主谢辞君。 …… …… 端昇老祖又一次拿出了根满是符纹的玉尺。那尺子,大概有半个巴掌宽,不到四分长短。双面都是繁复到极致的符纹铭刻,隐隐看上去,似乎可以进行拆解和转换。 端昇老祖将这把尺子,弹向了参商仙君楚藏言。 楚仙君也是双手接过,他声音有些颤抖,“掌门,您,您这是……” 一股不详的预感,萦绕在楚藏言的心头。 端昇老祖叮嘱他说,“昆仑的化神修士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有你在,我那孽徒也不至于跑偏太多。” “这是防御结界的枢纽秘钥,就交由你来保管吧。等到大家都协商完毕,由你亲自去开启结界,结束这一切吧。” 楚仙君眼圈都红了,“掌门,不,您来主持大局,我,我不能……” 端昇仙君摆摆手,“唉,我老了。其实当初你和谢辞君没少劝过我,让我结束这一切。可人老了嘛,就容易变得固执。” “当年我的师父,把这枚承天尺交给我的时候,那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天下的安危存亡所在,一定要不计代价的守护好它。” “可你看,什么都抵不过岁月之力啊。防御结界还能支撑,但我们的人心早就变了。我因为答应了师父,就一直按着你们,不许你们提起任何关于结界的事情。” “结果,终究还是自误了。”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一代了。” 端昇老祖又看向了望舒峰主,介立仙君孔叙刚,“持正,这么多年,辛苦了。” 介立仙君只是微微颔首,“应尽之责而已。” 端昇老祖说,“昆仑,就拜托你们了。守护好它。” 介立仙君沉声应下,“是。” 听到这里,众人都觉得不太对劲起来,这怎么像是在交待遗言啊。 这,难道,莫非…… 端昇仙君最后转向了显世仙君赵知天,“天下的债啊,有的是子偿父债,也有儿子欠钱,找老子要的。” 端昇仙君忽然笑了起来,对显世仙君说,“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个有趣的往事。我那小徒谢辞君,为人最是轻狂放纵,经常在外面惹出麻烦,到处欠债。” “后来呢,就有很多人拿了欠条,来昆仑追债。这小子溜的比化神瞬移还快,债主们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 “时间久了,讨账的都追到了我这里。我只能捏着鼻子,帮他还灵石。简直是个天生的怨种徒弟。不过好在后来他也收了徒弟,就不好再坑师父,转成了坑徒弟给他还账。可怜苏子越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整天为灵石发愁,到处想办法赚钱,连我后山的灵泉都想法子拿去卖,才算堵上了欠账的窟窿。” 谢辞君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惫赖丑闻,倘若平时被大家听到,定然要狠狠嘲讽一番才是。 可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然有了一股诙谐温柔的味道。 很多人这才换了个角度去观察这天下第一宗门的师徒关系,竟然亲近、融洽到这般程度。 端昇老祖一边笑,一边轻轻擦拭眼角那并不存在的眼泪,仿佛真的想到了很有趣的往事那样。 就听见端昇仙君继续说,“所以你看,这子偿父债也好,父代子偿也罢,都是古已有之的偿债方式了。” 空气中的异香越发的浓郁了起来,端昇老祖的身体似乎比刚刚大上了一圈。 “昆仑上下,以我为尊。其他人都是我的徒子徒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昆仑弟子所有的过错,自然都是我的错。” “显世道友说自家的后辈为昆仑剑气所杀。诸位都知道,别说是区区的剑气,就算是当面亲眼看到了死于昆仑剑下,那这背后的缘故,也往往各有因果。我还是不信昆仑的弟子会滥杀无辜。” “但人,已经死了。死于我昆仑剑气之下。显世道友要我昆仑杀人偿命,给个交待。我就替昆仑弟子给显世道友一个交待吧。” “天道昭昭,乐生而不畏死。乾坤朗朗,求因则证道果。” 随着这最后一声轻颂,端昇老祖的整个身躯骤然膨胀到了十丈有余,他就仿佛一个无比巨大的神像那样。 “掌门!”参商仙君发出了一声呜咽的悲鸣。 然后,那巨大的身躯就瞬间迸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可那些碎片又并非是血肉残屑,它们就仿佛是无数灵力凝就的碎块一样。 当四下迸裂之后,就快速的消融在了空气当中。 众人只觉得极为浓郁的异香之气萦绕在这片空间当中,隐约有说不出但又缥缈的乐声传来。 昆仑掌门,端昇仙君,香解魂归。 哥嗡! 哥嗡!! 位于瑶台峰后方的司命塔,再次发出了清脆的悲鸣。 端昇仙君,陨落应劫。 章节593:余泽祖荫 昆仑,瑶台峰,涵虚宫前。 一代昆仑掌教端昇老祖,陨落应劫。 这个变故,一下子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怔愣呆滞了起来。 甚至,包括了刚刚一直在不断施压挑衅的显世仙君。 这,这,这是他也没有想过的变故。 “掌门!”参商仙君瞬息就位移到了端昇仙君的身侧,可他也指在虚空中捞了一缕微风。 化神仙君们的解体,归属法则之力的轮回。在消解弥散之时,一切都会重新归回天地法则之力。因此那种消弭几乎就是瞬间的事情。 半空中,白玉蒲团缓缓坠落,参商仙君伸出手,将蒲团接在了手中。在蒲团之上,还搁置着一枚白玉发簪。 这是端昇仙君唯二留下来的遗赠,倘若没有意外,这两个遗物就会被放在衣冠冢内,留给昆仑的弟子们追思。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正一道门的冥钧仙君恻然不忍,在当世的几大化神仙君之中,冥钧仙君和端昇老祖的私人关系最为融洽。 别看下面的长老弟子们,总是为了一些利益和门派之争偶有口角。 但抛开两大掌教的身份,在对道法的理解以及元炁大陆的维系上,这两位掌教内心总有很多旁人无法理解的共鸣。 他们都背负了太多责任。 他们也都能理解众口难调的无奈。 如今,端昇老祖的骤然离世,竟然让已经到了天人境界的鸾钧仙君,有了一种微妙的物伤其类之感。 可能在场,他是最能理解端昇选择主动坐化之意的人。 他这是在“叫吃”,用自己时日无多的余生,给在场其他的化神一个逼近角落的威慑。 无论你们有什么阴谋,我都将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代价。 一代宗师,昆仑掌门,已经拿命来偿还了。那么你们还能开出什么筹码呢? 正一道门的冥钧仙君并没有事前知道星御仙君等人的计划,但他也能透过那些蛛丝马迹,知道他们在编织一个极为庞大的阴谋。 这些针对昆仑的手段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爆发出来。 昆仑现在完全处于被动,甚至不知道对方后续会采用什么更为激烈的方式来推动这一切。 但可以预见的,就是那一定比逼迫昆仑交出三成灵脉,关闭防御结界更为凶残。 毕竟,当端昇仙君明确承诺了要关闭结界,重新划分灵脉之后,对方还是没有停下来,而是变本加厉的追索着所谓的“以命抵命”。 面对这样的局面,甚至连化神仙君们都隐隐联手的情形下,必须要用一个让对方没办法反驳的理由,才能终止后面的一切挑衅和危机。 所以,端昇老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当着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全体宗门代表的面,给出了交待。 无论昆仑有什么样的错,昆仑掌门的命,都能拿来抵的。 这,就是答案。 冥钧仙君双目微阖,对着半空结印稽首——老友,好走。 端昇仙君从来都是慈和宽容的,倘若有人去昆仑告状,哪怕修为再低的修士在见到端昇仙君之后,都会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对于外人来说,很少有人能见到他着急或者暴躁的样子。也许他这辈子最多的暴怒,都留给了自己的徒弟道原圣君了吧。 大概也是因为端昇仙君的口碑太好,所以几乎无人记得,端昇仙君到底还是一个剑修。 而剑修的脾气,向来是不怎么好的。 昆仑望舒执事的口碑,在外人口中一直不怎么样。就是因为他们暴躁悍勇,经常毫无耐心,甚至不讲情面。 但其实,望舒执事才是真正昆仑剑修应该有的样子。 剑修,归根到底是要刚强不屈,一往无前的。 可能是做了太多年的昆仑掌门,也可能是因为被怨种的徒弟打磨出了气度。端昇仙君那永远乐呵呵的样子,成了所有人共同的记忆。 但,今天。 端昇仙君宁为玉碎的选择,让大家再次意识到,无论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是怎样的和善包容,但在底层的至情至性,从未改变过。 他用自己的决绝,给在场的阴谋家们上了一课。 以阳谋破阴谋,以性命守护昆仑。 这,就是端昇仙君的选择。 正如他方才所说——我是昆仑的掌教,这千错万错,皆是我一人之过。 而现在,他已经用自己的生命来向天下给出了答案。 那么,阴谋者的下一步,又要怎么继续呢? …… …… 端昇仙君所布下的阳谋,并非只是简单的这样一重含义。 他还有更为深层的引导。 比如说,在昆仑主峰,涵虚宫周围那浓烈的法则之力,正在无差别的变化和牵引着在场所有高阶修士的感知。 ——啊,这,这,老天啊,这是法则之力么? ——端昇仙君,您真是个宽容慈悲的老神仙啊。 ——原来如此,鸟兽草木,金石水土,四极之力,五行归一。原来如此。 ——啊,我是丹修,可,可我似乎觉得自己的道应该是生生不息,这,这不应该是木系道友的法则么。我一直以为自己的道应该是炎系,火系,我好像弄错了啊…… 类似这样的感悟还有认知,在周围的掌门人中间,爆发了出来。 这就是在场众人感受到法则之力后的真实反馈。 能在今日登上瑶台峰参加庆典之人,自然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他们要么是各地宗门仙门的代表,要么是传承千年以上世家的家主。这些人种,达到元婴大圆满的人占据了绝大多数。 而在元炁大陆上,因为法则之力的限制,九成九的修士会止步于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但谁会甘心呢? 每个元婴大元满的修士,都在寻找着那条通往化神的路。 这条路的反向早就公之于众——领悟法则之力,并且掌控它,即可晋升为化神。 但在元炁大陆上,数以百万计的元婴大元满修士,也不过只有区区是个化神仙君而已。大家都知道方向,却找不到那条路。 法则之力的领悟,就好像是隔着云雾去看月亮。隐隐会有一些光影在后面,但无法真的看清它的样子。 今天,随着端昇老祖的坐化。 法则之力充斥着涵虚宫周围,让很多元婴大圆满的修士,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如此纯粹又浓郁的法则之力。 这种法则之力,跟刚刚介立仙君和显世仙君几个回合之战时的外溢法则之力不同。他们在动手时候,外溢流淌出来的法则之力,带着施法者强大的攻击意图。 别说是尝试感知了,就是不小心让神识被触碰一下,都在识海中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但端昇仙君坐化后弥漫的法则之力则完全不同。 它们没有任何的攻击之力,而是仿佛被天道所接纳收回的元初法则之力。任何人都能感知并且领悟到一些法则之力的本源。 这才是端昇仙君的阳谋,他以自身的香解,馈赠给了元炁大陆大多数宗门一场丰饶的谢礼。 除了几大拥有化神仙君的宗门,其他的门派高级修士,是根本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去破开“迷雾”,直接体验感知法则之力的本源的。 因为在化神长老坐化的前后的几个月,那些名门大宗,就会发出公告闭门谢客,封山封门。 对于这种行为,元气大路上的修士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人家一个化神仙君坐化,那么大的事,闭关一段时日,调整对内对外的庶务和长老安排,防止有人对宗门不利,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但直到今天,大家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为了这些原初法则之力啊。 原来化神仙君们坐化之后,居然会产生这样浓郁至臻的本源法则之力。那么那些名门大宗闭门谢客的真正原因,不就是趁机让自家的高阶修士,抓紧时间,心无旁骛的去感应这些法则,尽快找到自己的突破之路吗?! 难怪大宗门总是会代代相传的出现化神仙君,而其他的宗门或者散修,却求路无门。 这就是差距啊。 天道,法则,这种模糊含混却决定了修士们境界的东西,有没有人在前面引路,那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也不为过。 以前,在场的世家长老和宗门掌门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可今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奇妙的感知。 这就是好像是,从前你在一片毫无方向和光亮的地方探索,无论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因为没有方向,就会一直在原地不停的打转。 它跟努力勤奋甚至都没有关系。再努力,也不过就是多转几圈而已,都是无用之功。 可今天,感知过了本源法则之力后,每个人都在心里隐隐的洞察到了自己应该前往的方向。 就好像在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微弱的火把。 哪怕这个火把非常荏弱,哪怕它远在天边。 但只要指明了方向,有了明确的目标,总有一天会慢慢靠近,甚至抵达那个彼岸。 端昇老祖的馈赠,就是给在场所有的高阶修士,赠与了一个火种。 越是高级的修士,缺少的其实不再是具体的灵宝、灵植或者功法。 而是对于未知领域的引路人。 可高阶修士们的“道”总是千差万别,就算是一个门派,同一个传承,大家最后结合了自己修炼多年的积累,也往往道不相同。 故而很难找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终点。 由此可见,端昇老祖的这场馈赠是何等弥足珍贵。只要走在正确的方向上,无论前路多难,都有触碰到终极的机会。 毕竟,这些能实现元婴大圆满的修士们,有哪一个不是历经了煎熬、苦难,雷劫、心魔,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境界的呢。 从震惊和狂喜中回过神的众位世家门派的高阶修士们,此刻已经完全转换了心境。 在最初的时候,他们是对昆仑百般的抵触,甚至充满了敌视。 因为在他们看来,昆仑就是那个趴在所有道门身上吸血的庞然巨物。昆仑越兴旺,自己这些小宗门的前途就越渺茫。 所以有人来当出头鸟,开始挑衅昆仑的权威时,大家对此是喜闻乐见的。 反正神仙打架,关小鬼什么事呢。 就算打破了天,自然还有高个子在前面顶着。我们蹲下来看热闹,说不定还能捡点漏。 这几乎是除了九大宗门和大世家们之外,所有在场人的共同想法。 但此刻,他们却都转变了自己的心态。 有一部分人,是在端昇仙君说起元炁大陆结界的存在意义后,就开始了反思的。 ——是啊,那个结界已经守护了我们元炁大陆整整十万年了。它是压制了修士们的修为,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宗门连元婴大元满的修士也没几个啊。压根就没想到什么追求化神的境界。 ——真打破了结界,那肯定是化神修士们的压制被解锁了,那时候他们会不会掠夺更多的资源,我等小修士小宗门,还有存活的希望吗。 这个时候,到有不少人隐约想起了第二次修真界的百年大战——义理之争。当初能打生打死,几乎扯动了半个修真界,不就是因为元天灵兽和禺门,度化了太多凡人进入修行,掠夺了有限的灵力资源么。 那么在打破了禁制结界的压力之后,无论如何大宗门的底蕴还有化神修士的资源是不会少的。可他们这些普普通通,不上不下的修真门派,会不会步上了当年禺门的后尘呢?! 所以已经有一部分中型宗门的掌教,开始觉得取消了结界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甚至他们已经独自的暗下决心,倘若能有一个公投选择的机会,那么他们是一定要反对打开结界的。 当然,除了中等门派世家们的顾虑,还有一部分小型宗门世家,则想的更加简单粗暴。 ——昆仑是管的挺多的,但他们还算公平,有时候愿意为我们这些小宗门出头,去得罪和压制大门派。可如今昆仑撒手不管了,那各地不就是谁大谁说了算么。 ——要是当地那些大宗门,门风清朗中正也就算了。咱们东渐山这边就一个龙辰门实力最强,可他们家欺男霸女、仗势欺人之事可没少做。以前是昆仑压着,才让他们不得不收敛。如今昆仑要不管了,那就是逼着我们搬家! ——这都是小事,搬家虽然麻烦,但也还能选。我担心的是那结界之外的魔息魔兽。你们都在中原福地,我们有伏门是在应州极南之地,可是真的看到过魔化灵兽。它们被魔息感染后,那凶残的程度远超想象。让若结界之外,都是这种怪物,我敢肯定,能活下去的人,十不存一。 ——你别是夸张吧,魔化灵兽我们也见过,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哼,老兄,您见的是太少了,而且那些最凶的都被昆仑执事们提前给宰了。我们边陲之地的人,可太知道它们的凶残和强大了。所以我真的不太理解,为啥大家都觉得放下灵罩是好事啊。哎呀…… 在被端昇仙君的馈赠之后,众人终于意识到昆仑曾经的付出和背负的压力。 他们以前也并非对昆仑的付出完全不知道,只不过这么多年,昆仑一直在默默的守护这元炁大陆。 大家就理所当然的把他们的付出当成了义务。 甚至觉得因为你独占了大陆三成灵脉,你做这个就是应当应分的。抱怨得理直气壮。 而今天,在迫于压力和逼宫之下,昆仑主动放弃了这份荣耀、利益,以及责任。众人才开始思考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 这个时候,他们才赫然发现,也许不是昆仑离开不开自己,而是自己不能没有昆仑。 大家内心的天平,开始向昆仑倾斜了过去。 …… …… 虚空裂隙,鱼怪飞舟。 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昆仑、正一还有魂寰的弟子都在沉默的坐着。 甚至有昆仑的小弟子,在默默无声的擦拭着眼泪。 三大宗门不约而同的把生存机会留给了最年轻的弟子们。所以现在的鱼怪飞舟内,都是一群年青面孔的低阶小修士们。 他们毫无准备,也不能抵抗的被自家的师长、师兄们按头塞到了这条鱼怪飞舟中。 然而等到飞舟真的进入了虚空裂隙之后,大家才有了清晰的认知,自己逃出生天,可其他的宗门师长们,却留在了随时会爆发蛊虫之祸的琨城。 生机渺茫。 小修士们明白,这是师长们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他们尝试着坚强,却忍不住还是要无声的流泪。 不大的船舱里,无声的流淌着浓郁的哀伤之气。 这一切,跟站在最前方的落华峰主谢辞君,都没有关系。 谢辞君背负双手,双目微阖,在他的神识操控下,鱼怪飞舟正在全速的穿越着翼洲和剑州之间的时空裂隙。 容与没有说错,当锁定了裂隙的目标之后,鱼怪飞舟的速度十分可观。虽然裂隙到处都是乱流,但因为鲲墟鱼怪自身特有的天赋,居然不算十分颠簸。 以谢辞君对比后的结论,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半日左右,他们就能抵达剑州所标记的虚空节点。 快些,如果能更快些就好了。 在谢辞君身侧,容与刚刚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装束。 此刻的他正在安静却执着的擦拭着手中的星辰枪。而在他对面的三家弟子们,都以仇恨的眼光在恶狠狠的看着他。 但容与毫不在意,他擦拭星辰枪是在努力平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去。 对于那些昆仑弟子仇视的目光,他完全不在意。倘若有可能,他甚至都在仇视自己。 现在的他只能尽量不会回想天魔女。 不去猜测天魔女现在是否完全蛊化,不去想自己过去做下的那些残忍肮脏的往事。 支持他现在还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仇恨。 是恨,让他能坐在这里。 是恨,让他能擦拭星辰枪,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裁决。 幸亏还有这些大宗门的弟子,幸亏还有道原圣君。只要他们回到昆仑,大家就可以一起揭开王星极,不,王狗吞那厮的真面目。 让他从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神君龛位里走下来,接受诸人的审判。而这才是自己唯一能报仇的机会。 容与甚至默默的决定,等看到了星御仙君那个狗贼付诸之后,他就要用谢峰主给的剑丸自尽,偿还自己过去造下的罪孽。 想到这里,他擦拭星辰枪的右手停了下来,收回手掌,轻轻抚摸自己的心口位置。 上了飞舟之后,谢辞君给了他一个凝聚着自己剑意的剑丸。这个剑丸被容与用魔息包裹引入了心脉所在的位置。 无论是他自己释放,还是身死魂消失去魔息掌控之力,这个剑丸都会直接爆裂开来,毁掉他的心脉。 这是容与再三恳请并坚持的。 他比这世上所有人都清楚星御仙君的阴险可怕,那个人的恶毒和绵密,是超过人类道德底线的。 谁也不知道星御仙君还会留有多少后手,可容与无法忍受一丝丝被夺舍的可能,哪怕他再嫌恶自己,有不愿意让这句身体为星御仙君所夺舍。 哪怕自爆自尽,他也不愿意留一丝血肉给那个人。 剑丸给了容与些许勇气,他纠结了一番,主动开口道,“谢仙君,我有一事相求。” 背对着他站立的谢辞君侧头张目,“哦,是什么事?” 容与说,“等我们到了剑州,去到昆仑之后,能不能由我去揭发揭露那个人的卑劣行径?” 容与对星御仙君王星极的憎恶痛恨,是毋庸置疑的。 但谢辞君却并不打算让容与出来率先指正星御仙君。因为他们的身份太过特殊,即时师徒,也是父子。 这对于素来讲究伦理纲常的修真界来说,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哪怕容与身负再多的委屈,大家都会天然对他产生成见。 这也许听起来很荒谬,明明容与和天魔女的一生,都被人无情的利用甚至剥夺了。但只要在大义的名分下,容与就不能对自己的生父和师尊主动的进行攻击和质疑。 容与去公布星御仙君的罪孽,其效果还不如谢辞君出来指责。 不得不说,谢辞君对于整个修真界的虚伪和荒谬,简直太过洞察了。 还有一重顾虑就是,天魔女的身份。 天魔女是辰钧宫的小公主,虽然她一生从未迫害过任何修士,甚至在临死前,都为了拯救更多人而忍受煎熬的拖延着时间。 但显然,只要星御仙君抛出了天魔女是魔修大宗的圣女这个身份,他对她做的任何肮脏卑劣之事,就有了恰当的理由。 而容与这个半魔之子说的话,就更不会被采信了。 谢辞君在心中冷哼,这就是修真界的伪善矫饰之处,他们不会考虑真正的道义,只会固执的从门派身份将人划分正邪。 出于以上种种的考虑,谢辞君反而认为,由容与去揭露显世仙君,并不是个最优的办法。 相反,倘若是自己去当面揭破谢辞君在翼洲的所作所为,那么即便最初大家都不能相信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还有这三家宗门的弟子,他们的话和描述,就是第二重证据。 有了这些铺垫,容与再来出面揭露其余的部分时,大家就不会认为他是大逆不道,天然就有了排斥的心理。 反而会认定容与是为了天道而选择了大义灭亲。是有大功于天下了,再加上天魔女的所作所为,哪怕将来容与不回虞渊大陆,在元炁大陆上总会有他的生存之所。 “这件事,就由我来进行质问。你身份复杂,冲上去对质也难以服众。”谢辞君淡淡的说。 容与内心虽然期待跟星御仙君直接碰撞,但他如今十分尊重道原圣君,立刻答应了下来。 谢辞君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也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星御仙君那个家伙,到底会留多少后手。 当知道星御仙君在翼洲琨城的所作所为之后,谢辞君立刻就断定,这是一个已经失去理智,且基本没有了纲常底线的人。 在现有的环境中,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近似的例子。倘若一定要类比,那么只有在十万年前,那些为了突破境界而不择手段的老魔们,才能与之相比。 可这样的一个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东西,他难道只会在翼洲的琨城弄出这种手笔的人间炼狱吗? 既然已经做出了世所难容的举措,那么为了保证事情能够成功,他会不会还有其他类似的手段作为埋伏呢? 但谢辞君又很快否决了自己——不,应该没有第二个。 这并不是说星御仙君那个狗贼有多么仁善,而是恰好相反,他若想要第二个琨城,需要有清净琉璃骨和天魔体的宿主存在。 可这天下,没有第二个天魔女了。 谢辞君微微的叹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然后接下来,他又想到了一种可能,就算没有天魔女,没有第二个琨城。以星御仙君那种心思缜密的性格,难道不会留有其他的后手么? 如果有,又会是什么呢? “容与,类似琨城的这种设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在其他的地方会有么?”谢辞君问容与。 容与想了一下,然后摇头,“谢圣君,我不是很清楚。您也知道,那个人他对我的安排,他不过是希图我的根骨,想要好好的培养它,方便将来夺舍而已。” “所以别看表面上,我是极堃殿的少宫主,而且极受星宫之主的溺宠,任何资源都是以我为先。但这只是表象,那些重要的事情,王狗吞都是交给那些大司御去做的。” 顿了顿,容与又说,“哪怕是白衣圣女们,哪怕是容枚,知道的恐怕都要比我多。” 谢辞君相信这是容与的实话,但是他有些奇怪,“那你那么多年,就没怀疑过么什么?毕竟这种状态真的太过奇怪了些。” 容与苦笑,“我自然早就怀疑过,可王狗吞对我的防范极重,而且极堃殿的宫规森严苛刻,任何人违反了都要受到重罚。就连我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换成其他人,多半命就没有了。”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人人自危。没有谁敢轻易的泄密。而我的身份也是最大的阻碍,大家都知道我是宫主最喜爱的弟子,又怎么敢在我的面前触犯宫规,泄漏隐秘消息呢。” “哪怕我曾经故意含混传令的内容,让他们中的有些人,误以为我代表了大宫主来询问查探,这些人也会极尽小心的回复,一旦发现我接不上一些指令代号,就会绝口不谈。” 如果这么说,那容与对星域仙君的伏笔知之不多,倒也不奇怪。 现在只能尽快赶回昆仑,抢在一切都没有爆发之前阻止更坏的事情发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辞君内心总是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更坏更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剧烈的疼痛宛如钢钻一样从谢辞君心脉的深处猛的钻了出来。 谢辞君毫无防范,浑身剧烈颤抖。 像他这样的大修士,几乎这世上很难有什么东西,能毫无痕迹的伤害到他们。可偏偏这个股剧痛就像是神鬼之力一样,是从心脉里直接发作出来的。 谢辞君又在用神识牵引着鲲墟鱼怪小舟,在这般剧痛的拉扯下,几乎把神识都断绝了开去。 也亏得谢辞君的神识早就强大到当世数一数二的境地,所以就算有难么一瞬完全失控,但神识还有一小部分一直瞄准了虚空节点,未曾彻底断开。 纵然是这样,鱼怪小舟也发生了剧烈的颠簸。 整个鱼怪小舟,就好像是被大浪打翻的渔船一样,不仅左右摇晃,甚至前后还发生了连环的翻转。 在小舟内坐着的其余弟子们都毫无防范的互相撞击,滚成了一团。 相较之下,反而是容与的反应最为迅速,他左手将星辰枪用力撑在了鱼怪小舟的地板上,而右手则牢牢的扶助了谢辞君的臂膀。 也多亏有了容与这一臂之力,谢辞君才能稳住那最后一丝的神识,没有彻底断开。 不然可能真的像容与之前所说,他们会在乱流里随波逐流的飘浮,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找到一个出口脱离空间裂隙了。 那股剧痛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它来无影去无踪,一下子就滑了过去,仿佛并没有发生过的那样。 谢辞君也快速的重新用神识锁定了虚空节点,牢牢的把握住它。 “叛徒!” “我杀了你!”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昆仑弟子们,立刻抽出自己的佩剑,对着容与就扎了过来。 在他们的心里,认定刚刚的颠簸翻转,一定是这个魔儿子,坏东西下的手段! “住手!”谢辞君手指微弹,让那些昆仑弟子的长剑全部被荡开。“刚刚的事跟他没有关系,是我忽发心悸,才会失控。” “多亏了容与相助,我们才能没有偏离航线,在乱流中迷失。” 听了谢辞君的解释,几个昆仑小弟子不由讪讪的起来。但你要他们向容与开口道歉,似乎也张不开嘴。 容与并不在乎这些浮名虚礼,甚至没有看向昆仑弟子,只是垂头松开了扶着谢辞君的右手而已。 从他向谢圣君坦白了之后,容与就知道,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的去处了。任何时候,只要有一件坏事出现,人们最开始怀疑的,一定是他。 因为自己的身世,他的生父是个坏事做绝,泯灭天理的恶魔,而他的生母虽然从未做错过任何事,但身为魔修圣女,就已经为元炁大陆所不容。 像他这样的人,修真界不会接纳,而所谓的虞渊大陆就能瞧得起自己另外一半血脉了吗? 别说魔修们了,就是容与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 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将不胜枚举。这才那到哪儿啊。 