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口焚尸炉》 35、白堂主的解释 白雾貌此话一问出口的瞬间,石室内顿时安静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斩魔卫面面相觑着,目瞪口呆。 其余一众堂主脸上也只剩下了无穷震惊。 既然白堂主都如此郑重地开口问话了,那便说明,柳堂主还当真是很有可能,是被人用一只手给捏死了的…… 阴阳术师…… 众斩魔卫虽然能接触了解的信息不如自家堂主那般多,但却都曾听说过这个修行流派,只不过对其了解得并不够深刻详尽罢了。 不过, 关于此他们很清楚的一点是,从数千年前大赢朝真武帝时代起,阴阳术在九州地界上就已被儒、武、道、佛一齐认定成了必须禁止的旁门邪术。 之后经过历朝历代的严打严禁至今日,早已从当初号称天下万道之首的神坛一落千丈,到了几乎绝迹的状态。 不过据说,阴阳术师的弟子最后跑去了东岛扶桑国传道,倒是在数千年前被扶桑立作了国教。 反正在大离境内,他们做斩魔卫的这些年里,也仅仅是听说在东海某些沿海地界,貌似曾有阴阳术修者的身影出现过,但却从未得到过可靠的消息源证实。 而其余面露震惊堂主们,他等片刻前互相交流的,其实也正是在询问彼此,有没有可能是阴阳术? 因为他等权限够高,资历够深,几乎都时常进入斩魔司的崇武楼查阅各种信息,那里面便有不少关于阴阳术历史的书册记录。 根据那些书册的记载内容来看,阴阳术的核心便是:强行掌控阴阳混沌,只手改变天地乾坤。 陆人杰方才不停握爪,要求书院画原师绘出那张握捏柳堂主的图来时,他们之中有好几人第一时间便联想到,阴阳术或许能做到这样蛮横逆天。 他等心头此刻想的是,阴阳术早已在九州地界绝迹了数千年,至少在大离立国的三百余年来,从未听说有阴阳术修者出现在过玄京,即使有,也不可能存在那种只手可捏死四品巅峰武夫的庞然大物,否则江湖上早该露出风声了,不至于对方修行一生到如此境界,就现在才突然跑玄京来找柳堂主显露一手。 除此之外,若真要强行寻找一种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位只手能颠倒乾坤屠戮四品武夫的阴阳术修者,是东岛扶桑国神皇派来的最顶尖高手…… 但若真的如此的话,那这可再不单纯是赤胆银鞭掌鞭者遇害的案件了,而是将直接上升为两国之间的碰撞! 一旦落实,恐怕将会彻底将大离朝堂给引爆,大动兵戈…… 一时间,石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陆人杰的身上,等着他如何回答。 陆人杰当即开口回道, “回白堂主的话,卑职那一夜被那血莲教的傀儡人用这一招攻击过,那五道力量从周遭包裹冲击来瞬间的压力,的确与柳堂主尸体上的五个伤痕位置很是相近。 卑职虽不敢百分百地保证必然那血莲教的神秘高手所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推测,恐怕要比四五条铁棍将堂堂四品弑神巅峰的柳堂主给活活敲死更加符合逻辑说得通……” “……” 听到陆人杰回答的最后那句话,不阿堂的云川风堂主脸色猛然僵了一下,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因为四条精炼铁棍将柳堂主敲死的推论,正是他根据二十年从业经验,从尸检伤势分析出来的。 恰好陆人杰说完,石桌两侧的其余堂主也纷纷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眼神。 云堂主霎时被同僚们盯得脸色闪烁,耳根子暗烫,渐渐有些绷不住。 毕竟自己先前一直是此案的主办官,而且他在斩魔司众多堂主之中无论是修行,还是资历,一向都很高,是最接近上任赤胆银鞭掌鞭者柳惊雷的堂主。 轻易便让一个无名之辈颠覆自己一个多月来的办案成果,这叫一众同僚如何看待自己? 而且,小和尚这个回答,有个极大的漏洞,并不能令他信服。 他立即忍不住开口发声,质疑问道, “呵,你这和尚哪里来的?好大的口气?你被这一招阴阳术攻击过?为何你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和我等说话?而堂堂四品弑神境巅峰的柳堂主却浑身筋骨粉碎?莫非你的意思是,你修为比四品巅峰的武夫还要厉害?” “对啊!柳堂主都遇害了,你还能活着?” “这说不过去啊……” 另有几位堂主也立刻跟话质疑。 陆人杰听出来了这位云堂主语气里的不悦,心头也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这话的末尾,似乎有些触犯到对方的面子,便立即恭敬了几分神色,语气和缓地如实回应他道, “卑职回这位堂主的话,因为那夜眼见卑职要下水与邪徒搏斗救孩童,兰玉长公主担心卑职落水丢了命,出于好心,便将她的一块随身宝贝龙息玉借赠给了卑职,谁料恰好此宝竟天然克制阴阳术的邪力,卑职这才侥幸挫败了那个傀儡人,得以活了下来。” “下水与邪徒搏斗救孩童?这和尚原来也是个差役?” “白虎堂竟然有和尚差役,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有几个斩魔卫开始议论。 “呵呵,什么和尚?你们就没点眼力劲么,这位陆兄弟乃是陌阳县的缉魔吏。” “你等孤陋寡闻了吧,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孩童失踪案,正是我二人慧眼发掘出了这位陆兄弟来协助我等侦案,才单凭白虎堂一堂之力,两天时间内便将功绩从刑部衙门抢过来的, 所以这次白堂主才特意将他征调来参与侦办柳堂主遇害这案子,看样子,我们白堂主果然是料事如神,未卜先知,神机妙算,倒是没白请陆兄弟来,这才一会儿,就能有如此进展,着实……” 朱丝侯和张德帅二人忍不住开口搭腔,语气颇有些掩盖不住地得意。 而张德帅更是第一次用起了白日里赶路时,从陆人杰那里领悟学来的讨好白堂主的吹捧大法。 只不过,他话还未说完,白雾貌就扭头视线冷冽地瞪了他一眼。 “着实什么?” 旁边的几个斩魔卫还在扯着张德帅的衣袖追问。 但是被白堂主瞪了一眼后,他一张嘴瞬间闭得比双眼还严丝合缝,不敢再张扬。 根据他过去几年挨耳光的经验来判断,自己若是再多说一个字,白堂主必然会反手扇自己。 为何陆兄弟吹捧她,她会忍不住铁树开花一般地咧嘴发笑, 而我吹捧她,她依然像过去一样瞪人准备发飙,这不合理啊…… 张德帅心头讷讷不解。 “这不合礼!龙息玉乃皇室至宝,需得时刻留在皇族血脉手中,兰玉长公主怎么可能如此草率地将龙息玉轻易借赠给他一个缉魔小吏?” 关于龙息玉,云堂主倒是知道得不少。 闻言,他便立即转头询问白雾貌。 白雾貌是孩童失踪案的主办官,问她最可靠。 见云堂主的目光突然投来询问自己,白雾貌脸色不由得一闪,她心想自己要是有云堂主这见识就好了,否则那晚她宁愿一直被这登徒小吏对嘴输气救命,也绝不会莽撞地夺出玉牌自己含。 那夜事后,回头梳理案情过程时,她才终于知晓,陆人杰口里含着的那块龙息玉,是来自兰玉长公主的借赠。 后来她听俩属下给自己说了陆人杰破境在即,需要天精丹后,念着那登徒子虽然在河底草莽侵犯了自己,但好歹是救了她一命,情有可原,看在报答救命之恩地份上,便特意抽空回了一趟兰陵酒庄,给陆人杰送去了一颗最珍贵的落霞天精丹。 也正是那一趟回去时,她才发现,那龙息玉, 竟然是深嵌在兰玉长公主的怀里…… 给她搞得跑回衙门连漱了两个时辰的口才罢休。 难怪她当时就总觉得,那枚玉牌的香味不大对劲。 “是真的,这位陆差吏不仅办案头脑缜密,而且才华横溢,风流成性,当日为了进入酒庄办案,情急之下诗兴大发,赠了一首藏头妙诗给兰玉公主,颇得公主赏识欢心,便将他单独邀去水榭喝酒了,酒后,便是自然而然地把玉牌借赠给了他护身下水。” 这略显阴阳怪气的话,她是瞪着陆人杰,咬着牙根子说出来的。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42023.html 34、陆人杰的判断:杀手只有一个人 其余石桌侧,一众堂主看着陆人杰突然开口惊呼大喊,以及他这番诡异的抓握手势,也是错愕无声地面面相觑起来。 只不过, 这些人的眉头却是在不经意间突然舒展开了许多,全然没了一丝丝刚才那般忌惮忧虑自己会被哪个属下“背刺”篡权的凝重严肃! 因为眼下第一个开口发出声音,看起来似是已从这卷宗里勘察出了什么东西来的人,并非是来自他们堂口的部下。 而是白雾貌背后的小光头和尚! 这一刻,好几个平日里与白雾貌不对眼的堂主甚至在心头失望感慨,这个和尚若是她白虎堂的斩魔卫该多好,让这母老虎尝一尝被下属以下犯上,背刺篡权的滋味! 可惜,这和尚衣着普通,并未穿任何制服,一看就不是白虎堂的人。 对面,陆人杰听到白雾貌的询问,以及感受到了整个石室内几十人目光的突然关注,但依旧毫无收敛,那只动作古怪的魔爪仍不停的在身前开合着。 “白堂主请稍等!卑职还得先请这位儒家书院的画原师帮个忙,再确认一番卑职的猜想!” 陆人杰匆匆开口回答道,说着话时,他径直朝着对面的儒衫小姑娘林洁儿走了过去。 果然! 我方才在门口就分析出,这光头是个不守礼法,玩世不恭的戏精浪徒性格,竟没想到他比我的分析判断还要显得更加不堪,已变态到了如此地步…… 他这动作怎地如此下流龌龊…… 还直接朝我走来,他是要我帮他干嘛…… 眼见手势邪恶的陆人杰倏地朝自己大步流星而来,林洁儿顿时慌了神,脸上片刻前朝着陆人杰挑下巴时的古灵精怪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不自觉地暗暗夹臂护胸,畏畏缩缩地后退半步,口里略微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要我帮什么忙?你……直说便是了……” 这么紧张地护胸干什么,你那二两都凑不够的皮肉够得着我如此摊爪来抓么? 陆人杰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姑娘神色和肢体语言里的担忧,他开口说道, “我想请林姑娘你帮忙,重新画一幅图。” “假如,柳堂主此刻就在我的手掌心内,整个人仅有我中指长短一般高,按照我现在这手形,猛然捏合下去瞬间的画面。” 说着,他将那只魔爪抬起,先是特意竖了竖中指比划一下,然后伸到林洁儿面前不远处,重重用力一握示意。 “哈!这和尚是在想什么?这世上谁有那么大的手?” “这和尚哪里来的人?他莫不是以为,柳堂主背后的四条棍伤,是四根手指导致的?而面部胸口的伤痕则是被人用大拇指摁出来的?” “莫非这家伙是见咱们办案的气氛过于凝重,故意来活跃气氛的么?” “须知柳堂主是四品弑神境巅峰,他难不成还能在巷子里被人一只手给随意捏死了?” “就是啊,这家伙怕是对四品弑神境的武夫有什么误解,哪有被人捏耗子一般一只手轻易捏死的?闹笑话……” 陆人杰这个要求一出口,偌大地石室内,瞬间沸腾了起来,不少斩魔卫都因此忍不住摇头失笑甚至嘲弄了出来。 然而,玄青石桌周遭坐着的十几个堂主却是瞬间面色大变,纷纷眉头紧锁,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交流讨论了起来。 看样子,他们已经在开始沟通是否真存在这种可能。 其中,尤其数白雾貌的反应最大。 大到她不由得将交叠搭放在石桌上的大长腿立马落地收好,双手扶了扶两侧的椅子扶手,正襟危坐着皱眉思考回忆了起来。 因为陆人杰的这番话提醒了她,令她猛地想起来,就在不久前,自己在梳理上一件孩童失踪案的整个过程卷宗时,曾有留意到,那夜在兰陵酒庄潜龙湖上参与了围攻血莲教神秘傀儡人的安国书院韩大儒在口供中称,那个持阵血莲祭阵的莲藕傀儡人,乃是阴阳术师修者。 而其专修的,似乎正是叫什么“掌中乾坤”的阴阳术法! 只不过,她并未有机会亲手领教到这招令韩大儒身负重伤的阴阳术。 因为那夜她看到虎啸焰火,匆匆赶到潜龙湖畔时,第一眼便看见,陆人杰这登徒子正在疯狂地激发着伏魔刀意,用一柄变形的钢刀,在暴砍那个莲藕傀儡,最后将其彻底击溃成了一堆烂藕。 这是她见到陆人杰的第一眼,那个威猛劈砍邪徒的男人,血腥残暴的场景,给她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如果说要她找出有能清楚了解那招“掌中乾坤”效果的人来的话,除了书院的韩大儒,便应当只剩下此刻石室内的陆人杰了。 这时, 不远处那位安国书院的画原师小姑娘已然按照陆人杰的古怪要求,低头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金色画纸上飞速画出了一副他所描述的画面来。 画完后,她略微盯一眼手中画页的最终呈现效果,眼神不禁有些错愕地瞥了一眼身侧左肩处一直张望着的光头和尚。 她竟觉得,如果世界上真有这么大的一只手,还能拥有强横得能轻易碾压四品弑神境巅峰武夫的力量的话,那这看来倒是与柳堂主尸体上的伤痕极度吻合…… “呐,给你。”她一眼看怪胎地眼神将画纸递给陆人杰。 陆人杰没搭理她,而是低头再次细细打量观摩一眼手中的画纸,随即便立刻上前将其呈递到白雾貌面前,开口语气笃定地说道, “白堂主请看此画,卑职认为,柳堂主或许并非是被六人夹击围攻致死,而很可能是一人所为!” 石桌周遭的几十个斩魔卫和堂主们的脑袋纷纷凑了过来,张望那画页上的内容。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斩魔卫再笑了。 他们并不傻,方才虽然忍不住口里发出了嘲弄哄笑,但也仅仅是听到陆人杰开口说出那种荒唐话来的片刻时间内罢了。 因为在接连说笑了几句后,他们才倏地发现,自家堂主,以及此案的主办官白雾貌等人面色皆都没有任何一丝丝的轻视之意! 甚至那位高高在上的母老虎白堂主已经不由得收腿,端正坐姿,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这些大佬心头必然是已经想起了一些他们这帮斩魔卫并不知晓的信息。 这已让众斩魔卫心头隐约有些相信,这世界上,或许还真有那么一只可怖的大手存在…… “一个人所为?你是想说,前段时间孩童失踪案之中所涉及的那个阴阳术师?掌中乾坤?你可有把握确定?” 略微看了两眼桌面上的画页后,白雾貌立即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看着陆人杰问道。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4161.html 33、详阅卷宗:陆人杰的肌肉记忆 【……天运二十年,正月十五。 死者卯时孤身一人到达斩魔司食堂用过早点(过程一刻钟,惯例,信息来源为食堂数十名杂役目睹,以下附各位在场杂役的相关单独查问叙述。) 后至演武场演练刀法掌法(过程约一个时辰,惯例,信息来源为同在演武场早修的三位堂主与数十名斩魔卫,以下附各位在场堂主与斩魔卫的相关单独查问叙述。) 死者辰时初刻进入惊雷堂堂主办案密室,两个时辰后,午时初刻离开。 因其孤身独处,其在密室中具体内容无法查知。 经不阿堂堂主云川风、春雨堂堂主陈临二人入密室细致勘察发现,室内保存的一切档案皆陈列整齐,档案卷宗所有内容并无任何可疑异常之处。 且根据斩魔司堂主密室档案调取记录登记册显示,死者当日并未取走室内任何卷宗文档,以下附上密室内未被翻动勘察时原貌现场图。 (特此注:据惊雷堂斩魔卫所述,死者生前最后两个月来,时常单独外出四处奔波,偶尔间隔数日时间才会回到衙门。 且回到斩魔司后除却处理日常公务,监督属下各自手中案件进展之外,其余时间皆会进入堂主密室,疑似是在独自调查侦办某一案件,但尚未在惊雷堂明确立案调查,其余斩魔卫并无法得知相关内容,此为死者生前十余年来办案习惯,遇其关注的案件时,必先单独侦办,取得相关线索进展后,才按律在堂内建档立项,差遣属下分别调查相关内容。) 自死者午时初刻离开斩魔司衙门之后,其行踪再无确凿线索可提供查询,疑似刻意匿藏了踪迹。 翌日,正月十六,卯时末,安南伯爵长子,儒家安国书院在读学子江跃神色慌乱地前来斩魔司总衙报案,称其于青龙大街一条小巷水沟中发现了一具衣着斩魔卫制服的死尸。 经详细调查后证实,确定江跃与死者死因并无任何关系。 前夜因元宵盛会,其与数名书院同学约定前往昨夜楼畅饮,且留宿买欢,过程中未携仆从在侧。 翌日寅时惊醒后,江跃无法再次入睡,自觉昨夜楼中的一切皆索然无味,不值留恋,加之书院开学初考在即,其自称不愿虚度光阴,便穿衣匆匆独自离去,欲回家中复习学业备考。 彼时昨夜楼中因无车马准备妥当,加之其家安南伯爵府距此并不远,走近道仅有两刻钟路程,江跃于是果断选择了提灯步行回府。 其在抄近道孤身穿过一条暗巷时,意外发现了瘫坐在排水浅沟中的死者尸体,遂径直跑来斩魔司衙门报案。 案发后,不阿堂云川风堂主第一时间接手承办,一刻钟后携两位下属赶到案发现场。 因发现死者为赤胆银鞭执掌者,遂即刻封锁了案发巷道以及两端街道,并立即上报至超然台司台处,至此立案展开详细调查。 后经云川风堂主与所有参与侦办堂主进行现场细致勘察,现场验尸分析,并邀安国书院画原师修者林洁儿协同分析,暂推演复原出了死者于案发巷道中遇害的以下经过,随附上推演复原画图。 死者于正月十五深夜进入该巷中断时,意外遭遇五名武者,一名道修的堵截夹击。 其中,五名武者的分布站位为死者面前一人,身后四人。 此五人具体境界无法考证,但预估皆不会低于五品武胆境巅峰,并且其身后四名武者所用兵器应当为精炼铁棍,面前堵截者出手为掌法或是拳法,五人境界高深,且训练有素,协同作战的战术素养异常罕见。(注:此结论分析的信息来源为死者尸体上的伤势,其后背、双肩,筋骨俱碎,且呈棍击伤势。面门,胸骨齐塌,伤势似拳、似掌,无法确定。) 另一位道修站位无法判断,但鉴于死者体内有遭遇强烈阴煞之气渗透侵蚀的痕迹,可以确定该道修并非来自玄京城内七曜宫的正统,而是江湖中的炼煞散修,境界预估同样不低于道门五品金丹巅峰。 ……】 陆人杰微微凝着眉头,一页页专注地翻阅至此处,看着手里卷宗上的文字描述,以及旁侧附上的那一幅幅复原画图和尸体两面伤痕画图,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他越看越是隐约觉得,根据自己身体的肌肉记忆反应,似乎他也曾在何时遭遇过这种夹击所施加来的全方位围攻。 是什么时候呢…… 我特么好久没和这么多人群殴过了啊…… 还是用棍子的高手? 武夫高手谁特么用棍子啊? 都是弄刀耍剑要破人皮肉,轻松取人性命的好伐,谁给你打闷棍闹着玩呢…… 陆人杰不禁抬手,摩挲着下巴,心头细思了起来。 他细思片刻,发现自己记忆里还真就没遇见过任何一个用棍子的武夫。 这更别提还是四条甩棍子的大汉了! 自己如果真遇见过这类夹攻,他肯定是记忆深刻得能立马想起的…… 难道是自己看这卷宗和儒家修者所绘的画原图看得过于专注,一不小心就身陷其中,把自己彻底代入成死者,产生幻觉幻知了? 但是,当他略微放松,将心思全数从这案情内容抽离出来,单纯去感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后,他依旧确信,被这种力道围攻的感觉,他的身体曾经真在某个瞬间遭受过的! 这种挨过揍,看到类似信息时,第一时间便浮现出来的肌肉记忆决然不会出错,他相信自己作为一个武者的身体机能还是具备这一份感知力的! “嘶……” 想到这里,陆人杰不禁长嘶了一口气,倏地放下手中卷宗,仰头闭目,将自己再次深深沉浸代入了柳惊雷那夜在巷子里遇伏被夹攻时的情形。 此刻,偌大的石室内,陆人杰是唯一一个放下手里卷宗,仿佛若有所思般仰头舒气发出声音来的人。 他这反常的举措,顿时不禁引起了石桌四周十几位堂主们的注意。 纷纷朝其投去了一缕疑惑打量的目光。 然而大多数人的视线最后都忍不住落在了他那颗锃亮的脑瓜上。 不少堂主心头早已在猜疑,白雾貌身后这个年轻俊美的无眉光头,是不是从佛家请来的武僧? 因为要论使棍子的好手的话,整个玄京城内除了伽蓝寺的武僧之外,恐怕再难找出第二家。 但是他们早已去伽蓝寺调查过了,当夜并无僧人离开寺院,随后也请伽蓝寺的方丈协助参谋过柳堂主尸体的伤势,方丈确信此棍伤绝非是受他佛门武僧的棍术阵法所致。 再者,他们所了解的佛门武僧皆都一身古铜色,统一五大三粗地模样,哪有眼前这个年轻和尚那般俊美无俦,白皙剔透,肤色好得比自家娘子还过分。 此刻,听到陆人杰突地发出些许声响来,以及眼见一众堂主皆都朝她身后投来查看打量的目光时,白雾貌也忍不住略微回头,瞥了一眼陆人杰。 她之所以会特意向司台大人提及,要将对方征调来参与协办这场案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他在孩童失踪中的一系列的细致发现,内衣裤辨味道深浅,鞋底子抠酒糟佐证,这等细腻的心思,缜密的头脑,她也自愧不如。 另外,再加之那一夜在天水河未曾设想过的疯狂经历…… 白雾貌侧头回眸一瞥的瞬间,脑海里无法自控地思绪泛滥如潮起来。 然而,当她正回忆想到此处时,视线里那个仰头闭目凝思的花和尚突然诈尸一般睁开双眼。 他眼神里绽放着异常耀眼的精光,两颗眸子炙热得仿佛炭火烈阳一般,对视上了她这一回眸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下一刻,目绽精光的陆人杰不自控地发出了大声惊呼。 并且, 他在对视着白雾貌的眼神发出惊呼大喊时,另一只未拿卷宗的右手也仿佛不自控一般抬起在胸前,摊掌呈爪,用力地抓拢又松开,抓拢又松开。 似乎是在不停地凭空抓揉着什么东西。 不可避免地,白雾貌武者身体同样所具备的超强肌肉记忆瞬间令她回想起了,那一夜,自己在天水河底下苏醒过来的瞬间,面前这个登徒小吏的一双魔爪施加在自己“胸肌”上的压力。 这个小色胚! 他这动作究竟是在暗示什么…… 是在刻意当众戏弄本堂主么…… 满足他那可耻的变态心理? 白雾貌瞬间耳根子一烫。 但她很理智地立即强压下了心头这股子怒火,表现得很镇定自若。 她清楚,若非是在这等办理重案的场合,就冲他这恶魔般的握爪动作,她必定早已暴起一拳头招呼过去了。 “你想起什么了?赶紧细说,别在本堂主面前装神弄鬼一般地抽风。” 白雾貌眼神“平静”地死死盯着陆人杰那只魔爪,语气冷冽地开口吩咐道。 这时,石室内一直低头细致钻研卷宗的其余人也已齐齐抬起了脑袋。 绝大多数人皆都露出了同一副一脸绝无可能地表情,几十双充满了质疑的眼睛一齐落在了魔爪不停开合着,仿佛在单手憋螺旋丸一般的陆人杰身上。 这反应,就仿佛才开考没多久学子,突然便听闻有疯子考生惊喜地在考场大喊说自己已经做完了要交卷一般,这特么谁信? 只除了陆人杰身侧,不远处抬起头来的猛男朱丝侯和小眼睛张德帅二人。 突见陆人杰这番举措,他们二人不约而同惊喜地相视到了一起,嘴角皆已咧起了两道极弯地弧度,一脸与有荣焉的激动之色。 二人下一刻便将手里的卷宗潇洒地扔给了一旁的差役,纷纷双手抱怀,摆出了一脸等着看答案揭晓就完事的轻松表情。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63.html 32、侧写,画原师 “今夜召集诸位一直参与在侦办柳堂主遇害案的堂主和众一线斩魔卫前来,算是本堂主昨日从司台大人那里接手过来主办此案的第一场正式会议。” “此刻大家手中拿到的,便是柳堂主遇害之后,不阿堂韩堂主接手主办过程中所取得的所有重大信息。” “原本,这份档案的信息权限极高,仅能被在座极少的几位堂主全数翻阅查看,但眼下时间紧迫,距离陛下指定的结案日子,已经只剩下了二十一天时间,时不待我,赤胆银鞭掌鞭者意外身亡一案能否成功破解其实不仅仅关乎着此鞭接下来的归属,其对于我斩魔司日后的声誉,以及在朝堂之中的地位,诸位应该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凡是熟悉本堂主的应该都知道,我办案的一贯风格便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不大包大揽。” “既然在场的诸位堂主如此长一段时间来,皆都未能从这些信息里探得任何有用线索,那本堂主自然也不敢自命不凡地认为我一接手就能凭一己之力颠覆困局,勘察出有价值的信息来,否则此案从一开始,司台大人便会首选我来主办了。 尤其是在眼下这等时间极不充裕的情况下,本堂主认为,更应该仰仗还未能发掘过的新力量,换一些新的头脑来思考,新的视角来勘察,或许能收获新的惊喜也不一定。” “所以,本堂主便全权做主,在这里将此份完整档案,对大家全数公开。” “诸位都是我斩魔司各个堂口内的精英,日后各堂口的继任堂主,很可能便会从你们之中选拔产生,所以大家也尽可以将其视作是一场考核,一个投名状。” “若是你们谁能从其中窥探参悟出一些连在场的几位堂主这一个多月来皆都未能勘察出的有价值信息,那么本堂主接下来在侦办过程中,定将会重点参考你的发现来梳理侦办此案。 倘若侥幸能因此有所侦破,二十一天后将会递交到司台大人乃至是圣上面前的那份结案卷宗上,本堂主自然也绝不会一人独揽功劳,必定会重点提及你的姓名,你的贡献。” 地下石室的大门在轰隆的沉闷声响中甫一合上,石桌前端的白堂主便随即开口,说明了她今夜召集众人来此汇议的初衷想法和目的。 听了她此番表态,周遭站在各自堂主背后的几十个斩魔卫顿时脸色闪过一阵惊喜,不禁纷纷瞅了一眼自家堂主的后脑瓜,目绽精光。 难以掩饰的,大伙儿眼神中都有了那么一丝丝吾将其取而代之的大胆想法。 