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你身边》 那一天她遇上他(1) 佛祖问阿难:「只为那场相遇,而忍受造化之苦,忍受那五百年的寂寞?不后悔吗?」 阿难答:「我做得到,不悔。」 正午的阳光明媚,将沐浴在阳光底下的人们脸上逼出了热汗,梅雨季,偏偏今天出了个大太阳,特别还是个周末,远方的灯号转变成绿灯,前头的那台车的煞车灯却还亮着。煞车灯暗了,后头的计程车也跟着前进了。 心里的焦躁感在这走走停停之间,如同被慢慢绷紧的一根弦,形形色色的车辆或大或小,从高空俯视的角度,来看也许如同蚂蚁接力般的排队前行,跟着一辆接着一辆,车水马龙,都市的交通尖峰期间,也许各国皆然。 「哎呀,红灯啦,又红灯啦。」 司机感叹的声音让许澄晓下意识从手机萤幕前抬起头。从窗外看去,跑步的行人都比车子移动的速度快,她不由自主想起最近看到的一部电影,丧尸来袭,赶火车的逃难者们一边打丧尸一边奔上火车的桥段。 她现在要是下车改搭捷运是不是快些? 「感觉还得很久?」 她嘀咕的声音引起了司机的回覆:「小姐有赶时间吗?我猜是前头车祸了,才堵住了。」 搭车的女孩二十多岁左右,头发半盘,鬓边夹着一对珍珠发夹装饰,两綹微捲的长发垂在两肩,一件浅緋色洋装,莫约到膝盖,脚踩着一双杏色高跟鞋,珠鍊包垂放在膝上,转眼将眼神从窗外移向后照镜,眼神淡然如同她的声音般,平淡如水,安然稳定:「喔……没关係,安全要紧。」 说完这话,许澄晓没有找其他话题,手机提示来讯。那瞬间看到了提示的未读讯息。 狗狗:『啊啊啊,你到哪啦?我跟你说,阿贵超美的~』 连同讯息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新嫁娘顶着精緻的妆容,长发为辫,盘成优雅又吸睛的发型,点缀着头饰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并着一袭经典华丽的白纱礼服,看着镜头抿着浅浅的笑容,眼底星光,不难想像对方心中的欢喜之情。 许澄晓扬起一个浅笑,点开回復。 小兔:『很漂亮。我还在车阵里,司机说前头可能车祸了,我再问问能不能抄近路。』 才打完讯息,对方的照片又发过来了,是群照。 下载照片还是快过她发出消息,许澄晓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里头的人吸引,眨了两眼,虽然是少见的一身正装,虽然有一阵子不见,虽然也不意外,虽然……那些个但书不能妨碍她认出对方。 女孩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睫羽在心思震动之中搧了几下,依旧镇定了下来,她移动手指删除了先前的字句,『阿贵很漂亮。塞车了,大概会晚到,帮我佔个位置。』 「哎呀,又红灯啦。」司机敲着方向盘不耐烦的声音传到后座。 许澄晓前倾身子:「司机大哥,前头让我下车罢,你也不用塞在车阵里。」 「咦?这样吗?小姐不赶时间?」 一抹笑容在女孩脸上扬起,温温柔柔的,几乎不带勉强:「没有,不急。」 不用塞在车阵里,司机自然是愿意的,许澄晓在路口下了计程车。点开了手机的导航,最近的捷运站大约还有2公里路程,她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缓步徐行。 捷运路线离婚宴地点得换线,下车之后再搭公车,比起计程车直达,在导航预估上生生多了30分鐘路程,还没算上塞车跟转车时间。 许澄晓下公车时,距离邀请函上的开席时间已经过了近30分鐘,正是客人入座最多,预计正式开席的时候。 小兔:『我到了。』 另一头刚才还跟她聊天的林玫君却没有及时回覆她,许澄晓缴完礼金,还在询问位置,就看见新娘卢品云拉着白纱裙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看见她,对方自然也是,脸上绽开了一个与优雅装扮不同的清爽笑容:「小兔!」 许澄晓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她的确也很开心,三步併作两步上前拉住对方的手:「阿贵,你好漂亮啊!」 对方点了点她的额头:「还说,迟到了你,都没拍到照片!」 「唔,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她软声的讨饶着,说不到两句话,卢品云就赶她快进门去:「你赶快进去,我们要进场了。」 「--好。」 緋色的洋装收腰的设计,下裙拼接着一层薄纱外裙,裙襬随着走动,轻盈的翩然起舞,盈盈的闪光点缀在布料之间,扎起女孩头发的浅色缎带随着脚步飘动,在那座通向楼下会场的楼梯前微顿,足尖不经意的轻微用力,而迎面走上楼的人已经抬起了头,在那金黄的灯光中,眼神显得如此明亮。 运气,又或者说不是运气,明明已经在照片中看见对方,明明忍不住想办法躲开,可偏偏还是遇上了。 顾昊英。 他穿着一套灰色无领的西装外套,内搭白色圆领t,及同色系的修身西装下裤,平时微乱的头发抓出造型,拿下了长年戴在脸上的黑框眼镜。站在她下两阶的阶梯上,一手扶着手把,未语先笑的表情让他脸上的惊喜显得自然,笑意直达眼底,平和熟络。 「哇喔,晓晓,好久不见。可终于来了,听说你塞车了?」 她却做不到像对方那样,又或者说,她总觉得对方能看出自己的僵硬肢体:「好久不见,路上,塞得有点严重,才刚到……」她胡乱伸出一隻手指往后指着:「我刚遇上阿贵了,她让我进来,他们似乎要进场了。」 「喔?」顾昊英往她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调转步伐,往下踩了一级:「那走吧,我带你去坐下。」 许澄晓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你……不是要上去?」 「我上来找你的。狗狗说你到了,她怕你找不到位置。」 顾昊英的话慢悠悠,如同他的步伐一般从容,合情合理,说得连许澄晓都有种一年前分开时,他们甚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许澄晓跟在久违的大学同学身后,如同走了好一阵子开始咬脚的高跟鞋带给她的感觉,刺刺的,在每一次举步的时候,摩擦着脚跟让人微微的痛。可恶,明明那么贵,却是双咬脚的鞋,可恶。 讨厌。 ……讨厌鬼。 那一天她遇上他(2) 儘管心思浮动,顾昊英也就说了那几句话,许澄晓没有找话题,他也没有。一前一后隔着几个阶梯,还算相安无事。远远的许澄晓倒认出了同学们所在的地方,毕业迄今,有人没怎么变的样子,也有人已经结婚生子,携家带眷的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在少数。 「你坐这儿吧,狗狗给你佔了位置。」 顾昊英说完话就往前走了,他往前走了两个位置,还没坐下来,被其他人打招呼引去注意力,许澄晓一句谢谢含在嘴里,觉得此时再说又有点尷尬了。 而迎面林玫君抱着一个婴儿边跟她招手边走过来,语气欢喜:「小兔终于来啦--」 小孩头顶的软毛还没长齐,正黏在妈妈身上:「刚才本来要去接你的,可妹妹哭起来,阿昊说要去带你,就让他去了。」 话说得有理,许澄晓胡乱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小孩身上。小女孩软呼呼的穿着精緻的小衣服,粉嫩的嘟着嘴,趴在林玫君身上,正好面对着许澄晓,一双含水的瞳眼圆溜溜,直盯着她看。 「妹妹怎么哭了?」 「哼,还不是她爸,抱着到处现,连尿布湿了都没感觉,我们也才刚换尿布回来。」 林玫君的老公江嘉应还在放妈妈包就喊冤:「嘿,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我也是--咳,对,我错了。」吃了老婆一个眼刀,江嘉应一秒认错:「下次不会了。」 被怕老婆的同学给逗笑,许澄晓也跟着说了几句打趣地话,旁边的人听见了,附和了两声,场面转眼热络了起来,话还没说两句,灯光也暗了下来,背景音乐响起,司仪的引导下,新人们进场了。 进场与上菜的时间重叠在一处,打在新人身上的镁光灯反而不及精緻的菜名吸引眾人的目光 「花好月圆是甚么啊?」 「炸汤圆啊。」 「好吃吗?我没吃过。」 「还可以吧,我觉得。」 「这家我之前也吃过,是还不错……」 许澄晓听了几耳朵,注意力让林玫君的问句拉走:「是说,你这次回来甚么时候要走?」 「大概会待两个礼拜吧。」 「那你会待到20号吗?」 「嗯,怎么了?」 林玫君眼神一亮:「刚好下礼拜有个表演,我老公没兴趣,想找你一起去啊。」 「甚么表演?」 「你等等,我找看看……是改编《白蛇传》的舞台剧……」 「喔?」 等林玫君操纵手机把宣传网页点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个上身赤裸,神情肃穆的光头男人。 他双手合十,仰望着天空彷彿祈求着甚么,而下一秒却是一个大浪打来,将男人灭顶,大浪经过之处,不分敌我,淹没了一座锋塔。 天空隐有雷光,打在塔上,地鸣之中,高塔随之塌落,锋塔之上似有游龙飞出。雨滴了下来,游龙承着雷雨在画面中逐渐放大,直到发现游龙非龙,白蛇隐隐发亮,水退落地之后化为女身,层层叠叠的白衣让她身若风中朴柳,似断将折,长发随风翻飞,目光悲伤含泪。 她目光所在的方向,光头的男人再次映入眼帘,手持法杖身着袈裟,垂首一揖,画面定格在那宛若神佛悲天悯人的神情之中。 许澄晓指着那个男的:「这是法海?」 林玫君嘿嘿一笑:「这许仙。」 她有点不确定的问:「嗯?那法海呢?」 对方耸了耸肩:「似乎是《白蛇传》千年之后的故事,所以应该没有法海了吧。」 「原来如此。」 「如何?一起去吗?」 许澄晓虽然不特别爱看舞台剧,但是看网页做的影片也挺精緻的,倒是有些兴趣,没想太多就说好。林玫君喜孜孜地把网页丢给她:「好喔,我有票了,再拿给你。」 「你先买了啊?」 她摇了摇头:「人家送的。」 两人约了具体的时间,就结束了话题。短短时间,已经上了几道菜,虽然两人刚才看手机,林玫君的碗却不是空的,江嘉应可把她爱吃的都给夹满了,许澄晓看林玫君转头跟老公道谢,夫妻俩小声说话,轮流打怪,咳,照顾小孩。 默默舀着汤,热汤入喉,才觉得,没穿外套真的有点冷啊。 大学同学的婚礼,实际上就是个同学会的概念,新人在主桌,除了敬酒的时间,多半聊天的对象还是同桌。久别重逢,很自然地就聊起近况。许澄晓这一年多半待在日本,她是去念书的,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再待上一年。她并不是很高调的人,因此这件事也就几个好一点的朋友知道。 另一侧坐的女孩叫做魏然,说熟不熟,但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朋友。对方打扮得精心,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尾音好奇的微勾:「这么说,现在是放暑假了?会一直待到开学吗?」 「嗯,大概两礼拜吧,研究室还有专案要做,是跟老师请假回来的。」 「参加婚礼?」 「嗯。阿贵很早就说了,也正好有时间……」 「听起来老师蛮好的。」 「是还不错……」 她的目光落在了女孩的指甲上,拿着筷子剥虾壳也不减优雅,做得精緻的光疗美甲,豆沙、浅紫、粉白三色混搭在边缘修得平整的指甲上,缀着水鑽及蕾丝花纹,魏然注意到她的目光:「怎么了吗?」 轻轻的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指甲太漂亮了。忍不住就……会不会很不方便?」 一綹长发从耳后散下来,挡住了她扬起了一个浅笑:「还好,习惯就还好……这是我自己做的。」 「哇,好厉害,很像是给专业的老师弄的耶。」 她的笑容明显了一点,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有考过美甲师的检定……」 许澄晓读懂言下之意:「那你有自己开店吗?」 对方点了点头,放下筷子从包包里捞出了名片:「要是有兴趣,我也可以帮你设计一款。」 许澄晓道谢接过来,林玫君发现了转头过来加入她们的对话:「咦?我也要一张,然然很厉害耶。」 大抵跟美沾上边的对话总是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一时间左右的朋友都注意到了,话题就围绕在指甲、美甲、光疗打转,却是被小孩哭声给打断了。 林玫君的注意力马上就被捞回去了。 「怎么啦?」 「没得吃,委屈了。」 江嘉应已经把小朋友抱出儿童椅,可哭声依旧委屈,嚶嚶的,挥着手像是要甚么一样扭动,他一边示意林玫君拿奶瓶,一边拿汤匙逗她:「想吃啊?啊?」 小孩发出呀啊的声音,往前倾,然而江嘉应只是逗了两下,啊呜一口喝掉汤,小孩愣了一下,被爸爸的骚操作吓到了,『哇』的一声,哭得岔气。 同桌的都笑了。 一个小插曲,虽然同桌还没有当爸妈的,却是异口同声地调侃起他们来了,半个婚宴吃下来,倒是和乐融融。 说实话,今天要来前,许澄晓还因为顾昊英可能会来而有点纠结。遇上了要说甚么?万一还是跟之前一样尷尬怎么办?装没事吗?嗯,反正没人知道,她就装没事罢了。 ……结果就算同桌吃饭,也没说上话。 如今看起来,真正在意这件事的,只有她自己。 许澄晓也不知算放心还是因为自己心情有点彆扭,抬头看了顾昊英的方向,他正跟隔壁桌的人相互敬酒,谈得欢乐。 她下意识抿了唇,移开了视线。 小孩吃饱后,抱在妈妈手上又有精神了,瞪着大眼睛直看着她。 不知道发现甚么新大陆,呀呀地指着她叫。 许澄晓有点茫然:「妹妹怎么了?」 「也许是你身上有甚么她喜欢的东西吧?」 林玫君的话让她更茫然了,就听林玫君问了一句:「给阿姨抱抱?」 小女孩倾着半个身子,转眼就扑到她身上,软软热热的小婴儿扑在身上,许澄晓手忙脚乱地接过,结果下一刻她就感觉后脑杓有个拉力,林玫君咦了一声,却也来不及阻止,她的发带被小手给扯了一半下来。 「啊啊,小兔抱歉--妹妹不可以这样。」她想拿下小孩的手,结果哇的一声小孩就哭了出来,更是用力扯她的头发,许澄晓吃痛,空出手把小孩的手连同发带给拿下来:「乖乖,不哭,你要这个是吗?」 彷彿战场的瞬息万变,也彷彿一场午后的雷阵雨,让没有准备的人一身狼狈。许澄晓还没把小孩还给妈妈,哭声还很激动,下一秒呕了一下,小孩的吐奶攻击,兜头的、热呼呼的、大面积的喷在脸上身上,直接让她石化在座位上。 那一天她遇上他(3) 被攻击的人傻眼了,而同桌一时间也炸开锅,各种声音充斥在许澄晓耳边,她脑袋还处于当机状态,在小孩被抱走之后,在朋友的道歉声中,嗅觉、味觉中里都是奶香,湿淋淋,一身不舒服。 隐形眼镜掉了一个,摀着眼睛,混乱中,接过不知道是谁递来的纸巾,垂着眼,面对周遭的关心声,胡乱的点了点头:「没、没事,厕所在哪?」 「楼梯那边,我陪你去。」 「没关係,我、我去整理一下。」 站起来也有些踉蹌,许澄晓沿着林玫君指引的方向,逃也似的离开。 好糗…… 好糗…… 几乎是脑中一片空白的扑进厕所里,彷彿运动了几十分鐘后的发喘,脸上满是热意,只有一隻隐形眼镜,遮着半张脸,才看得清楚自己的状况。 瀏海也沾溼了,脸上、脖子上还都是奶渍,顺着往下流,渗到衣服底下,满身的奇怪味道。然而比起这些,她这才意识到手上捏的不是纸巾,是一条手帕。 浅驼色派点花纹,还有两圈白色与深蓝色滚边,触感柔软。 认不出来也就罢了,偏偏,这条她认得,一股热气又窜上了脸,彷彿还嫌不够糗似的。许澄晓知道是谁塞给她的了。 顾昊英…… 『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当然是我喜欢你啊!』 气急败坏,更甚至无可奈何的对她吼出这句话时,脸上、眼中一贯掛着的轻松玩笑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灼烧的火焰,彷彿能烫人一样,真切而热烈。 语言的情绪彷彿一捧灼火,夹带着热气与烈焰的星火碰撞在皮肤上会觉得痛,本能的想退后,退到碰不到的地方,那不是经过思考的,而是脊椎的反射动作。 她信了,当下就信了。 可她也慌了,心里乱了……像是误中兽夹的动物,在疼痛之中,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桎梏,这也是她的反射动作。 『啊?甚么啊?就算想让我说,也不用这样吧,你别开这种玩笑了。』 她还记得自己的回答。 记得对方眼中明灭的光芒。 却抓不住对方一闪而逝的情绪,讥誚而如同冷水般的语气从天而降,『喔,在你看来就是个玩笑?!』 然而在那天之后,两个人的关係,就像是被一颗直球打破的玻璃窗户,破的,不完整的,她选择转身不看,但是那些碎片,哗喇喇的落在地上,一个不注意,就能伤人,无论是她伤他的,或者来自他的……就像她捏在她手上的帕子一样,存在感如此明显,引动她的情绪。 许澄晓迟疑了一会儿,才打开了水龙头,将手帕放在水下清洗。 她的近视很深,700多度,没有戴眼镜只有模糊的轮廓。此时视差很大,等她勉强将脸上身上清理乾净,也有点头晕了。 可眼下她也没带备用的眼镜,因此另一隻眼镜肯定是不能摘的……早知道就不要戴隐形眼镜出门了……淡淡的懊悔在女孩心中滚动,其实以前在幼儿园也有过类似的状况,怎就没有记取教训…… 大约是心头的毛躁纷乱,『幼儿园』三个字一过脑子,后头的记忆也纷纷涌现出来,如同地上的涌泉,怎么都阻止不了,女孩洗手帕的动作因此慢了下来。 因为大学有修满教师学程,毕业那年,许澄晓一始是想考正式教职的。 然而就算拿到了教师执照,正式的职缺却是僧多粥少。 她在各大学校辗转面试的过程之中不停地失败、失败、失败。 好不容易有个缺进入二面,却在试教之后被刷了下来。她本科是学管理的,其实大学时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很喜欢这领域,才拚死拚活修了一门教程。然而教职体系是道窄门,失败了大半年,她也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当米虫。 只能往其他方向找了。 其实也不是许澄晓自己找到的,她在等学校的申请结果,一边兼差当线上的日文家教,可她妈妈嫌她成天窝在家里,不知何时跟开幼儿园的阿姨商量,让许澄晓去兼职语言老师。 「出去出去,去工作,别成天在家里碍眼。」 许澄晓也知道那是她妈妈在关心她。 「妈,谢谢。」 她那不擅语言的妈妈粗鲁的撸了一把她的头发:「谢甚么谢,把阿姨的面子顾好,好好教知不知道!」 可许澄晓去上了班后,才知道,幼儿园的小孩们,可不是她想像中单纯可爱的小天使。反而是群随时能失控,集天使恶魔于一身的半兽人。 她是个说话如同吴穠软语软和,动作温糯轻柔,性格和善可亲,可以说全身上下散发的软绵气质的女孩。走在校园里周遭都是年纪相仿的学生或者年事稍长得老师,软糯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到了幼稚园,大学刚毕业,一身稚嫩的青年气质的小姐姐新进成为语言老师,小朋友们最小不过两三岁,最大也不超过六岁,对于规矩似懂非懂。 但是小孩子敏感,才几天而已就发现了许澄晓性格软糯,说话也是温温柔柔,清风拂雨。连板起脸都不会,一点都没什么好怕的。大胆一点的,上课就开始试探起许澄晓的底线了。 等到他们发现许澄晓连生气都不会,上课胡闹的,不听话的,带头做妖的,一个个就都来了。对于那么小的孩子,她实在没经验,发现话说不听的,板起脸来,还没说几句,小孩哇哇的哭了。哭得天崩地裂,她都想道歉了。 可一转头,又欢欢喜喜作怪了。 小坏蛋们。 请教了一些同事们,得到了一些传说中很有用的方法,偏偏到她这边就是失效。 许澄晓简直无奈至极,才刚去一个多月就瘦了三公斤。 「咦?那不是很好吗?我最近都胖了!」林玫君的评论毫无用处。 她几个还不错的姊妹对这件事的评论都差不多:「这年纪的小怪兽都这样啦,我家的妹妹小时候也是啊。」、「哎呀,幼稚园就上课很辛苦耶,就陪他们玩嘛,何必那么认真?」 「可是会影响到其他小孩学习效果啊。」 「不会吧,别让小孩们吵架就好了啦。」 「......」 许澄晓的怨念列车最后一站到了顾昊英那边。 他正在补货,一边听她抱怨,一边俐落的把罐头摆上缺货的地方,听完她这阵子的怨念,不知为何发出轻轻浅浅的笑声,他的声线偏低,每次这样震动声线的低笑都会给许澄晓一种宠爱的感觉.....像是看到他家的小动物们干了甚么蠢事的包容感。 像是她干了甚么特别蠢的事一样。 「说正经的呢,你笑甚么?」许澄晓有些不高兴的咬下唇。 顾昊英这才把眼神投向她,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深不可测,像是审视甚么似的上下看她,看得她又问了一句:「干嘛啊?」 「我一看,你就一脸没底气,那也难怪小孩爱欺负你。」 「咦?!是这样吗?」 许澄晓还以为他要笑她,可没想到是这样的话,就听对方又说:「小朋友嘛,就跟我家那些小朋友一样,听不懂人话没关係,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人,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放饭的,他们就会对你好啦!」 「噗--」因为对方最后一句话笑了起来,没好气回了一句:「没两句正经话!」 顾昊英扬了扬唇,垂下了眼继续补起货:「道理都差不多,别把他们当敌人,至少,那么小的孩子,真正的坏心眼不多的。」 她看着蹲在地上麻利的将货品上架的青年,语言彷彿一道温和的风,刮走了她一开始愤懣的情绪。许澄晓因此蹲了下来,将手伸进装满货物的塑胶篮中,刚好不巧,碰上了他的手。 顾昊英顿了顿回头看过来。 「我帮你拿吧,比较快。」 她的话让他调侃似的接了一句:「喔?难道不是在干扰我?」 她把罐头丢在他身上:「哼,不识好人心!」 顾昊英因此呵呵地笑了起来。 然而那天之后,许澄晓对付小坏蛋们多了一个方法。 带零食,集好宝宝点数换零食。 宠物用品店的小老闆说得没错,果然,掌握食物的命门,就能掌控小怪兽的暴动。 她就这么安稳地,在幼儿园待了下来,直到,她遇上他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遇上他(4) 她从回忆中醒来,彷彿在红灯前用力地踩上剎车,及时提醒自己停下。镜子前的女孩眼睫颤动,脸上沾了水珠子,唇角下弯,继而抿了起来,女孩伸手抹去了那滴沾附在眼下的水珠子......鬓边的发夹,不知甚么时候掉了…… 许澄晓重新拧乾了那条手帕,抽了擦手纸,将衣服擦得半乾......就算出糗,也只能先这样了。 「小兔?还好吗?」 林玫君的声音传进厕所里,循着声音转头,正好看见她踏进来的身影。 「还好,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她握着她的手臂语调中藏着歉意:「真对不起,我没想到妹妹竟然会这样。」 女孩牵了牵唇角,又说了一句:「没事的。妹妹没怎样吧?」 林玫君点了点头:「她有时候就会消化不良,大概是哭累了,她爸抱着抱着就睡着了,让她躺婴儿车上睡呢。」 「嗯嗯,那就好。」 两人说着话,也一边往回走,途中许澄晓问她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发夹,林玫君摇头:「我没注意,会不会掉地上了?」 「只好等一下有空找找看了……没有也就算了。」 回到座位时已经错过了第二次进场,此时司仪正在介绍新郎新娘及两方的亲属。许澄晓一边回应同桌人的关心,一边重新把注意力投向今天的主角们。 因为视差的关係,她有些头晕,瞇着眼睛吃了几口热汤,感觉似乎好了一点,台上的桥段还在进行,可听了一阵子后,忽然想起了一个桥段--抽捧花。 她答应了卢品云要上去抽捧花的。 「新人的幸福时刻,是要延续下去的,接下来,就是新娘跟新郎想要将他们今天的幸福分享给朋友们重要时刻了,我这边有一份新郎新娘提供的名单,都是他们希望接到他们幸福的好朋友名字喔。等一下我唸到名字的朋友们,希望能赶紧的上台来为自己争取这份幸运喔!」 结果就是怕甚么来甚么! 许澄晓压了压裙角,现在说不上去也不行了吧?况且她也只是掉了一隻眼镜,小心一点应该还好。不会的,没事的,没有甚么好担心的。 「小兔,我看你没带外套,要借你外套吗?」 「啊?」 林玫君的话让她回了神,下意识摸了摸衣服沾溼的地方:「很明显吗?」 「唔,是还好。」 「不然,还是跟你借外套好了。」 两人说话间,司仪念到了她的名字。许澄晓接过了递来的外套,还在套,模糊的馀光中,魏然起了身准备要上台了。 看不清楚因此她有些不自觉的紧张,垂着头,不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魏然的裙角,可她真的看不清在她视线死角的东西,路上就踢到一个桌边横出的瓶子。一边道歉,一边又不经意把脚步放得更慢。 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才上了台,她们桌次离得远,许澄晓就落到了最后,旁边就是男生的队伍。 女生抽捧花;男生抽花椰菜,已经是婚礼公认的桥段了。 上台之后也没甚么悬念,新娘的捧花上连接着数条缎带,新郎手上的花椰菜上也有数条缎带,在司仪的指导下,新人们摆出亲密的姿势,让两边的男女各自拉着一条缎带。 「好喔,新郎新娘抱好喔,我数到三一起拉喔。一、二、三--」 她感觉手上的缎带才一用力就轻飘飘落了下来。模糊间看见了对面的男生扯着缎带因此把新郎的手往前带,而女生这边也是,新人们因为拉力靠得更紧密了。 「喔,很好喔!看我们新郎新娘笑得这么开心,就知道以后会恩恩爱爱,一生一世啦。」 司仪欢欢喜喜地说着好话,又说起要请抽到的男生女生留下,其他的人先下台。不用待在台上,许澄晓还挺高兴的,一心想着下台,就没注意脚边的东西。等到她拌到在楼梯边的电线失去平衡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要跌倒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她心里的声音还没完,叫声还卡在她的喉咙,已经撞上一个身体,双臂横斜撑着她倾斜的身体,体温环绕着她。 「没事吧?」 扶着她身体主人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秉着呼吸,然而面对意外的心跳却还降不下来。 ……顾昊英。 不需要抬头确认,她已经认出他的衣服。同时觉得自己蠢跟笨手笨脚的懊恼在她心里扩散:「谢、谢谢。」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叹,然而还没有确认,对方便放开了手:「看不清就小心一点。」 女孩的眼瞳不经意的微微瞪大,可还没有说话,对方已经动手拉住她的外套,一句话没说往下走了。糊里糊涂,不知怎地跟着顾昊英走下台,许澄晓眼睛直眨,脑袋越发的往下垂。 到了台下,顾昊英放手了,甚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往回走。她却觉刚才是走在云中,飘忽不定。手臂好似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心绪像是猫儿玩乱的毛线团,毛毛躁躁,百味杂陈。 「你刚才还好吧?」 魏然的声音将她从浑浑噩噩的感觉中召唤回来,微微頷首后,两人一起往回走,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捧花上:「恭喜你抽到捧花了。」 「是吗?」女孩浅浅的笑,将鬓边的散发收到耳后:「我以为会是你抽到呢。」 「啊?为什么?」 说话的女孩嗓音轻柔,微扬,却是彷彿意有所指的调侃她:「谁让你的脸那么红呢,我刚才都看到了,阿昊的动作真快。」 这句动作快究竟是说他接到她,还是暗指他们的关係不寻常,一句话就把许澄晓从好奇逼近窘迫中:「--脸、脸红?」她下意识摸自己的脸,脸上热意不减反增,期期艾艾的解释:「不是,就、就绊到了,这是吓的。」 「呀,那是我误会了。」 ……所以还真的想歪了? 许澄晓半晌才扭捏的嗯了一声。在魏然轻轻的笑声衬托下,她们也差不多回到座位了。 刚才的出糗真的很多人都看见了,甚至还出言询问她有没有事。怀着各种思绪,只好重新解释,才把隐形眼镜掉了的事情说出来,她不是故意的云云。不说还好,林玫君再次跟她抱歉,江嘉应更说起她这样等会儿回去也不方便,不如一起走,他们开车,载她回去。 原本许澄晓没想麻烦他们,可夫妻俩一起劝了几句,实在热心,她想了想才点头答应。 其实她应该跟顾昊英道谢,而且他的手帕还在她手上,她想找机会跟顾昊英说话,却没想一直到散场她都没找到机会,更是一闪神就发现对方不见踪影。懊恼便是不提也悬在心上,可当她跟着江嘉应他们到地下停车场时,却发现从楼梯间走出来的转弯的,不正是顾昊英吗? 「啊?」 许澄晓的声音让林玫君话头顿了顿:「怎么了?」 她指着窗外的人:「那是昊英吗?」 「唔,对啊。怎么了?」 「我--」她抿了抿唇,想把自己的窘迫藏起来,然而思绪在心头过了又过,这才说,「我想跟他道谢,可刚拍完照就没看见人了。」 然而她的话却让林玫君歪了歪头:「啊?大家都那么熟了,阿昊应该不会在意吧,而且你不是有他电话吗?跟他讲一声就好了吧?」 「呃……也、也是。」 回应的声音软了下来,林玫君却疑惑不减:「小兔?你怎么了?还是,你要下车跟他说一声,我们等你啊。」 这句话像是戳破了她心中衝动的气球,下车真的说一句谢谢就好吗?她会得到甚么?没关係? 还是一如既往掛在他脸上的若无其事。 若无其事地道谢,若无其事地道再见,然而在意的,依旧只有她自己。 「没、没关係好了--」她摀了摀脑袋,靠向椅背的身体有点无力,「我今天,大概有点糊涂了,我、我晚点再跟他说好了。」 车子往前开动,从刚才困扰着她的头痛,却好似加重了。 小兔:『刚才谢谢你,手帕,等我洗好再……』 粉色包装的喜饼被随意放在桌上,青年捞出手机丢在桌上,才脱下了一身拘束的西装外套,看见萤幕新跳出来讯息预览。视线被吸引在上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意识的猜测后续的文字,不经意就洩露了他心中的情绪,很难移开视线,几乎是立马就想点开那段讯息阅读。 短短的几个字来回的看,最终视线停留在传讯人的头像上,淡粉的唇扬起了一抹新月的弧度。他捞了捞口袋,一个精巧的珍珠发夹,躺在他的掌心中。 然后,顾昊英把手机又收回口袋里。 那一天她遇上他(end) 四时往復,冬去春来,之后夏日蝉鸣,在天气最热的三伏日结束之后,九月幼儿园迎接了新一批的小朋友。不知不觉许澄晓也待了快满一年。原先她只签一年的兼任老师,可最近因为有正职老师要离职,阿姨就问她要不要留下来转正。 虽然说这一年间她还是有投正职教师的缺,可又试了两处,依旧无功而返。阿姨的问题让她有些意动,然而兼任也有兼任的好处,至少她还有些自己的时间去准备其它的考试,也能在有空堂之馀兼任家教。 许澄晓还在考虑。 然而没两天,她妈妈回家就问她,「为什么不答应下来?阿姨那边不好吗?」 许澄晓那时才刚下课,包才放下没多久,妈妈劈头的问题让她有些发愣,「阿姨说的啊?」 「不然呢?正职缺多难得,兼任一个礼拜才几堂课,干嘛不答应?你阿姨说很多小孩都喜欢你,家长也在问你带不带班,她还说,如果你转正了,她就能拨个班级给你带了,这不是很好吗?」 这些话阿姨没跟她说,只让她考虑考虑,正职薪水比较好之类的,许澄晓这样乍听,有些吓到,糯糯的回:「……阿姨没跟我说这个。」 妈妈撇嘴,不在意的回:「我再跟你说不也一样?」 「唔……我还要想想。」 妈妈没甚么耐心,看她期期艾艾的就翻了个白眼,「现在是怎样?听到要带班级就吓到了?有甚么好怕,学生再怎么烦,不还有你阿姨在?」 「可话不是这样说的……」 妈妈大声叹了口气之后,口气都有点差:「不然是怎么样?难不成阿姨还会坑你?」 「妈……我、我没经验,而且带班负责的事情多,这样我上课的时间会被压缩到,我,我还想准备考试……」 听见了这话,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皱着眉看她一阵子后,没骂她,可叹了几次气,才口气不好的转头,「随便你。」 当晚虽然没有再提,可当下她妈妈吞进去的那些话,没几天许澄晓就知道了:「阿姨也是为你好,带班事情多不是也有自己的时间?而且正职薪水高,你就不用兼那甚么家教了,这不是很好吗?皆大欢喜。」 多说了几次,许澄晓就有点受不了。 趁着顾昊英约吃饭的时候,跟他抱怨了一下:「我阿姨就是想省工,也不用徵新人还有适应期,哪里是为我好。明明正职就要幼教职照啊,我又没有!」 对面的人正吸着碗里的麵条,彷彿很又诚意似的,还点头『嗯』了一声。 可许澄晓一点都没感觉到他的诚意,出脚就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怎么这样啊,嗯甚么啦?」 顾昊英『噯』了一声,闪开她的脚,终于抬起头:「你很兇耶。」 许澄晓有点委屈,夹了一筷子麵条,忍不住嘟囔:「哪有。」 顾昊英看她这样也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其实我觉得你妈跟你阿姨也是有道理,幼教的执照,要是有心想考,也不是拿不到。现在有你阿姨掩护,她愿意给你机会,也不是非要那张证不可吧?」 道理许澄晓也知道……可顾昊英没如预期地站在她这边,她张了张口,筷子上那口麵条竟然有点吞不下去。 「……讨厌。」 见她咕噥,对方歪头有些不解,「甚么?」 「哼,你一定没交过女朋友。」 连女生只想抱怨而已都不懂。 「啊?好好的又扯哪去?」 在男性朋友之间,许澄晓最熟的就是顾昊英。他们这届的学生有两班,女生佔多数,会跟他熟起来,是因为大二时碰巧进了同一个社团,康辅活动多,两人接触的时间也多,相处下来自然也走得近。 也许是因为熟识的三年间,她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甚么曖昧之情,所以自然的就把对方当作姊妹一样,而且熟了之后,她觉得对方偶尔会说出些很中肯的话。 有时候有些烦恼的事情,也会像对姊妹一样跟他抱怨。 可说到男女朋友的事,倒是第一次。对面的青年眉头都蹙了起来,黑框眼镜因为吃麵的关係拿下来,他的眼睛是内双的,戴眼镜不显,脱下来就明显了,搭着脸型显得有些深邃。 等着她回答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如果不要兇巴巴的样子,许澄晓可能会以为对方在放电。 收回一时间有点飘的心绪,她努着嘴:「哼,女孩找你抱怨,听就好了,反正说是就好了。」 没想到她的话却让对方没好气似的,眼神泛起了光的同时扬起一个笑,「我刚不就说『嗯』了吗?你还踢了我一下!」 这句调侃的话还没让许澄晓尷尬,她就感觉小腿被踢了一下,很轻,轻的彷彿不是踢她的脚,心里都因此震了一下,下意识缩了缩,没有底气的回了一句:「喂,干嘛啊!」 「哼。只许州官放火?嗯?」 对面青年扬起的那个笑,有点痞气;那个尾音,有点撩。 许澄晓都因此愣了愣。可曇花一现的瞬间转瞬即逝,他已经垂头继续吃起麵,一边评论了起来:「我是没甚么好说的,反正正职说差不差,说好也不怎样,时间都被绑住了,到时你要像现在这样自由,我看很难;更何况,还有证照的问题。与其说担心没经验,不如想想自己是不是想要试看看这门职业。」 好正经,好有道理,可我刚刚竟然还想,这人简直孔雀开屏,果然是想像有病了吧。怀着奇怪的思绪跟矛盾。许澄晓默默的把对方的话记了下来,然后把觉得被撩到的那瞬间丢错觉的归类里。 一直到顾昊英跟她告白,许澄晓都屹立不摇的把跟对方的关係定义在『姊妹』这个选项中,十分坚持。 结果最后还是妥协转正了。但许澄晓还是跟阿姨约定,先签一年。虽然有点偷吃步靠关係,但她好歹也是个有正职的人了。 阿姨果然丢了一个班级下来让她照顾。是语言加强班,可班上的小孩年纪不一,最大近六岁,最小才满三岁。 其实这样对管理是有点困难的。三四岁的小朋友集中力不够活动力却旺盛,正是猫狗嫌的年纪,五六岁的勉强能用语言约束,但也是皮,而且小的一闹,大的也要做怪。 头先一个月,许澄晓就在跟小孩痛苦的斗智斗勇之中结束。好不容易小孩们乖了一些,到了第二个月的某天早上,阿姨把她叫进办公室,「下礼拜有个孩子要来报到,资料你先看一下。」 许澄晓接过平板,是个小女孩,照片看上去水嫩嫩的,三岁多,之前是受全美语教育的,她看了一眼之前的学校,有些惊讶:「这间是贵族学校?」 阿姨一听笑了:「对啊,一学期四十多万,听说打架了,对方小孩断了几颗牙,只能转出来。」 「哇呜……」学费都让她倒抽一口气。可是再仔细想想阿姨的话,不确定的问:「对方小孩?」 阿姨似笑非笑,「对,可兇的,你得有心理准备。」 ……负得起一年八九十万的学费,家长应该付得起植牙费用吧? 面对三岁多的小恶魔,许澄晓很怂。 战战兢兢研究了小朋友的资料,礼拜一又是战战兢兢的等待,甚至在心里揣想会不会有豪车出现在校门口。 结果到了约定时间,一个穿着浅蓝洋装的小女孩揹着大红色的小背包,长发打成两条辫子又绑成双丫髻,嘟着嘴,被大人牵着,一脸不开心的出现在办公室。 许澄晓的目光先是落在小孩身上,才是大人。 大人的穿着有些出乎意料,是全套的西装,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其实乍一看不确定是爸爸还是管家之类。可说话嗓音温和,进门对着迎上去的阿姨很客气的说了一句:「刘园长?不好意思,迟到了。」 「啊,没关係的,苡嫣爸爸是吗?」 「嗯。今天出门时闹了点脾气,我跟她说过了,之后我们家苡嫣就要麻烦老师了。」 「不会不会,应该的。正好班导也在,顺便跟您介绍一下。」 两人几句话间就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许澄晓,男人的目光很温和,虽然穿着全套西装没显得压迫,倒有些斯文儒雅,就听她阿姨说了一句:「霍先生,这位是许老师。」 她连忙一个弯腰:「你好。」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她接过那张递来的名片,心里还在咕噥果然是商业高管,上头烫金的名字在唇间咀嚼了一圈,才想起需要交换名片,又匆匆忙忙的拿出自己的递给对方,「不好意思,霍先生,请多指教。」 大概是她太慌张了,反而听见一声轻笑,抬起头就见对方眉眼弯弯,「谢谢许老师,不用紧张,我们家苡嫣之后就要麻烦您了。」 之后两人例行性的客气了一番,对方才把小孩留下独自离开。 许澄晓带着小朋友往教室走的时候,其它的老师正传阅着她收到的那张名片,评论着高管的气质就是不一样云云。 许澄晓倒没想太多,只不过觉得这位爸爸说话很好听,她因此记住了对方的名字,霍函騏。 直到这个人走进她的脑中,开始影响她思潮,才知道,对她而言,这是个特别的相遇。 她与他以及试探(1) 阿难成为石桥的第五百年,那存在他记忆中,心心念念了数百载的女子,终于踏上了石桥。 跫音沙沙,裙衣翩迁,裙襬款款如滔泊的细浪乘风惊动,将她的发带拍打出上下的波痕。他想将她一言一行刻进它冰冷的心肠内,封存起来,似乎就能暖了自己。等待的时光漫长,相见的时刻却又须臾而逝。 女子转眼经过了桥墩。 她要去哪里? 她似乎有些匆忙? 阿难甚么话都无法说,只能安静的、忍耐的,等待下次的见面。 下次,她身边多了一位男子。 男子説他叫江阿生。 小兔:『刚才谢谢你,手帕,等我洗好再还给你。你最近在店里吗?再拿去给你?』 小花哥哥:『喔,没关係。星期三蔓蔓约唱歌,你会去吗?要去再拿给我就好了。』 不得不说许澄晓看到顾昊英的讯息时愣了愣。对方口中的蔓蔓确实约了唱歌,而且还是许澄晓回国之前就约好了,可没想到对方竟然连顾昊英都约了。 明明……他们以前没那么熟啊。 而且,蔓蔓怎么没跟她说有约顾昊英。 女孩穿着睡衣,跪坐在床上。瀏海用软发箍梳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发带的尾端打了个造型的双蝴蝶装饰,在头顶上就像是植物新吐的嫩芽般摇曳。然而眼镜底下的眉头微微向中央聚拢,似是有些困扰的神情,盯着手机的小萤幕,瞬也不瞬。半晌,才挪动身体将压在大腿下的小腿拯救出来。 许澄晓点了点回復键,可看着手机又不知怎么回好。 视线落在顾昊英的暱称上。 『小花哥哥。』 她知道这名字的来源,是幼儿园的小孩子先叫的。 ……可明明他们都闹成这样了,怎么还没改掉? 可这问题她也不可能去问对方。 许澄晓咬着下唇,皮肉微微的痛感让她回过神。 稍微将对话往上滑一点,离下午她传讯给对方的最近一条讯息显示是一年前。本来顾昊英的连络资讯已经被挤到朋友列表的下方了,甚至下午还找了一阵子才找到对方的id。 她放生了他的通讯资料;然而对方也是。下午传的讯息,直到现在才看到。因为不重要了嘛,不需要急着查看,也许也只是他顾店忙……可最大的可能,还是没像之前那么要好了。 就像滚水久置而慢慢冷却了下来,最后关係回到了平淡如水。如果没有努力维持关係的话,这样互相放生,也只是早晚而已。 可他们之间,又有些不同,差别在于--他告白了。 仔细想想,也许当时告白只是一句气话,所谓的『喜欢』,也可能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也许只是朋友之间。因为基于道义,要拉朋友一把。如果是朋友的话,要做到像今天这样久别重逢的自然神色,也是很容易的吧? 可是,如果是这样,他怎么会注意到她的眼镜掉了? 揣测的越多,就越想知道答案。 