不过还好,他不准备活得太久,只要看到了最大的仇人王星极魂飞魄散之后,容与就打算回到琨城,回到那个满是蛊虫之卵的地窟里。在天魔女殒身的地方自我了断。 因为那个地窟太黑太冷了,他怕天魔女害怕,孤独,如果自己过去陪着她,那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罢。 “可是,谢圣君,我们峰主说您的神识乃是当世第一,就算是跟玄铁柱碰上,那弯的也是玄铁,不是您的神识。所以,您刚刚怎么会让神识差点断开呢?”一个昆仑的小弟子讷讷的问。 谢辞君转头一看,想起来了,是北渚峰的小弟子。他们峰主济亨圣君平时最不屑自己,没想到私下跟小弟子还能这么吹。 谢辞君看着几个一脸忧虑的昆仑弟子,他们刚刚还在悲伤的流泪,现在又开始担心自己。谢辞君伸手胡噜了那小弟子头顶几下,“是啊,我的神识可坚实了呢。不用担心,刚刚是个意外。” 小弟子们修为还低,并不清楚神识代表的真正含义,他们听见了道原圣君说不要紧,也就放下了心来。 修士们到了高阶之后,往往会有天人感应之说。 像谢辞君这种无缘无故心悸心痛的迹象,往往意味着,有跟他极为密切之人,出了生死大事。 谢辞君不愿意细想。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称得上密不可分之人,似乎只有自己的师尊,昆仑的掌门,端昇仙君。 不,师父不会出事的。 按照天人五衰的规律,师尊起码还有半年以上的时间呢。 再说他在昆仑啊,这天下怎么可能有人在昆仑伤害到掌门人,难道楚藏言他们是吃奶的废物吗! 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会的! 心里虽然不断说服者自己,但谢辞君全力催动了体内的灵力。 鲲墟鱼舟再次加速,前往昆仑。 昆仑,一定要平安啊。 章节594:玉碎 昆仑,瑶台峰,涵虚宫前。 端昇老祖,坐化归冥。 但他散开留下的本源法则之力,却让在场所有的宾客和高阶修士们,都真切的触摸到了法则的门槛。 这可以说是极为善意的恩泽,所有人都亏欠了昆仑一个大恩情。 毕竟他们最初的时候,可都是抱着胁迫和围观的态度,来漠视这一切激化到这种程度的。 众人现在的心情都很复杂,他们都想对昆仑表达一些善意,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太过伪善。 所以大家只能默默的看着参商仙君捧着蒲团和朴素无华的白玉簪。 “诸位,昆仑遭逢大事,还需安排后事。”楚仙君淡淡的说,“我昆仑端昇掌门所言之事,就是我昆仑对天下的承诺。” “不过今日着实不便,还请各位暂时回去休息,待我们安排好后事,即可交接庶务,开放结界。” 这算是再次对当前的诸人进行承诺,端昇仙君的话,不会有任何更改,一定被遵照执行。 也是昆仑给大家的一个定心丸。 “楚仙君,刚刚那些提议,也只是四海地一家之言,此事我们尚需容后再议。”人群中有人高声反驳。 但参商仙君只是微微摇头,“诸位,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 龙渊出了什么事? 苏子越是生是死? 颜令甄下落未明; 谢辞君怎么就一去不返; 司命塔里面到底有多少魂灯熄灭; 掌门端昇仙君的后事要怎么办…… 桩桩件件都要安置妥当。但当前最急迫的事情,是先让这些外人离开。 “姬羽,你拿我的令牌,去玄清宫枢纽处,关闭防御大阵。”参商仙君楚藏言找到了一个瑶台峰的执事女弟子,安排她去先关闭了防御大阵。 这样也好让现在困在这里的人,都能离场。 众人虽然心头百感交集,也知道如今先离开时最为稳妥的安排,所以大家都在默默的等待着。 看着那个双目已经肿胀的昆仑女修,走过去接楚藏言的峰主令牌。 整个昆仑的防御大阵枢纽有两处。一个就在瑶台主峰的青玄宫,这里是历代掌门的居所,所以有总枢纽。 还有一处,就是太玄峰的天一书阁。太玄峰乃是书峰,也是总阵阵眼所在,故而枢纽设在那边。 像这种防御大阵都被激发开启之后,除了掌门人信印之外,也就只有太玄峰峰主之印才能关闭解锁大阵了。 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不太方便动用掌门人信印。楚藏言用自己的峰主之印是非常恰当的。 不过他现在除了托举着端昇仙君留下的白玉莲台之外,手里还捏着那把掌门交给他的玉尺。 这玉尺楚藏言没有立刻收起来,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东西,它甚至是整个元炁大陆终极的守护。 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楚藏言的心里十分胡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它。 他捏着尺子,同时托着蒲团和玉簪,腾出一只手去取自己的峰主信印。 “还不动手!”一声冷喝忽然响起。 猝不及防之间,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奔参商仙君的左手而来。 嗖,啪! 那是一根白色的骨链,它抽向了参商仙君的左手,因为楚藏言的左手捏着那把玉尺,还有手上的蒲团和玉簪。 楚藏言瞬间躲过了这个偷袭,“贼子,敢尔!”他暴喝一声。 对着他出手偷袭的人,正是显世仙君。 在刚刚的对话时,他已经从半空中落到了涵虚宫殿前的平台之上。距离最终端昇仙君坐化的地方,还不足二丈的距离。 所以当楚藏言接住蒲团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 这个骤然暴起的偷袭可以说极尽卑劣。 幸亏参商仙君一直没有放松对显世仙君的提防,当那声“动手”响起之后,参商仙君已然瞬移躲闪。 白骨链重重击打在地上,它本是赤虬之骨融入了鳌龙骨所炼化,带着天然的焚毁销蚀之力。 中庭里玉石铺就的地面被这一击直接打碎了。 大小不一的碎块四下飞散,刚刚走近的昆仑弟子姬羽,被其中一个碎块击中,哪怕只有拳头大小,可它裹夹着化神仙君的法则之力。 姬羽女修甚至没有发出惨叫,一口鲜血喷出,直接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而白骨链丝毫没有停顿,它追着参商仙君的身影蜿蜒盘旋,宛如一只幽灵骨蛇般如影形随。 那个白骨链在显世仙君法则之力的牵引下,快速的膨胀变大,瞬息之间它已经化作了一直长达十丈的骨龙。 周身的骨结生满了倒刺,而在白骨的尽头,一个长着三根倒刺的巨大鳌龙头骨滴答着黑色的毒液对显世仙君紧追不舍。 在白色骨龙滑过的地面上,都留下了腥臭的黑色灼烧痕迹。这些痕迹不仅有强烈的腐蚀之力,还夹杂着强烈的毒性。 显世仙君驱动鳌龙白骨对参商仙君进行围堵,可他本人却瞬移到了参商仙君的右侧,双手化作了一团炎息,直接扫向参商仙君右手的蒲团。 参商仙君托起蒲团往上抛去,右手的轻挥,一道道长短不一的尖刺凭空激射而出。这是符道之八绝书针,以法则之力化为不同的书针,却暗合了八卦,随机组合而成,又可成为困杀之阵。 显世仙君的炎系跟八绝书针符轰在了一起。巨大的爆裂声骤然响起。 而空气中涌起了强烈的气浪向两侧翻滚推挤而去。 显世仙君这招乃是一个幌子,他化掌为勾,炎息更是变成了一个锁套,直接缠绕在了玉尺之上,然后用力一抽。 炎系顺着玉尺直接烧穿了参商仙君的左手手掌,那玉尺竟然被炎息锁套拉扯之下,脱手而出。 参商仙君大惊失色,他左掌曲张,一个新的法则符纹直接轰杀出去。 “袖中藏书”一道白光宛如书卷直扑显世仙君的胸膛。 显世仙君左手操控着炎息锁套,右手化为火鞭向上抽打着蒲团,此刻中庭大开,无法回防。 那到袖中藏书直接击中显世仙君的胸口,瞬息之间化为破字符,从胸前到胸后贯穿前后。 “噗”,显世仙君喷出一口鲜血,哪怕是化神修士,这种前胸后背都被贯穿的伤势也是重创。 一击得手的参商仙君并未乘胜追击,他整个人凌空而起,伸手去夺回那被炎系锁套掠走的玉尺。 “呵呵呵。”显世仙君发出了一阵狞笑,他用力一抖,那炎系锁套缠绕的玉尺就向东南方向飞去。而这还不算,他反手抽回炎息把那半空中缓缓落下的蒲团用力向西北方向抽去。 “嗖嗖”两声,玉尺和蒲团快速的向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个混蛋! 参商仙君在心里怒骂一声,但此刻他来不及犹豫,直接追着玉尺而去,这枚枢纽绝不容有失。 在显世仙君抽飞了蒲团和玉尺的时候,介立仙君瞬移到了白玉蒲团的方向,轻轻的将其拦下,好在蒲团和玉簪都没有遭受到什么损害。 只是这种抽飞昆仑掌门遗物的行为,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翻手,介立仙君将白玉蒲团和玉簪都收纳到自己的乾坤戒中。同时他却邪剑鼓动出雷霆之音直接刺向显世仙君。 显世仙君收势不及,且身负重创。这背后一击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下来的。 可就在却邪剑刺向显世仙君的那一瞬,贴着他的后背忽然出现了一个笸箩大的黑色圆圈。却邪剑直接扎进了那个黑色圆圈当中,消失不见了。 正当大家茫然时,在涵虚宫正殿的上方又忽然出现了一个同样的大小的黑色圆圈。 接下来,却邪剑就裹夹着风雷之声从那个黑色圆圈中激射而出,直接斩劈到了涵虚宫正殿的屋脊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却邪剑将涵虚宫直接砸踏了半边。 “来来来,我们过两招。我说了,昆仑要想以多欺少,本座可不答应哦。”正一道门的鸾钧仙君挡在了介立仙君身前。 刚刚那两个骤然出现的黑色圆圈,就是鸾钧仙君的符纹所化,也是他的法则之力的体现。 这一招,叫做“两无”。 “任简则,你给老夫停手,我以正一掌门的身份勒令你,速速停下!”正一道门的掌门冥钧仙君简直要被自己家这个小师弟给气炸了肺。这个素来追求道法自然的老仙君甚至已经口不择言起来。 他以前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跟自家师弟说过话。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刚刚坍塌半边的大殿连带外墙也一并倒了下来。 本来很多低阶弟子因为被法则之力说伤,纷纷躲到了涵虚宫内。在大殿里,他们竖起耳朵听外面的事情,但也开始互相救助,纷纷涂抹了灵药膏。 修真界的灵药素来立竿见影,虽然时间不算长,但这些小修士们已经能双眼通红的张开视物了。 但是他们并不敢直接出去,直到现在涵虚宫坍塌摇晃,大家才乱嗡嗡的又钻了出来。 其中以昆仑弟子们最为悲切和愤怒,他们在殿内亲耳听到了掌门人自我兵解的全部过成。这些人,所有的人,都是逼死掌门的凶手!小弟子们想。 …… …… 参商仙君楚藏言追着玉尺凌空飞去,可他的手指堪堪触碰到玉尺的时候,在他前面一道银光闪过,一根银色的尖锥对准他的右眼直插而来。 楚藏言本能的侧头躲过,但那银色尖锥紧追着他不放,甚至在半空中能发出极为诡异的倒仰转移。 楚藏言意识到这个银色坠子来者不善,他一面不断瞬移的倒退躲避,一面腾出身形捏出法则之力进行阻隔。 但不知道那银色尖锥到底是怎么炼制的,楚藏言接连换了几个符纹,都对它毫无效果。而在这些躲闪的过程里,银色尖锥不仅没有被拉开距离,反而不断迫近,几乎就要贴上了楚藏言的眸子。 迫不得已,他伸出双手,紧紧交握在那银色尖锥之上。 然而参商仙君刚刚跟显世仙君在争夺玉尺的时候,他的左手掌心曾经被炎息锁链所灼伤,因为双方都用上了法则之力,所以那些伤口都会在法则之力的纠缠下,迟迟不能愈合。 楚藏言左掌的伤痕依然血肉横飞,鲜血渗出直接浸入了银色尖锥之上。 然后血液快速蔓延,在那银色尖锥的表面呈现出了红银交杂的诡异符纹。 这些符纹跟元炁大陆长剑的灵纹截然不同,它们带着诡异的花纹,在血色的映照下凹凸闪烁,就像一个个奇怪狰狞的虫子那般。 而这些血液就仿佛在召唤和供养它们。 楚藏言乃是当世罕见的符纹高手,这世上能让他不认识的灵符极为罕见,可他就是认不出眼前银色椎体上的暗红符纹。 不过他也可以粗暴的判断出,这不是什么灵纹,而是一种魔纹,多半跟虫有关。 楚藏言知道这些魔功的虫纹是十分诡异的,心中暗叫不好,想要扯开银色尖锥远远的抛了去。 可只在这瞬息之间,银色尖锥的针尖处忽然猛的蹿出了一道红色的刺。 那刺,就仿佛是嗜血魔蚊的尾椎一样,快速、狠辣、锋利。 楚藏言眼睁睁的看着那根红刺直接插入了自己的左眼。 “啊!”阴寒又血腥的感觉瞬间就从眼睛钻入了他的体内。 糟糕了! 楚藏言双手交错,捏出一个“囚笔卷书”的符纹,在他双手成式的符纹中,白光闪烁古怪的银色尖锥被蹭蹭符纹缠绕包裹,最终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那个尖锥,而是刺入参商仙君左眼的红刺。 那红刺进入参商仙君体内,就化作了无数闪烁的红点,顺着它眼后的灵脉,直奔脑府识海而去。 参商仙君自然调动全部的法则之力去阻止它们。 奇怪的是,法则之力在这些红色的光点面前,毫无反应。红点透过法则之力直抵识海。 参商仙君的识海里,亿万的神识宛如丝海一般缓缓飘荡,每一根神识上都刻满了不同的符纹符号。 这些符纹都是被他收服掌握的法则之力,只要他想,在动念之间,即可成符。这是参商仙君的法则之力外显,也是他本源法则的根基所在。 奇怪的红点抵达了识海之后,就像是蝗虫遇到了丰收的麦苗。它们蜂拥而上,落在了不同的神识之上。 只要红色点点触碰到了神识上的符纹,那符纹就会快速消失不见,而随着符纹的消失,红点居然会一分为二,再二而四。 红点吞噬的符纹越多,它们自己分裂繁衍的速度就越快。 虽然在参商仙君的识海中,他所掌握炼化的符纹几乎有千万之多,但照这些红点的速度来看,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全部被它们吞噬消灭。 这,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啊。 修真界从未有过这样诡谲怪诞的东西。 楚藏言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的阻止红点的侵蚀和分裂,但他却找不到任何方法。而每过三息,那红点的数量就会翻上一倍。 众人并不能看清楚银色椎体弹射红刺的细节,他们所能看见的是参商仙君结阵抛下了银锥,然后捂着眼睛,抱头痛苦的来回打滚。 这种痛苦十分明显,而且完全没有了化神修士的神通和从容。 正一道门的冥钧仙君一直站在丹樨台阶之上,他比别人更清楚的看到了那个古怪银锥的来历。 是自己身侧极堃殿之主星御仙君王星极亲手丢出去的。 瞬息变化之后,那银锥暗算了楚藏言,让他宛如一个败犬破狗一样在地上打滚,而他自己则手指微勾,将显世仙君赵知天用炎息锁链套走的玉尺,招到自己手里。 是的,元炁大陆结界的枢纽玉尺,落入了极堃殿星御仙君王星极的手里。 当玉简在手的时候,他难得的发出了一声畅快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正一道门掌教冥钧仙君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侧的星御仙君,“你,你,怎么能……” 冥钧仙君已经看出这几个家伙在背后结盟挑事,但他没想到的事,这些人,能如此不择手段,把事情做到这般境地。 就算他们完全不顾昆仑掌教之死的哀伤,但也不能用这样阴损的手段去折辱一个化神修士吧。 这哪里还有道门的底限,已经完全是比魔修还要狠辣的恶毒了。 当了一辈子老好人的冥钧仙君震怒了。 但是他没有选择继续质问星御仙君,对于一个自甘堕落的无耻之徒,再多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冥钧仙君手指轻轻晃动,一抹极为鲜嫩的绿色,出现在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疾!” 随着这声轻喝,那抹翠绿“倏”的一下飞向了参商仙君。 那绿影也宛如活物一样,在靠近了参商仙君之后,也快速的贴近了他的眼睛,从参商仙君捂紧的手指逢中间钻了进去。 冥钧仙君的忽然出手,是出乎星御仙君的意料的,他止住了刚刚得意的笑声,转头看向冥钧仙君,“你能掺和到这件事里,还是有些让我意外的。” 冥钧仙君的性子恬淡无争,哪怕双方真的冲突起来,他多半也是选择置身事外的。但这次老友被逼化功解体,而他身后的家园和弟子们还被这样的算计欺辱。 林林种种之事,让这个超级淡然的修士再也不能等闲视之。 所以,冥钧仙君出手了。 那抹绿色似乎是顺着红点走过的痕迹一路前行。但跟红点不同的是,绿色所过之处,灵脉经络都重新恢复了活力,甚至有一种初生般的澎湃之力。 “生生不息”是冥钧仙君黄百川的法则之力,他在符修的路上走的是道法自然之路,而最终衍生出了生生不息,循环不止的法则之力。 这种法则之力的杀伤力,其实非常一般。但是对于万物生长还有四季更迭的领悟,如果冥钧仙君自认第二的话,那元炁大陆无人敢称第一。 刚刚那抹绿色,就是由冥钧仙君法则之力凝就的生之叶。 当生之叶进入到了参商仙君的体内,刚刚红色点点破坏的地方,都瞬间就得到了修复,其实也不能说是修复,而是它唤醒了“生之力”所有破损的地方都得到了新生。 最后,生之叶抵达了参商仙君的识海所在,当小小一片绿叶进入识海的瞬间,所有的红点都骤停了一下。 生之叶带来的那股澎湃生机,简直就跟那些红点天然相冲。生之叶是法则之力的元生之力。而那些红点则是代表吞噬毁灭的噬魂虫纹糅杂的法则之力。 这两股力量,天生就是最大的对头。 红点感知到了生之力,它们甚至不再吞噬识海符纹,而是转过头来,恶狠狠的扑向了代表无限生机的生之叶。而生之叶也瞬间化为无数的绿点,迎头对着那些红点冲了过去。 在参商仙君的识海中,红点和绿点快速的彼此吞噬着,他的识海符纹终于暂时得到了片刻的安静。 楚藏言抓住了这一瞬的机会,他把识海中代表生机、活力、源源不断的符纹都找了出来,然后不断的催生它们加入了红绿大战中。 随着楚藏言自己的法则之力加入,绿色的点点越来越多,而且还能跟楚藏言的符文法则相互交融促生。 而且红色点点在这样的围攻之下了,快速的消弭,终于被清除一空。 直到此刻,刚刚那银色椎体带来的灭杀危机才算彻底消除。 楚藏言从晋升到元婴修士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危险情况。不是他功法稀松,而是这种诡异的魔功,太过奇怪了。 就算是虞渊大陆,怕是也没有几个这样邪佞的魔纹。 楚藏言终于情形的意识到,面对王星极这样的人来说,再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识海彻底被清理了,绿色的生之叶化作无穷的法则灵力散落在楚藏言的识海中,修复了刚刚的损伤。 识海可以修复,但是那些被彻底吞噬的符纹,却回不来了。暂时楚藏言也没办法感知到自己失去了哪些符纹,只能将来再说。 生之叶修复了眸子和眼珠后面的经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楚藏言的左眼却是一片漆黑,他的左眼失明了。 但跟识海彻底被诡异魔纹吞噬相比,这点伤反而是小伤。 另外一边,极堃殿的星御仙君却对正一道门的掌教冥钧仙君发出了邀请,“冥钧道友,昆仑大势已去。它非要守护结界属于逆天而行;灵脉分散,道统不兴昆仑,属于失去了地利之便;最后千夫所指,人心尽失,就是缺乏人和。” “昆仑,该倒掉了。”星御仙君淡淡的说。 “正一道门素来与世无争,何必为了昆仑殉葬呢。我无意与正一为难,而且你师弟鸾钧道友早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可以站在我们这边,至少不要出手阻拦。”星御仙君王星极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着。 见他这样的态度,反倒把冥钧仙君给气笑了,“蝇营狗苟之辈,也配跟我说话。” 王星极被星御仙君这样辱骂,却也没有生气,他慢慢的叹息了一声,“唉,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你们都在逼我啊。” 这句话说得没有头绪。 然后接下来他的右手轻轻挽起自己左手的袖袍,露出了一截小臂。 王星极露出来的双手洁白细腻,宛若少女柔夷,可在他手腕之上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过了这道分界线的部分,则枯萎干涸,皱巴巴的皮肤上还有不少红肿疮疤就像是已经死了良久开始腐化的尸体那样恶心。 许是王星极的外袍有什么遮掩的符纹刺绣,刚刚他的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可当他翻开长袖之后,随着胳膊的裸露,一股淡淡的尸臭也飘散了出来,让人闻之欲呕。 在这节已经枯萎的小臂上,偏偏还长着一个宛如拳头大小的水疱,在那半透明又澄黄色液体里,有一个通体红色,六足红甲的丑陋虫子。 冥钧仙君只看了一眼这个虫子,就觉得恶心无比。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样的怪东西寄生在自己的身上啊。 这简直不是人,是怪物,是妖魔了吧。 可王星极看向那个通红的丑陋虫子,却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儿那样,充满了慈爱,他用手指轻轻在水疱上点动,随着里面液体的晃动,那红色虫子的触须也轻微的摆动了起来。 王星极用温柔的语气说,“它叫做王蛊,十分难养,而且只有两个子蛊孕化成功了。” “王蛊太强了,其他人根本没办法成为它的宿主。我只能把它养在自己的身上。这小东西,真的很强。” 冥钧仙君看着用这种语气说话的王星极,第一次想到一种可能——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王星极这个时候却看向冥钧仙君,“你好像很嫌弃这个王蛊?” 他没有等冥钧仙君的回复,“王蛊可是真正的宝贝,你们是不知道它的神妙之处,它大概是世上唯一能够控制化神修士的蛊虫了。所以,它才是王蛊啊。” 王星极的语气越发的轻柔,手指抚摸手臂上的水疱就好像在抚摸挚爱的情人那样,轻柔且挑逗。 然后王星极微微抬眼,“冥钧道友,你不妨猜一猜,这王蛊唯二的子蛊,会在哪里?” 他的声音很温柔,可冥钧仙君的心却往下一沉。 “我真的不想的,但你们都在逼我啊。你的生生不息如果不破,将会成为我的大麻烦。”王星极轻轻叹息了一声,“冥钧道友,我们来世再会吧。” 说着,王星极的手指猛的一戳,水疱破裂,红色的蛊虫骤然暴怒而起,它却无法挣脱星御仙君的手指,只能疯狂的发出古怪的嘈杂声音。 “噗”随着王蛊的躁动,冥钧仙君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在他的心脉深处,一股邪恶阴冷的死寂之气,狠狠的攥住了心脉。 而这个死亡之息甚至压制住了冥钧仙君的灵脉运转,然他的生生不息法则之力都无法凝就。 这,这是什么时候进入他体内的子蛊呢?! 王蛊的子蛊果然霸道蛮横,居然能让化神修士的灵力都无法调用。 死亡之息不断的扩张,而冥钧仙君的生生之力快速被侵蚀、被压制。 此时此刻,冥钧仙君脑中想起的居然是半年前的一个场景。 那一日他在正一道门的后山明殇湖上打坐,身侧有无数的莲花盛开,群鸟飞翔。因为冥钧仙君的道法缘故,在他周围总会有各种鸟语花香,四季不断。 然后自家的师弟鸾钧仙君来找自己,说是很长时间没有跟师兄说话了,想来聊聊天。 冥钧仙君当时很高兴。 因为理念的缘故,他跟师弟的想法总是格格不入。上一次因为是否要去魂寰索取符纹抽成之事,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 鸾钧仙君坚持要让魂寰向正一低头,如果对方不服,那就打到他们服。 这就有点仗势欺人了。作为一门掌教,冥钧仙君断然拒绝了这种荒诞的提议,当时鸾钧仙君气急而走。 两个人有好几年都没有好好说过话。 而那天,鸾钧仙君主动来认错交流,让冥钧仙君极为开心。 鸾钧仙君当时还带了一壶据说是从极北之地淘换来的沉冰星酒,说是几百年才能酿出这么一壶来。 作为以自然为道的修士,冥钧仙君差不多有近千年都没有喝过一滴酒了。 但这是自家师弟道歉的酒,冥钧仙君没有拒绝,那酒一股淡淡的腥味,让冥钧仙君十分不适。可在小师弟的不停劝酒下,他也硬着头皮喝完了。 自那天后,两个人的关系就缓和了下来。 冥钧仙君本以为是大家打开了心结,所以才关系日渐缓和。 可是没想到,师弟跟自己缓和关系,是知道了自己活不长久吧。 能在一个化神修士的身上种下蛊虫,除了自己的师弟之外,冥钧仙君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好个师弟,好个鸾钧仙君。 王星极的手指不断的按压刺激着王蛊。而王蛊越狂躁,子蛊就越凶残,死寂之息就越来越浓郁。 冥钧仙君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猛的大喝一声,“破!” 在冥钧仙君的头顶上,忽然浮现了一个小人。 这小人的样子跟冥钧仙君几乎一模一样,大概只有三寸多高,可他的身上却趴着一个全身漆黑散发死气的虫子,这虫子的下颚紧紧的咬在小人的脖子上,已经把半个小人都染黑了。 连王星极都惊呆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当元婴修士大圆满并顿悟了法则之力后,体内的元婴会消失不见,而它并非是完全消散,其实是变成了另外法则的力量,心随念转,动念则成符。 但就目前化神修士的普遍情形,大家都是没能保持元婴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冥钧仙君却保留了自己的元婴,此刻他的元婴离窍和子蛊死死的纠缠在了一起。 但接下来的情形,更让人错愕的是,第二个小人也出现在了冥钧仙君的头顶。 然后又出现了第三个小人。 这三个小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缩小版的冥钧仙君。 这三个头顶的小人相向而站,其实彼此间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一个小人闭着眼睛,一个小人张开眼睛,还有一个小人的两个眼睛一黑、一白。 它们并非是元婴,而是冥钧仙君道法自然里的三个法则化灵。 一主,生; 一主,死。 一主,循环轮转,生生不息。 很多人以为冥钧仙君的法则之力只是生机,但这并不是真的。 在冥钧仙君领悟的道法中,生死是一体的。没有单纯的生,只有死后才有生,生到极致则是死。所以他的生生不息的真相乃是生死循环,往复不断。 只是他生平喜好勃勃生机,故而对外展示的都是生之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死之蛊进入体内被催动后,能强行将其抓住。 但他也只能抓住,却不能将其驱除。 他发现的太晚了,这个子蛊已经跟冥钧仙君的气机完全融为了一体,不能分离了。 好恶毒的蛊虫啊。 在洞察了自己体内的情况之后,冥钧做出了一个决断,他召唤出了自己的三个法则化灵。 三个法则化灵彼此牵手,它们身上的法则之力开始运转了起来。 ——道法自然,不生不灭,有生到死,向死而生,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三个法则之力忽然合为一体,变成一个三头六臂的半尺高的活灵。那原本咬在其中死灵身上的子蛊,已经被其中一个手臂紧紧的捏在手里。 反噬! 红色的王蛊疯狂的挣扎撕咬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冥钧仙君双手掐诀,头顶的活灵直接扑向了王星极而去。 三头活灵乃是法则之力所化,王星极的瞬移根本没办法躲开,更何况此时他右臂上的王蛊还在极致的反噬与他。 三头活灵顺着契约之力找到了王蛊所在的位置,直接扑上去撕咬。王蛊也仿佛遇到了仇人一样,翻过来跟三头活灵缠斗在了一起。 星御仙君的王蛊也是用自己的法则之力培养滋养出来的,如今这两种法则之力孕育出来的活灵之物,他居然无法进行干涉。 可它们彼此之间的厮杀,撼动的却是化神修士的道统根基。 当三头活灵又一口咬掉了王蛊的一个红色触须之后,星御仙君只觉得体内死亡之息和原生之息纠缠不休,他终于站立不住,原地盘膝缓缓坐下。 而冥钧仙君早就已经盘膝坐在了另外一边。 最终,化神修士们的比拼,还是交给了法则之力的较量。 三头活灵在不断的撕咬、拉扯王蛊。可王蛊乃是噬心蛊王和毁灭法则融合的怪物,它同样大口的吞噬者三头活灵,而且它所撕咬过的地方,生机很难再次循环。 在这样的撕咬争斗之下,哪怕三头活灵有三张嘴,却也逐渐的落到了下风。 渐渐的,三头活灵的动作越来越慢,而那只红色的王蛊也几乎死亡,它的两个长须全部被扯掉,身上的甲壳和翅膀被扯得稀碎,甚至那几只带着倒刺的腿也都七零八落了,原本鼓鼓的腹部,有一半都不见了。 三头活灵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它们原本代表这生生不息,往复循环和死亡尽头。但现在这个三头六臂的活灵身上已经全部被覆盖了灰黑的死亡气息,而它的动作也变得僵直生硬起来。 这是王蛊毁灭法则带来的灭杀。 两个活灵都有些挣扎不动了,而这个时候,盘膝坐在地上的两位化神仙君则一起张开了眼睛。 冥钧仙君看向了星御仙君王星极,说了一句,“可惜。” 在这句话说完之后,那三头活灵瞬息间崩裂消失,而冥钧仙君也在那一瞬跟三头活灵一起龟裂消散在天地之间。 正一道门掌教,冥钧仙君黄百川,坐化魂归。 浓郁的本源法则之力,再次弥漫在瑶台峰上。 而这一次众人的心头没有任何的冲动和欣喜,只有浓浓的恐惧。 不到半日,元炁大陆最顶级的两大仙门掌门,先后魂归。 他们,真的有机会活下去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 …… 冥钧仙君法身散落,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 大概是他觉得,说了也没有用吧。 毕竟,正一道门只有两个化神仙君,除了他自己,就是鸾钧仙君。可偏偏,给他下蛊虫的人就是鸾钧仙君。 这让冥钧仙君能说什么呢? 正式把正一道门的掌教之位交给鸾钧仙君,他觉得恶心。 可是交给其他任何人,都是把这个人送上绝路。 所以,冥钧仙君没什么可说的。 “掌教!”在涵虚宫外的台阶上,有人哭着喊了出来,但这个声音很快就被身边的人捂着嘴堵住了。 那是跟着正一掌教一起来昆仑的年轻弟子们的哭喊,他们虽然修为不足,可眼前的是非,却也能看出善恶因果。 但现在这里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甚至连生死,也只在这些化神修士的一念之间。 一阵轻风吹过,地面上留了一个巴掌大小,纯黑镇纸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正一道门的掌门令牌。 