能有机会在如此大案里将自己的姓名呈现在司台大人甚至是陛下眼中,那日后自己在这斩魔司里岂非是平步青云? 众人按捺住喜悦,立即迫不及待地埋头,哗啦啦认真翻阅起了这一叠厚厚地文档。 陆人杰暗暗环视一眼四周,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高考室内掐表解题的一众学子…… 然而,这些学子解题解得越是认真专注,玄青石桌四周一直闭口缄默不言坐着的十几个堂主的脸色就越是僵硬和不悦。 他们的目光此起彼伏有一道无一道地不停落在白雾貌身上,多少都带着些不爽快的恨意。 陆人杰知道,这些堂主心底此刻或多或少可能都有些忐忑不安。 若是自家手底下真有哪个不肖马仔当场发现出了啥他们殚精竭虑一个多月都未能发现的蛛丝马迹,从而被白雾貌隆重提点到司台大人面前去,那叫自己今后还能如何与此人在一堂好好相处共事,甚至是开口对他发号施令? 功高盖主这回事,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做了多年堂主的斩魔卫心头一直以来最忌讳的。 因为那便意味着,自己的职权很可能会被下属迅速取代。 陆人杰目光挪动,立马发现,这几位堂主之中,那位高高瘦瘦,脸上有三道疤痕的不阿堂韩堂主看白雾貌的眼神最是不悦,两道目光仿佛容嬷嬷手里的针尖一般,不停地扎着白雾貌的脸。 对此陆人杰倒是不难理解,毕竟此案之前一直在由他主查侦办,突然就被这白雾貌取代后不说,甚至还立刻颠覆了他之前的侦办思路,将这卷宗内容全数公开出来,甚至此刻在他不阿堂的地下密室内,还如此耀武扬威地坐姿,这等于是公然骑他脸放屁了…… 陆人杰目光最后瞥了一眼那极其霸道坐姿的母老虎,心头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心头猜测,这母老虎之所以如此嚣张姿态,其实单纯是为了在这些堂主面前立威,用这副刁得着实有几分欠揍的姿态来时时刻刻提醒大家,她现在是此案的主办官,虽然大家同级官阶,但她的权力在他们面前就是最大的那一个,众人即使看她不爽,也必须得忍着。 偷偷环视了一圈后,陆人杰这才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在嘴角沾一点口水,低头开始慢慢翻阅起了卷宗,最后一个参与进了阅卷解题的大队伍中。 他心头清楚,自己此行被白雾貌专程征调来总衙的很大一部分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让他进入此次会议,获得阅读这份卷宗文档的权限。 根据他在缉魔吏衙门任职五年的经验来判断,这份文档卷宗因为涉及的信息内容过于机密,按规矩决计是带不出这间地下密室的。 否则在白虎堂已经接手主办的情况下,众人绝不会全汇集到不阿堂的地盘来开会。 【死者姓名:柳惊雷】 【年龄:三十七岁】 【修为:武道四品弑神境巅峰】 【掌握功法:伏魔刀意全三重(来自斩魔司崇武楼)、裂空掌法(来自斩魔司崇武楼)、惊雷指(自创)、惊雷刀(自创)】 …… 开头,是一份关于柳惊雷的个人详细档案,包括了他多年来的晋升过程。 陆人杰简略浏览而过的同时,心头不禁感慨起来,这位前任赤胆银鞭的掌鞭者的确是有些东西的,在异常精通侦办案件业务达到玄京“销冠”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心思和精力自创出了两门武学。 接下来,随着一页页翻阅,陆人杰很快便看见了一叠关于柳惊雷遇害当夜的过程推演。 这份推演内容所蕴含的细节极多,倒是有些类似陆人杰前世所了解到的侧写。 因为在这些充满描述细节的文字内容旁,还配有一幅幅类似漫画一般的详细插图。 儒家书院的画原师? 陆人杰从前有听刚叔聊起过这类儒家的修者。 这时他突地想起了先前在“电梯”门前给自己打招呼的那个儒衫小姑娘。 他确定,这屋子里,只有那个小姑娘穿了一身儒衫。 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是个“侧写”师,不过这种人的心思细腻,观察能力应该极强,她不可能没看出来我不是佛门僧人吧? 想到这里,陆人杰立刻微微抬头,眼神扫了一眼正低头解题的人群,发现了那个同样在翻阅卷宗的丫头。 仿佛感受到了陆人杰的目光,那位容颜稚嫩发育不良的小姑娘也是立刻抬头瞅了他一眼,随即咧嘴笑着,朝着陆人杰挑了挑下巴。 此刻她这一脸的古灵精怪,玩世不恭,哪里还有先前石门前遇见时,那种老实巴交蠢萌娇怜的佛媛模样。 靠! 她先前必定在故意演我! 是在借我的反应来分析我的性格?! 陆人杰顿时恍然大悟过来。 玄京就是玄京,城里人的套路真他妈多…… 自己才初来乍到这里的第一晚。 竟然不知不觉间就被一个小姑娘给玩弄了。 他心头暗暗感慨一声,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低头继续专注浏览起了这份侧写接下来的详细内容。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62.html 31、初至总衙,石室密会(求追读~) 甚至还这么硬是吧? 眼见这位自从中午见面锤了自己一拳后,神色就一直冷冰冰地,仿佛自己是她不共戴天的夺贞仇人一般的女人终于主动开口问他话,陆人杰不由得露出了一脸似笑非笑地古怪表情,对视着那道仿佛跳跳糖沾了水,在自己脸上跳动闪烁个不停的目光,心里咕哝着如此回应一句。 他这肤色的变化和硬度的提升当然全得益于《龙甲护体功》第一层龙皮境的小成。 自从重生出皮肉这些日子来,他就一直蜗在家里潜心修行,并没去缉魔吏衙门报道复班。 短短几日专注地修炼下来,肤色很自然地就从最初的淡金色渐渐变作了玉白色。 在这层新生皮肤的特效加持下,不仅使得原本就容貌俊朗的自己变得更加惹目吸睛,甚至令他整个身子筋骨的硬度也因此提升了不小一截。 龙皮境小成之后,便当自外而内深入炼化血肉,他估摸着,自己应当是已经开始凝聚龙筋血膜了。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能再多摸鱼几天就多摸鱼几天,一鼓作气把《龙甲护体功》第二层龙筋血膜彻底练出来,进一步增强耐揍能力。 反正刚立了一场大功,是在养工伤期间,刚叔决然不会一听说他“拆线”了就强逼他回去上班,加之胖金龙已经回去了几日,刚叔也没来上门骚扰询问他,应当算是默许了他在家里修养一段时日。 谁知道,胖金龙那小子竟然也在街头浪迹摸鱼…… 呵呵,刚叔皮带抽他那阵仗可真刺激! 想起中午离开之前围观胖金龙挨揍的场面,陆人杰心头就忍不住一阵乐呵。 “这当然得多亏了心地善良,仁慈大方的在世女菩萨白堂主赠送给卑职的那枚粉白色天精丹,不仅让卑职吞服后便成功迈入了炼精,甚至还在两三日后便炼化出了武者血气,加之有长公主府中的医官敷加的灵药疗愈,二者结合下,才促进了皮肉筋骨生长……” 陆人杰在心头告诉自己,虽然他不用怕这母老虎,但也不能轻易抚她逆毛,毕竟人家乃总衙一堂之主,大庭广众下,面子还是要的,只要自己能巧舌如簧地舔着,令她舒心,别对自己撒泼动粗,那就一定不能吝惜这点口水,当即便摆出一脸极度虔诚地感激神色开口说道。 “油嘴滑舌,花言巧语……恶心……等等!你方才说什么?你炼化出了武夫血气?你化血境了?” 白雾貌虽然生得姿容出众,身段更是劲爆惹目,但在斩魔司总衙内,却是出了名的酒疯子母老虎,一言不合便抡巴掌扇人那种,所以众人对她都是抱着敬而远之,能避则避的心态,鲜有人敢与她这般聊天对话。 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属下如此语气真挚,不惜辞藻地感激自己,当即忍不住面颊微热,心花暗颤,不自觉地掉落入了陆人杰的蜜语陷阱,冰雪般凝固着的面庞从嘴角处裂出了一条弯弯地缝隙来。 她瞪一眼陆人杰,忍不住抿着嘴角浅笑着嗔骂了一句后,才猛然醒悟过来其中更为重要的信息,当即勒缰停马,秀丽的面容上满是错愕地追问道。 后方,一直一言不发老实跟着的俩斩魔卫在留心地观察着前方二人的互动,见陆人杰开口一句话竟就将冷冰冰地白堂主给舔出了温度,逗得她出奇地露出了笑意,当即忍不住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一眼,各自暗暗点了点头,那神色仿佛是在说:学到了!原来对白堂主得这般说话! 直到白雾貌勒马转口追问后边的话,这二人也才倏地醒悟过来,陆人杰这番话里不止有如何取悦白堂主的诀窍,还有另一番更加让他等震撼的信息,当即也纷纷凑了过来,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人杰打量。 砰——! 面对质疑,陆人杰选择用行动证明,他抬手催动体内气机,稍微用力一拳朝着路旁的几棵柏树攻去,霎时间,沉闷声震撼得仿佛耳畔在炸春雷,一道赤红色的血气旋即在柏树躯干上炸开。 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几棵老树齐齐拦腰截断。 “这……这……这不合理啊……陆兄弟你这……从入八品,到中境化血,才间隔了两三天时间?我不信……我不相信……” 朱丝侯顿时豹眼都快瞪成死鱼眼外翻出来了,他满面惊愕,支支吾吾开口说道,那神色仿佛叠加了十张鲁豫脸一般,一副打死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地脸色。 你不相信是对的,因为其实我只间隔了一天,说两三天是怕严重刺激到你等……陆人杰心头有个小人在摊手耸肩回应。 关于自己境界的问题,他认为没必要掩饰,反正早晚要实战显露的,还不如早些摆上明面,大家现在都是内伙子,有他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奇才在阵,他们只会感觉骄傲自豪和踏实,没必要针锋相对地刨根挖底,毕竟他父亲就是为国捐躯的缉魔吏,家世底子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而且……陆兄弟这短短几日才炼化出的血气……比老朱你我二人,似乎还要强劲纯粹得多……”随后,一旁的张德帅也开口,惊愕地补充道。 “卑职估计,这应当还是多亏了这位心地仁慈,貌美如花的女菩萨……” “收起你那套阿谀奉承的官场作风,是你天赋异禀就天赋异禀,别什么都拿来吹捧本堂主,那落霞天精丹的确是七曜宫炼化的极品丹药,但本堂主当年破八品时服了三颗,前后也花了一个月才迈入中期化血……” 刚才第一波吹舔颇有成效,陆人杰又想借机把功劳往白雾貌赠送的丹药上均摊,却没想到这位堂主也并非什么任他话术摆布的傻白甜,人生被第一次吹舔时有些意外,才忍不住嗔笑了出来,但第二次却是完全不吃他这套了。 “……白堂主说得是,全因卑职天赋异禀……” 陆人杰立即顺着对方的话转口,唯唯诺诺应和起来,一脸不好意思地老实人神色,笑着抬手抚摸了一把在春光下显得异常锃亮的光头。 白雾貌瞪了他那光头一眼,对此不再多做评价,而是转而开口严肃道, “办正事要紧,本差召集了所有参与办案的堂口今夜在不阿堂汇议,天黑前就得赶回总衙。” 说罢,白堂主笃定了陆人杰此人的根骨天赋,心头终于少了一层令她踟躇不定的疑惑,带头策马扬鞭起来。 此后一路无话,只在默默赶路。 策马奔腾时,马背的颠簸陆人杰倒是觉得毫无压力。 只是自己那颗寸草不生的锃亮光头在春风里以八十迈的速度冲击前行时,他虽有着武夫血气的加持不觉寒凉,但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他寻思着,等到了玄京城内,一定要抽时间给自己买一顶好看的帽子戴上,遮一遮光。 终于,黄昏时,一座雄壮得一眼根本望不见城墙边际在何方的巍峨大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在马背上纵目眺去,一条水面开阔宽达数十丈的天水河徐徐从大城一角绕过,水面上来往地商船游舫络绎不绝。 大城内更是有不少高楼建筑,尤其是东南侧那一座高耸的玄青石楼遥遥望去极其醒目。 另外,城内天空中,还有不少悬挂着精美丝带的帆船腾空悬浮着。 陆人杰心头倒是没有为这大离第一城的雄壮而惊叹咂舌,因为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来玄京。 记忆里,从前小时候过年时,只要他爹陆天明有空,都会带他来玄京游玩赶热闹,他爹曾告诉过他,那座石楼便是斩魔司司台所在的超然楼。 但他一直未能弄清楚,那些悬挂着各色丝带的精美浮空帆船究竟是什么,他曾追问过他爹好几次,陆天明皆都含糊其辞。 到了距离城门三里处的隘口,所有人都得下马接受守城卒的检查,亮明身份,斩魔司的差役也一样。 “嘿嘿!陆兄弟!那个!是昨夜楼花魁娘子们各自的专属花船!” 下马时,见陆人杰还在不停地张望天空中的漂浮小船,朱丝侯立即凑了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陆人杰的腰肢,挤眉弄眼地小声说道。 哦,原来是昨夜楼花魁娘子们的私人炮船…… 玄京城的人可真是会玩呐…… 陆人杰哦着一张嘴,恍然顿悟地点了点头,再目露艳羡地多望了几眼,心道原来他爹当年含糊其辞竟是因为这个。 “咱们是上不去的,能进楼里的雅间入座就已是齐人之福了,这些花船上的花魁娘子们很挑剔的……”张德帅咬着嘴角,小声地咕哝感慨,生怕被走在前面的白堂主听见。 朱丝侯当即反驳:“陆兄弟和咱们不一样,他作诗可比咱们厉害,这些花魁娘子们很是吃这一套的……” 陆人杰听闻这话,心头一乐,正要欢喜幻想起来日后高空点炮的快乐时,却听张德帅冷冰冰地反问道, “那八百两的上船费呢?” “……” 朱丝侯闭了嘴。 靠! 不都是两块肉做的么。 这些玩意儿是镶金了还是嵌玉了? 单上个船就得八百两? 惹不起惹不起…… 听到这话,月俸六两八钱的陆人杰果断收回了张望不停地目光,老老实实跟着队伍过了城门盘查。 进城后一路直奔总衙,到了衙门之后夜色已然降临。 斩魔司总衙坐落在朱雀大街末段,此刻虽然四处皆都悬着灯火,四处亮如白昼,但陆人杰也没敢在这处院子和堂口分布得错综复杂的衙门里瞎逛打探。 不知为何,甫一迈入这处衙门,他便感受到了一股不可言说的威压。 那感觉,就仿佛是从天空高处有着一道极有分量的目光将他笼罩,不停监视窥探着一般。 他略微分辨,发现自己这股子直觉的来源正是东南方向的浩然石楼! 是自己多想了? 还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斩魔司司台正在楼上化身人形监控仪,监督着衙门的所有下属办公? 陆人杰在心头胡乱猜测着。 自从到了衙门,白雾貌便突然不见了身影,他老老实实跟着俩斩魔卫去食堂仓促吃了顿晚饭,便随二人去了不阿堂。 “和尚?佛门的人怎么会跑到咱们斩魔司来?这桩案子邀了儒家安国书院的画原师,我等可没听说还邀请了佛门中人来参与协助啊。” “哦,原来不是和尚,是个地方缉魔吏……” “地方缉魔吏来干嘛?” “不知道,少打听,咱们是守门的,这案子不该问的别问。” 进不阿堂大门时,陆人杰被俩守门检查文件核对身份的斩魔卫盯着脑袋当面议论了一通。 倒是没有为难他,毕竟有征调文件在手,又有俩斩魔卫陪同。 进了大门,又是两层守卫的身份核对。 陆人杰可以清楚感受到,里面这两层的守卫绝对是不低于八品巅峰的高手。 因为近距离盘查时,他从这几人身上皆都感受到了一股子他自己身体中未能拥有的气机存在。 直到最后两道守卫确认了三人的确都在今夜允许参加会议的名单上之后,他们才被送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通往地下唯一的一间紧闭着的石室大门。 陆人杰清楚的瞧见,这一路下来,通道的两侧,以及此刻面前石室的大门上,皆都刻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这些符文应当是用来隔绝外界各种力量的窥视和偷听的。 不知道自己进衙门后一直感受到的那股子监视的目光能不能洞悉到这处石室内? 在大门前等候时,陆人杰心头正如此好奇地假想着,身后通道里又进来了另一队人马。 这些都是一身斩魔卫差服的精壮大汉,仅有一个身材娇小,面容青稚的儒衫女子随行其中,她的腋下,夹杂着一叠厚厚的金色纸张,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从这女子的发育来看,年龄应该并不大,约莫十七八? 有些十七八的恐怕都比她大多了…… 陆人杰眼睛余光不安分的四处打量着众人。 主要是这些人甫一进来,也在打量着他,的脑瓜顶。 七八个人堵在石门前沉默等候,陆人杰顿时找回了一丝前世和一众陌生人等电梯时的恍惚之感。 “见过高僧!” 见到陆人杰瞥了自己好几眼,那儒衫小女生倏地忍不住开口,非常有礼貌的朝陆人杰行了个佛礼,这虔诚姿态一看就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信佛之人。 靠,怎么今晚这些人都把自己当和尚啊…… “阿弥陀佛,女施主多礼了。” 陆人杰也不多加解释,干村顺其意充当了一次假和尚。 “库库库——” 一旁张德帅和朱丝侯忍不住盯着陆人杰好笑了起来。 正笑着,面前石室沉重的大门终于自内而外轰隆一声打开了。 灯火摇曳。 偌大的地下室里,狭长地玄青石桌四周,此刻早已整整齐齐坐了一堆人。 而白雾貌早已高坐在了石桌之首,两条大长腿交叉叠放在石桌上。 一副霸道女总裁坐镇办公室听闻下属汇报业绩的高高在上地姿态。 陆人杰混在一众人群里进入室内,跟着俩斩魔卫站在了白堂主身后,俨然女总裁的保镖姿态。 这时,有几个差役开始往他们这些后来者手里发放一份十几寸厚的文档。 陆人杰接过去一看,原来是柳惊雷遇害案侦办至今的所有卷宗汇总。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61.html 30、无法自拔 午后,末时三刻。 四匹乌黑差马哒哒地离开了墨阳县缉魔吏衙门,刘志刚为首的十几个缉魔吏伫立在门前欣然相送。 望着马匹穿过街道行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这几个胡子拉渣中年模样的缉魔吏纷纷忍不住开口感慨了起来。 “人杰这小子啊,出息了!从前他还在他爹陆天明肩膀上拉屎撒尿,在咱们衙门的尿塘子里逮蛆玩的时候,我就很看好他!果然,我的眼光没错!” “就是,我也一样,若非是五年前他爹突然殉职,这小子不该等到现在才出头长脸的……唉,这五年时间,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扛过来的。” “不过害陆大哥性命的那天水河妖虽被邪教复活,但最终还是死在了人杰这小子的手里,他不仅得以亲手为他爹报仇雪恨,甚至还因此入了总衙的法眼,令得堂堂白虎堂的堂主亲自携文函来征调!那妖物也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成了人杰进入玄京大展拳脚,有机会出人头地的一块跳板,这正是天道轮回,祸福相依……” “只不过,人杰这小子能短短几日就重新长出皮肉,伤势全然恢复不说,甚至这新的皮相比以前还俊俏标志了四五分,这一点我是的确抓破脑袋也没想到……” “啧!老林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你可知道人杰疗伤的那药膏是什么来头么? 那日我听从兰陵酒庄送他回来的那几个仆人说,就连当今太子殿下坠马摔伤皮肉,都是用的这同款药膏治疗的!加之人杰年轻力壮,武者的身体底子在那里,能恢复成这样,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众人正在心情愉悦地感慨议论间,忽然有人发出了不同地声音,悲观道, “我看诸位还是不要为人杰开心得过早了,他毕竟也只是被征调去做个临时工而已,若是没有背景人脉支撑,想长久留在玄京总衙任职,再怎么出色的地方小吏,一套流程走下来也得再等个二三年才行的,我当初年轻时候也还以为自己能进入总衙任职,甚至是做斩魔卫呢……” 听到这声音,刘志刚顿时不乐意了,他顿时露出一副护犊子的姿态,回头瞅了那位同僚一眼,开口道, “老龚你那点资质如何,你自己心里还没个数?” “你心里以为,那的确是真单纯以为罢了,能和人杰这小子相提并论?” “就单拿伏魔刀意来说,从三年前底的终评开始,咱们衙门三四十岁的老爷们就已没一个人比得过他了吧?就更别提境界了,我也是方才才得知没多久,倒是忘了告诉你们,人杰那小子这几日不仅恢复了伤势,甚至在那白堂主赠送的天精丹辅助下,已经成功突破八品了!” “什么?人杰这小子已经八品了?” “八八……八……八品?他和老刘你一样,炼化出劲气了?你亲眼见到了?” 听到刘志刚这话,在场的十几个缉魔吏眼珠子都快跌出来掉地上了。 刘志刚挑了挑眉,摇着头道, “我倒是没见他施展,是人杰开门时,阴差阳错脸上不小心吃了白堂主一拳,但他结果跟个没事人一样,白堂主甚至还略微皱了皱眉, 她当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这么硬?你八品了不成?’。 不过迈入炼精的话那肯定是初境化劲气无疑了,他才二十一岁,去年下半年才进入启玄巅峰凝境的,现在便达到八品初境已然是千里挑一的天资了,再怎么也得有个过程,我在这过程里都躺了好多年了,他总不可能短短二三日,就从化劲气迈入化血气吧,这等天资的人,恐怕整个玄京城也挑不出俩个来……” 说到这里,刘志刚倏地话锋一转,突然长叹一声,语气惆怅地念叨, “唉,生子当如陆人杰啊,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若是能有人杰这份天资的一半,我做梦怕都会笑醒!” 听刘志刚叹息说着,这十几个中年人忍不住齐齐回头,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向了正鼻青脸肿坐在衙门大门门槛上双眼怔怔失神的小胖子刘金龙。 自从陆人杰炸开绷带将他吓跑以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未回家,仗着他爹乃县府缉魔吏衙门差首这名号,在相熟的发小家轮流住宿了个遍不说,还将他爹交给他作为照顾陆人杰公费开支的三十几两银子花了个九成九。 午后正和一个发小在下馆子吃酱香鸭,他爹突然就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大帮人搜来了。 那阵仗搞得四周街坊顿时一阵人心惶惶,还以为那铺子里闹妖魔了。 刘金龙被堵在角落里支支吾吾拼了命给他爹解释说现在的杰哥不是从前的杰哥,而是妖怪的虫卵变的,自己吓坏了,才流浪街头不敢回家,结果得来的回答是他爹的牛皮腰带,以及沙包大的拳头。 说来也是奇怪,挨了一顿死打后,他心头那些妄念顿时一扫而空,直到坚定地大喊出了‘杰哥还是杰哥,是我错了’这番话后,他爹的皮鞭和拳头这才消停。 此刻听到他爹的感叹,又眼见十几个平日里经常捉弄自己的怪蜀黍回头笑话自己,小胖子嘴角抽了抽,差点委屈得当场哭出声来。 …… 城郊,春光正好,草长莺飞。 大道上,四匹高头差马即使已然离开了人流密集的县城,但依然没有放蹄崩腾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小跑着。 因为为首的那位白堂主没有带头扬鞭,其他人并不敢僭越。 尤其是后边的朱丝侯和张德帅俩斩魔,一言不发不说,神情亦是显得非常刻板拘谨,一点也没了陆人杰初见这二人那一夜时所感受到的那一股子斩魔卫上差的逼人气质。 不过对于这一点陆人杰倒是并不感觉奇怪,毕竟有这样一位动不动就会上手扇耳光挥拳头的母老虎上司同行,他们二人有些心理压力也很正常。 陆人杰自己心里倒是没什么压力,就悠哉悠哉地坐在马背上,口里哼着小曲儿,欣赏着道旁一派生机盎然的春色。 毕竟这女人再凶,自己对她也有着救命之恩。 陆人杰心头已早有准备,此行总衙征调这女人若是敢再对自己撒泼动粗,他立马就拿那夜在河底输气救过她虎命出来说事。 救命过程中因为情况紧急,一时间疏忽所发生的肌肤之亲那回事,他当时不仅挨了一巴掌,今日面门又已挨了一拳,无论如何都该彻底了清了。 她即使赠了自己一颗品相颇好的天精丹,但也抵不了救命之恩。 别人都说救命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啥的…… 真要严格论起来的话,她现在整个儿都该是自己的。 “你为什么几天时间……皮肤就好得如此完整?甚至还这么……” 这时,为首马匹上的白雾貌终于忍耐不住了,回头瞅了一眼陆人杰的脸,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用冷冰冰地语气询问道。 这语气虽然冰冷,但眼神却是有着几分无法掩饰的炙热温度。 尤其当她瞅了一眼陆人杰那仿佛美玉铸成的无暇脸庞后,目光就如同冷铁遇到了磁石一般,刚努力挪开半分,旋即又忍不住猛地弹回他脸上,无法自拔,甚至越拔越沦陷得厉害。 (这两天不清楚是不是复阳了,头昏脑涨,很疲惫,写的状态不好,后边会尽力调整回来,诸位读者朋友也要多注意防护,这东西感觉反反复复地,很伤身体,最好别感染为妙,另外求一波追读推荐,万分感谢。)