可她究竟想要甚么答案,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万一被笑自作多情不是更难堪? 唇角咬了又咬,一声嘟囔在她回覆的时候软糯的含在嘴里。 「……讨厌。」 小兔:『好,我会去。到时再拿给你。』 许澄晓看着自己的回覆,觉得口气俐落得陌生。 小花哥哥:『好啊,到时见。』 相较于下午很久才看见,这次几乎几秒鐘就显示了已读。 许澄晓看着那段文字,等了等,没有其他的话了。 没有了…… 细长的睫羽翻飞了几下,这次没有想太久了,她点开回復,输入了一个:『好。』 这次,她又觉得自己生疏的过份了。 小兔:『那先这样,我想先去睡了,晚安。』 接着那个『好』字之后,顾昊英刻意等了等,忍着没去点开讯息,没多久许澄晓的讯息又跳了出来。 落在萤幕上的眼神泛起了笑意,胸口因为将这段文字想像成对方的话语而有些欢喜的感觉流淌,虽然是张晚安卡,可也好过没有不是吗? 他点开了那则讯息,指间轻快的输入两个字,『晚安。』 发送出去之前,又按了退回键,把讯息消掉。他点开了键盘下的小麦克风,将手机拿近唇边,「晚安,祝好梦。」 看着发出的语音讯息快速的显示了已读。 顾昊英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非要说的话,从昨晚开始,他的情绪就处于一个高亢的状态。就像是小学的时候遇到校外教学那样的对未知的期待跟兴奋。 一年不见了,她似乎有所变化,也似乎没甚么改变。在婚礼时,乍一看见他,眼底藏着的不知所措并未躲过他的目光,然而这也不一定是坏的,那些情绪,正代表着她的在意。 顾昊英不怕,他怕的是,她不在意了。 理性无法主宰感性,在大脑中便是独立的存在区块,各自为政。就像他就算知道当初她离开的理由,依旧有种被拋下的感觉。像被闷头揍了般难以呼吸,甚至一度觉得她不会再回来。 人在他国的寂寞、异乡感,可能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 他钟情的女孩是多么的可爱,惹人喜欢。 她可能被外头的恶狼给拐走,她可能不再当他是朋友,她的爱恶欲都再与他无关,两人就此分道扬鑣……那他能怎么办?追上去?道歉或者告白。把他的惶恐加诸于她,告诉她自己的不捨,说爱她,留住她、恳求她、哀兵姿态……她肯定能同情他的失去,他的痛苦;她会心软,她会接受,可能会,很可能。 当他把所有的恐惧与后果都想了一遍之后,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听见了来自深处的声音,不,他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爱她,因为他知道当时她的压力及此去的目的,他也知道两人感情状态的不对等,他不想用自己的情感去勒索对方。 也许在这之前他们是朋友,他也总是披着朋友的外皮接近她,待在她身边。这样很安全,他可以慢慢地试探,慢慢的推进、增加两人的亲近。 小兔。 到底是谁取的绰号? 确实很像,软绵绵的可爱,却还有自己的倔强,脾气,有时却出乎预料的胆小。他得给她足够的空间,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才能享受那偶有的亲近……太自虐了。 也许,也不是非她不可。 有时候他也会这样想…… 可是,她的那些友好,亲近的时候,一顰一笑,悲欢苦乐,就像是植物的鬚根缠绕在他的心田,如此纤细,却充满力量的向下扎根。他像是用心脏的沃土,一点一滴将她的存在养大。不是做不到忍痛铲掉,而是看着她,他不想,捨不得…… 那段时间,他总想起奶奶在初恋失败时劝他看开说的话。她朗诵着如今已记不太清晰的经文:「独生独死,独来独去……」 他去查了那段文字的出处——《楞严经》云:『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几乎是在电脑萤幕前笑出了声,裹着一腔吞不尽的心酸。 是的,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也许他还是太过自信,是那个变数的出现打乱一切平衡,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如同暴雨骤至,淋得他一身狼狈。 他必须让她离开;他也必须,冷静下来。 蛰伏、计画、等待--适当的时机,成熟的时刻到来。 她回国的时间不长,想见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顾昊英知道自己也许不是其中一个她想见的人,可是究竟是因此厌恶了他,或者不想面对与他见面的焦虑?--两者是不同的。 他很清楚自己在她心中至少是朋友,或者更亲近一点的闺蜜? 因此,他赌了后者。 也许她不一定如同他一样喜欢,可他愿意相信,她至少,在意他。 如今他点出了张凌蔓的邀请,她还愿意去。 顾昊英觉得,他应该是对的。 桌面上散置的各式的工具与材料,材料中有金属、木头以及大小不一的轮轴与螺丝钉。青年头发有些长,微捲,发尾散在了脖后,青年稍微拨散了发尾,轻微痒麻感不再困扰他。垂首面容专注的对付着桌上的各式材料。 直到猫打架,追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专注力。他回过了头,脸上有些无可奈何,起身安抚动物的声音却饱含温和与耐心。 她与他以及试探(2) 每个人面对环境的变化适应力是不同的。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会了适应新环境,融入团体生活,在团体之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以及学会调节与不同价值观的人相处,所带来的衝击与衝突。 也许适应一个地方,在个性成长、定型到一个程度之后,便会有自己的一套sop,以及应对方式。不管是升学、进学或者转学,对幼儿园的孩子们而言,面对这样变动大部分是初次经歷,从熟悉的家里离开,要面对週一到週五上学的固定行程,总有闹脾气,不愿意,想躲懒的各种时候。 她还记得小时候上幼稚园哭了好久,她妈妈说她哭了整整三天,好不容易最后两天不哭了,放个周末。下个礼拜一又哭得不要不要。 所以许澄晓是很能理解小朋友不想上学哭哭的。 正职的生活也让她有点心得,闹脾气甚么的没商量,强制抱下车,要哭要闹随意,通常等爸妈的车子离开,知道木已成舟了,立马就能收起眼泪。 小怪兽们精得很。 她也有遇到那种第一天要回家时跟爸妈哭诉明天不来了,结果隔天欢欢喜喜跟爸妈说再见的。 大部分想家的好解决,多半找到小伙伴之后就会有点乐不思蜀。虽然有些特别顽皮的,可这一年多来,许澄晓也有了一套处理方法,至少虽不完美,也能制住些爱玩爱闹的。 现在这个班级,特别会搞事的多半是许澄晓去年就遇过的学生,更何况一个多月密集接触下来,每个人的弱点在哪她还算清楚。 可新来的霍苡嫣,许澄晓还没底。 第一天看着虽然不高兴,可上课也是乖乖的。语言课的分组游戏,虽然没能一下就找到小伙伴,可许澄晓替她指定了一个都是女孩子的小组,她倒是愿意去。 几个小女生看起来玩得还可以,到了下午时,已经能看见她们一起玩了。 只是放学的时候,来接的不是霍函麒,是个二三十的年轻女人,自称霍家保母。霍苡嫣应声走出来,看见她眉头显而易见的皱起来:「你来干嘛?」 讲得还是英文,语气也特别不好。 女人却没被这口气吓到,低眉垂眼,一副温柔的样子,用中文回答:「先生今天没空,让我来接小姐。」 说了就要去拿她的背包,霍苡嫣退后了一步,尖声回答:「我不要。爸爸说今天要来载我的!」 女人动作一顿:「可这是先生交代的……」 话说得有些犹豫,可还是继续往下说:「……先生还说,小姐如果乖乖的,他会带泡芙回家。」 「骗人,才不要泡芙,等爸爸回家我都睡觉了!」 「不然,我载小姐去买?」 「不要!反正我要爸爸,你回去!」 两人一个进一个退,在小女孩尖叫跟女人劝说之中,许澄晓都能感受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她赶紧上前挡在小孩跟女人之间,「艾咪小姐,既然苡嫣不高兴,要不这样……」 女人这才抬起正眼看她,许澄晓接下去道:「要不,请您打通电话给霍先生,让他跟苡嫣说一下?」 女人看上去对女孩温柔,可对她就有点冷淡:「……许老师吗?」 刚才报过姓名的许澄晓愣了愣,「--是的。」 「也许您不大清楚,但霍先生是组织的高层,日理万机。他今天刻意打给我,就是这时不方便,既然如此,您认为我接小姐还需要麻烦他,是不是无法为他解决问题?那他日后还会信任我吗?」 ……好喔,说得那么帅,那你倒是『专业点』,快把小孩带走啊。 许澄晓默默收起想要吐嘈的心,专注在当下:「可我想,今天是第一天,看苡嫣也许只是期待爸爸来接她而已,让她跟爸爸说说话,也许也能安抚她啊。」 「哼!反正我要爸爸!」 女孩躲在许澄晓背后,一副不开心的声音细细的抱怨。 刚才自称艾咪的女人把眼神投向许澄晓身后,又回头看许澄晓,才道:「好吧,既然许老师坚持,请稍等一下。」 说稍等就真的是稍等,女人转头走到一个距离外,才掏出手机,接通之后,对着话筒说了几句话,才慢慢走回来:「小姐,先生说他跟你说说话。」 霍苡嫣也没在客气,气势汹汹把手机几乎抢过来,放在耳畔,还不到一个呼吸,竟然就酝酿出了眼泪,说掉就掉,控诉的对着话筒哭道:「爹地,你怎么可以这样!」 电话中说甚么许澄晓其实没听见,她只是对于说哭就哭的技能有点感慨,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小女孩抽气着嚶嚶哭着撒娇,皱着鼻子抹鼻涕,看上去虽然狼狈,但也有点可爱。 「……嗯,好嘛。好嘛,回家……不要两个,要三个!」 边哭边说,终于说完了话,小女孩『么么噠』一下,掛了电话。艾咪默默递上面纸,女孩吸了吸鼻子,接了过来。皱着眉说:「回家。」 「好的。」 此时要拿她的背包,牵她的手倒是愿意了,小女孩走了两步,回头看了许澄晓一眼,许澄晓向对其他人一样举手摇了摇,「掰掰苡嫣,明天见。」 女孩抿了抿唇,没说话。 艾咪也看了她一眼,垂了垂眼,大概算是打了招呼了,看两人走到视野之外,许澄晓呼了一口气。 有钱人,惹不起。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几乎都上演一样的戏码,每次保母一出现,小孩就要哭,第二天艾咪就不打电话了,许澄晓尷尬的在一旁跟她磨嘴皮子,对方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劝,劝了几句不行就轻飘飘的说这样先生会生气,小女孩有点吃这招。到了第三天是保母硬把人给抱走的。 然后第四天小女孩就不上课了。 小孩脾气大,保母脾气也大,许澄晓头痛得很……好不容易熬到礼拜五,今天到底会发生甚么剧码……临下课的许澄晓有点怂。 以前幼儿园下课时间早,可现在为了配合父母们上下班时间,老师们待得也越发得晚,听阿姨说,以前是下午六点,现在能到晚上八点或者更晚。 为了要等特别晚的家长,正职老师们总要轮流待着等到最后一个小孩被带回家。当小孩一个个被接走,循惯例,会把剩下的一小群集中到一个教室方便管理。今天是许澄晓的班,接近七点时教室里只剩下霍苡嫣跟一个大班的男生。两个人也不认识,各据一方。小男生正把脑袋埋在手机萤幕里,音效开得很大,似乎是射击游戏。 霍苡嫣没有手机。 这点其实有点出乎许澄晓的意料,但是女孩骄傲的说,「因为爹地说常看手机眼睛会坏掉,还会变笨!我才不要带手机!」 眼睛已经坏掉而且手机分离焦虑的许澄晓半晌只能吐出一句:「……你爸爸说的很好。」 打着两条长辫子,穿着件蕾丝洋装,长相精緻的小女孩微扬着下巴不无骄傲的说:「哼~我早就知道爹地最棒了!」 平心而论,这年纪的小孩作出骄傲的神情也不能说不可爱,但有时许澄晓会觉得,这小孩实在没礼貌的很。不是说让她谦虚还是怎的,可连日常的打招呼霍苡嫣都做不来,甚至上课也能听见她颐指气使其他的小朋友。 许澄晓纠正过几次,然而效果不好。虽然还没有明显的反弹,可长此以往并不是件好事。她还在思考要写家庭联络簿的事。 小女孩此时正窝在游戏区堆积木,今天的打扮是公主风,坦白说抿着唇小心翼翼堆积木的样子很可爱。又过了十分鐘左右男孩的爸爸来接走了他,教室里正式剩下霍苡嫣跟许澄晓。前几天艾咪都是五点左右就来接人的,今天下课霍苡嫣就炫耀说她爸爸要来。结果就等到现在……看着走廊的灯光,许澄晓准备去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 结果她才站起来,小女孩眉头一皱,刷得推倒积木,还用脚踢了几下。 许澄晓顿了顿:「苡嫣怎么了?」 抬起头一脸怒气,一句话都不讲,许澄晓又问了一句,女孩生气气的回答:「notyourbusiness,goaway!」 ……会迁怒的公主病患出现了,到底是揍她还是揍她还是揍她?许澄晓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打电话问问你爸爸要不要来接你了,要跟我走去办公室等,还是你要待在这里?」 「为什么要去办公室,你骗人!你不是有手机嘛?!用手机打啊!」 许澄晓克制着自己的坏脾气,慢慢地回答:「老师在学校都用办公室电话……」 说起来也是不巧,她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许澄晓愣了愣,霍苡嫣更是皱起眉,声音都扭曲了起来:「骗人,youarealiar!接啊,干嘛不接,骗子!」 「……」 她切掉了那通顾昊英的电话。 许澄晓扬了扬唇,依旧温柔的说:「在家时爸爸没有告诉你,对老师要有礼貌吗?」 霍苡嫣愣了愣,然而挺起了胸膛尖声又说:「那又怎样?那你去跟爸爸告状啊!去啊,我才不怕!」 年轻的女孩上扬着唇角,然而眼底并没有笑意,几乎是冷淡地看着歇斯底里的小女孩,粉唇轻啟,说出来的话也如春风细雨:「嗯,苡嫣,你的提议很好,老师会考虑的。」 她伸出一隻手指着教室的门:「你爸爸来了喔,可以跟爸爸回家了。」 站在大门边的,正是穿着整套银灰色西装,打扮得正式的霍函麒。 她与他以及试探(3) 如果忽略面沉如水的表情,简直能用闪亮登场来形容,然而对方的气场酝酿的风暴如同他的身高一样强大:「我平时就这样教你的?艾咪说的我原还不信,你就这样跟许老师说话--啊?!」 瞇着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加重力道,最后一个字简直能把人吓哭。 ……好吧,是真哭了。 小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呜--我不是故意的!爹低,不咬生气!呜呜呜--」 连说话都说不清了,直接摀着眼睛哭成了泪人儿。 先哭就赢了?许澄晓实在很想叹气。 她心里叹气的时候,霍函麒略过了小孩,对着她说:「许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把苡嫣教好,是我的错。」 与刚才的雷鸣闪电不同,此时又是和睦如风,向前走了两步,甚至微微弯着身:「让你受气了,我代替她跟你道个歉。」 其实她刚才就是发现了霍函麒在远处慢慢走来,才放任小孩暴走,要说起来,她也是狐假虎威了一次。微微的摇头:「霍先生不需要这样,其实我本就想去办公室打电话问问您甚么时候会过来,我想苡嫣大概是等得有点晚,才迁怒的。既然您都看见了,还希望能跟苡嫣好好说一回,对她以后也好。」 霍函麒垂眼看了小孩,语调有点低沉:「是我的错,原先听艾咪说老师们可以等家长到八点,就忽略了。」再抬头时,却是温然:「以后我会注意的,谢谢许老师费心。」 两人说话间,霍苡嫣不甘寂寞,爬了起来扑向霍函麒,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掛在他腿上像是掛件一样:「对不起嘛,拔、拔,呜,以后不敢惹!」 鼻涕眼泪都擦在那一看就很高级的布料上,糊得一裤子,就看霍函麒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孩脑袋:「以后还敢不敢?」 「不--不敢惹。」小女孩抽抽咽咽的回答,又被爸爸压着跟许澄晓道了一次歉,就算真为小孩没家教生气也不能怎样,许澄晓也只是送父女离开。霍函麒依旧很客气,抱着女儿跟她说了几句话,多半是抱歉,又把通讯号码塞给许澄晓:「怕许老师打公司配的电话找不到我,打私人手机没关係。」 许澄晓记下后才跟两人告别。等回到教室,拿起手机,顾昊英已经传讯息说他到了。许澄晓边回电话,一边关了门窗,收拾包包下班,去吃她迟来的晚餐。 其实原先以为可以七点多就离开,许澄晓还约了八点整,结果没想到整这一齣,等她到的时候已经超过八点半,平常吃的那间日式餐馆就剩下两桌客人还有坐柜台的顾昊英。 他原本跟老闆似乎在聊天,许澄晓进门了他止住话题,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侧头说了一句:「来了?」 许澄晓风风火火,先是喘气,看他桌上还只有茶水,气还没匀就开口:「你怎不先点?都几点了。」 他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回:「点了不是还要等你,何必,放着等凉?」 她叹了口气,这才坐上位置:「够义气,我好饿啊。」 他给她倒了杯水,有些嗤笑:「可不是。先点吧,我也饿了。」 其实是常吃的店,两人很快就点好了餐。等上菜时许澄晓才说起这週新来的霍苡嫣,还有发生了甚么事,半是抱怨的说:「公主病真的好可怕啊。」 「公主病啊,多半是惯出来的。」 顾昊英转着杯子随口评论。许澄晓深以为然:「嗯,我想她在家里就是这样吧,我看她保母也对她百依百顺,由着她坏脾气骂人。」 「保母?那小朋友的妈妈不在?」 「唔,没听说,」她歪头回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单亲,印象中没有看过妈妈资料,小孩嘴里掛的也都是爸爸。」 「喔,那如果是爸爸说的话,小孩应该会听吧?」 许澄晓想起了今天霍函麒如同粉墨登场的英雄一样从背后出现,反而笑了起来,顺口就说:「那爸爸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很客气,我们以为是温柔派的爸爸,结果今天一来就镇住她女儿,超有气势的!」 顾昊英侧头拄着脑袋,不重不轻的「喔。」了一声,听起来不像好奇,可还是问了一句:「很有气势?怎么说?」 许澄晓想说话时,餐上了,等他们动了筷子,她才把霍函麒来接小孩的详情告诉顾昊英,甚至没忍住加了一句:「虽然我是故意让他看见小孩暴走的,可说教训就教训,真的太帅了。」 「……也许是教训给你看的而已。下次他女儿也不见得听话。」 顾昊英的评论里有点不以为然,可许澄晓早习惯他偶尔泼冷水,不在意的回,「可至少他还给老师面子啊。」 「那你是想要家长掛在脸上尊重的面子,还是真心管好自己小孩的里子。」 一句话就把许澄晓给堵得无言。张了张口,虽然觉得顾昊英说得有理,可她也有些不甘,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句话,顺溜地倒出来:「小孩才做选择,我都要!」 顾昊英一挑眉,似乎不满意,「不行,只能选一个。」 「哪有人这样啊!」 「选看看?」 反正看来就是要泼她冷水了,许澄晓眼睛一转,夸奖的话张口就来:「那我要面子,至少像今天这样,那爸爸就像打败反派的英雄啊,超帅!」 「英雄?」顾昊英回话的声音很轻,一边用筷子把碗中的葱给挑出来,垂着眼,她觉得对方有些漫不经心,只听他说:「评价真高……所以今天,他不就像英雄救美?」 她被他的话给雷了一下,满身不自在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最近看的电影,大猩猩从水底捞出落水的女主,然后又不得已握着女主打怪兽的情节:「拜託,这甚么形容啊?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喔?有甚么问题吗?」 见他还抬头追问,许澄晓只好把刚才的想像告诉他,结果顾昊英震动喉头笑了两声,「哼哼。大猩猩就不帅,这不是歧视,甚么是歧视。」 她撇了撇嘴,嘟囔:「谁说我歧视,你乱说。」 结果话题也没有因此结束,顾昊英又问了几句霍函麒跟霍苡嫣的事,许澄晓跟他说:「其实我觉得霍爸爸应该有心想要关心他女儿,他还给了我私人电话,说怕我联络不到他呢。」 顾昊英听见了这句,喔了一声,放下了筷子,拿着杯子抿了一口水:「公司电话会找不到人,也挺怪的,如果他是高管,应该比私人电话好找人吧?」 轻飘飘的评论听起来也有点道理,许澄晓歪头想了想也没甚么结论,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话题就这样结束了,然而等两人吃得差不多时,店长在他们面前放下了两杯小玻璃杯:「招待两位。」 以前还没有这样的事,道谢之后,许澄晓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冒气泡的金色液体:「那可以问一下这是甚么吗?」 店长笑了笑,反手抱着托盘:「新酿的醋,试看看,可以助消化。」 许澄晓有点怕酸,沾了一口,直冒口水:「唔……」 「不好喝?」 「不好意思,我有点怕酸……」 店长恍然的点头:「喔,不会,不打扰了,慢用。」 嘴里都有些发酸了,可顾昊英眉头都不皱一下,咕嚕一口乾了,许澄晓直吞口水,「好喝吗?」 顾昊英用拇指抹了抹下唇,「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店内黄光的关係,她觉得他看她的那一眼,乌亮深邃。而他手指握在她的杯子上,「那我喝掉?」 许澄晓被酸得下意识点头,可下一秒又觉得这样有点不对,阻止的话还没出口,就见顾昊英一口乾了第二杯冰醋。 张了张口,看他询问的表情,只能乾巴巴吐出一句:「……你胃不好。」 「没事。」他抹了抹唇,对她微笑:「要走了吗?」 ……都那么熟了,没甚么吧。 直到回家许澄晓都还在想,可是,间接接吻甚么的…… 不管了,下次不能再这样。 她与他以及试探(4) 穿衣镜前,年轻的女孩拿着一件粉色洋装正在身上比画,像是纸娃娃搭着纸做的外衣一般,压了压洋装裙角,在她的膝盖上十公分左右。女孩秀眉微蹙,低语咕噥,之后放下了那件洋装。 同样的戏码,在之后的几分鐘反覆上演-- 「哇,在干嘛?怎么满床衣服?」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许澄晓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门口,正好跟她妈妈对上眼,正穿着公司制服在门口看她:「你不是要去唱歌?还没出门?」 许澄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床上的衣服,有点发窘:「要出门了啦,只是,刚看见衣橱里面有些衣服很久没穿,想、想拿出来穿穿看。」 听她有些结巴的解释妈妈喔了一声,随口吩咐:「也是,都多久没整理了,顺便整理一些不穿的拿出来回收。」 她嗯了一声。 「记得整理。」 「--好。」 见妈妈满意了点头,转头就要走,许澄晓下意识喊了一声:「妈——」 「嗯?」 都挑那么久了,她也有点豁出去了,搔了搔脸颊:「你看我穿这样,好看吗?」 只见妈妈歪头打量她身上剪裁贴身的上衣跟黑色的长纱裙。 「裙子太长了。」 「啊?」 妈妈努了努嘴,不满意:「女孩子家,要穿短裙才好看。你看你一身乌漆麻黑,还是穿点鲜艳的顏色好看,我看那条粉的洋装就很好。」 许澄晓下意识的拒绝,「啊?我不要,我是去唱歌的。」 「去唱歌还穿得黑乎乎,包厢里面已经黑了,怕人家看不到你啊?」 「哪会--」 她还在挣扎,妈妈已经走进房间挑起她床上的衣服,「这件啊,这件也好啊。」 「不要蕾丝啦。」 「不然这件。」 「太短了。」 「短才好看啊,不知道男生喜欢看腿?」 「妈你说甚么啦!」 「哎呀,换掉换掉,腿好看就是要露出来的啊,藏着拽着,怕甚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交男朋友就要交,我看你之前那同学,送你回家那个,叫甚么英的,有女朋友没有?」 她心里一跳,几乎叫出来:「嗄?!我、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是喔,那是跟谁去唱歌啊?」 「蔓蔓啊。」 「喔,那甚么英的那个,有要去吗?」 许澄晓剁了跺脚:「蔓蔓约的,我不知道啦。」 「哎呀,要问啊,笨啊。不然怎么挑衣服穿。」 「干嘛针对顾昊英啦!」 「喔?顾昊英喔?我就记得甚么英的嘛。你问一下蔓蔓看他有没有要去啊?」 最后许澄晓被迫换掉衣服逃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满脸热意,第一百零一次后悔问妈妈意见。 大概是妈妈无意问的问题害的,离目的地越近,许澄晓又开始思考起刚才被打断时想起的事情。 横在她眼前的那个场景,是顾昊英明恍恍的乾了两杯醋。现在想起来,感受跟当时完全不同。 试探与被试探,就像输入指令之后的反应时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台过旧的电脑,她在输入指令之后,反应了许久,才理解讯号代表的意义。 吃醋。 所以那次……是吃醋了?真的吗? 可她那时对霍函麒根本没意思啊……而且,怎么那么刚好店长就送醋上来。 讨厌……又不能问。 许澄晓心理转来转去,像个风车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转到后来,甚至有点生起自己的气,想那么多干嘛,明明只是巧合而已。 女孩心理炸着毛,怀着不为人知的感觉推开了玻璃门。连锁的ktv,大厅很宽广,许澄晓在大厅找了找,休息区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玩手机,她认识的一个都没有。她拿起手机才发现张凌蔓的讯息,『小兔,时间到了我们先上去包厢,你跟柜台讲一下,直接上来找我们。』 讯息里还附了包厢号码,许澄晓不疑有他,如同讯息中跟柜台说了一声,就上楼了。可等她到了包厢外,门一开,漆黑的包厢里飆高音的男生让她顿了顿脚步,又关上了门--不认识。 「啊,小兔你来了。」 没给许澄晓太多反应时间,转头张凌蔓在她身后,手上捧着一些自助餐的餐点,「怎么不进去?」 她不确定的开口:「你约了其他人?」 「啊,我忘了跟你讲了。」她拉了拉她的手肘,往后头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还约了公司的人,偷偷跟你说,我在追他啦,所以……又多约了几个,连同我男神,一共三个,两男一女。」 「……怎么没跟我说?」 「唔,事情一多,我就忘了嘛。」张凌蔓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拜託啦。不要生气嘛!」 拖长的尾音带着鉤子,眼尾还有颗泪痣,穿着凸显身材的洋装,妆容明显是补过的,许澄晓看着张凌蔓对她撒娇,实在很难忽略,这就是假藉唱歌之名行联谊之实的聚会。看她没说话,她已经抓着她手臂摇了摇,「好嘛,人都来了,怕你不自在,我还约阿昊,你看我对你多好。有阿昊在就没事了吧?」 如果刚才只是小炸毛,现在她大概全身上下从耳朵到尾巴的毛都澎起来了吧--可恶--还是踏进了包厢,被介绍给其他人的时候,许澄晓默默地想,可恶,到底哪来的逻辑,又把顾昊英扯进来,到底两者有甚么关係! 《论语》中,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甚么是好人,孔子回答子贡:「眾人都喜欢他不行,都讨厌他也不行。倒不如做到眾人中的好人喜欢他,坏人讨厌他。」 所以好人的是符合孔子说的那种人?许澄晓觉得自己不是。 她就是有点乡愿,被姊妹摆了一道还要留下来替她凑人数,替她打好烟雾弹让男神不起疑,製造相处时间。 进了包厢才发现,原先说好要来的姊妹也没来,许澄晓生气地传讯息给那些姊妹,然而没有得到即时回復,而且顾昊英也放鸟他们。 她原先坐一边喝水,安安静静装鵪鶉,结果不知怎地被张凌蔓的朋友发现,是个说话油腻的男生,靠过来说了几句话,许澄晓有些烦,假借要去拿东西吃,结果又被缠上了,跟进跟出。她被烦得不行,握着手机装电话来了。 好在去讲电话没被跟上,看着张凌蔓的对话框,许澄晓发呆了一会儿,现在问题就是要装有事偷跑,还是回去受罪。 「你怎么在外面?」 耳边的声音太熟悉,简直不需要再唸出她的名字--「晓晓?」 低低的声音,喊她的名字震动着声线,抓住了那语尾微扬,她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顾昊英正单肩揹着一个方形的帆布包,插着口袋,站在她眼前几步的距离。穿着一件白色的薄长袖衬衫,衬衫往上折了几折,露出手肘,九分的裤子,搭平底鞋。此时依旧戴着他的眼镜,歪着头,露出一个有些不解似的表情,「我不是说,会来吗?」 她脑子有点木木的,不知怎地,这语气就让她想到先前对方传的最后一条讯息:『晚安,祝好梦』……如同大提琴震动般稳定而有些磁性的低音,耳机里放出来,就像贴在她耳边说话一样--干嘛不打字--结果许澄晓一个晚上没睡好:「……蔓蔓约了其他不认识的,其他人都没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大概影响了她现在,话倒出来了,整个人有点不好,像是在说,她期待他出现一样。 「喔?」顾昊英像是没发现似的,转头看了一眼,他的头发有点长了,抓了一小簇绑在脑后,像根炸毛的扫帚,许澄晓下意识看那后脑的那根小扫帚,就听他说:「所以你想要走了?」 许澄晓听他说得随意,可命中她的想法,又有些彆扭:「我,我没有啊。」 他回头一笑:「喔,那我倒是佩服你们女生间的『友情』了。」 佩服甚么,分明是来找碴的! 许澄晓不开心了,转头就往餐点区走:「你要进去就进去吧,我去拿点吃的。」 她却没看见顾昊英看着她生气气背影的那个轻扬的浅笑。 她与他以及试探(5)(收藏20的加更) 张凌蔓是有备而来的。许澄晓才回包厢没多久,对方就提议要玩游戏。 而且原本缠着许澄晓说话的油腻男还加码了两手啤酒,说是助兴,鬼才信。 许澄晓喝啤酒会起酒疹,本来就心中有气,她拒绝,脸色也不好看。那男的还要劝,张凌蔓出面说了几句才作罢。 但游戏还是要玩。 张凌蔓掏出了一副朴克牌,还有一把做好的小标籤。 直接抽牌比大小,抽中最大人可以抽小标籤,并指定号码最小的其中一人受惩罚。 小标籤里面有奖励也有惩罚。惩罚,顶多就是指定唱甚么歌,喝甚么加味饮料之类,奖励大概是抽到的人可以指定一个人帮他接受惩罚。 惩罚跟奖励都不接受的,罚酒。 第一轮是张凌蔓的男神输了,惩罚是原地伏地挺身10下。会不会很难许澄晓不知道,只知道对方刷刷刷地做了几个,张凌蔓在旁边喊很帅,男神一脸这没甚么。 第二轮,还是男神输了,惩罚是比手画脚猜歌名,万一没人猜出来,得罚加料饮料。 这题答案是《告白气球》,结果男神只能喝掉那杯加了番茄酱跟辣椒酱的苹果汁。 张凌蔓大概完全没料到第三轮男神又会输,许澄晓看到她脸上隐隐崩溃。 惩罚是加料饮料。 连输三场大概谁都要崩溃的,男神直接乾了一罐啤酒。被朋友取笑,脸上好歹还掛着笑,「好啊,要是第四轮我还输,我就把这些都喝了。」 第四轮,许澄晓输了。指定她的是那个油腻男,惩罚是唱《学猫叫》,要跟着跳。 前阵子网路很流行,很可爱的一首歌,重点就是举着爪子学猫叫,喵喵喵。 猫个头啊! 许澄晓也有点崩溃。音乐一下,她又有点炸毛,嘴里含着声音,唸歌词似的唱歌,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都是喵喵喵。喵甚么喵,好不容易撑到副歌,「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 举着手简直尷尬想找个洞鑽进去!脑子被『不玩了』刷频。不玩了不玩了! 然而音乐忽然一顿,画面断了。 「噯!谁切歌啊!」 顾昊英伸着懒腰的手还举在头上,转头彷彿第一次发现墙边的按钮一样,「哎呀,我按到了,不好意思啊。」 「齁!阿昊很故意耶。」 顾昊英对张凌蔓笑了笑,「有吗?」 「不管,罚酒、罚酒。阿昊喝!」 「好阿。」顾昊英脸上依旧掛着笑,仰头就乾了一瓶啤酒。意外下台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许澄晓的心反而跳得比在唱歌时还快上许多。 第五轮,男神输了,喝酒。 第六轮,顾昊英输了。 惩罚是跟喜欢的人告白,或者去外面找一个路人搭訕,要到电话才行。 顾昊英一笑,「好啊。」一言不合就站起来往外走。 「哇呜!真的假的!」张凌蔓一声惊呼,不知道有意无意地看了许澄晓一眼,才往外走:「走走走,跟去看看!」 大家都跟上去了,许澄晓也不例外,可是她出去时,只看那簇炸毛的小扫帚,消失在关上的电梯门中。顾昊英算不算受欢迎的?许澄晓觉得,他至少看起来端正,戴着眼镜也有气质,身材比例也蛮好的,想要跟别人要电话,好好说,应该也挺容易的吧?……吧? 结果才下了电梯,顾昊英已经站在电梯门口,对着他们那群人歪着头,扬了扬手上的小纸条,脸上还掛着半个谜之微笑:「吶。」 --根本是,很容易啊。 许澄晓想回家! 后来又玩了几轮,许澄晓喝到一杯加了酱油跟黄芥末的雪碧,想吐。 张凌蔓的惩罚里面根本只有惩罚。 原本要唱三小时,勉强留到九点,许澄晓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抓着上厕所机会跟张凌蔓说:「我要回家了。」 「啊?不是说到十点吗?剩没多久,小兔留下嘛!」 没甚么好说的,垂着眼睛说:「我有点累,想先回家。」 大概是她脸上表情并不好看,张凌蔓劝了两句,终于没有纠缠。可等她又跟张凌蔓的朋友说要回去,那油腻男趁机说了一句:「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啊。」 许澄晓装没听见,转头就走出包厢。 烦。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很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一个人下定论。 异性朋友接触的不多,但也不至于喜恶流于表面,至少礼貌还是有的。可自从一年前,或者说,霍函麒之后,她就有点走入极端了,她讨厌明显对她展现出兴趣的任何异性。 也许霍函麒某种程度上打开了她的小雷达,以往不觉得的,现在却能明显感受到藏在语言或肢体下的暗示,所以就更讨厌了。 她以前怎么就那么傻呢! 许澄晓出了店门,一边骂自己,一边往捷运站走。 年轻的女孩,一头乌黑长发扫着上臂,耳垂上落下一对单鑽的小耳针。单肩揹着黑色的小背包,黑色的小背心,外搭半透明的薄纱小外套;暗红斜纹的褶裙,裙长大概是膝上十公分,搭着粉白的跟鞋,等着红灯即便面无表情,看上去也是娇俏。 「晓晓。」 许澄晓转头时,顾昊英正从几公尺开外走来。她没想过顾昊英会出现,更没想过他会在她想着心事的时候出现,一时间不知道说甚么,然而对方走到她身前:「你要去搭捷运?」 「……嗯。」 「我刚好也要回去了,一起走?」 说的很自然,动作也很自然,看着他的脸许澄晓只是低低「喔」了一声。绿灯了,她抬起脚步往前走。顾昊英就走在一旁,她没找话,他就不说话,直到在站台等车,都隔着半个身体,不远不近。 「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的声音让许澄晓从站牌的地图中,抬了起头,看他侧着头望着她,表情不冷不热,就像是很平常的好奇一样。 其实撇除那些看似在帮她的动作,她觉得自己看不清顾昊英这个人。她不知道他到底是甚么意思,掩藏在问句底下的真意,她读不出来。就算他们以前那么熟,结果到最后,许澄晓觉得,她还是没弄懂他这个人。 就算是现在,朋友们有意无意把她跟顾昊英连在一起,许澄晓还是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或者她只是消遣。 她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有点累,嘴里都是刚才的饮料的味道……」 他眼底露了一个笑:「感觉是很难喝。」 「对啊,很噁心。」 她心不在焉的回答。看着车子进站,依序上车,两个人站在门边,许澄晓靠着角落,顾昊英抓着上头的拉环,间聊似的问了一句:「你这次回来,甚么时候回去?」 「下礼拜六。」 「喔?现在不是暑假?」 「嗯,研究室还有事。」 「那功课怎么样?」 「还可以。」 不咸不淡的对话,许澄晓的答案越来越短,垂着眼睛,拒绝对话的意思越发明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顾昊英,他明明很认真在找话题,可她就越发不想跟他说话。 讨厌他的若无其事。 讨厌他的淡定如常。 讨厌……她无法像他一样装作无事。 这明明都是她的问题。 又一站,铁路共构,涌入了一大群乘客,顾昊英往她的方向靠了一点,许澄晓垂了眼,目光落在了他的包包:「你的包包很可爱。」 「喔?」顾昊英扬起了一个笑,把那帆布包转了个方向,上头有着简笔的猫跟狗,还有一个非营利单位的名字:「赞助专案送的,拿来装东西刚好。」 「喔。」 「晓晓。」 在嘈杂的环境里,落入了一颗木琴的低音,咚,起了泛音。 「生气了?是刚才那个男的,害你唱歌那个,惹你生气了。」 他歪着头,明明没甚么的问句,却让她的防备心升了起来,移开视线:「没有。」 「还是,我惹你生气了?」 顾昊英像是没感觉她口气不好似的,又继续问。 「没有--」她依旧不看他。 「晓晓。」 车厢太过拥挤,还是他本就靠得太近,许澄晓抬眼时才发现自己被圈在车门边的角落,他张着手,她便整个人都在他的阴影下,无处可逃。 咚…… 背包撞到车门的声音。 咚…… 他喊她名字起的泛音。 咚咚咚、咚咚咚…… 心头落下了雨。 顾昊英没有再靠近,只是歪了歪头,眼神还是一样平静:「……高兴,不高兴,你表情都写在脸上。」 「我没有……别乱猜了。」 故作镇定也好,心跳加速也好,到最后,她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车子停了,大门打开了。顾昊英收起了目光转头,就要踏出车门的时候,她拉住了他的衬衫。 在他有些讶异的眼神底下,她只听见自己有些尷尬的声音:「……你喝醉啦?要去哪?你家在下一站。」 车门的铃响尖锐,彷彿不能影响他的从容:「喔,我搬家了。」 「啊?」 到底是惊讶让她放开了手,还是他先握上他的手腕,扯着她的脚步一阵踉蹌,长发因此飘舞翩然,她的慌张与他的从容形成了对比,许澄晓在月台上站稳时,背后的车门已经关了。 女孩看着车子离站瞪大眼睛,回头终于爆炸了:「顾昊英,你干嘛!」 然而她爆炸却让他挑眉靠近,女孩下意识退了一步,他才一笑,压迫感消失:「要来我家吗?」 彷彿他的问题里没有任何曖昧,像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家喝水一样,直接又随意。 她与他以及试探(6) --这是个普通的,简单的,没有甚么意思的问句。没错,没有、任何、意思! 毫秒间,许澄晓就做出了选择。 「……不要。」 因此打破了两人间若有似无的曖昧。 就见对方一笑:「呵呵,你刚才表情好像我会对你怎样似的,不会想歪了吧,要不要来啦?」 「不要,我要回家了,再见。」 她转头不看他,顾昊英靠近,许澄晓又退,「干嘛,你不是要走吗?回去啦。」 顾昊英又笑,插着口袋,好像她的表情十足的娱乐了他:「你到底在气甚么?」 「没有,我没生气。」 许澄晓气噗噗的回答,让他笑了半天,「好啦,反正以后也不会要你帮忙餵宠物了,不要就算了,我先走了。」 他挥了挥手,看着他搭着电扶梯上楼的背影,下一班车进站了,然而许澄晓只是站着。车子载走了大部分的旅客,她往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到底在气甚么…… 她没有生气。 她只是,不知所措而已…… 女孩把脸埋进了膝上的包包里--我才不要乱想,你都说了,以后不会让我帮忙了,我才不要乱想,自作多情,我要讨厌你,讨厌! 接到顾昊英的电话那天,是许澄晓进幼儿园的第一年冬天,午休刚过,才要准备上课的时候。 当时鐘刚打,她抱着教材,正在往教室移动,接起他的电话还用肩膀夹在耳边,「怎么了?我要准备上课了。」 「晓晓,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嗯?」 他说话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他声音也有些模糊,如果她多注意一点,就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开口的语速就快上许多:「我奶奶在田里昏倒了,现在被送到医院在加护病房,说状况很不好,我得回去看看她。」 足尖因此停一瞬,慌忙的声音让她意识到事情的糟糕,她站直了身体:「你要我做甚么?」 「爸妈跟我都要一起回去,乡下的三合院怕关不住猫,而且其他的……我等一下拿钥匙给你,希望这几天,你能帮我餵个猫。」 其实许澄晓没想过要拒绝这件事。 