别看它外形傻不愣登的,其实这个令牌是跟正门口的竖一碑是完全一样的,据说这是当年天河老祖用跟竖一碑同样的材料一起打造的。 星御仙君王星极缓缓站了起来。 此刻他的袖子已经放了下来,可是脸色也变得十分的苍白。 刚刚的斗法虽然没有用偌大的声势,但其中的凶险却不压抑劈海裂天。 冥钧仙君这个老货,果然暗中藏了好几手。 虽然最后王蛊硬生生的磨死了三头活灵,可自己也元气大伤。甚至那些生生不息的法则之力,还重创了星御仙君的道统。 该死,这个老东西,真该死啊! 王星极站在原地,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胸口,此刻他的灵脉和道源都在撕裂的状态,冥钧仙君最后的招数,也重创了星御仙君。 王星极垂头看了看地面上的正一掌教令牌。 他手指微勾,那黑色的掌教令牌就到了他的手心。 “交出来!”有人冷冷的喝到。 王星极抬眸,见刚刚缓和过来的参商仙君楚藏言,正站在自己下方,“你放下正一的掌教令牌!” “还有,把玉尺交出来。” 王星极发出了一声嗤笑,“呲,不自量力。” 倘若不是冥钧那个老狗暗算了自己,单凭王蛊,他就能让这个小子生不如死。 别看大家都是是化神仙君,但每个人领悟的法则之力,可是有着绝对的等级压制。 对于星御仙君王星极来说,这世上除了冥钧仙君的生生不息之外,其他人的法则之力,他都不会看在眼里。 倘若王蛊还完好无损,那他可一定要让这个小子尝尝被蛊虫完全控制,一寸寸死去的后果。 可惜冥钧让自己受伤了,现在的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去跟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帐,可以留着以后慢慢的算。 王星极没有理会楚藏言,他看向了西南方向。 那边,就应该是昆仑四大主峰,太玄峰的所在了吧。 王星极的左手缓缓抬起,在他身后有一枚乌黑的尖锥浮空而起.这枚黑色尖锥跟银色的尖锥一样,上面铭刻了古怪邪恶的魔纹. 随着王星极左手慢慢转动,那黑色尖锥快速的旋转了起来. “去!”星御仙君一声厉喝. 黑色尖锥带着破空之音狠狠的扎向了半空中那宛如墨带缠绕的结界大阵. 轰! 整个大阵再次发出了巨大的震动轰鸣之声,而那黑色尖锥周身却散发出了诡异浓郁的黑气. 这些黑气腐蚀着大阵上的符纹,并很快在上面融蚀出了一个大洞. 然后那黑色的尖锥就扎透了大阵,直接穿了出去. 而王星极似乎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当昆仑结界出现裂隙的那一瞬,他直接就闪身瞬移,穿到了结界之外. 显然,他有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参商仙君楚藏言,也立刻跟随而上,瞬移到了大阵之外. 昊辰仙君见状,也要跟上去,让楚藏言一个人去跟那么危险的人缠斗,他不放心. 可昊辰仙君刚刚晃动身体,另外一个身影就瞬间站到了他前面,“昊辰老友,你何必这么着急呢。留在这里我陪着你,不好么?” 昊辰仙君看着自己面前的三皛仙君,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你也会加入他们。” 魂寰的枢机大长老三皛仙君微笑着问,“怎么,我不配么?” 昊辰仙君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想不出你加入他们的理由。” 是啊,要说魂寰,别的不一定有,但灵石、功法和宝器这几样东西,那是断然不会缺的。 魂寰掌门庄四维是个非常能忍让的人,为了维系宗门的实力,他对三皛仙君可谓是极尽忍让,甚至故意龟缩在灵霄塔的顶层,几乎不下来。 在魂寰,三皛仙君就是有实无名的太上掌门,真正的做到了说一不二。 而三皛仙君这个人,又似乎不是什么胸有大志之人。 他一贯喜欢享受,贪财好色重口欲。 而这些,魂寰都随他享用,从未拦阻过。 所以在大家的眼里,三皛仙君就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活祖宗。那他为什么要跟星御仙君这种人搅合在一起,难道还能有什么是别人给不到,只有王星极能给到的么? 昊辰仙君想不通,所以他真诚的向三皛仙君发问了。 三皛仙君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王星极说只要让结界落下,就有办法让我从化神晋级到金仙。” 这的确是个强硬的理由。 于是昊辰仙君问,“那你相信他么,万一他说的不是真的呢?” 三皛仙君想了想,“不是真的,也没什么吧。你看如果是真的,那我就可以在更高的境界里多活上万年,看看这世界尽头的样子。” “但如果王星极那个王八蛋撒谎的话,”三皛仙君耸耸肩,“那我好像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昊辰仙君一时语塞,是啊,他怎么忘了,三皛仙君洪灵葛这个人,就是一个顶顶自私的混蛋。 别人的生死,万千生灵的涂炭,都不会让他动容心痛的。 洪灵葛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昊辰仙君沉声说,“你要追随王星极,我管不着。但你现在拦住我,就是在逼我动手。让开!” “唉!”洪灵葛长长叹息一声,“何必呢,咱们两个寿数也都不小了。不像他们,才几百岁的年纪,根本不会考虑大限将至。” “你看看,我们这个寿数,如果不想办法突破金仙境界,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虽然王星极那恶心玩意他真不怎样。但如果他能打开结界,最得利的还是我们这些老化神啊。” “醒一醒啊,我的颜师古兄,你我才应该站在一边。” 对于这种暴论,身为昆仑曦和峰主,颜师古觉得自己多听一句,都是脏了耳朵。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颜某向魂寰枢机长老请教。”昊辰仙君沉声说。 三皛仙君见劝不动,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在他的身后,一个五行环绕的阵法隐隐浮现,“空空如也。” 随着三皛仙君话音落下,原本站在当地的两个仙君,瞬间消失不见了。 章节595:杀机 昆仑,瑶台峰,涵虚宫前。 短短不到半日里,先后就有两位化神仙君陨落了。 昆仑,端昇老祖。 正一,冥钧仙君。 这两位化神仙君,不仅仅是元炁大陆最顶级的修士,也恰好是昆仑和正一道门的掌门人。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元炁大陆要出大事了。 今日的事情究竟会有多大,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大家还不知道。但在现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战栗。 仿佛修士天然对劫难的预感那样,兴许你并不能很清楚的洞察到,这股劫难会来自什么地方,但劫难本身的意味,却不会改变。 如今,这种强烈的劫难感,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共识。 “轰”,伴随着巨大的破裂声,以及震动。还停留在玉虚宫前的众多仙门掌门以及长老们,看到了星御仙君用黑色尖锥破开结界,瞬息穿越而逝的一抹身影。 接下来,就是昆仑参商仙君追着星御仙君瞬息闪跃离去。 昆仑的昊辰仙君想要追随他们,却被魂寰的三皛仙君拦阻。围观的众人只见三皛仙君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两个人的身影就瞬息间不见了。 魂寰本就是炼器为主的宗门,三皛仙君更是太上长老,他那个响指背后到底驱动了怎么样的仙品法器,就不是这些元婴巅峰的高阶修士们能随便看破的了。 涵虚宫前的众人甚至还没有彻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又看见两道身影,不分先后的闪越遁去——显世仙君赵知天和介立仙君孔叙刚。众人虽然不敢肯定,但觉得他们二人离开的方向,跟星御仙君王星极、参商仙君楚藏言最初闪越的方向是一致的。 大家搞不清楚瑶台峰的结界怎么才能关闭,更搞不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前他们唯一肯定的是,当显世仙君也瞬息闪越之后,昆仑结界上,那个被星御仙君尖锥破开的地方,似乎又一次被重新封印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神么?! ——我们要下去,离开这里! ——昆仑现在谁主事,哦,对了,谢辞君,新掌门不是谢辞君么?谢掌门,你在哪里…… 大概是由于化神仙君们的先后离开,极大的减少了这些宗门掌门,以及长老们的压力,再加上强烈的恐慌感,很多人忍不住高声叫嚷了起来。 这种慌张又喧嚣的情绪,激荡的充斥在密封的环境里,更加刺激到众人的情绪。 ——不管怎么样,还是请昆仑道友节哀顺变,速速放我们先下去吧…… ——唉,那个昆仑执事,你别走,你先解开这个禁制……在没有了上位修士们的压力下,这些宗门的掌门又仿佛支棱的起来,纷纷点名身边最近的昆仑弟子来询问。 反正今日能在瑶台峰的昆仑执事,皆是内门弟子,且服饰统一,极好辨识。 但,昆仑弟子真能解决问题么? 他们才是最慌乱无助的人。 昆仑的瑶台峰被人放火,打砸; 昆仑的掌门当众兵解坐化,群龙无首; 昆仑的化神仙君或追或困,都闪身不见…… 昆仑,到底要何去何从? 他们这些昆仑弟子,此刻又该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遇到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处理,正如昆仑弟子从来没有设想过,昆仑会在自己的宗门里,遭遇到这样离奇、慌乱、失控的场面。 昆仑弟子们本能的看向在场的昆仑长老们,试图寻找到一点指引。 可跟弟子们相比,长老们的内心更加崩溃和茫然。 掌门,陨落了。 昆仑的长老们正因为比弟子们活得长久,见识更多,才更明白端昇老祖的陨落意味着什么。 谢辞君的激进和偏执,昆仑的长老们自然比外面的人知道的更清楚。 无数次在各种议事场合,谢辞君都提出了直接落下地峰,重新划分灵脉,保护好昆仑本宗的激进态度。但在端昇老祖的各种按压下,不了了之。 当时大家还在背后多少抱怨,觉得端昇老祖的偏心,偏向自己徒弟,就知道和稀泥。 可今天这样的情形骤变之下,长老们不由想起了谢辞君多次讥讽刻薄的嘴脸—— “我知道,你们今日反对我的提议,不仅仅是为了昆仑,更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在。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如果有人用昆仑势大来策反所有修真仙门,集中针对昆仑要怎么办?那昆仑就会成为他们堂而皇之献祭和分尸的对象。” “各位只想着一旦切割灵脉,自己的峰头会降下来,自己的灵脉资源会少。可一旦昆仑倾颓,十二洲沦陷,那时候天下哪里来的净土?哪里来的资源?你们又能守护多少?” 面对这样的质疑,当时大家是怎么说的?! “何必危言耸听,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九大门派理气连枝,同为一体,万万不会出现孤立昆仑的事情。” “什么叫十二洲沦陷,倘若有那一天,我就大头朝下把剑冢里的飞剑都吞下去!”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真的天下仙门皆反昆仑,我们还有四位化神仙君,又有谁能奈我何?而且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化神真君们不好出头,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单凭在座的各位峰主、各位元婴长老,昆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就是,就是,谢峰主不要无理取闹!” 当时谢辞君是怎么做的? 是了,他冷笑着看着自己等人,轻蔑说出一句,“夏虫不可语冰,秋蝉冻毙尚欢鸣。” 端昇老祖只能暴躁的让谢辞君滚出去,然后好生安抚自己等人。 就这样,谢辞君每次提出要切割灵脉,都会被众人一拥而上的集体嘴炮狙击。他一次次败落,却一次次的提起,就像个要填满大海的小青鸟一样。 众人当年都觉得他疯癫偏执。 直到今日,大家才惊然发现,怕是谢辞君才是那个最敏锐、最看破真相的人。他看到了隐匿的暗潮,却无法说服所有人。 掌门不能惩罚谢辞君,但为了宗门的平衡,只能压制他。 如今,掌门坐化了。 谢辞君,不在昆仑! 谢掌门,你在哪里啊?在场的昆仑长老们,终于第一次,真心的怀念起谢辞君来。 可当下,他们却要面临执事弟子们的求助,以及各大道门掌教们的追问。 ——谢辞君不在昆仑,所有事都要等他回来再说。 ——我等无法解开大阵,这大阵乃是昆仑禁制所在,必须掌门印信方能关闭。除了化神仙君或者可以一试。 ——破解?!众位如若想要,尽可一试,昆仑绝不阻拦。 ——大家稍安勿躁,还是先静观其变。 ——我等并不知道其他情况,事发突然,掌门……掌门啊,请容我缓缓…… 在这些散乱的吵闹中,有人终于抓住了一个重点“昆仑禁制,非化神仙君不可力破”。 这本就是一场极致的盛典,可以说除了极北昊天殿的开阳仙君依然万年闭门不出之外,其他的在世化神仙君都到场了。 众人都曾认为,这将是数百年内,任何庆典都没办法超越的大典。 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典。 从刚一开始的急转突变,到接连两位化神掌教仙君先后自爆陨落。接下来星御仙君王星极破禁制,后面昆仑的参商仙君楚藏言追击而去,显世仙君和介立仙君也一前一后朝着那个方向离开。 魂寰的三皛仙君用了不知道什么极品仙器,一波带走了昆仑曦和峰的昊辰仙君…… 化神仙君们以高阶修士们都未曾想到的方式,快速的选择了站队。 可在这现场,还有一个仙君未曾离开啊。 正一道门的鸾钧仙君,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动,就那样站在曦和峰前厅的空地上,一动不动。 许是方才的变数太过激烈,也太过颠覆,大家居然完全忽视了静默下来的鸾钧仙君。 自正一掌门冥钧仙君自爆兵解后,鸾钧仙君就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像化神仙君这样修为的人,一旦他们敛神净气,几乎可以随时跟环境融为一体,让所有人都无法察觉。 故而,明明有这样一个化神修士站在当地,可在更为强烈的冲突之后,大家竟然不约而同的忘记了鸾钧仙君。 ——可是,鸾钧仙君不是还在这里么,能不能请他打破结界,放我们先出去? ——为什么着急出去,两位化神的原初法则之力共鸣,还不好好参悟。 ——你是不是傻了,还记得十万年前的道统之争么?一旦涉及到这种道统的事情,那一次不是血流成河,殃及池鱼?! ——兼芜兄说得对,现在别说让我感悟法则之力,就算昆仑马上坐地分灵脉,老子也要先撤了再说。保命为上。 ——彻底撕破脸了,无论他们这些化神仙君谁输谁赢,只要我们靠得近,怕是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当然要先想办法离远点…… 哪怕开始,还有高阶修士沉迷在原初法则之力的感悟上,可很快他们也意识到留在原地的危机。 修士越老,江湖越小。 年轻的小修士们,或者更愿意搏一搏,用生存的机会去尝试夺取机缘。 可高阶修士们却更深谙只有活着才能修行的真理。 直到昆仑的峰主们提到了“非化神仙君”不可力破的破绽,众人才忽然想起,他们现场,还有一位化神仙君,正一道门的鸾钧仙君在的。 鸾钧仙君也听到了大家忽然转移过来的注意,以及窃窃私语,可他毫不在意,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师兄冥钧仙君的自我兵解,让他忽然有了一种恍然若失的迷茫。 老实说,鸾钧仙君跟冥钧仙君的关系,其实并不算亲近,他自己的授业恩师当然不是冥钧仙君黄百川,而是另有其人。 只不过鸾钧仙君接受了竖一碑的传承后,他的身份和师承就变得尴尬起来。他不是按照正常的晋升突破的,却成了正一道门唯二的化神仙君。 最后大家决定,让掌门冥钧老祖代前掌门收徒,他们二人以师兄弟排行,并授予了鸾钧仙君一个太上长老的尊位。 凭心而论,冥钧掌门是个非常自然和和善的人,对于自己这个半路来的师弟,他从未有过什么不好的心思。 反而因为同为正一道门的支撑,格外照顾,从未起过什么打压或者暗中忌惮的意思。 大家都能看出来,冥钧掌门已经指定了鸾钧仙君为自己的继任者。 但你说冥钧掌门对鸾钧掌门有多么亲近,却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冥钧仙君自然功法的缘故,他似乎对鸾钧仙君的态度就以道法自然的方式在维系着。 关爱,照顾,顺其自然。 没有更多的刻意维护,也没有什么拉拢和交流。 对于鸾钧仙君有意识提拔自己的师门嫡系,他也完全放任。 这样的好处就是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保持了一种不远不近的平衡,但坏处就是哪怕有了师兄弟的名义,可彼此的关系从未更近一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鸾钧仙君对冥钧仙君的不满,日渐升级,不断积累。 最初,只是对于自己跟昆仑楚藏言道统之争的不满。是的,这个道统的由来,几乎快成了鸾钧仙君任行易的心魔。 是竖一碑选的他啊! 楚藏言不服来战,谁怕谁啊。 可偏偏,无论是昆仑掌门端昇老祖,还是正一道门冥钧仙君,都按着他跟楚藏言,不许把矛盾激化。 倘若只有这件事,也许任行易的不满还不至于积累到无法化解的地步。 正一对魂寰的忍让,也让他觉得忍无可忍。 昆仑,好在是剑修之宗,最能干架的蛮子。可魂寰又是什么东西,一群脑满肠肥的商人而已,连符纹都是偷正一的,一群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而且就算硬件,他们那群炼器的最擅长的就是隐匿,空间阵法,属于缩头乌龟。数来数去也只有三皛仙君一个化神,正一要打他们,还用得着挑日子么? 打你就打了。 可偏偏,冥钧再一次压制,要求他们忍让。 老大你大不了,老三你说看在老大的面子,也不要打。 这口窝囊气,冥钧掌门愿意吞,他鸾钧仙君,忍不下去了。 一次又一次,冥钧掌门的窝囊和退让,让鸾钧仙君任行易越发的不满意。他认定自己的掌门师兄是个固执、守旧且窝囊的人,掌教的隐忍会拖着正一道门去死。 所以,当星御仙君来暗中尝试说服鸾钧仙君结盟,一起推翻昆仑的时候,他果断的加入了。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最让鸾钧仙君心动,其一就是正一道门可以替代昆仑,成为新一代的道门领袖。 这一点让一直有野心的鸾钧仙君极为动心。 第二点原因,就是星御仙君王星极说,“难道你甘心止步在化神仙君,不想去看看那天幕之外,不堕金仙的境界是什么吗?” “吾辈修仙,皆为逆天而行。既然如此,又何必囿于天幕桎梏,在此方牢笼之中,不得极尽?” 不得不说,这两点完全戳中了鸾钧仙君,他接过了星御仙君递过来的王蛊子蛊之卵。 当初,鸾钧仙君也曾问过,“此物可有性命之忧?” 星御仙君怎么说的,“会侵蚀仙君的法则之源,却无妨性命。” 于是他就接过来了,并提了一壶酒去看掌门师兄。那时候,因为魂寰的问题,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是他自己单方面的闹别扭,掌门师兄也由着他闹脾气,一切顺其自然。 见他主动提酒上门,掌门师兄十分高兴,毫无戒备的喝下了那壶酒…… 他任行易,是没想让掌门去死的。 可当冥钧仙君以这样激进干脆的方式自我了断的瞬间,鸾钧仙君忍不住在心中反问,“你在真的没想到王星极给的这个东西,会害死掌门师兄么?” 怎么可能,其实,他是想过的。 他当然很清楚,星御仙君给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温柔无害之物。这东西一定有彻底胁迫、压制掌门师兄的办法。鸾钧仙君跟星御仙君可谈不上什么信任,大家不过是互相利用达成共同目标的合作对象而已。 在跟掌门师兄喝完酒之后的日子里,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也曾经长长短短的有过数次的会面。 冥钧掌门对鸾钧仙君的态度,维持着一贯的淡然态度,不冷淡,也不过分亲近。 看着掌门那种恬淡冲虚的无为态度,鸾钧仙君曾经恶毒的脑补过,当掌门师兄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会怎么样对自己。 是恶狠狠的指着自己鼻子怒斥畜生? 是在正一无数的长老弟子面前,公布自己的罪责,让众人一起上来讨伐? 还是直接过来跟自己拼命,一定要拖着自己下地狱呢…… 鸾钧仙君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甚至当星御仙君催动了王蛊子蛊之后,他已经做好掌门师兄要反扑过来的提防。 但事情真正发生之后,冥钧掌门黄百川,没有再看鸾钧仙君一眼。 冥钧掌门没有指责鸾钧仙君,质问他为什么要联合外人陷害掌门。 冥钧掌门没有过来跟鸾钧仙君拼命。 冥钧掌门甚至没有多看鸾钧仙君一眼,他用自己全部的魂魄之力去燃烧,最后以生生不起去反噬了王蛊的子蛊,重创了星御仙君。 而正是冥钧掌门所做的一切,让鸾钧仙君第一次意识到,也许掌门师兄对宗门的珍视,是远超过自己的。 冥钧掌门不是没有机会去揭破鸾钧仙君所做的一切,但是他刻意的规避了。 为什么? 因为正一,即将只有一个化神仙君。 哪怕是一个勾结外人,刺杀掌门的化神仙君,也还是正一的化神仙君。就算鸾钧仙君未来对正一道门进行大清洗,把所有掌门自然道法一脉的人全部打压或者驱离,但正一道门的大部分人,还是可以庇护在这个新掌门仙君的旗下的。 所以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所害,冥钧掌教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没办法去指正鸾钧仙君,那样会给更多的人去攻击正一,分裂正一道门的机会。 但是冥钧掌教也不愿意承认鸾钧仙君才是他选定的继承人,这让他恶心到当场就能吐出来。 最终,这个同样性情外和内刚的仙君,选择了以沉默和自我了断的方式,跟元凶同归于尽去了。 而这一切的牺牲隐忍,不过是把正一道门的大危机给遮掩过去。对于鸾钧仙君,他不屑一顾。 鸾钧仙君从来不是笨的人,几乎在事情发生过的瞬间,他就完全理解了冥钧仙君的意图。 “鸾钧道友,还请鸾钧道友能破开结界,带我们离开此地。” “鸾钧前辈,如今禁制封锁,我等皆困于此。还行鸾钧前辈出手,破开结界,让我们离开瑶台峰,再商议后续事宜。” 御古门临江圣君和昆仑鉴梅圣君主动开口,进行了请托。 如今他们一行人都被封在瑶台峰,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太过被动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要尽快离开此地。 而唯一能求助的,就是依然留在这里的正一道门的鸾钧仙君。虽然在不久之前,他响应了显世仙君,一对一的叫板昆仑,明显站到了对面的立场上去。 可年老成精的修士们,此时却不着急跳出来指责,当形式比人强的时候,这些高阶修士们向来很识时务。 “呵呵。”鸾钧仙君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听到了这些点名的请求后,露出了讥笑的声音。 随着他的笑声,原本若隐若无的气息逐渐变得凝实了起来,庞大的化神修士威压,宛如巨大无比的气团,压在了众人的头顶。 这,绝对不是一个善意的讯息。 昆仑的瑶台九老作为资深的长老,自然一直在前排陪客,此时种菊圣君忍不住高声质问,“鸾钧仙君,您这是何意,如果不便帮忙,我们再行想想办法也是使得的。” “何必呢,不累么。”鸾钧仙君任行易搓了搓脸,似乎想要搓下疲惫的样子,“我说你们啊,整天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累么?” “你们也好,我掌门师兄也好,都是这样。明明什么都看明白了,却非要装糊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求一个体面。” “真的体面么?!如果真的体面,为什么当那么多人指责我抢了昆仑参商仙君的机缘时候,从来没有人出来替我说一句话呢?” “体面?!呸,分明就是懦弱的遮羞布而已。今天,我就不要这个体面了。掌门师兄,你从来都看错了我。没做的事情,我不认。但做过的事情,我也不怕。” 鸾钧仙君忽然大声的讥讽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这忽如其来的情绪是针对谁,但总觉得隐隐的,似乎另有恐怖的意涵。 昆仑九老的鉴梅圣君使了个眼色,阻止了还要开口的种菊圣君,他试图缓和场面,“今日我昆仑端昇掌门和正一冥钧掌教先后坐化,实乃修真大道上的两座巨峰坍塌。” “此事定然震动十二洲,后续之事还需各家掌门齐聚商议。但我昆仑下任掌教尚未归来,而正一道门这边,是不是也要先商议继任大典以及法蜕祭礼之事。”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各自碰头,再徐徐商议才是。所以还请鸾钧道友节哀,先顾全大局吧。” 要说不愧是昆仑九老之首,鉴梅圣君这句话真是积年议事的老油条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总结出来的。 鉴梅圣君没有继续刺激明显心态不对的鸾钧仙君,而是在看似宽慰对方的同时,不断点出——我们两家掌门都不幸兵解坐化了,后面谁当老大才是重点。 而且我们昆仑掌门可是指定了人的,你们正一那边,呵呵,还有的官司要打呢。 鉴梅圣君这话可不是单纯的威胁,毕竟让圣君做掌门而让仙君做太上长老的事情,现在魂寰的例子还在眼前呢。 所以无论接下来鸾钧仙君想要作什么妖,都要考虑一下昆仑的立场,以及自己在正一到底能不能直接上位的问题。 有了这些束缚限制,那就不怕鸾钧仙君脑子进水,又想发什么疯。 是的,昆仑九老已经认定,鸾钧仙君已经是脑子坏掉了,不然为什么要跟着星御仙君王星极去做下这种事情。 可鉴梅圣君没想到的是,听到了自己的话,鸾钧仙君却爆发出了更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在玩弄区区心术。”鸾钧仙君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你们是不是觉得,用这种话术的手段,就可以达成一切的目的。” “就跟以前,你们每次高高在上,用语言挤兑我,说我抢了楚藏言的机缘一样?!” “本座早就说过,要跟他堂堂正正生死一战。可你们都不肯啊,不肯生死一战,却让我承认抢了机缘,处处要低昆仑一头的事。” “修真界什么时候靠嘴就能取胜了,这是什么狗屁的道理?我们修士唯一的道理,就应该是拳头!” “今天,是本座要夺回一切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鉴梅圣君忍不住问,“鸾钧仙君,您说的夺回一切是什么意思?”同时,他在背后悄悄比了一个手势。 那是昆仑九老都很熟悉的手势,准备动手的意思。 鸾钧仙君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他的无名指刚刚擦拭过眼角的泪花,此刻正在轻轻一弹,似乎把那滴泪水要弹出去,“你倒是猜猜,其他的化神都要么主动追击,要么被动裹挟的离开了瑶台峰。那本座,为何还在此地呢?” 鉴梅圣君的心头有一阵阴霾快速掠过,“您为何还在此地?” 鸾钧仙君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那自然是,斩草除根了。” 随着他这句话音落下,鸾钧仙君的无名指间迸发出一道金光,那金光以迅雷之势直扑鉴梅圣君而来。 “结阵!”鉴梅圣君大吼一声,而在他身后昆仑瑶台九老早就蓄势待发,种菊圣君和简竹圣君同时起阵,青竹林海和锦菊台在方寸之地骤然展开,无数五色菊花自下而上的绽放,而青竹林海中无数的箭竹更是化身为剑山,当面迎上。 静兰真君的若水兰台为防御,扫松真君化听风松涛接连为剑风裹夹在攻击的缝隙里。听莲圣君召唤出一朵宛如小船一样的红莲,莲盏里酒香浓郁却在红莲周身布满淡蓝色的火焰。 抚柳圣君的音攻、赏枫圣君的幻阵,以及茗茶圣君水凝术同时铺开,霎时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又完整的攻守兼备的阵法。 金光在瞬息之间,就迎面缠绕在了昆仑九老的联合结阵上,那金光是一串金色的符咒,可在触碰到联合结阵的时候,骤然翻转,变成了一枚上山下水的金色印篆,狠狠的砸在了联合结阵上。 此刻,昆仑九老的气机和神识都连为一体,各种不同性质的神识和符纹相互纠结成一张巨网,彼此填补了符阵内的空隙。 可这样精妙的符阵构思,在遇到了化神仙君法则之力的印篆之时,就像一个精心编制的金丝笼子,被一座小山压了下来那般。 任凭你万般精妙绝伦,也抵不过巨力的压制。 “噗!” “噗噗!” 昆仑九老齐齐口中喷血,鉴梅圣君站在符阵的最前面,受到的冲击力最大,甚至整个胸口都塌下去一块。 集合了昆仑瑶台九老的合力,也不过就是扛过了鸾钧仙君的第一击而已。 然而鸾钧仙君并没有停手,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冷酷的笑意,重新弹出了右手的食指,并向外轻轻一挥。 那印篆再次化身金光,横着向外飞去。 这一次,符篆冲击的方向,则是站在另外一侧围观的各大道门的掌教还有长老们,虽然这些高阶修士也暗中提防,并第一时间都祭出了自己最强的防护类灵宝。 可是在绝对力量的差距下,那些高阶的防护灵宝,在金光印篆的横扫下,就像铁锤扫过了鸡蛋。 凡是金光扫过的放,灵宝护罩全部破裂,而护罩内的高阶修士们,更是直接化为血肉之泥。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这鸾钧仙君留在瑶台峰不走,竟然是为了灭杀在场所有的人。 现在大家来不及猜想,鸾钧仙君究竟是陷入魔道杀心大起,还是为了直接杀人灭口,如何在完全封禁的地方从化神仙君眼皮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几乎第一时间选择的就是四下逃散,毕竟昆仑瑶台峰号称九十九朵莲花峰,乃是昆仑所有云浮峰中最大的一座,总共有高低起伏九十九个峰头组成。 