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60.html 1、焚尸古炉 暗夜遮天,细雨清寒。 陆人杰从一片浑噩的意识中缓缓睁眼醒来,发现自己竟匍匐在一团泥泞之中,漆黑的夜色里正飘着濛濛雨丝。 “这是哪儿?” “我不是在救护车上么?” 从泥泞中坐起,陆人杰揉着昏沉胀痛的太阳穴,心头泛起了无穷疑问。 他是一名推理小说作者,迫于生计,近年来时常熬夜写文,今夜突发心脏疾病,刚被家人送上救护车便失去了意识,此刻乍然醒来,却没想到竟独自孤身躺在这雨夜泥泞中泡着,简直匪夷所思。 疑惑的念头才刚生起,一股陌生记忆忽如汹涌潮水般呼啸而来,疯狂冲击融入陆人杰的脑海中。 ……大离王朝,天运二十年。 陆人杰,二十一岁,生母诞下他后便已病逝,父亲陆天明是驻陌阳县的一名普通缉魔吏,五年前在一场协助斩魔司高手围剿天水河妖的行动中也不幸殉职,他从此继承了父亲的差职过活…… “大离?斩魔司?缉魔吏?河……河妖?怎么回事?我脑袋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古怪的记忆来……难道是没抢救过来,穿……越了?” 陆人杰一颗心顿时惊诧得咚咚猛跳,脑海里浮现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惊疑间,他赶紧伸手摸向腰间检查,果然摸到了一根颀长梆硬,因沾满淤泥而显得滑腻湿漉的制式刀鞘。 接着双手互摸,发现自己现在这双手十指修长,刚硬如铁,手掌亦是宽大厚重,充满了他从未体验过的野蛮力量,且两手掌间和虎口处有一层常年持刀习武磨出的粗糙老茧。 显然,这再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双细腻白嫩,娇弱无力的女朋友。 确认无误,的确是穿越了。 “……” 陆人杰整颗心黯然一沉,跌入到了谷底,迷茫,慌乱。 然而那股记忆狂潮却丝毫不顾忌他此刻的兴致感受,猛烈闯破脑海门户后便长驱直入。 越来越多陌生惨白的记忆如潮沫般从不见光亮的阴暗流出。 ……此世妖魔鬼怪横行于野,猖獗异常,历代朝廷便设有斩魔司衙门,与刑部竞争处理帝国境内一切涉及妖邪诡异的案件,而缉魔吏正是斩魔司辖下最为基层的差职,如同刑部衙门的捕快差役一般,遍布各个县府重镇。 约莫一旬前开始,陌阳县城内陆续出现了三十余起孩童深夜失踪的离奇案件,缉魔吏与县衙捕快齐齐出动调查多日,都未能查出任何有用线索,双方只能不断加强夜巡防备。 今夜,陆人杰拎着马灯在东城冒雨值班巡逻时,意外撞见一个戴着斗笠的鬼祟人影在街角悄然独行,他开口询问,对方竟一言不发地仓皇奔逃。 他惊逃,他猛追。 陆人杰自幼跟随父亲苦修武道,加之天资颇为不俗,虽然资源匮乏,但四个月前也已修到了九品启玄巅峰凝精境,精力充沛,体能强悍,斗笠人奔逃的速度快如脱兔,两步便轻松翻出城墙,却仍被他紧追得无处遁形,斗笠人别无他法,在逃入城郊一处密林后只得突地转身,亮出长剑与他搏命厮杀了起来。 然而陆人杰强悍的不止腿力,手活亦是狠辣老练,早已将斩魔司传下的《伏魔刀意》第一重“斩尽杀绝刀意”练得炉火纯青,战斗仅在三招后便分出了胜负——他的长刀狠狠地透入了斗笠人的心窝子。 不过让陆人杰没料想到的是,这家伙临死前竟狰狞怪笑数声,随后朝他啐出了一口极其腥臭的浓郁气息。 贴面搏命的距离,陆人杰避之不及,只隐约浅吸了半口腥气,大脑便迅速昏沉起来,天旋地转地踉跄了十几步,最后一头栽倒在泥泞中,昏死了过去。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脑海里那股失控般胡乱涌动的狂潮也终于意兴阑珊的抽离,唯给陆人杰心底留下了一团迟迟无法平复的震惊。 “原主如此生猛一武夫,竟被那贼人一口气给喷死了,这世界的喷子这么厉害的吗……” “妈的,简直倒了血霉,怎么会穿越到了如此危险的世界来……” “……唉,不过好歹是又捡了条命,还能再活一次,无论如何,都该想法子好好活下去才对……” 陆人杰枯坐在泥泞中,接连长叹了数声,最终只得硬着头皮默默接受了眼前处境。 他决定先按照原主的生活轨迹过下去,未来的人生路途后续再慢慢谋划。 拿定主意,他起身来到了几步外,将掉落在泥泞中的马灯拾起,琉璃灯罩依然完整,抹干净泥污便有淡黄灯光散发出来。 借着灯火,他在两丈外的黄荆树丛旁顺利找到了斗笠人的尸体。 此刻对方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挥剑要和他搏命,而是老老实实地躺着接受翻看检查,陆人杰这才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 这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男子,生得肤白如雪,眉眼精致,妩媚妖艳的轮廓不知胜过多少妙龄女子。 之所以能确定对方是个男子,是因为陆人杰一双手上上下下检查得很细致——上路平坦不见峰峦,下路平川也无丘陵裂谷。 “……竟是个男的……可惜了,还这么年轻,有这般精致娇美的容貌做什么不行,偏做个鬼鬼祟祟的夜行贼人,不配合检查就算了,还胆敢拔剑袭击治安官,可怪不得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噗嗤一声闷响,陆人杰将佩刀从对方腔子里拔出,归入了刀鞘。 他接着熟练地解下了腰间缠着的一条细长铜索将尸体捆好,准备将其拖回缉魔吏衙门细查,看看能不能确认这贼人的具体身份来历。 这铜索是斩魔司给缉魔吏发放的制式法器,经由道门七曜宫的符师锻造,上面刻有道家符文,当靠近修为不足以掩藏自身气息的妖魔时自会焕发出青光,同时具有一定镇驱阴邪的道法。 此刻少年已死,铜索捆缚其尸却仍毫无反应,足以说明对方并非妖物。 “哇!” 突然间,一旁密林里传来了一声短促可怖的鸦啼声,一道不明黑影猛地从林中扑棱蹿起,惊得拎着尸体还在低头好奇打量那张精致容貌的陆人杰心头一虚,身形剧烈一震,本能地松掉了手中铜索,赶紧按住腰间刀柄凝神戒备。 然而,就在这高度凝神的刹那,他精神莫名一阵恍惚,眼前竟陡生出了一番奇诡异象来。 他看见有无尽白骨在视野中哗啦滚动而过,转眼便铺出万里大地,砌成千丈高山,一条条紫红色的血河在白骨大地上蜿蜒奔腾,如万千龙蛇游地浩浩荡荡,撼魂慑魄…… 血河上弥漫起滚滚绯色雾障往天穹汇集,形成了一团团猩红色的巨大血云,千万道炽白闪电仿若雷霆巨树从上苍垂落下的无尽根须,扎破云层静止悬停在半空中。 这每一道银索闪电的末端,皆都绞刑般缠首悬挂有一具干枯尸躯! 黄袍帝王,莲冠仙道,九头巨龙,青甲魔蛟,红毛罗刹…… 仿佛此世天地间曾存在过的一切有罪超凡能者,妖魔鬼怪现如今皆被悬尸于此,接受着此方炼狱的永恒审判! 陆人杰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场景震撼得呆住了。 像这番气势恢宏,夸张逼真的浩大场面,他两世为人,也只曾在电影院的荧幕上看到过。 他惊愕的目光缓缓移动,很快便看见在那无尽悬尸电绳之下,万里骨山血河之上,还凭空悬浮着一口巨大的紫红色炉鼎,鼎身上布满了诸多细微的不规则划痕,似是曾在岁月的长河里经历过无数次猛烈撞击。 炉中央则是漂浮着一团幽凄森寒的湛蓝鬼火,正缓缓地无声飘摇,犹如一双厉鬼的恐怖双眼,在静静凝视着陆人杰。 焚生灵尸骸,燃今生命运,夺此世机缘! 对视鬼火的刹那,陆人杰恍然察觉脑海中竟不自控地凭白浮现出了这样一段意念来。 他还来不及细思这句话的含义,一道生灵虚影已然凭空浮现在他眼前,接着径直掉落入了炉鼎内,幽森鬼火随即噗地猛燃起来,火舌无声吞吐,腾腾蹿升,转眼便将虚影彻底淹没吞噬。 陆人杰诧异地发现,眼前这道被焚生灵虚影的面相长得妖艳邪魅,轮廓竟有八九分像是死在他刀下的那妩媚少男。 只不过令他感到费解的是,这虚影却生着一双尖尖狐耳,双目赤红似血,瞳孔狭长邪异,瞳仁中有斑驳晶点闪烁,哪里是寻常人族,分明是个妖狐! 这玩意儿……竟是妖物? 可为何我用缉魔铜索捆他尸体却没有任何反应? 一时间,陆人杰心头疑云迭起。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1.html 2、吞灵魔典 古炉焚尸时,有滚滚白烟从炉中盘旋升起。 一层层浓郁如轻纱薄幔的缥缈烟雾在陆人杰眼前扬动缭绕,顷刻间便将他裹挟入了一场奇诡的梦境中。 人生如梦,陆人杰赫然发现,他此刻从这场幻梦中所经历的,正是这被焚妖狐的今生命运节点。 一幕幕场景在他识海内飞速掠过…… 很快,他得知了此妖今生命运的一切关键历程,心头的疑惑也随之而解。 妖男名叫苏白,是来自风灵宝洲的纯血狐族,化人形才不过短短三年时间,比之人族也就十七八岁的年龄。 半年前不幸被一批搞风月生意的黑心商人雇佣修行强者潜入妖国偷偷绑架到了大离,运送路上他侥幸从一堆猫娘兔男中悄然逃脱,却因修行太低,无法掩藏自身妖气而不幸受到各地缉魔吏和散修的追杀,最后又侥幸被一来自血莲教的毒莲道人所救。 世事难料,妖生无常,殊不知这毒莲老道竟也是个变态,救苏白全因馋他狐族化人形后的精致皮相,道人给苏白强灌了一颗蚀心蚁毒丹,每月若不定期服用解药便会蚁毒攻心,生不如死。 这大肠包小肠反复无常的祸福变幻把狐妖幼小脆弱的心态彻底搞崩了,他终于低头认命,不再千方百计想法要逃回风灵宝洲,从此甘愿被道人使唤,玩弄于股掌之间,操控在锦榻之上。 而他之所以能彻底隔绝周身妖气,全因毒莲道人给他穿了一件贴身符甲。 陌阳县近来失踪孩童的案件便是这狐妖受毒莲老道指使所为。 这妖狐天生就有一种特殊能力,能以妖音入梦,从而蛊惑他人心智。 苏白虽然妖力低微,却也足以蛊惑年幼的孩童,这些日子来,他深夜在街头游荡施法,将这些孩子从睡梦中唤起,操控他们轻手轻脚打开门闩,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离了家门,这才未留下任何破门而入的线索痕迹…… 至于为何要在短时间内蛊走这么多孩童,苏白自己也不得而知,毒莲道人只告诉他这是教中护法派遣下来的紧急任务,一个月内,他主仆二人需得绑够一百个孩童稚子。 这些日子来苏白在陌阳县作案,毒莲道人则是在附近六十里外的永安县作案,每隔两日,道人便会到南城十里外天水河畔废弃的一间昊神庙中和他接头,带走他拐来的孩童。 近些日子由于缉魔吏衙门和县衙捕快不断加强夜巡,苏白自知修为太低,对于隐藏行踪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贸然妄动。 今日上午他到破庙和道人碰头时,因为已连续两次一无所获而被对方喷了个狗血淋头,说若是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接下来俩月的解毒丹别想得到,难受死他。 被逼无奈,他今夜只得硬着头皮出门行动,却没想到再次触发了他的霉逼体质,他刚溜入城内,就在街头转角处撞见了一个拎着马灯冒雨夜巡的年轻缉魔吏,对他穷追不舍…… 狐妖死前吐出的那口气息乃是毒莲老道所授,炼精化毒咒,能在短时间内将自身精气的一部分化作蚀神毒障,一口喷出,闻者若无护佑神魂的灵丹奇术必定当场魂销命陨。 若不是陆人杰赶尽杀绝的伏魔刀意练得炉火纯青,三招内便决出了生死,恐怕这狐妖最后还能寻得机会喷死陆人杰安稳逃掉。 狐妖一生命运至此终结。 陆人杰从幻梦中抽离出来,眼前焚尸炉中的火焰渐弱,袅袅烟雾也已散尽无踪,唯有一缕缕五彩斑斓闪烁着明亮火星子的骨灰余烬从炉中随着热流冲飞而出,在他周遭翻飞不断,仿若阳光下花丛中戏舞的一群彩蝶。 万千枚灰烬落下,飘飞了片刻,便消散在了骨山血河间,消散作烟雾尘埃无影无踪,唯有其中一枚紫色余烬直飘飘地飞到了陆人杰眼前。 他好奇地伸手摊掌接住,这缕紫色骨灰竟化作了一条线纹,如活蚓般在他掌心游走起来,眨眼便扭曲拼凑成了四个他前所未见的古奥字文,字意随即浮上他心头——吞灵魔典。 这是魔族文字。 朝食紫气,暮吞月华,阴炁邪煞,亦可炼化,意凝劳宫,采摄精华…… 大量晦涩古奥的法诀开始在陆人杰脑海中飞速浮现,如同烙印刻录,一股源自焚尸炉鼎的玄妙之力同时强迫着他将其领悟通透。 这《吞灵魔典》乃是千余年前魔宗的天魔老祖所创,原是苏白今生各种命运可能中的一份潜在机缘,今夜他若没死在陆人杰刀下,未来便有一定气运几率寻得这份魔宗已失传千余年的无上典籍。 谁料天意安排,现在这份莫大机缘竟阴差阳错被穿越来的陆人杰凭焚尸古炉给抽取夺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人杰终将魔典彻底领悟完毕,融会贯通,眼前的炼狱世界这才随之烟消云散。 “哇!——哇!——” 他回过神来,头顶夜鸦嘶哑短促的哀鸣声穿出林间,融入夜色雨幕中飞速逃离,渐行渐远。 哗啦! 一声脆响,从他手中滑落的颀长铜索也在下一刻落地,惊溅起一滩泥水。 陆人杰伫立在清寒夜雨中,缓缓收回了按在刀柄上的手,心头震撼不已。 头顶惊窜出林的夜鸦和脚畔落地的铜索无不表明自己刚才焚尸悟典,偷窥狐妖命运幻梦的漫长经历仅发生在他精神恍惚的须臾刹那! 这足以说明,焚尸炉存在的炼狱世界与现实相比,时间是彻底静止的! “焚尸骸,燃命运,夺机缘,没想到穿越过来还有这样古怪的阴间法宝傍身,好家伙……” 短暂的震撼之后,陆人杰心头泛起了一阵狂喜。 他现在作为斩魔司辖下的一员缉魔小吏,随时随地都可能如今夜这般与妖魔邪徒狭路相逢。 在这弱肉强食的混乱世界,只有真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修为实力才是最有效的护身符,原主修行天资不俗,但终究出身低微,能得到的修行资源极其有限,否则以这身体的天赋,也不至于今夜被这狐妖一口毒精秽气轻易喷死。 不过如今自己有了这口焚尸炉鼎在身,接下来要想提升自保的术法手段可就简单多了! 兴奋喜悦之余,陆人杰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尸体。 “让我来看看这道门符甲是个什么宝贝……” 他弯腰好奇地解开了狐妖胸前染着一片血与泥的衣襟,将马灯凑近细看,只见其雪腻白皙,锁骨毕显的肩头挂着两根细若无物的红绸丝带,丝带下连接的是一面绿绸打底,中心绣着一朵绯色莲花,四方镶着淡粉碎花边的棱形薄肚兜,小巧精致的衣裳仅有一角染有些许血污。 此刻夜雨飘飘,灯火暧昧,晶莹的水珠不停跌落在这艳衣雪肤之上,竟别有一番诱惑媚态。 陆人杰顿时看得五官紧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张公交车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算了,这宝贝过于风骚,捞手里自己也没法使用,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看罢。 他将衣襟拉回原处,一把将狐妖软绵的尸体扛在肩头,拎着马灯踏步往县城赶回去。 “可怜的狐妖,夜拐孩童终究不过是为了完成变态主人的任务罢了,归根结底,血莲教与那毒莲道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血莲教究竟是什么来头,原主记忆中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教派,这帮邪魔为何突然要急着短时间内拐去这么多孩童?” “也不知道城内失踪的数十孩童有无性命之忧,生在这种乱世着实可怜,从不熬夜玩游戏刷抖阳短视频,老老实实做个早睡早起的乖宝宝,却在梦里被妖物操控着悄无声息地拐走了,这找谁说理去?” “我需得想法子把这消息呈报给刚叔,与衙门的同僚们合力把那毒莲道人逮住好好‘审讯’一番,但愿能寻到那些可怜孩童的下落……” 路上,陆人杰在心中细细思忖起了这桩案情,心头不禁隐隐有些为失踪孩童的性命安危感到担忧。 他虽才穿越而来,但两世为人的记忆融合绝非仅是冷漠旁观的信息读取,人之所以为人,全因情感二字。 他承载了另一份完整的人生经历与记忆,心底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陌阳县亦有了几分自然的归属感。 更何况这桩案件的受害者还是一群不谙世事的无辜孩童,自己虽不至于拼掉命不要去孤身破案救人,但于情于理,也绝不能彻底视若无睹,装聋作哑,该当尽力而为才对。 “商人逐利绑妖做赚钱的皮囊娼妓,邪道好色迫妖作锦榻上的寝具奴隶,看来这世界不仅危险重重,而且变态异常,我得抓紧时间提升修为自保才行,否则说不定哪天这些变态的花肚兜就得从天而降,强加在我身上,迫我作奴……” 细思极恐。 陆人杰立即长舒口气,晃了晃脑袋,收起了所有杂乱思绪,转而将意念心神凝聚向周遭开阔的夜雨天地,尝试着初次催动了方才领悟的《吞灵魔典》。 下一刻,他感受到了磅礴的天地灵气穿过雨幕夜色从四面八方往他涌动汇聚而来。 这些温润的元灵之气浓郁若浆,瞬间将他紧紧包裹着,争相从他身体的每个毛孔窍穴涌入体内。 一时间,陆人杰只觉如沐在暖阳中,竟全然察觉不到了一丝春夜冷雨的寒意。 仅仅一刻钟后,他便感觉下肢各条经络和器官中产生了一股充盈憋胀,却又舒爽至极的颤栗感。 他知道,这是下浊府诸条经脉中的精气华液已经凝满的表现。 此世武道九品启玄分作三境。 初境开脉,通过各种武学体术不断锤炼筋骨,亦或者是由至少达到八品炼精中期化血境的武者以武夫血气助力打破修者体内封堵诸窍血的先天壁膜,从而开启周身奇经灵脉。 中境淬灵气,通过浸泡特定的药材灵浴,初步感知世间玄妙灵气的存在,继而再尝试着将这些浅薄的药材灵气慢慢淬取,诱引入经络灵脉中,让经脉逐渐适应外来灵气入体的存在,此境武者还无法将外界元灵长留体内为己所用,离开药浴不多时便会消散干净。 而陆人杰现在所处的九品巅峰凝精境,便是进一步将导引入经脉的灵气长久凝聚存纳,逐渐同化成武者的人体精气,进一步滋养筋骨体魄,提升武夫的野蛮肉身机能。 后续通过日积月累的凝精,将人体下浊府、中意府、上血府三处经脉府地悉数填满充实,直至彻底铺开一条供人体精元进行周天轮回的道途,便可晋升八品,开始炼精。 两个月前,原主就曾估量过,按照自己的修行速度,至少需要两年时间的积累方能凝精圆满,这还是建立在他天资上佳的基础上。 毕竟一贴药浴中蕴藏的灵气虽然不少,但人体每次所能吸纳转化的比例极其有限,两个时辰的时效一过,药浴灵气便会消散殆尽。 武者若想提升修行速度只能不停更迭新的药浴,但这些药材价值不菲,尤其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引灵液受到朝廷管控售卖,定价高昂,想要提升修行速度必须高度氪金。 陆人杰的家境想要多泡灵浴是绝无可能的,他能有一定资源修行到如今地步也全因自己父亲是缉魔吏,他又接替做了缉魔吏,斩魔司总衙每月都会定期定量下发修行的药浴药材和引灵液。 然而此刻,陆人杰按照《吞灵魔典》引动天地灵气的可怖速度,行坐皆可修行、日月精华阴炁邪煞荤素不忌的超高效率再次估计,自己恐怕只需努力数日时间便能将剩余两府填满。 “这吞灵凝精的速度太快了……不愧是魔功宝典!” 修炼了片刻,陆人杰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惊叹起来。 他知道,此术虽名作魔功,但按照心法细节所述,天魔老祖当年开创此法时其实谋划极久,牺牲无数魔宗高手间谍的性命盗窃了诸多当世正道强者的独门心法绝学融合,又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独家领悟。 并且为了躲避联合追杀他的正道强者,还加入了极高深的隐蔽气机精元动向的魔宗心法,自己接下来自是可以放心吞吸修行,不必担心暴露。 眼下唯一让他有些感到忧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根据原主的记忆,后续要想成功晋升八品炼精的话,还需服用一样极重要的辅助丹药——天精丹。 这丹药受到朝廷严格管控,登记在册的武道宗派每年可定量购买两次,而寻常散修武夫则需得向衙门报备申请购买,没银子打点人脉的等个一两年都是常态,私下交易的鬼市上自然也有,不过价格高昂,而且假货不少,质量无法保证。 缉魔吏衙门倒是每两个月可根据需求通过前来派发修行资源的官差向总衙上报申请一次,但前后等下来怎么也得三个月左右去了。 按照陆人杰此刻的凝精速度,多等三天他都感觉极度浪费和不安。 因为凝精圆满之后便无法进一步提升修为实力,只能增加些无用体液,强健男性风姿罢了,破境质变才是唯一的出路! 此世危险重重,他现今孑然一身,只有感受到自身实力在持续不停的提升,方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2.html 3、赤胆银鞭 子时将尽。 陆人杰回到了缉魔吏衙门。 他一手拎着马灯,一手扶着肩头尸体,侧身支肘,顶开了微掩着的沉重大门,发现前堂内依然亮着两盏灯火,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圆胖蓝衣少年正孤身一人坐在堂中央青木桌案后的椅子上,不停地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这小胖子名叫刘金龙,是本地缉魔吏衙门差首刘志刚的独子,近年来一直跟在刘志刚身侧开始修行武道,以及学着如何处理案子,陆人杰当初也是这样跟在他爹陆天明左右学过来的。 “胖金龙!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刚叔人呢?” 陆人杰进入堂内,先将肩头尸体轻轻放下,接着上前咚地跺了跺脚,开口猝声问道,他知道,刘金龙还坐在前堂守着打瞌睡便说明刘志刚还在忙差事。 少年吓得猛地一抖,瞬间从椅子上起立,双眸顿时清明无比,睡意已然全无。 “……杰哥?你喝枪药了!深更半夜的,一惊一乍,差点把我吓出尿来!” 惊醒的少年脸色煞白地瞪一眼正开怀大笑的陆人杰,一只手不停用力拍着胸脯,另一只手同时安抚着裤裆,他心有余悸地抱怨完,这才回答陆人杰道, “下午从玄京总衙突然来了俩斩魔卫,我跟着我爹一直陪着他们四处奔走办案子,他们三人现在还在内堂里面商量呢。” “玄京总衙?斩魔卫?县城又出什么大案子了?竟把斩魔卫惹来了?”陆人杰颇为惊诧地询问,他在固定辖区巡逻了一整天,并不知道衙门中发生了什么。 “哪有什么其他的大案子,还不就是前几天那桩孩童失踪案……咦?这地上怎么还有个人睡着?” 小胖子说着,突然发现了陆人杰身后地上匍匐着的狐妖尸体,他立即好奇的弯腰探头凑了过去。 “是个死人,我刚杀的。” 陆人杰知道刘金龙这孩子历练还不够,胆小怕尸体,城里一旦出现诡异命案便会被衙门里的缉魔吏骗去惊吓捉弄,他云淡风轻地说道,同时故意侧开了身,将地上整个尸体显露在了刘金龙面前。 “我的娘咧!小爷最怕死人了!” 小胖子果然惊得猛地一瞪眼,仿佛触电的肥鱼一般浑身乱颤着慌张缩到了椅子后,双手捂着眼睛怯惧地嚷嚷。 陆人杰嘿嘿笑了两声,重新站回尸体前挡住,开口道, “我给你遮住了,你赶紧给我说一说总衙的斩魔卫怎么今天突然来咱们县城关心这案子了,不说清楚我就把这尸体放你面前来。” “……杰哥你等着,看我以后胆子大了报不报复回来。” 椅子后,刘金龙从胖乎乎地指缝里仔细确定了陆人杰真把尸体挡住后这才浑身无力地爬起身,瘫坐回椅子上蜷缩成一团,咬牙切齿语气强硬地恐吓了一句,接着只得老老实实将自己今日跟在他爹身侧听来的消息悉数说了出来。 陆人杰静静听着,逐渐弄清了斩魔卫今日突来的前因后果。 原来,最近孩童离奇失踪的案件不仅在陌阳县一城爆发,玄京附近方圆百余里内的永安县,临水县,万平县等十余个京都附属县府重镇都有大量案例上报,有的是白日里走在街头突然失踪,有的是夜里被贼人破窗而入窃走,且截止目前,这些案子皆都未能查出幕后作案者是何人,失踪的孩童自是未能寻回。 并且从第一例失踪案例出现至今,前后短短二十余天的时间,失踪孩童目前已累积多达六百余人! 天子脚下,岂容这等祸民案件大量频发,当今圣上天运帝今日在早朝上已亲自过问了此案,与朝堂诸公商议后决定,将此案勾画作了一月后“赤胆银鞭”归属的政绩考核。 赤胆银鞭…… 陆人杰对这四个字并不陌生,这鞭在当今大离朝的办案衙门中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幼便时常听他爹和衙门众差吏聊起,乃是三百余年前大离开国皇帝高祖帝所设,在刑部与斩魔司衙门之间视重案要案的破案政绩每两年角逐出一位归属者。 执银鞭者当为国尽赤胆之忠,有权随意主查侦办朝中一切案件,有权随意出入将相侯府提人审讯侦查办案,甚至在重大案件中情况紧急下,只要手握确凿证据,对于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亦可动用先缉后奏之权! 这鞭在大离朝就是一个巨大的“权”字象征,对于刑部和斩魔司这俩办案机构来说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威。 高祖帝设此鞭的目的正是为了刺激刑部与斩魔司之间的办案竞争活力,给大离朝一片海晏河清。 自从银鞭设立以来,刑部与斩魔司之间一直处于激烈的竞争较量之中,也各有执掌。 一年前,斩魔司总衙惊雷堂堂主柳惊雷执掌此鞭,按理来说需得明年夏季才该角逐下一任执鞭者,然而就在大约一个月前,元宵佳节后的第二日,柳惊雷竟被发现横尸在了玄京城内一条不起眼的臭水沟里! 