她从没听过他那么慌忙的口气说话,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点了头。可等顾昊英的时候她才想到,他们家除了猫,还有爬虫。 他骑着机车停在幼儿园门外,许澄晓刚下课,跑过去时他才摘下安全帽:「刚下课?」 「噯--让我喘一下。」 她按着膝盖发喘时落下了一只手,顾昊英把一綹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捞回原处,声音又恢復了平时的安稳:「不用急。」 许澄晓也顾不上刚才似乎哪里不对的动作,她喘好气就问:「你家不是还有蛇跟甚么、甚么龙的?那怎么办?」 「喔,你说石龙子?没事,蛇一个礼拜才吃一次,石龙子也是差不多,应该我回来再餵就好。哪--」 她这才放心下来,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钥匙:「你要回去多久?」 「如果奶奶状况稳定的话,应该就几天吧。」 「你不是说……」 许澄晓犹豫了没有接下去,可顾昊英也懂她的未尽之意,揉了揉鼻子,嗯了一声:「如果情况有变,我再跟你说……你怕小老鼠吗?我是说尸体那种?」 她张了张口,有点被他的问题为难了,感觉额头上不知是跑步还是晒太阳的薄汗都要落下来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尸、尸体的话,应该,还好吧……」 顾昊英却笑了,手落在她的脑门:「好啦,没事,万一真的有需要你帮忙,再跟你联络,视讯甚么的。不用怕,球球跟麦麦都是很温和的。」 许澄晓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他安抚的小动物,有点彆扭,但还是点头:「好,你再跟我说。」 「嗯--再连络,有问题就打给我。」 拿着钥匙往回走时,许澄晓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自在。其实她有时会后知后觉,顾昊英对人说话,好像也没有都这样?温柔缠绵甚么的形容词似乎不大对劲。说起来也就是声音放轻了一点,他本来声线就不是清亮的那种,一放轻,听上去就好像有点缠绵--嗯,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虽然宠物用品店是他爸开的,可顾昊英没有跟爸妈住在一起,他自己住在外头。听说是因为他妈对宠物的毛过敏,所以他爸妈家里没养宠物。 许澄晓因为之前讨论事情去过几回,所以对他住的地方怎么去还算熟。虽然自己没养,但她其实也跟一般女生一样喜欢猫猫狗狗。爬虫类虽然不是特别讨厌,但真的也说不上喜欢。球蟒好像是没有毒的,她也上手摸过几回,可她就觉得鳞片覆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还有石龙子的舌头是蓝色的……看起来有点诡异,毛毛的。 总之那天下课她就去他家帮忙餵猫了。一隻黑猫墨墨,一隻玳瑁踩踩,踩踩比较亲人,也记得许澄晓,她清完猫砂盆,换完乾净的水跟食物时,猫就已经凑过来讨摸摸了。 顾昊英住的地方除了房间,也有客厅,和一个小厨房,甚至还有一个小阳台,大学的时候也曾约在他家阳台烤肉,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许澄晓跟猫玩了一会儿,摆在一旁的吸尘器吸引她的目光,只犹豫了一会儿,就默默拿出来吸起地板。把目光所及的地板吸乾净后,她有些满意了。 研究了一会儿蛇柜跟插了温控的饲养箱,还是没去动它们。 等顾昊英回来再说好了。 ……结果顾昊英三天后上午回来了一趟,很急,只跟许澄晓说他再来可能要待一两个礼拜,其他的宠物要怎么餵,他都写好了说明,贴在冰箱上,匆匆地又离开了。 许澄晓那天没见到顾昊英,打了电话他没接,直到夜里才回她电话,问了几句宠物的事,许澄晓一一地回了,她问他还好吗? 「嗯,还好……我等一下要去守灵。」 这样一句之后就安静下来了。 没见过他这么低迷的样子,许澄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拿着手机听见他呼吸,犹豫了一会儿,「你要是有甚么事,现在不想说,就等回来,等想说,再跟我说。只是,就算没胃口,也要记得吃饭;就算睡不着,也要抓着时间睡一下,万一累坏了,也不行啊……」 那边传来了个轻音,低低的,像石头落进一汪泉里:「嗯。」 她把握着机会低声絮语:「好喔,那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宠物们我会帮你照顾的,不用担心。」 「好……谢谢。」 许澄晓想说不用谢,他们谁是谁,可她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谁是谁?就是朋友而已啊……所以她回了一句:「没事的,你放心。」 顾昊英先掛了电话。 她抱着自己的枕头,有些不知名的难过。 结果宠物一餵就餵了半个月。爬虫也是要放风的,虽然一开始有点怕,可摸多了凉凉的皮肤也觉得还好。结果就变成下班后在顾昊英家的时间拉长了许多,所以才撞见了他回家时的样子。 风尘僕僕的,一脸鬍渣,瀏海半盖住眼睛,眼下深深的黑眼圈,要是在路上遇见了,许澄晓可能还要认一下。 原本黏在许澄晓身上的猫跳了下去,好奇的嗅了嗅顾昊英。 他蹲了下来,熟嫻的搔了搔猫的下巴。 许澄晓一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喔,还没,晚点去买吧。」 他随口回了一句,让她鬼使神差的问:「要不,我去买吧?你想吃甚么?」 陷在猫毛里的手指顿了顿,又揉了猫两下才抬眼:「想吃泡麵……」 她还在为答案讶异,他就说:「家里还有,在放猫粮的柜子里。」 「……喔,好啊,那我去煮。你先去……放东西?」 他笑了笑,说了一个谢谢。 许澄晓有点迟来的尷尬:「谢甚么……我也想吃啊。」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看他第一眼觉得瘦了。 大概是看他第一眼觉得,无以名状的陌生。 大概,大概就是失踪了许久的宠物,终于狼狈的回家,觉得莫名触动的那种感觉吧。 煮泡麵很快,冰箱里还有要餵石龙子的蔬菜,许澄晓切了一点一起煮。 她叫顾昊英吃饭时,他晃了过来,眼神看上去明亮了很多,脸色也好一点了:「你把我麦麦的粮都煮了?」 「才没有,还有剩呢。」 「唉,我麦麦都吃得比这好。」 「喂,这不是你自己点的吗?还挑!」 「呵呵。」他轻轻地笑了两声。 等两人就着方桌的邻近两个边坐下来吃东西,顾昊英才说:「谢谢,你还帮我吸地板,屋里也很乾净。」 「没甚么……」 许澄晓咕噥了两声,就看顾昊英埋头吃麵起来,很认真。 她又想起刚才自己的联想……垂了眼,却有些吃不下。 「……我奶奶走得很平静,她从昏倒之后,就没有醒了。到院前停止呼吸心跳,虽然后来恢復了呼吸,却也缺氧太久,医生说,不会醒了。所以后来我们想,也许就这样拔管也好,不然就要变植物人了。」 「……」 也许他说得太平静。 也许就是非得用这样平静的话语,才能掩盖悲伤。 不会是『也好』的啊,亲人离世,怎么都不会是也好的。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眨了几眼,水滴落进碗里。有点糟,抿了唇,却没忍住吸了吸鼻子,顾昊英抬起了头,一声浅笑:「我都没哭,你哭甚么?」 许澄晓吸了吸鼻子,摀住眼睛:「就当我爱哭嘛,别管我。」 一隻手落在她的脑袋。 揉了两下。 「谢谢。」 滴滴答答的雨,像是他的声音,像是她的眼泪,不停地落了下来。 「晓晓。」 声音穿过了时空,连接了过去与现在,眼睫下意识地眨了几下,人已经在跟前蹲了下来:「怎么了,不舒服?」 许澄晓抬眼,正好对上顾昊英歪着脑袋,好奇看她的眼神。 她与他以及试探(end)(一个小尾巴的日更) 他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不是说回家了吗?! 瞪大了眼睛,可也改变不了顾昊英就实实在在蹲在她眼前的事实。 「……你不是回家了?」 她咕噥似的问句让对方喔了一声,指了指楼上,「我刚去厕所出来,看你还坐在这里,这才下来,肚子痛吗?」 ……没有,在回忆我那青涩的疼痛岁月。我把你当宠物的投餵那次,还有吃不下的麵,哭得很惨的时候。都是你--难道能说吗? --说了搞不好真要带我回家?等等,我没有穿漂亮的内衣。 许澄晓努力收拾因为放飞的联想而隐隐碎掉的那块节操,坐直了起来,拉了拉他上臂:「你起来吧,我没事……只是有点头痛,所以坐了一下。」 顾昊英顺从的站了起来,「那还好吧?」 许澄晓也站了起来,顺了顺裙子:「没事了。」 他垂着视线也不知道在看甚么,「难得看你穿短裙。」 她的手一顿,想起被妈妈的建议支配的恐惧,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就想穿,而已啊。」 「挺好看的。」 顾昊英的话直接造成了反效果,许澄晓直想躲出他的视线,觉得裸露的皮肤都有点毛了起来,手都不知道摆哪,看甚么看,有甚么好看?! 讨厌鬼。 深吸了一口气,车子到站的声音显得如此悦耳:「谢谢,没甚么事,我要回家了。」 「好啊。」他的唇角微扬,举起了一隻手,道了再见。 这次好好的说再见了。 许澄晓在车上打量了空位坐了下来,不经意的想:应该,没有脸红吧。 摸摸脸上的温度,不放心,女孩打开了膝上的背包:「啊……」 一个小小的惊呼,伴随着女孩懊恼着摀着脸,皮肤,一点一点的泛红了起来。 女孩红色的裙角消失在闭合的车门间,在她看着车内张望时,青年望着她的侧脸。伴随着尖锐的铃声,列车开动,女孩的车厢消失在他的目光之下。 知道听不见,知道看不见。 可他还是没办法忍住不低语:「……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青年的话语被风打散了,混入彷彿在虚空中打滚的轨跡中。那些散乱的,一块一块的不安、慌忙、焦躁、矛盾、违和……在空中混成了一处,指向了一个方向。 讨厌的情敌,青年想。 结果我的女孩躲着异性接近,也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我还要担心国外的情敌。 讨厌的情敌。 难不成我还得谢你?可真是混蛋啊你。 青年反手抓掉了脑后的黑色橡皮筋,头发散开来,尾巴炸成刺蝟之后又蓬顺下来。 他踏在一块一块大理石打造的光洁地面,不经意地想,大约,只有脚下的地板听见了,跫音鐸鐸,逐渐轻快了起来。 不急,她忘了,他的手帕。 不急,她会自己找来。 理顺了散乱的线索,顾昊英扬起了唇角,有些高兴。 心乱如麻的时候(1) 女子遇上江阿生那日,江阿生为女子提去手中的重物。 而作为回报为,她为男子撑了伞。 石桥阿难心中微酸,因为除了倾听两人渐行渐远的声音之外,他不能为女子做甚么。 女子再次出现在石桥上时,江阿生也在,阿难除了难受,依旧无法为女子做些甚么。 女孩在书桌前打字,对照着平板的内容,将文字翻译成对应的句子。 她的表情专注,心无旁鶩,双手飞舞却有效率的敲击在键盘上。房间里除了打字的声音之外,还有流动的音乐声。在其他乐器的配合之下,大提琴的主旋律悠然而被凸显出来。她很喜欢大提琴的声音,虽然演奏起来并不像小提琴或钢琴般优雅,低音却显得朴实沉稳。 因此做翻译委託或翻译功课的时候她时常会搭配着音乐来让自己专注。 语言可以是日常口语,也可以成就艺术,但对她而言,是技术与工具。她学习、熟练如何运用,将来,也许也会教人如何学习。语言是活的,是人在使用的,它是与时俱进,而且不断变化的。因此许澄晓就算放了假,也抓着时间接了一个小翻译的工作。 两个礼拜,够她交件了。 翻译到了一个段落存了档。她揉了揉脖子,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时候,房间内的音乐还在继续。 蔓蔓:『小兔,桥新跟我要你的联络方式耶,要给他吗?』 许澄晓翻开了手机就看见这条留言。 下意识地皱起眉,许澄晓点开小键盘,全程皱眉的打完回应:『不要给他,我对他没兴趣。』 蔓蔓:『是喔……可是小兔,其实桥新是带我的前辈,平常也蛮照顾我的,可不可以,就给他,万一聊不来,你再封锁他就好了啊。』 这话让许澄晓的不满冒了出来,回应也直接:『可难道我加他再封锁他,会比较好吗?』 大概是她的直接有效,虽然对方的回復还是有点迟疑,最后还是回了一句:『喔……也是啦。』 蔓蔓:『要不,我就跟他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觉得怎样?』 张凌蔓到底有甚么为难她不知道,但是『喜欢的人』这几个字让指头停顿在小键盘上,这几个字像是有声音,在耳边滚动,像是爬山时偶然被草丛里蒺藜刺着了衣服。 圆滚滚的果实,长着倒刺,粘在衣服上,无伤大雅,却只想拔掉它,丢进垃圾桶。 女孩按下了几个字,没有再等待回应,逕自起身去拿了换洗衣物,她要去洗澡。她决定单方面跟闺蜜绝交三十分鐘。 小兔:『好啊,你就这么跟他说吧。』 喜欢的人? 在莲蓬头的水花底下,许澄晓忍不住想:如果曾经对一个糟糕的人有好感,那我是不是太笨?如果连自己心底的声音都不去听,那我是不是个胆小的人? 水花打在她身上,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落,水是温暖的,带走了她身上的脏污,还给她乾净清爽,然而记忆却没办法冲洗,她只能垂目,任由那些记忆宛如爬藤地将她缠绕。 许澄晓抓着胸口的一綹头发,忽然很想找人说说话,很想,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说烦恼,听听他的意见……他不知道会说甚么?不知道,会不会嫌她烦? 洗澡的时候才敢听听心里的声音? 她在想:其实我真的很胆小啊。力气都用在逃开这片土地,逃开当初的混乱上了。 笨蛋、迟钝!别人说甚么你都信,结果还不是被打脸了,笨! 女孩咬着自己的下唇有点痛,抿了抿,最终,洩愤似的洗起澡来。 霍苡嫣在周五晚上发的脾气,许澄晓没说给其他同事听,然而第二个礼拜,她的另一位同事遇上了类似的事情。 霍苡嫣因为等不到爸爸,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玩积木玩着玩着就哭了起来。 她同事还抱着她安慰了一番,结果小孩扯着同事的头发,扯得她差点就要把小孩丢下。霍函麒到的时候只能不停地给同事道歉。 人家爸爸都低头,还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他啊! 结果霍苡嫣的事火速传遍办公室,许澄晓首当其衝,大家纷纷找她讨论小孩的脾气,应付完了同事,却是没想到在家长联络簿里发现了霍函麒的留言。 『许老师,週五接小嫣的时候又出了点状况,事情你可能已经听说了,麻烦您替我向您同事转达我的歉意。小孩没教好是我的过失,倘若她身体上有甚么状况,再您请跟我联络。』 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抓头发甚么的也不是没有过,但有礼貌谁都喜欢,许澄晓把家长联络簿传给那同事,对方也嘖嘖称奇:「这位爸爸很有礼貌耶!」 「真的。」 霍函麒的签名只有一个姓,笔画勾连,虽不能说行家的运笔,倒也有几分豪迈感。许澄晓看了几眼那段留言,提笔回了一句:『霍先生好,事情我听说了,江老师让我转达感谢您的关心,她没有甚么事。』 许澄晓自己把内容看了又看,觉得好像少了甚么。小孩吧?没提到小孩。思忖了一会儿,霍苡嫣今天上课表现的不错--她想了又想,还是在末尾缀上了一小段夸奖小孩表现的话,盖上了职名章。 隔天,她收到了回復:『谢谢许老师,我有时回家晚了,保母也没时间说说小孩的事,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是不是能跟我说说苡嫣在学校的表现?』 「其实还蛮合理的啊。」 在吃饭时,无意间把这件事讲给顾昊英听,刚送餐上来,她挑着碗里的胡萝卜,心不在焉的解释:「感觉霍爸爸有在注意她,霍苡嫣这几天回家都会说再见了,都乖多了。」 顾昊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说,许老师。」 「干嘛?」 一根食指敲了敲她视野内的桌面,许澄晓才抬起头,就见顾昊英似笑非笑,她有些奇怪:「干嘛这样看我?」 「所以你,就用家长联络簿,跟这位霍爸爸玩起交换日记的游戏了?」 青年的声音很轻,却讥峭的像是鸡蛋里挑骨头,许澄晓下意识皱起眉:「甚么交换日记啊,这形容也太奇怪了吧。」 「喔?很奇怪是吗?但我看来这位霍爸爸也挺怪的,保母也许不能说明小孩在学校的事,但难道小孩自己不行?难不成他连关心自己女儿生活都要透过第三者?」 顾昊英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原本有些介意他的用字的许澄晓倒是歪头想了想:「也许是,他回家小孩睡了?」 「那也能隔天问她不是吗?而且你不是说他每天送孩子上学?」 「唔……好像,也有道理。」 「我是觉得你注意一点吧,别人家的小孩,总不能关心的责任都转嫁到老师上吧。人家把你当秘书,你还傻呼呼整理报告。」 「哪有……」下意识反驳后才补充了一句:「好嘛,我再看状况提醒一下。」 「嗯……」顾昊英把自己的黄瓜丝也夹了出来,摆在许澄晓的的碟子里。 「你干嘛不吃啊?」 「生的难吃。」 「哪会。」 他夹走了许澄晓的萝卜,「那你吃,我吃这个。」 筷子不经意的顿了顿,许澄晓一句:「那也是生的啊……」不知道为什么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因为顾昊英的提醒,许澄晓委婉的建议了一次,霍函麒只说小孩在车上总是打瞌睡,他也捨不得喊她起来,麻烦许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许澄晓其实觉得顾昊英的话太敏感了,霍函麒这样一说,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又过了一个礼拜,带小孩上课的换成保母艾咪。 许澄晓问了一句,艾咪慢悠悠的回她:「先生要出差两週,託我来照顾小姐。劳许老师关心了先生了。」 总觉得夹针带刺的,许澄晓也不知艾咪是本就这种个性还是只针对她,当下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两个礼拜后霍函麒难得五点多出现在学校,提了一包伴手礼:「平常都劳烦老师了,出差的小东西不成敬意。」 总之就是很客气。 许澄晓把东西拿回办公室,一时间眾老师们对霍函麒的印象都是:客气、有礼貌、没有架子。也对他好奇了起来:「好像都没听说小孩妈妈的事?」 阿姨回想道:「好像还没结婚,户口名簿也只有他们两个。」 「感觉背后有故事啊。」 许澄晓也不清楚,摊了摊手,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小孩的妈妈到底怎么样的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过了几天便知道,这话题对小孩而言是地雷了。 心乱如麻的时候(2) 霍苡嫣虽然是个骄气的小公主,但在班上的小孩中,她的人缘其实并不算差,也有自己的小姊妹,一起玩的小团体。小孩子课堂外的状况,许澄晓顶多也就看一两眼,不会太过注意。可午休前的休息时间,外头的尖叫声跟打闹声传进了办公室。 在场的老师一愣,纷纷起身往外走。外头已经打了起来,霍苡嫣极其兇悍的骑在同班的江哲声身上,粉拳不停地揍向躺在地上的小男生身上,小男生哭叫还有小女生的尖叫响彻天际。 跑过去分开两人的时候小男生早就哭得不成人形,许澄晓支着霍苡嫣的腋下抱她,她还不停摆动手脚,甚至踢了她几下,这才听清她尖声在骂的内容:「谁说我没有妈妈!谁我是捡来的!」 混乱中,许澄晓被抓了脸,她忍着不舒服还有把小孩丢地上的衝动,把霍苡嫣放下地,安抚道:「没事了,苡嫣,不要这样,有话慢慢说。」 「走开!」 霍苡嫣转身推了她一下,许澄晓没放手,她便扑上来扯她头发,抓她的脸。许澄晓吃痛,眾人又一阵忙乱,才终于分开了打架的小孩。 许澄晓的眼镜也歪了,头发也毛躁得不像话,更别说还有小孩们的事情要处理。 安抚了剩馀的孩子,打架的事主们被带进办公室。 江哲声已经不哭了,正说自己只是说了一句霍苡嫣是不是没有妈妈,该不会是她爸爸捡来的吧,她就忽然动手了。 听着小男孩委委屈屈的说话,许澄晓很头痛:「小哲,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我明明只说一句,她就打我!」 「你想想看,如果今天是别人这样跟你说,你会生气吗?」 「可我有妈妈呀!」 ……要怎么跟一个小孩解释同理心的问题? 因为苡嫣没有妈妈,所以你这样说她才会生气气啊。 万一真这样说话,搞不好小女孩又要爆走上来揍我了。 许澄晓的头越发痛了。 然而更让她头痛的是霍苡嫣哭了,打架时没哭,现在委屈了,要找爸爸。不管眾人怎么安抚都没用。实在无法,许澄晓只能联络霍函麒请他来带孩子。 打架的问题也得解决,同样打了电话联络江哲声的家人。他妈妈说了会过来,然而霍函麒没接电话。等江哲声的妈妈过来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后,倒是平静,捏了他儿子的脸:「笨蛋,难怪被打。」 「麻--」小孩的说话都漏风了。 「回去再教训你,去跟人家妹妹道歉!」 有妈妈压着,江哲声瓮声瓮气得说了对不起。霍苡嫣瘪着嘴,含着泪珠子,彷彿十足的委屈,「哼。」 同一个时间,办公室电话响了,要找许澄晓,一接过来霍函麒温徐和气地嗓音倒了出来:「许老师?抱歉,刚才在开会,是小嫣有事吗?」 等许澄晓跟他解释了原委,他便让她把电话转交给江哲声的妈妈,电话里说了甚么眾人也许听不清,然而江妈妈听过之后倒是回了几句不用如此,我们也有错之类的客气话。 两边家长聊了一会儿,似乎达成了共识,电话就回到许澄晓身上。 要说,能平和解决是最好的,就怕小孩打架,家长互告。听他们自己讨论出一个解决方案,原本许澄晓提起来的心放下了些,霍函麒又说:「抱歉,许老师,今天麻烦你了。」 「没--」她一个没事卡在喉咙里,看着霍苡嫣委屈地掉金珠子,可怜兮兮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就说:「要不,霍先生您跟苡嫣说说话吧,她刚就哭着想找您了。」 霍函麒说了句麻烦,许澄晓把电话转给霍苡嫣,小孩又哭了,抱着话筒哭得惊天动地:「爹地,我要回家!我要妈咪!」 小孩讲一通电话,哭得声音都哑了,说了几遍不要保母,才从霍函麒那边得到允诺来带她回家,想想实在也有点惨。 送走了江哲声母子,一个中午也过完了,处理两个小孩打架耗掉的精力大概足够许澄晓再上一天班。霍苡嫣说爸爸要来带她回家,所以下午她不要上课,许澄晓也累了,可下午的课要开始了,她阿姨说要陪霍苡嫣待在办公室等爸爸,许澄晓安心地去上课。 然而她回到办公室,却看见霍函麒坐在沙发上,一边是霍苡嫣躺在他腿上似乎睡熟的样子。他今天依旧是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也擦得錚亮,因此乍一看不像是接小孩的爸爸,简练的风格,彷彿是走错棚的霸道总裁,他将眼神投向她,有些严肃,然而开口说话的嗓音却还温和:「许老师。」 许澄晓还抱着教材,她看小孩睡着了,有些不确定的问:「霍先生?您是在等我?」 一个微微的点头,许澄晓便放下了她的东西,走到沙发区坐了下来。 「今天苡嫣弄出的事,我很抱歉,给你造成麻烦了。」 没想到开口就是道歉,许澄晓举了举手:「别这么说,小孩送来我们这边,我们也有责任。只是如果可以的的话,希望您回去能多跟她说说,毕竟打架对孩子也不好。」 霍函麒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是我的问题,小时候家里请的保母就是这样,小孩犯了点错,她会捏她打她。因为都在衣服盖住不显眼的地方,我也没注意,直到……装了监视器,才发现这个人的恶性,现在想想也许是这样让小嫣落下的习惯。」 轻声的解释,带着一些惋惜的感觉,许澄晓也有些讶异:「原来如此--所以,苡嫣才会显得那么不信任艾咪小姐?」 他看了她一眼之后,轻道:「艾咪是后来透过朋友找到的,平时也会跟她多说些话,多问些小孩的事,许是她与我较熟悉,让小嫣吃醋了吧。」 垂下的眼眸中彷彿有些无奈,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轻声的话语却还温柔:「她只有我一个爸爸,不安全感总是比较重,说来惭愧,有时我也有点,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大概是光线让霍函麒脸上的阴影与打亮处显得恰到好处,温柔的话与轻缓的动作彷彿为他的神情增添了色彩,略显忧鬱气质让她有些忘了接话,然而恰巧霍函麒抬眼过来,许澄晓有些不经意的慌乱垂眼,眨了几眼平静了些:「虽然不好意思,但能不能问问……」 「你是想问小嫣的妈妈?」 许澄晓迟疑的微微頷首,而霍函麒似乎并不意外:「她已经不在了,生小嫣的时候……」 「啊……我很——」 「没必要抱歉的。」他打断了她,他抬头续道:「其实,不是什么秘密,那时我犯了许多错,其中一件,就包括轻忽了小嫣妈妈的病。」 「是……什么样的病?」 「一开始是妊娠高血压,她说按时吃药就好,我公司忙,也顾不上她,便没注意。却没想到她擅自停了药,等併发糖尿病再谈控制也有点为时已晚。到了后期,甚至產生妊娠毒血症,小嫣是意外早產的,生得艰难,差一点就没保住,可她也因为失血及细菌感染,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他的描述很平淡,轻语却藏不住遗憾,垂着眼眸看着趴在腿上的小孩:「这是她留给我的,所以我有时,也是捨不得责罚她……变成这样,大概,还是我的问题吧。」 最后一句话听上去不掩自嘲,许澄晓一时间也有点不知该怎么说好:「--霍先生跟霍太太感情很好。相信霍先生有心,她在天上也会保佑你们父女越来越好的。」 一个浅浅的微笑扬起:「其实,我们没有结婚,我当时,也不是她唯一的男朋友……」 故事转得太快,许澄晓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啊?」了一声,又摀住了嘴,有点尷尬。 但霍函麒却笑了,「不用紧张,许老师……不管她怎么样,我确定小嫣是我的女儿,我也愿意负这个责任,我想,也就够了。」 许澄晓因为一时失态而飆升的心跳慢慢降了下来,霍函麒如此坦然,她却有点脸热:「抱歉,霍先生,让你说这些……隐私的事。」 霍函麒看着她,神色很平静,依旧温和:「是我自己愿意说的,也不甚么光彩的事,只是大概,因为觉得许老师很温柔吧,写家庭联络簿也很细心,很像……我大学时的女朋友……忍不住就想跟你说话。」 降下来的心跳又因为这句话飆了上去:「我,霍先生这样的人,肯定很受欢迎吧,你的女朋友,呃,我是说——」许澄晓越讲越觉得自己说的不像话,脸也越发热的连自己都觉得糗死了,最后吸了一口气才说:「我们跟霍先生一样关心小嫣的成长,所以写家庭联络簿,也是我们的责任,霍先生不用客气的--」 如果原本只是浅笑,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霍函麒的笑容扩大程度肉眼可及,许澄晓的脸还是热,却听他说了一句:「谢谢你的听我倒垃圾,许老师,小嫣能遇上你,我觉得很安心。」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却在那天之后不经意的出现在她的梦里,画面落下了微光,男人在光晕下诚挚的诉说自己的安心,许澄晓在梦里醒来,摀着失速的心跳,脸上的热意却怎么都降不了。 心乱如麻的时候(3) 「听起来,他在避重就轻……」 被自己的梦吓到,许澄晓坚持了两天,没忍住跟顾昊英聊了一下霍函麒。她没把梦的事情跟顾昊英说,只告诉他小孩打架的事。 「避重就轻?为什么?」 对方对许澄晓讶异的反应有些不以为然:「他说的那些,小孩的保母,小孩的妈妈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他注意一点便能发现。保母虐待,难不成他从来没帮女儿换过衣物?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的痕跡难道那么容易被忽略?再来,小孩的妈妈没吃药,难道去產检的时候,他都没有陪过一次?如果早知道有问题,不是应该更注意?血压没控制好这种事,医生应该也会发现吧?」 听着顾昊英逻辑清晰的一一解释,许澄晓有些发愣:「所以你觉得,他在说谎吗?」 他垂眼想了想:「不确定,也许不一定是说谎,也许事情就那么巧,是真的。」 「这不是跟你的话是矛盾的吗?!」 许澄晓的抗议让他笑了笑:「每件事他都说自己有责任,然而一件事他都能说出一个理由,让人同情他的遭遇,照这样的套路,也许下次,你也会变成他故事里的一个配角--我女儿遇到了一个老师,老师人很好,可惜人太软了,我女儿打架也不劝架,害我女儿打伤了别人的小孩,实在没办法,所以只好转学了。」 「喂,乱说,还有人这样!」最后明显是埋汰她的那段话让许澄晓拍了他一下,顾昊英肩膀被拍了一下也不恼,笑容更加扩大了:「生气了?是太软了生气,还是不劝架生气?你看,连个小女生都能把你的脸抓花。」 「呜--」 冷不防被捏了脸,许澄晓火大要打他,没坐稳身体有些斜倾,才感觉失去平衡,就被一把捞住了,下意识搭着他的肩膀,因此及时恢復平衡,没掉下吧檯的高脚椅。 「小心点。」 顾昊英的声音平淡,拉开了距离,然而手掌的馀温却在她的肩胛骨扩散,这突发事件让许澄晓有点矇,到底应该生气好还是尷尬好,刚才要说甚么都忘了。 就听顾昊英续道:「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但我告诉你,可能会这样,你自己注意点就是了。」 许澄晓有些訕訕,她也不是想抱怨顾昊英,只是老是被泼冷水也有点闷,咕噥道:「你怎么老把人想得很坏?」 然而她的问题,只得对方一个浅笑:「我只是觉得,真心在意的事应该尽心关注、会想尽办法解决,而不是出问题后才推託而已。」 「可是也有关注不到的时候啊。也许他也只是因为信任别人,所以才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啊。」 顾昊英并未反驳,只是不知为何撸了一把她的刘海:「说我?你才是,总把人想太好了。」 许澄晓被弄乱了头发,没好气地整理,有些气闷,没忍住,还是咕噥了一句:「讨厌,别动手动脚啊。」 顾昊英笑了笑:「好啦。不喜欢下次不会了。」许澄晓总觉得,那口气就像在逗他家的猫一样,可恶的很。 她是不是总把别人看得太好,而顾昊英是不是又总把别人看得太坏?也许以结论来说,他是对的。可放羊的孩子在发现自己消耗掉最后一个村民的信任之前,还是会为自己的乐趣说谎,而她觉得自己,就是曾经愿意固执地相信孩子说的是真话的人。 被耍得团团转。 也许,也不能怪别人吧。 至于现在…… 小兔:『我忘了拿手帕给你了。』 小花哥哥:『没关係。我也忘了提醒你。』 小兔:『要不我拿去店里给你吧,你还在店里吗?』 小花哥哥:『在啊。我最近是早班。』 小花哥哥:『也很久不见了,你要是有空,拿来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吧?』 她看着稍早传给跟顾昊英的对话,下意识地戳了戳对方的头像。 那是张蓝色原子笔话的简图,在小视窗里,图面被压缩得更加狭小,是五瓣花的图案,只是一个圆与五个半圆构成的小花,底下还有看不清的小字。然而许澄晓知道,那上头写的是『小花哥哥』。 她写的。 当时只想整顾昊英,没甚么其他意思,只是没想到,后来他把照片作为头像,一放就到现在。也许是因为这样,即便他的联络人资讯被挤到了地下,许澄晓还是准确把他捞了出来。 懒得改?不想改?还是刻意的? 顾昊英传了最后一个问句之后,她没有回,因此最后一句话一直停留在她去翻译之前,直到洗完澡后的现在。 「今天才见过面呢……上礼拜也见过了。哪里是,很久不见。」 女孩擦着湿头发,对着萤幕低声的咕噥,眼神定格在那游标闪烁,以及被点开的键盘。她又戳了两下,半潮的手指在萤幕上留下了水痕。 一笔一画,慢慢地,画出了一个字。然而水痕凝结不出字跡,残存在萤幕上的,只有一个横与几个竖,看上去,倒像是写得很丑的「不」字。 许澄晓抹去了那个字跡。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梦。 男人絮叨的怀想,说着大学的女朋友。 『她叫做禎恬,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女孩。我大学时也曾想过要跟她一直在一起,直到,她的朋友,介入了我们之间。我被她朋友灌醉,还跟对方发生关係。我那时很后悔,想跟她断了联系,可她威胁要把我们在一起的证据传给禎恬,为了不想她受伤害,我妥协了。可最后,她还是把照片传给了她,还告诉我她怀孕了。禎恬被我深深伤害了,我的行为伤害我爱的女孩,每每想起当初分手时她的眼泪与伤心,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你为什么选择妥协?』 『可能是我太懦弱,一开始就怯于承认背叛,导致于最后只能越陷越深。』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让我想起禎恬的美好与善良,我曾后悔错过了她,所以如果可以,我不想,再经歷一次——』 如同一块块彩纸与镜子交织而成的万花筒梦境,旋转一个方向之后便投射了新的画面,灰色的对话的记忆戛然而止;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看不清那远端的身影,唯有声音是清晰的,如木琴、如水滴、如同一颗颗震动琴弦共鸣而出的乐音。 因为我太懦弱了,选择了逃避。 因为我太懦弱了,做了许多后悔的事。 因为我太懦弱了,只敢站在这不远不近的一端,揣测、好奇。 如果不往前走,他会不会一直在那里? 如果不往前走,他会不会转头离去? 如果,不往前走-- 微光投射在天花板上,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视野内变化并不多,只是从极度模糊变成普通模糊,抬起了手指在床头柜上摸索。不是很在意现在的时间,只捞到了她想捞到的东西。 黄光亮起,如同微火, 许澄晓把手机拿下来,就着床头灯的光,点开了通讯软体,熟练地找到联络人,几个字而已,很快。 可是等她打完了字,发送前又默默按掉了那些字。 许澄晓把手机拿在嘴边,按下小麦克风:「明天吧,明天再拿去给你。」 声音传送了出去,显示上午0:25。 ……其实是今天呢。唔,算了,反正她会去找他就是了。没有等他回应,把手机摆回原位,关上了灯,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青年的专注力让手机的提醒打断,按在小零件上的手指一顿,将手上的零件卡紧之后,才拿起电话。半个晚上了,女孩的已读不回。 突兀的邀请,拙劣得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果是前女友,大概会嘲笑他,然后快速拒绝或者边调侃着他边答应。 可她不是,就算已经摊在眼前的,也不会质问,究竟是太不在意或者太在意?迟钝又敏感;决绝又心软,十足的矛盾体。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积极一点大概会转身又跑了吧,能拿她怎么办? 只能等了。 青年因为来自女孩的讯息扬起了唇角,带着微微好奇,点开来了音频。 软糯的清音倒了出来,像是动物的脚掌踩得人身上发痒。 「明天啊……」 看了一眼时间,其实是很模糊的一句话,其实还有可以讨论的细节,但其实,那些枝微末节比不上这句回应来得重要。眼角弯弯反应着心情,青年点开来麦克风,他只说:「好,我等你。」 心乱如麻的时候(4) 度量衡的各种单位中,并没有一个计量的单位用以衡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感。 也许扮演游戏能有精准的攻略目标以及攻略程度,然而现实不是写好的剧本,也没有攻略可以翻查。可是,『好感』本身本来就是主观的认定,可能因为背景、直觉、感性或理性去对认识的人產生喜恶。 生活中,大多数的人都无法讨好所有的人。 可有些人,却能够在短短时间,赢得多数人的喜欢。 许澄晓觉得,霍函麒便是这样的人。 他的外表俊逸,举止斯文,对人总是客气和善,礼貌周到。已经不只一次许澄晓吃到他带来的小点心,他说:「小嫣总是麻烦老师们,我也没甚么能谢谢老师的,只有托人家带些小东西,不成敬意。」 惠婷。香瓜班:『如果每个家长都能像瑞瑞那样,有多好?』 美美。苹果班:『可不是,还养眼。』 惠婷。香瓜班:『对啊,超帅的。』 勋陈。草莓班:『楼上的姐姐,重点不是单身吗?』 美美。苹果班:『陈陈啊,你这不是赤裸裸忌妒了吗?』 勋陈。草莓班:『我忌妒个鸟啊,哥有女盆友,他有吗?』 惠婷。香瓜班:『我觉得没有吧,不是保母就是自己来带,要是有女朋友,他也不会苦逼得到处为女儿擦屁股了。』 美美。苹果班:『说到他家那小公主啊~怎就能歪成这样?』 勋陈。草莓班:『要我女儿就教训一顿。』 惠婷。香瓜班:『哎呀,没有妈妈也挺可怜的啊。』 ms.刘:『没有妈妈才有机会啊。』 惠婷。香瓜班:『园长好直接啊!』 美美。苹果班:『+1,要把握机会啊。』 小兔。樱桃班:『瑞瑞是谁啊?』 许澄晓在群组里一冒泡,眾人一连串的省略号刷了屏。被科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说霍函麒。麒麟是瑞兽,所以叫瑞瑞。 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他,她有点无语。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短短一个多月霍函麒已经赢得了老师们的喜欢。特别有时候晚上接小孩会遇到他的女老师,惠婷。还让许澄晓去问问月底的圣诞节活动霍函麒会不会到。听她欢欢喜喜描述上次遇到霍函麒时跟他聊了天,听他说起海外旅游的经歷,就觉得对方是生活经歷丰富的人,还有点小神秘,很特别。 总之特别喜欢。 喜欢这个字眼让许澄晓的目光停驻了一会儿。 关于霍函麒的梦,许澄晓鬼使神差的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她那次帮霍函麒说话,觉得对方可能有苦衷,可顾昊英不以为然:「我看脸才是重点,不是说很帅吗?弄一张照片来看看?」 冷嘲热讽,许澄晓简直想揍他。 「没有,哪来的照片啊!而且谁是外贸协会,不跟你说!」 其实她觉得自己算不上喜欢对方,顶多就是有一点点感觉,可能是同情,还有一点点好感这样。 后来的几个礼拜,霍函麒出现接小孩的频率高了很多,也不一定每次都是正装打扮,穿着日常的外出服看起来就更加亲切了点。 许澄晓问他最近接小孩的频率高,他还愣了一会儿,才抱着小孩暖暖的说:「其实我检讨了一下,也是我过分了,总不能老是让老师为我写联络簿。我调整自己的行事历,总比看着文字好,至少能在这时跟老师说说话,了解今天发生的事。也能在小嫣睡着前陪她一会儿,而且她也喜欢--是不是?」 霍苡嫣满意的抱着爸爸脖子啾了他脸颊:「爹地最好了。」 其实许澄晓对霍函麒改变对小孩的态度,蛮有好感的,看他们父女的互动也轻松愉快,霍苡嫣甜甜的跟她道再见,她手腕转动的挥挥,却不想抬眼就看霍函麒也举起手学她挥挥:「老师再见。」 许澄晓一愣,他却笑了:「明天见。」 轻轻的一句话像是午后的斜阳温暖,也像是珠鍊断掉,突然的落了一地,许澄晓觉得好像能听见珠子在地上跃起,心底的微慌。 没有,不是喜欢,是,看一个男人忽然做出可爱的动作,有点慌而已。 随着霍函麒出现的频率增加,她对自己的想法下註解的频率,也成正比的增加。 没找顾昊英讨论大概是出于下意识,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出于直觉,她觉得顾昊英不喜欢霍函麒。要是跟他说起,她觉得对方有点可爱,大概又要被他嘲讽。可她不提,假日下午他来帮她佈置圣诞节活动时,主动问了一句,最近霍苡嫣还有没有捣乱之类。 「没有啊,最近乖很多呢。怎么突然提起?」 顾昊英举着手继续把彩带固定在高处,答道:「最近没怎么听你说幼儿园的事情,怕你又被欺负了。」 他的话平平淡淡,不减关心,却让许澄晓有点彆扭:「哪那么容易被欺负,都是小朋友,我不欺负他们就好了。」 对方微仰的侧脸却露出一个笑,「是喔……那大人也不把你当秘书了?」 斜照在他身上撒着橙金的光,脖子的线条及唇角上扬的弧度让他有一个很好看的侧脸,还有手臂的肌肉线条也很好看,如果不是那意有所指的回应,许澄晓肯定会夸奖他,顺便感谢他的关心。 但是,事实就是,顾昊英的问题让她觉得他太坏了。她努着嘴不高兴的咕噥:「讨厌,你老是这样。人家也只是关心小孩啊,现在几乎每天都来接小孩放学,他也是想为女儿改变的啊,哪像你说得那么坏。」 「……」 也许是听出她是情绪,他没有及时回应,脸上的浅笑淡了点,空气彷彿都静止了几秒,许澄晓看他垂下了手:「剪段胶带给我。」 