现在的禁制控制了出入云浮峰的传送阵,但是云浮峰内部的空间还是颇为壮观的。 当鸾钧仙君真的碾爆了十余位站在观礼台前方的元婴大圆满修士后,其他的宗门长老,元婴修士,瞬息间就用瞬移之术离开了涵虚宫前的广场。 方才还偌大的广场瞬间就变得空荡荡起来,留下了一群失魂落魄的低阶弟子还有大量的昆仑执事弟子们,他们大多数都是跟随师长前来观礼的,如今却被留在最凶悍的化神老祖面前。 就仿佛鸡仔面对巨龙一样,错愕且无助。 但鸾钧仙君其实并不在乎,他甚至无视这些宗门的掌教瞬移逃离涵虚宫。 整个瑶台峰都被封印了起来,或早或晚,这里的人,一个都逃不过。 鸾钧仙君手指没有停,再次往回勾了勾,那到金光又化成山水金印砸向了呆呆站立在原地的低阶弟子们。 这一次,这数十人因为修为太低的缘故,甚至连防御的法器都没有张开,就直接被印篆砸成了肉泥。 鸾钧仙君的手指再次抬起。 “结阵!”一声低吼从鸾钧仙君的身后响起,本欲挥出印篆的鸾钧仙君停了下来,他微微侧头,“哦?你们还想对我动手?” 刚刚的“结阵”是种菊圣君喊的,这一次,换成他站在了瑶台九老的头阵位置,重伤的鉴梅圣君站在了后侧翼位。 鸾钧仙君并不很把瑶台九老放在眼中,他是知道这瑶台九老的,仗着自己是瑶台峰资深的执事长老,经常倚老卖老,甚至仗势欺人,没理也要胡搅蛮缠。 这种人,其实每个大宗门都有,正一道门自然也不例外。 在鸾钧仙君看来,他们都是老而不死的蟑螂、臭虫一样的东西,是宗门的吸血虫而已。 鸾钧仙君转过身,看向瑶台九老,“我本来觉得自己来者是客,想留你们到最后再下手,算是我对主家的一种答谢。” “可你们居然这么不识趣,非要赶着送死。这可跟我听过的瑶台九老,不太搭。” 种菊圣君的双手掐诀,本命长剑菊盏蓄势待发,“鸾钧仙君,我们几个老骨头往日是奸猾了些,也不是你的对手。可你要血染昆仑,却需要从我们的老骨头身上踏过去!” 鸾钧仙君鄙夷的嗤笑了一声,“切,本座没心情跟你们演戏,既然你们着急要演英雄,那本座也不妨先成全你们。” “你们几个年纪大了,望乡台上可以等一等,说不定一会,尔等的徒子徒孙,同门同好,就能过去跟你们汇合了。” 听了这样残酷戏谑的话,种菊圣君再也忍不住,他暴喝一声,“昆仑弟子,全员镜井!” “梅竹菊兰空灵境,松柳莲枫茶自远。缠阵,起!” 随着种菊圣君的话音落下,从他们脚下,一声翠鸟鸣叫,雾气弥漫开来。一座又梅竹菊兰松柳莲枫交汇出来的幻阵骤然展开,一股股浅浅的溪水散发着茶香之气,在四周弥漫。 鸾钧仙君本是符修出身,修为等级又高出了瑶台九老一个大境界,旁人也许会被这样的幻阵迷晕头脑。 可他一眼就能看到隐藏在这样幻阵之下的众人,藏身在一个幻化出的七孔石台的下方。 他手指微微转动,那金光山水的印篆就直接砸向了七孔石台。 印篆落,石台破。 被震得七窍流血的瑶台九老,再次献身在幻阵中间,阵眼以破。 “呲,就这种不入流的幻阵,也好意思拿出来。”鸾钧仙君冷笑。 “地龙转,五行变。缠!”瑶台九老不理会鸾钧仙君,而是齐齐发动自己全部的神识,让阵内所有的植物,都幻化成了一条条巨大的藤蔓,不断的涌向鸾钧仙君,一层层的缠绕起来。 “雕虫小技。”鸾钧仙君对这种阵法不屑一顾,他甚至没有变化自己的印篆,直接用蛮力狠狠的砸向那些藤蔓。 “轰!” “轰轰!” 随着金光印篆的落下,藤蔓们纷纷化作白光不断的消逝,可更多的藤蔓又疯狂的扑了上来。 但是因为境界的绝对差值,以及对法则之力领悟的差距,金光印篆对藤蔓的破坏力要远超藤蔓们修复的能力。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藤蔓们的生成就越来越慢了,甚至有停止的趋势。 此刻的瑶台九老,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潇洒神仙的优雅模样。 他们每个人都口鼻耳目流血,眼睛的下方挂着长长血泪的痕迹,凄惨又狼狈。 “各位兄长,小弟,先行一步了。”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瑶台九老中排位最小的茗茶圣君的身体,直接崩溃了。 在他身体崩溃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足一尺的元婴灵体,看容貌正是茗茶圣君的模样。 可茗茶圣君的元婴灵体也只来得及向诸位双手合十的施礼后,就直接崩溃成无数的灵力碎片,随风而散了。 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其元婴灵体本来能逃离身体寄生在外一段时间,倘若有阴灵木等寄物,生存数百年都不成问题。 但这样的现象有个前提,就是他们的神识不能被耗损的太过剧烈,如果躯体和神识全部被透支重创,那么哪怕是元婴圣君,在身躯崩解之后,元婴也没办法继续维持下去的。 茗茶圣君的元婴婴灵就地兵解,就是因为刚刚的金光印篆伤害太大了。 “老九!”其余人悲愤的嘶吼了一句。 “老兄弟们,对不住,我也要先走一步了。”扫松圣君也忽然说了一句,然后随着话音直接解体消融,这一次,他的婴灵甚至都没有出现,就一同消散了。 “老五!” “下面见了。”静兰圣君双手合十。 “昆仑,不悔。”抚柳圣君抱剑坐归。 瞬息之间,瑶台九老中的四位圣君先后兵解坐化。 大家甚至来不及相互道别,而且其余几位此刻也停止了缠绕的攻击,相互看了一眼,忽然仰天大笑,手拉手,齐齐消散在笑声当中。 只有在最中间的种菊圣君,还停留在当地。 鸾钧仙君微微扬眉,“你这狗东西居然没一起被带走,还留下了,现在求饶可晚了。” 种菊圣君看着鸾钧仙君,“我留下来,是想跟你说最后一句话。” 鸾钧仙君好奇的说,“什么话?” 种菊圣君忽然露出了往日最让人嫌恶的笑容,七分假里带着三分算计,“鸾钧仙君,你的符文传承,终归是被竖一碑嫌弃的,不然也不至于要跟我们楚仙君分润传承。” 这句话简直是踩在了鸾钧仙君的逆鳞处起舞,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你找死!” 种菊圣君撑着一口气,就是要恶心他。 种菊圣君这种大宗门的老油条,也许在别的事情上不太行,但是对于各大宗门的八卦、是非、恩仇,明显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鸾钧仙君这些年最抵触的事情,他自然非常清楚,所以种菊圣君在临死前,一定要把这跟刺扎在心里。 种菊圣君看着鸾钧仙君指间凝聚出来的金光靠近,最后说了一句,“区区窃缘贼子,必死于落华峰之手。” 砰! 一道金光砸下,昆仑九老之种菊圣君,魂飞神灭。 鸾钧仙君冷笑一声,“死于落华峰之手?怎么,用谢辞君来压我么?走着瞧。” 这句话到底还是刺中了鸾钧仙君心里最为骄傲的一面,他泄愤的一样挥舞着金光狠狠砸向涵虚宫。 “轰隆隆隆。”一阵巨响之后,涵虚宫坍塌成了废墟。 而直到这个时候,鸾钧仙君才发现,刚刚还有上百名昆仑弟子以及各派的小弟子们,都已经不见了。 他略微回想了一下,就想到了在结阵之前种菊圣君似乎喊了一句什么,“昆仑弟子,全员镜井”,想来这是指挥昆仑弟子们去的地方。 鸾钧仙君多半猜到了瑶台九老死命纠缠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小弟子们有机会从此地逃离出去而已。 真是好笑,就算逃离出涵虚宫主峰又怎么样,他们又出不去瑶台峰,不过是苟活片刻而已。 鸾钧仙君放开神识,向四边快速的释放了出去,几乎瞬间就覆盖了整座瑶台天峰。 嗯,在东南方有十余个人在某个隐藏的空间里。 瞬息闪身,鸾钧仙君就向那边移动了过去。 …… …… 瑶台峰,蕉鹿镜井。 一个脸色惨白的正一弟子,颤声说,“谢,谢谢昆仑师兄。” 而另一个御古门女弟子则说,“为什么要带正一道门的人,就是他们老祖在杀我们。” 正一弟子卑微的说,“这位御古门的师姐,你还没看出来么,我们掌门也是鸾钧老祖合谋害的啊,这,这谁能想到啊。” 御古门女弟子其实也是看出来的,只不过生死危机,她多少有些迁怒了。 倒是昆仑执事弟子出来说,“如今这种时候,也别有门派之争了,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吧。希望镜井可以遮住我们的气机。” 御古门女弟子三分好奇,七分担心的问,“王师兄,这镜井是什么所在,能遮住我们这么多人的气机么?” 昆仑执事王灵贯解释说,“其实镜井是我们昆仑一代代弟子,不断完善出来的藏身之地,历代大弟子都会想办法在此基础上增强,它的防护功能几乎没有,可是藏匿气机,遮掩神识的功能,却是久经考验。” 原来,昆仑从不知道那一代的弟子开始,就发展出了上有对策,下有政策的应变之道。为了防止被昆仑执事们察觉,被师长们发现,很多昆仑弟子会想办法在各种隐匿的地方,搭出一个小小的结界出来。 有的人喜欢在里面喝酒烤肉,也有的人是为了在里面赌钱玩耍,当然,也有一些男女弟子为了情不自禁…… 总之呢,一代代的昆仑弟子,总是挖洞一样在各个峰头的隐秘出,搭建出那种可以违规违纪的小东西。 后来这些弟子慢慢的长大,变成了执事,又变成了长老。作为前辈的他们当然会知道这些小猫腻,就拆了不少。 但总是有后来人再加入到搭建大军之中的。 就这样,昆仑各大峰头的隐秘结界是拆了搭,搭了拆,可总有几处极为强悍的会被一代代的流传下来,成为所有昆仑弟子们的后花园。 而这些最终久经考验的小结界,就被称为镜井。它们历经了历代昆仑精英弟子们的维护和加固,镜井在藏匿小修士身形这一块,可以说是效果登峰造极。 元婴大元满的修士是真的无法探查。但能否挡住化神修士的搜查,他们还没有把握,毕竟化神仙君们才不会在乎小弟子们搞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角落。 听到了这位昆仑弟子的解释,部分藏身在蕉鹿镜井的小弟子们,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可他们的气只出了一半,就听见了几声“轰隆”巨响,甚至脚下都隐隐传来震动之声。 吓得所有人剩下的半口气都憋了回去,整个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被外面的高阶修士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伴随着“轰隆”之声,几个联手用藏匿法器的元婴大圆满修士,被鸾钧仙君的金色符篆砸成了肉泥。 “嗯?”鸾钧仙君再次释放神识,缓缓扫过这片区域,泉水泠泠,芭蕉静默。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和藏匿的空间,看来此地已经无人藏匿了。 嗯,据此西南峰头下方的水中,却还有一群臭虫在藏着。 冷笑一声,鸾钧仙君闪身而去。 而就藏身在蕉鹿镜井内的二十多个小修士们,却并不敢动作,他们甚至也不敢探查外面的情况,只能彼此大眼瞪小眼的默默流泪,连擦拭的动作都不敢有。 祈祷,是他们唯一能做的选择。 在冷泉竹海的后方,也有一个相对私密的镜井,这里靠近端昇掌门泡茶的茶亭,被弟子们成为冷茶镜井。 刚刚闵苒带着大部分的昆仑弟子藏身到了这里,此刻他四处环视,却没有看到晏暖的身影。 闵苒低声问,“有人看见晏暖了么?” 有昆仑弟子压低声音回答,“晏暖师姐在离开涵虚宫后,直接往后山方向去了。我还叫了她两次,她让我先走,别管她。” 当时情势紧急,大家快速的分流,按照镜井能容纳的人数直接分流而走,来不及细说。 闵苒作为太玄峰的首席弟子,可以说对昆仑上百个镜井的位置无一不知,瑶台峰后山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镜井么…… 闵苒皱着眉头使劲的想,没听说后山还有什么镜井啊。难道晏暖他们因为是掌门嫡系弟子,知道的镜井比自己多一些不成。 最好,晏暖真的去找某个小镜井了。 最好如此。 闵苒的眉头再也没有打开过。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晏暖藏了什么小镜井不跟大家说,而是担心她去冒险。 毕竟,瑶台峰的最后面的独立峰头,乃是司命塔的所在啊。 司命塔,可没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 章节596:穷算 面前目之所及之处,到处白茫茫一片,连化神仙君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空间能看到的地方,仅有一片小小的悬空之处,在这个长宽都不到一丈的椭圆形浮空空地上,有石凳、石台、茶具、棋局,还有两个蒲团。 这里,就是魂寰三皛仙君的芥子空间,万念皆空。 跟瑶台峰上的血流成河不同,万念皆空里倒是别样的祥和。 昆仑曦和峰昊辰仙君颜师古和魂寰太上长老三皛仙君洪灵葛分别坐在两个蒲团上,三皛仙君甚至还自己动手煮水,沏了一壶龙团灵茶出来,给两个人一人斟了一杯。 “三皛道友,倘若我在这里跟你动手,你能如何?”颜师古和颜悦色的问。 “昊辰仙君啊,那样我可就不能陪你了,只能自己从空间生门离开,留着你自己在这方天地了。”三皛仙君笑眯眯的说。 “哦,我忘记告诉你了,此地的灵气不竭,却对神识极为压制,而且时光流速跟外界有所差距,倘若我一时间忘记了一年半载,也许昊辰道友你可就要在这里困个十年百年的。” “当然,以昊辰道友的天资,若是能在此期间,有所顿悟突破,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倘若没办法顿悟出更高的境界,万一遇到了五衰大劫,那就是老夫的过失了。” 这些话真真假假,半是威胁半是警告。 论战斗力,两个三皛仙君捏在一起也未见得是昊辰仙君的对手。 但是要论对芥子空间的掌握和理解,是个昊辰仙君也比不过三皛仙君半根手指。 魂寰,本来就是靠芥子空间技术起家的。初代的魂寰长老的本命法器,就是超级芥子空间,后来这个法器还成为魂寰的镇派至宝——百层灵霄塔。 是的,那个号称有九千九百九十个独立空间,可以为各宗门弟子提供战绩和感悟空间的百层灵霄塔,就是初代魂寰掌门的本命法宝。 不过后面的人知道这件事的并不多,作为昆仑的四大峰主之一,昊辰仙君还是多少知道一些隐秘的消息的。 所以对于三皛仙君的芥子空间,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既然不着急立刻撕破脸,那么两个人依旧维持着打机锋的状态。 昊辰仙君微微叹息,“三皛道友,我们虽然不甚深交,但从相识到现在,已经有快两千年了吧?” 三皛仙君自己端起茶盅微微喝了一口,“一千八百九十七年了。” 昊辰仙君默默回忆了一下,化神修士们的神识极为强韧,很快他就确认了年份,三皛仙君没有说错。 “是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虽然我们往日的交情不甚密切,可认识这么久了,对彼此的性情,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联手王星极,对我昆仑下手。” “呵呵,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三皛仙君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能许我天大的利益,我自然愿意试一试。” 昊辰仙君问,“你前面说,王星极许了你一个金仙之位,你真的相信这种事么?” 三皛仙君淡淡的笑了一下,“与其说我相信,不如说,是我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这句话的意思,可圈可点。也就是说,哪怕星御仙君说的不是真的,可三皛仙君却愿意相信,它有可能是真的。 然而就只凭一个虚无缥缈的许诺,就值得让三皛仙君冒这么大的风险么。 昊辰仙君说,“这次的事情过了之后,极堃殿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王星极也必定不会容于世上。” 三皛仙君听懂了昊辰仙君的意思,毕竟星御仙君做的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且手段残忍。 此时此刻,三皛仙君还不知道在翼洲琨城发生的事情,以为龙渊的那些尸傀是王星极的全部手笔了。 但就算仅凭那些尸傀,怕是天下所有的正道人士,都没办法允许极堃殿继续存活在世上。 三皛仙君想了想才说,“还是要看最后的成果,万一他真的能突破金仙,那一切就另说。” 作为化神修士,他们自然清晰的知道自己跟元婴大圆满修士的差距。仅仅一个对法则之力的掌控,就让两者完全无法在同一个领域里去比拼,真是绝对的碾压。 那么金仙呢,倘若金仙跟化神的差距,比化神跟元婴大圆满的差距还要大,那无论王星极做出什么事,大家也只能忍受。 这个道理,三皛仙君明白,昊辰仙君自然也明白。 昊辰仙君冷笑,“你就这么笃定他王星极一定能成功?万一他彻底赌输了呢?” 三皛仙君没有回答昊辰仙君,反而问他,“那你呢,你就甘心自己一直这么老去,最后不得不解体坐化,从此消散在天地中么?” 昊辰仙君说,“历代的高阶修士皆如此,我有什么不甘心的。” 三皛仙君却说,“你甘心,可我不甘心啊。明明在上古的典籍中都记载了,一旦成就大罗金仙之体,就可以万古不灭,几与天地同寿,且堪破法则之力所限,自创领域为一方天地。” “这说明什么,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跳出现在的天道法则,自己成为法则的本身。这种掌控一切的力量,你不想去尝试么?” 昊辰仙君则说,“可上古典籍也说了,昔日上古大能所耗资源,几近灵境坍塌了,灵脉枯竭,天地再无道统,故上古九仙献祭自身封杀元炁大陆,乃让万物繁衍生息。” “如今你们都要成就金仙大业,可这片大陆的亿万生灵怎么办,会不会再次造成了万界沦陷,灵脉枯竭的现象。” 三皛仙君居然微微点头,“你说的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出现的几率。” 看着他淡淡的神色,昊辰仙君懂了,“所以你明知道可能会让亿万生灵涂炭,十二洲沦陷,还是选择要跟王星极一起去冲击金仙之境么?” 三皛仙君不解的看着昊辰仙君,“这不是很正常的么,我们两个都快要三千岁了,而且已经到了化神巅峰的修为。倘若再不突破,就一定会走上兵解的老路。” “元炁大陆的亿万生灵,十二洲的修士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们的活祖宗,也不是他们的师长,何必去替他们操心这些事情。” 顿了顿,三皛仙君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以往我一直觉得,你是昆仑几个化神里最聪明的,但现在看来,你简直跟他们几个一样的傻。” “何必呢?你们难道不知道外面怎么说昆仑?伪善、自私、贪婪、霸凌强横、无耻之尤。”三皛仙君,“人家感恩戴德也就算了,但实际上昆仑在外面是千夫所指啊。” “你信不信,倘若现在外面第一时间知道昆仑要倒霉了,拍手叫好的人,一定比伤心难过的人要多。” 昊辰仙君说,“我不信。” 看着三皛仙君讥讽的笑容,昊辰仙君又补充了一句,“哪怕他们刚开始拍手叫好,一旦这个世界变成了恃强凌弱的野兽,修真界定然无人不怀念昆仑。” “怀念!你既然用了这个词,那也就是你也觉得昆仑这次保不住了,所以才会成为被怀念的对象了是不是?”三皛仙君果断抓住了昊辰仙君言辞中的漏洞。 昊辰仙君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去反驳,而是反过来问他,“那魂寰呢,你这么做,难道不怕连累到魂寰么?” 三皛仙君听到这里,更是冷冷哼了一声,“魂寰?!那都是一群道德上的伪君子。本来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司焅老儿那厮,抓住了我的把柄,居然非要让庄四维那个区区元婴来做掌门。” “如今我进可以成为金仙,退也可以做掌门,拿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完,还恶狠狠的瞪了昊辰仙君一眼。 直到此时,昊辰仙君才算完整的拼出了三皛仙君全部的小算盘。 当年三皛仙君联合显世仙君挑战司焅仙君的事,闹得十分没脸,而且他多次自私自利的行为也为魂寰上下不满。 最后在重重压力下,被迫承认了庄四维才是魂寰掌教,而自己则作为太上长老。 但三皛仙君真的心甘情愿么,那必然不是的。 当司焅仙君兵解之后,三皛仙君就几次试图挑事,当时庄四维就传书给了昆仑,介立仙君孔叙刚和昊辰仙君颜师古就去魂寰做了震慑。 一旦三皛仙君冒然无故的去推翻庄四维的掌门之位,那么昆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正一道门和两大星宫都对此同样做了表态。 这才最终压制住了三皛仙君的野心。 如今昆仑一旦不在,修真界的高层彻底洗牌,正是三皛仙君拿回他自认为属于自己的一切的最好时机。 所以他才会毫无犹豫的投身到了追随星御仙君的阵营当中。 想到这里,以昊辰仙君的见识和智慧,自然也想到了他后面的一些安排,“你既然有了这种想法,怕是魂寰内部现在也血流成河了吧。” 对于这一点,三皛仙君可是洋洋得意,“倒也不会血流成河,庄四维那小子不是什么会收买人心的角色。” “再加上他那个病病歪歪的老婆,还有一个徒有虚名的儿子,全都是不省心的货色。” “我魂寰百层灵霄,七亭殿,九宫司,目前只有两个亭殿的人能算是庄四维的心腹,剩下的人都已经被本座拿下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三皛仙君不由流露出畅快的笑容,仰天大笑起来。 “昊辰道友,你也不要非选择一定要战斗,在我这方独立的天地里,你是不会占上风的。不如我们二人就这样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 “反正外面的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如就交给他们算了,等到尘埃落地,我魂寰长老的位置,也总会有你一席的。哈哈哈哈哈。” …… …… 虞洲闻渡海滨,魂寰宗门所在。 在镜亭殿的掌殿的密室中,齐聚了魂寰五位掌殿,他们就是已经投靠了三皛仙君的魂寰五亭殿的掌殿长老。 镜亭殿掌殿盛红衣是一个眉目犀利的女修饰,作为魂寰的掌殿长老,她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大。 薄良圣君盛红衣看向在座的其余几个人沉声道,“大事就在这几天了,那边都盯紧了么么,可有什么异状?” 符亭殿掌殿桢荣圣君冷笑道,“盛师姐就是太过小心了,咱们那个四维圣君,往日几个月都难露脸一次,你能指望他这几天有什么异状?” 盛红衣沉吟道,“越是到了最后的关头,越不能掉以轻心。三皛太上长老把魂寰的事情全权委托给我,那我自然要把它办得体体面面。” “一旦动手,就按照计划行事,盘亭殿去主控钟亭殿,我亲自去破鼎亭殿,其他人围住掌门,等我们一起去逼他交出掌门令牌。” 盘亭殿的磐宝圣君高烨也说,“盛师姐请放心,魂寰一共七个亭殿,其中五个亭殿都是咱们自己人。此时万无一失。” 盛红衣内心隐隐觉得这件事未免顺利的过头,肯定在哪里有纰漏。可是她反复的推衍,却总觉得自己全都安排得妥当,只能压下这股战栗的情绪。 大家目前还在等最后动手的信号,于是只能畅想未来美好的生活,“庄星历这掌门被我们压得,也就徒有个掌门的名头了吧。” “等到大事一成,直接把他们一家三口关到灵霄塔下层那9999的炼狱秘境里去,好好的让这个掌门也体验体验。” “卢钱,你这也太狠了,庄四维这个人也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再说他老婆一直病病歪歪的,你要把人家送到炼狱秘境,那个娇滴滴的圣女还能活过一个月?” “他怎么没对不起我,我上几次说要打造飞艇去要材料,总是给的不情不愿的,说需要按照十年计划去领。这魂寰又不是他们家的私有物,我一个云亭殿的殿主要写材料,还轮得到他叽叽歪歪?” “就是,也不看看每年他那病歪歪的老婆花销了我们魂寰多少资源!轮到我们用就各种搪塞推诿,呸,难道我们亭殿殿主还要看他的脸色不成?!” “没错,等到我们太上长老事成,魂寰的材料资源,还不是我等尽情取用,何必再去看庄四维的脸色呢。” “正该如此!” 魂寰镜亭殿的密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 昆仑四大天峰,太玄峰。 星御仙君王星极破开了瑶台峰的宗门大阵禁制后,直接破壁而出,往太玄峰方向而去。在哪里有七十二云浮峰的总枢纽所在。 参商仙君楚藏言紧追星御仙君而去,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这个人。 但楚藏言没想到的是,当他跟星御仙君一前一后追到太玄峰时,看到的却是遍地尸骸血海。 无数的昆仑弟子都命陨于此,他们倒在了太玄峰的白玉台阶上,倒在了各大书阁的门前。 而在这些尸骸的前面,站着整整齐齐三列,足有上百名的红衣大司御。 此刻那些极堃殿的大司御,身披红包,带着诡异的面具,身上沾满了昆仑弟子们的血液,却拦阻在了楚藏言的面前。 “拦住他。”星御仙君指着楚藏言吩咐了一声,一个闪身就冲进了太玄峰的后山方向。 那里,正是天一书阁的方位。 看着前面上百名的红衣大司御,楚藏言很快就猜到了他们的大致行动轨迹。 这些人是跟着星域仙君那艘巨大又华丽的飞星入水一起过来的。但是当时他们没有跟随白衣圣女们一起下飞舟,而是依然在船舱里。 等到这边几位化神仙君们一起接到了星御仙君进入瑶台峰涵虚宫之后,这些红衣大司御才会出来。 哪怕他们人数过于多,但只要不是进入重要的会议场所,而是去其他峰头,那么作为贵宾,他们的行动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于是这些红衣大司御多半就是分批次的,可能分成五批,也可能更多,陆陆续续来到了太玄峰。 太玄峰本就有一百零八座书楼,只要哪怕有这么数百人,一个书阁里也不过分散三五个而已。 一旦开始动手,每个红衣大司御都相当于元婴大圆满,再加上今日大典,很多书阁的阁主长老都去了各处轮值,不在本阁坐镇。 骤然发难,书阁中的小弟子们修为最高的不过是元婴初期,更多的不过是金丹大圆满。这些红衣大司御杀他们,怕是不比杀机更难。 而这些人杀人的目的,多半就是为了清场,顺便布阵来阻拦自己等人。 “该死,你们都该死。”好脾气的楚藏言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此刻他双手平推,一连串的符箓宛如一串串金色的锁链,彼此勾连的抽向了红衣大司御们。 这些大司御则快速瞬移,在金色锁链靠近他们的时候,彼此已经站到了指定的位置。他们的脚下骤然出现了一个个血色的怪异符纹,它们丑陋又狰狞,仿佛一个个活过来的巨大的虫子形状一样。 当金色符箓锁链抽向这些红衣大司御的时候,地上的血色怪异符纹却泛起了带着腥气的红光,主动迎了上去。 当这些红色的怪异符纹和金色的锁链碰到一起的时候,那血红色的怪异符纹会不断的吞噬金色的锁链。 它们就像是或者的蛊虫一样,无穷无尽的消耗这符箓的法则之力。 恶心,又恐怖。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以参商仙君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它们应该是由某种魔纹提炼出来的,但看它们的样子,似乎比以前昆仑上古秘卷里记录的魔纹,更为强悍和狰狞。 多半是王星极特意针对化神的法则之力所培养出来的。 倘若真的是跟红衣大司御同级的元婴圣君遇到这种情况,怕是要落到团灭的下场。这些诡异的血纹魔虫符非常的贪婪,而且抽取神识的能力极为强悍。 但红衣大司御们的对手,毕竟是一位化神仙君,而且是一位极尽精通符箓法则的化神仙君。 瞬息之后,金色的符箓转为青紫色的符箓,里面的法则之力被楚藏言更换成了劫雷符纹。 当青紫色的锁链再次抽向红衣大司御的时候,那些血色魔虫纹依然贪婪的扑了上来。然而当它们触碰到了紫色的劫雷法则之力,却被炸开了花。 虽然是无声的,可楚藏言仙君却依然觉得这些魔虫纹似乎在发出刺耳的尖叫,它们不断的崩塌破碎,散发出浓郁的血腥之气。 楚藏言不敢细想这些血色符纹的来历,因为它们多半是地上那些昆仑内门弟子的血液书写而成的。 楚藏言不断的催动手里的紫色符纹鞭子,让那些血色魔虫纹更加疯狂的崩溃,碎裂。 终于,地上浓稠厚重的血色魔虫纹都被紫色的劫雷之鞭抽击耗干。 “啪!”楚藏言的紫色劫雷之鞭重重的抽击在一个红衣大司御的身上,他的身子整个栽倒在一边,脸上带着的诡异笑容的面具也碎裂开来,露出了下面青紫色的皮肤。 这是什么鬼玩意!!! 纵然以见多识广为著称的参商仙君,还是一时间被惊诧和恶心到了。 红衣大司御被抽开的面具下面,是一张青紫色的肿胀面庞,就好像已经死了半个月又被冻起来的尸体那种颜色。 这是颜色诡异,还不足以让参商仙君觉得惊诧,这个人的面具下面的脸,已经畸形到无法形容了。 他的嘴唇外翻,獠牙裸露,牙床暴起,仿佛虫子的口器一般。整个眼睑都消失不见了,黄色的竖瞳仿佛某种冰冷的蛇类,而。脸部下方的皮肤似乎和某种骨骼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半骨半鳞片一样的东西,深深嵌入到青紫色的皮肤里,融为了一体。 这样的模样,那里还有半分人形。 你说它是某种虫子批了张人皮都不为过。 “啪!” “啪!啪!” 楚藏言快速的转动紫色的劫雷之符鞭,不断的击碎这些红衣大司御的面具。 每一张面具下面的脸,都丑出了新的境界。它们有的像虫子,有的像蜥蜴,还有的像剥了皮又被腌制过的山魈,唯独没有一张脸能被称为人类。 这大概就是王星极所打造的半魔半人的魔面铠傀儡了,它们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自我的意识,悍不畏死,却能操纵魔息吞噬法则之力。 是的,这里面每一具魔面铠傀儡,都能主动吸收周围的法则之力,不,应该说是吞噬。 楚藏言没有认出来这股妖异诡异的吞噬之力,如果换成了天魔女在这里,大概只要瞬间就能认出来,这分明是黑麟之卵带的寂灭之力,吞噬一切,消弭一切。 看来当初在黑麟之卵上,星御仙君得到的好处,绝非一点点。 但哪怕这些魔面铠傀儡带着诡异的吞噬之力,可它们面对的毕竟是参商仙君楚藏言,在观察了片刻之后,楚仙君已经找到了这数百成阵的魔面铠中,占据关键点的几个位置。 魔面铠傀儡最大的难点在于,毫无知觉不会恐惧,彼此成阵,且擅长抵抗法则之力。 这种魔面铠傀儡太过难缠了。 但它们遇到的人是万里无一的楚藏言,随着寻找到魔面铠阵法的薄弱点之后,参商仙君的符纹长鞭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它从紫色转为青白之色,以白色为主体,周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色。 