一个堂堂四品弑神境的武夫,放入江湖中那就是一条随时都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大鲨鱼,即使在藏龙卧虎的玄京城也是金字塔上层的一批高手。 更别提他已任职斩魔司一堂之主八年之久,无论是查案还是实战,其履历皆都出类拔萃,鲜有人及,可就是这样一个老江湖,竟像条无人注意的流浪野狗般悄无声息的被人谋害了! 陌阳县距离国都玄京不过百里地,又临着联通两地的重要水路天水河,关于掌鞭者暴毙的消息早已顺着来往船只商旅在周遭传得沸沸扬扬,案发后的第二日陆人杰便听说了。 他还曾和衙门众同僚激烈讨论过凶手是武夫还是道修,亦或者是其他,不过此案后续进展如何再未有消息传出,众人的讨论也未得到证实。 然而根据今日来的俩斩魔卫在与刘志刚的交谈中提到,斩魔司后续集结了诸多顶尖办案堂口联合侦办此案至今一月有余,竟是毫无进展! 按高祖帝定下的规矩,赤胆银鞭不可长久无主,在掌鞭者出现意外身亡后的两个月内,斩魔司若能侦破其死因,将凶手绳之以法,便该由侦破此案的堂口继承此鞭,直至两年期满,而若未能查清掌鞭者死因,便须得与刑部按照这俩月期间的破案政绩来重新竞争。 眼下距最终期限仅有二十余天时间,斩魔司方面却一无所获,天运帝自然是不得不着手为确定赤胆银鞭归属的第二条途径开始铺垫谋划。 “来的那俩斩魔卫说,今日这消息一经传出,刑部那边就像一群闻到了屎臭味的饿狗一样,已接连派出了诸多查案好手前往各个大案发生地。 而斩魔司方面由于实在丢不下这份脸,仍在集中力量侦办柳堂主死因一案,竞争孩童失踪案的重任,全落在了他们白虎堂众人的肩上。 不过,他们今日下午火急火燎地赶到咱们衙门,先和我爹反复翻查了多遍近来的办案卷宗,又亲自走访了受害者家人,并细致观摩了一户户案发现场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陆人杰听罢这些消息,再结合自己今夜斩狐妖所得信息,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是赤胆银鞭掌鞭者诡异暴毙横尸街头,堂堂斩魔司却迟迟查不出线索,紧接着又爆发孩童失踪,短短二十余天竟已作案数百起,寻常势力哪有这份胆子和能力在玄京内外这般撒野? 这血莲教的来历绝不简单! 陆人杰心头此刻甚至忍不住猜想,掌鞭者的身亡或许也是其所为。 几百个孩童,一个月的期限…… 这教中该不会是某个大佬高手在击杀掌鞭者时受了重创,需要迅速收集几百个孩童拿去修补伤势,才会因此紧接着爆发出眼下这桩孩童被拐案? 毕竟血莲这俩字听起来就极邪门,教内若有人修行这类用孩童血躯疗伤的天诛地灭的邪术也不稀奇…… 猜想到这里,陆人杰只觉惊悚得背脊发麻…… 一旁椅子上,刘金龙眼珠子鬼灵精怪地一转,瞥了怔怔出神的陆人杰一眼,又继续补充道, “他们还说,他们堂主是个酒疯子暴力狂,脾气很不好,今日出发时给他二人下了严令, 说若是能查出些对破案有用的线索来,记录功勋与修行丹药这些奖励任由选择, 但若是督查不出些线索来,回头必定将他二人狠狠揍一顿,然后贬为可怜的巡街缉魔吏,去喝冷风玩铜索, 所以他们吓得晚饭都没吃,现在都还和我爹在后面商量后续如何破案,害得我也跟着奔波受累大半天……” 可怜的巡街缉魔吏,喝冷风,玩铜索…… 思索中,陆人杰蓦地感觉这句话有些扎耳。 他怀疑胖金龙在掺私货,故意加了这句话来嘲讽自己,这小子虽然平时经常被众人戏耍,但其实他捉弄人的坏心眼更多,就连他亲爹都被他在茶盏里放过一大把蜘蛛蛋,这是个吃百家拳长大的夯货。 但他现在并没有心思教育对方,因为另一句话更加引起了他的注意——查出线索来,功勋与修行丹药随意选择…… 虽说这是对俩斩魔卫督查的承诺,但自己接下来若是在此案中尽量好好表现一番,多留下些不可抹去的突出贡献,后续即使得不到白虎堂主的直接奖励,但要通过俩斩魔卫走捷径尽快得到一颗天精丹岂非是易如反掌? 毕竟人家可是玄京总衙的斩魔卫,这玩意儿对他们来说并不稀奇! 念头至此,陆人杰略显激动地看了眼身后地上的狐妖尸体,立即回头对刘金龙正色道, “你小子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损我了,赶紧进去通报刚叔,我现在就要见他们!”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3.html 4、献计 缉魔吏后议事堂。 阵阵清冷的雨风时而袭入堂内,搅得墙壁上数盏昏黄的灯火晃动不安。 三个愁眉苦脸的男子围坐在堂中的一张青木桌案旁,沉默无言,神色凝重,桌案上是一沓已翻得无比狼藉的卷宗文牒。 左右两侧对坐着的两个青年男子皆身穿整洁绸面玄青制服,胸前制服上有血色锦线刺绣着的斩魔二字,字迹一笔一划皆锋锐无匹,杀意袭人,仿佛数十柄斩魔无数已彻底被鲜血染透的各形利刃拼凑摆放在一起,让人不敢过多直视。 他们正是来自玄京斩魔司总衙白虎堂的斩魔卫。 左侧那位虎背熊腰,方面阔耳,豹眼环须,这面相便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驱魔杀意,此人名叫朱丝侯。 他对面那位身形精瘦,五官中有四官平平无奇,唯独眼睛鹤立鸡群,双眼狭小,咪得几乎快要严丝合缝起来,看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这人名叫张德帅。 上侧那位生得矮壮憨厚,身穿已浆洗得微微泛白的粗布缉魔吏制服,四十出头模样的中年男人则正是本地缉魔吏衙门的差首刘志刚。 “两位大人,卑职突然想起来,听说儒家书院好像有一种画术修者,叫做画原师?他们神通广大,能复原一些未曾见过已经发生的场景,若是能请来一位,此案必能破解啊!” 沉默中,刘志刚脑海内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双目放光地看向两位斩魔卫开口说道。 一旁,朱丝侯摸着下巴上的络腮胡须,摇头苦笑着轻叹一声回道, “画原师?有是有,但这门术法极看天赋,修的人很少,安国书院里就两个人在修行,据说一个外出采风历练至今已经有十多年没回玄京了,另一个半个月前就被请去协助侦办柳堂主遇害的案件了。” “画原师若真有那么厉害,柳堂主那件案子也不会至今还没有眉目……” 张德帅抬头,用两条无法被窥见眼神的缝隙看向刘志刚,淡淡补了一句。 “……” 刘志刚眼中才亮起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低头重新陷入了沉默,只觉焦头烂额。 他已做了二十三年缉魔吏,很清楚总衙堂主今日既给前来督查的俩斩魔卫下了严令,便意味着他也成了同一条船上的蚱蜢。 毕竟案子发生在他的辖区,若是始终没有眉目,事后他必定同样受罚,鉴于他已是基层缉魔吏没有再往下贬的余地,后续很可能会被革职处理…… “爹!杰哥他刚刚巡逻回来了,正在外堂候着,说要请求见你。” 突然间,一个圆滚滚的胖少年快步穿过雨廊,神色匆匆地前来禀报道。 “陆人杰?子时都还未过完,这小子不好好值班巡逻跑回衙门来找我干嘛?”刘志刚抬头皱眉看一眼自家儿子,纳闷地问道。 “杰哥说他夜里巡逻时斩杀了一只妖物,妖物死前经过他严刑审问,得知对方正是前些日子拐走城里孩童的直接作案凶手,并且他还从妖物口里审讯出了一些这案子的其余线索,听我说了你和俩位斩魔卫督查恰好在后堂商议这个案子,便让我赶紧来通报……” ……妖物? 拐走孩童的凶手? 其余线索?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屋子里失落迷茫了大半日的三人闻言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一时间却又伫立在原地面面相觑着一动不动,他们似乎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迫切想从对方那里得到证实。 突地,张德帅猛地探身伸手,用力扯了一把朱丝侯的络腮胡。 “啊呀!老张你干嘛?痛死老子咧!” 面相凶狠的猛男朱丝侯痛得掩面声音尖细地叫了一声,豹眼怒瞪,倒吸着凉气斥骂。 “你感觉痛?那说明这不是梦!我还以为是今日办案压力太大,加上奔波劳累,我坐在这里睡着了,是在做美梦……” 张德帅看着手里拔下的一撮刚硬如细针的黑毛,咧嘴喜道,说完便立刻扭头对门口的胖小子招手吩咐道, “速叫此人进来!” “对了,刘差首,你手下这姓陆的差吏是否可靠?” 门口的小胖子甫一转身离去,张德帅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一旁怔怔出神的刘志刚,朱丝侯也扭头看了过来。 突地得知自己极为可靠的一员手下带来这般消息,刘志刚的脸上因过于激动喜悦已泛起了一抹潮红,他回过神来,立刻拍着胸脯向两人保证道, “俩位差爷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陆人杰的爹本就是我衙门中的缉魔吏,这小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为人忠厚老实,办案勤恳,修行天资亦是不俗,斩魔司传下来的《伏魔刀意》咱们衙门中就数他练得最炉火纯青! 他才做了五年缉魔吏,便屡立功劳,三年前才十八岁时便孤身到东阳山斩杀过一窝祸害挖药人的老鼠精,所以这些日子我才派他夜以继日的在外巡逻防范,他此刻突然回衙门带来这消息,那必定是真的!”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形挺拔,眉目俊朗,周身缉魔吏差服沾着团团淤泥污渍,却丝毫不掩其潇洒倜傥之姿的青年男子已脚步轻快地穿过雨廊走了进来。 他肩头果然扛着一具尸体,但看去明显是人族尸身。 “卑职陆人杰见过二位总衙上差。” 陆人杰将肩头尸体放在地上,拱手对俩斩魔卫施礼道,接着又朝刘志刚点头打过招呼。 三人此刻一心都在那所谓的妖物尸体上,只不经意地颔了颔首,便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围观检查尸体了, “你说这女子是妖物?为何缉魔铜索捆在她尸身上却毫无反应?” 朱丝侯只看了一眼陆人杰带来的所谓妖物尸体,便发现大不对劲,急忙回首质问陆人杰。 “大人你误会了,此妖并非女子,不信你细摸,至于铜索为何没有反应,大人可解开他的衣襟细看,答案就藏在他衣内。”陆人杰笑着,对这个面相凶狠的络腮男卖了个关子。 “如此容貌,你竟说她是……男的?” 朱丝侯嘴里喃喃着,脸上明显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其余二人则是将信将疑的神色,说完,朱丝侯随即果断伸手,径直检查下路。 “果然是个男的……” 朱丝侯神色一闪,豹眼微瞪,嘴里啥也没说,手往上移,一把扯开了尸体的衣襟。 下一刻,地上围尸而蹲探头探脑的三人顿时往后缩了缩脖子,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款公交车老人表情。 陆人杰在一旁看得咧了咧嘴,无声地窃笑。 “什么玩意儿啊……男子身竟穿着女子的肚兜装束……咦?不对!这不是普通肚兜!是隔绝妖气的道门符甲!” 朱丝侯绷不住了,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但手却迟迟未松掉那轻薄精美的内衣,他单手拇指轻抚摩挲着那朵半染心血的绯色牡丹,下一刻便细心的发现,在这肚兜样式的丝滑薄绸布上,竟还有一层绵密繁复的朱色符文打底,显然自己手中握着的这是一件小巧符甲。 “让我看看!” 张德帅神色大喜,紧闭着的两条眼缝罕见地睁开了几分,露出两抹放光的眼珠,刚刚后缩开的脑袋迅速前探,他迅捷伸手一把将朱丝侯手里的肚兜符甲夺走,猛地用力粗暴撕扯。 嗤啦! 一声脆响,尸肩上两根极具诱惑的细带应声断裂。 “符甲”甫一离开尸体,堂内顿时一阵清冷入骨的妖气涌动开来,周遭摆放的灯火在阵阵妖风中噗地熄灭了两盏,桌案上剩下唯一的一盏被陆人杰及时伸手护住。 极度昏暗的光线下,地上容颜精致的尸体在肉眼可见地缩骨变化,迅速生出染血的雪色皮毛,化成了狐妖原形,捆缚在它身上的铜索也开始散发着阵阵清光,整个后堂顿时显得阴气森森。 “好纯的妖……气……这……狐妖恐怕是来自风灵宝洲的纯血妖族!” 朱丝侯惊愕地看一眼面前的张德帅,喉咙里磕碰地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难道最近玄京内外接连出现的数桩大案,俱是风灵宝洲的妖国在暗中谋划?那柳堂主突然遇害身亡便也说得通了!” 张德帅凝视着手里的肚兜,若有所思道。 不愧是来自总衙的斩魔卫,单凭这尸身未散尽的妖气便迅速准确判断出了狐妖的血统出身,一旁,陆人杰在心里暗暗惊叹。 “原来如此!此妖竟拥有道门符甲这等宝物贴身!难怪三十余处案发现场,皆没有丝毫妖气!”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志刚心头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彻底松掉,他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 方才听报说是妖物作案时他便有些疑惑,若三十余个案子俱是妖物亲手犯下,而自己却未能及时在城内勘察出妖气,那后续上报到总衙便得定他缉魔吏衙门一个严重疏忽的大罪,牵连的可是整个衙门差吏。 直到此刻眼看着道门“符甲”撕掉后,狐妖尸体露出原形,他心中忧虑的重担才终于卸下,这样一来,可怪不得他缉魔吏衙门办案不力,只能怪此妖装备过于精良。 说完,刘志刚立即起身扭头对陆人杰吩咐道, “小杰!你赶紧过来给这俩位斩魔卫上差如实细说一番夜巡斩妖的经过!” “就是!这位陆差吏你赶紧跟我等细说一番!” 地上蹲着的张德帅将目光从肚兜上撤离,站起身看向陆人杰,神色激动地说道。 一旁的朱丝侯还想伸手将肚兜接过去进一步近距离观摩,但张德帅眼疾手快,已先一步以不经意之姿将其揣入了胸前衣内,看其谨慎态度似是为了保护重要证物。 陆人杰此刻已将熄灭的灯盏重新点燃,堂内顿时重新恢复了敞亮,他点了点头, “诸位先请坐下喝口茶水缓一缓,听卑职细细道来。” 接着众人围坐在桌案旁,全神贯注地听陆人杰讲诉了他夜巡遇妖,追妖,降妖,审妖的经历。 狐妖来历,血莲教,毒莲道人以及狐妖用天赋神通入梦不留线索地蛊惑走孩童的案件信息皆被他以从狐妖口里审问得知的由头和盘托出。 回来的路上陆人杰就已谋划好了这番说辞,他原本是准备将其告知刘志刚,好计划下一步动员缉魔吏衙门力量缉拿毒莲道人审讯,解救那三十余失踪孩童。 堂内众人并没有质疑陆人杰的动机,况且这妖物的尸体,遮蔽妖气的符甲两件确凿证据已呈现在大家面前,自然将他的话全都信以为真。 “我推测错了?这狐妖竟不是受风灵宝洲妖国指使所为?” 听罢,张德帅不禁咂舌说道,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实际陆人杰这番话是说得通的,大离的确有很多风月场所奴养有妖族妓子。 譬如玄京城内他们斩魔卫经常光顾的昨夜楼中便有一间消费高昂的御妖雅阁。 通常这些妖妓都需得经过官府登录在册,并且会定期差遣道修来拔除妖气,清理妖脉,这些妖姬除了皮囊有着过人之处,实际已并无半点妖力,与人有利无害。 所以广受诸多文人雅士的青睐好评,同时也给官府方面创造了不菲的特许税收。 买卖多了,自然便催生出了诸多铤而走险不远万里前去风灵宝洲捞金猎妖的商队。 “血莲教?老朱你可听说过这么个教派?”张德帅说完,立即凝眉转头问朱丝侯。 “不曾听说过,这兴许是什么新冒出的无名邪派,我大离乃九州人族最大皇朝,玄京又是国都重地,林子大了最易吸引这些无名野鸟来筑窝,若真有这么个教派,咱们出手给它一窝端了便是!” 朱丝侯摇了摇头回答,说完接着看向陆人杰不解地问道, “按你所说,你既已制服了此妖,它也被你用刀尖顶着心口招供了这么多信息,你为何不用缉魔铜索将它捆缚活捉回来,反而一刀把它杀了?” 这面相凶狠的猛男心思还挺细,幸好自己早已谋划好了所有说辞…… 听到质疑,陆人杰露出一脸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地表情感慨一声,开口回道, “上差不知,我在打斗中丢失了铜索,后面才寻回来的,所以制服它后未能及时将其捆缚,此妖颇为狡诈,招供完后误以为已彻底取得了我的信任,竟想趁着我思索它招供的信息时夺刀反杀,我自幼便跟随家父修行《伏魔刀意》第一重赶尽杀绝,所以感觉到杀机袭来时便下意识地给了它一刀痛快的。” “原来如此……” 朱丝侯和张德帅点着头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他们也曾修行过伏魔刀意,自是清楚赶尽杀绝这一重修的便是不能心慈手软,一旦察觉到了丝毫危机便需当机立断,决不能手下留情,否则死的便是自己。 这时,一旁的刘志刚颇为关心地开口问, “敢问二位督查,我等手里现既已掌握了如此重要的案件线索,不知能否上报总衙,交给白虎堂堂主亲自前来细查?” 朱丝侯凝眉略微思索道, “虽然这位陆差吏从那妖物口里得到了如此多信息,但眼下来看,这都是狐妖临死前的片面之词,需知妖物狡诈异常,其言难辨真伪,谁知道它是不是在遭遇危机时胡乱编造出来迷惑陆差吏注意力,只为最后那夺刀反击一刻铺垫的谎话。 加之陆差吏又未能留下妖物活口作证,恐怕我等还需得想法子将这些信息进一步证实后,方能呈报给堂主请她前来定夺。” “老朱,恕我不敢苟同你的观点!你看此符甲做工如此精巧,底层的符纹阵图尤其繁复,而且还能将狐妖死后的气息严密护住丝毫不泄,维持人形长久不变,这必是出自修为不浅的符器师之手! 妖物虽死,但单单是这宝贝和狐妖的尸体,也已足够令堂主她重视了!” 一旁,张德帅立即从怀里摸出肚兜扬了扬,严肃地反驳。 “老张你的意思是,咱们今夜便拿这尸体和符甲回总衙复命? 可这案子如今总衙内只有我白虎堂在负责,所有人手下午已被堂主分派到各处案发地去了,你我二人离开得匆忙,并无他们的确切位置消息,即使连夜赶回总衙,一时半会儿恐也难以将这消息传达给堂主,难不成要去超然台惊动司台大人?你敢去吗?” “……去超然台惊动司台大人我倒是没那胆子,但是你莫忘了?我们手里有虎啸焰火啊!只需一箭焰火,今夜便可召集堂主前来此地!” “你也忘了?冲天的虎啸焰火堂主和白虎堂的其他兄弟能看到,暗处的贼人岂能作瞎? 咱们即便及时地把信息呈报给了堂主,但也已打草惊蛇,他们岂能不提防留意,从而藏得更深? 此案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清楚,今夜好不容易天降好运,让这位陆差吏为我等带来这份线索,贸然打草惊蛇,即使把堂主她召来了,后续若是捞不出线索来,咱们立功不成,恐还得被堂主戳着脑门痛斥一顿!连贬去干喝冷风,玩铜索的巡街缉魔吏的机会恐怕都得不到!” 喝冷风,玩铜索的巡街缉魔吏…… 一旁正端着茶盏喝水的陆人杰心头怔了一怔,差点呛到。 方才胖金龙那小子竟不是自己掺的私货,这俩斩魔卫还真说过这种话? 我这种底层巡街的治安官就这么受人瞧不起吗…… 果然,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出走,无论哪个世界,还是得往上奋斗才行。 张德帅听到这句话,面皮也是猛然一抽,眉头顿时紧锁,脑海里也不禁浮现出了被堂主那酒疯子暴力狂戳着脑门侮辱痛骂的场景。 在白虎堂,这是所有斩魔卫都会拼命规避的梦魇场面,他终于被搭档说服了,认同地点点头,一边将肚兜重新缓缓揣进胸前藏好,一边道, “……你说得也是,看来的确还需详细从长计议一番,不能轻易给了堂主她戳咱们脑门的机会……” “两位上差,实不相瞒,其实卑职这里倒是琢磨了一计,既能不打草惊蛇,又能进一步证实狐妖所说的信息真伪……” 这时,陆人杰放下手里的青花瓷盏,适时地插口。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4.html 5、伏击 此话一出,堂内三道如饥似渴得仿佛快要淌出水来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朝着陆人杰投来。 “哦?你小子这肉葫芦里还有什么硬豆子?赶紧全倒出来,别在本差面前藏着掖着!” 张德帅忙不迭开口,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陆人杰点了点头,他食指轻敲着桌面,一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从容自信之姿开口道, “二位有所不知,卑职回来时其实也是翻的城墙,避开了县衙的城门卒,且特意走的偏僻巷道,一路并未遇见过任何巡逻,此刻整个陌阳县就咱们堂内几人知晓我巡逻时斩杀了一只邪祟狐妖, 接下来我等只需将这消息好好捂住,不从衙门传了出去,待两日后到城外那废弃的昊神庙附近设伏等待,届时若真有什么毒莲道人出现来与狐妖接头,自能证明这信息非虚,咱们也能当场锁定住一位此案涉及的关键人物……” “啧!好主意啊!我今日忙活了一整天,脑子忙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个法子!老张你怎么看?” 听陆人杰说罢,朱丝侯眼神蓦地一亮,仿若醍醐灌顶,他猛地一拍脑门,嘴里啧地发出一声惊叹,转头看向张德帅询问意见。 这小吏好细的心思…… 追缉妖物时跟着翻墙便也算了,正常人回城时哪也会翻墙躲避守门卒? 他还特意走偏僻小巷避开了所有夜巡的街道?这必定是刚杀了妖物心中便已盘算谋划好了接下来要掩人耳目,防止消息走漏,只待两日后去伏击毒莲道人证实狐妖供词的周密计划! 这个年轻人的头脑,不简单! 张德帅心头默默惊叹着,忍不住多打量了陆人杰几眼,才开口点头赞同道, “诚然,陆差吏心细如针,此计谋划得甚好。” “嘿嘿!好!那咱们就依此计行事!小杰你小子好样的啊!今晚倒是帮了刚叔和俩位上差一个大忙!后续这案子若能顺利破解,你小子当居首功!少不了奖赏!” 见两位斩魔卫皆都赞同后,一旁的刘志刚这才终于拍着陆人杰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意开口称赞道。 “刚叔过奖了,这是小侄应尽的分内职责。” 陆人杰谦逊地笑着回了一句,同时暗暗留意着另外俩斩魔卫,他知道,从这二人的神情反应来看,自己显然已给对方留下了不浅的初次印象。 接下来两日,陆人杰未再去街头巡逻,而是按照计划待在衙门中听从俩斩魔卫的差遣与选定的另外四个缉魔吏演练商议伏击围捕的相关事宜。 这期间他得知,俩斩魔卫均是八品炼精中期化血境的高手,演练合击时施展出的武夫血气很是霸道,引得已在八品初期化力境停滞了七年的刘志刚和一众差吏惊羡不已。 陆人杰心头倒是并不如何艳羡,他清楚,后续自己如果能顺利得到天精丹的话,不出俩月他就能达到甚至可能超越这般境界。 《吞灵魔典》的修行也并未停下,他只要有空便会暗暗开吸,毕竟这功法施展简易,站着坐着,躺着趴着,只要自己心念不乱,精神集中都能吞吸。 短短两日,他便明显察觉到体内凝聚的精气华液又增盈了一大截,中意府已充填了一小半,温养着肺腑与周身经络骨骼,舒爽无比,日益旺盛的精力使得他这两日仅睡了三个时辰便已觉足够。 这期间,陌阳县城街头又出了一件命案,一个扒手在街头摸包窃银时被旁人发现点破,失主将其揪住要求归还被窃银两,扒手拒不承认,甚至恼羞成怒的拔出匕首比划恐吓点破他的路人,要挟对方为他澄清,结果被几个江湖客围殴致死。 这具尸体因无亲友认领收尸,最后是县府衙门派捕快处理走的,陆人杰听说后便寻了个休息的机会溜去那边简单围观了几眼(悄悄偷摸了好一会儿)。 他目的是为了继续深入探索一番焚尸古炉的使用规律,结果炼狱世界却并未如愿浮现。 他因此推测,很可能是只有死于自己手中的生灵尸骸才能激活焚尸古炉。 如此一来,陆人杰便更加坚定了日后要长久留在缉魔吏衙门甚至是好好往上发展争取进入玄京总衙做斩魔卫的决心。 毕竟以缉魔吏或是斩魔卫这重公门之人的身份斩杀妖魔邪徒那自是名正言顺,而且没有多大的后顾之忧,单挑不过还有诸多同僚可以仰仗一起群殴,自己则只需寻机会补刀抢下人头便有骨灰机缘可以夺取。 假使自己刀下沾血染命太多结下了什么仇怨,对方首先记恨寻仇的必然是斩魔司这三个字,即便有人特意指名道姓寻到了他陆人杰头上,自己若是难以周旋,也可依托背后斩魔司的强横势力摆平。 —— 转眼,时间到了两日后。 晨光熹微,薄雾迷蒙。 陌阳县城郊荒无人烟的一条泥泞小道上,埋头快步行走着八个头戴草笠,身背竹篓,手持挖锄镰刀的灰衣男子,这是陌阳县附近典型的挖药人装束。 因为不清楚血莲教在城内是否另有耳目探子潜藏,陆人杰一行人为了减少纰漏,才决定乔装一番掩人耳目。 他们分散出行,在南城外碰头汇聚后,便直入仅有当地人熟悉的一条偏僻野径,快速斜插向那处废弃的昊神古庙。 十余里的山路行程,对于这几个体能蛮横的武夫来说,不过是两刻钟不到的功夫。 渐渐地,天光已然明亮,一轮历经数日春雨冲洗过的温吞红日冲破茫茫雾霭,从东方缓缓浮现,舒适的春阳如滋润奶露般暖洋洋地洒向大地。 “两位上差请看,那就是已经废弃的昊神庙,咱们在这山坡上居高临下,窥伺伏等再好不过了。” 