她张了张口,然而看着他的手指,还是剪了段胶带给他,他坐在铁梯的最上方,把装饰固定好,然而在那之后,也没再提同一个话题。 空气的温度慢慢恢復了正常,但来不及说的话,错过了对的时间,似乎就难说出口了。许澄晓边洗着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在想,我欠他一个抱歉。顾昊英还在教室里,她想了又想,抬脚往校门口走去,越走越快。 时间邻近傍晚,晚风也显得越发冷凉。 等许澄晓手上拿着杯热饮回到学校时,正好看见顾昊英在教室外垂着头查看手机,背后的教室没有亮灯,只有走廊上打着暖光。他站在灯下,抬眼看见她时,眉头舒展了些,眼神彷彿因此染了和煦的温度,「忽然没见到人,刚要找你。」 「给你。」 许澄晓把热抹茶塞到他手上。 「嗯?」他拿着那个杯子,有点不解似的,「怎么了?忽然去买这个?」 明明就已经想好了,临说出来还是有点扭捏:「我就,就,刚刚说你,什么的,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 她每停顿一下,顾昊英的表情就松动了一些,说到末了,唇角都扬了起来,而且他明明听懂了却还装傻:「你说我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刚刚的扭捏一下子飞走了,「随便你,反正,反正我记得,你就接受就是了!」 而他把杯子塞回她手里。 他说:「你拿着吧,暖手。」 许澄晓却有点闷闷:「你不喝啊?我没买咖啡啊,这是抹茶。」 他笑了笑,语调有点轻松随意:「喝啊,只是快吃饭了,等会儿去要个空杯,帮我喝一半?」 其实很合理啊,也许是顾昊英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那么合理吧。许澄晓等红灯的时候想,到底是我太迟钝,还是他太会装?这是他喜欢的表现吗?就算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能肯定。 到底是曾经的他们对朋友的边界过于模糊,或者是她早错过了对的时间。 然而当初有意或无意的默许他靠近的,是她自己。 后知后觉的是她自己。 现在,因为各种回忆在心中纠结的,也是她自己。 绿灯了,她跟着行人走过马路。 他说要吃饭,他说要等她。他没问她甚么时候,她也没问他。 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便出了门。 许澄晓在一间连锁咖啡店停下了脚步。顾昊英的胃不大好,所以黑咖啡跟茶很少喝,奶类倒是喝的,只是他不爱甜。各式饮料,许澄晓看了一圈,又买了无糖的抹茶拿铁。 她就是故意的。 心乱如麻的时候(5) 提着杯饮料,许澄晓又走了几分鐘,久违的宠物用品店招牌才映入眼帘,店名叫『爱屋』。 一年多没来,隔壁新开了间兽医院,她正好跟在一个兽医院出来的病人后面,看着对方提着宠物笼,走几步路转进『爱屋』。 玻璃感应门应声而开。 收银台是个眼生的店员,看起来像是大学生。 她跟着的那个病人提的是一笼像天竺鼠的动物,就听见对方询问草料的位置。 「第三排后面。」 那人应声而去之后,店员看向许澄晓:「要找甚么吗?」 --找老闆。 许澄晓抿了抿唇,「没关係,我自己看看。」 店面经过了整修,原先的货架陈列方式稍微调整了一下,整体空间看起来比旧时明亮而且简约,许澄晓走进最靠近她的货架走廊。架上的东西她不熟悉,排列的方式也跟她所知不同。 彷彿,在告诉她,旧有的回忆就该连同旧有的陈设被拋却,而不是耽于毫无用处的过去。 她没有甚么时候,如此明确的感受到,她与他之间走过了一整年的空白岁月。 不知道他搬家了,不知道他的店整修了,换了新的员工,不知道他这一年还做了些甚么?错过的时间,再也回不来了……对啊,确实是,很久不见。 「请问,草料只有这边有吗?」 「嗯,草料都在这边,请问有甚么想找的吗?」 「唔,我刚从隔壁过来,我们家天天怀孕了,医生建议我可以换营养高一点的换草料。」 「是这隻吗?」 「嗯嗯。」 出于自己微妙的心态,许澄晓在听见前头传来顾昊英的声音时,默默地慢下了脚步。她靠近了一些微微探头,便看见他脑袋后那炸毛的小扫帚,他举着手拿下架上的草料,「怀孕的话可以改吃苜蓿看看,营养比较丰富。」 「这好像有点大包,我们家天天很挑嘴,买回去我怕牠不吃啊。」 「这样,还是我送你试吃包,试吃看看,牠想吃再来买。」 「这样吗?好啊好啊!」 「那你跟我--」 顾昊英的话在侧过头看见许澄晓时顿了顿,她一时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默默举起一隻手对他挥了挥。 那客人也看了许澄晓一眼,而顾昊英已经把话接下去,「抱歉,那你跟我来柜台,我拿给你。」 「好啊。」 两个人往许澄晓所在的那条走廊走来,她稍微让了让,那客人似乎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而顾昊英在靠近的时候,用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看着他后脑炸毛的小尾巴,其实也没甚么值得笑的,可许澄晓压了压唇角,才不远不近跟了过去。 客人拿了试吃包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了有没有剪刀,当场就开了包装把草料餵给动物。许澄晓远远看着看白底,双颊两侧有两圈茶色毛发的天竺鼠,小手抓着草料,吃麵条似的津津有味。 那客人看到动物愿意吃,准备带大包的回家。又问了顾昊英品牌的问题,他一一解答了之后,才拿了东西结帐离开。 那段时间许澄晓就在柜台附近的货架间逛。 客人刚结完帐,电话就来了,顾昊英刚转头,就听店员说:「昊哥,找你的。」 「喔。」 他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转头过去接了话筒。许澄晓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讲电话时把那杯饮料推到他眼前。 顾昊英一心二用,分神看了她一眼:「稍等,我查查库存--平板给我。」他伸着手接过店员递来的平板,按了几下之后才道:「有是有,你甚么时候要?嗯……可以,等我一下,」看他伸着手,许澄晓在店员有些不确定时,就本能地把他要的纸笔推过去。 写纸条不需要花甚么时间,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你等一下就这个数量准备一下,下午『爱狗』那边会派人过来拿。」 店员应声接过纸条时,似乎是不经意,也似乎有点好奇的瞟了许澄晓一眼,但没有多问,便说:「那我先去准备?」 「好,这边交给我。」 店员走了之后,顾昊英转头拿了那杯饮料:「怎么还买饮料?」 「你不喝啊?」许澄晓刻意地问。 可他从饮料名称中抬眼,微微扬唇:「不是要吃饭吗?想吃甚么?」 没说喝,也没说不喝。 转移话题自然又让人无处挑剔,许澄晓有点气闷,气的是自己自讨没趣,闷的是这种状况下她又有甚么好坚持原本的话题。有客人要结帐,顾昊英进柜台了。许澄晓站在外头,更觉得自己自讨没趣,掏出了手机上网找餐厅。 也不跟他说话,只把想吃的餐厅用讯息丢给对方。 店员没多久回来了。 顾昊英交代对方,他中午要去吃饭,让对方不用订他的。 对方应声之后,他又说要继续把补货的事情做完,回头跟许澄晓说:「我先去补货,你要一起来吗?」 去干嘛?在你旁边玩手机吗? 许澄晓在心里很坏的吐嘈。 「喔。」 可顾昊英主动提了那杯饮料,往店的深处走:「先去把它冰起来,我晚点再喝。」 彷彿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许澄晓看着他垂眼微弯的眼眸,有种想要走人的衝动--讨厌,她干嘛手贱买饮料! 只是想想也是好笑,难不成他还会当场问她要不要分一半,就算他真的问了,难道她就能毫不犹豫地接受?其实她根本没必要为了一杯饮料的处理纠结。 许澄晓在纠结中努力给自己理毛的时候,已经跟着顾昊英走进店里深处,仓库旁边还有个休息室跟厕所。这里的样子跟之前许澄晓所知的一样,相较于外头的店面,反而看着亲切。 「在看什么?」 回神对上顾昊英才发现他已经放好东西走出来了,许澄晓略窘:「你们休息室里没有装修?」 「嗯,那时觉得先把外头做好就好,反正客人看不到,不影响,现在看来,两边风格是有点不一致了。」 「也还好,挺怀念的。」 她脱口而出的话让对方扬了扬唇角,往外走时一边说:「你今天也很好看。」 ……什么啊?两者之间到底什么关係? 许澄晓垂头看了看自己及踝的黑色长纱裙,她搭了件灰色的素t跟长项鍊。头发绑了起来,弄成了一个高马尾。就昨天被妈妈嫌弃那套,虽然有点高兴,但是没头没脑的……结果最后只有小声的「喔」了一声。 「怎么了?」 她就是有点彆扭:「没头没脑的忽然说这个……」 「就是,想告诉你而已。」 ……好吧,他应该在撩我?虽然,有点莫名的傻气……不知道为什么小雷达到顾昊英这边就不大稳定,许澄晓有点苦恼,可是,还是有点高兴。 「好吧。」许澄晓回答。看着她从不理他到抿着小小的笑,顾昊英忍着摸她脑袋的衝动。他还是记得的,她对于动手动脚的制止。很可爱,就算是不知理由的给他买了杯抹茶,然后又因为他没说要不要喝而炸毛的小脾气,都觉得可爱,可爱得想要据为己有,带回家,藏起来。 这段时间,顾昊英也检讨过自己。 他总是觉得来日方长,怕女孩对自己的好感度太低,他贸然告白,她会因而生厌离开,然而当时一时情绪激动脱口而出的告白,在女孩眼中闪烁的却是惊讶,说出来的字句却藏着怀疑。 他那时才意识到,她是真把他的往常的各种表现当成了友情。 这是他的初衷,却不是他的目的,到最后,竟变成了绊脚石,滚在他的脚下让他跌了个跟头。 自作自受。 可是如今,没了友情的保护色,她却还愿意接近,接受他的邀请,也许他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悲观。这样一想,心情便越发明朗起来。 顾昊英带她去补货,他说很快,再等他一会儿,许澄晓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乾脆蹲下来帮他拿东西。 他发现她的动作后,说了一句:「我自己来没关係,不如你找找要吃甚么?」 「我找了啊……刚还传给你了。」 他这才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我没注意。」 她自然也知道他刚才没看过手机,「没关係啦,先忙完再选。」 顾昊英把手机放回口袋:「不如你跟我说有那些店,趁现在顺便讨论一下也可以。」 好像也不是不行……虽然被拒绝帮忙,可也不是让她晾在一旁没事,她想了两秒鐘,接受了。 以往不觉得有多特别,甚至是很自然的动作。 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也许是其他的解读。虽然,道理都知道……在厕所通往转角的墙边,来自休息室,好奇的问句让她的足尖一顿。 「昊哥,那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是大学同学。」 低低的,毫无犹豫地回答也许是关係的正解。然而她并不因此而感到雀跃,心绪紧绷了起来,很像是时光机器,带她回去从前,在过去里,呼她一脸。 心乱如麻的时候(6)(一个雨天前夕的加更) 虽然说平时联络频繁,但也不至于大小事都互相告知,许澄晓第一次知道顾昊英有朋友是百万网红就是在圣诞节的前一个周末。 她问他礼拜天想不想去骑脚踏车。 没想到对方告诉她那天刚好有事,要不要换一天之类。许澄晓一时好奇问了一句,结果他才说有朋友约他拍片。 坦白说,拍片这名词对他们不算稀奇,大学的时候就有些活动会用影片的形式来表现。但是,都毕业了,忽然有这种邀请甚么的,实在有点新奇。 许澄晓好奇:「你甚么样的朋友啊?我认识吗?」 「喔,高中的同学,现在在当网红,之前同学会的时候遇上,说她最近养了豹纹守宫,想找我拍个饲养教学影片。」 「唔……豹纹守宫,是甚么啊?」 许澄晓慢慢脱口而出的疑问让电话里的顾昊英顿了顿。 「嗯?」 他清了清喉咙:「--没事,你等等,我找个照片。」 从对面传来的是一张爬虫的脸。黄底褐斑,肚子是白色的,中段微胖,花纹配色很明亮,而且跟一般毫无表情的照片不同,那是张瞇着眼睛,咧开嘴巴吐着嫩红舌头的笑脸。 「唔,好可爱喔。」 许澄晓没忍住发出了夸奖。 「嗯,所以还蛮受欢迎的。」 他接着又传了一张站着用前肢抵着塑胶盒,看上去就像壁咚的照片过来,许澄晓想起来了:「啊,日文的守宫就是壁虎啊。」 「对,是从日文来的。只是豹纹守宫是地栖性的,不会爬墙。」 「还比壁虎可爱多了。」 许澄晓咕噥的声音让对面笑了笑,「那要来看看吗?我可以问问我朋友,应该能带你一起去。」 「咦?这样好吗?」 「她也是个女孩子,虽然不认识,但我想你们女生应该好说话吧。」 女孩子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彷彿在她耳边放大了,许澄晓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下一句话要接甚么:「我以为是男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质疑人家的性别,可她莫名的情绪没传到对面,只听顾昊英随口回答:「喔,没甚么,就以前的朋友,同学会遇上了,被她当面拜託,不好意思拒绝。」 『不好意思拒绝……』 听起来有点为难,可却精巧的让许澄晓那说不清的感觉回升,她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只是顾昊英又问要不要一起去,她想了想,回答了好。 星期天的上午,他们约在捷运站出口,约的地方离捷运站没多远,顾昊英说在朋友的工作室,结果是套藏在住宅区的公寓。 出了电梯便看到门口上掛着一个小小的招牌,写着工作室名称。很快就有人来应门,是个妆容长相都很精緻的女孩。许澄晓也看过她的影片,她还记得她主打的是美妆,也有些生活分享或者旅行vlog。 她并不讶异许澄晓出现,反而眉眼弯弯跟她打招呼,「阿昊跟我说过要带朋友来,进来进来,不要客气,对了,我叫庄安琳,叫我lynn就好。」 看到人家客气,许澄晓也报上了名字,庄安琳热情地把它们迎进了工作室。虽然是住家改造的,但是里头空间很宽敞,不只有工作区,也还有一些猫跟狗佔据了地盘。 她领着他们介绍了一会儿室内环境,也花了些时间跟顾昊英讨论拍片顺序,对台词之类的。不久后,他们开始拍片了,听他们在小房间里传出的对话,一搭一唱,听上去很熟络。 也许是脚本写的好,也许本就是熟人……高中同学啊。本来就应该是熟人吧。她给自己心里的各种问题下了註解。 就算在一旁没事,只能玩猫狗,猫狗也是会玩腻的,她站了起来,默默走到房内的落地窗前看风景。 房间里的说笑声传了出来,其实她应该不要凑这热闹的,早知就去骑脚踏车了。 许澄晓揹着手,有点不知名的落寞慢慢地爬上来。 大概是因为太无聊了,她才会想要看看摆在架子上的照片。 因此也才会看见那张庄安琳搂着顾昊英脖子的照片--好像有甚么东西撞进了她的心中,咚的一下,青涩的五官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手指在上头画了几下。 不知道自己想做甚么。 可她明显感觉到刚才撞进她心里的东西下坠了,沉沉的,像是听见了一首灰色的曲子,大提琴的回旋,不停地徘徊在低音域中,却逐渐的激烈,像是,风雨的前夕,灰云垄罩。 房间里传来动静,而她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她离开那个柜子,往窗边靠去,水泥丛林的市郊,窗景望出去,还能看到一片的绿,可女孩眼中已不见风景。 「风景还好吗?」 「还不错……你们这边,环境不错。」许澄晓轻轻地回应了庄安琳的疑问,而她愉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是吧,我还蛮喜欢夜里躺这边看风景的,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她闭了闭眼,慢慢地回答:「嗯,可以想像……」 在窗上的倒影里,女孩热情的邀请:「对了,我们拍得差不多了,小兔想进来玩守宫吗?」 「--好啊。」 她本就是来玩守宫的--许澄晓用欢快地回答,用力地告诉自己此行目的--不能就这样走了,也太像是,落荒而逃。 守宫很可爱。 虽然跟之前照片里的顏色不同,却还是萌萌的,看着也有点呆。 之前被麦麦训练过一阵子,许澄晓也没那么讨厌爬虫类。只是总觉得有些闷闷,大概是看见庄安琳熟络的跟顾昊英分享之前她回学校找老师聊天的情景。说到有趣的地方,青年的脸上也掛了一抹浅笑。忽然手指上一刺,小小的叫声压在她的喉间,本能的缩回了手,然而指头上已经渗出鲜红…… 对面说话的两个人也发现了,庄安琳赶紧把面纸盒递过来:「啊啊,先压着止血一下。」 顾昊英已经抽了卫生纸,压在她的手指上,「你们家有急救盒吗?」 「有,我去拿。」 许澄晓被抓着手,手心感觉的是另一个人的体温,温热感像是加热过似的,她看着他的瀏海半遮着眼,像是自己被刺着了一般,本能缩了手,顾昊英感觉到了,握在她手上的力道缓了一点,许澄晓拿回了自己的手:「没甚么事,你们,也太紧张了。」 对方顺着她的手,抬起了眼看她,眼神温和:「虽然只是小伤,还是要止血消毒一下--刚刚在想甚么,怎么被咬了?」 「……没有啊,就听你们说话嘛。」 说话间,庄安琳拿了急救盒进来:「不好意思啊,小兔,我没想到提醒你,caro咬人会见血的。」 「没关係,不太痛,不用担心。」 女孩熟练地帮她清理伤口、消毒、上药,最后拿了ok绷把伤口贴了起来:「这个图样适合你。」 她浅笑说着像是想要活络气氛的玩笑话,许澄晓看了看手指上缠着的小兔子图样:「谢谢,你人真好。」 原本拍完片也差不多了,可临时出了状况,庄安琳非说要请他们吃饭,许澄晓有点想回家,但碍于是顾昊英的朋友,她没有表达太多意愿,只听顾昊英说:「不用啦,我们原本下午就打算去骑脚踏车,现在过去,在路上吃就好了。」 虽然是个託辞,许澄晓没拆台,庄安琳不疑有他,只好送他们离开。 出了公寓,中午刚到,虽然是冬天,但还是阳光明媚,许澄晓打起了伞,他戴着帽子,垂头看她:「怎么样,下午还要去骑脚踏车吗?」 「不是藉口吗?」 她歪头回答。 顾昊英努了努嘴:「你不是想去吗?现在去也不晚。」 「嗯……先去吃饭好了。」 在餐厅的楼上,面对着窗户的时候,心里的闷就像远方的乌云密布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顾昊英聊天,大概还是表现得太明显,对方问了一句,怎么被咬之后就不大说话了? 「有点吓到了吧。」她动了动手指,小兔子还在缠她指头上。大概就是吓了一跳,其实就是好奇,对,除了好奇之外,没有其他了……所以,也不是不能问吧? 「我刚才不好意思问,刚在客厅的柜子上看见你们的照片,她搂着你的脖子……」 可是,听着自己间聊似的口吻,忽然有点后悔提出了问题。又跟她甚么关係,活像是她要八卦-- 「嗯?」 顾昊英眉头动了动,似乎也有点惊讶:「她还放着照片?」 「……」 似乎也不是要回答她的,他浅浅叹了口气,像是感叹:「没想到--她是我前女友,我们大一的时候分手了。」 感觉,好像听见了甚么不得了的过去,前女友啊,多有谈资的话题,感觉应该说些轻松的话来活络气氛……好想说甚么轻松的话,可是,除了后悔问出口之外,她发现自己,甚么都说不出口。 雷声传进了餐厅里,许澄晓转过了头,看着远方黑漆漆的一片天空:「吶,那边好像下雨了耶。」 心乱如麻的时候(7) 她没有去骑脚踏车。 她没有再问。 他也没有再提。 前女友甚么的,原来他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啊?好惊讶,跟她完全不一样,很热情、活泼、亮眼。她后来想想,对于自己的反常给出了一个结论,她好像发现了自己误踩了别人的私领域,所以,才那么想逃跑。 后来那一个礼拜,许澄晓因为忙幼儿园的活动没怎么跟顾昊英联络。可他也忙,说在跟动保单位谈供应商的合约,没甚么聊天。 大概是这样,许澄晓心里的彆扭感也慢慢消散了。 幼儿园在圣诞节时有个圣诞派对,是小孩的成果发表活动,主要是跳舞,还有简单的小话剧,还有一个吃吃喝喝的小活动这样。虽然说话是这样说,小朋友的各种道具或者服装,还是要靠家长或者老师们协助。 但是现在家长们意见多,跳舞难了有意见、练习的时间多了有意见、小孩扮演的角色有意见、服装也有意见,都有意见……这一整个月应付家长小孩下来,许澄晓都觉得头发掉了不少。 终于捱到了成发这天。成发活动是办在下午,请厂商来搭了个临时的舞台,活动的关係,除了校园,教室也对外开放,先前为了活动的布置也获得一些家长的好评。 上午还有家长座谈的时间,因此许澄晓从上午就忙得跟陀螺似的团团转,几乎到活动前都没时间坐下来喝口水。 顾昊英说下午有空可以过来,许澄晓就拜託他帮忙买个吃的。 「没有订便当?」 「有是有,东西有点重口味,吃不下。」 他也没多问,只问她想吃甚么,等一下给她带去。 等他出现的时候,许澄晓的班级刚好要表演,她站在后台,忽然被戳了一下肩膀,有些吓到,转头才发现是顾昊英,没忍住拍了他一下:「吓到我了。」 「抱歉,刚走过来看到你,就没喊你。」 他的唇色有点莫名的白,许澄晓问了一句:「你嘴唇好白,怎么了?」 他自己抹了抹,不甚在意的回答:「大概是风吹的吧。」 大概是有时觉得顾昊英很会装没事,她记得以前在社团也有过他感冒发高烧硬撑身体的状况,许澄晓对他招了招手,「低头。」 「嗯?」 「低头。」 她用手背试了试额温,冷的,然而顾昊英垂眼看她的目光有些笑意,许澄晓缩回了手,有点晚来的尷尬:「笑甚么?还不是你之前都硬撑,要是感冒就惨了。」 「好啦,谢谢。」 他回答的声音轻扬,却让她有些不自在了,幸好他没再深究或调侃,许澄晓把目光投向跳舞的小孩们。原本她的班级是想演话剧的,投票的结果是几年前流行过,因为出了续集,最近又红了起来的《冰雪奇缘》胜出,结果小女孩们抢着扮演艾莎公主。实在是僧多粥少,最后乾脆跳舞,就是那首很红的《letitgo》每个人都可以艾莎公主、王子。 皆大欢喜。 只苦了要找衣服装扮、乾冰的许澄晓。幸好忙了几个礼拜能圆满落幕,随着音乐结束,前台传出了掌声,小孩们也开开心心的下了台。 许澄晓每个都夸奖了一下,等小孩们要交回道具的时候,顾昊英也在一旁帮忙。 「谢谢葛葛。」小女孩奶生奶气的声音,让许澄晓觉得可爱,指着顾昊英说:「这是小花哥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小花?」 「英不是开花的意思吗?」 许澄晓的解释让他傻眼似的,听小孩一个个叫,又好像有点无奈默认,轻笑:「好,很乖喔。」 等小孩子们回去找家长,许澄晓终于能在台下坐下来吃顾昊英带来的蔬菜沙拉。 耳边是香瓜班的合唱圣诞组曲,清爽酸甜的蔬菜终于让她有种放松了的感觉。 「许老师。」 抬眼就看到穿着浅棕毛衣,围着条深蓝色的围巾,打扮的居家的霍函麒牵着穿着红色羽绒外套的霍苡嫣,许澄晓坐在整排座椅地的最外头,以为他们要进去,放下了东西,站起来:「抱歉,你们要进去?」 「喔,没有,原想跟许老师打个招呼。结果,没想老师还没吃饭?是小朋友们的事情太忙了?」 霍函麒轻声解释外加疑问让许澄晓有点不好意思:「喔,其实还好,只是便当不合口味,所以现在才吃。」 「原来如此。」他微微頷首:「不过这次的成发谢谢许老师了,感觉老师为小孩们的表演操了很多心。」 看对方要客气,许澄晓连忙摆手:「没有,应该的,主要也是希望小朋友们能留下开心的回忆。」 霍函麒闻言浅笑:「确实,小嫣最近每晚都在练舞,还穿着道具服跳来跳去的,实在……她很期待。」 霍苡嫣被爸爸爆料,有点不依,抱着霍函麒的脚就说:「啊啊,爹地坏坏,不可以说!」 许澄晓看她慌张跟着一笑:「苡嫣也很棒,跳得很好看啊。」 「哼。」 小女孩抱着爸爸的脚躲到身后去了,只露出半张脸,结果让霍函麒拎了起来,坐在他手臂上:「好啦,跟老师谢谢。刚不是说好了?老师还夸奖你呢,礼貌呢?」 霍函麒带点强势的哄让小孩撒娇之后软软的依照爸爸的要求说话。凭良心说,还是挺可爱的,许澄晓笑了笑:「小嫣很乖。」 「哼。」 小女孩又把脸藏了起来。 说话间,霍函麒的目光似乎被甚么吸走了,许澄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去厕所回来的顾昊英在几步之外,就听霍函麒浅笑:「那不打扰老师跟男朋友了。」 「呃,不是。」 对方的话说得太自然,许澄晓忽然被尷尬笼罩,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着急,连忙举了手反驳,可说出来后更加尷尬,而顾昊英已经走到他们这边,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这是我大学同学。来、来找我玩而已。」 「喔,抱歉,那是我误会了。」 霍函麒的目光语气平和,彷彿没有发现许澄晓窘迫,他递出了刚才就一直提在手上的一个小包装:「刚才还怕害老师吵架,不敢送。既然如此,还希望能收下这小东西,谢谢你平常照顾小嫣。」 手上的是个小纸袋,看上去是纸盒的包装,如果刚才只是尷尬,现在就让许澄晓心脏狂跳,想挖个洞鑽进去,说实在的,说这样的话,不论顾昊英是不是男朋友,许澄晓都不敢收。 「不,不用了,霍先生客气了,您破费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这样。」 她举着双手,结结巴巴的声音让霍函麒垂下了手,神情也似乎有些失望,但依旧温文:「老师不用紧张,是我的用词问题了,这是託人在欧洲买的巧克力,想说老师们也可以分着吃。」 「呃……带好小朋友也是老师的职责之一,霍先生不用客气。」 许澄晓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让霍函麒笑了笑,「好吧,既然这样,就祝老师圣诞快乐。」 她回了一句之后又说了几句话,对方才抱着小孩离开。 从刚才就很安静的顾昊英在对方离开后默默走到许澄晓旁边的位置,许澄晓才刚坐回去,拿起沙拉的叉子,就听他低声的问句:「那霍先生都这副德行?」 「德、德行?」 许澄晓忽然觉得有点毛,不知道是他的用词还是他忽然低气压的气场,侧头看过去:「你的用词也太……」 「嗯?用词怎么样?」 大概是天色近晚,又靠得近,就觉得顾昊英的眼神越发亮,许澄晓说不出哪里不对,直觉的就问:「你是生气了吗?」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没生气,晓晓,我看那个人有问题。」 ……好喔,这么兇,明明只有气得狠的才会说自己没生气啊。 许澄晓在心里吐嘈,可顾昊英的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你听见没?注意离他远一点。」 「唔,」许澄晓搔了搔脸颊:「你说他有问题,可到底甚么问题?」 「用语,说话方式,如果只是巧克力,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说,还非得旁敲侧击我们的关係才敢说。还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他说『小东西』的时候你在想甚么?难不成不是些让人產生误解的礼物吗?」 听顾昊英像是洪水似的的把话倒出来,旁敲侧击甚么的,还有甚么是让人產生误解的礼物,许澄晓有点头痛:「……好兇。」 「许澄晓,我跟你说认真的!」 「好啦,好啦。」她按了按他的肩膀,「我知道了。」 他不知道是没好气还是不想跟她说话了,叹了一口气抱着手臂,语气依旧不悦:「总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另有目的,反正你自己注意一点。」 情景是如此熟悉,如此相似,在过去用相同的话语澄清彼此的关係。对话也许不应该就此中断,如果当时她敏感一些,也许就能发现对方的情绪来自于哪里,源自关心之外,也许还源自不安。 只可惜,她没有真的时光机,能问他:所以那时候,你听见我澄清我们的关係,和现在我听见你的否认,是不是一样的感觉? 她坐在椅子上,看顾昊英拿点单去结帐的侧脸,小尾巴的尾端刺刺的样子,更像是小扫帚。 「头发怎么留长了?」 她的问句,让他反手抓了抓发尾,「前阵子忙,没时间剪,既然能绑了,也不太热,就先这样。」 「这么忙?」 「嗯,跟我爸妈在讨论,乡下的老家放着间置也可惜,想回去开间分店。所以我前阵子都住乡下,上个月才回来。」 他的话很轻,带着点离愁,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在说,这次见面,下次,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心乱如麻的时候(8)(40留言加更) 感觉的改变甚么时候开始的,说不清。 毕竟和他相处是一种经年累月的积累。 如果非要用一个时点去形容,大概是意识到对方对自己是特别的,是他人无法轻易取代的,那个时候吧。 也许同样的状况,有些人能早早的意识到身边这个人的特别,可有些人,却要花上一些弯路,一些曲折,许澄晓觉得自己,就是后者。 虽然顾昊英说霍函麒有其他目的,但隔天她在办公室里看到对方原本提在手上的巧克力时,心里实在有点感慨。 顾昊英是不是太敏感了? 巧克力是江惠婷拿过来的,她说瑞瑞人超好的,还特地託人加从欧洲带回来。唯一的男老师陈勋在位置上听到,问了一句怎没有拿给许澄晓,结果对方撇撇嘴:「他说小兔客气,所以就没好意思强迫她接受。」 「喔。」 「我看肯定是小兔她家那位太兇了,人家会怕啊。」 卢美美凉凉的话让陈勋新奇的问:「咦?小兔你有男朋友?」 许澄晓很窘,「没有啦!那是我大学同学!」 「喔,大学同学啊。可人家还帮你送餐甚么的,我怎么没有这种大学同学?」 明显是不信的调侃又被错认她实在没忍住,补充了一句:「我才不是他的菜。」 「哈,小兔不好意思啦,哈哈,那大家别闹她了。」 看似帮忙,实际是提油救火的美美让大家的兴致更高昂了,整个办公室都是起鬨的声音,怎么解释都能被带偏,直到午休的鐘声打了,才算把许澄晓从窘迫里拯救出来。 午休的教室,小孩们排排睡,各种姿势都有,她走过相邻的小孩身边,把被压着的拯救出来,趴睡的调整好姿势,才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 手机的网页还停留着在庄安琳的频道上。频道的封面是她的照片,当然,肯定是修过的,可看过本人也知道,她的妆其实没有很浓,皮肤是真的好,五官也是真的漂亮,化妆不过是增彩。 这週的新片是口红的试色影片,许澄晓也用过那牌子,推荐还有评论方式也是中肯的。 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啊……再往前翻就是跟顾昊英的合作影片。 因为顾昊英是生面孔,开场的时候庄安琳还介绍了一下他们家的店。 等到开始讲解的时候,主讲是顾昊英,庄安琳在旁边像是小学徒一样,就听顾昊英毒舌她的饲养环境哪里可以改变,哪里又做得好,值得嘉奖。一搭一唱,十分鐘的影片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动就流畅的结束了。 末尾还有小彩蛋。 是庄安琳吃螺丝,顾昊英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的画面。 其实许澄晓没有看留言的习惯,可偏偏让她看见了庄安琳的置顶。 lynn:『爱屋小老闆友情参演,要找又帅又贴心的小老闆,快来爱屋玩喔。』 落磯:『又帅又贴心啊?小琳琳司马昭之心啊。』 回復的人许澄晓不认识,可就像是爱丽丝没忍住好奇追着的兔子先生,往下拉开了留言。一时间就像变小的爱丽丝被大水冲进了通往未知的小门里。 甚么样的留言都有,有跟她一样好奇的,也有些看似是认识的有些调侃的句子,连彩蛋都有人评论,被秀一脸甚么的。 留言像水流起起伏伏,最后还扒出了八卦说他们是前男女朋友。爆料的人言之凿凿,许澄晓看着那些东西,没忍住,又顺着指引往庄安琳的社群帐号逛了一圈。然后后续又有人贴了新的资料,连那张在柜子上的照片都被眼尖的网友在庄安琳介绍工作室的影片里发现,被放大擷取,扒了出来,感觉……世上就没有秘密了。 往下拉了一段,看见了昨天庄安琳的回復。 lynn:『哎呀,一觉醒来发现翻天覆地了。别这样啊,大家冷静点,我们是有过一段,但是后来分手了,现在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介绍当然是溢美之词放得多啊,不要误会,人家有女朋友啊,那天拍片还在现场呢,拜託拜託,不要这样害我。』 大水彷彿让她撞到了墙,还是用整个身体撞上去的,黏在了墙上。许澄晓看着那段话,看了两遍,字还是那些字,但她好像就没看懂似的。 不对--这一定有甚么误会。 她深吸了两口气,盖上了手机。 --一定有甚么误会。 大概是心情有点激动,她深呼吸了一阵子,才和缓了呼吸。 撇除掉影片,评论,各种路人、不客观看热闹的观眾,里头有个人造成了这个误解,要嘛是庄安琳,要嘛是顾昊英。与其猜测庄安琳造谣,最快的方式,应该是去问顾昊英。 她重新翻开了手机,默默把相关的内容,包括庄安琳那则回覆贴给了顾昊英,『我今天看到了这个。你觉得,她说的女朋友,是甚么意思?』 顾昊英没有马上看到。 许澄晓等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等他看见了再打给他,现在打去她也不知道会不会越描越黑。 讯息就一直放到了下午,小孩都放学了,她在改联络簿的时候,等了一个下午的电话响了。 笔尖慢了一瞬,她写完那篇联络簿的内容,压上落款,才接起那通电话。 「晓晓?」 「嗯。」 顾昊英的声音有点喘,喘了两下才开口:「我现在才看到讯息,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她就这么静静听他带着些慌张的口气说那些话,忽然有些瞭然了,一下午的猜测有了结论,如同引信被点燃,转眼便能烧到了尽头:「不用吧,我只是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而已,原来你拿我当藉口。」 她没想到自己都快气炸的时候,口气能那么冷静,对面传来他想解释的声音:「晓晓,拿你当藉口是我--」 「你问过我吗?!」 打断了他的话是她不对,可胸口彷彿燃了火,那些话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可却透过她的声音传出来:「你想躲前女友干嘛不自己拒绝她,拒绝她邀请就好了啊,你是不是故意丢可爱的照片拐我的,以为带着我去就能躲开她吗?你干嘛要骗她,人家还放着你的照片耶,顾昊英,你这样对人家,会不会太过分!」 他的沉默像是有重量,当她衝口而出的那些话传到对面时,彷彿也能听见他的沉默,和压抑着心情似的呼吸:「……你想说的就这个?你就想着我对她不对?那你呢,我问你的话你会接受吗?」 接受你,为了逃避拿我当挡箭牌吗? 想要说的话却被自己的哽咽打住了,她才不要哭,不要为这种吵架的事情哭,可是,眼眶还是载不住水的重量,她还是很没有骨气的掉了眼泪:「你要跟我说,我就跟你说别去。不要去就好了嘛,干嘛这样骗人啦!」 对面在沉默之中传出了一个轻笑,气音的,笑了一声,又一声,那些难辨的情绪,积结成云,低沉的回旋,阴鬱的天空露着薄薄的光,明明知道阳光就在乌云上头,却被积雨的云给挡了视线,许澄晓掛断电话前,他说了一句:「我不该骗人的,对不起,别哭了。」 那天,她没法写联络簿了。 拿起了她的日文翻译,有一句很难的话,是出自佛经,查了很久,才找到那句话。 《四十二章经》云:「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浅浅的笑容在女孩的唇角扬起,然而眼泪,却滑落在脸庞。 那天,连翻译都没法做了。 心乱如麻的时候(end)(一个爆字数的日更) 『今天没看到老师的话,总有些不安,是不是巧克力的事情造成困扰了?』 在霍苡嫣的联络簿中发现这张便条纸时,许澄晓是惊讶的。 联络簿的空格只有家长签名。彷彿是公事公办,然而,字条中透露的不安与关心也让她五味杂陈。 吵架这件事,要落幕可以是很容易,也可以旷日持久。 被拿来当作藉口,许澄晓虽然气顾昊英,可哭完之后,看着对方传来的简讯,她又有点心酸了起来。 小花哥哥:『我知道你气头上,可能不会相信,可我其实没有想拿照片拐你跟我去,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那些照片。晓晓,我承认当时安琳问我跟你的关係时有刻意让她误会,可当初我们分手时闹得也不大愉快,我不确定她为什么忽然想起要找我,防着她,你可以当我是小心眼,可我真的没想到她还会留着照片。如果知道这些,我也不会答应她帮忙,真的。可这件事,是我没说清楚,是我不对。你生气没关係,等你不那么气了,想跟我说话了,再给我个讯息,好吗?』 一长串的句子,用问号结尾,许澄晓咬着唇,更觉得委屈起来。 好吗? 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超、级、坏! 她关掉顾昊英的讯息视窗。 她决定三天不跟他说话。 联络簿还是打开的,那张便利贴还贴在联络的栏位。许澄晓又看了一遍,有些感慨顾昊英对霍函麒的评价。想了又想,在便利贴上回答了霍函麒的问题。 『谢谢您的巧克力,不是您的问题,只是跟朋友的一些事影响了,很不好意思。』 看了一圈,把新的内容填入今天的表格按下落款。 她以为小插曲就这样了。 可是隔天,又出现了新的便利贴。 『不用觉得抱歉,我有时也会被朋友影响了心情,特别觉得难过或受伤的时候,更是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难过啊,受伤啊,坦白说这些词语真的有打到她。 『谢谢。我只是觉得,就算亲近的朋友也会有吵架的时候,确实是很难受。』 她已经两天没跟顾昊英说话了,说真的,她也没有那么气了,真的就是难过而已。 『吵架啊,说来也是怀念,我以前跟女朋友吵架的时候,还会去网路搜寻快速和好的方法。想想有人可以吵架,也是件好事。』 她看着那段话,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被那样感怀的口气吸引。怀念什么的,感觉好像他身边没有人可以吵架似的。 『快速和好的方法?听起来像骗人的网路文章?』 『哈哈哈,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只不过当时也是心慌意乱,病急乱投医了。女朋友生气,总不能让她气太久啊。』 『您真是个好人啊。』 等许澄晓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跟霍函麒用便利贴聊了三天了。 她下意识想到顾昊英的评价,交换日记什么的,这才是交换日记吧!她摀着脸,觉得有点耳朵发热。 小兔:『不生气了。我之前还说你对人过分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你们的事,就下了结论,对不起,我也有错。』 下课传的讯息,顾昊英看见了,来了电话:「原本想去学校找你的,怕你下班了,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云淡风轻的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许澄晓拿着手机,有些彆扭,可想想,这样就让它过去也好吧,迟疑的时候,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许澄晓才回答:「好啊,可我今天要等家长们来,可能会比较晚。」 「嗯,没关係,那我等你,快可以下班前再给我电话。」 「好。」 五六点是接小孩高峰,今天大概六点左右就剩下两个,六点半又被接走一个,又剩下霍苡嫣,她有点委屈了,嚶嚶的哭。许澄晓想了想,带她去办公室打给霍函麒,对方接了,说在车阵里,霍苡嫣又高兴了,又过了半小时,霍函麒姍姍来迟:「抱歉,又让老师等我。」 「喔,不会的。」因为就剩下一个人,许澄晓先传了讯息,此时顾昊英电话响了,许澄晓有点犹豫要不要接。 霍函麒抱着小孩,对她笑了笑:「跟朋友和好了吗?」 问话彷彿在提醒她这几天用纸条传讯的事情,许澄晓有些迟来的脸热,「嗯。抱歉,跟您抱怨这种事。」 「不会的,」他的语调温和,看着她的目光和煦:「可以的话不用那么客气,您什么的,感觉很疏远,其实,我也喜欢跟老师说话,很轻松自在。」 轻柔的话语,让她脸上的温度越发热了,「呃,那、那我接个电话。」 「好。」 顾昊英很有耐心,说了这几句电话还没断,透过电话还能听到风声:「我在学校外面了。」 「咦,你怎么来了?」 「既然有时间,就过来接你一起去。」 「喔,好啊,我也差不多……」 「小嫣,跟老师说掰掰。」霍函麒的声音吸引了许澄晓的目光,对方含笑的表情让她顿了顿话语,举了举手:「小嫣掰掰。」 「明天见。」 霍函麒的话让她下意识回了一句:「好,明天见。」 然后等她回头,电话里的顾昊英没说话。 「喂,怎么了?昊英?」 「……没事,我在外头等你。」 