符纹长鞭一分为五,分前后的抽向了数百只魔面铠傀儡中的关键节点。 当魔面铠傀儡们本能的去吞噬青白符纹链条中的法则之力时,青白的法则之力没有被彻底吞噬,而是在魔面铠傀儡的体内温柔且持续的蔓延开来。 一股微弱的生生不息的法则之力,充斥着魔面铠傀儡的体内。而当生生不息之力和吞噬寂灭的法则之力碰撞的时候,两者快速的纠缠在一起,头尾相连,形成了一个无目阴阳鱼的螺旋。 这个螺旋你追我赶,你吞噬,我创生,越转越快,越快越赚。 轰! 轰! 轰轰轰! 在片刻之后,魔面铠傀儡爆裂开来,露出了包围楚藏言的阵法破绽出来。参商仙君就是趁着这个空隙,直接冲包围中闪越而出,往后山天一书阁的方向而去。 可这些魔面铠傀儡在彼此调整了位置之后,居然也快速的追随着楚藏言而去。参商仙君明明已经御剑飞出去好远,却不由停顿了下来。 倘若他此刻去天一书阁,再被这些魔面铠傀儡和王星极前后夹击,那可不太妙。 就在他纠结的瞬息,一股纯正刚烈的剑气冲天而降。 哐! 伴随剧烈的震动,若干至刚志强的剑气直接砸在了最前面的几个魔面铠傀儡身上。 魔面铠傀儡克制法则之力,但所谓一力破十会,如此纯正刚烈的法则之力,就好像精纯到近乎实体的信念一样。 哪怕这么多魔面铠傀儡一起吞噬,它们还是被彻底撑爆了! 一剑,一步,一爆。 无论前面有多少魔面铠,都会被介立仙君孔叙刚的至刚剑气所斩杀。 是的,紧追着楚藏言的介立仙君赶到了,有了同门的支持,楚藏言再不犹豫,转身直奔天一书阁而去。 然而此时的天一书阁,禁制被彻底打碎,门窗皆飞,血迹斑驳。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但迅猛的鏖战。 透过坍塌的墙壁,楚藏言看到了天一书阁的机关枢纽已经被完全打开了,那个由一个巨大的符纹所铸就的中空环形球体,正在徐徐展开自己的内腔。 而这个中空符纹球体,就是昆仑七十二座云浮峰的总枢纽,也是整个元炁大陆结界的阵眼所在。 本来在天一书阁还有三位元婴大圆满的圣君昼夜不离的守护在这里。 但看这遍地血迹斑驳的模样,怕是那三位昆仑长老都已经殉职了。 这是楚藏言第一次看到如此让他目眩神迷的总枢纽,无数带着玄奥之意的符纹,一层层的缓缓解开。 昆仑劈山剑符、魂寰无极两仪符、正一生生不息符、这个莫非是禺门借天转功符? 上古九门最玄奥顶级的符纹,都在这无数的光带之上,缓缓的吐纳呈现着。 每转一圈,那环装的枢纽就向外扩散一点。 十万年了,从来没有人真的试图开启过这个总枢纽。 哪怕七万年前打得翻天覆地的义理之战,把禺门和通灵宗彻底打没了的义理之战,也没有开启过这个总枢纽。 王星极就站在总枢纽的旁边,此刻他背对着楚藏言,背后的衣衫破漏的地方,支出一根诡异又恶心的银白色的骨鞭。 这跟骨鞭仿佛是从他的尾椎出直接穿插出来的,仿佛带有一种天然的活性,妖异又恶心。什么人的身体,会从脊背处长出骨头来呢?! 而就在这个骨鞭的末端,它卷着能够开启总枢纽的玉尺。一旦枢纽核心的空心被打开后,玉尺就会放进去。 届时整个元炁大陆的结界,就彻底被关闭了。 想到这里,参商仙君楚藏言不再犹豫,重新幻化出两条青白色的符纹锁链,一根抽向王星极,一根去抢夺骨鞭上的玉尺。 从楚藏言靠近天一书阁的那一刻起,星御仙君就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到来。可是他并没有着急动手,他也在拖延,拖延这个总枢纽彻底解锁的时间。 哪怕算无遗策的进行到这里,星御仙君依然没有料到,这个总枢纽的开启是这样的麻烦,它居然要一层层的自我解锁,还要打进去九大宗门的核心符纹才能进行下一步。 这也许是上古九圣为了避免后世子孙误碰而设下的层层限制。 对于星御仙君王星极来说,惊喜的是他博闻强记,事前做了多年的准备。所以哪怕是总枢纽需要用消失多年的禺门点慧符纹,以及通灵宗消失多年的兽魂符纹,他也能照猫画虎的回答出来。 但烦躁的就是哪怕他的答案是正确的,这个枢纽的解锁真的未免需要太长时间了,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安排了如此多的后手,却还是没能在所有人到来之前彻底破开元炁大陆的总禁制。 不过对于星域仙君来说,这个拖延的时间,不会维系很久了。因为目测已经解锁的最后一层,马上封锁十万年的结界,就要彻底的被关停了。 多年的筹谋终于要彻底实现,王星极的心里也充满了期待。 楚藏言到的比想象中的要快,但这点小的误差对星域仙君来说,并非是什么大事。 骨鞭卷着玉尺瞬间缩回到了星御仙君的体内。而最初那个伏击参商仙君楚藏言的银色椎体,再次被王星极召唤了出来。 它快速的迎头而上,跟一条青白色的符纹鞭子撞击到了一起。 吞噬。 生生不息。 两股法则之力一触即分,相互消弭。 王星极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起来,“你居然掌握了生生不息的符纹法则?” 楚藏言看着王星极,“难道你很意外?你莫要忘记,我的符文本源就是从竖一碑里继承而来的。” 是啊,正因为楚藏言的天赋得到了竖一碑的认可,才会有了后续那么多的波折和争议。但同样,竖一碑给楚藏言带来了能够破解符纹本质的能力。 经历了刚刚几乎瞬间生死的考验,楚藏言自然要牢牢的把生生不息的符文法则掌握在手里。 “真是麻烦,早知道就应该抢先一步先下手的。”王星极有一些遗憾的说,他这里的抢先下手,大概指的就是对正一道门的掌教冥钧仙君先下手为强,这样就可以不让楚藏言掌握生生不息的符纹法则。 但吞噬法则之力和生生不息,已经是最为接近道统本质的法则力量了,所以它们的威力之大,无法替代。二者相逢也可以说棋逢对手。 哪怕明知道楚藏言掌握了生生不息,星御仙君依然操控着银色的椎体,不断释放着吞噬法则之力,去袭击楚藏言。 轰! 轰轰!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裂声在天一书阁周围响起,每一次的震动,都代表一次法则之力的对抗。而这些法则之力的对抗,更是在这片空间里留下了无数的法则碎片。 倘若此时不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怕是此地瞬间就会因为这些法则碎片被那些元婴圣君封为灵境之地,然后打出狗脑袋来。 星御仙君和参商仙君没有任何留手,整个太玄峰都被这些法则之力震得千疮百孔,以天一书阁为中心,周围的那一百零七个书阁,有的裂开了墙体,有的屋顶上爬满了各种树藤…… 但两位化神仙君却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星域仙君掌握的吞噬之力看似非常强大,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彻底让它发挥蔓延和毁灭的力量。 就好像一个鲲鲸般的巨型怪兽,偏偏长了一张樱桃小口,哪怕再锋利的牙齿,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这种诡异的落差自然也被参商仙君楚藏言所捕捉到,他破解生生不息的符文法则还不到半日,也就是楚藏言接收了竖一碑的部分道统,才能在生生不息这个来自正一的符纹上有格外的优势,不然肯能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参悟一个法则的本源。 但楚藏言这样的稚嫩的破解,居然也可以跟王星极打成平手,唯一的原因,就是王星极这个吞噬法则本源,是通过其他的方式感悟来的。 不是直接的洞察本质,所以他掌握的并不彻底。 楚藏言果然是绝顶聪明的大修士,他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却居然猜对了八成。 王星极这种吞噬之力的感悟,正是他借用白清绫为母蛊之体,孵化元天巨龙之卵和黑麟之卵后,不断的去感应磨合,最终感悟而成的。 说更直接一点,他就像一个寄生在白清绫和吞吞之卵上的吸血虫,不断的通过两种力量的转化,去一点点模拟这种法则之力。 这种方式看似安全,但其实并不完全成熟。尤其是吞吞后面的孵化以及跟香茅子宿命一般的结合,才是它最终的完全体模样。 而在那之后的几次突破和成长,王星极自然不知道。但以王星极对魔纹和符箓的精通理解,他自己也在自行去完善那些不健全的环节。 最终,他就参悟出了一个庞大却低效的吞噬法则版本,有着恐怖的威压和摧毁的力量,但如果不破坏自己的核心,却无法释放出来。 这也许,就是天道对触犯自己命门者的另一种无形的诅咒吧。 楚藏言的生生不息能够抵消王星极操纵的银色尖锥带来的吞噬法则之力,但楚藏言要想快速突破王星极的防线,抢到天一书阁的总控枢纽前,也是不可能的事。 王星极此刻并不着急灭杀楚藏言,他只是在拖着时间。楚藏言想要封印绞杀王星极,却没有快速制服他的手段。 两个人的法则之力不断碰撞,但攻守之势却几乎变得停滞了起来。 他们的状态陷入了胶着之态,可天一书阁的总枢纽却从来没有半分停滞。那个巨大的阵符银环的最后一层,在万千符纹的不断循转融合之后,宛若含苞待放的莲花一样,徐徐展开了自己最后一层的封印。 而在银环的中心处,一个金光莹润的印台就悬空浮起。在这个金色的印台下方是元炁大陆十二洲的地形地貌,皆为灵气所凝就。 虽然它无比袖珍,但只要稍微用神识去窥探,就知道它几乎是一比一的复刻了真实的元炁大陆的模样。 而这些十二洲的地貌周围,是一道道淡金色的纹理交错。它们有的贯穿南北,那是十万大山的所在;有的分散在七海十二洲,那是各地灵脉走向以及汇集的灵境节点。 但其中最多的,则是殷洲和应州两地,万千灵脉汇聚一处的地方,就是昆仑所在! 这个金色印台悬停在十二洲地貌的上方,是镇压,也是保护。 它的寓意很明显了,乃是元炁大陆总枢纽了。在印台上方本该是手柄的位置,空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看那大小和尺寸,恰好是玉简可以插入的地方。 元炁大陆结界的枢纽,在十万年之后,第一次这样再次呈现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壮哉。”星御仙君王星极爆发出了一阵极为畅快的笑声,他长达近千年的筹划,盗窃十万年元炁大陆的灵脉供奉,终于就要实现了。 这让他如何不得意,如何不畅快,如何不癫狂。 跟星御仙君笑声一起爆发出来的,还有楚藏言的释放。 在这一瞬间,一柄由无数剑符环绕的符剑从他的头顶激射而出,这符剑乃是无数剑意锤炼凝就,而周围更是被万千符纹所环绕。 是了,这才是参商仙君楚藏言的本命剑,符剑窥观! 参商仙君多年以来以符为本,世人几乎从未见他用过本命剑,但此时此刻,参商仙君则用实力告诉天下,他楚藏言,还是一名剑修! 符剑窥观瞬息间就飞到了星御仙君的面前,王星极意念闪动,银色的吞噬尖锥抵挡在窥观之前。 嚓! 轻轻一下,符剑窥观就将吞噬尖锥斩为两段。 噗。 噗。 星御仙君和参商仙君同时各自喷出了一口心头血。 银色吞噬尖锥也是星御仙君的一件本命法宝,此刻本命法宝被斩断为两截,他本人内机错乱,心脉受创是难免的。 “符剑窥观,好久不见这个老伙计了,好,好,好!可你现在,也不好受吧。”星御仙君轻轻擦拭了嘴角,看着脸色越发惨白的楚藏言。 是的,参商仙君此刻的身形都无法控制的微微晃动,而重新被他召唤出来的符剑窥观的剑尖,也少了足足有一寸有余的模样。 斩断银色吞噬尖锥,楚藏言仙君付出的代价并不小。参商仙君自己祭炼多年的本命灵剑窥观在斩断的那枚银色尖锥的瞬间,也硬生生被咬掉了一口剑尖。 这不是区区的一个剑尖,乃是楚藏言本命灵气的一角啊。 所以别看刚刚只是一招,两个在元炁大陆几乎无敌的化神修士,却都不大不小的受到了重创。 楚藏言看着王星极说道,“好不好受的,你再试试就知道了。”哪怕参商仙君此刻体内剧痛难忍,却依然要摆出毫不在意的姿态。 说话之间,符剑窥观再次斩向了星御仙君王星极,一道白光闪过,王星极身后的骨链再次出现。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符剑窥观再一次击中了什么。 铛! 噗。 楚藏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刚刚他最终还是收势了几分,可大部分的剑意依然重重斩在了又白色骨链所卷持着的玉尺枢纽之上。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色玉尺,毫发无伤的承接住了窥观符剑的重击,这种收势不及的反噬让楚藏言自身再次被符道的本源法则之力反向重击。 他甚至感受到自己道统法则本源的内核,都在濒临破碎。 王星极刚刚是故意的,他居然不怕玉尺被斩碎么? 星御仙君似乎能猜到楚藏言在想什么,“就凭你的区区符剑,怎么可能斩碎上古九圣做出的枢纽钥匙。” “这个东西,怕是整个天道下最坚硬的东西了吧。那些上古的老家伙们,手里是有点东西的。只是你们昆仑,整天捧着金饭碗要饭,真是不知好歹。”王星极看着楚藏言,满眼都是讥讽的神色。 王星极的眼中,昆仑今时今日,全是咎由自取。 此刻,元炁大陆最后的禁制终于彻底解开,向世界张开了它的怀抱。 星御仙君也没有继续跟楚藏言废话的意思,他直接挥动着骨链,把那枚玉尺往金色枢纽的台印上方插去。 “轰!” 星御仙君的骨链被一阵磅礴恢弘的剑意给击飞了,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三尺有余。 而在王星极和总阵枢纽之间,一道从天贯注到地的恢弘剑意,自上而下的斩了下来。 却邪至,万物避。 介立仙君的却邪剑挡在了白色骨链和禁制枢纽的中间。 昆仑介立仙君,终于在这一刻,赶到了。 章节597:山倾 昆仑太玄峰,天一书阁前。 一道贯注天地之间,恢弘无比的剑气就这样降临在了星御仙君王星极的面前,再一次阻挡了他前进的步伐。 “这些捏不完的臭虫!”王星极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这是一道无比精纯,而且丝毫没有杂质的剑气。 元炁大陆的高阶修士们都知道,这就是介立仙君的却邪剑意。 它没有更多的花俏和本源法则之力,只是足够精纯,是十万年一来昆仑剑意的终极形态。 因此纯粹而强大。 是介立仙君孔叙刚数百年,上千年反复精炼,没有片刻松懈的意志力所磨练。 剑,生之所系,勇往直前。 以身为正,可诛万邪。 正因为孔叙刚的剑意大道至简,所以反而精纯到毫无破绽的地步。 它就是那样堂堂正正,恢弘又霸气。 邪魔,退却。 万恶,避开。 贼首,伏诛。 不服,来战! 在瞬息之间,星御仙君不得不调用自己全部的灵力和魔息,去抵抗一剑又一剑的却邪剑意。 它没有什么更高级的破解办法,只能是以力破力。 大部分的剑修在从筑基大圆满之后,就会放弃这种笨拙的办法,因为剑意如果掺杂了其他的五行之力或者术法之力,其力量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有低阶小修士们和散修,才会苦兮兮的用基础的剑意比拼力气。 但孔叙刚就是这样把最不可能的基础剑意修炼到了极致。 当它到了巅峰,被法则之力提炼之后,则又一次发生了从地到天的变化,因为太过简单,所以没有破绽。 想要破解精纯的却邪剑意,只能硬碰硬。 偏偏越是高阶的修士,越讲究四两抵千金的法则理解。倘若是跨越境界,去碾压元婴大圆满的修士,他们是可以取胜的。 但到了化神境界,就没有任何可以依仗取巧的地方。 哪怕星御仙君全身都是各种诡异的融合法则,却也在介立仙君的堂皇攻势之下,左右难为的勉力支撑。 这就是到了最后的比拼时刻,唯有实力相争定胜负的意义吧。 有了援军,刚刚还在勉力支撑的参商仙君终于缓过一口气。他开始全力的抽取自己所有的符纹法则,试图编制出一套天罗地网之阵。 这个阵法是参商仙君最近几年一直在尝试构建,但并没有最终完成的一套大阵。它们将会自己构建出一方符纹天地,自我推衍。 这是参商仙君不断参悟当初在竖一碑里感受到的天河老祖的法则本源后,想尝试的一种途径。 但终归还是差了些什么。 可是今天他必须要拿出最强的禁制出来,用来替代已经被解开的结界中枢的封印,而这套天罗地网是他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强禁制了。 幸亏刚刚的生生不息符纹法则,给了他一些启示。也许他可以将生生不息在所有脱离的符阵结点处整合进去,用生之息来促生不同符纹之间的排斥之力。 但这样还是不够牢固和互相匹配,把大阵的威势发挥到最大。但现在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所以参商仙君趁着介立仙君去阻挡星御仙君之时,快速的把生生不息之符纹法则,重新加入到了半完成的天罗地网阵法当中。 星御仙君的攻势完全被介立仙君孔叙刚所压制,不得不一步步的倒退,此刻他距离结界枢纽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一丈的距离。 但这样,真的就能彻底阻拦筹谋了上千年的星御仙君么,眼瞅着无法力战,星御仙君王星极再次双指并拢。 用手指狠狠戳中自己的左胸,心脉上方的位置。 一道血箭从伤口中激射而出,而伴随血箭一同弹射出来的,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血丸。 “疾,万殿阎罗何在?!”星御仙君一声厉喝。 那红色血丸随风而展,一道巴掌大的猩红色的血色旗幡凭空展开。 血色旗幡上有诡异的魔纹不断闪耀,略微探看,就让神识眩无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吞噬神魂那般。 纵然是介立仙君和参商仙君这种顶级的化神修士,也不敢用神识窥视这小小的血色旗帜。 “这到底是什么邪术?”楚藏言心头掠过阴霾。 “如此诡谲,必须破之!”孔叙刚则立刻决定要彻底消灭这个邪物。 他们两个都没有认出这个东西,整个元炁大陆上,也不可能有人能认出这个血色旗幡的来历。 恐怕只有翼洲虫巢深处的天魔女,才能认出这个东西,有六成像它们长离宫宗主,自己嫡亲兄长离殃尊的万神点将牌。 是的,这枚小小的血色旗幡,就是星御仙君偷学长离宫离殃尊的万神点将牌所制。真正的万神点将牌,乃是整个虞渊大陆的至宝,他当然模仿不出来。 但是不得不说,王星极这个人,足够的阴损,也足够的聪明。他翻阅了所有虞渊大陆的典籍后,从根源上理解了万神点将牌的本质。 就是控制和驱使,于是除了长离宫的功法,他又想尽一切手段去偷取了虞渊大陆原州暝殇宫的傀儡术、白蚀洲阴林道的离魂术,在多重的虞渊魔功的加持下,居然仿出了万神点将牌六成相似的敛魂幡。 当血色的敛魂幡徐徐展开之时,浓郁的血腥之气,遍布太一书阁四周。仅凭这种血色滔天的模样,就知道这东西一定邪恶无比。 “你到底生炼了多少魂魄,才会有这么浓郁的怨气。”介立仙君生平最厌这种敛魂邪魔之道。 看着眼前血色滔天的敛魂幡,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诛杀这个人面魔心的畜生! “哈哈哈,你马上就要知道了。”无论介立仙君如何激怒,星御仙君的语气却带着一种残酷的笑意。 然后他轻轻挥动敛魂幡。 一个身材修长,闭目不语的修士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中间。 这个修士身材高大,双目紧闭,双臂交错抱拢在胸前,一把淡青色的长剑斜斜被握在手中,斜靠在肩头。 可这个人的出现,让介立仙君和参商仙君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两个都认识此人。这个人就是昆仑八地峰赤岭峰的峰主——断岳圣君楼破城。 断岳圣君进入到元婴大圆满的阶段已经有百余年的光景,他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法则之力的突破方向。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就要去各地游历,通过一些感悟和机缘,定下自己未来主攻的突破方向。 这也是很多高阶修士们的通用法门之一。 所以当初断岳圣君安排了自己峰头的事情之后,跟昆仑打了一声招呼,就翩然离开,自行去寻觅机缘去了。 大家都以为他还在元炁大陆的十二洲游历修行。 像这种冲击大境界机缘的修行,往往要很久很久,有的修士甚至故意收敛修为进入凡人的村落去经历短暂又跌宕的一生,来试图确定自己的方向。 所以只要魂灯不灭,哪怕在外面游荡上百年甚至数百年,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哪怕这数十年来,昆仑的长老们还有赤岭峰的弟子们,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断岳圣君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直到此刻,介立仙君和参商仙君才知道,断岳圣君早就出事了,居然被王星极这个狗贼硬生生的血炼成为了活尸。 只稍微想像下,就知道要把一个昆仑剑修血炼成活尸,要遭遇多少难以言述的折磨,要彻底把生魂一丝一毫的搅碎,再反复熔炼,最终让这个人成为魂灯不灭却完全失去了主动神智的活尸。 这样的活尸,即不会因为魂灯忽然破灭而惊动昆仑,还可以保全他最大的战斗力。 在见到断岳圣君楼破城的一瞬,介立仙君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他跟王星极只能活着走出去一个。 这个人,哪怕他孔叙刚道统断绝,魂飞魄散,也要将其斩于剑下。 “你先跟自己的老朋友,打个招呼吧。哈哈哈哈。”星御仙君发出了充满恶意的笑声,在他的驱使下,断岳圣君的淡青色长剑骤然弹出。 此刻的断岳圣君,双眸里都是冰冷的神色,他已经完全被敛魂幡所控制,此刻的他只是一句无情的战斗极其,再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能修炼到化神修士这种境界,孔叙刚并不是什么儿女情长之人,他只屏息了瞬间,就操控器却邪剑,全力以赴的狠狠斩向了断岳圣君。 金色的剑气仿佛赤阳当空,包裹主要了断岳圣君的全身,然后无声无息的,断岳圣君周身都被这层浓郁的却邪剑意笼罩。 至正,却邪。 随着金光黯淡,方才断岳圣君还站立的地方,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了,只有那把但淡青色的破城剑,孤零零的躺在了地上。 多谢…… 一丝淡淡的轻风凭空盘旋而起,而在场三位超阶化神修士,似乎都扑捉到了一股极为浅淡的神念,又似乎没有。 这抹轻风卷动,看似轻柔,仿佛连落叶都无法卷起的样子。 可当轻风拂过之后,那原本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淡青色破城剑,瞬间暴起,如流星一样直接像西北方向飞去。 孔叙刚微微闭了闭眼睛,剑冢归处,昆仑终湮。 破城剑所去的地方,正是昆仑剑冢所在的方位。 刚刚介立仙君全力催动的却邪剑意,乃是对同门最仁善的处置。没有人会甘心成为被驱使的活尸,送他们离开是好的归宿。 但如果经过了一番鏖战,自己的兵刃和道术,都要反复加诸在曾经同门的身躯之上。 哪怕他们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人,但这种事情,还是能避就避吧。 瞬间让曾经的同门解脱,是大慈悲。恐怕也只有介立仙君这样的剑意和修为,才能一击而成。 “精彩,精彩!”站在一旁的星御仙君见到自己召唤出来的剑傀被击溃,居然拍手叫好起来。 “能顾及到同门的法身,一击而灭,真是精彩。”星御仙君不断拍手,发出了欢乐的声调,“但老朋友,你这种全力一击的消耗,怕是也不小吧?” 是的,到了顶级修士的层面,很多时候,大家对彼此的术法还有本源,都能看出几分来,没有更多的花招了,越是接近本源,越是纯粹。 介立仙君冷冷的说,“某的剑意,还足够斩杀你这种狗贼,百次有余。” 介立仙君孔叙刚的意思是说,再接下来,就该轮到你的死期了。 星御仙君却吊诡的一笑,“哎呀,那本宫主还是怕的,毕竟你这种莽夫真要抡起大锤,打人还是有三分痛的。不如,你再看看这些老朋友如何?” 随着王星极话音落下,血色敛魂幡接连抖动。 一个又一个浑身充满了血煞腥味的剑傀出现在了介立仙君的面前。 每一个人,他都不陌生。 昆仑天应峰,星河圣君罗象辞; 昆仑乘剑峰,景泰圣君黄叶心; 正一道门炎莲台,烨炎圣君王涟; 魂寰钟亭殿,宜阳圣君祝湛; 正一道门镜莲台,定灵圣君刘华碧; 御古门兽灵阁,灵鹿圣君顾齐飞…… 在瞬息之间,这片方圆不足十丈的空地上,足足站立了上百位血魂剑傀,他们每一个人生前都是九大宗门的元婴大圆满修士。 不知道王星极用了何等卑劣的手段,把这些在外游历修行的大圆满修士们,逐一陷害抓捕了去,并制成了活尸傀儡,成为血色敛魂幡的祭品。 下一刻,他们就在血色敛魂幡的指挥下,如疯狗一样不分先后的扑了上来。 “破!” “断!” “斩!” 介立仙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向九大宗门的同道们一次又一次的挥出却邪剑! 可他又没办法停下来来,因为他只要稍微缓和攻势,这些曾经的同道、同门,就会用自己曾经最擅长的功法,无差别的进行攻击。 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而是活尸走肉。 死亡才是对他们最仁慈的终结,介立仙君没办法任凭这些宗门的大修士们沦为他人操纵的玩偶傀儡。 只能不断的全力以赴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斩杀,希望送别这些曾经的老友们。 眼见介立仙君果然被这些活尸剑傀所纠缠,星御仙君露出了残酷得意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些昆仑的修士就是妇人之仁。 哪怕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考虑他人的底线尊严。 他王星极就不一样了,一个理应以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为什么要有道德和法度这种东西呢? 难道这不荒谬么。 明明已经逆天道而行了,却又要自我限制去套上枷锁。难怪十万年都没有人去破掉结界禁制,就是因为这些没用的枷锁太多,阻碍了大道的进程。 幸亏,他王星极,从来不是这种瞻前顾后之人。 有了活尸剑傀的阻碍,介立仙君孔叙刚已经没办法兼顾全场。星御仙君再次绕过剑傀们的包围圈,靠近了大陆结界的总枢纽所在。 “天罗地网,起!”一声轻喝在耳旁响起,参商仙君楚藏言的天罗地网阵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完成了最后的编织,笼罩在了大陆结界总枢纽的四周。 符纹隐约吞吐的小结界,再次隔开了星御仙君和总枢纽之间的空间。 “你们真是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做着自以为伟大,却毫无意义的事情!”再一次被阻隔,星御仙君的神色变得阴晦难看了起来。 “一次又一次,毫无道理的阻拦我,为了所谓的狗屎一样的信仰,不肯看清楚自己的实力。修真界,本该是以实力来论的。” 参商仙君楚藏言用同样轻蔑的语气回复他,“你有什么资格,用以实力来跟我说话。但凡你有三分实力,也不至于像阴沟里的蛆一样,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刚刚星御仙君戳破心脉引出血色敛魂幡,他身上的法衣自然残破了,透过那些破碎的地方,能看到他的身体上遍布各种灰色、黑色的腐肉,还有很多干瘪之后包囊的痕迹。 那些痕迹,都是他尝试在自己身上融入各种魔息、王蛊的痕迹。 死亡、恶臭、腐朽的气息,在法衣破裂之后,再也没有办法掩盖下去了。 可这句话,却让王星极癫狂了起来,“你,你们,这些从小就享有资源和天赋的宗门弟子,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这种话?” “如果有一个人从小就资质平平,从小就生活在宗门的最底层,那他要怎么办?活该去死,成为每个宗门巨大的工蚁么?供奉牺牲自己的一生,成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精英弟子的血包吗?!” “他也想成为高高在上的大修士,他也想成为这修真界实力强横的修士,那他怎么办?” “他可以欺骗,撒谎、抢劫!只要修为能进步,你们所有人,最终只是匍匐在他脚下,给他献祭的肉食而已!!!!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我才是真正凭借实力的人,而你们不过是趴在各大宗门道义下吸血的蠹虫而已。” “老夫见人杀人,见神灭神,终于走到了今天。为了今天,我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磨难,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牺牲掉了。难道我会让你这个区区的阵法,阻碍我最后的一步么!” 有那么一瞬,参商仙君甚至控制不住的转移了注意力,“妻儿”?这该千刀万剐的老阴货居然还有妻儿,从没听过啊。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星御仙君手中的黑红尖锥吸引了过去。 那黑红的尖锥仿佛是不久前被他斩成两截银色尖锥的孪生兄弟,只是周身布满了让人觉得邪佞的黑红色泽。 黑红尖锥被召唤出来之后,星御仙君的脸色更加惨白,有一种类似死尸一样的青白之色。随着一张张底牌的暴露,他的神魂也在不断的透支。 大家都在消耗对方的所有力量,比的就是看谁更能熬。 黑红尖锥带着呼啸之音,用力的向天罗地网的正中狠狠的扎去。楚藏言再次操控符剑窥观应了上去。 “砰!” 楚藏言神魂都出现了裂痕,符剑窥观直接被砸成两截。一口鲜血宛如血箭般喷了出去,而在本命灵剑被砸断的瞬间,哪怕以化神仙君的修为,楚藏言还是没办法的控制自己的七窍都流出了细细血线。 这个黑红尖锥大概才是星御仙君精炼到最后的底牌,它无比的狂暴邪虐,带着摧毁一切的吞噬之意。 在砸断了符剑窥观之后,重重的扎到了天罗地网小结界上面。 寂灭,消弭。 天罗地网无数的符纹疯狂蔓延,可这种强横暴虐的寂灭法则之力,简直是所有符纹的终极克星,它们就像是流水一样,擦拭所有的东西。 天罗地网在这种强横的力量面前,撑了不到十息,就轰然坍塌爆裂。 轰! 楚藏言的神识也被重重搅碎,他整个人的神魂都不太好了。 眼看介立仙君还在跟剩下的数十个活尸剑傀纠缠,而星御仙君已经用尾椎骨链卷着玉尺向大陆结界的印台上插去了。 参商仙君楚藏言想也不想,一个瞬移就把自己挪到了结界印台和星御仙君的中间。 参商仙君双手结印撑起一个画地为牢的层叠符印挡在身前。 而这一次,星御仙君王星极脸色惨白,却没有迟疑的挥动白色骨链,怼着那枚玉尺,直接扎了过去。 “噗”的一声轻响,玉尺和白色骨链穿过了画地为牢,也穿过了参商仙君的胸口,直接扎了一个对穿。 