一行人最终悄然驻步在一处山坡上的茅草丛中,阵阵清凉湿润的晨风拂过山岗,一丛丛半人多高,枯黄中夹杂着清脆嫩绿的茂密野茅如波浪般迎风摆动,春露从其上簌簌滴落,刘志刚走在前面,他半蹲下身,一手抹去脸上的露汁,一手指着山坡下小声说道。 两位斩魔卫探身往前,目光顺着刘志刚的指向穿过野茅丛看去。 只见一座半隐藏在茂密荒草丛内的青瓦古庙就坐落在这山坡下右侧不远处的谷地深处。 山坡左侧谷口则是一条开阔官道,官道另一侧不远,是与之平行滚滚东去,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离重要水路命脉——天水河。 此刻旭日初升,河面上春风拂动着一团团朦胧如轻纱般的雾霭,无数弘舸巨舰,渔舟游舫正碾碎粼粼波光,撞破层层雾障,缓缓地行驶向两端,大河沿岸此起彼伏地飘荡着阵阵船夫号子。 “的确,这里视野颇好,又有茂密茅草丛掩身,咱们就在此守株待兔。”张德帅微微眯眼,点头轻道。 其余几人未开口言语,当即按照计划的那般扔掉锄头镰刀,从背篓里摸出佩刀,就地匿息潜伏起来。 众人一直待到天地间的春雾散尽,身侧茅草上的露汁干却,地底泛起阵阵潮热,都未见什么人前往山谷里那处废弃古庙。 这期间官道上来往过不少车马,但只有一位赶路的年轻少妇从停靠马车内下来,钻入山坡下的荒草丛内小解过。 众人目送春色离去后,时间继续百无聊赖地流逝。 转眼午时已尽,官道上赶路的车马已无多时,一辆牛车忽地从远处弯道出现,缓缓驶来,最后停靠在了山谷口。 扬鞭驾车的是一位身形佝偻,须发苍白的瘦弱老者。 毒莲道人! 因为曾在狐妖的命运幻梦中大量目睹,陆人杰瞧见这人面相的瞬间,便识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过显然这家伙今日也已经过一番乔装改扮,甚至就连身形也古怪地缩小了一大截,只有面部轮廓没有易容,否则陆人杰也没把握识别出。 就当他心头泛起喜色时,很快又从牛车后高大的车厢里推门出现了另外一名衣着蓝衣道袍,腰间悬剑,身姿笔挺的老者。 两相比较,后者倒是更像一位大人物。 “那狐妖招供的果然是真的!这蓝衣服应当就是毒莲道人了……” 这时,伏着的朱丝侯用极低的嗓音欣喜道。 陆人杰霎时喜意全无,心头猛然一紧,暗道不好。 根据那夜窥探的狐妖命运,前几次都是这老东西独自一人出现在古庙里与狐妖接头,并不曾有过第三人来打头阵,而且也并不是眼下这副焉哒哒不起眼的矮小可怜老头模样。 看他此刻这身形,明显是缩骨乔装了…… “注意看我指挥!等这道人进山谷到了山坡下距离咱们最近时再冲!” 前方猫腰蹲伏的张德帅见状也激动得微微颤栗起来,他轻声说道,同时悄悄举起了左手,准备随时下令众人冲下山坡。 官道旁,牛车上下来的蓝衣道人先扭头警惕地四顾了一番,接着一言不发,扶着腰间的剑柄迈步径直走入了草丛野径,朝着山坳深处的破庙方向快步而去,距离这片山坡越来越近。 真正的毒莲道人则是一脸憨态老实地坐在牛车上。 茅草地里,埋伏大半日的几条大汉一时间神经紧绷,手里紧握长刀与铜索,个个弓背如猫,汗毛倒立,专注地等待着对方靠近山坡正下方,好伺机扑出。 哗啦! 呛啷! 正当陆人杰脑海中在飞速思索着该如何引导众人别忽略了那老车夫时,场间变故陡生。 对面山坳茂密的茅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晃动,三条衣着浅朱色差服,头戴圆顶差帽的人影如野鹰般猛地蹿出,径直朝着进入山谷的蓝衣道人飞扑而去。 半空中三柄长刀飞速出鞘的声音尖锐刺耳,仿若三道鹰唳,在山谷中清脆回响。 “刑部狗贼?找死!” 迈步快走着的蓝衣道人惊得身形猛地一僵,扭头看见三道拖刀飞扑来的朱衣官差,知道已来不及逃退,立刻爆喝一声,丝毫不怯地拔剑迎敌。 片刻间,山坡下的草丛里已经乱战成了一团,当头春阳映照着飞速晃动的刀光剑影,无数草茎在空中胡乱飞舞,气机波动碰撞的沉鸣如牛皮鼓声一般震荡着山谷。 “去他妈的!老子过于谨慎保守了!没想到刑部这帮抢屎吃的野狗竟也在山谷里伏等着毒莲道人进来脱裤子!” 张德帅被这变故惊得脸色一怔,半举在空中还未来得及压下发号施令的手猛地抖了一抖,他咬牙切齿,口不择言地低声乱骂一句。 “……刑部那边竟也有人追查到了毒莲道人这条线索,他们究竟是何时潜入山谷草丛的,咱们一大早便来了,竟一直都未曾发现风吹草动,可惜了……” 刘志刚愁着脸,盯着山谷里荒草横飞的激烈打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惋惜地小声道。 其余众人也是错愕的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 一侧,陆人杰心头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死死盯着那牛车上的真正毒莲道人。 “带头那人是刑部司察王观云,老子认得那个抹脸搽粉的娘娘腔! 老张,怎么办? 咱们筹谋等待了两天,可不能辜负了陆差吏从狐妖口里审来的这份消息,被这刑部鳖孙把功绩全抢了!” 朱丝侯豹眼瞪得锃亮,同样咬牙切齿,眼神里流露着不甘。 他对这王观云印象之所以如此深刻,是因为二人去年底在昨夜楼争夺过一位当红花魁娘子,这人是当朝刑部侍郎王玉之的大儿子,花魁娘子最终还是选择了财大王司察,婉拒了器粗朱丝侯。 “他们三人,我们八人,去他妈的,干脆一起给包了!抢回来!” 张德帅胸膛一通剧烈起伏,鼻孔冒出两道粗气说道。 “正有此意!”朱丝侯果断应和。 说完,二人便要带头起身冲出。 “两位大人且慢!你们先看那个车夫!” 山坡上伏等的八人中,只有陆人杰这一双眼睛一直在时刻留心盯着牛车上真正毒莲道人的动向,见俩斩魔卫要发飙冲出和刑部抢人,他沉稳有力的一双手猛地伸出搭在二人肩上,一左一右,及时地将二人摁回原地,接着指向山坡左侧的山谷口,立刻小声提醒。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5.html 6、毒莲道人 车夫? 闻言,七双眼睛急忙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只见先前还老实坐在车架上看起来佝偻枯瘦平平无奇的老车夫,此刻已然站得苍劲笔直,身形暴涨了一半有余。 看他这精神抖擞的气态与之前相比简直恍如换骨,判若两人,他手里赶车的鞭子不知何时也换成了一柄寒芒毕露的长剑。 在山坡上众人的暗中注视下,老者另一只手从怀里迅速摸出了白、黑两枚巴掌大的符幡反手插入衣领,在谷口朝着草丛深处的打斗方向窥探数眼后,便猫腰匿藏气息,快速挪步,如游蛇一般无声无息地潜了进去。 看这样子,他应是想进行偷袭,杀刑部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老车夫?……好精妙的步伐……”朱丝侯看得咂舌惊叹。 “……而且他能利用两面御体符幡!不过看样子他的法力尚不足以驾驭符幡浮空御风,随意移动,还需得手动插在衣领贴身护体,应是个道门八品藏辉巅峰的高手……” 张德帅看得也不禁面露错愕之色,嘴里喃喃分析道。 他在斩魔司总衙任职三年,眼界开阔,自然清楚道修的一些基本路子。 他们因专修驾驭灵气的道法,大多数人的身体护甲严重不足,最害怕被粗蛮武夫贴身攻袭。 尤其是七品玄览中境之前的道修神识只能专注眼前一隅,很难兼顾到后方的薄弱盲区,一旦被武夫贴身攻得一招,对身体便很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手里资源丰富的老手道修都会想法炼制一些特定的符幡御体,要想催动两面符幡,至少得摸到八品藏辉巅峰的门槛才够。 而若是进入了七品玄览初境,法力便可进一步凝练成灵活自如的无形丝缕,操使驾驭着符幡悬浮于空,随时随意调整方位御体。 这时,陆人杰在一旁开口循循善诱道, “我方才亲眼看见这车夫用了缩骨奇术恢复身形,他费尽心思乔装成不起眼的佝偻老者匿息守在外围,我猜他恐怕才是咱们要捕的真正大鱼,而非一个车夫那般简单,前面的蓝衣道人很可能只是个问路的石子!” 听得陆人杰这般引导,两个斩魔卫目光再次转动,迅速又瞥了一眼山谷中的战场。 果然,前后挪眼不过短短的几息功夫,那蓝衣道人已被三个刑部差人夹攻得渐渐疲软下来,被逼退到了山谷深处的破庙前,他手里挥动的剑势尽数被刀光斩回,剑芒也渐渐黯淡下去,显然是道术不精,法力不足的表现。 这蓝衣道人远没有八品藏辉巅峰的实力! 他之所以还能强撑着,一是因为那三个刑部差役并未动杀心,而是想生擒对方,所以出刀留有余力。 二是因为这道人左手上的小动作着实不少,一直在不停地挥洒着大量五色粉末,以及各种砰砰炸响焕发骇人黑光的阴煞符箓,在用毒法之器拖延着三人的合拢攻势。 “啧!多亏了陆兄弟你这双眼睛!我等差点冲错人!妈的,刑部这帮恶狗急功冒进抢了稀屎吃,没等到正餐!大家跟我包了后面这老车夫!抢干货!” 朱丝侯脸色霎时转愁为喜,回头轻声夸赞了陆人杰一句,说完便带头第一个从草丛猛地弹起冲出。 这俩斩魔卫多少是吃了些没文化的亏,前后两个比喻皆是如此重口味,辱敌八百,自伤一千…… 陆人杰心底暗暗吐槽一句,拔刀和众人紧随其后扑出。 “毒莲道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这时,破庙前战场中央传来了蓝衣道人的呼喊。 “王司察小心背后!” “这道人似是还有援手窥伺在外侧!” 激战中,两名刑部差人用猛烈掌风驱散扑面而来的毒器,开口大声提醒。 “哪有什么援手!大家莫要松懈分心,中了这道人的诈计!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斜对角,一个油头白面的青年官差一刀斩出,强劲的血色刀风将迎面而来的剑芒道气斩碎,立即开口回答道。 “好一个自以为是的刑部狗贼!老夫这就送你上……咦?” 已潜伏到数丈开外的毒莲道人闻声不禁在心头发出阴恻恻的冷笑,随即鼓荡匿藏许久的法力,手里一道绚烂的剑光闪动开来。 他如虎豹般腾跃而起,蹿出草丛,正要突刺入战场,和蓝衣道人形成再完美不过的里应外合腹背夹击之势。 但就在他气机乍现的瞬间,突地察觉到一侧的山坡上茅草丛中另有几道武夫气机也猛然炸开。 其中当先的两道带有砭肌刺神的杀伐血气,显然是已到了八品炼精中期化血境的粗鄙武夫。 他赶紧斜目瞥去,果然只见四条灰衣大汉拖着耀眼的刀光斩破春风,将八条腿抡得马车轮子似的碾倒遍野荒草,居高临下从山坡上径直朝他俯冲扑来! 道修不怕武夫,就怕被武夫近身,尤其是眼下这种已仅距几丈远的冲脸伏击…… “……蓝莲道友你自求多福了!” 毒莲道人没想到另还有一层埋伏,顿时惊得心头一紧,老眼一瞪,立刻仓皇大喊一声。 刚刚跃起半丈高的身形旋即猛地重落回地面,顺势一百八十度扭腰转身便要逃离山谷。 但他乍然回头却发现背后斜地里几丈外另有四条灰衣大汉已悄然截断了他的退路。 他们手里挥舞着黄光粼粼呜呜作响的铜索,仿佛渔夫撒网一般朝他猛地迎面投来,四人动作齐整迅捷毫不拖泥带水,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的高手。 缚魔铜索! 刑部什么时候和斩魔司成一伙的了! 他姥姥的! 老子竟也被包了! 毒莲道人眉头紧皱,心底霎时冒出了一连串的惊叹号。 已没有退逃的余地,他手中剑光只得果断横扫而出,呛的一声刺耳锐鸣,一道两丈长的剑芒划破春光,径直格劈向四条铺天盖来的铜索,叮叮叮叮四声脆响,剑光将迎面绞来的四条铜索尽数格劈了回去。 他嘴中同时大声地敕令道, “天罡灵力,护吾道躯!” 话音落时,他后颈衣领上插着的白色符幡受到法力刺激,一点白光从符幡中央的阵纹上猛然亮起,恍如夜空中的星辰在白日突然落入了这片人间山谷,灼目耀眼的白光异常耀眼,瞬间溢成了一片光盾,护住了道人后背。 在这光盾出现的几乎同一时间,背后四道刀光已然袭来。 两个斩魔卫的刀光自上劈出,刀刃上透着一股杀意凛冽的绯色血芒,猛烈地劈砍在了道人双肩部位的白色光盾上。 道人咬牙沉膝,站定不动,催动法力使劲顶住,防止自己被这粗鄙武夫的爆发刀力掀翻击倒。 血芒刀锋陷入光盾大约半寸,划拉开一道口子后便再难深入半分。 随即,道人再次咬牙鼓荡法力,猛地挺腰,光盾缺口迅速收缩挤压,将刀光逼弹而出。 刘志刚和陆人杰二人则是一左一右,沉腰拖刀,横斩毒莲道人腿弯。 刘志刚是八品炼精初期化力境,除了蛮力已产生了质变,炼得比陆人杰爆发更强之外,没有别的特殊之处。 二人这两刀在没有杀伐血气加成的情况下,仅将白光砍得泛起一阵波动,并未能成功击穿表面丝毫,旋即便也被猛地回弹开去。 但也就在这刀盾相触的刹那,陆人杰却是通过附着在刀锋上的气机清楚感应到,眼前这片仿若千年龟甲般坚不可摧的光盾,是由精纯浓密的元灵之气编织构成…… 只不过这些灵气并非天地间无根无主的浮游元灵,它们受到符幡中的阵纹严格约束,仿若浇筑出的钢筋混泥盾。 陆人杰现在的境界低于对方过多,能激发出的吸力不足,不能用《吞灵魔典》轻易地隔空采撷走。 但, 若是把刀当成吸管能插进去一点点的话了…… 陆人杰心头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6.html 7、斩首 “大家别停!随我猛攻他护体符盾,他便不敢轻易动弹!” 旋即,刚被弹开刀光的俩斩魔卫已迅速抡刀重新劈回,张德帅同时开口喊着指挥道。 通过方才第一刀的进攻,他已明显察觉毒莲道人想抵住他们四人的合击刀力,只有沉膝站定了方能鼓荡足够的法力将光盾支棱起。 陆人杰改横斩为突刺,再次出刀,开始将心中的大胆想法付诸实践。 霎时间,三劈一捅四道刀光如同冰雹般哒哒落在白色光盾之上,浑厚的白盾被击砍得不停波动,发出沉闷的气机碰撞之声。 果然,毒莲道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般,不敢轻易挪步半分。 老东西这什么玩意儿……真硬! 飞速捅了数刀,陆人杰才发现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这道人符幡光盾的硬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自己竟连一丝一毫都刺捅不进,仅能在上面击出一圈圈水波似的光纹。 他目光暗暗斜瞥一眼道人背上每一刀落下皆能砍出一道口子的两道血色刀光,这时才终于不由得心生出了艳羡之情。 自己此刻若是有这境界,道人恐怕已经被他吸得油尽灯枯了…… 虽然暂时没有收效,但他却并未因此改变战略,依旧保持着捅刺的刀势,朝着道人的腰部不停猛攻。 他不信道人这等硬度能一直持久下去。 下一刻,前方先行被道人剑光斩飞的四条铜索也已再次折回,呜咽着飞扫而来。 且这次不再平行一面,而是变阵从四方纵横夹扫,分别朝着道人的四肢,这令他再无法一剑格挡。 他们是想活擒我! 后方四刀打控制,前方四人挥铜索,道人从这攻势明白了这八条大汉的来意,他同时心底也对自己的性命安危有了足够的把握。 自己只有活着,对这帮人才有价值! 既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于是道人大胆地不顾袭来的四条铜索,立即猛地一剑笔直刺出,掀起丈余剑光,同时袖袍鼓动,窄窄的袖筒中有一连串五色符箓随之倾泻而出。 在法力的驱使下,这些符箓在空中砰砰炸响,化作了一股如离弦箭矢的烟雾毒障,“毒箭”裹挟下有无数黑虫的虚影在蠕动嗡鸣,沿着掀起的剑光路径,一齐朝着面前两丈外扬臂挥鞭的四个缉魔吏的面门袭冲去。 毒莲道人清楚,后方那俩八品中期的粗鄙武夫是一双硬茬,如此近距离面对杀伐血气自己坚决不可力敌。 若是长久这样拖下去,后背的天罡星芒盾迟早要耗尽灵力,被那血气刀锋砍破,所以必须得尽早突围出去! 幸好前方这持铜索的四个武夫境界却并不高,顶多只有九品启玄中期的样子,没有武夫血气护体,绝对无法抵御他全力一剑以及毒符凝成的法箭! 此刻留在这四人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四散避开,给他让出一条撒腿冲出山谷的活路。 要么头铁不动,挥完这四鞭,同时被他这招道法剑气和大量毒符冲脸毙命。 这两种结果都是他最乐见其成的,这四人若是死了,挥出来的四条铜索即使缠上他四肢,但没有后力拉扯,对他接下来的冲逃影响也并不大。 千钧一发间,两道绯色刀光被迫从后方赶来,自两侧斩落,仿佛两扇合拢的堵洪闸门,及时横亘在了四个缉魔吏身前。 砰地一声巨大闷响,两刀爆发出的强劲杀伐血气将这道剑光和毒障法箭全数击溃。 湮灭开的毒灰瘴气飞落入两侧的荒草丛中,茂盛青翠的春草立即枯萎伏倒一大片。 那些死去的古怪黑色虫子落在泥土上竟将土壤也腐蚀出了一个个深达三寸的坑眼,其毒力可见一斑。 就是现在! 毒莲道人顿时心头一喜,目放精光。 前两种最好的结局未等到,但眼前这形势也是极好! 此刻将后方堵截他的两个最强武夫调到了眼前,自己便能集中神识与法力暂时将这六人抵御在身前,而后方盲区剩下的那二人并无杀伐血气能砍得他必须站定方能抵御,反而成了他最容易突围开的薄弱口。 道人抓住了这个他认为稍纵即逝的机会,立即施展出了先前进谷时那鬼魅蛇行的灵巧步伐,仿佛脑后长眼一般后退着奔逃。 他顶着背部那面坚不可摧的白色光盾开路,径直朝着刘志刚和陆人杰两人对撞碾压而去。 背后叮叮当当地劈砍声如雨点落在伞顶般响起。 果然,少了那两道血气刀光后,他即使飞速挪动身形,也能轻易扛住不被击倒。 好家伙! 这老东西一旦身形移动起来,果然就没那般硬度了! 后方,陆人杰心头狂喜,他虽无力量将这道人逼停拦截,但却猛然发现自己竟能捅进光盾内一丝丝了。 开席…… 陆人杰且捅且退,手中长刀如打桩机一般刺出,吞灵魔典催动,开始高频吮吸。 正前方俩斩魔卫见势不对,立刻以血色刀光猛攻,想再次迫使道人停下。 四条铜索也顺势变阵,挥舞着从两侧夹击阻截,直绞其下盘双腿。 “地煞鬼尊,护吾道躯!” 道人在倒退中凝神于眼前专注挥剑,裹挟着不浅道法的绵密剑光暂时勉强截住了迎面劈刀而来的二人,同时有了喘息之机再次敕令,将后颈的黑色符幡激活,后背虚空之中应声化出了一双肌肉虬扎,长达半丈,黑雾缠绕的鬼魅巨手。 巨手背上,竟都各有一只血红色的恐怖大眼,在滴溜溜地飞速转动。 哗啦! 两声脆响,左右夹击来的四条铜索被两只突然出现在两侧的半丈长巨手精准拦截,缠在了巨手的小臂上,铜索霎时泛起了一股清光,但清光很快被巨手上浓郁的阴森黑雾压制淹没,黑雾如决堤潮水般沿着铜索朝四个缉魔吏飞速冲击而去。 “好强的阴煞邪气!”有缉魔吏身躯一震,惊得猝喊。 四人只能当机立断丢弃缚魔索,拔刀夹劈。 噼啪! 两只黑手丝毫不停,猛地抖动手中抢夺来的铜索,化作两道黑气森森的鞭光,将四个抡刀冲来的缉魔吏抽陀螺一般径直抽飞到了几丈外的草丛里。 四人嘴角淌出一片鲜血,在地上蜷曲蠕动着,已是无法立即起身。 铜索虽然被黑手成功利用了一次,但其上的道门符文亦非吃素,短时间里能被黑雾淹没压制,时间稍长对黑手也是一种持续消耗。 两只巨手旋即扔掉铜索,握拳收回,转而配合着道人缜密的剑光挥动拳头对付那俩攻势凶猛的斩魔卫,时而格挡,时而偷袭,将二人堪堪抵御在了三四尺开外,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成功阻延道人想要迫切逃离的步伐。 然而,道人在仅仅退冲了十余步后,却渐渐察觉到自己身体出现了某种异样! 他腰肢部位竟传来了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绵软酸痛,仿佛纵欲过度后的疲惫乏力…… “哎哟,哎哟……贫道的腰子!” 再退了四五步,酸软之感愈加明显,并且他也察觉出来,自己之所以会腰酸疲乏,是因为腰子内的元气法力在莫名亏空消失! 毒莲道人不由得紧拧着眉头,心头开始暗暗叫苦不迭。 怎么回事? 方才这俩斩魔卫从后方猛烈袭来的两道血气刀光都仅仅是给他双肩带来一股震颤的冲击力,哪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亏空法力? 难道后方还有高人在堵我? 不对啊,这期间周遭气机并未出现任何变化,应该还是先前那俩人啊…… 惊疑间,道人精妙鬼魅的退逃步伐迅速变得踉跄轻浮起来,仿佛在踩棉花,隐约有了东倒西歪的架势。 “老朱!这老东西看样子已是架不住咱俩的攻势了!再加把劲将他击倒活捉!” 张德帅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猛攻起了成效,不禁面露喜色,口里大喝一声,手里挥出的血色刀势更加猛烈。 “好!” 朱丝侯应声配合。 去他妈的,道爷今天撞鬼了…… 毒莲道人心里暗骂一声,最终不得不驻足重新定在了山坡下,他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地亏空下去,自己即使拼命冲出这合围,也绝无腰力能逃出多远。 必须得将后方的漏洞先补上…… 拿定主意,道人猛地咬牙定足,忍着腰酸,拼了老命震荡全身修为,双拳一剑先是全力朝着面前抡刀猛攻的俩斩魔挥扫去,霎时将自以为占据上风的俩斩魔卫逼退出三丈远,旋即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是个嘴角无毛的灰衣小青年正在他背后仿佛跳大神的小丑一般持刀胡戳个不停…… 他的刀力并不如何特殊,并没有自己最畏惧的武夫血气与武夫意气加持,论境界充其量也不过九品启玄巅峰! 但见鬼的是,对方每戳一下,自己天罡星芒盾符幡内的灵气便会莫名凭空消失一大缕,继而由他腰子部位的气机涌出弥补——他无法感知到消失气机的动向,自然不知道这是被陆人杰吞吸走了。 他姥姥的! 这是什么鬼刀法? 道爷的法力被他捅去哪里了?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 毒莲道人行走江湖一辈子,还是头一遭见到这种情况,不禁惊得心头一紧,背脊冷汗渗出。 “小东西!给道爷去死!” 恼羞成怒,被捅得心烦意乱的毒莲道人一声怒斥,两坨裹挟着阴煞鬼气的黑拳扭向后方,径直朝着陆人杰头顶砸去,手里长剑则是警惕地横亘护胸,防御着俩斩魔卫。 严格来说,那俩拥有杀伐血气的武夫对他的威胁显然更大,能一招要他性命那种,不得不防。 大白天的,和煦的春阳之下,陆人杰耳畔竟隐约听到了鬼哭狼嚎的阴森之声。 但他丝毫不慌,稳住心神,挥动手中刀光格挡的同时暗自配合着催动《吞灵魔典》。 阴炁邪煞,亦可炼化…… 刀拳相交的刹那,陆人杰感受到了一股野蛮恐怖的阴煞之力扑面冲击来,但旋即便被他吞吸消化。 这鬼尊巨拳本是无形之物,能发挥恐怖拳力全靠着符幡内长年累月积聚的阴煞鬼气爆发冲击,当冲击出的煞气被陆人杰消化掉后,力量自然消散无踪。 煞气莫名消失的瞬间,鬼尊巨手背上的血红眼珠猛地一怔,顿时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严重质疑,随即立刻回拳砸向一旁抡刀不停砸砍着的刘志刚,想换个对象进行侧证。 小杰能轻松化解掉这怪拳,我必定也能…… 陆人杰给了刘志刚阻截巨手的充足信心。 他嘿地一声,毫不退步,攒力抬刀径直朝着从天而降的黑拳捅去,下一刻便感受到了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阴煞怪力顺着刀尖灌输而来,握刀的虎口老皮啪地震裂,鲜血直流。 噗! 刘志刚胸口一阵腥味涌动,吐出一口老血,双手一麻松了刀,长刀被这顺势而下的一拳深深砸入了柔软草地下,只剩半个刀柄。 同时,他整个人也被这最后砸地震荡起的阴煞拳风给震得轻飘飘地飞了两丈远,跌落在一旁山坡草地里,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心头一片茫然空荡。 陆人杰没时间关怀被震飞的刘志刚。 通过这一招交手他已然察觉到了这鬼手与光盾大不相同,光盾的灵气是受到符幡约束固收坍缩,鬼手的煞气反而需要符幡助推冲击,冲出来的气息更加方便了他的吞吸。 他于是再无顾虑,立刻抓住机会欺身长进,径直朝着光盾迅猛捅刺。 在刘志刚身上找回自信的鬼尊巨手重新砸击陆人杰。 陆人杰从容举刀畅吸。 两拳之后,那双巨手不仅被吸懵了,还被吸怕了,竟不再受道人的驭使,血色眼珠滴溜溜转着看向别处开始装瞎,拳如雨点般绵密的砸击陆人杰周遭地面,无能狂怒地给他描边。 噗! 猛地,道人一声闷哼,口吐鲜血。 他不是被这有自我意识的鬼尊双拳气的,而是在他回首应对陆人杰和刘志刚这短短几个呼吸间,逼退到数丈外的两个斩魔卫已经重振旗鼓,猝不及防地再次劈砍而来。 他神识无法清晰专注前后两处以及道修脆皮身体的缺点在此刻同时暴露无遗。 再加之他实在没想到这驻足的两个呼吸间,体内的道法又如窜稀一般古怪消失了一大截! 他手里的长剑纵然挥出格挡住了刀锋,却已无足够法力全数拦截裹挟来的杀伐血气,终是被一股血气突袭中了胸膛。 后方,陆人杰愈刺愈深,愈吸愈猛。 前方裹挟杀伐血气的双刀又如闪电般不停抡起,哒哒劈落。 精疲力尽的道人至此彻底丢失防守节奏,方寸大乱,即使重新操控回鬼尊巨手配合格挡,也大不如先前那样轻松缜密,眨眼便被俩斩魔卫刀风尾段的杀伐血气相继击中肩颈,胃部,还有那要命的酸软腰部…… 砰! 一声闷响,道人最终双膝发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同时他手里的长剑也无力拿捏住,在与两道粗蛮的武夫刀力相撞之下猛地脱手,飘落入了山谷草丛,不知去向。 背上的白色光盾也因他气机不支而黯淡无光,变得朦朦胧胧,犹如披着一层轻纱蝉翼。 