他回了她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隐含情绪。 「我刚才看到那霍先生了。」 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帽,许澄晓随口回答:「喔,对啊,他们刚刚走的时候我不是还跟你讲电话吗?」 「喔。」 「怎么了吗?」 他戴着安全帽只露出了眼睛,答话有些迟疑,落下却很轻:「……没事,走吧。」 其实她会觉得,顾昊英有时说没事,并不是真的没事,他藏着话,可她却没有敏感到能发现他藏着什么。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最近特别明显,她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们去吃饺子,等着餐的时候许澄晓滑了一会儿手机。 毕竟庄安琳是网红,许澄晓还关注了她的社群专页,就算知道好奇心杀死猫,还是没忍住去查了后续发展。 她发现那影片被删了。只留下一篇声明,lynn:『因为朋友要求,所以删掉了。』 许澄晓没忍住看了顾昊英,还被他发现:「嗯?」 「这是你要她删的?」 「嗯。」 就这样一句。 坦白说,她还蛮想听他解释的:「你为什么要她删掉啊?」 顾昊英歪了歪头:「因为你生气了,我就想,既然造成了骚乱,不如让她删了,也避免误会继续延烧。」 「生气甚么的……」她有些訕訕:「还不是你没说一声就拿我当挡箭牌。」 他冒出了一个笑,却有些冷,彷彿要找碴:「所以我说一声就可以吗?」 「……当然,不行啊。」 青年的手肘曲在桌上,垂眼哼了一声,像是笑,又不像,很像是她上次在电话里听到的,嘲讽着甚么似的。现在看见了表情,瀏海密密的挡住了眼睛,彷彿一点都不在意被遮挡住的眼,嘴角上扬,眼神却看向他处,他并不是生气,他心里藏着情绪。 然而重新看她的时候,却是微弯的笑脸。 「也是。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晓晓,请接受我的道歉。」 许澄晓觉得,那时的他,笑得,让她有点难受。 结果后来才知道,要怎么准确的形容当时的感觉。 看着坐在对面久违的青年,语气平和的谈论在老家、工作的事情。彷彿两人之间再没有那些情绪的汹涌波澜…… 她很想抱抱他,摸摸他的头发,告诉他,虽然你那时候没说,虽然我既迟钝又笨拙,可是对不起,原来,让你伤心了。 与过去爱恨告别(1) 过了圣诞之后,新年几乎转眼就到,十二月不只在忙学校的事,还有许澄晓自己的事。她想考短大,要参加留学试验。其实她在考不上教职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条路径,虽然后来到幼儿园工作,也没有放弃,因此陆陆续续也准备一年多。试验是去应考了,但有没有学校念,还得等成绩出来之后再申请学校,要看天意。 所以十二月到一二月,许澄晓除了忙之外,只有更忙的选项。 有的时候她都会想,自己到底何苦? 安安稳稳的待幼儿园也不是不行吧?只是这样至少得拿个教保员的证,还是考试,而且科目还得重读。 而且她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精进语言,不是浪费了吗? 憋着一口气,为了不花更多时间在其他的考试上,就算是上班累,她也要挤出时间准备自己的事情。 因此有时候,小孩犯蠢、捣乱,或者看家长联络簿,反而变成一种苦中作乐。之前她觉得小朋友很烦,其实还是太甜,你永远不知道,怪兽家长的下限在哪里。 相较之下,安安分分,又有礼貌的家长,真的是一股清流,随时都能让人如沐春风。 之前因为吵架的事情跟霍函麒聊了些私事。 后来她有时也会在连络簿里收到夹着的便条纸。 大部分是关心,有时候是间聊。 其实从言谈之中,她觉得霍函麒大概有些高处不胜寒。如果平时往来只有部属或者同事,大概也真的会觉得想跟人分享生活吧……但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有点微妙,她觉得对方,大概,可能对她有点好感吧。 说实话,许澄晓对这个念头,并没有很讨厌的感觉。虽然,她也没有真的想跟对方发展什么关係。 只不过,她是这样想,顾昊英就不是了。 他对霍函麒言行挑刺程度可以说让人无语。 他甚至去网路找了妊娠糖尿病跟妊娠高血压的论文,一本正经的表示,霍函麒说的的顺序不对。 如果小孩的妈妈原本就有糖尿病,怀孕时併发高血压的的风险比一般人更高。但妊娠高血压的併发症中,并没有糖尿病。所以照逻辑推断,应该会在初期检查时就发现有糖尿病的问题,而且可能是对糖尿病置之不理,才导致產生高血压併发症甚至后头毒血症的问题。 总而言之,结论就是霍函麒说谎。 坦白说,许澄晓看他一本正经的说那些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最后只能给他一个『好,我会注意的。』安抚卡结束这回合。 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找霍函麒确认这件事,而且,他们也不是专业的医生,怎么能用几篇文章就判断一个人的逻辑问题? 而且,也不能排除只是说错话吧?好吧,说错话其实有点糟。可总之,许澄晓是觉得顾昊英太敏感了。 只是当她不小心说漏老师们给对方取了个『瑞瑞』的绰号时,还是让顾昊英瞇了瞇眼。 「喔,瑞瑞啊?还真可爱。」 ……如果不要用可恶的口气讲的话,我就信了。 许澄晓实在很无言,她拄着下巴:「所以你到底有多讨厌他?」 他深深的瞅了他一眼:「多讨厌?差不多就是希望他带着女儿消失那种。」 竟然说出这种话,许澄晓没好气地戳他手臂:「太幼稚吧。」 「不行吗?」 顾昊英就是摆明不讲理,许澄晓也懒得纠正他,有些感慨:「如果不是——」 只是顿住的话头,遭到追问:「不是什么?」 ——如果不是你前女友跟我类型差太多,我都要觉得你喜欢我,在吃醋了。 「如果不是你有前女友,我都要觉得你看上他了,不是有那种傲娇攻,口是心非,嘴上越说讨厌,心里越喜欢什么的……」 顾昊英难得骂了句脏话,一脸吃了大便一样的表情:「许澄晓,我晚上要是做恶梦都你害的!」 唔,一般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哪这么自在骂来骂去? 而且要是喜欢的话,上次吵架他就会告诉我了吧,当挡箭牌什么的,直接换成:『不当挡箭牌,当女朋友可以吗?』之类的,也,蛮合理的吧? 嗯,所以应该不是吧。 她默默地喝了口水,下意识做了结论。 忙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成绩出来之后许澄晓精挑细选了几个有机会的学校报名,还要准备面试资料甚么的,每天事情告一个段落都是洗洗睡的状态。甚至有时不小心睡着了,还得凌晨爬起来洗澡。或者是睡过头还得阿姨打电话来问她怎么回事。 顾昊英的描述就是,吃饭时像是下一秒就会睡着的样子。不过真的有一次,她在等餐的时候,因为饭友离席去结帐瞇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睡着了的状态。 其实有点丢脸,支着下巴打盹,差点跌倒,还让顾昊英接了一下。 许澄晓一下子惊醒了,才发现自己抵着对方的胸膛,他扶着她的肩膀:「真那么累?要不睡一下?」 睡一下甚么的,怎么睡,借我靠一下吗? 许澄晓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思维混乱,甚至因为暖暖的,有种不想爬起来的感觉。 讨厌,为什么不是真的姊妹,姊妹就能靠了。 她坐直了起来:「我去洗个脸,等一下早点回去补眠好了。」 这样疯狂的忙碌状态,从二月、三月,一直到最后一间考完,步出考场的瞬间,忽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放空了一样,甚至连风中叶子被吹动,沙沙的声响都逐渐的清晰起来,站在学院大楼底下,面对着中庭的造景,忽然发现,仰望的是还没有开花的樱花树。 樱花啊-- 「如果有一天一起来看樱花,大概也不错吧。」 女孩站在树下叨唸着周围的人听不懂的语言,她没有说出对象,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为心中浮现的想法,有些,小小惊讶。 「大概是放松的感觉太美好了……產生的错觉吧。」 她拿出了手机,照了一张照片,传给了在远方的友人。 小兔:『考完了!』 『太好了,恭喜。』 顾昊英回了她一个大拇指。 回忆过往,彷彿是一种自我检讨,有些原本觉得很难开口的话,经过了时间沉淀之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啟齿。 「你现在,还有跟庄安琳联络吗?」 「嗯?没有啊。怎么说起她来?」顾昊英脸上有些不解的困惑。 沾着酱汁的水饺皮渡了顏色,她夹了夹饺子,在心里转了一圈才回答:「以前一直觉得,打听人家前任这种事情很八卦,可是一直没有问,却一直想知道,掛在心里猜来猜去的,感觉也没有比较好,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们怎么会分手的?」 他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歪头想了想:「大概是,我们不适合吧。现在回想起来,差不多只剩吵架的回忆。高三我逼她唸书,她嫌我烦,成天在吵架,后来成绩出来,我们的落点差太多,根本填不到一起,她有点自卑,觉得我拿学校好坏歧视她。她又觉得假日见面就是在管她,囉哩囉嗦,我太忙,也没法陪她--嗯,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少,吵到后来就分手了。」 「哇呜……」原本脑补了各种爱恨情仇的许澄晓傻眼得说不出话:「好……」 「好甚么?」 「好平凡啊。」 他笑了笑,又夹了一颗水饺吃掉才开口,「说来说去,分手的理由都只有一个--」面前的青年的话语带着点感怀,不紧不慢,让人觉得他是认真的:「喜欢很简单,但相处很难,在相处的时间里,被吵架跟衝突消磨了彼此喜欢,没有人妥协或改变,最后连最初喜欢的原因都不再重要,耗尽了情意,最终走不到一起,就是,这样而已。」 如果回顾过往是一部网路上的影片,可以随时停下,重看。那么现在,就是去电影院看的院线片。自己控制不了拨放速度,特别精彩的时候不能停下重看,特别难过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你的入戏或感同身受而暂停,只能专注地跟上影片节奏。 如果非要说的话,喜欢一个人很容易,因为即便单纯如雉儿,也会展现出自己的喜恶。感觉到对方的好意、温暖、亲和、温柔、或者单纯看脸,都可能喜欢上一个人。 可不一定是对的,也不一定是合适的。她想起那翻译的文章中里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受苦五百年的石桥阿难。 一眼万年,听起来是很美。 但事实上,设下停损点才是理性的选择,没有人会为了一场没机会的输赢坚持。 昨晚翻译的那段话,在当下佔据了她的思绪。 白驹过隙,恍然间,经歷了几许寒暑。时光如浪,一点一滴的冲刷掉他在心中搭造的她的身影。当又一次,女子带孩子走过桥面之后的几年,阿难逐渐想不起她的样子-- 其实,阿难的遗忘,也没有甚么不对……她喝了一口茶,涩味彷彿黏附在喉咙深处。 与过去爱恨告别(2)(20珍珠加更) 虽然许澄晓在准备考试时还是竭尽所能的上课,总有跟同事商量调班代课的时候。考完试了,终于要来还积欠的人情债。 算来算去,连续两个礼拜她都得待到最后等门。 其实习惯了也没甚么,还能做些自己的事。 但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幼儿园里,才发现最近似乎很少看见霍函麒,几乎都是保母艾咪。 虽然霍苡嫣还是不大喜欢艾咪,但是以往动不动生气气大小声的模样倒是没有了。只是看到艾咪,霍苡嫣会瘪瘪嘴,不甘不愿的小模样,倒让许澄晓觉得挺可爱。 「最近好像很少看见霍先生喔?」 「呵。老师事多人忙,先生的事就不劳掛心了。」 她发誓,她只是想跟对方聊聊家常而已,没想到又被保母懟了一嘴,一时间还有点讶异,反射就有点结巴:「噢,我、我没甚么意思。」 岂料她的话又换来一个哼哼:「那是最好。」 艾咪抱着小孩就走,霍苡嫣趴在保母肩上,大眼睛直勾勾得看她,然后小女孩举起了手对她挥挥了两下。 难得的小模样,让许澄晓也抬起了手--比起大人,小孩也挺可爱的。 保母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她也没料到,隔天却换成了霍函麒来,来得有点晚,开口的语气有些抱歉似的:「听说昨天艾咪似乎对老师不礼貌了?实在不好意思。」 「啊?所以连保母都要帮她道歉吗?」 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许澄晓先反应过来,有些尷尬,可霍函麒已经噗哧一笑。 笑一声还不够,像是被点甚么笑穴似的,低笑了起来:「对不起,造成你不愉快,我还是得道歉吧。」 但他那种轻松愜意的笑法,让许澄晓有点耳热:「没甚么。」 她低低的回应,觉得有些不足:「最近小嫣很乖,昨天还主动跟我说再见,霍先生教得很好呢。」 他止住了笑,眼角还弯弯的:「其实是老师教得好。」 霍函麒的声音一直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人又长得好,其实真的很男神。尤其男神眉眼温和的看你的时候,真的会让人不经意的被吸引目光。爱美人之天性,许澄晓觉得,她因为这样觉得心跳加速,也没甚么的吧,就比方看见喜欢的线上艺人凝视你的时候,都会觉得,紧张高兴吧。 她心里转的这些念头,只不过瞬息之间,还记得回答一句:「最近事情比较多,等门有时会拜託同事们帮忙,这几天似乎都是艾咪来带,所以才问了一句。只是没想到艾咪小姐似乎误会我在打听霍先生,所以说话有些直接,我觉得没甚么,也没有放在心上,也请霍先生不用在意。」 霍函麒听了眉眼间有点变化,似乎是了解了,也似乎有甚么其他的想法,然而他下一句话却让许澄晓愣在原地:「可我觉得,如果是许老师想打听我的事,我还蛮高兴的。」 结果,她只能发出一个单音:「啊?」 轻轻的,温柔的话,却像是尖尖的爪子,突兀而直接的刮搔,明确而故意要挑动人心:「因为是许老师啊,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的事,都可以跟你说。」 忽然发现,男人离自己有点近。微弯着身体,扬着唇角,甚至瀏海在眉眼间落下的阴影都看得清。 惊讶也好,不安也好,不管是甚么样的情绪缠上来,都因此让她退了一步。眼前的人没有再靠近,然而心跳却越发得快,她又退了一步:「我--我,没有甚么其他,想知道的。」 可霍函麒站直了身体:「好吧,那先跟老师再见了……抱歉,似乎让你吓到了。」 话音落下的男人并不恋栈,抱着小孩跟她再见,似乎非常日常,然而许澄晓知道,这一点,都不正常。 不管是她经歷的心慌、讶异、撩拨、曖昧,她意识到刚才眼前的是个对她有兴趣的男人,不是甚么学生家长,这一点,都不正常。 第一个攻佔她心中的念头,不是开心,是她想找人谈谈。 是她想找,顾昊英。 可手机都翻出来了,她却在萤幕前顿住了手指。 不行啊,会被骂。 他都让她小心一点了,他都讲那么多次了,他都那么讨厌对方了,还跟他说这种事,顾昊英会生气的,会生气,一定会生气的。 她不知道眼眶里的温热感哪里来的,许澄晓用力地眨了几眼,深吸了几口气:「没事……没事的。」 女孩喃喃自语之中,举起手指抹了抹眼角,手指上残存的水滴,也被她轻轻的抹去。 隔天的联络簿,出现了便利贴。 『许老师,生气了吗?』 又一天。 『许老师,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很抱歉,我只是高兴而有点失态了。』 第三天。 『艾咪说今天老师不在,我检讨了两天,实在除了抱歉,也不知能说甚么。许老师,像之前那样,当朋友也没关係的,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好吗?』 怎么办,好像有点在撒娇了啊? 许澄晓看着第三张memo,明明就只是文字,却偏偏读出了小心翼翼,像是毛小孩做错了,忽然发现不行了,翻肚给你看。她觉得霍函麒的反差实在,太不妙了。 她焦虑的咬着指甲,默默把那张memo收起来。 不行,她得去找顾昊英聊聊,让他打醒自己,没错,生气也没关係,她要找骂。到底是壮志断腕,还是想找人顺毛,许澄晓真的不知道,可不知怎地,她就是本能的相信顾昊英就算骂她,也一定会跟她一起想办法的。 再不然,再不然,他假装是她男朋友也没关係啊。 他都拿她当挡箭牌了。 ……不行啊,不能这样,她又不是他的菜,搞不好会更生气。 反反覆覆的苦恼,像是风车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爱屋迎宾的门铃声叮咚的响了,才打起精神。可没有在柜檯找到他,问了店员说在后头休息室。 许澄晓熟门熟路地走过去。 「不行?为什么不行?」庄安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顾昊英的声音不耐:「理由我不是告诉过你。」 「拜託,上次你说的理由我也信了,结果还不是假的。」 「然后呢?你现在是想怎样?」 「当然是想追你啊。」女孩愉快的声音彷彿能想像她的表情是带着笑的。 然而不悦的言语在那空间里回盪,继而传了出来:「当初分手时说得不够清楚,你现在是想到哪齣,是够了没。」 「干嘛那么兇啊,以前,是我不懂事,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觉得你老是管我。可你不都说过,没这回事吗?这几年,我常常想到你,其实,你对我很好啊,昊英,你就不能看看我,再回头看看我吗?」 里头窸窣的声音,让许澄晓联想到了衣服的摩擦声响,然而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冷,像冰:「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有用吗?」 「试看看嘍。」女孩语带笑意。 「滚--别碰我!」 之后的动静就有些激烈了,许澄晓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墙边,她一直在想,不要再听下去了,会被发现的,可她依旧像是被钉在墙边,秉着呼吸,逐渐想要蹲下身体。在脚软之前,她迈开了步伐,往来时的路走去。 不行。 不能哭。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不能老是烦他,他没有义务帮她,她自己的烦恼,要自己处理。 「晓晓。」面前绑着头发的青年对她伸出了一隻手。 许澄晓看着他的掌心,问题还没有出口,对方却开了口:「手帕。」 「啊!」 下意识发出了一个轻音,就看对方歪头,脸上掛着一个温和的表情:「不会又忘了吧?」 虽然语气听上去不像调侃,可还是让她有些窘,她是真忘了,心里掛着太多东西,看到对方就忘了--等等,这话有问题,她才没有看到他就忘记。 可等她从包里拿出手帕,就觉得答甚么都不对,说『是』显得蠢;说『不是』显得故意。只能说:「……谢谢你的手帕。」 那掌心,却连同手帕包住她的手,虚握着的时候,她眼看着他弯身:「忘记也没关係,这样明天就能再见面了,不是吗?」 眼角带笑,温和轻柔。 如果说他在撩拨她,那他想的究竟是甚么,喜欢?还是当初,没有得到的不甘?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体温连同布料的温暖离开了她,因为这样突兀的动作而让升起的温度又重新静如止水,似乎像是甚么都没发生,对方站直了身体,把手帕收回口袋:「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搭公车就好。」 「我陪你等,走吧。」 她还是没有拒绝,走在他身边,隔着半个身体,不远不近,如同,他们之间的距离。 与过去爱恨告别(3) 石桥阿难再次见到了女子,他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记忆中如花的容顏凋零,婀娜多姿呢身形已留下岁月的痕跡,年华渐老。 他看似看顾了她一生,事实上,却错过了她的一生。 曾经如同心湖抖落的一颗颗激起涟漪的石子,也终将沉入深底,涟漪渐次递减,最终心痛、忌妒、伤感、记忆……乘着泛开的涟漪,隐没水中。 激盪的湖面,终将平静如镜…… 女子与江阿生淡出了他的记忆,他的石桥生活还在继续,他以为自己是阿难,有时也怀疑自己只是石桥,经歷了数不清的风风雨雨,他有时,会忘记自己来当石桥的原因。 又一个五百年,石桥塌了。 阿难从入定之中甦醒。 饱满而圆滚滚的饺子漂浮在水面上,一颗接连着一颗,裹着着滚水的气泡,白嫩如婴儿的皮肤。她把一颗颗饺子接次乘进盘子,端上了桌,就完成了一个人的中餐。 拿着筷子,稍早传出去的讯息有了回应。 【熊与胖头鱼】:『下午当然可以,目前一点到三点都是空的,看你甚么时候有空过来,再跟我说。』 许澄晓滑着手机,左右想了一会儿,与魏然订了时间。 吃过午餐,依照名片上的地址过去的时候,有些讶异地看着楼下的麵包店,通往麵包店二楼,绘製的很可爱的招牌指引。 许澄晓循着指引上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掛着招牌的玻璃门,看进去是类似住家装修的玄关。等她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则是田园风格的装潢摆设。 也许是听见了门口的,铃声,魏然很快就出现在玄关,对她轻声打招呼:「我就想是你,快上来吧,鞋柜都可以放。」 「打扰了。」 她踏进屋里下意识说的话让对方转头浅笑:「小兔还真是客气呢。」 搔了搔脸颊,跟着魏然转进了室内,屋内能见到一些按摩设备或者专业器材,风格与屋外一致的,看上去就是很温馨的地方。 「先坐,特别想吃甚么吗?马卡龙好吗?」 「唔,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我有些怕甜。」 魏然也不恼,握着双手,目光很亮,温温柔柔:「那我知道了,等一下喔。」 她步伐轻快的往屋内走后,许澄晓依照先前的指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奇观察屋内的摆设,魏然很快便出来了,端着一盘小点心以及刚冲泡的茶水,摆在了许澄晓眼前的小茶几上:「刚出炉没多久,还是热的,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不太甜很适合配茶。」 她眼前的是一盘类似马卡龙的小糕点,外头也撒了白色的糖粉,一口的大小,黄、咖、粉三色混搭。 「看起来很像马卡龙呢。」 「对吧。但这是全蛋打发的小蛋糕,跟马卡龙的杏仁蛋白糖霜不同。」 「唔,似乎是小圆饼的样子,不过我都叫它小甜饼。」 「小圆饼、小甜饼,唔,都很可爱。」 「是吧。」 女孩眉眼弯弯,对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之后的时间,她便为她介绍工作室的服务,原本许澄晓是想做光疗,然而查过一些资料之后,发现美是美,还得安排时间卸除指甲,考虑了之后,就想做简单的保养就好。 她跟魏然讨论了一会儿,对方回答了一些问题,也同意她的看法:「确实,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卸除的光疗指甲,有可能会在日常中因碰撞断裂,或者因为水气入侵而造成发霉的现象。如果没有时间过来的话,建议还是做保养就好。」 「好啊,那今天就麻烦你了。」 许澄晓的话让她又笑了笑:「不麻烦,小兔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她的话让她有些腆然,想了想,在她准备器具的时候开了新的话题:「然然对点心似乎也有研究,所以这点心是自己做的?」 「唔,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我只懂吃而已。」她愉快地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是我先生的做的,就楼下的麵包店。」 她的话让许澄晓愣了愣,张了张口才说:「我还不知道你结婚了?」 「嗯,当初只请了家里的亲戚,宴客就没通知同学们了。」 「原来如此。」 说话间她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拉着许澄晓的手指观察了一会儿:「小兔的手很好看呢,指甲也很健康,素甲也会很好看喔。」 「谢、谢谢。」 许澄晓的话让对方愉悦地扬起唇角,便拉着她的手进入保养的程序。从指甲的消毒开始,每个步骤,对方都细心地跟她解释,还会询问她是否有不适感,其实完全不觉得会痛,听着女孩温柔的声音,她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妈妈。」 小男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从隔间走出了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小男生,揉着眼睛,拖着一隻小熊玩偶。 「嗯?瑞瑞怎么了?」 「饿饿。」 「喔,好喔,那瑞瑞先去尿尿,等妈妈一会儿喔。」 「好。」小孩应声转头。魏然的话让许澄晓开口道:「要不,你先去忙吧?」 「啊?」 「让小孩饿也不好啊。」 她对她笑了笑:「那小恶魔刚睡醒,得等他开机,没事的,午餐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回会儿端了就能吃了。」 「原来如此。」 许澄晓的咕噥让她扩大了笑容:「上次在婚宴看小兔对小孩很关注呢,你喜欢小孩吗?」 这话还真让她想了一会儿,才说:「普通,大概是在幼儿园待过一阵子的关係吧,有点职业病。」 说话间隔间又传出了动静,魏然跟她抱歉了一声,离开了去照顾小孩。没多久,小孩连同大人一起回到工作室,小孩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吃得有点乱,可乖得简直不可思议。 许澄晓夸奖了一回。 对方看上去也挺高兴。 两个人又聊了起来,绕着小孩转,也绕着幼儿园转。原以为自己会厌恶提起这段回忆,然而真的说出口,许澄晓发现自己记得的,跟对方分享的,都是些有趣的、哭笑不得的经歷,也许最深刻的被她藏在了心里,但那段时间带给她的,也不只有阴影。就像被太阳偏照的星球,露出的一面是阳光,而背面便是深夜,如此往復,不会永远是光,也不会永远是夜。 不知道怎的,聊起了唱歌的事。 竟然连魏然都收到了张凌蔓的邀请,她还有些可惜的说:「晚上时间不多,刚好上礼拜不巧,不然就能去凑凑热闹了。」 许澄晓有些傻眼:「可我去了才知道,蔓蔓是约了联谊啊,其他人说要来也没来,也没跟我说,超坏的。」 她的话让她露出了一个露齿的笑:「甚么啊?原来阿昊没有告白啊?」 「啊?」许澄晓一时间有些呆住,只能傻傻地重复:「阿昊是,我们认识那个?」 「你傻呀,除了顾昊英还有谁。」 她甚至点了点她的眉间:「我听说这是他让蔓蔓约的,我们都在猜,他要告白呢。」 「……跟谁啊?」 她弱弱的问句,又让她被点了眉间一次:「你说呢,不是你,是谁呢?」 『你要回去之前,还能再见面吗?』 顾昊英在上个周四离开前的问句还在她耳边回盪,她那时怎么回答的? 『……再说吧。』 然后她又放置了对方,直到今天,今天是礼拜一。 没有谁联络谁,直到她自以为的平静又被这样的调侃打碎。 「他没有告白啊,那天,反而像是蔓蔓整了她的男神一顿,有点惨呢--」 她自以为平静,却想起那漫天的小纸条,唱歌、猜歌、比手画脚、告白的惩罚游戏--蔓蔓的男神,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这是一个试探?还是一个局? 「小兔?」 「嗯?」 从猜测中回过神,映上一对有些担心的双眸:「怎么不高兴了?」 「--我在想,一件事如果本就不是真的,就算周围的人都这样说,也不会成真吧。」 女孩的话语很冷静,彷彿心中并没有外人揣测的情愫存在:「我们之间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而她说话的对象,表情有些讶异,然而之后,却是温柔恬然的细语:「我们想的怎么样,其实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她因此抿起了下唇,不可控制的,又想起了那天的回忆,顾昊英唯一输的那一次,他拿着的那张纸条,写的不是甚么路人的电话,而是柜檯小姐写的公司电话。 偷换概念,强行过关。 他到底在想甚么? 她有时候真的不懂。 可她又如此在意,在意得为了张小纸条松了口气、为了揣测他的目的而引动情绪。 其实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坦率一点,如果能像他前女友那样坦率。 是不是不用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若即若离? 可就算对自己诚实,她也不能肯定,对方的想法和她一样,除非她往前捅破那层纸窗户。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了,可我觉得,其实你不用怕。那是阿昊啊,他对小动物都那么有耐心,怎么会刻意伤害自己的--就算你要说不是心仪的对象,至少,大家实实在在地当了这几年的朋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人品跟真心吗?」 女孩温柔的叨絮彷彿是柔和的风,体贴直观,然而回盪在许澄晓心中的,是自己的声音--他不会伤害我。 因为推开他的,是我。 与过去爱恨告别(4) 『确实因为霍先生说的话有些吓到了。抱歉,如果我之前有做出甚么让您误会的举动,那是我的过失,我对霍先生就只是对待普通家长的想法而已,还希望您不要误会。』 许澄晓的纸条回復那天,不是霍函麒来带小孩的,而且已经是周末了,整个礼拜紧绷的心终于能放松一点。 顾昊英传讯息约她吃晚餐。 虽然昨天意外撞见他跟庄安琳的事情让她有点犹豫。但他应该没发现吧?想了一圈,许澄晓赴约了。 他靠近下巴的脖子上贴了一个ok绷。 半个晚上,她目光就没真的离开过那个ok绷,侧头说话时,总是忍不住瞧一眼。 顾昊英发现了:「怎么了?总觉得你一直在看我?」 「……你的脖子,这边,怎么啦?」 他的手指准确地摸上了那个地方,摸了两下,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的表情:「昨天跟墨墨玩的时候让牠抓了一爪子。」 一边说,一边撕下那块胶布,露出了一道像甚么东西划过伤痕,伤口其实很小,细长的,露出一点没有癒合的肉色。 「喔……干嘛撕下来啊?」 顾昊英扬了扬唇:「大概太难看了,你才会一直盯着看,只不过小伤,贴了一整天,应该也差不多好了。」 这话说得很合理,但结合了昨天的事,她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其实,不是猫抓的。而且不得不说,她原先以为,会是吻痕。 最后到底怎么了? 他让她滚了? 还是让她留下了? 心里的这些好奇,也不能说,可又像是猫挠着她,反反覆覆。 --好在意。 这是许澄晓当下最明确感受到的情绪。 自己的,在意。 「是说,你昨天傍晚有来找我吗?」顾昊英的话,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没有啊。怎么了?」 看着对方双肘靠着吧檯,安稳地等她答案的样子,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否认与反问,让他垂眼想了想,说话的语速也没甚么变,带着些许不确定:「这样啊,惠良昨天跟我说有个客人要找我,他说是个女孩,我还以为是你。」 「那你怎没打给我?」 「喔,我想要真是你,要是真有甚么事,也会打给我吧,只是刚想到就顺便问问。」 在他语调缓慢的解释声下,许澄晓微微的点了头:「嗯……不是我。」 用谎言来包装自己心里的怯懦。迟疑、怀疑、不安、害怕答案,回头想想,她也许是因为这样,错过了一次,又一次说真话的机会。 她是那时候意识到,再亲近的朋友,也不会所有的事都相互告知。 对方的话,她只能选择相信,或者怀疑。 然而有些话她问不出口。 显得不是她该问的,显得超线,像吃醋,甚至对于联想到的答案產生排斥的心理,因而寧可维持缄默,保持现状。有时候她会想,也许,就是那时,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对长久陪伴在身边的友人,產生了如同情人般,佔有慾的情绪。 若有似无的焦躁纠缠着她,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好,週一许澄晓就不停的打哈欠。 哈欠是会传染的,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眼见江惠婷也打了几个哈欠后,卢美美偷笑了:「现在是怎样,你们两个昨天都跑去哪里浪了?从实招来。」 「--哪有。」许澄晓努了努嘴。 可下一秒却听见卢美美发现新大陆似的:「哎呀,我发现嘍,你这脖子该不会是让狗咬的吧?」 她的话让江惠婷脸上冒出薄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声点啦你。」 「嘖嘖,看来战况激烈啊。」 美美的评价让她更不好意思似的,又摀着脖子上的吻痕,带着一点娇羞:「好啦,下午再跟你讲。」 两个老师的玩笑许澄晓没参与,事实上她跟其他两个女老师没甚么私下交情,她们常常说些小祕密她也不会刻意加入,这些时日下来,也习惯了跟同事这种平淡的相处模式。 许澄晓见他们要聊起来了,识趣地抱着教材往教室移动。 这週依旧是许澄晓留到最后等门,头先几天有点担心遇到霍函麒,因此心里到下课就有些绷着。可等到过了週三,这几天的联络簿也很正常,没甚么奇怪的内容。她有些和缓了,到了礼拜四遇到霍函麒的时候,几乎已经能用平静的心情去对应他了。 霍函麒抱着小孩,说了些小孩的事后,才说了一句额外话:「我看到你的便利贴了,不好意思,是我造成困扰了。」 只是这特意的强调,垂着眼看她,让她陡升了尷尬,答甚么都不对,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手腕。 「还能当朋友,像之前那样聊聊家常吗?许老师?」 温徐而清晰的问句,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询问,许澄晓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呃,也,没有甚么家常,对您说私事,很抱歉。」 大概是她明显的拒绝表现,让对方笑了笑,还是很有礼貌:「那我了解了。」 许澄晓以为过关了。 才想跟他说再见,结束这尷尬的局面,温徐的话语却没要放过她,似乎带着一些强势,她没有甚么时候,那么明确的感觉到对方的目的,撩搔,想扰乱人心。 「其实我有时候是故意的,想着就算晚到有许老师在也很安心。想着,如果晚到,也许今天能跟许老师说上话,那么一整天的疲倦,好像也能因此消失一样。」 如果霍函麒是个将军的话,肯定很懂甚么时候是攻击的时机。 她觉得自己是被迫退守的将士,心慌意乱,面对撞门的攻城器,还要故做镇定的座守城池。登高临下,还被敌将吸引了目光。 真的很糟糕、很糟糕。 她抓了抓自己的手腕,被迫镇定站在原地:「--我觉得,霍先生说这样的话,不太好。」 「怎么不好呢?」 他轻声地询问,彷彿不见她的尷尬与窘迫,可许澄晓也只能继续回答:「这样的话,呃,会让人误会……」 「可我,就是故意的啊,」他的目光闪亮,隐含笑意,像是在逗她,又像是真的似的:「许老师没有误会,如果能得到你的回应,我会很高兴。」 许澄晓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霍先生还是别想太多,再见,注意行车安全。」 他笑了笑:「……好吧,许老师再见。」 看着对方着小孩离开的背影,许澄晓垂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拂过被抓红的地方,女孩的眼底没有轻松,她到底,在干嘛-- 霍函麒自然是有他的魅力。 他举止斯文、长得又好看,最重要的是进退得宜,还有风度。许澄晓就算不是真想跟他发展关係,她一样觉得对方很帅,感觉得到被他撩动情绪。 这种感觉就像是忽然得知了被关注的男神喜欢上了的奇幻感,其实是不可思议的感觉大于高兴。 觉得对方怎会看上自己,而且他明明就有更多选择,怎会去选择自己? 但是,不可思议的感觉过去之后,又有一丝好奇,好奇对方看上自己哪里? 她又能去跟谁讨论呢。顾昊英会生气、肯定会骂她,跟学生家长不清不楚。而且她不敢跟他说,万一他觉得她是喜欢霍函麒的怎么办? 还是冷处理吧。 他就是个学生家长,冷处理一阵子应该也会让对方的兴趣消失了吧,之后用一些理由拜託人家代班,躲一阵子应该就好些了吧。 然而就算心里这样想,焦虑还是存在,特别是要改联络簿的时候,许澄晓总是小心翼翼斟酌字句,生怕下次打开联络簿又出现小纸条,一个礼拜下来,连吃饭的时候,顾昊英都发现她不对。 许澄晓正觉得餐上来没胃口,他的评论就到:「这几天没见到你,你是不是瘦了?」 她摸了摸脸,「还好吧……大概是这几天有点热,吃不下。」 四五月的天,忽冷忽热,她的託辞,对方似乎也没怀疑:「没胃口……」 就看他似乎想到了甚么,拿下了菜单:「我印象中有道凉菜是酸的,不如点来开开胃。」 她看他垂头研究菜单的样子,莫名的想起了庄安琳的话:『你对我很好啊。』 微微点头,轻声的回话,「……好啊。」 看着顾昊英划单子,莫名的,她似乎连心里,都能感觉到酸气了。 与过去爱恨告别(5) 焦虑的日子进入到五月。 就算霍函麒给她面子没再靠近,霍苡嫣却不给,她在班上不只是小公主,还是个小霸王,不知原因的,连续两天在教室里都有小孩被她作弄到哭。 许澄晓板起脸来教训也没用。第二天,受害的小孩被关在厕所,哭得震天响。盘问理由竟然只是她抢了她的玩具。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而被捉弄的小孩也不依,哭天抢地还闹着要爸爸妈妈,许澄晓实在没有办法,最后闹到办公室去了,只能请爸妈。 这次来的妈妈没有上次的妈妈好说话,霍函麒也没接电话,对方凶神恶煞,直接就把压力灌到许澄晓身上,质疑她的带班能力。最后是她阿姨出面,好声好气的谈了几句,才终于安抚了那个人。 「还好小孩没受伤,不然事情还有得闹。」那家长走了之后,阿姨评论了两句。 可许澄晓有点委屈,垂着眼低声:「我也是努力了啊,她干嘛那样说话。」 「唉,没办法啊,就是有这样的人。」 她没说甚么,可阿姨想起了事情:「对了,考试的成绩甚么时候出来?是说,要是结果没上,你要不要考虑再接一年?」 许澄晓没防备,想起已经有两间没上了,只剩下两间,被这样一问,心情也有些低迷,回话就更委屈些:「成绩是还没出来……可,如果还要再接,是不是就要考证啊?」 「哎呀,虽然没有也是可以啦,但是毕竟你这是正职,拿张教师证或教保员比较好,也不至于让人说话。」 「要是没有的话……」 肩膀被拍了拍:「丧气话先别说,晓晓这么棒,国外考试都能去了,怎么会怕国内的呢,阿姨相信你可以的。」 但许澄晓其实想的是离职。 虽然她还没跟任何人说,可最近的事情实在让她有点累了。刚才被质疑能力,她也在想,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她既不是特别喜欢小孩,也没有特别会说话,每天光是应付小孩跟家长就佔去她大部分的精力。 不受控的小孩、不受控的家长,她其实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不到一个礼拜,学校收到了官方通知稽查。说是有人检举学校聘用不适任教师。事情烧到了许澄晓,阿姨说可以处理让许澄晓不用担心,可几次开会下来,她觉得自己的饭碗岌岌可危。 可有点矛盾的是,她有些消极的觉得,算了吧,反正她本来就想走。 顾昊英听说了这件事,听许澄晓怀疑检举人是上次吵架的那个家长,虽然当下是安慰她放宽心,可许澄晓没想到的是,顾昊英没几天告诉她,透过了一些人脉,得到了检举人资料,叫做陈唯爱。 这点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因为上次那个妈妈姓张。 许澄晓印象中,也不认识这个人,似乎不是家长,但毕竟她所知的都只是家长联络簿里的人名,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家长的可能。总之反反覆覆的讨论,也没有得到结论。 