然后它们更是没有丝毫停留的狠狠扎向了大陆结界的台印之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了瞬息之间,不远处的介立仙君本以为楚藏言还能阻挡星御仙君片刻,他身前的活尸剑傀已经不到十余人了,只要再给他几息的时间,就可以彻底清空这里。 但没想到星御仙君的突破如此之快,让人来不及转圜。 “不!!!”参商仙君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依然固执的催动所有的符篆,试图阻止玉尺像台印上落下,但符篆的力量太弱了,无论怎么纠缠都破不开白色骨链的决绝。 “万剑归一,全神一贯!” 在这样的瞬间,介立仙君孔叙刚暴喝一声,他周身所有的神识宛如爆炸一样疯狂的燃烧起来,而随着这些剧烈的燃烧,孔叙刚的全部神魂凝就出了一道无可撼动的剑意。 贯剑! 是昆仑的终极杀招,贯剑啊! 虽然昆仑还有元婴修士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会祭出自己的贯剑。 但从来没有人想过,有一天,化神的昆仑剑修,还会燃烧自己所有的魂魄、神识、法则之力,来成就这样一招贯剑。 这样的贯剑,是无可抵挡的。 一旦它使出来,连天地都要被削去一个角落吧。 因为不能让结界被这样处心积虑的阴损老魔所解开,那么介立仙君孔叙刚宁可燃烧自己全部的神魂和修为,彻底毁去这个枢纽的基座。 万物皆黯。 有那么一瞬,天地都似乎黑暗了下来,所有人眼前都昏沉了一下。 “不!!!!”星御仙君王星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他愤怒的涨红了双眸。左手的手爪暴起,凌空从身旁的一个空洞里,掏出了一个人形,怼在了大陆结界的台印前。 那个身影惨叫一声,“我日你八辈祖宗,王狗贼!!!” 此人正是一直隐匿藏身在一旁的显世仙君。 原来他早就到了,显世仙君跟介立仙君一前一后闪离了瑶台峰,跟着参商仙君的身后往太玄峰而来。 在半路上,介立仙君直接出剑想要斩杀一直狗叫的显世仙君。 可显世仙君本就是散修出身,一身脚底抹油的功夫早就登峰造极。显世仙君也不跟结利息仙君纠缠,看见孔叙刚过来他就跑,等到介立仙君转身,他又远远的跟上。 来回两次之后,孔叙刚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还是放弃了对他的追杀,直接前往太玄峰。 这才是他们耽搁了许久才到太玄峰的原因。 当介立仙君抵达太玄峰之后,立刻就跟参商仙君并肩作战。而显世仙君远远的靠近之后,却没有加入战团,而是隐匿了身形,并开启了仙灵法器,遮掩自己所有的气息。 星御仙君拉拔的这个联盟,真是四个人里有80条心,大家都想在昆仑的身上捞好处,但却也都希望盟友去送死。 显世仙君可以不要脸,不要面子,但他一定要捞到实惠。 嘴炮这种东西,无所谓,昆仑嘛,最不怕的就是嘴炮,最金贵的就是脸面。 但真要动手的时候,那显世仙君可是能怎么划水,就怎么划水。 眼瞅着这三个人的底牌都打出来了,一副副弹尽粮绝、把自己逼到极处的透支模样。 藏身在暗地里的显世仙君不知道有多开心。 赶紧打,赶紧死。 最好一个都不留。 天大地大,只有老子一个化神仙君才是呱呱妙! 抱着这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显世仙君就悄悄的靠近,最后挪动到了结界枢纽旁边,想要捞取最大的机缘。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被星御仙君看破了。 星御仙君王星极不仅知道他就藏身在附近,而且还在最最危险的时候,直接破了他的藏匿之阵,抓他出来顶缸! 卑劣! 下贱! 恶毒! 婊子养的活王八! 那瞬间,显世仙君宛如村夫泼妇一样口吐污秽,脏话滔滔。但同时他也没停下,把自己全部的灵器都丢出来挡在身前,更是调用了所有的炎系法则之力,撑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灵力护盾。 却邪贯剑狠狠的斩在了显世仙君的身上。 哪怕显世仙君已经全力以赴的抵挡了,可却邪贯剑的威力,仍然好像是烧红了的到切在牛油身上一样,瞬间就破开了一切。 显世仙君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整个人就被贯剑直接击碎,神魂巨破。 这个一心想要渔翁得利,左右横跳的四海地至尊,以这样戏谑不堪的方式,被斩杀了。 四海地,显世仙君赵知天,陨落。 却邪贯剑的剑意没有停下,它穿过赵知天,狠狠的斩向了那个试图伸向大陆结界枢纽的骨链。 剑光滑过,骨链断裂。 “啊!”星御仙君王星极发出了一声短促却高昂的惨叫,显然这个骨链的断裂让他痛到了极处。 参商仙君试图去用半截符剑抢回正在落下的玉尺,可那半截符剑也被却邪贯剑的剑意直接搅碎了。 星御仙君缓过一口气,伸出自己的左手,勉强抓住了半截骨链和玉尺。 却邪贯剑没有停下来,它狠狠的斩到了大陆结界枢纽的银环上面,层叠的银环爆发出漫天的银光。 一层又一层的封印结界被贯剑劈碎了。 然后,是整个太玄峰,从正中被一道无法形容的极致剑意,从中劈开。 昆仑太玄峰,就这样被介立仙君的贯剑彻底斩成了两段,它们轰鸣的往下坠落,可因为七十二浮峰整体链接的超级结界,又勉强的挂在了半空中,可那些原本在太玄峰个书阁的玉简、书籍还有物品。 就像下了一场珍宝之雨一样,往下面的剑州坊市纷纷砸去。 巨大的浮空岛裂开的声音,就像是天空中响起的炸雷。 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坊市诸人,看见了忽然掉落的物品还有半悬的两截太玄峰。 ——发生了什么事? ——天啊,昆仑要塌了。 ——不,是天要塌了。 还有不少其他散修,发现掉下来的东西无一不是罕见的精品,于是也不管天地中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开始疯狂的抢夺掉落的东西。 整个昆仑剑州,癫狂的抢夺开始了,乱成一团。 昆仑执事弟子们最初还试图阻挡骚乱的发生,可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种天真的想法。 因为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野蛮和兴奋的神色。他们不仅仅抢夺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甚至开始抢夺彼此身上的物品。 一旦这种癫狂骚乱发生,除非有绝对实力的人出现阻止,否则就是大势难挡。 昆仑执事弟子们只能尽量选择护送愿意追随他们的小部分修士,缓缓向外退去。 却邪贯剑在斩断了太玄峰之后没有停下来,它的剑意依然极为强横的向外扩散,穿过了云层,滑过了剑州。 最终重重的劈在了在昆仑剑州的郊外某座不知名的山峰之上。 硬生生的把那座孤立的山峰从中间劈开,并下山下留下了一道极深却狭窄的深渊。 此刻,剑州的众人并不知道这道深渊未来将是保护他们不受无穷魔物骚扰的天然屏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忙着捡漏,以及争抢从天上掉落的各种法宝、玉简。 然后,众人就觉得眼前忽然有一个刺目的金光闪过。 就仿佛天上升起了第二个太阳般,甚至晃得人不敢张开眼睛。 但这个晃目的强光并不长久,也不过是三息时分左右,金光就逐渐消褪了。 天上依然不断的往下掉落各种物品,大家依然忙着去捡拾各种难得一见的宝贝。 他们全然不知道,有人为了他们的生存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昆仑望舒峰,介立仙君,兵解,陨落。 一前一后的两个化神仙君陨落,却似乎跟这些忙碌在地上搜刮的低阶修士们,没有丝毫的干系。 太玄峰被斩为两截,参商仙君收纳在须弥戒指中的太玄峰枢纽,也碎成了几块。 从此,昆仑应该再无太玄峰了。 然而在原本太玄峰所在的虚空之中,代表元炁大陆总结界的枢纽,居然凭空悬浮,毫发无伤。 此刻它的四周变得光秃秃的,原本循环缠绕的那些银色的光圈符纹都被贯剑直接破碎掉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元炁大陆最为核心的枢纽所在,它没有被击碎,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就这样孤单安静的,悬浮在虚空当中,等待这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星御仙君王星极爆发出了一阵真正的欢悦笑声,“这才是天命所归啊,哈哈哈哈。” “你们拼命的阻止我,甚至连自爆都用上了,啧啧,有一说一,昆仑这个不怕死的劲啊,真是谁也比不了。” 星御仙君用手捏着玉尺,他慢慢的靠近总枢纽,“可搏命又怎么样,天道终归还是不站在你们那边的。” 接连的生死大战,让这个深沉无比的老魔,也终于露出了疲惫的一面。 “所以天道的选择,这次你们终于看清了吧,强者为尊,逆天而行。你们的坚持不但可笑,而且无聊。” 这一次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它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星御仙君的玉尺稳稳的像元炁大陆禁制的总枢纽台印上方插进去。 参商仙君楚藏言想要以身为祭,重新召唤出贯剑。 再来一次,就算劈不破这个禁制枢纽,总能劈死眼前这个老王八蛋。 可是在刚刚不断的死战过程里,他的神魂已经濒临破碎,要凝就出至纯至臻的贯剑剑意,他这样的符剑修士,却是有些困难。 但是楚藏言没有放弃,他依旧拼命催动着神识,不断用符纹来追究剑意的本质,想要凝就出自己的符剑贯剑出来。 符纹的本质就是对天道法则的解析。 而他试图凝就符纹贯剑的过程,简直就是在解析天道的本源,这太难也太耗神了。 楚藏言甚至神识恍惚,完全凭借本能在拼命的抽取着全部的力量。 周围法则之力在不断的激荡。 这种动静当然无法隐藏,星域仙君王星极的动作又快了几分,“真是死心眼,到这个时候,还在做无用之功。” 嘴上虽然这么骂,他的手上可不敢停。 此刻的他,最后的底牌也没有几张了。真要再来一次贯剑,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过去。 就在这样的时候,忽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王星极胸口挣脱而出,这个意外让星御仙君都错愕万分。 那个黑色的影子直接朝着参商仙君楚藏言扑了过去。 是正一道门的掌门令牌! 当时正一道门掌教冥钧仙君力竭坐化,只留下了这枚黑不溜秋的掌门令牌在地上。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最不要脸的星御仙君就抢在了手里。 参商仙君直接出手想要夺回正一道门的掌门令牌。 双方直接动手,所以这枚掌门令牌当时就被王星极顺手放进了怀中。而此时此刻,周围的符文法则之力激荡,掌门令牌被符文法则之力所吸引居然直接从王星极的怀中,投向了参商仙君楚藏言。 纵然是这样的时刻,也太过荒谬了。 楚藏言,他可是昆仑太玄峰的峰主啊,但凡他是正一道门的人,这个未来正一道门的掌教都不可能是他人。 活见鬼了,你楚藏言是不是一开始就投错门派啊! 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王星极曾经想要去抓回正一道门的掌门令牌,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以大局为重,没有去管那正一道门掌门令牌的去向,而是先吧白色的玉尺直接插到了大陆结界的总枢纽上! 尺落,云起。 无数浓郁漆黑的雾气从地下骤然涌出,元炁大陆的天瞬间就从白昼转为了黑夜。 震动,从总枢纽的台印上开始。 只见一道道金色的纹理不断的迸裂,而那些原本由灵气化成的元炁大陆山川鸟瞰的地形上,一道道的灵脉都不断的翻涌,代表这天地之间的灵脉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参商仙君楚藏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元炁大陆的结界,就这样的被打开了。 浓郁的灵气瞬间弥散在天地间。 耳畔是不断如响雷的轰鸣之声,天色也由白昼转为黑夜。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把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给释放出来了?! 可是这是楚藏言最后的清醒的意识,因为正一道门的掌门令牌,居然直接贴到了楚藏言的身上,然后它主动开启了一个空间阵法。 瞬间,楚藏言和正一道门的掌门令牌,就一起不见了踪迹。 这不是像刚刚显世仙君用的那种藏匿阵符,只是遮掩了修士的身形。而是正一道门的掌门令牌里,应该藏匿了某个传送坐标,在满足了某种条件之后,会带着人瞬间传递。 这是正一道门的道统,阵法当然极为精妙,所以无论是参商仙君楚藏言自己,还是星御仙君王星极,都没有能力去阻拦这种变故。 于是,这片天地中,再也没有人能阻挡神州结界的落下了。 “哈哈哈哈哈,天道在我。”这一次,星御仙君终于志得意满,发出了畅快无比的笑声。 …… …… 昆仑,剑州剑郡。 “天,天怎么黑了?” “我们要不要找地方躲一下?我有点害怕。” “你傻呀,没看见这从天上往下掉宝贝,这种好事怕是一万年也没有一次,如今你我赶上了,就是天大的机缘,你还要走?!要走你走,我可是要留下继续捡东西。” “嗯,好吧,那我跟你一起。咦,下雨了。哎呀,是冰雹,好痛。” 漆黑的天幕中,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当中夹杂着冰雹,冰雹最初还只有米粒大小,但很快就变得恐怖起来。 从米粒大到了鸽子蛋大,在半盏茶之后,甚至到了小孩拳头那么大。 冰雹来的又急又快,有些带有高阶防御法宝的修士都撑起了各种护罩,可是在这样密集的冰雹打击之下,他们的护罩很快就挺不住,被接连击碎。 于是大部分的人开始找房屋躲避。 但真的可以逃过么。 头顶上轰隆的雷声,比修士的劫雷还要响,那感觉是天都漏了一个窟窿一般。 “轰隆!轰隆!”伴随着巨响,众人都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在颤抖,然后地动山摇,房屋开始颠簸,就仿佛有一个恶毒又顽劣的孩童,在拼命摇晃着脚下的大地一样。 “地动了,快跑啊!” “昆仑怎么会地动?不是已经把地脉用阵法稳住了么?” “还想这些干什么,先跑啊。” 本来藏在屋檐下、屋子里的修士们,不得不再次冲到了街面上。 天空的暴雨既然夹杂着冰雹倾泻而下,可刚刚天色却比方才如子夜般漆黑的样子,透亮了不少。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刚刚黎明那样,遥远的天际有一丝丝微弱的光芒遮遮掩掩的自浓郁的云层后折射而出。 在这些微弱的光芒下,大家终于看到了眼前如修罗场一样的情形。 昆仑,七十二云浮峰,正在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落。 原本高高飘浮在云端之上的云浮峰们,此刻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正在徐徐落下。 不知道云浮峰最初设计的理念是如何的,众人只能看到,每一个云浮峰都在快速的解体。 就好像是一个个被无形手指捏碎的干馒头一样。 云浮峰上大块的泥土、藤蔓,从空中落下,更多的碎屑会被暴雨裹挟,变成泥石流或冰雹砸落。 还有不少符纹裹夹的房屋、树木,随着符纹的转动,那些宛如仙宫一样的房舍、阆苑、玉阶梯,都纷纷被碾碎成为齑粉一样的东西,随风溃散。 而随着一层层的云浮峰解体,悬峰再也无法支撑,它们也不断的往下跌落。 甚至在半空中,还能看见身穿昆仑弟子服饰的修士在跌落。不过也只是跌落而已,很快他们就会重新尝试御剑离开,虽然往往狼狈不堪,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昆仑,完了。 这是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修士们,此刻的心声。 …… …… 天地倾,山倒悬。 昆仑云浮峰,瓦解。 元炁大陆结界,落幕。 章节598:失算 昆仑,剑州,长覃剑郡。 方忌他们从龙渊回来的精英小队们虽然来到了长覃剑郡,却因为传送大阵迟迟不开,而无法回到云浮峰上。 但就在长覃剑郡,他们也很快的搜集到了不少信息。 ——晏暖和闵苒跟着执事们去了瑶台峰。 ——四洲传送大阵不能通行。 ——有人在传送阵直接袭杀了昆仑执事。 桩桩件件,都充满对昆仑的恶意和谋算。经过了龙渊的生死诀别,瞬间这些精英弟子们的提防就到了最高的境界。 他们重新以六人为一组,奔走在各个坊市的传送阵上,联络了在剑郡内大部分的执事弟子们,警告他们有人在针对昆仑。 而这个举动无疑是非常有效的。 它让原本惶恐却没有方向的昆仑弟子们开始迅速抱团,既然不知道敌人在哪里,那么除了昆仑的所有人都应该加倍防范。 所以当太玄峰被贯剑劈开,玉简和法宝从天而降的时候,他们可以快速的组织起来,试图阻挡因为天降横财而发疯的人群。 但很快的,昆仑弟子们就意识到,因为私欲而癫狂的人是无法阻挡的,但他们可以自保,可以互相联合起来,缓缓向剑州外退去。 也就是因为这种机敏的组织性,绝大部分的昆仑弟子都安全的撤离到了剑州的外围,几乎没有伤亡。 但接下来的事情瞬息万变,大陆结界被打开这件事,昆仑弟子们并不清楚,但被誉为昆仑表象的云浮峰,纷纷从空中跌落,却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事实。 哪怕被鸡蛋大的冰雹石块砸破了头,昆仑执事弟子们也没有躲进房间。 他们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昆仑的云浮峰,一寸寸的迸裂,然后一块块的掉落下来。 昆仑云浮峰,坠落了。 他们的宗门,他们的家园,他们的道统,昆仑,没了。 别说小弟子们彷徨无助,就算是在剑郡的那些金丹修士,元婴圣君们,也都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大家看到了还有昆仑弟子从云浮峰上坠落,这才纷纷挣扎着去接引那些不断坠落的弟子。 救人,一定要救自己的人! 这个信念,成了当前昆仑弟子们脑子中唯一的念头,也许只有这个念头才能冲淡昆仑没了的恐慌。 而方忌,就是在半空中,跟坠落的闵苒他们遇到了。 “你没事,太好了!”方忌在看见闵苒的那一瞬,简直想哭出来。“出了什么事?” 闵苒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千头万绪,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只能挑最重要的讲,“掌门坐化了传位给道原圣君,正一道门的冥钧仙君也坐化了,没说传位给谁。” 什么? 掌门!方忌只觉得撕心裂肺,还没想哭,就听见闵苒又说,“极堃殿的星御仙君跟显世仙君、鸾钧仙君以及三皛仙君联手针对昆仑,几位仙君不知道去哪里厮杀,但鸾钧仙君一直在瑶台峰屠杀所有人。” 这句话把方忌的悲鸣直接给堵了回去,什么?鸾钧仙君在瑶台峰屠杀所有人。 闵苒继续说,“除了我们躲在镜井里的人,可能瑶台峰已经没有活口了,我们不知道鸾钧仙君后来去了哪里。也不敢动。” “直到云浮峰解体坠落,大家都掉了下来,这才各自逃命。” “现在尽快把昆仑弟子拢到一起,然后找地方藏身,必须等参商仙君、昊辰仙君或者介立仙君出来后,我们再去找他们。” 顿了顿,闵苒又说,“如果能先找到道原圣君谢辞君,那也是可以的。” 刚刚闵苒说的事情太过炸裂,方忌甚至觉得自己脑子都无法转动了,“那剑州怎么办,昆仑怎么办?” “这些事不是我们能搞定的,现在情态不明,甚至敌友都不分,保全我们最大的力量,就是昆仑所在。” “昆仑,不是因为有云浮峰才叫昆仑。昆仑,是因为有昆仑弟子,才叫昆仑。” …… …… 当昆仑峰落,元炁大陆结界被彻底打开的时候。 天地的异象,在整个元炁大陆的各地都开始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闻渡海上有滔天的巨浪,哪怕有各种镇守之符,整个四海地的东海渚岛全部被巨浪湮没。这场海啸劫难之后,东海渚岛有三分之一的岛屿,再也没有了修士们的踪迹。 至于其他的岛民,渔民,死亡人数无法估量,很多已经延续数百年的海岛宗门,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而白泽海域附近的热泉,直接有无数熔衍地火喷出,把当时在这里采集灵气的修士们直接吞噬了。 让素有水晶宫仙境的白泽海域瞬间变成了熔炉炼狱。 贯穿了虞洲、覃州、殷洲、洛洲以及应州的十万大山,则因为山崩和闪电引发了大面积的山火。 无数藏在深山里的灵兽们尝试向外奔跑,可它们有的被深涧拦阻,有的相互踩踏,还有的因为冲击了原本未曾踏足的村庄,导致某些村镇全部灭亡。 在短短的数日内,对于很多无辜的生灵来说,都经历了一场场的灭顶之灾。 而这些天地异象最为普遍的,则是接连不断的雷声,足足打了三天。 是的,整个元炁大陆的洲域,在结界落下后,雷声仿佛是向天地宣告一样,接连不断的暴雨和雷电在全境开始响起,从未间断。 虞洲闻渡海滨,魂寰宗门所在。 轰隆隆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暴雨骤降,仿佛不知道是谁把天戳了洞那样,天河倒悬,直接往下灌水。 镜亭殿的薄良圣君盛红衣站了起来,“诸位,时机已到,三皛长老所言之事,怕是已经成了。” 符亭殿桢荣圣君郑出振衣而起,“哎呀,终于等到了。老子这大半年忍得骨头都酸了。终于可以松快松快了。” 盛红衣却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越是事到临头,越要小心谨慎。我们还是要按照原本的计划,逐层扫荡,不能漏下关键的人和地。” 桢荣圣君是个洒脱之人,他说,“盛师姐就是太过谨慎,咱们魂寰七亭殿九宫司,只有两个亭殿是那四维圣君庄掌门的心腹。” “而且这半年一来,他更是连灵霄塔都不曾下过。别说我们去围剿了,怕是咱们都冲到他门口,他还多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想到这种场景,自己大摇大摆的走进灵霄塔最高层掌门的卧室门口,而四维圣君庄星历一脸懵逼的摸样,他不禁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这股笑声非常具有感染力,云亭殿纵烨圣君和盘亭殿的磐宝圣君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薄良圣君盛红衣等他们几个笑够了才缓缓抬手,“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宜。时机已到,我们各自招齐人马,三刻钟后在灵霄塔正门前汇合。” “正本清源,讨逆还真。” 这是他们几个为此次行动而想出来的一个口号,意思是魂寰本来就应该按照修为高低传承宗门。 那么四维圣君庄星历的位置就有点不太合理,故而他们要推翻这种由上代掌门偏心传承的不公正。 由魂寰修为最高的三皛仙君来继承。故而他们的纲领就变成了“正本清源,讨逆还真”,几个人还觉得这个口号颇为响亮,十分得意。 就在他们汇集人手,互相等待的时间里。 昆仑灵霄塔的顶层,掌门晏座休憩的私人宫殿外。 辽阔的云海深处,不断跳跃着青紫色的雷电,那云海就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水一样。而原本常年游曳在远处的云鲸,被青紫色的雷电追逃点击。 云鲸无处躲避,发出了呦呦的悲鸣,一团团淡青色的灵力不断外泄,一旦这些灵力完全泄漏干涸,就是云鲸殒命的时分。 云台之上,璇玑圣女尤荼蘼的心揪得紧紧的,她每天都在远眺这个云鲸,内心深处已经把云鲸当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朋友。 如今天地异象骤起,这与人无害的云鲸却要被恐怖的雷电不断绞杀,让尤荼蘼极为担心。她有心想要去救这云鲸,偏偏就在不久前,自己丈夫,魂寰的掌门庄星正在跟两个手下密谈些什么。 尤荼蘼素来知晓分寸,当丈夫跟心腹们商讨正事的时候,她总是主动的规避一二。毕竟她是极堃殿前代圣女出身,而且带着隐秘的任务嫁了过来。 虽然后面跟庄星历感情相偕,早已经坦诚相待了,但是她还是尽量的去规避一些可能有的误会。 看来只能等丈夫跟手下心腹商量完,再想办法去救助云鲸。 正在尤荼蘼忐忑焦急的轻轻跺脚时,魂寰的掌门庄星历却已经跟两个手下说完了话。那两个人是魂寰钟亭殿的且为圣君,以及鼎亭殿的止息圣君,都是庄星历最为信任的心腹手下了。 只见且为圣君和止息圣君匆匆离去,仿佛着急的要安置些什么的样子。 而庄星历则满脸含笑,依然那么温柔的走了过来,柔声问,“荼蘼,你在看什么,怎么一脸担心的模样。” 尤荼蘼就指着远处的云鲸说,“历哥,也不知外面的天象怎么了。这小云鲸太过可怜,声声哀鸣,再这么下去,它怕会是直接鲸落。” 尤荼蘼左右为难的说,“我有心想要帮它,但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做。” 听到自己夫人的话,四维圣君一脸好笑。他略微思忖了一下,“哎,灵霄塔里不是有一个云海灵境么,把小云鲸装到云海灵境里倒是正好。” 魂寰灵霄塔乃是一个极致的灵境空间,里面有各种试炼空间,而且还有可以提升修为的斗技所在。 所谓云海灵境不过是数百种灵境空间的一种。那云海的面积,比之魂寰掌门云台之外的空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要装小云鲸,确实没有问题,别说一个了,就算装十个,也能装得下。 但尤荼蘼却想了想还是微微摇头,“不好,历哥。灵霄塔的灵境空间,乃是魂寰弟子们修炼和洞察神识的地方。云海空间虽然没有什么珍稀的天材地宝,但正因为它硕大不见尽头,乃是弟子们在里面探索神识极致的好去处。” “虽说小云鲸是无害的,但总归还是一个活物,多有不便。我们将它装进去了,肯定会有长老和弟子们觉得,这是我们夫妇在公器私用,又少不得惹出一场场风波来。” 尤荼蘼自然是心疼小云鲸的,可跟自己的丈夫相比,那小云鲸的可怜还要往后放放。作为曾经掌控过白衣圣女的璇玑圣女来说,她深谙大宗门内的各种微妙的关系。 尤其是魂寰,投靠三皛仙君处处找他们夫妇麻烦的长老们比比皆是,所以尤荼蘼在魂寰行事,那是极为小心谨慎的。 结果四维圣君却根本不在意这些,他轻轻拢了一下尤荼蘼的肩膀,“夫人,你就没觉得这雷暴来得有些奇怪么?” “自然是奇怪的,这种雷暴几乎堪比雷劫,可哪有雷劫从无休息、不间断的从早上劈到晚上的?真是太奇怪了。” 四维圣君又说,“其实不是雷劫,是整个元炁大陆的结界被彻底关上了。如今灵脉翻涌,天地中灵气四处逃逸扩散。所以这些宛若劫雷一样的天象也就不奇怪了。” 听着四维圣君云淡风轻的说出了这样震撼的消息,璇玑圣女甚至身体都微微一晃。“结界开了?!” 作为元炁大陆上能数得上号的宗门掌门,四维圣君夫妇对结界的了解,要远超过那些小宗门和世家。 他们比所有人都知道,结界其实是在保护更多的弱者的。 元炁大陆的结界千好万好,只有一个不好,就是限制了顶级修士们突破的可能。但他们夫妻都是元婴大圆满的境界,距离化神尚有很长一段距离,就更谈不上未来的桎梏了。 所以璇玑圣女从来也没有想过,元炁大陆的结界会有一天,真的被打开。 “怎,怎么会被打开?”尤荼蘼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四维圣君轻轻抚摸尤荼蘼鬓边的发丝,“总有一些人老而不死,觉得想要天长地久获得更多,最后拉整个大陆去陪葬的。” 四维圣君的语气非常平缓,并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 他的这种冷静极大的安抚了尤荼蘼,璇玑圣女也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她只是略微思忖了一下,就瞪圆了眼睛,“历哥,三皛仙君,他?” 四维圣君轻轻点头,“定然是掺和到里面去了。” 璇玑圣女眉头蹙起,“糟了,倘若是三皛圣君主张落下结界,怕是一定联手了多个化神仙君,这将是一场彻底的人为浩劫。” “而我们魂寰定然会被裹夹其中,一定会有三皛仙君的支持者拥护他成为魂寰掌门,历哥,那我们……” 我们要怎么办,天地之大,我们要何去何从?! 璇玑圣女能想到的地方,四维圣君自然不会想不到。可他依然没有任何紧张的神色,他轻轻的环绕着璇玑圣女的肩膀,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 “荼蘼,你相信生而知之么?” 尤荼蘼听不懂丈夫的话,但她却很体贴的顺着四维圣君的话说,“生而知之?是说一出生,就知道所有的事情么?” 四维圣君又是轻轻笑了一下,微微摇头,“那也不至于,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略微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罢了。” 听到这里,尤荼蘼还是略微认真的想了想,“历哥,我虽然没有遇到过,可是在典籍里还是偶尔看到有些高阶修士在物我两忘的时候,会得到一些源自未来场景的启示。只是它们的信息太过随机偶然,所以非常零散。你刚刚说的生而知之,是不是这样的意思?” 没想到四维圣君还是微微摇头,“也不是。嗯,荼蘼,其实元炁大陆结界要坠下来这件事,我五年前就被人告诉过。” 这下尤荼蘼更惊讶了,“有人能预知这种事情,这么神奇?” 更让尤荼蘼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四维圣君笑着问,“是啊,这个人很肯定在未来会有一场浩劫,防御的结界会落下,神州陆沉,连魂寰都会成为魔修屠杀的乐园。但是他对具体的时间和内情,知道的却不多。” 尤荼蘼樱口微张,半响才说,“知道的不多也行啊,要是什么都知道,还不成了妖怪么?历哥,怎么你不早跟我说。” 四维圣君说,“因为我发誓了,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不对任何人说明。而且在事情真的实现之后,也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这下尤荼蘼更不解了,“只能对我一个人说?那,那又是为何啊?” “因为这个人啊,在这世上,除了你我二人,再也不愿意相信其他的人了呗。” 