两只鬼尊巨手更是因损耗煞气过于迅速而纤瘦得如同颀长漆黑的麻杆一般,在空中眯着眼胡乱挥舞,不复先前刚猛霸道的拳力,而是成了平易近人的王八拳…… 这时,陆人杰停下了捅刺偷吸,他透过蝉翼般的光盾清楚看见了那两面符幡所在,于是抓住机会欺身从道人身侧掠过,伸手直取两面符幡根部。 一股拒止的阻力屏障传来,但被他下意识猛然一吸之后,阻力立即消失。 道人猝不及防地缩了缩脖子,后背猛地发凉,反手摸去,天罡星芒盾与地煞鬼尊手已然不见踪影。 “哈哈哈哈!” 须发散乱赤手空拳跪在地上,仿佛遭遇了强人霸凌欺侮的毒莲道人有些畏惧地暗瞥一眼拔走他护体符幡的陆人杰,立刻回首仰头,迎着出招挥拳扑面攻来的俩斩魔卫深吸一气,发出了猖狂的狞笑。 炼精化毒咒! 听到这猖狂笑声,斜后方丈余外,刚刚定住身形的陆人杰脑海中瞬间想起了原主的凄惨死法。 这老车夫被我等打疯逑了? 他为何突然狂笑? 不好!有诈! 已经全力扑来的俩斩魔卫心头先是一阵疑惑,但随即便察觉到了这人蛤蟆吸气和猖狂狞笑时其腹腔内咕噜咕噜的声音有些古怪,武者的直觉在告诉他们,这道人似是还有杀招底牌! 但二人刚才见对方长剑被击飞脱手,脖颈上符幡也被陆人杰全数拔出,以为接下来只需两拳便能彻底击溃道人,将其活捉,所以已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抡拳猛力暴起跃扑过来。 此刻相距老者不过半丈,人飘在半空,想瞬间收手拐弯哪里还有着力之处。 咔嚓! 在这千钧一发间,一道寒光眨眼闪过,山谷里响起一声砍瓜般的利落脆响。 斜后方,陆人杰在听到笑声的瞬间已毫不犹豫果断拧腰回身,顺势将手中长刀横掷而出,旋飞的钢刀利落地削去了道人的头颅。 不能让俩斩魔卫被喷死了,否则接下来天精丹找谁去求。 瞬间,一股血柱喷泉似的直冲天际,射起半丈高,其中掺杂着一缕缕乳白色的神秘气线。 温暖的春风中很快弥漫开一股腥臭怪味。 俩斩魔卫身形砰砰相继落地在道人无头跪地颤颤晃悠的尸体前,立刻回头掩面躲避血雾。 这股气线即使未能成功对着他二人面部射去,但仅在一侧嗅入些许飘荡逸散的味道,他们神魂也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侵蚀感。 二人顿时只觉极其头晕眼花,立刻背过身迅速踉跄开三四步,便重重跪在地上,疯狂干呕了起来。 道人那颗嘟着嘴最后完成了喷吐动作,却只啐出了一口唾沫星子的头颅高高翻飞在空中。 方才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生机与意识还未彻底断绝的他看到了旋转的天空和大地,看到了自己摇摇摆摆跪在地上的身躯。 最后看到了手中握着他耗费半生心血炼就的两面符幡,沉腰挥手潇洒完成投掷动作的陆人杰。 他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道爷的法器已全没了,你这小子为何还不讲武德突地掷刀砍我?就因为我大笑了两声?你等不是要活捉本道爷么?是不想审问道爷破案了?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毒莲道人脑海猛然黑屏,死机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7.html 8、千毒秘符册 这一次,随着道人头颅翻飞,焚尸古炉顺利浮现而出…… 但让陆人杰略微有些感到意外的是,道人的命运梦境并没有那一夜初窥狐妖苏白时那样完整,他的命运轨迹偶尔竟会出现割裂断层。 陆人杰推测,这很可能是因为方才击杀毒莲道人的过程中,有两位斩魔卫的全力钳制参与,自己并未拿到终结人头的缘故。 饶是如此,他也从这其中获得了不少的重要信息! 毒莲道人,本名赵寒柱,大离天州越鼓山老君观弟子。 他十三岁拜入老君观修行,二十三岁时承观主命下山为一僻野小村的农户驱邪除鬼时难压色心,夜里装鬼强暴了村中数名少女,随行同门将其揭发,因此被观主驱逐下山。 直到十三年前他被血莲教一位神秘黑袍护法吸纳入教,赐其道号毒莲。 道人从此发挥特长,成了血莲教内毒符、毒药的主要制作者。 至于血莲教的来历和其他成员情况等深层次机密,道人全然不得而知。 血莲教内人员信息管理极其严苛,并没有任何教众集体活动,不过这十三年来道人却是要银子有银子,要修行物资有修行物资! 他的缩骨幻化之术,以及两面符幡,均是此期间由血莲教提供功法与资源修来。 道人在教内的所需所求,和一切行动只与吸纳他入教的那位黑袍护法对接,譬如那件精致符甲,便是他通过黑袍护法介绍相识的一位教内符器师获得。 此次盗拐孩童的行动,是二十余天前黑袍护法突然找到他派遣下来的重大紧急任务。 至于孩童拐来所为何用这段信息并未出现。 但陆人杰却知道,道人拐来的所有孩童,均按照黑袍护法的指示安排,用某种血色符箓封印了心神,统一秘密运送到了天水河畔兰陵酒庄的一处酒园内,装入了一口口大酒缸中。 道人昨日到那处酒园内交差时,曾亲眼目睹了八九百个一模一样的大酒缸排放在酒园湖畔…… 焚尸流程结束。 这次落到陆人杰肩头的是一缕墨黑色骨灰。 《千毒秘符册》…… 一门早已被道门符师禁止外传数百年的道家禁术,无需收集药材,仅通过绘制符箓,灌入己身精气,便能制出各种功效的毒药来…… 这修行世界的化学,好不科学…… 陆人杰不禁在心头吐槽了一句,不过他对此倒是很满意,虽比不上《吞灵魔典》这种对境界修行能起到莫大增益的逆天功法,但掌握一门随时使毒的奇巧淫技,日后做个绝命毒师也挺不错。 况且,自己有魔典在手,最不缺的就是精气……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此人乃本官耗费多日好不容易才追查到的重案嫌犯,你这混账竟就这样将他一刀杀了?” 突地,远处传来了一声震怒斥骂。 陆人杰闻声,被惊得从炼狱世界抽离而出。 他回过神,收回刚掷完刀的动作,转过头,只见是个油头玉面的刑部朱衣官差,正拎着刀站在几丈外,气势凌人地指着他怒目大骂。 看样子刑部那处战斗也才结束没多久,来人正是朱丝侯先前所言的那位刑部司察王观云,他似乎也是有些忌惮道人尸体喷出的毒血气雾,就远远站着朝陆人杰口吐芬芳,也不敢过来细瞧。 陆人杰环顾一圈,刘志刚不知何时已经从草丛爬起,正在远处查看被阴煞鬼气击飞的四个下属缉魔吏的伤势,俩斩魔卫也正跪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暂时没上级站出来说话,那便只得自己外交斡旋了。 这人虽是刑部司察,和斩魔司总衙的堂主一个级别,但却是和斩魔司争业绩争得头破血流的死对头,听朱丝侯先前的语气似是与他有仇,加上说话又没素质,我不能示弱将他惯着…… 陆人杰淡淡打量一眼对方,轻飘飘地开口回道, “怎么?一刀杀了你不满意?要不我再补上一刀?” “你……” 王观云被陆人杰这装傻充愣得极具挑衅的话术气得胸膛一通起伏。 “……本差说的重点可是一刀两刀的问题?重点是你这混账为何胆敢将我刑部追缉的嫌犯杀了?信不信本差这就将你这嘴碎的混账就地正法!” 他横眉震怒,扬起手中钢刀,气势咄咄逼人。 “嚯!王司察这还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啊!白虎堂斩魔卫在此,你今日敢动我斩魔司的缉魔吏一根手指头看看!呕……” 这时,一旁地上的张德帅终于爬起身,他绕开地上的死尸,摸出一枚刻有“斩魔”二字的腰牌举起,开口替陆人杰硬声回道,刚说完便忍不住又弯腰呕吐出了一口胆液黄汁。 这时,朱丝侯也已起身来到陆人杰身侧,一脸劫后余生的惊险神色,开口诚恳谢道, “多谢陆兄弟刚才果断出手,没想到这道人还有这等底牌诡术,喷的这口怪气太过邪门,我体内武夫血气竟都难以抵挡,若非你这一刀及时,我和老张恐怕性命难保,你别担心,你是为救我二人才致这案件线索断掉,后续堂主若是责罚怪罪下来,我和老张自该全数扛着,绝怪罪不到你头上,这个刑部的小鳖孙更不敢拿你怎么样!” 说完,朱丝侯斜起豹眼,瞪向了王司察,他微昂着下巴,一副你敢动手看看的勇武神情。 这朱猛男还挺暖挺仗义的,即使对我这样的下属差吏也懂得知恩图报,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如此看来,我的天精丹十有八九已是稳妥了…… “朱上差无需言谢。”陆人杰心头暗喜,开口回道,接着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冷静从容地安抚他道, “请放心,毒莲道人虽死,但尸体还在咱们手上,人是卑职杀的,卑职自会尽力找出些线索来,不会轻易让俩位大人受到上边怪罪责罚。” 这些犯案者谋划细密,今日出来行动时既已知道乔装缩骨,又岂会轻易在身上带着线索……朱丝侯心头暗暗失落地叹息,嘴里却没说出来。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8.html 9、死亦可审 另一侧刑部王司察看了一眼张德帅手中的令牌,又对视了一眼朱丝侯,目光一闪,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曾与他争夺花魁差点大打出手的老冤家,他放下手里长刀,收起了兴师问罪的气势,转而变成了嘲讽,哂笑着挖苦道, “呵呵!我说怎么会有一群出手不知轻重的山野蟊贼突然冒出来和本差抢夺嫌犯,原来是俩白虎堂的蠢货斩魔卫在带队! 纵容自己手下冒失杀掉了重要嫌犯,断了案件线索不说,竟还要护犊子! 呵呵,也罢!幸好本差出手及时,手下人也够聪明,出手知道轻重,已先行生擒得一个! 待本差回头将其审问破了此案,夺得这份莫大功绩,倒要来斩魔司看一看好戏,本差听说,你们白虎堂那个母老虎堂主白雾貌最喜当众殴打下属,你们俩蠢货这次恐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哈哈……” 听到这番揶揄挖苦,张德帅霎时阴冷着一张脸,仿佛吃了屎一样的难堪,一言不发,他最怕被堂主当众辱骂,那女人每次对他发飙时都会拿他的小眼睛不停说事…… 陆人杰笑道, “这位大人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了,你既是位带头办案的刑部司察,想必职业经验当异常丰富,就应该知道,活人有时未必能老实供审,死尸有时也未必不能开口说话,活人即使开口却也能撒谎瞒天过海,但死尸招供却是永远地绝对坦诚!” 陆兄弟这番言词说得好有深度,妙! 看他这般信心满满的样子,难不成他是早已在这道人身上观察发现了些什么了? 可不能让他一个缉魔吏先从这尸体上作出文章来了,否则一直是这小子在对此案作出贡献,岂不显得我这前来督导的斩魔卫是捡便宜的混子? 我得先来看看这尸体!先他一步找出线索! 朱丝侯念头微动,悄然转过头,却发现搭档张德帅在听到陆人杰这话之后,动作竟比那晚私藏肚兜入怀时还要丝滑,已然早抢先他一步蹲在了毒莲道人的无头尸体旁细细扒拉了起来。 “呵呵!你这混球杂碎,嘴皮子倒是能翻出花来,不过一介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罢了,你要是见过本差的审讯手段,便不会这样无知胡言!”王观云冷笑着不以为然道。 “哦?是吗?对了,我方才还露了一句:活人即使被俘有时也能寻得机会反杀脱逃,这位王大人也不回去看看,你捉到的那个蓝莲道人,还在手里么?” “?你小子什么意思?” 王观云对这话倒是显得颇为敏感,说完,他立刻回头朝着山谷深处张望一眼,果然见俩手下还迟迟未压着那道人出来,他整个人怔了怔,霎时笑意全无,回头看鬼一般的眼神看一眼陆人杰,想纵步狂奔回去,但又碍于面子,不愿失态,只闲庭信步般的转身走回破庙前。 陆人杰通过方才毒莲道人的命运梦境,已然得知那蓝莲道人在血莲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他早将底牌绝活炼精化毒咒也传给了对方,两名刑部差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这等喷子,恐怕九死一生。 打完嘴炮,陆人杰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看向道人尸体,只见朱丝侯和张德帅二人正捂着口鼻在翻弄查看个不停。 眼下他已知晓道人是将拐来的孩童送去了兰陵酒庄,并且这老东西昨夜是在酒园子内过的夜,今日乔装的破旧衣服也是从一个酒园普通杂役的劳工身上扒拉下来的,他料定对方尸身上多少会有些与酒园子相关的线索,接下来自己只需寻出些看似合理的证据,将俩斩魔卫诓向兰陵酒庄便可。 他先低头闻了闻手中夺来的两面符幡,果然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香,心头微喜,立即上前问道, “两位大人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唉……这道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毫无线索……” 二人苦着脸,失望地摇头。 “卑职来看看。” 说着,陆人杰蹲下翻起道人的尸体,迅速将其身上内外衣物鞋子全数扒光,到一侧细细检查了起来。 他时而翻开,时而低头深深嗅上一嗅,果不其然,从这衣裤上皆都闻到了一股不同程度的酒香。 他继续翻弄,很快,又在道人鞋底边缘的布层里抠出了几颗草籽,他将其拈在指尖细细看了看,递到鼻前细嗅,又是一股同样味道的酒香味涌入鼻腔,这不是草籽,是高粱酒糟。 接着,他赶紧将鞋底凑近细闻,一股更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 有了! 陆人杰脑海内飞速统筹完这些线索,顿时展眉一喜。 检查就检查,脱人家衣服裤子干嘛呢,还不停地闻味儿…… 这鞋囊子也闻啊…… 见陆人杰前后这番迷惑举措,朱丝侯和张德帅二人相视一眼,心头皆是讷讷不解,但同时也仿佛观摩老师解题的学生般,凑在两侧沉默地认真旁观起来。 通过这两日前后的相处了解,他们知道,面前这年轻人心细如针,他若真从尸体上“审问”出些什么线索来,并不稀奇。 当看见陆人杰在闻了道人的鞋底子突然面露喜色后,二人不知怎地,心扉仿佛也受到了波动,不由得跟着一起展眉笑了,张德帅慌忙追问道, “陆兄弟你莫非真找出什么线索了?” “两位上差请闻!” 陆人杰赶紧将手里的鞋底子递到朱丝侯和张德帅面前,开口说道。 “这……” 二人看着面前脏兮兮的鞋底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是微微一怔,略有犹豫之色,但接着还是低头细闻了一口。 闻罢,朱丝侯拧着眉开口不解地道, “有股子酒味,应该是这道人喝酒时落鞋子上了,我等大碗喝酒时也时常这样,单凭这味道也没法子查出什么来啊。” “两位上差请再细看这是什么东西。” 陆人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将指尖的酒糟又递了过去。 二人细细打量一眼这几颗鞋囊子里抠搜出的黄黑草籽,没再去细闻。 张德帅皱了皱眉,开口问道:“野草籽?” 看来这二人生活阅历不深啊,经常大碗喝酒,却不知道高粱酒糟,陆人杰心头忍不住感慨。 但他旋即转念细想,这其实也怪不得二人的阅历。 别看此世有飞天遁地的各类修士存在,但力量两极化很严重,普通老百姓的生产力其实很低下,所以大离朝对于粮食的管理相当严苛,寻常百姓家不许私酿酒水,酒糟很少能出现在街头巷尾。 酒水这种大宗消耗品的制造权全被官府管控在手,酒楼酒馆想售酒要么向指定的官方酒庄进货,要么缴一大笔酿酒税向官府申请自建作坊。 比如此案涉及的六十余里外傍着天水河而建的那处兰陵酒庄,据说便是当今陵王与其胞妹兰玉公主共同拥有的财产,占地奇广,拥有各类大酒园百余间,是大离三大名酒产地之一,远近闻名。 “这是酒糟,酿造酒水后剩下的糟粕,只有酿酒作坊里才有的,二位上差请再细闻这道人的衣物和他随身携带的符幡。” 陆人杰说着,继续将手里的内外衣物一一递过去。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39.html 10、兰陵酒庄 二人这次没有再犹豫,皆都仔细闻了一遍,同时,陆人杰在一旁开始细细地解析道, “这道人的内衣,携带的符幡之上皆有一股同样的酒味,只不过味道很淡,远没有他外衣外裤以及鞋子上散发的酒味那般浓郁。并且这鞋底边层里又夹有不少酒糟,卑职推测,他这身用来乔装的粗衣布鞋应当是属于另一个长期生活在酿酒园子里的劳役!” 二人一通细闻比较下来,发觉果然如陆人杰所分析的那样。 朱丝侯随即开口有些为难地道, “按陆兄弟你这推论分析,这的确算是条线索,只不过大离虽对酿酒管理严苛,但据我所知,这周遭包括玄京城内依然有不少的大酒楼酒馆拥有自己的酿酒作坊,想短时间内搜查一遍,恐怕有些困难……” 张德帅同样面色凝重地叹息道:“就只怕这毒莲道人今日未及时回去复命交差,还不等咱们搜查到那处酿酒作坊,对方已经先一步觉察到异样,提前转移了……” 这时,陆人杰站起身成竹在胸地摆了摆手,笃定道, “不用搜查玄京内外周遭所有酿酒作坊,咱们只需搜查一处地方便可! 二位不知有没有发现,这血莲教拐盗走的数百个孩童,案发地都分布在天水河沿岸与其支流附近方圆百余里左右! 通过这些大小水路,要将这数百孩童藏匿在一处酿酒的作坊内,而且还得不令人轻易发觉甚至是怀疑,卑职已可断定,这附近只有一处酒庄的规模和背景符合!” 听了陆人杰如此分析引导,张德帅凝重发愁的面色顿时如拨云见日般飞速舒展开,他那双眯缝小眼甚至情难自禁地猛然瞪开了一丝眼帘,绽放出了两抹惊悟的光彩,他激动地仿佛抢答一般脱口而出道, “兰陵酒庄!” 兰陵酒庄…… 一旁, 听闻这四个字的朱丝侯硕大的豹眼内同样闪过一抹醒悟之色。 的确,符合陆人杰这番推论的,这附近最大的酿酒庄园只有兰陵酒庄一处! 这处庄园属于陵王和兰玉长公主兄妹二人的财产,只不过,那位号称当今大离第一武夫的王爷在天运元年时便被天运帝调离了玄京,统御十六万白甲武卒坐镇在北方白楼古城镇守冥渊,防止北方鬼族的入侵去了。 近二十年来,兰陵酒庄实际上一直仅由兰玉长公主一人执掌。 而据说那位出身儒家安国书院,仅对诗酒感兴趣的兰玉公主自从十年前拒绝了天运帝的赐婚后,便一直远离玄京宫廷,雅居在酒庄内,将酒庄当做了公主府邸,的确让人很难去怀疑甚至是不敢去怀疑近来失踪的数百孩童是藏匿在此。 “……只不过这道人已死,咱们手里无真凭实据,仅靠着一些推论和几颗酒糟就去怀疑到长公主头上,一旦出错,那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张德帅还算理智,因激动脱口而出兰陵酒庄四字之后,他旋即又赶紧稳住情绪,改口说道。 “对对对,兰玉长公主乃当今圣上的妹妹,她要什么不能轻易得到,没理由与那诡邪的血莲教众同流拐藏孩童……最主要是咱们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去查兰陵酒庄,咱几个即使再多长几个脑袋出来,恐怕也不够给公主砍的……” 听了张德帅的提醒,朱丝侯瞬时也冷静了许多。 陆人杰有十足的把握,那些孩童就藏在兰陵酒庄内,必然不会错的…… 但他同样也清楚,兰陵酒庄,堂堂长公主居住的府邸,不是俩斩魔卫凭几颗酒糟就能有那胆子去怀疑搜查的,即使白虎堂堂主来了,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也休想进入搜查办案,除非你是有赤胆银鞭在手…… 不过对此,他心头已有应对之策。 陆人杰立马说道, “两位上差误会卑职的意思了,卑职也素闻兰玉长公主出身儒家,平生仅对诗酒文赋感兴趣的雅名,她自是不大可能有动机与血莲教邪徒同流合污。 但两位试想,兰陵酒庄何其之大?百余处酒园中若是有一处近期被那血莲教暗中想法子渗透侵占,悄然拿来作犯罪窝点,兰玉公主又岂能短时间里轻易发觉得知? 实不相瞒,卑职已心有一计,咱们今日赶去,不需开口提及搜查酒庄,说要捉拿近来孩童失踪案的嫌犯以免冒犯,而只需以关心长公主居所府邸安危为由,请求将手里掌握的信息线索当面告知兰玉公主即可。 二位上差,请试想,兰玉公主得知这消息后,是会随意怪罪处罚我等为她的安危带去警戒信息,还是会立即派人排查各处酒园?” 妙啊! 兰陵酒庄如此之大,兰玉公主即使长居其中品酒论诗,也仅在自己的主园内,而酿酒园子必是交由王府奴仆在打理,手下奴仆被血莲教收买渗透将其蒙骗在鼓里的可能性自是比她与血莲教有瓜葛的可能性大得多! 这一层张德帅心底不是没想到,而是即使想到了,也没那胆子敢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去上门搜查办案,冒犯堂堂长公主的威仪。 但陆人杰最后提出的这一计,显然极巧妙的化解了他们最为担忧的那层顾虑! 只需将这信息换种方式传递到兰玉公主耳里,结局便是大不相同! 为长公主居所府邸的安危及时地带去警戒消息,不仅没有性命危险,若是真的,后续还很可能受到褒奖!化祸为福! 并且还能间接利用公主府邸的人手,迅速排查百余酒园,简直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另外退一万步来说,若长公主果真出人意料的与那血莲教是密谋同党,听得了他们带去的消息必定不会立即动员护卫清查酒园,而是会简单将他们斩魔司的人打发走了事,此计亦可当做试探长公主虚实的试金石使用! 听完陆人杰这条切入角度异常刁钻的办案策略后,张朱俩斩魔卫不禁哦圆了一张嘴,同时露出了茅塞顿开的神情,面面相觑。 他们这两日前后对于陆人杰的智谋思虑早有领教,只是实在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竟对于人情世故的运用已经熟练老辣到了这等地步,让他们俩在玄京总衙闯荡了数年的斩魔卫都暗暗自愧不如。 “混账!杂种!别逃!” 这时,还不等俩斩魔卫开口对陆人杰的妙计策略作出答复,山谷深处的破庙前突然传来了王观云焦急愤怒的爆喝。 几人闻声立即扭头看去。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0.html 11、初开天门 远远地,只见一道须发散乱的蓝衣人影正往大山深处飞逃而去。 王观云则是孤身一人怒骂着,在后撒丫子狼狈地穷追不舍,场间已不见了另外两道朱衣差役的身影。 朱丝侯见状立刻好奇地纵身跃起,气机迸发,几步便飞奔到了破庙前,眨眼他便又折返了回来。 回来时,他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远远地大笑着道, “哈哈!死了!全死了!王观云的俩手下竟被那蓝莲道人喷死在了破庙前!哈哈哈哈!这小杂种,大摇大摆跑来嘲笑恐吓咱们一通,没想到回头发现自己手下全完了! 陆兄弟你着实是个少见的妙人! 堪称料事如神!未卜先知! 竟连王观云的手下会被这蓝莲道人喷杀逃脱都预料到了! 让老朱好生佩服! 走走走! 趁那蠢狗在拼命追蓝莲道人,咱们赶紧去兰陵酒庄! 陆兄弟方才的推论和提议策略必定出不了任何差错! 咱们这次可不能再被刑部那群狗东西抢了热乎!” 在亲眼瞧见了那俩刑部差役被喷得七窍流血的死状后,朱丝侯霎时内心喜悦不已,大有花魁娘子被抢之仇终于得报的舒爽快感。 他立马联想到了片刻前陆人杰和王观云的那番嘴炮,彻底对陆人杰感到心悦诚服,深信不疑,甚至是隐有些敬崇之意。 张德帅心头亦是如此感受,对陆人杰的提议便也没了任何的顾虑。 那四个被铜索抽飞的缉魔吏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但显然已失去了利落的行动能力,刘志刚那一下受伤不轻,行动虽暂时无碍,但却被煞气侵入了体内,不敢再调动气机发力,为免给煞气趁虚深入的机会,便也因此没了作战能力,只得留在了陌阳县。 本地缉魔吏衙门内仅陆人杰一人跟随俩斩魔卫一刻不歇当即赶往兰陵酒庄。 …… 下午时分,天水河上。 众多来往船只中,有一艘乌棚木舟碾碎层层碧涛波光,匆匆顺流而下,疾驶向前,不多时便转入了一条支流水路。 由于兰陵酒庄建于四面环水的潜龙湖心岛上,众人发挥不了武夫的足力,只能选择乘船这一条路径。 趁着赶路的间歇,俩斩魔卫在舱棚内狼吞虎咽地啃吃着买来的二十几个大馒头,三只酱鸭,六斤猪头肉,和一大坛花雕,以补充大半日来的体力消耗。 二人这通吃喝,将摇撸的船夫俩父子都给看傻眼了。 他们在这天水河上摆渡营生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能吃之人。 陆人杰并没有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半个馒头,便独自来到船尾,盘膝坐下静静凝神打坐了起来。 他并非是像前两日那般在专注不歇的修行《吞灵魔典》,而是在静心调息,内通经脉,梳理着气机。 斩掉道人,结束战斗后他在一心专注于收集“线索”,想法子如何将俩斩魔卫顺利引导向兰陵酒庄,彼时还并未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异样。 直到上了木舟,安静坐下来准备与二位斩魔卫吃喝时,他才开始明显感觉到,自己胸腔内竟隐约悬着一大团迟迟未被消化掉的古怪气息。 