但这件事不知为何在家长圈里传开了,许澄晓莫名在下课时被家长堵在门口,嚣张的质问她的能力跟执照。 那家长声音又尖锐又不听解释,许澄晓没想吵架,讲到后来她有些头痛了起来,脸色也不好看。还被人围观,虽然有些家长帮她说话,可实在难敌眾人你一言我一语。 最后又是阿姨出面安抚大家。 『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许老师也尽心尽力地在带孩子,我相信这一年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是我看大的小孩,我可以保证她的人品。』 --不就是要我走吗?! --不就是要我走而已吗?! --烦不烦啊! 许澄晓维持着平静站在一旁,可心里的尖叫声不停,而且头痛也越发厉害。那个嚣张的家长根本不听人话,不只质问她,连她现在站在一旁,都还酸言酸语表示她那甚么表情,说她没执照还不高兴啊,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 根本就没完没了。 至少被骂了三十分鐘吧。 只是站在那边等着被骂够了散场,要走了一句道歉也没有。阿姨也很无奈,拍了拍她让她回家。 许澄晓没有回家。 她自己关在无人的教室,心里有些难受。天色暗了,教室没有人,她也没有开灯,拿起了耳机,靠着墙,抱着膝盖坐在教室地板听音乐。 今天不是她等门。 小孩就在隔壁的教室,一个个被接走。 她并不是刻意的,只是因为音乐到了一个段落,因此外界的声音忽然明显了起来。 就算再怎么单纯,再怎么不经世事,她也是个成年人。在漆黑的教室里,隔间的教室,隐隐约约传来了男女欢爱的声音。男人的衝撞粗喘、女人的嫵媚娇吟,交织着,演奏着一场迷乱的进行曲。睫羽下意识的拍动,她有种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魔幻感。 第一个想法是,小孩呢? 第二个想法是,要不要报警啊? 第三个想法是,今天是江惠婷。 里面的男人是谁?如果是男朋友就算了,如果不是,如果是家长-- 这些问题匯集起来,让她有些怕了,下意识地观察自己的处境,她的东西在身边,可她现在不能离开,搞不好会被发现。 许澄晓想了一圈,打开手机录影,躲到了教室的桌子底下。 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大有时小,她绷着精神,希望他们早点完事,不要发现她,早早离开。也不知是他们早就玩很久,还是她的愿望被听见了,大概十分鐘过后,隔壁又传来了动静。男人跟女人似乎一起离开了,没有经过她这间教室。她又等了几分鐘,确定外面都没有动静之后,才松了口气,靠着桌子,心跳慢慢恢復了正常。 那天回家得很晚。 可她的桌上有个国际航空包裹--也许又是拒绝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打开了信,上头的文字让女孩不经意的张了张口,她应该要开心吧? 应该要吧? 许澄晓拂了拂那张录取通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像中的雀跃。 她必须离开两年。 至少两年。 她打开了手机,对录取通知照了张照片,滑出顾昊英的通讯。 小兔:『我考上了耶。』 她站在桌前,默默地看着那个通讯视窗,显示已读,显示回復中,跳出来的是一张拉炮的贴图。 小花哥哥:『太好了~恭喜你。』 拉炮的动图,喷出了彩纸,一隻小熊挥舞着手,很高兴,就算小熊面无表情,依旧是高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眶里会泛起热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揪着她的心的不是喜悦。 「为什么……你能那么高兴?」 双手抹去掉在两颊的眼泪。她也点开了动图,是一张兔子疯狂打字的动作,背景充满了哈哈哈的字眼。 小兔:『谢谢。我再请你吃饭。』 她丢下了这句话,就盖上了手机。 那段时间,像是一道又一道接连不断的障碍,她怎么跑,都得努力提气跳跃。在不断的跳跃之中,好像她怎么努力的往前,就是会有新的事情扑到她面前。 『今天才听说了被检举的事情,有些担心,很抱歉,又用这种方式询问你,许老师还好吗?』 霍函麒的小纸条又出现了。 她看着那张便利贴。 有些想撕掉它。 可是又看了一次,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提笔回答了一句:『应该会教到这学期结束,谢谢关心。』 然而等隔天又遇上霍函麒来接小孩时,许澄晓又有点后悔,不应该回那张纸。虽然他出现的时间点很早,可听见他语带关心的询问:「其实就是有些好奇,说要教到这学期是指?」 答案其实不需要想太久,她握着手腕平缓的回答:「对,因为考上了学校,我应该会离开去念书。」 「喔?那可真恭喜,所以可以好奇是哪间学校吗?」 许澄晓带着某些怨念,「只是日本的短大。」然而霍函麒的眉宇间有些变化,轻声地回答:「日本……这可真不容易。」 「准备了很久,虽然上了也有些意外,但也挺高兴的。」 她每说一句,对方就点一次头,只是依旧好奇似的问道:「所以是打算在那边长住了?还是会回来?」 「还没有考虑那些,但主要还是,去精进语言能力吧。」 「哇--」他笑了笑:「听起来两年学费生活费也不便宜啊,短大的学歷,毕竟国内的职场也没有特别加分,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没考虑要留下来在国内进修就好?」 这话说道点子上,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她也想过对方提出的点,微微的点了头:「霍先生说的也是有道理,但国外毕竟有环境。对我们非科班出身的人而言,也是个不错的训练。」 「是这样啊,环境……确实。」霍函麒点了点头。 她以为这话题可以就这么结束了,只是想不道对方下一句是:「其实我们公司最近新增了对日部门,要找些有会话能力,能沟通的人才。如果许老师是想要环境,那么有没有考虑,要进科技公司担任相关职务?」 许澄晓张了张口,差点有些维持不住表情。 与过去爱恨告别(6)(今天想加更的加更) 小时候的造句会有一种句型:『如果……就能……』 如果我早起,就能不迟到。 如果我努力,就能成功。 可是事实,人生就是用各种挫折告诉你,『如果……就能……』的这个句型,只是个虚幻的陷阱。 如果我不离开,就能一直跟他在一起。 当许澄晓看到顾昊英皱起的眉心的时候,默默划掉在早先做好的造句。 『如果我说不去了,就能得到一秒发现问题的顾昊英。』 果不其然,他说出的下句话就是:「为什么忽然说不去?」 「嗯,因为觉得有点贵啊……还有住啊甚么的。」 「可你不是说从大学就开始存钱了吗?而且,不是有宿舍?努力一点也有奖学金?而且不是还能兼家教吗?」 「嗯……也,也是啦。」 那时他们正在电影院的休息区,准备等会儿进场。其实周末顾昊英也不一定有空,他爸前年因为生病开过刀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因此经营已经几乎都转到顾昊英身上。他也没请甚么店员,周末有时还让店员放假,因周末几乎是常驻店里。 可她前几天约了,对方说调整一下,回头答应她的邀请。 算不算约会呢? 许澄晓觉得不算吧,毕竟那只是她自己的感觉。不能牵手、不能拥抱,连聊聊近况都要被懟……不是吧,不是约会。 她心里转的小剧场顾昊英自然是听不到的,只是眉头紧皱的看她:「这些问题在考试之前不都想过了,既然都是能解决的,那是怎么了?」 「我就……忽然觉得,人生地不熟的,在外地,而且,还那么久,就有点……」 许澄晓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因此咕噥声也软糯,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睛也不看他,只是下意识抓着手腕,也有些焦虑。 「晓晓。」 许澄晓抬头,才发现他倾身过来,肩膀靠着肩膀,看她的手背:「都抓红了,」就看他皱着眉:「怎么了?以前没看你这样?」 她放了放自己的手指,手背上的红痕越发清晰,她张了张口,轻声:「……最近学校压力有点大吧,我想跟阿姨说做到这个学期就好。」 他微微頷首:「如果要去念书的话,确实也只能做到这学期。」 指甲刺在皮肤上,刺痛感彷彿能缓和焦虑了,可她看着他,对方却伸手拉开她的手指:「你这习惯跟过度舔毛一样了。到底甚么事?不能跟我说?」 看着他温和的表情,感觉到对方拉着她手指的温度,鬼使神差的就开口:「我有点……不想去。」 「不想去?又想辞职?那,你想过再来要做甚么?」 「就再找工作啊,至少,应该还能做翻译或家教吧。」 「但问题是,如果你想往这方向深造,那不是更应该把握这次的机会吗?」 「也是可以参加语言学校短期的训练啊。」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语言学校跟正统学院派的训练比不够全面吗?」 她讲一句,他就打脸一句,还拿她自己的话来打她,许澄晓越说越觉得脸肿,有点自暴自弃的回答:「……不然,也有些公司有翻译缺啊,总比停工两年来得好吧。」 顾昊英没马上反驳,只是叹了口气:「公司缺,也不是随时都有,而且也得挑一下公司……你开始看职缺了?」 「……」 见她没回答,他就又叹了口气:「你再想想吧,都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准备了,说放弃就放弃,也是有点可惜。而且找那些缺,还是得跟日文系的竞争,也不一定吃香……」 其实她也知道顾昊英说得有道理,理性上知道,可感性上,看他开口闭口就是劝她别放弃,不知为何就有些不平衡。 「……我也不是没有职缺邀请的。」 「嗯?甚么?」 似乎没听清刚才她的咕噥,顾昊英又问了一次,见他那么冷淡,许澄晓就有些报復的情绪:「之前有个家长跟我提到他们公司最近有职缺。是对应日本的部门,我在想,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是喔?是哪个家长?」 「……」 其实她应该在话说出口之前就想好託辞,又或者是别说是家长,但回头她又会想,即便这边过关了,下次,她不得说更多的谎或者花更多的精力去维持那个印象,而且还要不被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不应该提的。 可早在许澄晓顿住话头没答话时,顾昊英的表情就有了变化,「……怎么了?不能说?」 「我……」 他的声音轻了一些,看着她的神情也有些冷了下来:「让我猜猜……是那位霍先生?」 许澄晓有些坐立不安了:「是他没错,可是,可是他只是提了一下而已,我也没有答应……」 「你们甚么时候那么要好了?」 「没有啊?甚么要好,我也只告诉他要做到学期末的事--」 「喔,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还比我早?」 「不是,就刚好提到的……」 许澄晓越说越心虚,可顾昊英声音越发冷静,看上去就越发生气,她有些慌:「只是,只是因为他问我被检举的事情有没有怎样,我才跟他说要做到学期末,然后,就聊到要去念书的事……」 「然后,他就叫你别去,让你去他们公司?」 他接上了这句话,挑起了眉,语言反讽讥誚,「是,人很好,我知道。那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以为他是真心想帮你吗?」 他的讽刺过于明显,明显得让她越发觉得自己说错话,只想解释:「我不是,我……我知道他对我有意思,可是,我没有回他啊。」 「你发现他对你有意思,但还跟他说了那些话,你是没有回他,还是『还』没有回他?刚才说了半天不去,原来是这样?」 许澄晓看他一脸冷然质疑的样子,就觉得甚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想要鑽回自己窝里躲起来:「你现在听不进去,我不要跟你说了。」 他却没有想要放过她,就像猛地伸出一隻手拽住她后脚提起来一样兇狠:「你到底在干嘛!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吗?!」 虽然音量没怎么变,可语速显示对方真的生气了,许澄晓一委屈心慌,便甚么话都倒了出来:「我有啊!他又不是说要当秘书,只是新的部门,也不是对他,又不会怎样。」 「不会怎样!你离职要到他的公司叫做不会怎样?!能不能不要那么傻,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 她的声音已经有点不稳了,吸了吸鼻子:「我去国外就有比较好吗?!为什么要逼我出去!」 顾昊英倾身靠近:「我没有逼你,这不是你选的路吗?你不是努力那么久了吗?!人家一句话你就要放弃?他凭甚么?!」 「那你又凭甚么?!」 她其实不是想要质疑他的,她只是被委屈佔满了胸怀,她只是不晓得怎么面对不想分开这件事:「你凭甚么管我……」 「我--」 可当对方语塞的时候,眼泪瞬间模糊她的视野。 许澄晓垂着头,哭得双肩不停颤抖,只感觉眼泪不停地滴在手上,热的,冷的,她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可肩上落了一件外套。 他把她裹了起来。彷彿刚才的争吵跟疏离不存在似的,摸了摸她的脸,抹掉了眼泪:「不哭了,好了,不哭了。」 也许就只是因为,她太没用了,他才会老是用这种温柔对她。以往的理所当然,却变成了渴慕、甚至想要占有。可也许就像是照顾宠物,也许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我,我想回家。」 当她呜咽的说出这句话时,顾昊英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太兇了,我送你回去。」 那天晚上,她除了谢谢,没再跟他说过第二句话。 与过去爱恨告别(7) 顾昊英说她因为自己兇而哭。 但其实不是的。 她只是看见他的迟疑,他说不出口的话究竟是甚么? 她不知道。 但如果不是他说的话,她也不会相信。 理由可能很多,就像顾昊英打招呼离开之后,她妈妈八卦的那句:「你今天跟他约会啊?眼睛红成那样,吵架啦?」 「才不是约会!他以为我喜欢学生家长,还骂我!」 许澄晓生气地回答,吸着鼻子很委屈。 「哎呀,傻呼呼的,气甚么啊~人家吃醋了嘛!」 「讨厌,妈你乱猜,我们就同学而已。」 她妈露出了一个笑,弄乱了她的头发:「我们家晓晓真可爱~乖,去洗澡,气过了就快点和好,啊。」 许澄晓吸着鼻子往房间走。 她曾经看过一个仓鼠玩迷宫的影片,那不是一个太难的迷宫,小仓鼠在那个弯曲的路径之中,只能想着前进或者后退。 然而,那隻仓鼠在迷宫中花了很长的时间,前进,转弯,看见了一个新的转角之后,便產生了犹豫,她停下来洗澡,转头,又回到刚才的那个弯道。再次前进,转弯,又遇到了弯道,犹豫,退后,反反覆覆。最后影片里面的仓鼠离出口只剩下一个弯道,她只要前进,就可以得到小点心,也可以离开迷宫。 犹豫、迟疑、迷惘、惶恐就像是一块又一块的挡板,挡在人心之前。许澄晓觉得,自己就是误入歧途的仓鼠,她不知道,下个转角是出口,还是下一个阻碍,她选择退后,缩回安全地带。 小花哥哥:『我今天讲话比较衝一点,让你不高兴了,抱歉。』 许澄晓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滑开他的讯息。 小兔:『对不起,我害你没看到电影。』 小花哥哥:『那种情况下,也看不下电影。』 小兔:『嗯……』 她没有再开新的话题,而对方也没有。 然而就算心情再糟,还是要上班,新的事件依旧会来。霍苡嫣捉弄其他小孩的频率越来越高,连续两天都闹出事情。许澄晓打电话给霍函麒,对方却只让保母来带,但是小孩又不甩保母,第二天闹得连课都快上不下去。 只能说还好不是弄伤人家的小朋友。 是她自己跌倒。 可频率越高,许澄晓必须与霍函麒沟通的机会就越多。虽然对方依旧好声好气,但次数多了,许澄晓也发现顾昊英之前说的,推諉之词真的太多。 阿姨说小孩可能想博取大人注意力,毕竟最近保母出现的时间很多。后两天是霍函麒送来,又是他来带,小朋友就很乖了。 星期五霍函麒又带小孩来了。 许澄晓渡过了一个相较之下安稳的小周末。 今天又是她等门。 霍苡嫣又被留到最后。 她很无奈,只能带着小孩去办公室打电话。 而霍函麒超过他说的时间许久才过来,她都跟小孩玩起积木吸引她注意力了,对方才敲了办公室的门。 小孩乳燕回巢似的扑到对方身上,霍函麒接过她。 「许老师,不好意思。」 「没关係,回家注意行车安全。」 可对方没有要走。他温柔的说:「小嫣整个礼拜都麻烦老师了,我看老师这几天似乎精神也不大好,我准备了一些东西,想说,让老师打起精神。」 「霍先生如果能用对我的精神对小嫣的话,我相信应该可以减少她麻烦我的次数。」 许澄晓难得强硬的话让他露齿一笑。 「看你精神那么好,我就算被骂,也觉得蛮好的。」 「霍先生,没甚么事的话,我想就先这样,我们也要下班了。」 「好。」他笑了笑,抱着小孩往外走。 可当许澄晓以为他离开,锁上大门的时候,却看他还站在门口。 穿着银灰色的全套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了一缕在额前,插着口袋显得腿长--很好看。可她欣赏不起来。因为外头就是大马路,人来人往,某种程度上,许澄晓还是觉得对方是有风度的,因此她没有转头就跑,而是停下来问他:「还有甚么事情吗?」 他浅笑:「谢谢你没有转头就跑,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有事的话,霍先生请说。」 「现在已经五月底了,上次我的提议,许老师觉得如何?」 「我考虑过了,还是不麻烦霍先生了。」 他张了张口,低语呢喃:「……有些可惜,我原先还挺期待能跟许老师共事的。」 许澄晓没有答话。 然而他牵了牵唇角:「我还有一件事……」 「请说。」 「我很喜欢你。」 温柔的话,彷彿能滴出水一样,好可惜啊,她想听的不是他说这句话,可她的沉默似乎给了对方鼓励:「其实你真的很像我前女友。你的温柔、善良,都让我想起她。我知道,你对我可能没甚么感觉,可你却愿意停下来听我说这些话,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你的前女友,是甚么样的人?」 「她的名字,叫做禎恬……」 霍函麒讲了一个关于酒后乱性、背叛、伤害、以及不得不分手的故事。他告诉她自己像是个混蛋,伤害了自己爱的女孩,他告诉她有多后悔看到对方分手时的眼泪。 故做深情。 没有甚么时候,许澄晓如此的明确感受到对方的做作跟令人不齿。用美好的话语,包装了一个糖衣,然而内里,却是腐朽而令人噁心的味道。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是在一开始就听从顾昊英的话,离这种渣男远一点? 结果还得被迫在这边听这些噁心的话。 心里翻涌的情绪太过,女孩的眼角蓄了泪水,然而似乎因此给了男人鼓励。 她问他:「你为什么妥协?」 男人的眼角有脆弱的不安:「可能是我太懦弱,一开始就怯于承认背叛,导致于最后只能越陷越深。」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让我想起禎恬的美好与善良,我曾后悔错过了她,所以如果可以,我不想,再经歷一次,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给我个机会?」 许澄晓闭了闭眼,感觉有热意滑过眼角,她垂下了眼,叹了口气。 然而她的手臂被体温烫住了,回过神来发现男人靠得有点近。 他握着她的双臂,许澄晓退了一步:「不,你不要靠近!」 「不行吗?」男人垂眼的表情有些失落,「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他放开手的时候,许澄晓又退了一步。 「如果是我让你误会了,很抱歉。但我对您没有甚么感觉,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所以,您的请求,我没办法接受。」 霍函麒叹了口气:「您吗?」 他最后还是笑了笑,无论是自嘲或者其他,可很有风度地跟她道再见。许澄晓靠着背后的铁门,闭眼叹了口气。 她想去找他。 端午快到了,她想包个粽子给他。虽然不是每年都会包粽子,但第一次知道顾昊英胃不好也是因为粽子的关係。他因为消化不良,家里人从小就不让他吃,只有奶奶会偷偷让他吃几口。 只是后来总胀气,连奶奶都不给他吃了。 许澄晓问他那长大了还会吗? 他说会。 所以他不会吃外头买的。自己不会买,别人买的也不吃。 许澄晓听了他的话,不知怎地,就是掛在心里。所以上网查了一些资料,发现是配的米的关係。所以找了一个配方,包了几颗给他。 顾昊英其实有些惊讶。 可倒也没拒绝她的好意,隔天他告诉她粽子很好吃,也没有不舒服,脸上掛着一个笑,眉眼弯弯,感觉像是收到了甚么特别的礼物一样。 许澄晓后知后觉的想,一直记得对方的笑容,好像也不是甚么正常的事。 打定了主意週末的时候,准备好了各种材料,忙了一整个早上,出炉的粽子有些是三角的,有些是方形的,很香,可打电话去,顾昊英没接。 然后又打去店里,店员说他今天不在。虽然知道他事多,有时也有些外面的聚餐,可一时间找不到人,许澄晓有点情绪。 她戳了戳自己的成品,有些委屈,为什么不是在交往,如果是的话,就能大方地要他告诉自己行程了。 她其实有点讨厌自己的佔有欲。 明明就不是情人。 明明就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如果他跟那霍函麒一样呢? 说一套,做一套。喔,不对,连说都没有。 她不想离开。她又没有立场,连平常都不能问了,要是离开了,就更不能问了。 她讨厌曖昧不明。 她讨厌这种期待而怕的感觉。 种种的情绪在她心中发酵,顾昊英回她电话的时候,说话有点慢。 「晓晓?」 「嗯。」 「你找我?」 「嗯。」 「甚么事?」 「拿粽子给你。」 「喔,甚么?」 她又讲了一次,这次放慢了速度,顾昊英「喔」了一声,她不知为何福至心灵:「你喝酒了?」 「唔……嗯。」 「喝茫了?」 对方的回话有点慢,动静听起来,似乎是坐了下来:「协会的人,请的,没办法,喝了一点。」 「不是胃不好吗?不能说不要?」 「只喝了一点……」 「骗人。」 「真的,几杯而已。」 许澄晓有点气,「几杯而已,那是几杯?」 「喔,没数。」 气得想掛他电话,可许澄晓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在家吗?」 「喔,刚回来。」 她掛了他电话。 混蛋! 小情绪不停影响着她,想打电话去骂他一顿,又怕他吐,怕他不舒服,牵掛来来去去,担心与生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偏偏交织又融合在一起,许澄晓趴在床上,「讨厌,混蛋……」低低的咕噥声,随着她闭上眼,慢慢消散在空间之中。 与过去爱恨告别(8) 一个人的形象如果只是堆叠的假象,那么有一块砖瓦落下后,崩落的速度便能超乎想像。 「啊?艾咪本名是陈唯爱?你怎么知道?」 许澄晓觉得自己的声音里藏不住惊讶,甚至连神态都没有隐藏住,让卢美美反问了一句:「对啊,昨天艾咪不是一早就来了,我跟她聊了一会儿,她才说的,怎么了吗?」 她快速的冷静了下来,「‥…我就想说,我也不知道,就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嘛。」 低声地薄嗔让对方似乎没有怀疑:「她人还蛮好的啊,昨天还跟我分享育儿经呢。」 「喔喔……可她对我就比较不客气,我就有点怕她。」 她垂眼的低声引起了卢美美的笑容:「真的喔,我可能看起来比较好聊吧。不过她真对你不客气啊?怎么不客气?」 眼看对方八卦性子起了,许澄晓再不愿意,也只能应付她说几句,然而心里悠转的,却是检举人是艾咪,那雇主知不知情?倘若霍函麒知情,那又是谁告诉他的?倘若霍函麒不知情,那艾咪的讯息是哪里来的。 联想是一个点到一个点的连线图绘的话,这一个点到下一个点之间,有时是直觉的--艾咪对她一直很不客气,她想起那次顺口提到霍函麒被呛的经歷。 如果霍函麒跟艾咪有染,不排除就是知道霍函麒对自己有兴趣的关係才对她如此…… 唔,好倒楣。 这种情绪一直到放学还缠在她身上,结果就是她不找事,事来找她。 许澄晓今天远远看她走过来,就想转头进教室喊霍苡嫣,然而只听到风中加快的脚步声,转眼肩膀被按住,下意识回头时,一个巴掌劈头就下来。 她整个人都矇了。 差点站不稳,退了好几步,身边的惊叫四起,然而眼镜被打飞了,她既站不稳,女人又扑了上来,转眼就被扑在地上。许澄晓也在尖叫,她也反抗,然而压在她身上的是个怒火滔天的神经病,她只能努力挡住自己的脸。 耳边回盪的是对方口无遮拦地骂声,还有混乱的人声。眾人花了一些时间才在慌乱中把女人从她身上撕开。许澄晓狼狈的被扶了起来,脸上身上,都是脏污痕跡,还有些发抖。 后来的事情,许澄晓都有点游离,关于被打、被检举,她一直在想,这件事的源头肯定是霍函麒。 他想干嘛? 她都要离职了,她都拒绝他了,他还想干嘛?! 警察陪同下艾咪跟她往警局去,阿姨陪着她坐上计程车,许澄晓听阿姨安慰的声音,既不哭也不说话,只是擦了擦身上的脏污。 才抬起头,认认真真的说:「阿姨,她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没跟家长有甚么关係。」她抱着她的身体温暖,扶着她的脑袋:「阿姨知道,她要是诬赖你,我们就告她,告她伤害,没事的,我们一定要讨公道回来!」 告…… 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的迷惘。他应该想要她成为受害者,藉此出场扭转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而且诉讼下去,旷日废时,不管她在不在国外,都得回国出庭。 不管是刷好感还是刷存在感,也许还能卖点人情给她。 各种推演让她从麻痺的感觉之中甦醒过来,这是个陷阱。 这是个利用人心的陷阱-- 许澄晓在计程车上,缓缓吐了一口气,掏出了手机:「阿姨,我不要告她,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点开了那天侧录的活春宫影片,只见她阿姨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教室里有监视器,调了就知道,是谁这么好胆?」 「那天是惠婷的班……那男的,要不是男朋友,就是家长吧?」 她有些讶异:「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今天应该找的是惠婷?」 「……我也不确定,可我觉得有问题。她那么理直气壮地来,肯定是有些依据的吧?我真的没有,那,我也只是猜的……我觉得这件事,就到这边吧,让他们去狗咬狗,我不想参和……」 她的头顶落下了温暖的手,抬眼时是对方温柔的表情:「就是委屈你了。」 她垂了垂眼:「……我只想早点结束回家。」 她握着她的手:「没事的,姨陪你。」 也许她的作法不够痛快。 也许看起来有点孬。 可她不能,也不想被垃圾挡住脚步。 忽然很庆幸,她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任何私人讯息,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学校。 她只要离开了就好,她相信对方很快就会对她失去兴趣,毕竟,还有更多容易上手的女孩在等着他。 笔录一开始艾咪就哭着说许澄晓抢她男人,虽然男人是她雇主,但他们感情很好,是许澄晓利用职权诱拐对方变心云云。 她男人说要跟她分手,她才受不了过来打她的。 许澄晓问她有甚么证据,对方哭道男人明明白白告诉她被老师吸引了,想分手追求老师。 「那他有没有说是谁?」 「不是你是谁?!」 艾咪指着她尖叫,许澄晓叹了口气:「我空口说白话,你可能听不进去,可我真的没有,只是,你说的事情,我搞不好能帮你解答……」 她默默地点开了手机的影片,画面一开始是许澄晓的脸:「我今天在学校待得晚了,才遇到这件事……」然后她慢慢把手机往外头延伸,画面里的淫声浪叫越发的明显,混合着桌椅被撞击的啪啪声。 在场眾人心领神会,一时间神色各异,鸦雀无声。 「你还听吗?教室里有监视器,有需要的话,应该可以帮你调一下……」 阿姨的话很平静,不知道是谁噗哧了一声,又咳了一下,假装没事。 许澄晓默默关上手机影片,可艾咪已经面无血色。 民事问题,两边说好和解就能没事。 许澄晓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 阿姨跟妈妈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她默默去洗澡。 手上身上有一些伤口,但不是很痛,事实上,她好像还在恍神,似乎在过度烧脑只剩下一片冷静。 --贱人。 --无耻。 --淫荡。 似乎各种她曾经在书里看过,在电视里听过,在别人嘴里听过的词语都在今天被套在了她身上。 看啊,要让一个人陷入泥沼到底有多容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种方式怎么能叫做追求? 先叫别人踢你一脚,再把你从泥里扶起来,难不成还要跟他道谢吗? --去你妈的,臭男人! 许澄晓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把水开到最大。 她才不要去找顾昊英。 他昨天宿醉醒来都还没给她一通电话。 可恶。 她要把那些肉粽都吃掉! 可恶! 许澄晓吸了吸鼻子,狠狠把想要去抱怨撒娇的念头冲进下水道。 小花哥哥:『抱歉,晓晓,我刚刚才想起来你说要拿东西给我。甚么时候有空回我电话?』 躺在手机里的未接来电还有讯息似乎在洗完澡后,又打了一次许澄晓的脸。 「讨厌……」 她眼底闪烁的不是喜悦,而是从衝突开始就不曾出现在她眼底的委屈、软弱。 好想找他。 可是她受伤了。 还得解释。 又会找骂--好啦,应该不会骂她。 可他如果又跟之前一样温柔,她一定会越陷越深的。明明就只是朋友而已,却不知道在甚么时候產生了眷恋。该怎么做才好,告白,被接受,然后出国;还是告白,被拒绝,然后出国? 可被拒绝了怎么办,自作多情怎么办?! 可恶! 许澄晓越想越委屈,直接倒盖了手机趴在床上,可手机又不给面子的响了起来。 「晓晓?」 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很没骨气的接了起来,听着倒出来如同提琴的声音,许澄晓默默地应了一声:「嗯。」 「你睡了?」 「还没,准备睡了。」 「喔,我想说你是不是在忙之类的,是说,忘了你那天说的话我很抱歉。」 「……没关係。」 许澄晓低迷的声音让他慢了一拍:「……我有点茫,是不是害你不高兴?」 她想回没有,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肯定:「你喝了多少?」 「咳……没,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几杯。」 「几杯?」 他语塞了半天:「我不记得了。」 「不是胃不好吗?干嘛不拒绝?」 「有时候人情也是,很难啊。」 「很难吗?那要是喝坏了,难道那些人还照顾你吗?」 对面安静了下来:「你是嘲讽我?还是心疼我?」 也许是问句太过小心翼翼,让她一时间答不出口,把脸埋进被单,彷彿真泛起了疼,心疼两个字坐实了她的心理状态,眼眶就泛起了热,仗着对面看不到,还能回答一句:「人情很难我知道,可身体也要照顾啊,要量力而为啊,而且酒又不好喝,干嘛喝那么多。」 对面传来了轻笑,像是云上飞的雁鸟,点啊点的,「好,我下次就说不能喝。」 很开心。 像是雀鸟能飞进她心里驻扎。 许澄晓趴在床上,手指下意识摸着手机上的头像,烦恼着,见到他的时候,要怎么解释身上的伤。 与过去爱恨告别(9) 因为想避开学校的修罗场,隔天许澄晓没有上班,下午时提了一袋食物往爱屋去。 被搧了一巴掌,虽然本能避开了大部分的掌风,还是瘀青了。苦恼的上了半天遮瑕,才勉强把伤盖住,可指甲的刮伤却没办法马上消失。 许澄晓贴了块人工皮,虽然近看还是明显,但也不像素顏那么悽惨了。 原先顾昊英说他会在店里,可许澄晓到的时候人不在,说恰巧有事出去了,应该马上回来。 她跟店员说了一声,就熟门熟路的往休息室走。 顺便传封讯息给对方说她到了。 大概等了十几分鐘,他才看到,说自己要回来了,让她等一下。 许澄晓没所谓。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鐘,才听见外头的动静,他探头进来,满头的汗:「等我一会儿。」 许澄晓点了点头,他才往厕所去。 回来的时候,虽然发上还掛着水珠,但看上去清爽了一点,许澄晓注意到他手上拎着一个信封袋:「你去邮局啊?」 「喔,不是。」 他在旁边坐下来之后,慢条斯理的一圈圈绕开信封袋的棉线,里面看上去有些沉甸甸的,许澄晓有些好奇地探头,顾昊英也没阻止她,只是伸手把里头的东西掏出来。 是一叠照片。 有勾肩搭背,也有玉体横陈,激情四射的各式男女合照。虽然散乱无序,可映入眼帘的,除了不同的女人之外,男性都是同一个人。 霍函麒。 虽然早知道渣,可没想到那么渣。这下限还真的有点突破许澄晓的想像,可更令她好奇的:「你哪来这些?」 「透过了一些关係问到的,他还有个未婚妻,似乎已经订婚几年了,对方没松口结婚,他便在外头拈花惹草,日子过得挺逍遥的。」 「未婚妻不管他?」 「放牛吃草罢?不知打甚么主意,似乎也是商业联姻。」 许澄晓不可思议的嘀咕:「有钱人的世界,真玄幻……」 「晓晓。」 对上眼才发现他正盯着她,膝盖挨着膝盖,都觉得有点微热了起来,许澄晓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干嘛?」 顾昊英像是要强调甚么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冒出来:「他就是个渣男,离他远一点。」 ……以为他要告白的我,真的太甜了。 而且这种摆在眼前的事实还在强调,感觉智商被辗压了。许澄晓有些彆扭,站了起来,离开了椅子,嘴里才咕噥:「知道啦。」 她焦虑的扳着指甲:「都要离职了,还管他做甚么?!」 「那就好……」 低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概是在把东西收回纸袋里。她转头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除了蔓延的灰色之外,轻松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她太笨、太迟钝、还是她真不是他的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帮她? 透过关係甚么的,应该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到底在想甚么?在想甚么? 「……昊英。」 把纸袋绕了圈靠在一旁,才应了一声:「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男生,甚么时候会想亲一个人?」 她觉得,嘴巴好像不是她的,然而回神的时候却已经出口,时间变得有些慢,他似乎有点惊讶,可眨了几眼之后,开口是问:「……他亲你了?」 「没、没有啊。」 虽然不是故意的,可本能就结巴了起来,可顾昊英已经站了起来,眼神黝亮,彷彿有甚么不对,看他走来,许澄晓本能的退了一步:「你干嘛?」 他挑了眉,脸上并无笑意,说出来的话冷得要冻人似的:「你不是想知道吗?」 许澄晓又退了一步,几乎秉住了呼吸。 然而挑起了一抹笑,近乎嘲讽:「他靠近的时候,你退后了?」 短短几步,两人已经几乎靠在一起,可以感觉到对方辐射而来的热气,许澄晓靠着墙壁退无可退,她有些怕,身上有些不自主地僵硬,可压迫感在他的手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消失了,拇指扫了一下,又一下,眉头皱了起来:「……脸怎么了?」 「……」 看见甚么似的抓住她的手查看,眉头皱得更深,「这里也有?你怎么了?」 问得很急,可许澄晓却犹豫了起来:「……我,我跌倒了,昨天,在幼儿园的时候。」 「跌倒?」 他查看她手肘的伤口:「有没有擦药?怎么会跌倒的?」 「嗯……没甚么,小伤而已。」 她想走,但他抽了张卫生纸,神色自然地说:「等一下,脸上有点脏……」 许澄晓没阻止他,可在她脸上抹了两下,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指痕,晓晓,谁打你?」 落在脸上的手指温度透过面纸传了过来,她的视线落在他脖子,她答不出口,就算谎话轻易的被拆穿,她依旧答不出口。那些糟心的,黏腻如沥青般的噁心感,彷彿不是一场澡就能冲刷掉的。 取而代之的是她想离开的动作:「没事。」 却被挡住了去路,顾昊英冷静地说:「你没回答我。」 「反正都过去了,以后也没事了,你别管。」 「怎么知道以后就没事了?」 「反正我都要离职了!被打就被打,反正被骂还少吗?!」 「骂你甚么了?」 他又是一个追问,许澄晓更想跑了:「不记得了,被骂谁会记得!」 「晓晓,冷静一点。」 她在他双臂间挣扎,怎么都跑不掉,莫名的,油然而生的委屈在当下不停地窜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关心过头了!不合时宜,不合适,她不想產生眷恋,她不想產生依赖,她怕一切都只是自作多情,她不要这样! 情绪宛如烈火上的星子,在她眼中,在心中,狂放的跳动、作乐,热烈地向里灼烧,让她疼,让她痛,让她口不择言:「又跟你没关係,为什么要逼我,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逼我?!」 她的火灼烧了他,他的气急败坏,以及无可奈何,彷彿两种截然不同的气焰交融在一起,她不记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却能看清他的真切跟掩藏的情绪。 「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当然是我喜欢你啊!」 她信了,当下就信了。 彷彿碰不到的东西一下子就撞在身上,生疼。 可是,为什么是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他明明不想说,他不想告诉她……在阻止自己之前已经开了口:「啊?甚么啊?就算想让我说,也不用这样吧,你别开这种玩笑了。」 对方一闪而逝的情绪,她抓不住,然而讥誚而如同冷水般的语气从天而降,「喔,在你看来就是个玩笑?!」 她听见了自己的笑声,轻盈,无力:「呵呵,很好笑啊。」 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笑得出来,可眼前的人影却模糊了起来,握着她手臂的力度却放松了,许澄晓推开了他,伸手抹了自己的眼泪,太狼狈了,在这种时候。 「晓晓,」回暖的声音似乎有点无措:「我一时衝动说的--」 「我要回去了!」她不想听,告白或者道歉她都不想听,粗鲁地打断了他,回到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包,而他又拦住了她,可许澄晓再次推开了对方,毫不迟疑的往门口走:「不要再管我了!」 离开之前,她听见他叹了口气:「我再连络你。」 许澄晓咬了下唇,勉强压住她夺眶的眼泪,回家的路太远,她的手让她抓出了一道红痕,只是身边没人会拉开她的手了。 儘管许澄晓红着眼睛上班,可卢美美迫不急待地跟她分享她昨天错过的大戏。 艾咪果真找来质问,虽然陈惠婷第一时间否认与霍函麒的事情,但一听调监视器却是脸色大变,如此反应,还有甚么不明白,两个女人当场拉拉扯扯起来。打到激动处,艾咪忽然一把揪住了她脖子上的项鍊。 怒火滔天,当下甚么难听的话都倒出来。 最后当然只能进警局解决。 陈惠婷当天下午只回来拿包,今天也没上班。 许澄晓不解那项鍊的意思,问了才知道,原来圣诞节那天,霍函麒拿给陈惠婷的不只有巧克力,还有一条包装精美的项鍊。也许这才是当初对方掛在嘴边的「小东西」。 她们时常在谈的小秘密,显然就是这个八卦。 许澄晓没说甚么。 今天霍苡嫣也没上课。 她问过阿姨,她说霍早上打来要办转学。想到那小公主的处境,她叹了口气,阿姨显然也是想到了一起,拍了拍她,让她回去上课。 经过一场彷彿龙捲风的灾难,所经之地断垣残壁。 后怕与庆幸的思绪在她心中来去。如果不是他告诉她艾咪的本名、如果没有他鍥而不捨的告诫,也许今天被捲进去的人就是她了。 她翻开了手机。 昨天顾昊英传的语音讯息她没听。 『晓晓,对不起--』 倒出来的第一个音阶便让她切掉了后续。许澄晓抱着腿,默默看着那条讯息发呆:「……谁要你说对不起,我才要对不起。」 她把脸埋进膝盖,手机里又跳出一则讯息。 小花哥哥:『甚么时候有空,帮你饯行?』 