尤荼蘼心中一动,只相信他们夫妇,那这个人必定跟自己夫妻二人是极为亲近的,“历哥,莫非……” 四维圣君没有再卖官司,而是直接告诉了璇玑圣女答案,“是的,这是凤凰儿告诉我的。” “凤凰儿,历哥,我们的孩儿呢?” 凤凰儿,就是庄天瑞的乳名。 最初,庄天瑞在跟四维圣君进行密谈的时候,四维圣君并觉得这件事是真的,而是觉得儿子脑洞大开,危言耸听。 直到庄天瑞含泪说出了因为自己太过顽劣,导致了父母生身惨死,而且极堃殿是幕后的推手时。 四维圣君才真的开始严肃的对待这个预言,庄天瑞无论怎么顽劣纨绔,对待父母还是十分真心的。他不会用生母的亡故这种事来妄言。 据庄天瑞所说,他其实很多事情都浑浑噩噩,并不十分清楚,只是知道当大劫来临之时,父母都为了保护他而陨落。且为圣君和止息圣君也为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后面的事情,他几乎完全是浑浑噩噩的游荡着,就仿佛一个孤魂野鬼一样,无论怎么回想都只能有一点点碎片化的影子。 但有几个重要的节点,他可以十分肯定。第一,不能去参加昆仑掌门的寿诞,会出大事;第二,整个元炁大陆的结界一定会落下。第三,要想办法去安全的地方隐匿起来,因为神州即将陆沉,成为魔修的乐园和天下。 任何事情,在发生之前,都有蛛丝马迹。 一旦四维圣君愿意相信庄天瑞所预见到的未来,他也果然发现了魂寰三皛仙君拉拢的嫡系和帮手,以及他们的暗中的图谋。 于是,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逐渐成型。 表面上看,四维圣君完全淡泊云烟,几乎对魂寰的全部庶务都大撒把。这让以镜亭殿薄良圣君为核心的一群人大喜过望。 他们不断结盟,拉拢更多的人入伙。 就等着到了那个关键时刻,魂寰大洗牌的时候,拥护三皛仙君上位。 可这些亭殿的阁主们并不知道,矗立在虞洲温度海滨的百层灵霄塔,那个拥有近千灵境的超级宗门标志,其实乃是一个极为恐怖的空间灵器。 而这个灵器的枢纽,其实是历代掌门掌控的令牌。 尤荼蘼其实内心还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详细说话的好时机。 就在他们夫妻闲聊的这段时间里,刚刚匆匆离去的钟亭殿殿主且为圣君,还有鼎亭殿殿主止息圣君,已经回来了。 在他们身后,各自跟了二十多名自己的直系弟子,还有宗门好友。 璇玑圣女咽下了无数的疑问,安静低调的看着面前这些人。她虽然不太参与魂寰的内务,可是眼前这些人都是夫君所信任的心腹之人,她多少还是知晓的。 看着自己的心腹都到齐了,四维圣君微微点头,“人都齐了,那就行动吧。” 且为圣君略微犹疑了一下,“要不要等等小公子?” 尤荼蘼立刻看向丈夫。 四维圣君微微摆手,“我早就跟凤凰儿商量好了,他自会去新的秘地跟我们汇合。现在,我们要准备搬家了。” 搬家?! 这句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只见四维圣君拿出掌门令牌,在灵霄塔的最顶层枢纽处缓缓启动。随着他的动作,魂寰的百层灵霄塔从最上层开始,每一层都发出了温柔缓和的神秘蓝光。 “哎呀,险些把这个小东西给忘记了。”四维圣君说,他微微晃动掌门令牌,还在云海中被青色雷电劈得哀鸣的云鲸,在下一瞬就被移动到了云海秘境当中。 而同时,数千名原本在不同秘境里历练、采集或者修炼的修士们,dou9瞬息之间被挪动到了百层灵霄塔外的大平台上。 原本光秃秃的大平台上,宛如凡人界最热闹的上元节一样,全是人。 刚刚还在汇集的五大亭殿准备动手扫塔的人,瞬间就被这些人潮给湮没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出来了!” “哎呀,有人踩我的脚。鞋,鞋,我的鞋!!!!” “别挤,别挤,你往谁头上踩,给老子滚。” “盛师姐,盛红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有摸不到头脑的,也有被挤到边缘的,还有因为相互踩脚直接菜鸡互啄动手动脚的…… 原本宽敞空旷的大广场,弄得比个凡人界的事迹还不如。 薄良圣君盛红衣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都是庄星历在搞鬼,莫非他已经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 可她转念一想,就算那思维圣君听到了风声又怎么样,魂寰九成的人已经提前投靠了他们。就算不考奇兵,庄星历也没有任何胜算。 于是她努力挤开不断出现在广场上的人,试图集结自己招募来的帮手们。 乱哄哄的场景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勉强控制住场面。 那些人都是原本在灵霄塔内不同秘境里历练魂寰修士,还有极少部分是来游学的其他宗门的人。 薄良圣君盛红衣冷笑道,“看来庄星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用一些手段,将大家给驱逐了出来。” “可是他也不想想,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望,现在又搞了这么一出正好落下口实给我们。走,找他算账去。” “正本清源!”众人高喊着口号,踏上了台阶,绕过了巨大的影壁。 然后,他们就傻了。 因为天气一直非常阴霾,浓云密布,所以大家也没有刻意的往远处看。而在广场上则有巨大的图腾影壁铺陈,遮挡了视线。 所以在场的众人,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直到他们踏上台阶,绕过了长长的影壁后,才发现——百层灵霄塔,不见了! 原本矗立在这里,足足十万年都未曾移动分毫的百层灵霄塔,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基座。 我们那么大,那么宏伟,那么高耸入云的一座灵霄塔呢? 怎么没了! 而在极北的某处雪原之上,随着青色符纹的闪烁,一座恢弘的白色灵霄塔轰然出现在了某个地方。 它仿佛可以天然融入到这片苍茫的雪原之中,完全隐身,却又无比坚挺。 “掌,掌门,我们这是在哪里?” “极北雪原。”庄星历淡淡的说。 “可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因为只有这里,才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兴许不久之后,你们会感激我选择了这里。” “嗯,那,那灵霄塔怎么还能搬家的?” “因为灵霄塔本来就是初代掌门留下来的本命灵器啊。只不过十万年以来,没有人动用过它,都把它作为宗门的秘境在用。所以忘记了吧。” “其实,灵霄塔真正的用途,是空间法宝啊。”庄星历微笑着说,“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 完全呆滞的众人,齐齐摇头。 看着掌门那云淡风轻又和蔼的微笑,众人瑟瑟发抖,不,我们不敢有! …… …… 翼洲琨城,虫巢深处。 天魔女一直苦苦支撑,因为她知道自己多撑一时,就可以为容与多争取一丝生机。天魔女既不知道容与已经跟谢辞君达成了怪鱼飞舟遁入了虚空裂隙。 也不知道外面因为结界的落下而变得天地迥异。 虫巢里除了安静蛰伏的子蛊们,就是在她体内不断尝试吞噬她最后神识的蛊母。 坚持,只有坚持。 天魔女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长还是短。 但秉持着一个母亲无比厚重的慈爱,她居然能苦苦支撑到了元炁大陆结界落下的时刻。 当结界彻底被破除紧致后,安静的地下虫巢也发生了连续不断的地脉涌动,子蛊们都开始躁动了起来。 如果仅仅是这些情况,天魔女也许还可以继续支撑一段时间。 但虫巢底下隐藏的血符阵在地脉变幻的时候,居然开始疯狂的运转了起来。而这些血符阵完全是魔纹阵符,是帮助蛊虫们加速进化,并醒来的。 这也是星御仙君提前的手段,一旦结界落下气机变动。 那么他数百年以来安置的所有虫巢、尸傀巢穴等,都会被血符阵唤醒,并开始营建自己的队伍。 只有这样,星御仙君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为自己打造一只庞大且不可战胜的军队。 也正是与因为血符阵的助力,让天魔女没有办法再跟越发强壮的蛊母去抗衡。 她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了。 永别了,我的孩子。 永别了,这个世界。 永别了,兄长,我很后悔,应该听你的话。 …… …… 虞渊大陆,玄厉洲。 辰钧宫的大典上,离殃尊横躺在宽大的座椅上,四仰八叉,一双长腿倒置的搁在椅背上。温柔的侍女跪在一旁喂他各种美食,谨慎又小心。 “陛下,从刚刚开始就有接连不断的天地异象持续到现在,我已经发了诏令去垂旒山和梵天殿询问,它们皆回复各地都有这些异象。”辰钧宫的魔帅涣其毕恭毕敬的向离殃尊禀告着自己调查的现象。 离殃尊就仿佛没有听到的样子,也不怎么上心。 涣其继续说,“据属下的推测,这股异象似乎从继远处涌来的。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怕是跟十万年前那场大战,也不相上下了。” 殿中的另外一个魔帅狂战则有些兴奋的说,“怎么,有机会去斩人了么,俺去,一定让俺去。俺要为魔尊陛下打下无尽的江山。” 无论是属下恭敬的回复,还是狂热的表白,都没有引发离殃尊任何情绪,他沉声问,“大巫怎么看?” 一直披着不透风的斗篷,安静蜷缩在角落的吉女细声细气的说,“据我的测算,这次的变故乃是上上大吉,有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离殃尊忽然的挥手给阻止了。 一股隐约但持续的酸楚之感,忽然钻进了离殃尊的心里。 这种感受很难明说,但是却是他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无忧!” 离殃尊一下子就从魔神的御座上站了起来,撞翻了搁置在一旁的水晶盘。侍女们吓得蜷缩匍匐在地上,唯恐触怒了这个喜怒不定的魔尊陛下。 而他的御座之下,魔帅涣其、魔帅狂战以及大巫吉女,则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上一次宽慰陛下,说无忧宫主可能亡故的大巫萃泽,已经被做成了神将牌,永远困在万神殿中了。 辰钧宫所有的人都知道,无忧宫主乃是离殃尊心头永远不可触碰的逆鳞。可在此时此刻他,他们却听到了离殃尊呼唤无忧宫主的小名。 只有拥有天魔体的人,才能感受到彼此之间那种隐晦的离别。就在刚刚,离殃尊心血涌动,他似乎听到了妹妹在跟自己告别。 这一次,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妹妹终于不在尘世了。 是谁有这么大的的胆子,干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要亲手把人翻出来,然后好好的款待他。 让他尝遍辰钧宫抽髓、碎骨、溶血、断魂的手段之后,再做成万神牌,永远在万神殿的血狱中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点上三万魔兵,跟我去东边看看。”离殃尊淡淡的吩咐。 魔帅涣其和战狂对视一眼,不敢提出任何问题,躬身应道,“是,陛下。” 尽管虞渊大陆中心地区的离殃尊还不知道元炁大陆的结界已经被摧毁了,但是他本能的遵循着血亲的感应,想着极东尽头的元炁大陆而来了。 而世上另外一个拥有天魔体的人,刚刚飞出了通过昆仑的空间裂隙。 这个空间裂隙营山剑郡和瞻台剑郡交接的山谷中。 从怪鱼飞舟中出来后,容与把飞舟重新收纳到储物空间里。正准备去传送阵直接去兼岐剑郡时。 容与忽然心口悸动,面色惨白。 “怎么了?”谢辞君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顺势拉他上了自己的飞剑。 容与微微摇头,还未开口,眼泪却无法克制的滚落下来,“我,我……我娘,不在了。” 谢辞君没有问题他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是已经预料到,但却永远无法面对的。 他着急先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于是跟其余的小弟子们说,“你们不要散开,也不要急,慢慢的去兼岐剑郡,我要尽快赶去瑶台峰。” 经历了琨城那种可怕的蛊虫万人阵,剩下的小修士虽然年轻却非常知道轻重,“圣君不必管我们,我等一定不会擅自行动。” 此刻的谢辞君还不知道昆仑发生了什么。 他带着容与瞬移到了距离传送阵最近的长覃剑郡,却发现了到处都是混乱的人群和失控的场面。 头顶上方不远处的云浮峰群正在缓缓的崩解坠落,有的人哭泣的躲避着不断坠落的砖石,也有人疯狂的穿梭在其中试图捞到一些值钱的东西。 繁荣的剑郡到处都是哭声,无数的人在激战当中。 修士们往往因为坠落宝物而发生争抢,也有人干脆直接闯入往日繁华的店铺去抢劫的,还有人试图抢劫那些抢到东西的…… 昔日繁华有序的剑郡,此刻变得癫狂且弱肉强食。 然而这一切,都不如空气中散逸的淡淡的本源法则之力来的触目惊心。师父,是我来迟了么?! 容与并不能感受到到这片土地上的本源法则之力,他的修为还太浅薄。但只看到昆仑遍地狼藉杀戮的混乱,他也能猜出多半是大宫主搞出来的事端。 谢辞君微微放出神识,他准确感知到了在自己头顶上方,原来太玄峰所在的位置,有一股怪异但强悍的气机。 “上去。”谢辞君说着,就带着容与瞬息踩踏着无数掉落的云浮峰破碎的峰体来到了极高的地方。 这里,本来就是太玄峰枢机总括的所在。 可如今却空荡荡一片,只有星御仙君披头散发,对着虚空之中在喋喋不休的破口大骂着什么。 “我不服,你们这些老阴贼在算计我,不,我不信,我一定可以逆天改命。” 星御老贼又在搞什么鬼,谢辞君带着容与小心翼翼的靠近。 结果却发现星御仙君根本不在乎他们,他正全神贯注的跟面前的“虚影”在疯狂争吵。 “什么约定?谁答应了?那都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老子当年在哪里投胎还不知道呢?你们凭什么就敢决定十万年后的事情!” “我不服,我死也不服。你出来,跟我打上一场,鬼鬼祟祟留下一道神念,你又算什么狗屁的算盘精!!” “哈哈哈哈,我才是算无遗策的星御仙君,啊哈哈哈,我不服啊!!!!!”眼瞅着星御仙君陷入了癫狂迷疯的状态,谢辞君暂时没有理会这个罪魁祸首,而是把目光凝聚在了那个跟星御仙君吵架的虚影上面。 那是一个由神念凝就的虚影,是一个容貌极为美艳的女子,可是她的身高却只有三寸有余,而且接近透明的样子。 “您,您是?”谢辞君蓦然想到一个人,可是他却有点不敢相信,“您是天河老祖么?” 天河老祖,当初上古九圣之一,竖一碑的真正主人,也是正一道门的老祖宗。 是的,上古九圣的天河老祖,其实是个女修。 那抹神念忽然露出了个璀璨的笑容,“想不到十万年后,还有人会记得老身的名字。”然后神念上上下下打量了谢辞君一下,微微点头,“嗯,神识和本源法则都没有被污染,你这个小子资质和悟性,都不错嘛。” 然后她又看到了容与,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哦,还有这种魔修走的骨炼功法,倒是有几分意思。,可惜老身现在只是一抹神念,不然非要把你小子研究个彻底不可。” 容与看到那神念女子,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战,悄悄的、不动声色的往谢辞君身后藏了藏。 容与这种小动作自然瞒不住任何人。但作为金仙级别的上古修士,也不会去跟个小辈计较。 谢辞君恭敬的请教,“天河仙子,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河老祖叹息了一声,“哎呀,还不是当初那个赌约,谁让本座输了呢。只能出来卖卖这张老脸,收拾一下残局了。” “这个结界到现在,多少年了?”天河老祖问,然后轻轻努嘴,“那边那个,就知道无能狂怒,连个问题都不能好好回答。好孩子,告诉老祖宗,距离当初封印结界多久啦?” 谢辞君默默的算了一下,毕恭毕敬的说,“总共是九万九千七百八十二年。” 天河老祖的神念楞了一下,“居然这么长时间?!”然后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只有二百一十八年,只有二百年啊。唉!” 她似乎真的在惋惜着什么。 谢辞君不解,“还请前辈指点。” 天河老祖的神念也不绕圈子,她直接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想必当初我们九大仙门的老东西为了能恢复天道的一线生机,集合所有人力量制作了这个封印结界。这件事,前因后果你们都清楚吧,清楚我就不废话了。” 谢辞君轻轻点头,“晚辈未曾敢忘。” 天河老祖的神念继续说,“反正就那么回事,当时打成那样,还不是因为灵脉枯竭,修行资源不够的缘故。” “所以九个老不死的在重新制作禁制的时候,就限定了高阶修士突破的难度和数量,尤其是只能晋级到化神修士。因为只有这样,结界内的各种资源才能慢慢的休养生息起来。” “但当时你们昆仑的昆吾老祖就说,人心难测,将来未见得不会出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破坏结界的人。所以我们呢,就在这个结界上做了一些手脚。” “如果这个结界在十万年后,因为完成了使命而自然解开,那么也就是说,在十万年里,修士们都能克制自己的私欲,互相成全。” “那结界解开之后,会转化成一个特殊的大灵境,原本埋藏在灵脉深处的各种灵植和灵宝会慢慢渗透到地脉深处,滋养整片大陆。” “最终,这片大陆会变成跟我们以前那个时代一样的天灵地宝的大灵域,依然可能会有金仙修士们堪破境界晋升。但我们相信,能坚守承诺十万年的修真界,哪怕再次出现了高阶修士,也会带着所有的修士一起想办法,解决灵脉的问题,而不是涸泽而渔。” 天河老祖神念的表情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然后她继续说,“但如果中途被强行破碎,就是有高阶修士为了一己私欲而透支灵脉。那么当封印结界落下的时候,我们所布置的灵脉则会分别抽走,将七十二个云浮峰转化成隐秘的灵境藏匿起来。” “这样,无论对方有怎样的野心,也没有办法在我们的牺牲上去抽取更多的机缘,灵脉、以及法则之力。而这些隐秘的灵境则会成为今后修士们的一线生机。” “所以当初我们打了一个赌注,都留下一缕神念。如果是正常结界结束,怕是其余的那几个老家伙,就可以出来炫耀的。否则,就是老身出来收拾残局。” 天河老祖长长叹息了一声,“十万年都快过去了,就差区区二百年。啧,可惜了。” 听到这里谢辞君才明白前因后果。想必星御仙君王星极,机关算尽太聪明,他如此底牌尽出,坏事做绝的打开了禁制。 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抽取到任何充裕的灵脉以及法则之力,这简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星御仙君再次疯狂的用黑红尖锥去攻击天河老祖的神念。 可神念本来就是最后的神识,没有任何灵力,那尖锥只能穿透虚影,却没办法伤害到虚影半分。 星御仙君说,“我是凭本事把结界给破坏的,你们凭什么在十万年前,就算计本座。” 听到了这样无耻的话,天河老祖的神念虚影发出了响亮的讥讽,“凭什么,就凭这方世界,是我们九个老不死的散尽了修为护住的。你从走上修行之路的那一瞬开始,每一块灵石,每一个元天法则之力,都是我们给的遗赠。” “吃了我们的遗赠,享受到了我们庇护的世界,还想反过来跟我们叫板。当初那七魔头都不敢跟老身这样说话,你又算什么茅厕里爬出来的蛆,呸!什么东西。” 天河老祖想来年轻时也是个脾气极为火辣的人,她这骂人的姿态,着实让人舒爽。 天河老祖显然不愿意浪费最后的时间在星御仙君的身上,她遗憾的摇摇头,“可惜啊,我们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的。想必下面已经是乱成一团了。” 谢辞君微微点头。 天河老祖想了想,“嗯,你这个后生天赋极高且品行端正,老婆子很喜欢,这样,我的神念即将消逝,不过老太婆倒也还能送你个礼物。你想想办法吧。” 只见天河老祖神念的小人从自己头顶抽出一丝神念,丢向了谢辞君。 这丝神念轻飘飘的,可却纹丝不动的飘到谢辞君的额头前,然后钻入了他的识海当中。 那是一个办法,就是可以让即将化为隐秘灵境的七十二云浮峰转换为可控灵境的付文。 谢辞君很那详细描述这种传道方式的感受,他只是被动的接受了金仙神念的馈赠,真是太强悍了。 他恭敬的施礼,“谢老祖宗,谢某绝不辜负祖先的期待。” 大概是时间到了,天河老祖的神念晃晃荡荡的飘散了去,最后她留下一句话,“从此字后,你们只能靠自己了。” 是啊,祖先的遗赠已经彻底被毁掉了,他们再也无法被庇护在先祖们羽翼之下了。 谢辞君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他第一次认同的自己的师父端昇仙君,遵照祖制未见得是懦弱无能。 可惜,这一切他明白的太晚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场空?!不,不,我不服!”眼看天河祖师的神念消散在空中,自己成为金仙拥有无穷权御和寿命的筹划落空,星御仙君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星御仙君王星极的身体因为各种激进的尝试早就变得千疮百孔,而本来希望通过进阶进现场重塑仙体的可能又被彻底断绝。 此刻的他,身体的大部分已经枯萎,变得畸形又丑陋。 直到这个时候,星御仙君才看到一直跟随在谢辞君身后的容与。星御仙君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居然来到了这里,好,好的很。” 章节599:光阴似“剑” 昆仑,剑州上方,遍地残骸。 星御仙君辛苦筹谋了千余年,却被十万年前的金仙九祖给抹得干干净净。 当结界落下之后,他试图要抽取灵脉中所有的精纯法则之力,却被反噬了全身的经络。此刻的他,一半的身体不断的在流逝着生机,而且另外一半的身体却快速的消耗。 这是上古金仙九祖才有的大神通,就是要让这个贪婪的罪魁,受到无尽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几乎要击溃了星御仙君。哪怕是化神的修士,也无法年对自己筹谋千年,牺牲了一切之后,换来的却是一个上古修士布下的陷阱吧。 就在星御仙君几近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直默默藏身在谢辞君身后的容与。 哈哈哈哈,什么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做天无绝人之路! 容与本来就是他安排的另外一条计划,是个备份之后的备选。 而且他为了大计,已经把这小子远远的调开到万里之外去了。 所以星御仙君从来没有想过,容与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但好啊,容与来的简直不要太及时。 ——现在一切都可以继续下去了,容与,你真是本座的好徒弟,好儿子啊。 星御仙君挤出了个诡异的笑容,他轻声呼唤着,“容与,你过来师父这里。” 但容与却并没有如星御仙君所想象的那样走近,反而提防的看着星御仙君,“师父,您有什么事?” 星御仙君脸色一沉,露出了让容与熟悉的不爽的神色,“怎么,连师父说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容与似乎在克制着什么,然后他低头,几乎要把脸埋在胸口,“师父,徒儿不敢。” “既然不敢,你就过来。” 垂头的容与沉默良久,然后忽然抬头,居然露出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挑衅笑容。 原来他刚刚并非是害怕,而是怕笑容暴露,他用一种非常轻佻的口气说,“怎么,我又不聋,有什么事非要我过去才能听,你是嗓子烂掉了么?” 容与如此嚣张的态度,有那么一瞬,让星御仙君怀疑到,他可能知道了什么。 但现在,还是计较这些细节的时候,当下之急,还是要稳住这个小混蛋。 于是星御仙君冷冷的说,“看来,你又不听话了,我要跟你母亲好好说说才行。”这是一个非常隐晦的威胁。 在星御仙君这里,天魔女是容与永远的软肋。每次当他稍微提及到天魔女,容与总是屈服的很快。 可这一次,星御仙君的威胁失效了。 容与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我母亲?你说的是那个被你欺骗的可怜女子?还是那个被迫自我封印了五感的女魔修么?” 星御仙君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你,你?!” 容与继续说,“又或者是那个被你利用、欺骗,绑架的可怜女子,最后还被丢到了琨城虫巢去孵化母蛊的无辜之人么?” 星御仙君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小畜生,你背着我去做了什么?” 通过这些质疑,星御仙君知道,如今想要控制这个小畜生,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这小子分明是来报仇的。 容与癫狂的笑了起来,“小畜生,是我,没错。因为我本就是一个老畜生生出来的孽种。不是么,父亲大人?!” 星御仙君的眼神变得狠厉无比,“你居然都知道了,那你还敢来这里。” 容与笑得更加猖狂,“哈哈哈哈,我为什么不敢啊,我就是要来看看您的下场啊,父亲大人。万一您成功了,我就是极堃殿下一任的少宫主,权柄天下。” “可如果你这个老畜生失败了,那我也可以大义灭亲,然后看你像一条癞皮狗般摇尾乞怜,也很好啊。” “你看看,无论怎么样,我都没有损失的。你说,难道我不该来么?哈哈哈哈哈。” 星御仙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死死的盯着容与,默默的推算着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但最终,星御仙君还是软和了语气,“唉,容与孩儿,我和你母亲的事情,中间夹杂了太多是是非非,不是你所推想的那样不堪。” “但无论如何,为师,嗯,为父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啊。你想想,这么多年,无论吃穿用度还是资源人力,为父可曾有半分不舍。你用的,吃的,拿的,都是最好的资源。” “我之所以不告诉你真正的身世,是怕你那魔域母亲的身份,让你将来左右为难。所以才以师徒相称。但你既然已经发现,孩子啊,爸爸是真的想保护你的。” 这番话说得,深情无比。 可容与只觉得无比恶心,他抬起眉毛,“真的?我不信。你不过是看骗不过我,才这么说的吧。” 星御仙君说,“当然是真的了,我现在时日无多,也算咎由自取。还好上天给了我最后的机会,让我们父子相认。” “孩子啊,我只想把极堃殿剩下的财富和势力交给你。你是想自己用也可以,送人也行。不过我劝你最好留着它们,因为以后爸爸不能在后面罩着你了。过来,把这枚司衡拿走吧。” 威胁不成,就改为利诱。 星御仙君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截银色的小杖,看起来跟极堃殿的镇派至宝司衡钧令很像。 而容与则一副提防怀疑的表情看着星御仙君。 星御仙君抽出了那半截银色小杖,似乎想往前递一下,可他手抖得厉害,居然接连往下掉了两次。 见他这样,容与才慢慢的,又倍加防范的靠近了一些过去。 在距离星御仙君三步远的地方,他站定了脚步,远远的伸出左手,“你把它丢过来。” 星御仙君说,“好,你接好了。” 星御仙君说完,就把银色小杖抛了出来。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容与也好像终于放松了警惕那样,“自信满满”又贪心的去借助那根银色的小杖。 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有着只有自己才懂得的得意——你上当了! …… …… 就在银色小杖落到容与掌心之时,星御仙君的手指轻轻勾起,随着这个动作,银色小杖立刻化成了一根黑红色的链条。 容与似乎做出了一个甩脱的动作,但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挣扎出去?!黑红色的链条仿佛一条活体的蛇,一圈圈套住它的手腕,不断的收紧,甚至勒近了皮肉之中。 刚刚还在嚣张的容与,此刻变得惊恐起来,他的声音尖锐高昂,“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星御仙君此刻终于有一种得手的满足,他不再虚伪的扮演一个将死怀善的慈父,完全抛下了所有的伪装,“小畜生,刚刚你不是很得意,很嚣张么?” “你的根骨血肉,都是老子给你的。然后你吃我的,喝我的,一身的功法也都是我传授给你的。你这个没有尊卑,不识好歹的小混蛋。” “养你千日,用在此时。我给了你生命和前程,现在是你应该报答我的时候了。” 容与开始惊惶的挣扎,并死命的挣扎,试图掰开手腕上缠绕的锁链,“你,你在干什么?快,快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星御仙君拖着黑红的锁链,一寸寸的把容与扯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面面相对,“我那么用心的养你这么大。你的根骨天赋,比我年轻的时候可好太多了。” “你是我精心打磨的最上等的魂器。如今,应该让它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星御仙君说着,双眸紧紧的盯着容与。容与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星御仙君的眸子中传来,然后一股阴寒的魂魄就挤进了自己的心脉和脑域当中。 生魂夺舍。 这是星御仙君在对容与进行生魂夺舍。容与的魂魄一寸寸的被强行拉扯,如果他继续抵抗,则会把灵魂硬生生扯成碎片。可一旦他不坚守自己的心魂六脉,那他的身躯就会被别人强行占了去。 在还没有元婴婴灵的情况下,他依然会魂飞魄散。 就当容与的神魂马上要被星御仙君近乎凝实强横的魂魄强行挤压出去的时候,他忽然轻笑出声,“呵呵。” 已经完全把自己的神魂从残躯中抽离出来的星御仙君,已经逐步掌握了容与的躯体。所以当容与冷笑的时候,几乎同时星御仙君就察觉到了他那发自心底的快乐。 