这团气息一半似是烈焰般灼热,一半似是雪团般冰冷。 陆人杰初略判断,灼热之息应当是来自那炽白的光盾,冰冷之息应当是来自那手背长眼的鬼尊煞气。 这一冷一热两股势力不停激撞震颤,冰火两重天的刺激感受毫无规律的在他体内切换显现着,令他感觉自己像是夹了个不正经的硕大跳蛋。 有这等难言之隐,他哪有心思和两位上差同坐吃喝。 幸而是随着打坐调息,这团气息终究还是被他渐渐炼化掉,化成了己身精气的一部分。 时而灼闷,时而冰冷的震颤酥麻之感也终如潮水般消失退却。 然而,当身体经脉气息悉数通达后,他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胸间中意府内已然是气机澎湃满溢,形成了高压之势,随着一呼一吸不停地往上涌动,直冲面部。 仿佛迫切地要在他双目与头顶天灵衔接处的眉心狭窄地带冲击开辟出一条通达路径来,好涌入大脑之中。 凝精之气袭头上脑,这是中意府连接上血府的最后入口天门穴即将开启的征兆。 “……怎么突然就凝化出了如此多的精气……” 陆人杰心头略微有些感到惊愕。 这与他前些日子修行《吞灵魔典》时预估的进度有着不小的出入。 但转念一想,自己之前吞吸的都是天地间散漫无主的自然元灵,而方才调息炼化掉的,是从那两面符幡中吞吸来的气息,是这道人花费了大半辈子时间和资源精心炼制加工过的。 后者所蕴含的元灵之精的浓度自然更高。 所以自己才会有了方才那股子迟迟难以消化的奇妙体感。 看来,吞吸他人法宝或者体内的精华灵气,比吞吸天地间的浮游元灵来增益修行要更加事半功倍! 陆人杰心头暗暗总结出并牢记住了这条实战得来的宝贵经验。 旋即,他用力搓揉了数下憋胀难受的眉心,便继续打坐调息,开始有意识的凝聚引导体内气机主动去冲击眉间狭窄的天门穴位。 时间悄然随着舟船破浪,船夫摇橹的哗啦之声迅速流逝。 两刻钟后,闭目中的陆人杰只觉眉间憋胀得仿佛要凸出第三只眼来,再勉力冲击一口气,憋胀处突如水泡破裂般,啪地一声轻微细响,开裂出了一条沟壑。 顶撞涌动了许久蚓虫似的气线猛然闯入其中,径直蹿上了脑海血府,转眼消融成了缕缕玄妙气机。 胸间中意府内汇聚的大量精华内息如过江之鲫般尾随其后,陆续涌过沟壑,填补入血府,直至周身三府地的气压趋于一致方才停止。 通透,舒爽…… 陆人杰长舒一气,睁开眼来,顿时感觉视野比先前清明敞亮,目力敏锐了数倍不止。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仰头纵目远眺去,只见远处高空中盘旋着伺机掠食的一群水鸟腹底羽纹,和各类色泽皆都看得一清二楚。 “凝精之气不过才刚刚涌入血府片刻,对耳目便有如此大的裨益,待我日后进入了八品,不知身体该进化到如何地步!武者的机能果真厉害!” 陆人杰心情泛起一阵无比轻快的愉悦。 前世作为写手谋生,长久匍匐在电脑前写作看书,年纪轻轻便高度近视,肩颈、腰椎、心脏更是累积出了一大堆毛病来,书桌上各类膏药止疼药一大堆,时常令他感到烦恼焦躁,哪曾体验过如今这样身强力壮目能对日,一切皆是焕然一新的舒畅之感。 果然,只有身体好,才是体会一切愉悦的根源! “陆兄弟,你在看什么?嗝儿~” 这时,吃饱喝足的张德帅走出船舱,来到陆人杰身侧,仰头顺着陆人杰的目光看去,同时开口问到,最后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卑职在看天上的水鸟,羽色洁净分明如五彩飞云,爪喙锋利似柄柄飞刃,煞是好看。”陆人杰指了指云端,开口回答道。 “啊?这你都能看清楚?陆兄弟你目力也忒好了啊!” 张德帅紧紧凝着眉仰头凝视数眼,不由得惊叹道。 啥? 八品中期化血境的高手目力还不及我? 陆人杰心头一愣,暗暗侧脸略显错愕地看一眼张德帅不见眼珠子的两条缝隙,心头怀疑着会不会是这位斩魔卫大人的身体天赋原因。 但旋即,另一侧又传来了朱丝侯一边打嗝,一边仰头嘟囔的声音, “那不过一群绿豆大小的玩意儿,陆兄弟你竟还能看清其爪喙,奇了怪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1.html 12、赠诗入门 这浓眉大眼的朱猛男竟也一样的看不清? 如此看来,单纯是我的个人原因了…… 为何我刚开启天门,凝精入血府片刻,便能给双目带来比八品武夫还强的增益? 难不成真是因为我身体本就比他人更加天赋异禀? 陆人杰心头略感震惊。 他知道,在方才目力陡变这一点上,自己应当没有吃到焚尸古炉和吞灵魔典带来的任何福利加成,只能用自身的潜在天赋来解释了。 几人伫立船头,没再谈论飞鸟,而是细细磋商起来了等会儿到了兰陵酒庄后如何求见时的一切相关说辞。 最后一致决定,一旦确定了血莲邪教果真在酒庄内设有藏匿孩童的窝点,便立即释放虎啸焰火,召集堂主等人前来。 转眼,日沉西山,黄昏已至,水面清寒之意渐浓。 蓬船也驶入了一片水面平缓寂寂,面积异常开阔的湖泊内。 透过层层薄纱笼罩般的缥缈水雾远眺看去,一座水柳碧树沿岸环生,飞檐高瓦建筑绵延起伏的庞大岛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一阵阵清风拂过,水纱雾气萦绕间,有浓郁的酒香顺着湖面寒风扑面灌来。 “真香咧~咻咻……” “这兰陵酒庄不愧是我大离名酒产地……咻咻……” 蓬船左右,瘫腿坐着摇橹半日,早已满头大汗的俩船夫父子忍不住耸动着鼻尖,猛地长嗅狠抽起了湖面飘来的酒香春风,以解馋味。 很快,湖面水雾破开,迎面疾驶来了一艘巡逻快舟。 快舟上除却两名桨夫,另伫立着四名身姿挺拔的青衣壮汉,两人佩刀,两人挽弓。 “此处潜龙湖水域乃兰陵酒庄禁地,未有预约邀请的闲杂船只勿要驶入!” 快舟上,为首一名持刀的壮汉远远开口招呼喊道,其语气威风迫人,一听便是大府家奴特有的气调。 “兄台明鉴,我几人乃是受斩魔司白虎堂堂主差遣的斩魔卫,此行特为兰玉长公主传达一些重要消息。” 张德帅按照几人早已谋划好的说辞,语气温和地回答道,同时摸出了斩魔卫腰牌,待船舟靠近,将其递了过去。 “斩魔卫?什么消息?你只需告诉我等,自会为你传达。” 巡逻的汉子反复看了几眼腰牌,将其递回,一边开口询问道,一边用锐利的目光细细搜刮审视着船上陆人杰等人。 “还请这位兄台通融理解一下,堂主那边给了严令,此事重大,必须要我等亲自当面传达给长公主才作数,你知道的,我们斩魔司内条律严苛,若是未能按照指令完成,回头恐要被重罚,几位兄台春寒巡逻甚是劳累,这几杯春茶不成敬意。” 张德帅眯缝着眼赔笑般好生说道,接过腰牌时,顺手又递过了四十两银子。 四块白花花的银子易手而过,给船上摇橹的俩船夫父子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辛苦橹个半日,累得掌心老茧破裂,不过挣了三人三两银子罢了,对他们来说这还算是遇到了急客大冤种,宰了次肥羊。 结果这几个看湖面巡逻的守卫,不过是拦着问句话的功夫,就轻易到手四十两白银茶钱…… 果然是老话说得好,宁做朱门狗,不做黄土农! 老船夫默默看了眼一旁面肤皲裂的傻儿子,顿时也动了将他送去哪户大家做家奴的心思。 “既是堂堂斩魔司的公门差爷受命办事,我也不便多加为难,但你等几人需得按规矩,上我们舟船来,外来船只速速离去,身上携带的一切兵刃也需得卸下,交给我等保管。” 巡逻没有再严加阻拦,而是熟练地接过银两,利落地塞入了衣内,语气突地缓和了几分,说着,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 “另外,我话可得先与几位说清楚,长公主一向喜好雅静,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她见不见客,要见哪些客从来都是随意而为,你们上了岛去了庄门,还需得门奴向内通报给长公主的贴身丫鬟,至于能不能见到长公主,我可保证不了,前几日齐王妃过生宴,特意亲自从玄京城前来邀请长公主,一样是被拒之在了门外不见的。” 王妃从玄京赶来都被拒见了? 听闻这番话,陆人杰等三人面色皆有些落寞地一闪。 但眼下已经按照计划商议到了酒庄门口,买路钱也给了,自是不可能听难便退,无论如何都得一试到底。 “我等知晓了。” 张德帅眯眼微微笑着点点头。 几人按规矩照做,上了酒庄巡逻的小舟。 舟头,众人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岛岸,短暂无言沉默。 收了买路钱的巡逻壮汉心思颇为敏锐地看出了几个差役的担忧。 对方毕竟是堂堂斩魔司的公人,虽然吃的是出生入死的险饭,但只要命硬,就人生前途来看,比他这湖面巡逻的舟长要光明得多,这些人宜结交不宜得罪,否则他日别处遇见,惹得对方不悦,便极容易落下个碗口大的疤。 小舟靠岸时,他倏地微笑着开口,打破沉默道, “我见几位差爷性情颇好,感觉有几分投缘,倒是不妨在这里给你等出个主意。” 说着,他似是要为了凸出自己接下来说的话的重要性,忽地神秘兮兮地往张德帅等人面前凑近了几分,顿时惹得三人面色一喜,三个脑袋亦是好奇地凑靠了过来。 壮汉压低了声音献策说道, “几位差爷恐有所不知,兰玉长公主虽对外来求见的各类贵客拒绝了不少,但却因喜好诗词,又师承儒家安国书院院长原因,不定时地便会有书院学子从玄京结伴前来献上新作诗词请公主批阅,为的是求得长公主一二句好评,以便于日后从官入仕或是其他,只要是这些学子前来,长公主都会允许进入府邸,并且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伺候,若是有人写出了佳篇入了长公主的法眼,她甚至会偶尔亲自出面指点一二。 几位运气不错,恰好今日午后便来了一拨书院的学子求见长公主,其中还有一位大儒随行,他等至今皆还未离开酒庄,必然是已被请入了府邸主园。 几位若是也能献上些诗词文赋博长公主一喜,说不定或有奇效,不至于落得一场空走。” 听了这话,一脸粗相的猛男朱丝侯霎时兴趣全无,扭头便上了岸。 “多谢兄台的好意提醒。” 张德帅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个礼貌微笑,说罢亦是果断地转身下了小舟。 诗词佳篇…… 兰玉公主…… 一旁的陆人杰听了这位巡逻汉子的好心提议,霎时伫立在小舟上挪不开了步子,脑海中风云搅动。 “哼!这小子收了我等四十两银子,竟还嘲笑我等是不懂文雅词墨的衙门武差粗人!” “老子要是会写诗弄词,作文填赋,何至于做了这刀头舔血,随时会掉性命的斩魔卫……” “这世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玄京城里那些文官日日安坐在屋舍里,好不舒服,拿的月俸比咱们还多不少……” 离了码头,上了岸,俩斩魔卫快步沿着主道朝岛内庄园大门走去,朱丝侯这时忍不住开口,咬着牙根嘀咕牢骚起来。 “老朱你多虑了,我看那巡逻看湖的兄台也是一番好意,只不过是把我等高看了几分,以为我等斩魔卫都是无所不能,文武皆备的大人物了……咦?陆兄弟人哪去了?” 张德帅说着,忽然发现陆人杰竟未跟在身侧随行。 二人立即驻足,扭头回顾才发现,陆人杰还在码头岸边蹲着,手里正拿着一支借来的箭矢,埋头在地上一块砖石上疾书刻画。 舟船上的几个巡逻壮汉也下了船,围聚在他身侧,弯腰低头,细细瞧探观摩,口里更是接连不断地发出一些溢美赞叹之词。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2.html 13、兰玉长公主(上) “哎哟……真没想到这位小差爷还有这等文思!……” “啧啧!我常听来往咱们庄园的诸多书院学子吹嘘自己曾如何苦思几日,绞尽脑浆白汁地打磨,才终得一首不错诗词,却没想到这位小差爷听了我的建议,弯腰不过四个呼吸,便得来了如此飘逸精妙的诗词!” “王哥,这诗很妙吗?” “妙啊!如何不妙!” “黄大彪你小子个文盲!” “叫你小子有空多读书识字你偏要混日子摸鱼,这般精妙的佳作竟都品悟不到其中诗意?” “以我牛大滚在公主府看湖巡逻七八年的经验来看,小差爷你这诗必然能得长公主赏识,我今天就敢在这里打这包票!” “呵呵,用得着你打包票,在场的几位除了黄大彪这文盲之外,谁肚子里没几两墨水,还品不出来此诗之绝了?” 听闻了远处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这边十余步外木鸡般呆立着的俩斩魔卫愣愣地相视一眼,满面皆是匪夷所思。 张德帅愕然低声喃喃道:“陆兄弟竟……然还会作诗?而且还如此之快……” 朱丝侯摸着面颊上茂密地络腮胡,难以置信道:“会不会是这些看守巡逻在故意附庸风雅,他们肚子里其实没多少墨水,在刻意将陆兄弟写的东西夸大其词,彰显自己很懂的样子?” “自从那夜陆兄弟扛着狐妖尸体回衙门,这几日来他的一切作为可曾让我等失望过?” “那倒是实话……陆兄弟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依我看,咱们结束此案后,需得想法子把他尽早招入总衙,培植成你我二人的势力,手下有此一员良将,日后何愁你我在白虎堂的地位前途!必不会再给堂主那个酒疯子杵着脑门责备咱们的任何机会!” “嘿嘿,这还用得着老朱你说,实不相瞒,我早已有此意,船上赶路那会儿,我观陆兄弟调息打坐之后气息变得绵长了不少,并且双目灼灼,绽光如刃,此乃是上血府气机充盈滋养了神识,凝精将满的征兆! 他身畔无良师引导辅佐,修行全靠刘志刚那寻常俗夫指点和自我领悟,饶是如此都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达到这般地步,其武道天赋可想而知,但他现今仍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巡街缉魔吏,接下来想获得晋升八品必备的天精丹途径有限,咱们回头只需尽早为他准备一颗上品丹丸,助他早日顺利晋升,再想法子向堂主举荐,提拔入我白虎堂,必能由此成功笼络其成你我心腹忠党。” “难怪,我说他怎地竟连天上绿豆大的鸟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此子天赋着实可怖,落在陌阳县做个缉魔吏也太曲才了,嘿嘿,幸好被你我二人慧眼及时的识得……” 二人低声言谈之间,远处陆人杰已将地上刻画了一首七言诗的石砖搬起吹拂干净了碎粉砂砾,再和几个均自吹有不逊书院大儒文采的巡湖保安笑言互捧两句,顺便退还了借来的箭矢后,便拎着砖石匆匆走了过来。 那个收了四十两银子的巡湖汉子亦是极热情的跟随在侧,他需得将这几人送到下一层岛上庄外的巡逻手里才能交差。 朱丝侯迎前一步笑道, “陆兄弟你已经准备好诗词了?你这速度,着实是快我等一手,我和老张本在商量着等会儿寻庄门的仆人要些纸笔,恰好前些日子读书颇多,又写了一些诗词未曾显露,正好可以借机献给长公主当作敲门砖,既然陆兄弟你已抢先准备了,那也是一样的。” 哟,这朱猛男还装起来了…… 围剿毒莲道人时你二人那几个咬牙切齿的比喻差点没把我隔夜饭给催了出来,我还不知道你等肚子里有几两墨水…… “卑职心念时间紧迫,乘船赶路便已耗费了不少时间,此刻求见长公主要紧,不便再多等待门奴寻求纸笔,恰好听了这位巡逻大哥的建议后脑海中文思闪过,所以便擅作主张斗胆仓促在石砖上刻写了一首,期望能有些作用。” “给我看看……”张德帅好奇地伸手将石砖接了过去。 朱丝侯也赶紧凑了过来。 二人低头看诗时,脚下倒是没有停下,而是跟着那巡逻汉子匆匆走向了岛内。 几人刚穿过一条开阔幽静的柳林石道,还未走到庄园正门,一列身着黑甲,腰间佩刀的巡逻府兵恰好路过,迎面便询问而来。 …… 兰陵酒庄。 兰玉公主近年来长居的主园,玉香园内。 七座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亭楼对应北斗七星的参差之势依次屹立。 这几座亭楼各有七层,每座皆达七丈之高,且每层互有凭空横渡的楼道连接。 若是伫立亭楼顶上,再凭岛心高处的优势,一侧潜龙湖的辽阔水景和岛上附近彼此依连相通的数十处广阔酒园皆可尽收眼底。 饶是如此,另外仍有几十处酒园因为岛内山形起伏错综之势难以目睹。 毕竟这处岛屿实在是太大了,已足足称得上是一处水域重镇。 此刻,即将落尽的淡金色夕阳穿过稀薄的湖面水雾,犹如一层蝉衣般斜斜地覆落在楼亭飞檐之上。 位列天权宫位的文曲楼六楼,一间装饰精美绝伦的雅间内正燃着两炉玉山国进贡的无烟云纹炭。 和黄昏已至寒意渐浓的楼亭之外相比,这里倒是显得如深春午后般和煦温热。 不过比温度更具盎然春意的,绝对是雅间内那一张极宽敞的檀木香床。 香床之上铺着一面雪白蓬松的宽大熊皮。 一位身姿婀娜曼妙的年轻少妇,此刻正慵懒地横陈在香床熊皮之上。 这少妇气质绝佳,眉眼如画,似凝脂白膏般光滑丰弹的肤色竟是胜过了身下那团蓬松的雪白皮毛。 或许是这屋子里已经显得足够温和舒适的缘故,水灵少妇便只是简单随意的罩了一件水绿薄锦衫在身上,丝滑轻薄的衣物穿如未穿,将其丰隆起伏的曲线衬托得很是美妙吸睛。 一侧透过琉璃窗户倾洒入房的淡金色夕阳如同一面薄纱足被般,贴心地披搭在她两条修长紧实,白皙诱人,未被水绿锦衫笼罩住的玉腿上,更添媚态。 妩媚的少妇此刻正眨巴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美眸,细细品阅着床榻小案上堆叠着的一沓沓诗词文赋。 这些皆是午后从玄京安国书院结伴赶来的那帮学子递来请求她评鉴的新作。 在一边单手缓阅这些新作诗词的同时,少妇另一只白皙小巧的纤葱玉指则是时而从榻侧的食盘里拈起一根绵硬紫黑的牦牛肉干,往樱桃小口里塞递入,用力的砸吧咀嚼一口。 大半日时光来,她早已吃得两瓣粉红饱满的唇上满是晶莹剔透地油光。 然而,她翻阅了大半日,腮帮已在不知不觉间嚼得发酸乏力,美眸上那两枚犹如近来初春湖畔新绽嫩柳般的秀眉却是皱多舒少。 这数十篇诗词文赋,未有一篇能入得了她的法眼,触及她文心的上等佳作。 难免过于让人失望。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3.html 14、兰玉长公主(下) “唉,邱国公家这位小公子好歹也是顶着一个去年书院新冒头的甲等生名号,却没想到苦心雕琢数月送来的几篇诗词文赋皆是如此庸俗功利,平平无奇,毫无诗词应有的任何意境和新趣,也怎地好意思送到本宫这里来请求点评,本宫都不禁怀疑邱国公是不是给书院的年评考核教授赠送了不少银子,才给他小儿子买得这甲等诗才的名号,附庸风雅。” 看罢, 床榻上春光四溢的美艳少妇拢腿抚衫,满屋子春色霎时收敛大半。 她坐了起来,失望地说着,同时将手里的文牒抛给对面桌案旁乖巧端坐着的一名年约十五六的锦衣小丫鬟,接着说道, “欢儿,此人的评语你仍按那鼓励的模板随意写上两句便可,另外暗示一下他,等有了进步再来这儿递诗献词,白白浪费了本宫的精力。” “哦。” 小丫鬟点点头,立即执笔在文牒上以长公主亲自批阅的口吻熟练地写上一行再接再厉,仍需钻研,用心领悟诗意文章,本宫酒庄路远不必每月前来之类的套话。 “都阅完了吧,没了的话就把这些文纸送回,早些将那帮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打发走了吧,本宫也甚是乏了……诶,陵王从北方白楼城送来的这些牦牛肉干着实有味,欢儿,你和环儿两个平时都挺馋嘴的,今日怎么都不吃呀?” 她弯腰俯身时,白皙脖颈上佩戴着的一枚色泽温润剔透的碧绿玉牌倏地滑落,嵌卡入了胸前深深地沟壑之中,难以荡出。 “回长公主的话,奴婢和环儿姐姐只吃了一条,就牙齿疼得不行,欢儿从未吃过如此干硬的肉,即使是南州府的烟熏腊肉,也比这个软。” 对面小丫头凝眉,隔着粉红小腮抚揉着牙龈,一脸心有余悸的回道。 “你这丫头还是太年轻……不懂品略个中滋味,日后你便知道,这个口感,才是最达你欢心的美味。” 外人绝对很难想象到,屋子里,她面前这位号称安国书院史上第一女诗魁,当代书院院长的亲传学生,大离第一武夫陵王的妹妹,已年过三十,依旧保养得风姿绝艳,身材肤色丝毫不输二八佳人,甚至是更显饱满滋润的兰玉长公主,私下里,其实常常衣不蔽体,放荡不羁,荤言频出调笑侍女。 自然,长公主这股子作风性情,从来都只会在她和环儿姐姐等极少的几个贴身丫鬟侍女面前随意显露。 一旦出了这雅阁,她便又是另一幅华冠锦服,言谈犀利却不失文雅体面,举手投足皆都透着一股子冷艳高贵,生人勿进的禁欲形象。 或许是怕被其他人知晓她作为一介长公主的本来性格给自己和哥哥陵王带去不佳名声,加之她自己也不愿改变甚至是抹去自己的天性,所以,自从当年果断拒绝了天运帝陛下给她与蜀安侯的赐婚,惹了圣上一怒之后,她便搬来了兰陵酒庄常住,再未踏入玄京皇城半步。 但她却也并不为此后悔,至少大多数时间里,这位长公主的心情表现得都比她们这些下人好太多,不仅教她们识文断字,评诗论词,甚至还经常带着她们一起翻阅某些光听名字就让人不禁脸红的深闺禁书。 只是偶尔。 她们几个丫鬟也会瞧见这位美艳绝伦的公主,会单独依偎在湖畔亭栏旁,看着一望无际的潜龙湖面落寞发呆。 “长公主你至今连一个中意的男宠都从不曾收留触碰过,哪有底气说得这样懂……” 听了长公主的调笑,欢儿噘嘴小声嘀咕一句,同时手还在代笔写着评语。 “你写字时,是脑海里先有的字,还是手先写出的字?” 兰玉公主微微挑了挑下巴,示意对方手里正在写字的手,开口说道。 欢儿不假思索地回道, “这自然是脑海里先想出了句子,再落笔写啊……” 兰玉公主俏脸得意一笑, “那不就对了,本宫自幼阅禁书无数,底蕴深厚,关于这些男女欢爱之情,脑海里自然能真切地构想出来,所谓胸间有诗意,口能吟诗文亦是同样的道理,何须非得亲手碰了男人,才能得到真切感悟?你即使不落笔写字,那些字句不也一样能随着你的思想,真切地浮现存在你脑海么?” 听罢, 那位叫做欢儿的小丫鬟不禁错愕了一刹。 她瞪着一双杏仁眼,脸上不禁浮出了“还有这番操作?”一行大字。 “听闻公主一番金玉良言,欢儿着实受教,长见识了!” 小丫鬟有模有样地起立,拱手,鞠躬,行了个大大的学生礼。 “你这小骚蹄子是在装腔作势地揶揄本宫!” 美妇人知道这丫头是在笑话自己,见状也不禁一扭娇柔灵活的纤细腰肢,嘤咛一声,噗嗤笑骂了出来,同时拿着刚刚枕过的小巧锦枕扔了过去。 欢儿抬手熟练接住,赶紧缩着脖子开口笑着求饶, “长公主饶了欢儿吧,这里还有那位韩大儒递来的一篇真武古墓开阵祭文,长公主你方才说稍后决定如何点评,现在就差这一篇了,你快做个决断吧,欢儿好早些将玉衡楼里等了半日的那帮榆木脑袋打发走……” 听到求饶,兰玉公主这才笑着收态作罢。 “说到韩先生那篇祭文,本宫方才倒是细思了一下,还是什么评语都不写的好。 他与本宫是书院同辈出身,先前也从未找本宫谈论过任何诗文。 这篇祭文的内容过于忧天悯人了,言词间对大离近年来的民生之态有着太多不满,甚至隐有含沙射影地抨击当朝治理方式的意味。 他是想借着两月后真武古墓大阵即将开启的契机,将这些牢骚发泄出来,陛下听了,虽只能暂且当做耳旁风,但却必会留记在心。 韩先生现在特意来找本宫点评建议,实则是想先将本宫和陵王兄长这两块招牌拖来保底,本宫既已多年未入玄京半步,自是不愿掺和朝堂政事这团浑水。” “可是这些年来,只要是书院的人送来任何诗词文章,即使是再次的拙作,长公主你都必定会评阅一番的,如今突然什么都不做点评,而且还是一位大儒先生特意亲自送来的,会不会有失礼仪?传出去会有损公主你在玄京文坛的名声?” “欢儿你又不是不清楚,本宫岂是那般在意别人论词的性子?”听到这话,兰玉公主颇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反问一句,随即又接着道, “本宫虽与韩先生不怎么熟识,但也知晓他是个聪明人,什么都不给他评写,他自会明白本宫的意思,不会回到书院去发牢骚,嚼本宫的舌根子的。” “哦,欢儿知道了。” 小丫鬟点点头,便开始认真收拾整理起木案上那一沓文卷。 这时, 雅阁外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匆忙脚步声。 旋即,阁门被砰地推开,一个鹅黄裙衫的小丫鬟冲了进来,她跑得气喘吁吁,鹅蛋两颊一片通红,神情很是激动。 手里还出奇地拎着一块小岛上酒庄内随处可见地铺地板砖。 由于这小丫鬟推门入门动作过快,一瞬间给这风平浪静温暖和煦的雅间里掀起了一股子不弱的风来。 兰玉公主身上松松垮垮随意披着的水绿薄锦衫霎时滑落,露出了一片香酥玉肩,更多的春意也随即显露复苏。 “环儿你这个冒失鬼,怎地抱一块砖头进来,你今晚是打算和这板砖过日子么?这四四方方的硬东西你也使得?” 美妇人赶紧抬手,及时地拢起裙衫,将春色重新收敛,同时开口,下意识地就说出了荤言荤语。 一旁的小欢闻言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长……公主见谅,这……这……不是砖石……是诗!刚……刚送来的!” 一口气跑了六层楼,这乍然闯入的小丫头此刻有些肚子疼,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回答道,同时赶紧将手里的板砖老实递了过去。 “诗?是那边楼亭里哪位大才下午等候本宫回评时又有了才思么?玉衡楼里纸墨那么多,哪个榆木脑袋非得在地上石砖上刻画,是什么形而上的新奇主意么,希望能真有些东西,别让本宫失望……” 听闻又有新诗诞生,美妇人顿时秀眉一挑,心头又来了几分兴趣,她嘴里嘟嘟囔囔着,伸手将石砖接过去,桃花美眸凝视着石砖,粉嫩的红唇缓缓启合,轻声吟诵了出来。 “客至兰陵·赠兰玉长公主。”