女孩看着那条讯息,手动回復了一个时间。 他说好。 她看着那条讯息。 轻轻的说了两个字。 在约定那天之前,有一封收件者是『顾昊英』的信被邮差投递到爱屋的信箱里。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说再见。 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国内。 那时候跟你说那些话是我不对,对不起。」 《四十二章经》云:「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与过去爱恨告别(end)(一个快结束的日更) 她当时逃走了。 用异地的忙碌来麻痺心中的情感与渴望。她有时觉得,那曾经翻译过的经文她做不到。『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可她分明已经深陷于中,又怎可能轻易脱离? 轻信了小人,推开了自己爱的人。有很多个深夜她都觉得后悔,不该逃开。想着如果做出不同的选择,会有甚么结局。 放不下,又谈何离爱。 在梦里回想相处时对方的所作所为。猜测他当时的心情,也许是她错过的,误解的。越是想,就越放不下,陷得越深,越觉得抱歉。在这个轮回里辗转反侧,犹犹豫豫-- 直到重新回到国内,直到再次见面,因为对方靠近而感到高兴;因为无法原谅自己而想要远离。 其实她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 可是,她最想告诉他的,不是抱歉,而是感谢。 谢谢他的陪伴,谢谢他的鼓励,谢谢他,在她徬徨的时候依然用力地告诉她,应该要往目标前进。 他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张凌蔓一直到晚上下班才回她电话:「怎么啦?忽然打给我?」 许澄晓耳际的发带纽成了一个蝴蝶结,在她说话时蝴蝶结的尾端顺着发流而下,她反手抓着一条带子捲在手指上:「我想问你。那天唱歌,听说是昊英让你约的?」 「你怎么知道?他告白了?!」 ……好喔,大家都猜他要告白是吗? 「……没有,我只想问你,那些小纸条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张凌蔓的声音很无奈:「当然是我啊,」她略显抱怨的说:「你知道我问他是不是要告白,他说甚么?『没有。他就想见你而已。』就说想不想捏死他,想不想、想不想!」 不知道为什么,许澄晓笑了,她抓下了发尾的蝴蝶结:「其他人是因为这样不来的?」 张凌蔓简直逮到机会跟她哭诉:「当然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要找同事凑人数,你知道我男神那天之后三天不跟我说话!」 「好惨。」 「是不是!我不管,他说事成之后要请我吃饭,你们俩要请我吃饭,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她靠着椅子,下意识摸了摸电脑的键盘,轻音:「『事成之后请你吃饭』……好有自信啊。」 「噯,小兔你可别吓我啊,我都祭出男神了,不能让他白白牺牲啊--」 张凌蔓在电话中各种耍赖,彷彿顾昊英是塞了她多少钱似的帮他说话。许澄晓觉得有趣的听了几分鐘,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才掛断了电话。 不是局,只是想见她? 女孩点开了通讯帐号。 对方的帐号在这几日又常驻于最上头。 其实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关于对方的事情就已经一点一滴的进驻到她的生活里,她知道他许多事,店里的、生活的、性格的、健康的--不经意之间,他佔据了她生活的许多时间,然而她并不感到突兀,而是逐渐地将相处视之为理所当然。对于这样的关係,这样的接近毫不怀疑。 然而前女友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她几乎从未碰触到的一块,他的感情。 究竟能走进他心里的是甚么样的人? 如果这样的人出现了,那他们还能跟以前一样接近吗?——不能吧? 如果是她的话就不能接受男朋友有这种红粉知己。 可如果是对方身边出现这样的人,那她还会跟以前一样--不会,她拒绝想像这件事--正因为如此,而意识到,他对她是多么特别的一个人。 想靠近,想停驻,想占为己有。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贪心,宛若不满足的饿鬼般可怕。她怕这样的自己,也怕让对方看见这样的她。 可是,如果恐惧的想像,只是她加诸给自己的;如果,他的接近只是想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他隐藏感情只是怕她发现--如果,他们的恐惧是一样的。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她的逃开,加诸给他的又是甚么样的折磨? 细细的疼痛不知不觉在她胸中漫开,心疼他每一次的若无其事,每一次淡定如常,还有每一次由他开始,她中断的对话。 --他在等她。 许澄晓看着对方发来最新的语音讯息小喇叭。 她记得那句话,他说:『好,我等你。』 在书桌前,披着头发的女孩双手并用的抹着脸上的眼泪,然而一抹浅笑却在她脸上漫开……她点开了小键盘,一句话慢慢地再对话框中成形。 小兔:『昊英,星期四有没有空吃饭?』 小花哥哥:『当然有,甚么时间都可以。』 看着几十秒内跳出的回应,女孩轻轻地笑了。 小兔:『那,等你下班好了。』 顾昊英很快地回了:『好啊,那时间再约。』 也许,她曾经做过的造句练习:『如果……就能……』的方向是错的。 也许,如果她往前走,就能跟他一直在一起。 许澄晓抓着一綹头发,下意识地顺着发尾,她在心中补上了一句:『我有事情告诉你。』 那掛在脸上拈花微笑,漾起了一抹喜悦的弧度。 当她终于走向他(1)(存稿完的加更) 阿难成为桥,看着女孩与江阿生相遇相恋成亲、一路扶持彼此,生儿育女,直到老,直到死然而那座桥又做了什么,他自以为的为她受苦受难,然而对方却从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所谓的爱恋,只不过是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是受苦的圣人,可实际上,只不过是个用漂亮的话包装自己胆怯的蠢货。 我曾经,害怕被拒绝,所以选择缄默。守在女孩身边,自以为这样能换取她的心,她的垂怜。可我依然为此妒忌、心慌,害怕女孩因为他人的出现离我而去。 然而,那些我没说清楚的话,却让女孩產生了误会。 那段时间里,女孩所陷入的的徬徨、惶恐、甚至被诬陷的过程,都让她受了伤害,而我却后知后觉,并在事后不停后悔。如果,早知道说清自己的忌妒,自己的期望,她会不会早就接受自己? 会不会不至于孤立无援? 可木已成舟。 她走了,离开了国境。 这些时候,我曾想像你遇见了另一个人,恋爱、结婚、生子,甚至不会再回来。 可那些想像,我觉得,都是虚幻的,你是多么努力的人,就算失败,还是一直看着前方,勇敢地前进。我知道你会在国外,为自己的未来努力生活学习。 陪着你考试的时候,看着你在餐桌前打盹的时候,很多次,都想抱抱你,让你靠着好好休息。 我知道你有多努力,所以,当你终于达成心愿,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当你说,不想去的时候。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让你產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有个人改变了你的主意? 可你问我凭甚么管你? 我却答不出来。 我想理性地为你分析好坏,可我却也做不到理性面对这件事。如果我说爱你,以爱为名,胁迫你就范,又跟流氓甚么两样?不,也许你也不会接受,那时我让妒忌佔据了内心。有个人让你为他改了主意,我竟然很羡慕他。 可我却甚么都没为你做,甚至连你的焦虑都缓解不了,连你受了伤我都不知道。 你问我喜欢甚么样的人?我却还想着,你连我喜欢你都不知道。 可是我明明,怯懦的,连说都不曾对你说过。 对不起,我总是用朋友的身分,贪恋你的美好,你的温暖,却连爱都不敢对你开口。 对不起,这样怯懦的我,却还是想要贪求你的爱,你的心。我还是想跟你分享生活,无论是悲欢喜乐,我想要在你徬徨的时候、痛苦的时候,能堂堂正正的在你身边,陪你分担一切的权利。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阿难,可我不想成为他。 晓晓,我爱你。一直以来,都爱着你。 如果还来得及,能请你接受我吗? 这是封没有署名的情书。 许澄晓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一段停下了打字的手指,是从『她走了』开始,还是『这些时候』开始,她的视线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文字,一段一段往下阅读。 是甚么让她联想到顾昊英? 是说她在餐桌前打盹的时候,还是说不想去的时候,那些未解的问题,彷彿都在那些文字里有了解答。文字彷彿有了声音,有了温度,串流成河淌进她的心里,微烫,微慌,却捨不得移开眼。 手指滑上了那些文字,赶不走那些心慌、讶异、悸动、希冀……如同成群的蝶儿扑在心里骚乱,翩飞的轨跡却指向同一个方向。 太狡猾了…… 她的翻译是熟识的翻译社直接发包给她的,没有委託人姓名。想确认委託人,还得透过翻译社,不想这么麻烦,就只有直接问。 如果她想知道的话。 如果她想到了他。 ……太狡猾了。 许澄晓从抱起那块平板离开书桌,扑到床上,到拨通顾昊英的通讯,中间大概经歷不到一分鐘,然而她满脑子狡猾、坏蛋、哪有人这样的声音,让她在听见对方那声晓晓时发出了一个近似委屈的「嗯。」 「怎么了?声音有点奇怪?」 就算是关心的声音,依旧云淡风轻,许澄晓抓着抱枕:「我刚刚在翻译……是一封情书,讲阿难的故事。」 「--是我。」 他回答了她没出口的问题,毫不迟疑,一时间,她彷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拿着手机,脑子是空白的,而温缓的声音流淌而来填补了她的空白:「一直以来,都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你似乎下定决心要躲我,我也不知怎么样你才会主动看我的讯息,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晓晓,我是真心的,相信我,我真的爱你。」 说话的方式是软的,带着点恳求,彷彿把心捧上前来,颤巍巍地,让人毫无办法,毫无抵抗能力。欢喜与心疼揉作一块儿扎进了她的胸口,不能逃,可她其实一点也不想逃,许澄晓开口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抱着枕头,觉得难以缓解心上的疼,却还是藏不住委屈:「……笨蛋,不知道告白要当面吗?让我现在好想抱你怎么办!」 哽着声音的抱怨对面听见了,彷彿是有些开心,发出了轻笑,烫着她的耳朵,彷彿诱哄似的语调轻扬:「晓晓,你是答应了吗?」 「不要。」 许澄晓没等对面问话,便把话接下去:「我要等看见你再答应。」 咕噥的,软糯的清音让电话对面的青年心弦放松了下来,每一句话都像是伸出了手指在他心中拨动,似轻似重,弹着一首悦人的曲调,他转头看了一眼掛在墙上的钥匙:「那我去找你。」 许澄晓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有些失落似的回答:「不要好了。」 「为什么?」 「都那么晚了,电视不是都演,会车祸什么的……」 他实在没忍住咧开了一个笑,像是泉涌一般,欢欣不停地冒出来,猫儿跳上他的膝盖撒娇,下意识地摸了几下,又提议:「那我明天去找你?早上有事吗?」 「唔,是没有,不用开店吗?」 「要啊。」 「那,你去开店,我再去找你。」 顾昊英又笑了,忽然很明白了她说的告白要当面这件事,想抱她,希望她就在眼前:「你让我怎么安心去上班?」 女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软软的,暖烘烘的能挑起他所有潜藏的情绪:「那不然,你来找我,我跟你去上班?」 「好。」青年的声音像是有鉤子,只一个字就勾住了她,许澄晓垫着枕头,卧在床上,舒适的大床彷彿是温暖的怀抱,虽然不完全像,但也许就是不像,因此渴望愈发浓烈,说甚么要见到他才答应,根本是不可能的。 「昊英……」 「嗯?」 「我也爱你。」 女孩轻声地告白让对面彷彿按下了停止键,一时间没说话,直到她喊了一声,才得到回应,似乎参杂了一些苦笑:「我现在懂你为什么说告白要当面了。」 「就说吧,坏蛋。」 她转眼看向窗外的夜色,没有何时如此期待着日幕降临,缠绕在心上纠结似乎开解四散,像是彩带飘落,斑斕五彩、绚丽纷纷。女孩听着对面新出炉的情人想要哄她的软声细语,轻轻笑了起来。 当她终于走向他(2) 长夜漫漫,却也转瞬即逝。想见面的渴求却并未随着天亮而消失,反而如同因为初晨而被太阳充饱了电,以至于去开门时才看清顾昊英的样子,就被抱了个满怀。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似的拥抱,深陷在双臂之中,时间几乎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打在耳畔,温热而绵长,她的悸动彷彿也要跟那奔腾的心跳同步了起来。 缠绵的低音在耳边回绕:「晓晓,我来了。」 许澄晓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背:「……不怕是我妈啊?」 轻笑在她耳边展开,彷彿特别高兴似的蹭了她几下:「当然是看清了才敢抱的。」 撒娇吗?是在撒娇吗?忽然变成大型犬似的,有点可爱…… 许澄晓觉得奇妙的拂了他的背,肩胛骨在她掌心下反射似地动了几下,神奇的发现,让她忽然福至心灵,抬起了头与他对视:「你怕痒啊?」 「……」 顾昊英的表情有点微妙,他的瀏海挡在眼前,扎眼睛,许澄晓伸手拨开了头发,他也没制止她,只开口问:「你妈在家吗?」 「喔,她昨天去叔叔家了。」 她不以为意地回答,只看对方转头拉上了铁门,喀啦一声,俐落的锁上了。 许澄晓依旧没甚么感觉,揹着手问道:「你吃饭了吗?我在弄早餐,要一起……」 是他黝亮的眼神,还是抓住她的手的导致她忘了说完下面的话,他拉着她的手,按上了胸膛:「我不怕痒,是这里,心痒。」 接触的手心是热的,心跳是热烈的,如同欢盛的乐章,热烈而澎湃,『他爱我,真的。』当下浮现在她心里的是这句话。 有些高兴……是很高兴,女孩的眼神里有欢喜的宝石,闪烁而惹眼,唇角慢慢地上扬,然而她抬眼的时候,是对方低下的头,勘勘两人相距数公分时停住。许澄晓下意识秉着呼吸,肩膀都因为紧张而缩了一下,可顾昊英没再接近,反而扬起了一个笑,拉开距离:「你不是问我,甚么时候想亲人吗?就是现在。」 ……那你倒是亲啊。 默默觉得被耍了,许澄晓垂眼咕噥:「那怎么不亲我……」 然后她的下巴被抬了起来,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唇上,温柔、炙热;呼吸打在了脸上,近在咫尺五官与唇上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秉住呼吸,手都不知道放哪里,然后又被抱住了腰,本能的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吻,还在继续。 在她唇边呢喃,爱你。 女孩发出了一个轻笑,热吻继而浓烈而令人心颤,她发现,爱中的饿鬼不只她,还有个守在身旁的傻瓜。 饿鬼也好,傻气也好,在渴求之中犯了迷糊,却还能找到彼此,还能有这样的幸运,也蛮好的。 听着耳边轻柔的哼哼声,感受她的柔软芳甜,还有撒娇般在脖子上轻刮的指尖,顾昊英觉得大概用了半辈子的自制力才在失控前把自己从女孩身上撕开。 他有些呼吸不稳,下意识地吞着口水,她的呼吸打在脖子上,微喘,脸上掛着红晕,抬眼看他闪烁着欢欣,眼中的水光让他又忍不住贴上去纠缠,怎么也放不开手。怀中的女孩依旧软呼呼的,太诱人了,吃早餐甚么的,他很确定自己想吃的早餐跟女孩说的绝对不是同一种。 不知用了多少自制力才把自己从禽兽的边缘拽回来,贴着她的额头发喘,听着彼此的呼吸,许澄晓摸了摸他的脸,脸上掛着笑容:「吃早餐吗?你想吃甚么?」 ……大概是天生的吧,这样撩人,好想让她负责。 「……我不知道,你煮甚么?」 她自然是听不见顾昊英想甚么,可她也不是真木头,被亲了半天然后还直勾勾看她,简直把她当作一块肥肉似的,实在有点可爱,虽然半晌才得到回应也不恼:「唔,我刚也还在想,你就来了,冰箱里还有些材料,你进来看吧?」 在他脱鞋子的时候,她转头往厨房走,其实主要是想烤土司夹蛋,可还想放肉类的配料,因此才选了半天,两人在冰箱前讨论了几句,才拿了材料往流理台进行处理。 「其实那次说想吃泡麵,我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甚么触动了他,站在一旁帮她递盘子的时候开口说了这话,让许澄晓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好像隐隐知道答案,却又有点期待:「为什么?」 「……因为想吃你煮的。」 咚……拿着锅铲差点打在肉上。 啊啊,就算猜到了答案,还是,很高兴啊。 不经意的耳朵就有点热意,心里咚咚的跳,他的手却上来握着她的,操纵铲子把肉翻了面:「要焦了。」 云淡风轻的样子,忽然意识到,原来都是这样,撩了就装没事,许澄晓咬着唇让他握着手,有些彆扭的解释:「可我那时,觉得自己是把你当宠物……」 顾昊英却扬起了唇角:「我知道。」 转眼看她的眼神里没有嗔怨,只是平和而温然的解释:「……我觉得,你大概一直对我没甚么感觉。就算熟,也只不过是当作闺蜜似的相处,你对我好也不过是朋友。所以,那时你问我想吃甚么,其实我很高兴。那时候看你为奶奶哭得那么难过,我就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许澄晓反身抱住了他的腰,软糯的说出一句:「……讨厌,故意要让我心疼,讨厌。」 顾昊英接手被她丢掉的锅铲,轻笑震动他的胸腔,他轻声询问:「是故意的,会生气吗?」 在他怀里扬起了唇角,女孩的声音绵软:「不会……很高兴。」 他关了火,许澄晓这才抬起头:「嗯?」 顾昊英放下了手上的杂物,问话有些犹豫,可眼神不掩好奇:「……其实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敏锐的人,可我,其实我不大确定你甚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感觉的?」 ……甚么时候,不记得了,可就是,就是吃醋而已嘛。 许澄晓有点说不出口。 抵着他胸膛,装鸵鸟的回答:「--你猜。」 他的手在她肩上抚了几下,没说话,可许澄晓听见麵包机跳起来的声音:「吐司好了……」 想发动转移话题,可顾昊英捞住了她,就听他问:「猜对了有奖励吗?」 眼神黑黝黝的,今天还没戴眼镜,特别的电人,许澄晓只能傻呼呼的发出一声:「啊?」 然后就被亲了额头,见她还是没反应,顾昊英又靠近了些,呼吸打在她脸上:「安琳来店里找我那天,你是不是,有来?」 没想到一箭正中红心,许澄晓有些不自在,有些彆扭,可心里转了半天,还是直接问:「你怎么知道?你发现了?那还问我……」 他却摇了摇头,「我没发现,隔天问你惠良跟我说那也是真的,后来你拿粽子来……你走后几天,惠良无意间跟我说,那天来找我的客人就是你。」 手指落在了眼下,轻柔的如同他的声音:「我去调了监视器,才知道你哭了……对不起,没有早点发现。」 道歉声让她心疼,就好像这是他的责任一样,可其实没有谁对谁错,只不过让她意识到,那些心中的迂回曲折若是错过了对的时间,有多不容易能再出口。 她用力地抱着他,认真地说:「……不要道歉了嘛,又不是你的错。如果我勇敢一点早点问你,也许,也不会绕了那么多圈,又生气,又吵架。」 「虽然那天她来找我,说要合作影片,可让我拒绝之后,就没有再联络了,真的。」 听着那些似乎想让她安心的解释,好奇心重新在心中蠢蠢欲动,不是不能问吧,好想问:「……你之前,告诉她的是甚么理由?」 「拍片那次?」 「嗯。」 他迟疑了一会儿,脸上难得的尷尬:「是女朋友。」 ……好欠揍,就算知道是喜欢我,还是好欠揍。 许澄晓抿着唇:「……干嘛不直说。」 顾昊英不解似的:「说了,还不是要生气?」 「我是说……问我要不要当,女朋友……」 彆扭了半天才说出口的话,换来的是一个有点惊讶的表情,彷彿顿了两拍之后,唇角全面上扬,笑了起来,抱着她的手也没放,反而搂得更深:「真的?不会生气?」 笑得傻呼呼的,像狗狗似的,许澄晓觉得脸大概红了,垂头想了一下,才说:「大概,会考虑一下吧?」 「所以那张照片,是吃醋了?」 「……有点吧。」 女孩答话的声音很小,可他还是听见了,她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吻,轻缓地解释接踵而来:「你那时不是被咬了吗?我看你抽了手指,还以为是不喜欢我靠近。所以,就没往那里想。」 好有道理啊……可原来那么喜欢亲人吗?果然是狗狗吧?如果有尾巴大概已经在狂摇了吧?许澄晓在思想完全偏掉前把话题继续下去:「那后来,她怎么会撤掉?」 顾昊英还是很高兴,答得也很快:「我说你生气了,而且我不想跟她炒cp,所以让她撤掉。」 「可她又说那是假的。」 「她觉得我说你生气是假的,他以为我会帮她是因为对她还有感觉。」 「喔……好有自信。」 可大概是一起想到了那曖昧不明的肢体碰触声响,许澄晓还没问,他就天外飞来一笔的说了一句:「……我们没怎样。」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表情认真地解释:「她自己脱了衣服,想吻我,可我把她推开了,让她滚,休息室也有监视器的,你若不信,我可以拿影片给你看。」 说实话,她没那么介意了,可对方摆明摊开了要跟她坦白,还是很高兴的,许澄晓侧头靠着他的肩膀,喜悦就像蝴蝶,翩翩的飞了出来:「不在意了,昊英,我只在意你。」 青年顺了顺她的头发,安抚的语调夹带着温柔:「不吃醋了。好吗?」 女孩眼儿弯弯如同月牙,抿着一个笑,点了点头,对于两情相悦这件事,高兴得唇角怎么都降不下来。 当她终于走向他(3)(30颗珍珠,明天完结的加 情绪的隐藏大概是一种技能,有些人很擅长,可有些人不是,许澄晓觉得顾昊英就是前者。 当他说他大三就开始喜欢自己的时候,许澄晓除了讶异,只能吶吶的回答:「我完全没感觉……」 顾昊英一脸不意外的样子:「我想也是,而且那时候大家都一起活动,你没发现也很正常,只是大四我刻意接近你,约你,似乎你也没甚么感觉,可也没有刻意避着我,我就在想,大概真的把我当普通朋友……」 话说的云淡风轻,可亲她的时候又很热情,甚至开店把她拎过来,逮到机会就牵她的手,根本已经不是反差了,许澄晓拉着他停下来:「所以你,都没有想过要告白?」 看她认真的样子,他收了收手指,浅笑的回答:「我没把握,本来想慢慢来,等你对我比较有好感的时候再说,可惜后来幼儿园出现那个傢伙,我就有点心乱了。」 连名字都不想提,还真是很讨厌啊。 「你真的很讨厌他耶。」 「因为第一次听你提他,就是夸奖,很帅,像英雄甚么的,而且还帮他说话……」 垂着眼轻声重复着她说的话,脸上的表情让她想起那天他拄着下巴听她说话的样子,平平淡淡,然后就乾了两杯醋。 「……醋好喝吗?」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开了口,顾昊英把视线转向她,拉着她的手往唇边一吻,眼神里闪着光,彷彿能从那摄人的眼眸里看到自己,他说:「晓晓,你知道为什么要等你吗?我对你的,从来不是义气。」 她愣了几秒才连接到当初她说过的话,一时间都能感觉耳稍的热,有些害羞,不自觉的低声:「长得帅也不会怎样,我又不喜欢他。」 这话让他摸了摸她的脸:「后来你跟我说那些,我就开始担心你被骗,被拐走。他说话方式很有问题,我就变得有点焦燥,想着要证明他的问题,结果反而忽略了你,搞到后来……是不是让你很伤心了?」 一如六月薰风吹进她心里,微温,因此抿起了一个笑:「可你也没说错,他的确是个渣渣。」 他的神情并不愉悦,低声开口:「可他的那个女友,还是害你受了伤……」 见他落寞,许澄晓想到的是那天明明吃醋生气了却在发现她伤口的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心里便升起了暖阳,好奇的问了一句:「那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问了你阿姨,只是当时,你已经离开了。」 「喔……」 她点了点头,却听对方继续解释:「那段时间没有主动找你,是因为,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你想躲我是因为讨厌我还是其他。可你妈说上次我送你回家后,你很生气,还说因为我误解你喜欢学生家长所以很委屈,我那时才开始想,会不会其实,你在意的人是我……」 「……你还去找我妈?」 许澄晓吶吶的只能问出这句话。 「晓晓,是我话没说清楚,还是个醋桶——」 后面的话却让许澄晓扑进他怀里给打断了。退了一步撞到货架,东西嘎啦嘎啦的响,顾昊英张着双臂稳着货架戒备之后放松的神情因为与她对视而转为愉悦:「还好,没有山崩。」 ……山崩就更糗了。 许澄晓的懊恼却让他放下的手臂给打断了,他圈住了她,声音连同体温一样温暖:「就算是推测,可知道你原来在意的是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跃动的心跳节奏是动人的旋律,原本误解的那些事,当他真切的站在眼前,坦露心声的时候,就觉得先前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了,许澄晓收了收手:「我也很高兴,你能这样喜欢我。」 女孩轻笑眼底都是欢喜的光芒,蹭着他的胸膛,软又痒的,其实有点犯规啊。顾昊英默默给女朋友天然撩的等级又加了几分。 还好,女孩是他的女朋友了。 默默捏了捏她的脸,在女孩抗议之前,靠近亲了一口,安抚了女孩炸毛。 只是他大概不知道,许澄晓又在心里把他趋向狗狗的程度多加了几分。 许澄晓一直待到下午才道别离开,她跟林玫君约了晚上看舞台剧,原想既然有时间她就约她吃个饭之后再一起过去。 结果离开餐厅时,对方从包里掏出一个横式信封递给她:「哪--」 「嗯?」 许澄晓接过来,拿出来是那舞台剧的票:「等一下要进场再拿就好吧?」 一个笑容在对方脸上绽开,揶揄的口气落下:「竟然没告诉你?拿好,等一下记得揍男朋友啊。」 愣住了两秒,许澄晓才反应过来,能让张凌蔓约唱歌,又怎么不能让林玫君约看剧,还有人这样,还有人这样!她都要出门了还不跟她说! 脸上的表情大概娱乐了闺蜜,呵呵地笑了几声,瀟洒地对她挥手:「好啦,我的任务结束啦!快去约会吧!」 留下了风中凌乱的许澄晓,默默掏出手机,顾昊英很快就接了电话:「嗯?」 「……坏蛋。」 许澄晓的咕噥声让对面传来了笑声,有些愉快似的,也不否认:「你在哪里?我等会儿去找你?」 「坏蛋!」女孩委屈的声音简直像撒娇。 「乖,跟我说,在哪里?」 轻声地诱哄让她耳朵有点麻,从耳尖开始热意默默扩散,扭捏了一会儿才告诉顾昊英地点,跟他约了见面的地方。 「好,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能过去了。」 要掛电话的时候许澄晓喊了一声:「你有吃饭吗?」 「不急,过去再吃。」 「想吃甚么吗?我帮你买?」 对方的声音很愉快,说得理所当然似的:「我早点过去,想你陪我吃。」 ……撒娇。 可开心又占满了她的情绪,声音有些不可控的小下来,耳际也还是热的:「那、那我等你来……」 心满意足地掛电话,又不得不说,对于突如其来的约会这件事心生期待。 在约定的地方等到顾昊英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头发依旧绑着一小綹,从远处走来,未语先笑:「等很久了吗?」 等他站到自己眼前,许澄晓戳了戳他的腰:「讨厌,干嘛不先跟我说?」 他弯下身与她的视线平行:「生气了?」 许澄晓注视着好奇的目光,没憋住,一个笑容就默默绽开来,双手并用的摸了摸他的脸:「没有,被吓到了--可是,还蛮高兴的。」 笑容是能传染的,他盖住她的手,双手并用地把她拉起来,随着身体倾斜,就撞在对面的青年身上,整个人是温暖的,他揽着她,解释的声音不掩愉悦:「那么久不见,我怕你又跑了,才拜託狗狗约你。」 「蔓蔓说,唱歌也是你约的?」 「嗯。」 「小纸条也是你做的?」 「没有,我也是去了才知道。」 「切歌是故意的?」 「嗯。」 「为什么?」 他收了收手臂:「太可爱了--那男的未免太烦了。」 明明就没有关係的两件事,偏偏毫无障碍的理解了,他自己说的也没错,一个醋桶。可其实,她好像也是,看着现在好像是想把之前没做的事情都一次补足般,怀着一些好奇,她开了口:「唱歌、情书、舞台剧,还有吗?」 顾昊英垂眼看她,温然的笑:「还有。」 许澄晓盯着他看,他却凑到她耳边:「等会儿跟我回家?」 气音的这句话让她有点心跳加速,推了推:「不要……跟我妈说好了要回家的。」 「认门而已,我没要做甚么。」 「骗人。」 「真的,我还可以送你回家。」 要她说,她才不会相信,一整天像是没吃饱的饿犬说的话。可……这是顾昊英啊,默默喜欢她那么久的人啊。 许澄晓拉了他的手,一个故作高深的斜睨:「先吃饭,看完再跟你说。」 被拉着手的青年并不恼,看着心爱的女孩娇俏的表情,被关爱的温情在他心中流淌,调整了握手的姿势,扣住了女孩一如暖玉般细緻的手指。 「好,先吃饭。」他温驯的回答。 当她终于走向他(4) 雷峰塔倒,白蛇现世。千年的镇压,白蛇一心一意的寻找转生的情人,然而她却不知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和尚,便是许仙的转世,她以为他是法海那死对头。和尚虽知前生的记忆,却一心劝她皈依,白蛇对情执迷不悟,最终入执成魔,引来洪水,生灵涂炭,重演千年前的灾厄。 最终白蛇死于和尚杖下。 和尚方才领悟早已佛心染尘,徒留恨憾、悔不当初。 谢幕离场的时候,许澄晓还在座位上吸鼻子,顾昊英只能尽责的在旁边递面纸,一边抹着她的眼泪:「好啦,不哭了。」 好好的一个《白蛇传》,变成了可怕的相爱相杀。许澄晓瘪着嘴,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昊英:「你喜欢这种剧情啊?」 可对方却笑了,倾过身过来搂着她:「我只听说这剧评价不错,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才买的。要是不喜欢,那下次我们就挑些喜剧来看,嗯?」 被温柔的抚着背,愉快的话语打在耳边,沉浸在剧里的情绪被唤回了现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定很狼狈,许澄晓有些后知后觉的害羞了起来。她坐直了起来,自己抹了抹眼泪,抿了一个笑,细声地对他说:「还是很好看的,谢谢。」 他扬起了一抹笑,顺了顺她的头发,听许澄晓说想去厕所,就拉着她站起来,等她整理好仪容之后,两人离开了剧场。 要去搭车,他还是牵着她。一个晚上,顾昊英就没松开几次手。 许澄晓默默观察对方,其实与她所知的朋友,还是有差异的。 所谓的爱并不是天上掉下来,也不是一见钟情就说我选你。一见钟情不能说不喜欢,而是,喜欢是种脆弱的羈绊。小时候,一见钟情的那些故事里并没有告诉我们最后王子跟公主最后走到了哪里;而长大了之后知道了,现实的王子病跟公主病结合,离婚率高得惊人。现实就是,相处、磨合、跟相伴或分离。 她想起他曾说过的分手。 『耗尽了情意,最终走不到一起。』 忽然很好奇,这些年,是甚么让他產生了执着? 「昊英,跟你说件事,先不要生气喔……其实霍函麒,他曾经跟我告白,他说喜欢我,因为我像他前女友,善良啊,温柔啊甚么的,他不想错过我,所以想跟我告白。」 当她揣着心思说完这些时,对方的反应没有她想像中的大,转眼看她的眼神也很平静:「不会生气的,其实我也猜过,他应该曾跟你告白,你才会问我,甚么时候想亲一个人。」 「喔……」许澄晓有些尷尬,手指收了收才接上一句:「他真的没亲我,我让他走开,还拒绝他,他就走了。」 他没有纠结在上头,逕自问起:「怎么想跟我说这些?」 都已经开头了,现在止住话题好像也不是个事,她犹豫了一瞬之后,还是提出原本想问的问题:「我就想,我这么迟钝……你怎么会喜欢我?还那么久?」 顾昊英把她拉近了一点,垂眼看她的目光很专注:「一开始是觉得你很努力,很用心地完成每一件事情,跟你一起做事的时候很愉快,忍不住就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他也没说错,温柔、善良……可其实最重要的是,你对我很好,就算只是当朋友的时候,我说了些甚么自己的事,你放在了心上,有意无意的关心都让人觉得心暖,就像你在意我是不是感冒,不能吃甚么,在意我喝不喝酒……越跟你相处,就越想把这些温柔都据为己有。其实就算迟钝,我也觉得可爱。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就想要一直待在你身边而已……」 有些人的告白是词藻华丽精美,可他的话却是朴实温情,让许澄晓想到寒冬的刷绒毛衣,暖人心肠。因为一时没有回话,他歪头看着她:「在想甚么?」 许澄晓有些不好意思,拉着他的衣服:「……想抱抱。」 他的表情带着和煦的莞尔,大街上,张手搂着她的肩膀,代替了拥抱:「还有甚么想问的?不要憋在心里,只要你问,我就会回答。」 他的话让她安静了一会儿,一直没开口的事情,有些答案,确实不是她想像的那样。其实,在意的事情,与其害怕纠结,不如直率面对…… 过了马路,顾昊英又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走下楼梯去搭捷运,炸毛的小扫帚吸引着她的目光,也许应该说,不知何时起,对方就开始吸引她的目光。 分开了一整年,终于能在一起。高兴之馀,又有些酸涩。觉得错过了当初最好的沟通时间,觉得有些争吵是不需要的。她只是被情绪主宰了,把自己关进了牢里。 「……之前因为要不要去念书的事情,不是吵了一架,其实我一直想问,我考上了,你真的高兴吗?」 下了站台,她的声音幽幽落下,在车子进站的鸣笛声中,显得如此单薄,顾昊英看着对方水亮的眼眸,明白了她纠结的事情:「你想问我为什么不留你?」 许澄晓的目光并未移开,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微微頷首。 他拉着她走进了车厢,两人站在车门的角落,他的手握着桿子,便将她圈着:「也许要分开两年,但也不是不能忍耐的,而且还有通讯之类的,有时间也能去找你。这件事对你而言是重要的,因为我爱你,在乎你的未来,我不想用自己的情绪去影响你,只是,这样而已。」 他一时间看不见她的表情,因为女孩神色变换的时候,伸手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只听她吞着哽咽:「……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如果不在乎,又何必跟她争论。女孩的犯傻让他心里软成了一片,顺了顺她的长发,手掌便安置在肩上:「没事了,不哭,以后你问我就说,这样好吗?」 听他的话,许澄晓有些高兴,很想撒娇,嗯了一声,手也没放开。忽然很想告诉他一件,藏了很久的心情。 「……昊英,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还是觉得某人挺帅的。」 「……一定要这样吗?」 顾昊英的声音有点僵,许澄晓抿着笑,继续把话说下去:「可是,我从没想过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是学生家长?」 「不是,」她收了收手:「因为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心里一点也不开心,想的是:『啊,好可惜啊,我想听到的不是他说这句话。』」 他的声音变得有点低,她停顿的时候还追问了一句:「那是?」 「其实,那时我想的是你,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车厢里的人其实不多,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就像许澄晓现在也沉浸在情人耳边絮语的告白里。 「我以后照三餐说,如何?」顾昊英补充的话让她轻笑了起来,推了他一下:「浮夸。」 青年毫不在乎,扬着唇又黏上来,许澄晓又不经意地想,如果有尾巴大概正在狂摇吧。 车子一站一站停,他家的站点先到了,许澄晓放手站直了身子,顾昊英捏她的脸,听上去是半真半假的说:「走吗?我可以送你回家。」 许澄晓轻笑,戳了他一下:「我要回家洗澡了,掰掰。」 车门开了,他问她:「原本你明天要跟我说甚么?」凑得很近,脸上含笑。 大概已经被猜到了,可许澄晓又戳了他一下:「明天再告诉你。」 车门关了,顾昊英还是没下车。许澄晓摀着嘴唇,被啄了一下的触感正在扩散,然后蔓延到她的耳际。看着始作俑者眉眼弯弯的站在她眼前:「我送你回家。」 开心跟害羞的夹击之下,许澄晓选择抓着他衣服,默默把脸埋进他怀里。 「讨厌。」 顾昊英的伸手把她捞近一点,害羞的小炸毛被拥抱给安抚了,最终,还是抿起了一个笑容。 很开心,是个很高兴的约会。 她决定到家的时候,再告诉他这件事。 当她终于走向他(end)(正文完) 阿难的故事其实有个小尾巴。 阿难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其实还在原处聆听佛祖教诲,他身边是迦叶师弟。黄粱梦醒,梦中千年的光景,只不过半炷香的时辰。 阿难对梦若有所悟,然而待到佛祖离去之后,迦叶对他道:「师兄方才入定时,我对师傅说,自己愿为喜欢的女子重受六道轮回之苦,只愿与她相伴一生。」 迦叶絮絮叨叨:「师傅成全了我,第一世我就遇见了她,那一世,我叫江阿生。」 「……没了?」 「嗯,没了。」 「……所以阿难领悟到甚么了?」 许澄晓感觉自己听了一个奇怪的故事。 顾昊英因此摊了摊手:「难说,也许黄粱梦醒,他觉得爱人早晚会离散,因此顿悟只有世间大爱不会消散……也或许,他会想揍一顿师弟,表达一下被绿的心情。」 「哪有绿,女孩明明是师弟追走的。」 顾昊英垂眼,语调波澜不惊:「就算技不如人,还是可以揍一顿洩愤。」 虽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想到他的情书,许澄晓就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懂了,难怪你不想当阿难。」 沙发上的青年抬起眼,语气几乎与前一句话没有变化:「许澄晓,我爱你。」 她只能傻傻的发出「啊?」的声音。然而下一刻当她的眼镜被拿掉,被对方靠上来亲了一下之后,忽然被心里扑通扑通的声音给镇住了。 接触彷彿有魔力,温热的触感长驱直入,并不激动,却引人心颤,渐深的撩搔,唾沫相溶,微仰着脖子,却让他找到了更好肆虐的方向。手指在脸上,在发间滑动轻扫,灯光如同星子坠进她眼眸里化开,忍不住闔上了眼,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躺倒在沙发上,而他挡住了身后的灯光,她的目光里都是他。 呼吸洒在脸上,青年的瀏海遮住了眼,低音震动着她的耳膜,她的心绪:「我不是阿难,你也不是那个被江阿生追走的女孩,那你爱我吗?」 「唔,爱啊。」 女孩软糯回答的时候手指拨开了他的头发,看着他唇角扬起了愉快的弧度,她吻了他的额头,而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我觉得,阿难听了师弟那些话,搞不好会有点后悔,白白受了千年的苦,却连自己爱过的女孩面貌都想不起来。」 「好可怜……」许澄晓抱着他的背,轻轻地回復。 「嗯。」 两人的呼吸在拥抱之中慢慢地同步了起来。 在喜欢的时候就能把感情勇敢说出口,也许能减少许多弯路。然而,难的是,告白的同时是面对着失败的可能。在想开之前,她心里总是担心着失败,以致于忽略了对方各种行为的背后,其实代表的都是在意。笨拙地问她爱不爱时,早已倾尽的心意。 傻呼呼的。 听着对方趋于安稳的呼吸,许澄晓揉了揉他的头发:「……昊英。」 「嗯?」 「谢谢你一直都没有放弃。谢谢你每次吵架之后,都还能一如既往地跟我说话,还有考试的时候……」 女孩的每一句感谢打在青年的耳畔,令他有些惊讶,然而发酵之后,女孩的温情跟细緻温暖了他的胸膛。在意的人,打从心里理解,并记住了自己曾经做的事情,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一件事。