这个时候了,容与为什么要笑。他马上就要魂飞魄散,又怎么会快乐?! 本能的,星御仙君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但容与只是一个金丹大圆满的小修士,他又凭什么,拿什么来算计自己——不是不想,而是实力差太多啊。 这个念头刚刚转过,还在努力挤压的星御仙君,就感受到了容与的魂魄忽然松弛了下去。 甚至因为这份松弛,让星御仙君的魂魄又把容与的生魂往识海外挤压出去好大一截,他几乎可以内观到魂魄跟识海粘连的最后部分,几乎只有一丝丝的牵引。 可就在这个瞬间,容与主动舒展的魂魄下面,一道细微却锋利的神念法则之力直接扎到了星御仙君的神魂上。 魂魄,是修士们,尤其是高阶修士们最荏弱的地方。低阶修士的折损往往在肉体,可一点步入到了元婴境界之后,肉体的磨损有各种宝材修复。 反而是神魂的损伤,往往会折损根基。 也正因为此,到了元婴期以后的修士们,对自己的神魂往往会格外注意,甚至有很多手段去藏匿神魂,让其免受伤害。 星御仙君在夺舍容与的时候,并没有对容与太过提防。他可是一手掌控容与所有状况和修为的人。 以他们两者的修为差距,别说让容与伤害他了,就算自己躺平不懂,容与的小小魂魄也别想撼动自己半分。 因此星御仙君是没想过,在识海内居然会偷袭。 这道神念法则之力,来得隐秘又快速。 星御仙君连忙试图用神识去抵抗这道法则之力。 然而,这个法则之力虽然细小如针,可当它戳中星御仙君的时候,那根如针的法则之力,则想赤阳烤雪一样,能把它所触及的神魂给消融化解掉! 几次穿刺之后,星御仙君接近凝实的神魂,居然变得斑驳、透明了起来。 星御仙君震怒,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能如此轻易的伤害他的神魂?!要知道,星御仙君可是已经化神大圆满了,他的神魂早就经过了千万次的锤炼。 很少有什么东西,能真正伤害到他,可偏偏这根细若牛毫一样的东西,就可以做到。 这枚细微的“针”,其实是谢辞君用法则之力凝练的“念”,也可以称它为念针。 饶是以谢辞君的聪明和大胆,集生平之力,也不过只打磨出这么一根而已。 道原圣君谢辞君,虽然只是元婴大圆满,可他却掌握了法则之力。 谢辞君所选择的道统方向,名为“信”。信,就是信念,执念,坚定之念。 也许这枚念针,就是他奇特道统所形成的另类形态,信念之针,虽缥缈微小,却无坚不摧。 有时候,修真界的人真的要相信“机缘”二字。 谢辞君的念针,其实也不是用在谁身上都好用的。比如他的这个念针如果对上参商仙君楚藏言的魂魄,多半只能在上面戳几个小洞。 又或者念针遇到的是介立仙君孔叙刚,多半会因为对方刚正不阿悍不畏死的死硬灵魂,被磨去一截…… 但谢辞君的念针首次出手,遇到的就是王星极啊。 要不怎么说,缘分呢! 星御仙君王星极的道统,很多人以为是感星,就是通过沟通星象来预知未来,把握天道大势。 但其实不是,这是他为了坐稳极堃殿大宫主的位置,多年以来营造出来的“形象”而已。 星御仙君王星极的真正道统是“变”,变幻莫测、变化多端,一变再变,随机而变。这也跟他真正的性格有关系。 为了能达成目的,星御仙君王星极可以是一个不择手段之人,可以擅长任何功法,甚至魔修手段也毫不在意。 这就是他机变灵活的地方,也是王星极多疑善变的地方。 星御仙君在修道求长生的一辈子里,其从未相信过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变数,是他的宿命。 而坚定的信念,是谢辞君的选择。 他们两个,可以说站在修行反向的两极,是注定的对头。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辞君的念针遇到了王星极的魂魄之后,可以说是事倍功半,阴阳相遇,水火交替。 念针灭杀王星极的善变的魂魄,擦擦就消融,戳戳就腐蚀。 几乎就是一个水到渠成,左右逢源。 这种宿命的缘分,大概也是天道留给星御仙君的“馈赠”吧。 然而让星御仙君无法理解的是,为何这么恐怖的东西,却只针对他的魂魄下手。明明有好几次,星御仙君试图挤到容与那稚嫩的魂魄后面,祸水东引。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枚恐怖的神念法则,居然只追着自己的魂魄下手,完全避开了容与的呆滞灵魂。 真真可恶,如此歹毒的诡计,谢辞君,一定是他!!!! 此人,果然是自己的生平大敌!——魂魄拼命躲闪的星御仙君在识海中发出了气急败坏的咒骂。 那道原圣君是如何利用容与,用这样兵不刃血的方式,成功的算计了这个老阴厮的呢。 要知道,星御仙君王星极,对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人,都是千层提防,万般算计的。 这,就要从半日之前开始说起了。 当时在鱼怪飞舟之上,大家穿行在空间裂隙里,全速赶回昆仑。 容与曾经请求谢辞君能给自己一枚剑丸,用来随时准备自戕。他想的是做一个最后的防线,一旦他被强行夺舍,那么宁可同归于尽,或者损毁自己的身体,也不会便宜那个狗贼。 谢辞君答应了他,但又没有完全答应。 当时谢辞君说,“我既答应你母亲,要送你出去,并保证你的安全,就不会让你去跟一个化神修士同归于尽。那跟送你去死没有区别。” 容与却轻轻摇头,“谢圣君,您能保护我一时,却很难保护我一世。我知道他,那个人想要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他的手段,是防不胜防的。” 谢辞君自然不会轻视一个能把昆仑布局都算计进去的大阴谋家。 越是阴谋多疑的人,越是只相信自己。 于是谢辞君选择顺着这个思路去布局,让星御仙君一步步的,主动的选择,最后才会图穷匕见。 于是谢辞君问容与,“我有一个办法,会比你现在的想法更稳妥。因为剑丸就算爆裂了心脉,如果你的魂魄都被驱散,多半王星极也会有什么手段重新修复经络。” 容与连忙追问,“是什么办法?” 谢辞君说,“就是我在你的识海深处,藏一根念针。但这个办法,也未见得安全,它需要你完全的信任我。只要你有一丝丝的犹豫和担心,念针会判定你也是敌人,你的魂魄将会被重创。” 信任这个东西,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 尤其是往神识之海中藏法则之力,那个时候一切都会以最坦诚的方式面对面的对撞。 哪怕容与愿意这么做,或者自己以为能够相信谢辞君。但只要他有一瞬间的犹豫和忐忑,念针都会判定它是可攻击的对象。 就会向攻击星御仙君神魂那样去针刺他的灵魂,而以容与的年龄修为,怕是针刺几下之后,他就会魂飞魄散了。 但容与听到了谢辞君的提议之后,却没有任何犹疑,他迫切的说,“我愿意,谢圣君,请一定要让我试试。” 谢辞君自己还曾经犹豫过,哪怕他尝试之后发现不行,立刻收回念针,但神魂上的伤害往往漫长而持续,甚至会对容与今后的修为都造成伤害。 但容与极力坚持这个提议。 最终,谢辞君还是尝试的在容与的识海中,他的灵魂下面放置了这枚“念针”。 幸运的是,容与确实对谢辞君敞开了心肺,他的勇敢和毫不迟疑得到了回报。念针判定容与魂魄的属性是信之道。 所以无论星御仙君的神魂怎么躲避,怎么试图祸水东引,容与的稚嫩灵魂都完全被念针忽略了。 念针固执的追着星御仙君,就像咬到了饵的王八一样,不坑松口。 “不,不!停下来,谢辞君,我知道是你在搞鬼!”容与嘶吼着,这是星御仙君操控着容与的身体来试图求饶。 此刻的容与,表情变得怪异奇凸。 容与的表情分裂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样子,左边的脸上露着轻松又讥讽的笑容,可右边的脸上则挂着愤恨和惶恐、 容与的左手试图去向前抓什么,可他的左手又牢牢的按住自己的右手。 两股不同的灵魂之力在相互角力。 星御仙君发现了自己上当,想要重新逃离这个躯体,回到自己那近乎腐败的原身当中。 但这个时候,可就不由他来选择了。 当容与发现星御仙君的魂魄似乎要挣扎着逃离之后,他果断催动了自己的魔息。一道道黑色的经络从他皮肤下逐渐蔓延,体内的灵气已经全部转化为天魔之力。 容与,将自己的身体转化成天魔体之后,他的躯体对于修士的来说,就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牢笼。 此刻,星御仙君的神魂想要逃离容与的躯体,却无法仅凭神魂之力穿透魔神之体。星御仙君的魂魄就像被堵在了巷子里的无辜少女,而他的身后则是不怀好意,紧追不舍的念针!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才是道原圣君针对星御仙君步下的杀机。 星御仙君的魂魄不断的想在天魔体内寻找出路,但他却只能一次次被念针反复凌虐,任凭自己的魂魄被打薄成一个千重百孔的几近透明的残魂。 他每时每刻,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灵魂的凌迟过程,然后逐渐衰弱,直到彻底湮灭。 算计了一辈子的星御仙君,此刻却毫无办法。 他只能一遍又一般的承受着神魂上的消逝,这种苦楚是难以形容的惨痛。 星御仙君从咒骂变成了哀求,“我愿意跟你签订契约,为你所驱使,只要你放过我,这天下的财富、机缘、权柄,什么没有啊?放过我把。” “你饶了我吧,让我干什么都行,不要在扎了。” 但他的哀求并没有用,容与和谢辞君都非常坚定的希望星御仙君以最不堪,最痛苦的方式,彻底的陨落。 在眼看自己哀求无效之后,星御仙君开始变得恶毒起来,“天底下最虚伪的人就是你谢辞君了,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坑蒙拐骗什么烂事没干过,现在来老子这里装仁义了是吧。” “你坑我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以后天道没有了!道统也没有了,这天地间,只有弱肉强食。等着看吧,虞渊的魔崽子们就要来了,你们的好日子,在后面!” “小杂种,联合外人欺师灭祖,怕是报应就在眼前。” “你以为自己会什么好东西,魔崽子而已。到时候修真界容不得你,魔修们也不容你,走到哪里你终究还是一个异类。” “你是我的种,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早晚,都会走上我的老路。我等着你。”这是星御仙君留给容与最后的一句话。 然后星御仙君的神魂被念针狠狠刺中,最后的魂魄碎片彻底崩溃。 一个算计了天下的恶魔,就这样消弭在天地中了。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这个曾经在自己心里无比狠辣,高高在上,甚至无法撼动的存在。 居然这么卑微,凄惨又平庸的死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容与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容与呆呆的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自己的魂魄也能被这根信之法则带走。他似乎报仇了,但似乎又没有。 谢辞君缓缓的走过过来,伸手按在了容与的额头上。那根藏在容与识海的念针被他重新收了回去。 “道原圣君,我……”容与说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刚刚星御仙君那些临死前的疯狂咒骂,有一句是说进了容与的心里,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他终将是个异类。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谢辞君一声暴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嗯?这里有什么其他的人么?容与看向四周空荡荡的云层里,没有找到任何异样的地方。 然而随着谢辞君的喝问,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浮现了出来。 黑衣那人披着黑袍,遮罩之下的脸宛如贴皮的骷髅,偏偏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看人的时候仿佛恶鬼一样。 白衣那人更是全身都是通体缟素,就像家里死绝了一家人的素,他的皮肤几近透明之色,连眉眼睫毛都是纯白之色,唯有双眸猩红。 “桀桀桀桀,真是想不到啊。本座也不过是想来看看老朋友,可真正让我出乎意料的是,居然能看到另外一个拥有天魔体的人。”一个宛若骷髅一样的黑袍人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谢辞君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人,很明显的能确认对方是魔修身份。“你们是魔修。” 那两个人并不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 黑袍人桀桀怪笑,“老夫大荒洲玄灵宗,庚焱尊。” 而另外一个人仿佛是个冰雕打造出来的人偶,甚至连睫毛都是白得透明的颜色,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分不清男女,“白蚀洲,阴林道,藏绝尊。” 谢辞君看着他们,明明两个人已经解除了藏匿的术法,现身在此。可他们存在的气息却非常荏弱,似有似无。这说明对方跟自己的修为境界应该非常接近,有着相当不俗的实力。 谢辞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原来是两位魔尊,听闻虞渊大陆总共有七位魔尊,不想今日居然能有幸遇到两位。” 庚焱尊怪笑道,“桀桀桀桀,本以为你们元炁大陆的道修,都咱们魔修都不屑一顾呢,没想到还有人也知道虞渊的情况啊。” 谢辞君本来就是随口试探,结果对方也真的承认了。在真的确认了眼前两个人的身份后,谢辞君的心却缓缓的沉了下去。 他最愿意遇到的情况,多半要变成现实了——王星极真的跟虞渊联手了。 早在翼洲琨城看到了蛊母的虫巢时,谢辞君就开始反推,星御仙君到底要干什么。把元炁大陆的人都弄成虫卵供体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直到此刻,他亲自遇到了两名传说中的虞渊魔尊后,所有的因果脉络都前后串联了起来。王星极图谋的就不是某种魔功,而是所谓的“势力”! 想来也是,他王星极所作所为一旦暴露,那就是元炁大陆亿万生灵、百万修士的共同敌人。 所以他一定需要引入能抗衡整个元炁大陆的力量,来作为第三方进行牵制。 除了虞渊大陆,还能有其他的选择么。 谢辞君看着两个老魔。“不知二位尊者来我昆仑,却是有何赐教?” 哪怕昆仑云浮峰已经落下,但昆仑还在。谢辞君不能允许魔尊在昆仑的地面上放肆。 看出谢辞君不善的表情,庚焱尊也不废话,“本来我们是想看看老友的,结果却正好看见他被你们两个人下套给杀了” 谢辞君冷笑一下,“莫非二位魔尊,想为自己的老友向我复仇么?” “不,不,不。我们无意与昆仑为难。”庚焱尊连连摆手,“倘若真想复仇,那本座刚刚就会出手想帮了,本座和星御大宫主之间的合作,早在穿越元炁结界大阵后,就互不相欠。” 这当然是庚焱尊自己的说辞,不过他们跟星御仙君确确实实只是互相利用,连面子上的情谊都称不上。 “既然不为复仇,那就请便吧,我昆仑此时尚有很多庶务待办,没有时间招待二位。”谢辞君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庚焱尊桀桀笑着,“走,自然是要走的,不过,这个小子,我要带走。”他伸出长长的泛着黑色光泽的指甲,指向了容与。 容与楞了一下,这是为什么?他,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两个魔修。 谢辞君冷冷的拒绝了,“不成,此人是我昆仑的贵宾。” 庚焱尊却桀桀的笑了起来,“这位修士,我知道你一定也是元炁大陆上有牌面的大人物,不然星御大宫主不会被你活活坑杀掉。” “老实说,本座是真的不想跟你在此时此刻,就结下什么仇怨。毕竟元炁大陆,我等初至,也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办,大家没必要一见面就打生打死。” 庚焱尊又说,“这样吧,我和藏绝尊都卖你一个面子,只要你把这个小子交给我们,那我等立刻退里此地万里,绝不在这附近寻找血食骨材。你觉得如何?” 谢辞君的眼睛微微眯起。 庚焱尊这句话,分明就是威胁。 如果你把容与交给我,我就带着自己的尸军骨兵撤离昆仑,否则,你昆仑的修士会沦为我们的祭炼材料。 真是,奇耻大辱。 但偏偏,现在昆仑的总枢纽被打破,云浮峰纷纷下坠,坊市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趁火打劫的骚乱。 真的让尸兵骨军冲杀进来,昆仑弟子能抵挡多少时间,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连谢辞君都没有什么把握。 但他能把容与交给这两个人么,当然是不行的。先不说他曾经答应过天魔女要护住这个孩子。就凭容与这一路来的信任,甚至以自己为饵才能用取巧的方式诛魂星御仙君。 容与从此之后,就是昆仑的座上贵宾。 只要他没犯下无法挽救的罪行,昆仑将成为他永远的靠山。 “你们,为什么要我跟你们走?”容与忽然问道。 以容与的聪明,自然是能看出此时的问题,对方的威胁,谢辞君的为难,以及昆仑的窘迫。 其实无论谢辞君怎么选,他都不会觉得难过。但是他一定要把这里面的原因问清楚,为什么是他! 说实话,在容与的内心深处,甚至觉得用自己去换昆仑的安全,其实也是十分划算的一笔交易。 本来以容与的身份和修为,在这样三个顶级修士面前是没有什么资格开口的。 但这一次,庚焱尊居然难得好心情的回答了容与,他依然露出那种阴兮兮的笑,“桀桀,小郎君,你这一身的精纯魔功,明显就是我虞渊大陆的魔修啊。” “本座怜惜你,才要带你走。我们魔修跟灵修,是天生的对头。你留在这里,早晚要被他们弄死的。不如跟本座离开吧。” 容与不是一个对魔修世界一无所知的人。 魔修跟灵修最大的区别,就是一切以实力为尊。 魔修们可没有什么父慈子孝,师徒之情,鹣鲽情深,唯有“尊卑”二字刻骨铭心。 所以魔修不会对任何人仁慈或善意,有的只能是唯利是图。 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对方看到了好处的。 容与轻轻摇头,“不,魔修在元炁大陆也许是个罕见的东西,但在虞渊大陆,那不就是随处可见的玩意么。” “那么尊者为何会以离开昆仑,甚至承诺不侵犯此地为条件,来换我呢?” 庚焱尊阴柔的怪笑,“桀桀,本座就喜欢你这样的伶俐小子,不如你拜我为师吧。本座看你骨骼清奇,是一个修魔的好苗子。“ 这种什么看上天赋所以要收徒的理由更是鬼扯连篇,不过庚焱尊有一个词提醒了容与,“骨骼清奇”。 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不就是清净琉璃骨么,难道这个魔尊,他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容与故意问,“尊者,您是认识我母亲么?” 其实容与没有猜错,玄灵宗乃是玩骨头的大行家,容与为了越阶克制星御仙君的魂魄,直接转化了体质,变身化作天魔体来生囚星御仙君。 当时庚焱尊和藏绝尊已经悄悄潜入到附近,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以骨炼为本门魔功的庚焱尊,更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天魔之体,这是辰钧宫离殃尊的专属功法。 哪怕在虞渊大陆的七大魔尊里,辰钧宫离殃尊也是一个无法撼动的超级存在。 离殃尊性情古怪,尤其喜欢按头暴揍其余六大魔尊。大家早就恨不得咬其血肉,食其筋骨,要不是实在打不过他,早就动手了。 离殃尊能这么强横无敌,是因为他拥有万神点将牌,一个能把历代魔尊祭炼成自己的召唤魔将的魔功。 因为有了这个魔功,离殃尊几乎利于不败之地。 无论什么人对上离殃尊,都相当于以单挑对群殴,几乎毫无胜算。也许,只是也许,六大魔宫的魔尊联手,或者可以勉强一战。 但魔修们都是喜欢背信弃义,往别人身上两肋插刀的性格,所谓联手,别说骗人,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大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离殃尊是魔界至尊。 谁不想要万神点将牌,谁不想成为下一任的魔界至尊呢? 但虞渊大陆一直有个未经证实的传言,为何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能祭炼万神点将牌,那是疑问它需要天生的煞骨——清净琉璃体。 只有真正的清净琉璃体才能成为完全的天魔之体,驱使万神点将牌。 所以当庚焱尊认出了容与魔修形态的天魔之体后,立刻决定要不择手段的带走他。只要有了容与在,他就相当于有了一副天魔之骨。 天魔之骨都有了,万神点将牌还会远么?! “你母亲?”经过了短暂的停顿之后,庚焱尊快速的说,“当然,我们虞渊七魔宫素来交好,玄灵宗更是跟辰钧宫堪为手足。我不但认识你母亲,更是跟你舅舅离殃尊是至交好友啊。” 庚焱尊信口开河的说道。 在虞渊大陆,七大魔尊的关系都算不上好,都是随时可以背刺、互相背刺、左右横跳的坦荡友情。 而其中天魔女的兄长,辰钧宫的离殃尊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其余六大魔尊最想集火弄死的对象。 今日庚焱尊能在见到容与的天魔体之后,立刻动心的缘故,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想要从中琢磨出一些对付离殃尊的手段。 所以庚焱尊继续许着谎言的诱饵,“唉,你乃是我们魔域的少主啊,怎么能流落到元炁大陆吃这么大的苦头。我也不能见老友的亲朋遗落在外,所以,我可以退去此地,却也要带你离开。孩子,你吃苦了。” 这真是换汤不换药,是不是天下的骗子都只会用这么一招。什么魔域少主,容与当极堃殿少宫主的日子还短么? 但凡庚焱尊用另外一个理由骗容与,都会显得真诚几分。 “他不会跟你走的。两位魔尊如果不跟离去,那就战吧!”谢辞君在一旁淡淡的开口。 庚焱尊其实并没有想真的在这里动手,能这么顺利进入元炁大陆,其实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以为的恶战因为他和藏绝尊改变路线,而不复存在。 面对灵气充沛且到处都是修士的元炁大陆,这里全都是灵骨塔搭建的上好血食!对于庚焱尊来说,他当务之急是先去找到自己的地盘,然后抢占到最好的骨巢开始培养势力。 但这些谋划在他看到了容与之后,就全都改变了。 这具天魔之骨,庚焱尊绝对不会放过。 庚焱尊最后一次威胁道,“这位道君,我虽然不知你的身份,但相比你也是元炁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你我之间的切磋,兴许一时难分高下。可你知道如今我们脚下,又是什么情况么?” 谢辞君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于是庚焱尊顿了顿,“如今下面的坊市,到处都是满地乱跑的灵修,一个个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哼,只要本座骨兵一出,他们皆会成为本座骨兵的血食和材料。” “如今,我只要带走这个小子。究竟是他一个人,还是下面数万人,道君可要想好啊。” 庚焱尊阴恻恻的威胁着。 有那么一瞬,容与都想直接说——算了,别管我了,就让我跟他走吧。 容与不是看不出庚焱尊的贪婪和恶意,而且他也多少猜出来,庚焱尊对他的兴趣,多半是跟他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离殃尊,有几分关系。 但他依然觉得没所谓,主要是他此刻其实并不太在意生死。正如星御仙君临死前的诅咒那样。 从今往后,天地之大却再无他容身之处了。兴许谢辞君能尽量护他的安全,可这样蜷缩在他人的羽翼之下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容与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倘若没有遇到庚焱尊他们,容与多半会沉默的跟在谢辞君的身后,在一个非常恰当的时候找借口离开。 可当庚焱尊居然用下方昆仑剑州数万修士的安危来进行威胁的时候,容与又觉得干脆算了,自己根本不值得。 像他这样的人,也许从一出生就背负了无数的原罪。此刻能用一身所有去换数万人的安危,也算值得。 “道原圣君,要不我……”容与弱弱的开口。 他才说了半句话,就被谢辞君打断了,“你想都别想!” 谢辞君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容与的想法他一眼就看出了七七八八,断然喝止了他下半句。容与只觉得自己胸口被一团柔软却强大的力量给包裹了起来,然后他的嗓子里就仿佛被直接塞进了一个气团。 在也没有办法说出半个字,这是谢辞君用高阶修士的威压直接阻止了他。 “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谢辞君淡淡的说,然后他慢慢的向着庚焱尊的方向,走了半步。 随着这半步,他身上的气息却完全改变了。 气机,正一寸,一寸的从谢辞君的身上涌出。 天地间,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灵气瀑布在贯穿天地,而谢辞君正是这道恢弘无比的灵气瀑布所最终灌注的目标。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仅在此地,连他们下方剑州坊市里,本来还在如无头苍蝇一样慌张乱跑的人,又或者那些趁机互相打劫的修士,都忍不住停下手,抬头看着这天地异象。 灵力,磅礴而恢弘。 它们带着各种代表本源法则的色彩盘旋在头顶的天空,就像凭空织就出一大片迷离又炫目的彩霞一样。 ——真霭紫府,灵霞仙班。有人发痴的看着天空中变换的彩霞,如此如醉。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事,那些云浮峰怎么不往下掉了? ——你是没好好读书么?我记得九大宗门的基础课里,就有“上古游仙考”。那里面就记载过,关于化神修士,甚至是传说里的金仙破镜的场景。其中就是天地灵气所化用,漫天灵霞染九重。你看看像不像? ——啊,你是说,这是有人要突破化神的境界,位列金仙至尊之位了么? ——我哪里知道啊,这刚刚地动山摇,天都要塌了。我还以为经书上写的末世之劫要来了呢。 ——别瞎说了,虽然我们都没有看过,可这么明显的祥瑞异象,定是像上古玉简里写的那样,怕是要有大修士出现了。 谢辞君,正在不断的突破自己的境界。 他早就到了元婴大圆满的境界,并感悟了法则之力,号称元婴同阶无敌。但是他的修为并没有晋升到化神仙君的大境界中。 这其实让很多修士不太理解。 如果说修士们在道法的领悟上是对法则的理解,那么在修为的积累上则是相当于能力存储。 哪怕你谢辞君在法则本源上的理解和掌握到了化神修士,真正要用的时候,却不能得心应手的让其发挥最大的力量,那也是白费啊。 甚至因为这个,让很多高阶修士觉得,谢辞君是在投机取巧,不知道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去破解了法则之力,但实际上其实他还达不到真正的化神仙君的水平。 也就是个伪仙君的层次。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谢辞君的心高气傲。 从一开始,谢辞君就是奔着金仙之境去的。 在这一点上,谢辞君跟王星极,可以说是殊途同归。但他们两个选择的方向,却又是南辕北辙。 那星御仙君王星极来说,他想到的办法,就是牺牲他人成全自己。所以他机关算尽的要打破大陆结界的封印,让天道的最高限制不再成为自己的束缚。 甚至为了将来均衡势力,不惜跟魔修勾连,暗中埋伏了无数的傀儡军团、母蛊寄宿体来培育。 至于在他成功的这条路上,究竟有多少人会无辜被连累,甚至沦为血食、材料,他不关心,更不在意。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弱者是没有资格抱怨的。 跟他这种极端自私的选择相比,谢辞君的想法则更为大胆,也更为骄傲。 他的修为在元婴大圆满之后,就被刻意的压制了。哪怕后来谢辞君领悟了法则之力,但每当他的修为快要到了那个突破的临界点时,谢辞君就会彻底用神识去自毁掉修为的根基,从头开始。 是的,他自毁了自己的神识根基。然后不断精炼压缩所有的灵力本源,把法则之力不断锤炼,压缩进体内。 而这样的过程,他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 是一千次,两千次,还是更多? 谢辞君真的不知道,到后来,他已经麻木了,甚至如果是晚上自我摧毁境界,只要调息半日,就能重新达到大圆满逼近临界点的那种状态。 没有修士会这样胆大妄为。 因为每个人的修为都是无比艰难的才能积累下来,一旦从根基上摧毁,还能不能延续修士的机缘,都不可预知。 但谢辞君偏偏就这么做了。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反复的锤炼自己的所有经络,内府、神识,并把储能压制到极致的状态。 在元炁大陆的结界限制下,修士们都没有办法吸收更多的灵能来突破境界。那么,在数量上因为结界的现实,不能突围。 从质量上下手呢?! 正如所有人的修行过程,从感知出第一缕灵气开始,修士们就是在不断尝试精粹灵力,由气到液,再呦液而成丹,最后由丹化婴,由婴创法。 这是一个不断精粹的过程。 那么假如自己在元婴大圆满的阶段,就精炼出比化神的灵能更为精粹的道统之力。是不是就绕过了结界禁制,而直接突破金仙之位。 这个道理解释起来好像有些复杂,但用一个不太精准的比喻来说,如果元炁大陆的结界像一个铜鼎把大家给死死的禁锢住了。 那么谢辞君就像用自己的身体不断压缩出一个炮弹出来,把炮弹不断提炼并压缩,最后点燃释放的时候,它有可能在铜鼎上直接轰出个小洞。 既不会损害结界禁制,却也能实现金仙的境界突破。 这才是谢辞君的骄傲,还有选择。 今日,他不再压制修为,而是彻底让它们尽情的释放出来。 灵力如浩瀚的天瀑贯穿了天地。 浩浩荡荡,渺蔓苍穹之极。 波澜层叠,弥荡八荒四野。 半步金仙,其威已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