多好呢,她也爱着他,并珍惜他……青年埋在女孩颈窝的脸上,因此而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 其实就是一时感慨,许澄晓想到什么说什么,只是才说完,顾昊英抬起了头,幽幽的目光让她有些害羞,然而还没表示甚么,他的吻就已经落下,是一个热情的吻,暂时,也说不出甚么话了。 窗外的细雨纷纷飞絮,打在玻璃上如同嘈嘈的耳语,情意绵绵,倾诉衷肠。相聚的时间总是不够,分开的时限在即,星期六的飞机,顾昊英说有时间能陪她去搭机,许澄晓其实还蛮高兴的。 妈妈听说顾昊英要陪她,就一句:「好喔,那你们俩去吧」就把她踢出家门。 那天约会回家,妈妈看到顾昊英一点也不讶异,原来她早知道顾昊英唱歌那天会去,所以换衣服时根本是故意逗她的,超坏。 可对方这次花了那么多心思,还是让她很感动。在机场就抱着他不想撒手,多说了几句话,就有些离愁依依,吸起了鼻子。 「晓晓,你看。」 循着他的声音,许澄晓的目光落在他摊开的手心上。看着那熟悉的珍珠发夹,想哭的情绪莫名的消失了:「——你怎么有?」 「那时被小孩给扯了下来,掉在地上的。」 「喔——咦?!」她伸手想拿,顾昊英却又握在手底,许澄晓本能的随着他举高的手去搆,垫着脚尖也只能搆到手臂,软糯的嘟囔:「你怎么这样啊,给我嘛……」 顾昊英逗她似的就是不给,单手勾着她的腰,脸上掛着十足痞气的笑,许澄晓神经一断,不挣了,垂下了手捧着他的脸,直接就吻上那个笑。也许不能说吻,她啃了他的下唇。 微掂的脚尖,放了下来,青年的手也放了下来,接手的主动权,暖的,热的,温情脉脉。他抵着她的额头,耳边是金属的冰凉感,珍珠缀上了鬓发,青年呢喃的馀情繚绕:「给你,都给你。」 许澄晓耳尖发热,后知后觉的想,好喔,她现在不想哭了,想找个洞鑽进去。 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转乘的时间,许澄晓从中午搭机到回到宿舍已经傍晚。报完了平安,像忙碌的小蜜蜂开始收拾行李。把行李中所有的物品归位之后,许澄晓拉了椅子,抱着一个立方体包装的盒子坐了下来。那是顾昊英临行前塞给她的,说不能拆,等回来再拆。 让她心里痒痒的,撒娇了半天他也不给拆,许澄晓心更痒了。 包装纸里头是个纸盒子,封了一圈胶带,她拿小刀割了一圈,盒子里头躺着一个精巧的盒子。外型是拼装的样子,然而木头打磨过,衔接处也处理得很乾净,摸起来一点也不扎手,上头更上了一层亮光漆,看上去显得质感了。 她喜欢小巧精緻的东西,因此这盒子第一眼就引起了她的欢喜,拿在手里把玩,发现竟然是机械传动的模型,唇角更加上扬,咕噥着可爱,想着顾昊英就越发高兴,研究了一会儿才顺利打开小木盒。 露出了里头是两层的,拿掉可以放东西的格子之后,底层有机械似的装置,许澄晓一边咕噥,一边研究是不是能动的东西,扳动了一个按钮,两个像是轮轴的机关转动时,竟然发出了乐音,是个音乐盒。 然而惊喜还没结束,在音乐放送的时候,左边的轮轴如同开花一样缓缓地打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了里头的小东西。 是一块microsd。 女孩的眼神被一重接着一重的惊喜佔据,拿起了那小东西之后,还捨不得放手似的一遍又一遍把玩那个音乐盒。曲子很熟,可她不确定。她决定等会儿再打电话问顾昊英。 脸上的笑容根本停不下来,许澄晓一边找读卡机,一边想,原来是这样,外头可没有读卡机。电脑读取资料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成排的档案顺序而落,看着显示的副档名,好奇在她心中展开,影片? 档名顺序排下来,似乎是日期,有些跳,间隔大约是几天到一两个礼拜。 点开了最新的那个,入目的是一片大海,沙沙的海风吹拂着收到了呼呼的风声,镜头在移动,彷彿正在走动:「嗨,晓晓。住了这几个月,还是没怎么习惯,这边景色跟都市真的不大一样,我早上骑了单车过来渔港,听说这边的海景还不错,就想让你看看……」 他在镜头后,对她说话一样的解释了所在之处,解释了为什么来此,音色温然,并不急躁,显得如此愜意,五分鐘左右的影片,没有看见人就结束了。看着结束的黑色画面,她像是被定格一样,有些说不出话,数十个,难道,资料夹内排序的那些,难道全部都是? 彷彿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似的,她移动滑鼠,又随意点开了一个。 那是个深夜,他的蛇脱皮了:「你不是一直好奇吗?其实很像是撕泡泡纸的感觉……」 依然没有他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鼻酸了,下意识的摸了摸画面,轻微的慌张在心中如针一样,轻轻的,不重,绵绵的刺着她,继续又看了几个,影片里只有他的声音,他是个局外人,操纵着镜头,拍摄着生活。 似乎因此参与了当初错过的生活,却看不见他。 好过份,说甚么到了才能看,这样她又看不见他了。摸不到,碰不到,隔着陆地、隔着海峡,勾起她滔天的想念,讨厌,讨厌--等女孩吸着鼻子,点开顾昊英的通讯的时候,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顾昊英接通电话时,只听到那头女孩吸鼻子的声音,咕噥着有些听不清的呜咽:「你怎么可以这样--」 「啊,怎么了,不哭、不哭了……」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虽然效果普通,可女孩吸了吸鼻子,似乎冷静了一点,软呼呼的喊他名字:「我,唔,看到影片了。」 他眉头一动,有些不解:「影片怎么了?不喜欢影片?」 许澄晓又吸了吸鼻子,他几乎可以想像对方委屈的表情,心里就软了些,而说出了话就更让他心软。 「喜欢……可是,连续看了几个……都没有你啊。」 他扬起了一个笑,明知故问:「有啊,我不是掌镜吗?」 女孩软糯的声音像撒娇地传来:「……干嘛不露脸啊。」 顾昊英看着周围的人们来去,听着声音,才几个小时不见,浓烈的想念扑面而来,可相聚的时间太短,如同飢饿侵蚀,有的时候,他也想要拋下理智,就像现在…… 「其实那时,还有些不确定,怕你讨厌我。」 温柔的解释让她想抱抱他,捨不得对方,没忍住就说了好些,以往会觉得肉麻的情话。顾昊英似乎很高兴:「……我也想见你。」他说。 心里像泡了温泉,直到她听见话筒的那边传来熟悉的广播。 --日文。 几乎秉住了呼吸,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她觉得自己的问话方式犹如梦中:「你在哪里啊?」 细语如同呢喃的声音从那端传来:「晓晓,如果说我任性,你会生气吗?」 她忽然有些慌张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时间:「那,那要看任性的程度啊。」 「那,我跟爸妈请假了,三天。」 「三天?」 「嗯,连同今天,所以其实没甚么时间能陪你。」 「啊啊,没关係,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许澄晓慌忙的声音让他轻轻笑了:「没关係,我要去搭公车了,等会儿到站了,你要来接我吗?」 「好。」 几乎是忙不迭地应声,心跳似乎怎么也降不下来,又笑,又哭,青年在电话的那头尽责的安慰她。既温暖,又贴心。 实在太任性了。 她应该这样想。 可是,又是多么令人高兴而欢喜的一件事。 等女孩拿着随身的物品关上大门离开时,夜色降临,星斗披垂,她的脚步如此急切,而脸上的期待又如此真切,彷彿闪烁着光芒一样。 她要去见他。她想好了,她要用力地抱着他,告诉他自己的喜悦、想念、跟爱意。 无论先前绕了多少圈都不要紧,想跟他,只想跟他,一起走向未来。 --正文完。 作者的话 胃有点痛 2019/8/1600:32 终于能来写作话了。 其实很早就决定今年要参加比赛,只是刚结束长篇故事,正在连载的也是长篇。要写一个甚么样的短篇故事就变成一件有点苦恼的事情。 大概很多人都是从我的甜文才认识我。这段时间,确实也都以甜文为主的内容。 但老实说,在决定要写甚么之前,我想写的是一篇有点丧的文,可能是年初的时候接连看了《延禧攻略》跟《如懿传》的关係吧。满脑子想写渣男跟渣女。 可毕竟我写文的主要目的是自娱,渣男这种生物实在有点……碍眼。(啊啊,在这里讲碍眼可以吗?) 还想过要写个利用女友的妹妹当替身,结果爱上替身或者抢人男友啊之类的故事。总之挑来挑去,就是好像脱不开渣渣的事情。 嗯,总之我就想写渣渣。 说到渣渣,我最熟悉的应该是隔壁棚的霍先生和张小姐。就很想写写他们两个的后续。 抢来的男友到底是人是鬼,能笑到最后的是谁,牺牲品又是谁。 先决定了配角应该是这故事很偏离正轨的地方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霍渣渣就是个到处留情跑错分类的风流人物。他有他的魅力,有时甚至能让人神魂颠倒。 他会喜欢甚么样的人?真的有点喜欢的大概是像何禎恬那样纯洁的女孩。 所以其实晓晓就是应这个前提下构思而生的女主角。 她是个软糯的姑娘。在这个前提下,她的故事应该是带点香甜气息的小清新……可里头有隻披着羊皮的渣渣。 有点糗,感觉好像给自己弄了一个坑(?д?;)。 然后我就开始构思男主角。 渣渣已经很抢眼了,男主角不能太弱,但也不能太强,盖过了渣渣的锋芒,不然就没有渣渣的用处了。 哎呀,这样一想,好像男主角也没甚么用处,又是一个坑了∑(o_o;) 总之,是在这样充满矛盾的前提下,顾老闆诞生了。 要怎么让男女主角在渣渣的锋芒底下谈恋爱,并同时逐渐显露头角,是我想给自己设下的挑战。 这段如何挑战大boss的过程很有意思。其实除了第一章跟最后一章之外,几乎没有遇到甚么卡文就顺利写下去了。但是中段有点胃痛是我没有料到的。可又特别刺激,感觉疯起来连自己的胃都能虐(x)。大概一个多月,像着魔一样书写。终于在胃坏掉之前写完了,哈,太棒了,万岁! 好了,渣渣讲太多了,来讲讲顾老闆。 顾老闆是故事中的隐藏主线,碍于视角的关係,在前期,他的言行没法用很多篇幅去解释,但我想写关于单恋里的迟疑、不自信跟妒忌。喜欢一个人有时候能变得勇敢,有时候也会变得却步。因为不想失去,因此他错过了很多告白的机会,因此他会因为对方的关心而心生雀跃,也会因为忌妒而画错重点。可作为一个朋友,他是很好的,也很老实,虽然老实人很吃亏就是了xdd 一时的执迷,总是要震盪一下才会清醒过来,之后开始猛追女孩,不知有没有扳回一城wwwww 总之我个人是很喜欢这次的男主的,虽然我虐他,但是我爱他(?) 然后是许澄晓。 作为故事的主视角,她的性格展开及变化是我想刻画的重点。我想写一个人的努力跟挫折。晓晓肯定是很努力的,但她也不停地在面对失败。每一次的失败,会带领她走到另一条路上,比方教甄失败到幼儿园、从兼职家教到正职老师,再挑战新的学习环境。并不能说那些曾经的努力消失了,我认为,是会成为了她的养料,让她日后能迎接更多的挑战。 至于感情,从浑沌到意识再到接受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走法,晓晓走了一条有点迂回的路径,她与顾有点像,是害怕失去,因此却步。那些外界因素,也许曾经诱惑她,或者打击她,可最终,她还是走到了值得爱的人身边,我觉得就是很棒的一件事了。 虽然过程有点胃痛,可能够写到最后,我觉得很愉快。因为故事结构的关係,推荐大家看完之后可以再看看前面,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喔www 最后照例要感谢一下在连载期间鼓励我的朋友们:李子李、demon、羽笙、丰、蓝月熊、妤儿、喵駺、crystal缘希、尼禄、rui。 因为你们的鼓励、留言,让我在写文的过程里不孤单。我一直觉得写一个故事,能遇见喜欢它的人,对那个故事而言,是幸福的一件事。 总之,谢谢大家追连载,也谢谢看到这里。终于可以来填隔壁裸更的文了,实在太棒了,我就先去存稿穿衣服(?)了,希望下个文再见。 2019/08/1700:47蒔九 #一个没有上正文的小花絮 #关于翻译这件事 顾昊英在回国之后收到了翻译案的回稿。 其实许澄晓当天除了一句:『告白要当面啊。』就没提到关于翻译会怎么处理。 坦白说,他都已经做好被撒娇不翻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没有。 好吧,没有撒娇,有点失望。 怀着一丝好奇打开了文件,阿难的故事,他的女孩还真的逐字翻了下来。 直到最后一段他的告白。 长长的一大段,只有寥寥数字。 顾昊英细看之后没忍住扬起了笑。如果许澄晓在看见了,大概会觉得这笑有点傻。 他默默拿起了手机,把那句话贴给了许澄晓:『晓晓,我不大懂,这甚么意思?』 小兔:『骗人。』 女孩传了一张『你的东西掉了』,地上的爱心上写着『良心』的动图。 顾昊英回了一张『玻璃心碎。』小猫可怜的躺在地上。 等了几十秒,那边传来了回应。 小兔:『意思就是,今晚的月色真美。』 小花哥哥:『啊?』 顾昊英逗她。 女孩大概彆扭了,等了一会儿,他默默传了条语音讯息:「晓晓,甚么意思啊?」 几秒鐘后,他收到了回应:「讨厌,就是我爱你嘛,讨厌!」 顾昊英拿着手机,一抹清扬的笑展开了,也传了一条语音讯息回给她。 今夜は月が綺丽ですね 《小甜饼》小剧场 为了不剧透,以后放外面了。 跟着内文更新。 ch1小剧场 作者:先让女主讨厌你,没问题吧? 顾老闆:......你给我选择权了吗? 作者:嗯,可以说不,我换人。 顾老闆:......不。 作者:(?乛?乛?) 顾老闆:不,我觉得可以。 作者:goodjob!(??????)? #忽然发现花花是花老闆xdd ch2小剧场 小兔: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里?!(?°?°?)(冒烟 眾人:!!! 顾老闆:我呢? 作者:包括在眾人里。 顾老闆:…… #我要为小兔写个惨字 ch3小剧场 作者:这章没有小剧场 顾老闆:我上场就不给小剧场,说吧,到底对我有甚么不满? 作者:嘶~其实没有甚么不满,只是我想不到甚么合理让你在这章跟小兔接触的梗,躲厕所你觉得怎样? 顾老闆:你当我变态吗?我看你就是想黑我而已(抱手臂)。 作者:不然这样你看这怎样。 小兔:要不是留在幼儿园,我也不会遇见...... 顾老闆:不--咳,还、还是算了,没有就没有。 作者:好喔~(〃w〃) #我也要为小顾写个惨字 ch3-(番外)小剧场 顾老闆:[求助]喜欢的女孩很难撩,怎么办? 禎禎:[回復]说看看,怎么难了? 顾老闆:[回復]有点迟钝,傻呼呼的,把我当闺密。 昭昭:[回復]近水楼台先得月,都当闺蜜了,蹭上床还远吗?把握一个字,光明正大。 小羊:[回復]那是四个字==quot;。 禎禎:[回復]迟钝啊,迟钝不是最好的保护色吗?趁机撩就是了。让大师来跟你说说@曲千 曲千:[回復]何施主,那是小僧年轻的时候。 禎禎:[回復]那是大师可爱的时候lt;3lt;3lt;3 昭昭:[回復]唔,趁着楼上打灯,亲一下?@小羊 小羊:[回復]甚么啊,都老夫老夫了,只能一下啊。 顾老闆:[回復]......楼上几位刻意来诛心的? 小兔:[回復]你喜欢甚么样的女孩啊? 顾老闆:[回復]我......呵呵。 昭昭:[回復]楼主,山高路远,坚持下去。 禎禎:[回復]坦白说,挺可爱的。 曲千:[回復]何施主,谨言。 禎禎:[回復]好的,大师~lt;3lt;3lt;3 小羊:[回復]该回家了。@昭昭 昭昭:[回復]喔~ 小兔:[回復]嗯?怎么了?不能说? #我可以为小顾写第二个惨字了xd ch4小剧场 #关于救命之恩 小兔:说声谢谢就没事了,咦?人呢? 顾老闆:......以为说声谢谢就没事了吗? #给小顾加油xd ch5小剧场 顾老闆:兔兔,快看我的尾巴~(开屏) 小兔:唔(?)......忽然觉得姊妹很撩肯定是错觉。(+0) 顾老闆:....... 霍渣(整西装):嗨~ 小兔:声音挺好听的~(+5) 顾老闆:....... #小顾头上的第一根草 #欢迎温柔爸爸上线^^b #我说过这是系列文www ch6小剧场 小兔:讨厌…… 小花哥哥:讨厌哪里?(温柔 小兔:……都、都讨厌。(转头就跑 小花哥哥:…… #1分鐘后 小兔:……去哪里了?陪我玩(探头 小花哥哥:好,来这里陪你玩。 小兔:……(转头就跑 #顾老闆养兔子的烦恼 ch7小剧场 霍渣:噹啷~ 作者:这种方式登场应是男主角。 顾老闆:......(我不说话,我就静静的看着你) ch8小剧场 霍渣:没事,看我教训小孩。#看看我风骚的出场 小兔:嗯嗯,谢谢。#很帅~像英雄(+10) 顾老闆:明明是头猩猩!#气到喝醋 #小顾头顶的第二根草 #我可怜的男主呦www ch9小剧场 兔妈:傻呼呼的,想吸引男生,穿这样不行啊~ 小兔:哪、哪有,衣服很久没穿,想穿看看而已。 兔妈:喔,好喔~试这条看看。还有这条、这条~那甚么谁啊,他应该会喜欢喔~ 小兔:啊啊啊,就说没有嘛~我不要!! #薑是老的辣 #妈妈对小顾多好xddd #顾老闆:谢谢妈~ #小兔:才不是你妈gt;///lt; #明天有加更 ch10小剧场 #关于喵喵喵这件事 小兔:太、太糗了,啊啊,快切歌。 顾老闆:……太可爱了,必须切歌。 #某种程度上的共识 ch11小剧场 #关于某人回家 小兔:就,就像是浪浪回家,觉得、觉得...... 作者:来,兔兔,跟着我说,觉、得、心、疼。 小兔:......觉得,想、投、餵。 顾老闆:没关係,很好了。 ch12小剧场 小兔:#他夸我?!#马麻是对的,男生果然喜欢看肉#色胚#啊啊啊啊啊,讨厌!#可是,他夸我啊~还说要带我回家#可是回家甚么的~#啊啊啊~ 顾老闆:#兔兔心海底针#好难捞 #小顾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甚么wwwww #快纠结成毛线团的兔兔 #好想开车 ch13小剧场 霍渣:拜託,我好想知道我女儿的事情~#看我好爸爸buff增益效果~ 小兔:其实我觉得他人不错(+5),还会送小饼乾(+5)、人还客气(+5)、而且还关心女儿(+8) 顾老闆:不,停止你的误会!不准玩交换日记! #小顾头顶的草啊,雨天还没来,就长了不少呢~ #所以还会有雨天xddd #小顾表示 ch14小剧场 小兔:#美色误我......?(????w????)? 霍渣:#你知道打光有多加分吗~?(???e???)∫? 作者:#打光有多加分我不知道,我只关心我家男主头顶的草╮( ̄▽ ̄)╭ 顾老闆:吃我戏份,你行啊! 霍渣:哈哈~咬我啊~哈哈哈~φ(≧w≦*)? 顾老闆:我不吃垃圾,滚!(╬?д?) #心疼今天没有戏份的顾老闆一秒鐘 #明天就有戏份啦~ ch15小剧场 霍渣:我明明就很爱她~却还是没有留住她~我有时候,总觉得人生如此不公。#看看我有多帅~ 小兔(以前):哇~好可年啊~#像前女友甚么的gt;quot;lt; 小兔(现在):呵呵。#渣渣(???) 顾老闆(现在):兔兔到我这边里来~\(o ̄? ̄o)/ 小兔(现在):.......讨厌。(,,???,,) #不公的是你有洞的脑袋。 #其实草已经除完了==+ #今天依旧没甚么戏份的顾老闆 ch16小剧场 霍渣:#今天的我帅又可爱 小兔:#扑通~ 顾老闆:#这糟心的情敌! #这草啊~~ ch17小剧场 #之后 小兔:为什么让我念给你听? 花式告白3级顾老闆:想听你说话^^。 小兔:.....闷骚(〃w〃) #目前1级的顾老闆:...... ch18小剧场 顾老闆:她是我前女友。 小兔:......喔。(突然阴天 作者:你知道你缺甚么吗? 顾老闆:甚么? 作者:让渣渣来示范给你看看。 霍渣:她是我前女友,但我们已经没有关係了。 顾老闆:...... #修罗场前夕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勇者的顾老闆 #我真诚、我勇敢、我讲话讲一半 #给顾老闆点个讚 ch19小剧场 小兔:嗯,我不是他的菜..... 作者:等等,我觉得哪里有误会。 小兔:没有误会,他有前女友,他不是喜欢我..... 作者:...... #来嘍~ ch20小剧场 小兔:混蛋,(不喜欢我还)拿我当挡箭牌!! 顾老闆:不是,听我说,拿你当挡箭牌是-- #你的兔兔已断线。 作者:你知道你又做错甚么吗? 顾老闆:(深吸一口气)说看看。 作者:渣渣,就决定是你了。 霍渣:对不起,因为、因为我告诉她我喜欢你。 顾老闆:…… #可怜的昊哥 #下雨了~ 21小剧场 顾老闆:所以我先说的话就可以吗? 小兔:当然(当挡箭牌)不行啊。 顾老闆:好、好吧......#连假的都不行吗qq 霍渣:要我的话就会接着问,那当女朋友可以吗? 顾老闆:...... #下雨天,长草天~ #小顾是笨蛋 #论问话技巧 霍渣:#趁虚而入了解一下 22小剧场 小兔:(想被抱抱)...... 顾老闆:(想抱抱)要不要睡一下? 小兔:(默默弹开)嗯,我回家睡。 霍渣:嘖,直接抱,礼貌甚么,蠢货(喷烟圈) 顾老闆:嘖,闭嘴,滚远点,渣男! 小兔:暴娇攻vs优雅受? 顾老闆、霍渣:...... #关于腐女脑中的cp宇宙 23小剧场 小兔:啊啊啊,他喜欢我((((;°Д°))))((我先吃点草压压惊) 小兔:??前女友(?′°︿°?) 作者:不怕,快去找昊哥,让他帮你打怪啊~ 小兔:不要!他前女友来找他了?·°(???﹏???)°·?(默默回家吃草) #焦虑的兔兔开始吃草 #对此一无所知的顾老闆 24小剧场 #今天没有戏份的顾老闆 作者:你们家兔兔生气了耶,嘖嘖,总觉得一个不好就要渣了。 顾老闆:......嗯。 作者:嗯,是怎样? 顾老闆:嗯,她生气了,我渣渣。 作者:...... #一个有点憋坏的顾老闆 #下一章兔兔要继续吃草了~ 25小剧场 顾老闆:吃不下啊?我点个开胃的。#心疼,都瘦了 小兔:讨厌,不是女朋友都这样了!#多吃点草压压酸 霍渣:好吧,我今天没甚么好说的。#嘖,好难撩 #草都要吃完了wwwww 26小剧场 小兔:考上了#(阴天 顾老闆:太好了~洒花花~~???(′??`?)??? 小兔:呵呵~#混蛋!大坏蛋!!(大雨 #草吃完了就是黑化了wwww #拿甚么来拯救你呢~我可怜的男主 霍渣:#见缝插针了解一下 27小剧场 #关于做球这件事 part1 小兔:我有点不想去......(快问我为什么啊! 顾老闆:不想去?那再来想去哪? 小兔:...... part2 小兔:为什么要逼我!!(大哭 顾老闆:我,我没有逼你。(不哭了,乖乖 小兔:q口q(他不要我了!! 霍渣:白痴,让她留下就好啦 顾老闆:滚,混蛋! #一个真务实的顾老闆qq #恭喜你,将得到一隻黑兔兔 28小剧场 霍渣:我喜欢你~#上鉤吧~ 小兔:(泪目)#雪特,渣渣 顾老闆:(醉)#兔兔是不是关心我~ 小兔:qaq#混蛋!喝酒?大混蛋! #嘶,我真的救不了你啊~昊哥 #我连小剧场都诈骗www 29小剧场 小兔: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兔兔已黑化完毕,欢迎认领 顾老闆:我我我~ 小兔:qaq可恶,举甚么手,明明是坏蛋 #黑兔兔也是很可爱的 #渣渣还够渣吗xddd 30小剧场 小兔:你要干嘛? 顾老闆:你说呢?(坏坏靠近 顾老闆:脸怎么了? 小兔:......(不是要亲我吗? #我有种小顾要被骂的感觉(搔头 #只有我觉得一心证明渣渣是坏蛋的小顾萌萌的吗xddd #告白的时机是个问题 31小剧场 #假如某人唱歌告白了 顾老闆:兔兔,其实我—— 小兔:啊啊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老闆:...... #时机是个问题 32小剧场 小兔:讨厌,告白要当面啊(′///w///`)(不能亲亲抱抱啦,笨蛋 顾老闆:不生气了啊~乖(女朋友生气先哄再说 #不懂争取福利的小顾 33小剧场 小兔:想吃甚么?^^ 顾老闆:(吃你)都、都可以。 小兔:都可以啊,那想吃甚么肉?^^ 顾老闆:......(兔肉、兔肉、兔肉!) #小顾的新烦恼 34小剧场 #顾老闆的吃醋 一言不合喝醋 面无表情说话 开冷气开嘲讽 #小兔的吃醋 阴天 雨天 跑掉 35小剧场 #相爱相杀的白蛇传 许仙:施主回头是岸 白蛇:滚,臭和尚! 小兔:qaq剧好好看~ 顾老闆:兔兔好好看~ 小兔:gt;////lt;讨厌! #一个花式告白2级的顾老闆 36小剧场 迦叶: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对了,刚才入定时,你跟师傅许了甚么愿? 阿难:嗯,师傅让我当一座桥,当了一千年。 迦叶:喔?那师兄这千年来有何领悟? 阿难:......想找师傅谈谈人生。 迦叶:啊? #一个崩溃的阿难vs一个天然的迦叶 #顾老闆:先揍再说啊,笨蛋! #更喜欢 许澄晓一直觉得跟她交往之后的顾昊英像是随时都会变身野狼的狗狗。 总是逮着机会就搂着她亲啊亲的。 可也就一次差点擦枪走火,她们刚交往,他追到日本的那次。 她那天睡在他订的饭店。 在床上的一个晚安吻,亲着亲着有点变质,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时,许澄晓有些吓到。 大概也是因为她抖了一下,顾昊英顿了顿,「抱歉,你不喜欢?」 他略长的刘海刺着眼睛,在眼下造成了阴影,许澄晓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其实说喜欢也不对,不喜欢也不对,「就,就觉得有点快。」 她彆扭的回答让青年笑了笑。身上的压力轻了点,顾昊英真的退开了,改摸她的脸,垂头亲了一下,「那我们就慢慢来。」 当两人相偎躺下,关上了灯时,许澄晓看着顾昊英隐在黑暗中的轮廓,觉得,好像更喜欢他了。 她伸手抱了抱男朋友手臂。 「嗯?」他的声音有些睡意,有些疑问。 许澄晓往前蹭了蹭,「想抱着你睡。」 「呵呵。」 震动着胸腔的笑声,她也感受到了,他将她拉近了些,调整了一个互相不压住的姿势,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圈着她,「睡吧?」 青年的体温暖暖的渡了过来,许澄晓道了声晚安,得到了回应之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热 许澄晓的寒假有近一个月的时间,12月下旬到1月上旬,卡到了日本天皇诞辰、圣诞节还有新年。如果她还是跟去年一样留在日本,也许可以跟同学们凑一波热闹,可今年她选择回国。 顾昊英在忙乡下分店的事情,不可能陪她到处玩的啊。 12月的天气,南部还是热腾腾的,大中午随时都能看见穿着短袖汗衫的人。许澄晓走出车站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被热浪吹翻了! 顾昊英搭在机车上跟她招手,几个月没见面,许澄晓的第一句话就是:「好热啊。」 他却扬起了唇角,拉了拉她的外套:「晚上还是有点凉意的,有带短袖吗?回去换下来?」 「嗯嗯。」 「包包给我。」 当他把行李袋放在脚踏垫的时候,看到他脖后滑下的汗水,忽然有些触动,「你来很久了吗?会不会等得很热啊?」 「嗯,还好,大中午的就是太阳大,回家就不热了。」 她爬上了机车,热呼呼的体温彷彿让太阳催化得更高涨,顾昊英让她抓好,许澄晓放弃了机车把手搂住了他,他似乎愣了愣,开口的声音有些调侃:「不是说热吗?这样更热了。」 她把脸埋进了他的背:「随便,热就热,好想你啊。」 磁性悦耳的嗓音浅笑着,她的手被掌心拉住,他的话如同他的手一样温暖:「刚等你的时候,想到你要来,就忍不住盯着出口栅门瞧,不觉得热。晓晓,我也想你。」 扑通--扑通--她觉得他的手大概是捏在她心上了。 她有些迟来的害羞,挣着手胡乱的说:「嗯,那、那回家了,我们回家。」 --讨厌,这话说得太犯规了。 她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咬着下唇,默默抿起了上扬的唇角。 === 顾。望妻石。狗狗:汪~(狂摇尾巴 小兔:呼呼~(蹭蹭蹭 路人:这猝不及防的狗粮?? #怕 说起来是第一次到他的老家,可许澄晓却因为它曾经多次出现在他给她的影片中,而显得十分熟悉。 顾昊英将一部分的房子改成宠物用品店之外兼卖些杂货。与寻常的现代建物不同,多了些古色。他找到的店长是透过爱猫协会认识的。会摄影,也有在经营频道,这半年来他们通力合作,出了不少照片影片在社群网站上宣传。 因此店面开张虽不能说门庭若市,但特意寻来拍照的游客或网美也是有的。 他们住在后院,离店家隔了一小段距离。早上热闹时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夜幕降下来,要从店面走回还没点灯后院的时候,许澄晓看着洞黑黑的走廊,如同无声的幽径,随时要窜出甚么来似的,她有点毛毛的起来。 「怎么了?忽然停下来?」 顾昊英好奇的询问让她有点迟疑,总觉得不好意思说。犹豫了一小会儿,才伸手拉拉他的衣服:「……走廊没有灯。」 她的话让他轻轻笑了起来,厚实的手掌要包覆她的手心绰绰有馀。顾昊英拉着她往里走了几步后,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安装在廊顶的日光灯便亮了起来。 「灯在这儿。」 他温和的语气让许澄晓有些脸热,「我、我知道了……」 想挣开手,却被他反手抓着,然后下一刻头上的灯又暗了下来。 「唔?」 许澄晓抬头却只捕捉到他唇角上扬的弧度,还有理所当然的话:「没灯了,我们走吧。」 愣愣的走了几步之后,才从暖暖的手心中清醒过来。 有些甜,甜得想笑。 她抿着唇角,摇了摇他的手:「昊英……」 「嗯?」 「我不怕了。」 软软的话勾起的浅笑声在夜里很轻,就听他怀想的说起:「其实我小时候也会怕,不管有没有打灯,经过走廊的时候都要用跑的。」 「唔?」许澄晓有些新奇的拉长音,问道:「所以长大了就不怕了吗?」 「也许不完全是因为这样。」 「怎么说啊?」 他停下来,指了指他们刚经过的走廊:「我记得有一次跟亲戚在走廊放仙女棒,仙女棒在晚上特别好看,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好几天后还会讲到这件事,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好怕了。」 「唔……原来是这样,想到了高兴的回忆,感觉也蛮好的。」 他点了点头,停了下来,他们还站在有点暗的地方,许澄晓出声询问。她以为他要说没什么好怕的,却被捧了脸颊,就算在夜色下,眼中的笑意却还是清晰的映入眼帘,「所以,要创造回想起来,是好的回忆。」 微凉的唇吻亲下来时,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瞬间加快的心跳,她的怦然。 随着她心跳加速,带着些侵略的刺激入侵她的感官,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同时又是温暖而细腻的,勾缠着她的舌,轻扫口腔酥酥软软的触电感,令她不经意的放软身体。彷彿他们藏在夜色的帷幕下,让幽夜掩盖了她悸动羞涩的情绪。 「喜欢吗?」 低低的询问温柔缠绵。 「嗯……」 许澄晓垫了垫脚尖,伸手勾住了他的颈脖,咕噥的发出声音。不知怎的,她有种以后大概真不会怕这里的感觉了。 ==== 顾老闆:怕黑的话,亲亲就好^^。 小兔:讨厌gt;/////lt; #一起(上) 乡下大家都认识,不过几天,邻居们就知道小顾老闆的女朋友来玩。许澄晓软糯可亲,很得人缘。顾昊英的宠物也带下来了,他忙,没时间管猫的时候就会把猫关房里。可许澄晓在,白日的时候,猫偶尔会下来店里玩,有些附近的小朋友知道,总想来玩猫。 待过幼儿园的关係,她也知道怎么跟小孩相处,几日下来,小朋友来就想找小兔姊姊,一起玩猫。 这天遇上了个比较皮的孩子,许澄晓见他偷偷欺负猫,板着脸讲了几句,小孩回家委屈哭唧唧,又跟着家长一起来,大人还算讲理,几人花时间把事情釐清了,反而压着小孩道歉,小事化无。 他们睡前间聊的时候,顾昊英问她今天的事会不会委屈?他跟她抱歉,还说怕她觉得无聊。 许澄晓有些讶异:「我也有翻译要做,只是休息的时候过来找你而已,不无聊啊。」 他拉着她,语气真诚:「谢谢你陪我。」 她觉得他认真兮兮的。眼睛一转,顺着他的话说:「唔,其实今天委屈的是踩踩,鬍鬚差点被拔掉了,小花爸爸都没给她呼呼,我觉得,该罚。」 「喔?」他的神情有了些变化,歪着脑袋靠近,扬着一边唇角,反而看着有点坏坏的:「那小兔妈妈想要怎么罚?」 呢喃细语,细碎的敲击她的心,咚咚的,任他伸手揽过来,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耳朵的热意在告诉她自己大概脸红了,话都说不好:「妈、妈妈甚么的?」 顾昊英眼睛都笑弯了:「我是爸爸,那妈妈不是你吗?」 她抓住他在腰间摩娑的手:「讨,讨厌,你都故意想让我分心。」 「好啊,那你说要怎么罚?」 「要--要罚--噗,好痒,罚写,一百遍,」在对方搔痒的攻击中,原先想说的话都变成脑袋里浮现的直觉:「『我坏坏!我不乖!』,我--唔--」 顾昊英亲了她的额头,在她看清他眼中的光芒之后,垂头加深了亲吻。她忘了原先彆扭甚么,忘了想逗他甚么,只是循着本能回应着对方,还有,抓住他温暖她的掌心。 其实他刚才还说,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自己陪那些小孩。 许澄晓没告诉他的是,其实她是有些刻意在邻居、小孩前卖乖,谁让她听见了有客人要介绍女孩给顾昊英,被他拒绝还一副可惜的样子。 好气啊--明明是她男朋友。 怎么能让人抢走。虽然她还有半年就能回来了,但是,但是还有半年啊。 接吻的时候,这些有的没的思绪在她脑海中打转,不专心,可越发热情的吻,让她本能的哼哼了起来,「呜唔,昊英……」 「嗯?」 「你的话,可以喔。」 「唔?甚么意思?」他不确定的歪头,在略显黯淡的光照下,还能看出疑惑的样子。 「刚说的,当……妈妈的话。」 他却抬起身体,电灯大亮的时候,许澄晓瞇了瞇眼,「干嘛?」 对方略长的头发扫在他脸上,专注的神态却益发惹眼,他捧着她的脸,揉了揉眼角,「抱歉,眼睛痛吗?一会儿就好,我想看清楚。」 只单纯的笑语,他如此重视。低声的细语,轻柔的碰触,明明并不火热,却让她彷彿从心里烧到外头来了,清晰的理解没说出口的话:他爱她。 让她只晓得低低的喊他名字,只晓得,在他脣吻烙下的时候,回应对方:「我也爱你。」 ===== 小花爸爸:我想跟小兔妈妈一起玩^^ 小兔妈妈:一、一起玩甚么的~gt;///lt; 玳帽踩踩:喵?(舔手 #一起(下) --可以吗? 认真的,顾昊英大概想把她吃了。 可她不怕,反而觉得,有点期待。她被亲的发软,在低语探问的时候允许,被热吻刺激得不由自主,哼哼的脚趾都蜷了起来。 他脱了她的衣服,有点冷,便委屈的裹着被子不让亲,顾昊英笑了,自己脱了上衣,剥玉米一样扯开被子,又把两个人一起裹了起来,被子下的手越发放肆了起来,甚至还埋头在她身上吮吻了起来。 许澄晓有些害羞,更有些发热,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却因触碰而明白他做了什么,扭着身体,羞怯与激情碰撞出难耐的呻吟。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想做的事。」 这是她刚刚的原话,结果这大狗狗就变成大野狼了,坏蛋,她都发出奇怪的声音了。许澄晓摀着嘴,企图把那些羞人的声音藏在喉间。 然后他从她胸口抬起头,直勾勾的眼神蛰人而深邃,不知是高兴的带着笑,还是看着她的动作好笑,拉开了她的手,重量压在她身上,不觉得重,觉得羞;「讨厌吗?不高兴了?」 「没有啊,你好坏,故意的,欺负我。」 许澄晓的软语像是撒娇,红着脸,软着身子更是一点气势都没有,顾昊英又亲又抱,在她伸手揽他脖子的时候才开口承认:「就故意的,就欺负你,只欺负你……好吗?」 「……只能欺负我喔。」 女孩的眼底闪烁微光,点着头,慎重的口气,蕴含的佔有慾让他心颤,衝动得只想化做行动,搂着他的女孩,垂头吻下。 她喜欢他亲她,喜欢他逗她的做坏。他在乎她的感受,尊重她的意愿,他的爱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因为跟他在一起,而让她发现了不同的自己--独佔的、情热的、渴爱的,他们的身体纠缠之际,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渴望与爱慾,灼灼如火,焰红炙热。 所以她安心下来了,在被填满的时候,他依旧在意她的感觉,身与心都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她哼哼的,抬头送上自己的吻。 她喊他,说爱他,他回应着吻,回应着同样的爱,所以,她任凭他引来的情潮将两人淹没。 嚶嚶的喊他名字,彷彿随时要承受不住的哀鸣,委屈的,抱着他的手臂,随着他的律动,又软又黏的娇啼,脚趾都圆滚滚的捲曲了起来。 动静小一些就换来,咕嚕咕嚕藏在喉间的轻喘;动静大点就随着律动止不住的嚶嚀,似苦似乐,若喘若泣,抱着他的脖子主动动着腰的时候,雪白的胸脯缀着红梅花开,细长鹅颈下受不住时的仰头汗水顺着身躯蜿蜒而下,浇灌着那抹红,让他忍不住抬头去舔弄。 女孩的腰肢软嫩,体力彷彿跟不上了,软了身体他便掌握了主动,抓住了那纤弱的腰肢,由下而上,每次的撞击都在股间拍打出黏腻的水声。 鶯啼不止,春光无限。 他们换了不少姿势,顾昊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的女孩,说不要的时候,手脚会紧紧的缠着他。 第一次他要退开,女孩显然有点委屈的,还有些迷离,搂着他脖子,睁眼看向他的眼中擒着不解:「唔,嗯?」 顾昊英莫名的理解了她无声地询问,他故意问:「不是不要了?」 女孩努起了嘴,一綹长发落在嘴角,说不出的嫵媚,软肉依旧紧緻的包裹着他,女孩紧了紧抱着他脖子的手臂,「讨厌,你故意的。」 「那,继续就亲我一下?」 女孩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他笑了笑,垂头吻下,尝尽她的甘甜。 ===== 小兔:哼,才不准什么小妖精吃掉我的狗狗! 顾狗狗:哪来小妖精,我想吃白嫩嫩的兔肉! 小兔:嚶~gt;////lt; #愉快的炒兔肉 #结束在这章好了 #一个忘记了的小花絮 夜里的运动让许澄晓隔天睡晚了,还是被跳上床闹她的猫给吵醒的。 睡乱的头发被当作是逗猫棒,被抓了几下卡在指甲上,不只是喵喵叫个不停,还扯着她头皮,让她哼哼唧唧,堪称委屈兮兮的伸出手拯救可怜的猫咪。 入眼是一团黑,黑猫墨墨正端坐在床上,优雅的洗着手,发现许澄晓的目光还咪了一声,颇有一种哼哼,我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姿态。 扯断的几根头发还在手指上缠绕,难得也觉得自己委屈的许澄晓,默默看了一圈房间,没人。想撒娇,没人,讨厌,不是该抱着她,亲醒她,或者这样那样之类的…… 想着想着昨晚更多的回忆流进脑海,不知怎地就觉得腰肢痠软,身上说不清的发热了起来,可回想起来……还是很高兴的。 唇间不经意的就抿起了一个小小的微笑,就算她想捧着脸在床上害羞,主子们可没有那么好脾气,墨墨弄醒她之后,连踩踩都跳上床了,就绕着她喵喵叫。 许澄晓戴上了眼镜,看了一眼时间,都要中午了,再翻了一下,发现了顾昊英的留言。 小花哥哥:「看你还在睡我就没叫你了,我在店里,睡醒了再跟我说一声。」 中规中矩,大概是文字的关係,就觉得少了些甚么。 哼,没有抱抱就算了,还没有亲亲。 「喵~」 许澄晓的心声猫可听不见,凑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她随意地摸了几下踩踩,「好,饿了是吗?你们爸爸好坏,吃到了就算了,还让你们饿肚子,是不是好坏?」 心里掛着顾昊英,不自主的就放在咕噥里,其实她就是想撒娇。 小兔:「我起来了。」 顾昊英传了条语音:「中午想吃甚么?」 暖暖的语气呼在耳边,许澄晓下意识的揪了揪被子,没有回他电话,只说:「猫饿了,我餵完猫再去找你。」 「好。」 拍了拍脸颊,掀了被子下床,在两隻猫监视下,「好好好,给你们弄午餐,乖。」 猫咪是吃主食罐的,去盥洗之前,她就先往放罐罐的柜子走去。 顾昊英把罐罐塞在猫开不了的带门柜子上,她熟门熟路的打开,却发现罐头上横放着昨天没有的东西,一张纸条。 她顺手拿了下来,翻过来才发现,上头有字: 「我坏坏,我不乖,我昨天忘记跟晓晓说:『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风景。』 你的昊英。」 女孩愣在纸条前,半晌没办法说话。但随后轻巧的弧度在她的唇角上绽开。 她把纸条收起来,在同一个地方留下文字。然后,餵完猫,盥洗完,带着说不尽的愉快心情,去找她醒来就心心念念小坏蛋。 至于那段文字,就在原处等着收件者自己发现了。 「傻瓜,风景是途经,我比较想当,你的归处。 你的晓晓。」 --番外完-- #好啦,真的没有了 #我们有始有终,用花絮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