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陆人杰……” 吟罢最后苍劲有力的三字落款,兰玉公主不禁缓缓抬手,将手中的灰青砖石视若挚爱宝物般捧起,贴在胸膛雪肤之上,似是要让一颗热切的心脏与这诗文近距离再次沟通一般。 她一双桃花美眸漆黑地瞳仁里已是泛起了缕缕惊喜的光泽,犹如暗无光彩多年的孤寂夜空里终于等来了识情趣之人燃放起了一束束绚烂烟花。 “好洒脱飘逸的七言诗文啊!” “公主快给奴婢再瞧瞧!” 一旁的丫鬟欢儿听了,还想再次细瞧石砖上的诗文。 但她伸手想去接那砖石时,却见长公主婀娜诱人的身段上,竟泛起了一缕缕清光水汽,尤数她那梳着宫髻的乌发顶端冒出的水汽最多。 此刻的长公主就仿佛是一口被烧开了的蒸屉。 “哎呀!长公主!你身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水雾来!” “长公主!你快看啊,你身上好多水汽……” 欢儿和环儿见了,赶紧伸手摇晃兰玉公主。 捧着石砖俏脸含笑,沉溺在诗意幻境里怔怔出神的兰玉公主回过神来,看一眼周身景象,顿时娇笑一声啐骂道, “你们俩死丫头才冒水了呢,这是儒家修者的浩然才气!我方才读了这诗文,竟不知不觉间触动了久未开启的文心,身骨里这些年来读书修行积累的才气受到激发增益,这才有如此反应。” 果然,说着话时,兰玉公主略微深吸一气,安抚心绪,周身水雾般的清气霎时便收敛消散无踪。 然而,当她忍不住低头再去细瞧手心里捧着的宝贝石砖时,头顶又不自控地喷出了一缕缕水汽。 俩个丫鬟见了兰玉公主这副面含桃花浅笑,头顶却时不时似烧锅蒸屉般喷气的怪状,纷纷忍不住掩着嘴窃笑起来。 兰玉公主自顾自地低头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这开头两句中竟还是以本宫的名号藏了头,此位叫做陆人杰的学子先前怎地未曾写出这般意境的诗文来……” “回长公主的话,此诗不是从玄京城赶来的那批书院学子所做,而是方才门外的巡逻守卫突然送来的,说是一个斩魔司的差役年轻人写的,他此行特受他们堂主差遣要请求面见长公主你传送一个什么事关你居所安全的消息,碰巧听巡湖的守卫说公主你正在评阅从安国书院来的儒家学子的诗词文章,恐怕没时间见他,他为了能将那消息当面传达给您,便斗胆附庸风雅也即兴在码头用借来的箭矢刻诗一首献上。” 听到兰玉公主的喃喃自语后,那位鹅黄衣衫的丫鬟环儿也已恢复得了差不多,顿时接话开口回答说道。 “什么?如此飘逸洒脱的诗文,竟是出自一个斩魔司的差役之手?他……他还是临时起意,方才在码头用箭矢写就?” 兰玉公主听了,惊愕得不禁有些难以置信。 话说完了,她那两张丰润诱人的粉红唇瓣都久久未能合上。 “嗯!送这诗文进来的巡逻府兵是这样给我说的,现在那三个求见的斩魔卫还在庄门外等着呢,长公主你决定见他们吗?”小丫鬟重重点头,开口道。 “但是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归乡……若是不见,本宫这主人如何醉客?岂不是白白磨灭了这诗的意境?欢儿你赶紧去在一楼水榭中备酒,酒要郁金香的酒,玉碗自是也要的,本宫只单独见这位赠诗的陆……人杰~” 说到后面,兰玉公主有些记不清这落款人的名字,便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砖石,受到触动,头顶自然又是一阵水汽涌动。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4.html 15、水榭初见 玉衡廉贞楼,三楼上。 一间装饰雅致的大堂内,此刻正有三十余名儒衫弟子聚坐于此,周遭另有数名酒庄的丫鬟仆从在侧服侍茶点酒水等。 这些人正是从玄京城内结伴而来拜访兰玉公主的儒家学子。 三十七人之中有二十八人都是安国书院的在读学生。 另有数人则是正欲考进安国书院的学子,他们此行带来诗词文作请求长公主点评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方便日后报考安国书院时,能多几分光鲜可评的履历。 他们自从午后至此,已坐等了有数个时辰。 期间虽连长公主的声音都未能听得半字,但却并不显得有任何的不安和烦躁。 因为众人皆知,这是兰玉公主的一贯作风,她的待客之道多年来一贯如此出尘脱俗,众人只需将诗词文作的案卷呈递过去,静候回评便可。 事实上,他们这些学子能够进入兰陵酒庄,在这廉贞楼的大堂内坐着吃糕点,品酒茶,已经算是吃了安国书院儒家学子身份的特殊福利了。 据说寻常情况下,长公主都是直接请吃闭门羹的。 众人午后来酒庄时,甚至还曾听巡湖的护卫说,数日前堂堂齐王妃亲自前来酒庄邀请长公主赴宴,同样被请吃了一顿闭门羹。 激得那位素来有着玄京第一美人名号的王妃不禁在酒庄门前花容失色,破口大骂了小半个时辰,这几日来一直是兰陵酒庄众仆人巡卫口中的一桩笑谈。 这群日日钻研诗词文赋的学子聚在一堂内等候的大半日,但聊天谈论的话题,却并没有什么针对文学之作各抒己见的高谈阔论,反而大多数时候众人都在围绕着少数几位公子哥吹捧。 当中自数那位锦衣华服,风度翩翩,有着安国书院新晋诗魁之称的礼部尚书公子王文焰最为出众惹目。 来的这些安国书院的学子之中,还有四五个女学生,这几个姑娘皆是玄京豪门之后,随行前来的目的其实更多是为了能与这位王公子近距离欢度一日。 其余学子之中除开那位邱国公的小公子邱云天地位斐然之外,大多数人虽然出身不错,但远达不到能有资格和胆量敢进入兰陵酒庄求见的地步。 众人在等候时不惜唇舌地多加吹捧巴结王公子,一是为了博得好感,争取下一次能再有机会拼入这个文团,前来寻长公主进献作品。 二是,长公主的好评是不可多得的一块仕途铺地砖,而这位礼部尚书之子,同样也是位值得结交的人脉,这些学子大多都有入仕从官平步青云的雄心壮志,哪会放过这等机会。 大堂一侧窗畔。 一位身形矮胖,四十出头的蓝袍中年儒者负手而立,默默凭栏远眺着风起云涌的湖面,正心怀期待地静候着长公主对他此行带来的这篇尚未面世的祭文有何等点评。 “我大离立国七百余载,近年来天灾人祸迭出不穷,东海百姓连年受扶桑海贼劫掠,多地州府旱涝频发,数十万计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群出身玄京名门的学子不知忧国忧民,却在此为了从仕为官,平步青云而不计脸面地阿谀奉承,巴结豪门子弟。” “尚在学生时代,年纪轻轻,便将如此作风习以为常,将来若是这帮子弟走入了仕途官场,我大离未来当更加堪忧……” “只希望兰玉公主能体悟到这篇文章关怀民生的内意,能给出一番支持的评价,只要能将陵王这一脉的名号拉拢,陛下日后必将重视我‘振国文党’的一切谏言……” 这位名作韩千秋的大儒,口虽不掺和身后学子们的言谈,但心中却是点评连连。 而堂内的诸多学子也是视这位先生如无物。 韩先生虽是安国书院的大儒,但他近来的风评却并不如何好。 众学子都知晓这位大儒素日里颇为严肃顽固的性格,近年来更是借着大儒这层身份时常给陛下递去谏言文牒,对大离国事指手画脚,措辞很是激烈,已多次惹得圣上颇为不悦的冷言讥讽。 甚至有不少人说,若非这位韩先生是安国书院的大儒,早已被推去菜市场砍脑袋了。 所以一众学子对这位矮胖的严肃先生,也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想跟错了文脉,白白埋没断送了未来前程。 忽然间,正值众人谈论之际,堂外有丫鬟领着俩灰衣简陋的男子进来。 一个眼睛奇小,一个络腮胡子。 从这二人举手投足来看,众人很轻易便识别出,这是俩粗胚武夫。 二人进来后,便径直跑去韩大儒负手伫立的那处窗栏眺望去了。 堂内的学子还以为这俩粗胚武夫是特意来寻那位韩先生的,然而张望了几眼却发现那二人并未与韩大儒有所交流。 很快,他们便听有领送那二人进来的丫鬟议论,说是长公主已经从雅阁里出来,准备到一楼水榭见客去了。 “什么?长公主今日竟然准备出来见客?……” “好姐姐!快告诉我等,是在座的哪位大才的诗作被公主相中,决定要当面交流指点一番么?” “对啊!好姐姐快告诉我等!” 一众学子听了这个消息,立即猴群似地围聚到了那几个丫鬟跟前,七嘴八舌道。 这些人之中不少都并非第一次参团来兰陵酒庄献诗递词,而且每次来了一待就是大半日,多少都与这些丫鬟熟识了,此刻说起话来,好几人皆是拉扯着丫鬟的衣摆,语气里多少有些撒娇般的暧昧。 那几个议论的丫鬟也是人精,她们早知晓这些苦等半日的学子必定会对长公主下楼见客的动向极感兴趣,所以才会故意在一侧大声议论撒饵,就是想借机博一番受众多贵公子关注的好感。 她们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这些时常出入酒庄的名门贵公子,她们即使嫁不了,但若能好好深入交流一番结下些露水情缘,日后对她们也是大有裨益。 然而不等她们几个开口回答,众学子之中便有几个王文焰公子的死忠拥护借机献媚,抢着笃定地开口说道, “这还用问?若是长公主决定当面点评哪位大才的诗作,那必定是文焰公子啊!” “对啊,你们该不会还有人认为,咱们此行之中会有谁的才华,能盖过王公子?” “玄京第一诗词鬼才柳明洞不出,是无人能在才学上压过王公子的,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王公子今次写的那首《咏柳》入了长公主的法眼,所以决定见一番王公子,不信你们等着瞧,马上便会有人来请王公子去隔壁文曲楼水榭了。” 几个拥护吹嘘间,那位锦衣华服的王公子倒是不为所动地静坐在上座,脸上默默含着微笑,侧旁不远处几个女学生则是投来了不舍不愿又羡慕祝福的复杂目光。 其实无人知晓,这位王公子已在这听闻到丫鬟议论的短短片刻间,不知不觉地伸手悄悄整理好了半踩在脚底的鞋跟,今日出行特地穿了双云锻棉锦鞋,虽然好看,但却烧脚,坐着不动也热,他便早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半个后脚跟拔了出来。 顺便还暗提了几下有些滑落的绸绒裤,并且抚掸平整了衣腰。 甚至还在呼吸时,他还悄悄地轻嗅了几口自己呼出的气味。 下午在这里等候时,多吃了好几块榴莲。 他担心若是兰玉公主不喜欢这味道,自己等会儿与对方面谈时,难免会惹得对方厌弃。 一切都准备妥当时,却听那几位丫鬟冷切了一声,便开口将起来了她们听来的原委。 她们知晓,这位王公子是她们想化作露水沾染一下都不可得的贵公子,而且每次来酒庄时,身旁都总是紧贴着几个美貌女学生,这一点令她们这些丫鬟很是不舒服,索性便也不必给这位公子长什么脸面,讲诉陆人杰赠诗一事时,还顺便把那首她们从府兵大哥那儿听得的诗文背诵了出来,她们是兰玉公主身边的奴婢,对于诗文自然是很敏感,尤其是这等神韵上佳的诗作,听了两遍便已烂熟于心。 “什么?兰玉公主是准备见……一个斩魔卫?”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此子作诗好是大胆,竟然胆敢以兰玉公主的名讳嵌入其中作藏头,太不讲究尊卑了……” “诶,你们说,兰玉公主见他,会不会是为了当面责备此人?” 听了那丫鬟的叙说,几个王公子的死忠率先开口,强行臆测地说道。 听了这话,那位王公子脸上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波澜不惊的平湖般。 但实际上,这一霎那,他一下便感觉云锻锦鞋不再烧脚了。 整个儿透凉。 斩魔卫? 陆人杰? 他是哪位名家大儒的弟子? 玄京城里,竟然还有我王文焰未结识的诗才? 王公子心底波涛汹涌,为了掩盖自己的错愕不悦,他默默吃起了桌案上的榴莲,但因为风头被抢,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过于失落,。 其余众人对于王公子死忠拥护的这个强行臆测也不加回应,但大家其实都清楚,长公主若是对这藏头不满,何必单独跑去一楼水榭责备此人,况且正是这番藏头,才更令此诗作显得浑然天成,极具神韵,赠予兰玉公主是再合适不过了。 “呵呵!一帮书呆子草包!兰玉公主若是责备陆兄弟冒犯,何须特意跑去水榭里独见,诸位难道不知那儿是会客游玩之地?还是书生学子,读书读到猪肚子里去了!” 窗畔,朱丝侯忍不住回头戏谑了一句,他自知斩魔司的粗胚武夫差役向来不被书院学子看重,所以说话时也不对这些年轻后生多加考虑什么礼仪,怎么舒服便怎么说。 见这猛男回头开口如此言语,又听他称呼那位赠诗的陆人杰为陆兄弟,众人便顿时明了,方才进来的这二人,必然也是斩魔司的差役。 “呸!斩魔司的粗胚货……” 几个学子不满地开口回呛一句,但多少显得有些没有底气,毕竟兰玉公主要接见的那位诗才,也是斩魔司的人,他们若是粗胚,那自己算是什么? “出来了出来了,兰玉公主出来了!” 言谈间,早已有学子凑到了另一处窗栏旁朝着天权文曲楼一楼水榭张望,当即便有人猝声惊呼。 闻言,堂内群猴霎时齐齐蜂拥过去,几十个脑袋探出窗外,朝着一处地方张望。 顷刻间,便只剩下了那位号称新晋诗魁的王文焰公子一人落寞孤座,甚至就连那几个整日来跟在他脚后跟,令他倍觉厌烦的女学生也倏地凑热闹去了。 毕竟那可是向来只闻其名,即使多次到了兰陵酒庄也未见其人的兰玉长公主,这个大离安国书院有史以来唯一的女诗魁,当代院长最宠爱的女学生,玄京文坛皆都视作一面不可忽视的风向旗帜的大人物,一直是她们这些女儒生心头的榜样,加之此刻突然听闻又冒出了一位诗才,自是想要目睹二者一番。 “……” “本公子倒要看看那位作出此诗的陆人杰是何等模样……” 王文焰心头暗自嘀咕一句,终是也站了起来,一直被众星捧月他,人生第一次作了回配角,凑到了窗栏旁和众人一起张望。 …… 水榭之中。 陆人杰正单独静坐在石凳上等待着。 “不过是传个消息而已,赏识我赠的诗文,只需简单地召见我询问一番即可,何必还得单独到这水榭来兴师动众……” 等待时,眼见天色渐黯,陆人杰心头难免有几分急躁的情绪生起。 毕竟距离毒莲道人被杀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他迟迟未能回去给他的上司复命,极易引得对方疑心戒备。 加之这血莲教既然有能力在这兰陵酒庄内渗透侵占一处酒园子做窝点,那么必定在兰玉公主居所的主园这边安插有耳目,他们三个斩魔司的人突然到来,即使未明说是为了办孩童失踪案,但必然也会引起对方注意,将消息传递过去。 等的越久,越容易生变…… “等会儿见了长公主,我不得与她过多磨蹭,当好生取得她的好感,然后直入主题,与她说明此案,争得她的重视,尽快地搜查各处酒园……” 正思忖着时,忽然有几个年轻丫鬟携着酒水、玉盏、烛台等前来布置石桌周遭。 “原来如此,这位兰玉公主也算是个识情趣的才女,观了我这诗,此刻召我在此单独面见,单纯是为了应和我这诗意雅情,对不住了李大诗仙,我抄你诗文也是为了办案拯救孩童,绝不是庸俗的想要博取兰玉公主的欢心……” 陆人杰立即起身,让几个丫鬟布置,期间他发觉这些丫头皆是在有意无意地偷瞧他的面庞,好几个姑娘面颊都看红了。 “长公主驾到!” 正看着,远处倏地传来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5.html 16、嚼糟识园 听见声音,一时间,水榭亭子里刚布置好桌案的丫鬟侍女们立刻弓腰退侧,夹道恭迎。 陆人杰扭头,便见浩浩荡荡一列丫鬟仆从正从不远处的廊道走来。 居中迎面走着的那位美妇人三千青丝高梳成宫髻,斜插一根凤尾金钗,桃花美眸冷艳若霜雪,乍看便给陆人杰一股子生人勿进的高冷之感。 但细看之下,他却发现,那美妇两道目光朝着自己所在之处凝视远眺来时,似乎又隐有某种热烈如火的期盼渴望。 她身材高挑婀娜,身着一袭尾长及地的绯红慢束罗裙,衣裙上绣有百凤落枝鸣春图,胸前半抹隆起的水绿裹衣上则是一朵绿枝粉瓣的牡丹花。 陆人杰此刻目力异常精湛,远胜常人,即使天光黯淡昏沉了下来,但借着方才丫鬟燃起的烛台,不经意地扭头略微张望时,竟也能远远地清晰看见,美妇人轻抬步伐走来时,那一朵绽放得似是几欲裂瓣落枝的牡丹花下,有两座被衣裳压迫得呼之欲出的雪山玉峦。 “这位就是传说中陵王的胞妹,兰玉长公主?按说她没有四十应当也有三十好几了,竟是美得如此不可方物,秀色可餐……” “……她这般身份,这般姿色,如此年纪,却一直未嫁,甚至还曾拒绝过陛下的赐婚,想必庄内现今定然是养着有不少面首,以排遣孤岛寂夜,消磨时光,否则哪能在这里常年待着,甘之如饴,不踏入繁华玄京皇城半步……” “金屋藏娇这类事向来是不分性别的,只看你手中握着的权力大小,资源多少,啧!如此想来,当真是便宜了那帮面首了……忒,吃软饭,恶心……” 回眸一瞥间,看见那美妇人的刹那,陆人杰心头无端地冒出了诸多浮想。 远处楼亭上,几十个书院学子的脑袋远远张望着水榭廊道中出现的美妇人,亦是看得痴了。 “这就是兰玉长公主啊……” “好美啊……” “当真是国色天香……” 不少第一次见到兰玉公主真人的学子不禁咂舌惊叹起来,但纵然心中汹涌万千,也不敢过多点评出口,只怕日后被有心的同学断章取义地拿去捏造是非,扣他等曾意污过长公主一个帽子,便纷纷调转话题,开始点评陆人杰。 “那个人就是那姓陆的斩魔卫啊?” “啧,衣着平平,看去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武夫的莽意,不像是个有才之人,以我看,他那诗词,不像是他能写出来的……” “不知他模样长得如何?你等可有谁看见他相貌了?” 一众学子纷纷摇头,陆人杰背对着此方楼窗而坐,大家并无法瞧清楚他的模样。 一侧的猛男朱丝侯又忍不住了,出声呛道, “马屎皮上光,里面一包糠!我陆兄弟论皮相足以做公主殿下的面首,论里子才学随手便能写出兰陵美酒郁金香这等诗文,你等只知道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写诗词琢磨个大半月,可有人受得长公主青睐召见了?” “……” 一众学子被呛得噤若寒蝉,耳根子滚烫,几人甚至握着拳头往前半步站出想动手爆粗,但心头倏地想到,这俩五大三粗的大块头,可是斩魔司的粗胚武夫,即使被卸了兵刃,拳脚功夫也是相当恐怖,顿时便又忍耐了回去,不甘地后退一步。 其中自然要数王文焰心里最为光火。 他自认为一众学子中,要数他的皮相最为出众,最为光彩。 马屎皮上光?意思他就是最光亮的一坨马屎蛋子? 换做平常在玄京城内的习惯,他王文焰早就放家奴武夫揍人了,但今日来此地,家奴皆都在外边候着,而且自己也不敢在此处庄园差遣家奴撒野,当即便暗记下这俩模样独特的斩魔卫,开口说道, “嘿!简直有辱斯文!邱公子,江公子,咱们回城去,本公子羞于与此等粗鄙武夫共处一堂!” 说罢,便甩袖子迈步离去。 方才众人探头张望的间隙,已经有丫鬟将他们今日带来的诗作文章等分发了回来,众学子虽是还想着多待一会儿看热闹,但却知道,此刻若是不跟着王公子走,日后恐要遭排挤,在玄京文圈混不下去,那位可是礼部尚书的公子,便皆陆续跟着离开了。 窗畔,那位韩大儒却是低头,看着手里并无一字回应点评的文稿,无比失落。 兰玉公主并不愿掺议国政…… 堂堂皇族血脉,食用皆是民脂民膏,竟是如此无情地不理黎民百姓死活,终年躲在这酒庄里享乐,妄称我书院第一女诗魁的名号! 现今难道就没一个有识之士能站出来关怀我大离子民了吗…… 国之将亡矣! 矮胖的先生手背青筋暴起,将文稿揉捏成了碎屑齑粉,散落一地。 “这人是谁?怎么乱洒纸屑……” “不认识,他该不会就是那位随行的大儒?” “应该就是,他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可能是我刚才那番话说得太重刺激到他了,陆兄弟随意写首诗作便是如此水准,而这位堂堂大儒却是不受长公主赏识,换谁都会心里难受的……” 俩斩魔卫交头接耳轻声议论了起来,说罢,朱丝侯颇为善解人意的上前拍了拍韩大儒的肩,关怀着道, “这位先生不必如此情绪,在下方才那番话单纯是只针对那一群嘴上无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并没有羞辱阁下的意思,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德帅也开口附和着安慰, “咳咳……先生写得不好可以好好学习的,水榭里那位随手写出兰陵美酒郁金香的陆诗才乃是在下二人的属下,先生若是不弃,日后倒是可以介绍与你好好讨教一下,定有进步……” “……” 你这二人会说人话? 韩大儒看一眼这面相抽象的二人,嘴角微抽,欲言又止。 但缓了缓,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与这二人攀谈了起来。 说实话,他方才听了那首诗作,对其神韵心头亦是有几分欣赏,尤其是得知出自一个斩魔卫之手,便更是好奇此人出自哪位先生教习手下了。 —— “卑职陌阳县缉魔吏陆人杰拜见长公主。” 水榭中,陆人杰压制住心猿意马,一身正气之姿,躬身一拜,行礼道。 “免礼吧,陆公子快请坐,在本宫面前不必多加拘束。” “本宫方才阅了你赠写的那首诗文,深感喜欢,便想着在此简单接见一番阁下这位大才。” 面前,看起来异常端庄冷艳的兰玉公主轻启樱桃小口,轻声说道。 然而无人知晓,她心头其实有个小女人同时无形地拈起了陆人杰的下巴,在以一副霸道娟媚的女王之姿吩咐说道: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看看你这写得一首好诗的小男人生得如何模样…… “多谢长公主抬爱。” 陆人杰抬头,起身落座在长公主对面。 如同刀刻的俊朗五官顿时让那两抹桃花美眸暗自一亮。 好一个才貌双全的俊男子…… 只可惜了,是个区区缉魔吏,连环儿说的斩魔卫竟都不是,即使是做个文友,与本宫身份也是过于天差地别了…… 兰玉公主心头自言自语。 她身后,紧紧陪侍在侧的欢儿和环儿俩丫鬟瞧了亦是一阵惊喜,纷纷伸手,捅向公主的柔软腰肢,似是在提醒暗示些什么。 兰玉公主自是懂这俩丫头的意思。 平日里自己总是拿些荤话调笑她们,此刻见这位陆诗才生得这般标志俊朗,她们亦是在借机调笑自己。 这等举措若是在其他豪门府邸的丫鬟侍女中是绝不会出现,但自己亲手喂肉调教出来的这俩丫头可不是吃素的。 啪啪! 兰玉公主不动声色的反手,分别敲打了俩丫头腿根一巴掌。 陆人杰看得不明所以。 俩丫头忍着笑,收敛半分,挪步弯腰,开始懂事地给俩位倒酒服侍,两双鬼灵精怪的眼睛同时仿若剔骨刀一般开始在陆人杰周身探来看去,进一步地剖察着陆人杰,那副姿态神色,就如老母亲在给待字闺中多年亟待出嫁的女儿精心择婿一般。 陆人杰被这二人看得生出了不寒而栗之感。 他心道,这要是在西游的世界里,我今日怕不是进了盘丝洞,就是到了女儿国了,这兰玉公主如此高贵端庄,身边的丫鬟倒是目光放肆毫不收敛,像是一双想吃人肉的妖精似的…… 哗哗—— 酒液甫一涌入玉碗,淡淡的郁金香味霎时扑面而来。 两侧高悬着的烛台火舌摇曳,映照在玉碗之上,倒映出了一抹抹晶莹剔透的琥珀光泽,犹如一夜星河此刻被囊收入了桌面酒盏中。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此情此景下,长公主心头难免再次浮荡出了这句诗来,一时间,周身清光汽泽不自控的蒸腾而起。 咦? 这长公主怎么突然浑身喷水汽啊…… 难不成她是个水妖一类的…… 陆人杰蓦地怔了一怔。 “陆公子不必惊讶,咱们长公主是位儒修,今日被你这首藏头妙诗深深触动到了内里深处的文心,所以这才时不时地情难自禁,激发增长浩然之气……” “对对对,陆公子你可千万别误会,咱们公主身上冒出来的这些,都是浩然正气,儒家才气,不是你以为的水……” 桌旁,侍酒的欢儿和环儿俩丫头一本正经地接连开口解释道。 语气和神色皆都正经。 但这措辞,怎地有些…… 可能是我多想了? 陆人杰感觉自己听得一头雾水。 他知道,儒家修者在八品巅峰成功凝聚文心后,便能靠着某些诗词文章激发精神感悟而增长浩然之气,不过关于此,他之前也只隐约听说过,今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原来文心受到激荡时,身上会冒光气…… 如此说来,面前这个端庄高贵的兰玉公主,至少是个儒家八品的修者…… “长公主大才,没想到竟还是位儒修高手,陆某佩服万分。” 陆人杰适时地拍了个马屁。 “陆公子过谦了,若无有幸得赠公子这等诗才作出这般佳作,本宫又哪能暌违多年再次激发文心,增益修为……” 兰玉公主此刻被自己近年来亲口各种荤言污语调教出来的丫鬟旁敲侧击各种挑弄,终于算是尝到了驯鹰者被鹰啄的痛,两颊无端地有些火烧火燎,她心头念着幸而方才出来时,多抹了两分腮红可以掩饰,否则自己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当着这个年轻小吏面红耳赤的,该会被人当做不是个端庄守礼的好女人了。 她简单回应一句,浅酌一口酒水,立即岔开话题道, “对了,本宫听说,陆公子你此行前来,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给本宫带来一个斩魔司衙门的重要消息,据说还事关本宫居所安全,本宫近年来一直长居此庄园,过得甚是安宁无扰,还有八百黑甲武卒王府亲兵守卫,不知哪来的安危困扰?” 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我还正愁着如何开口提及此事才能不显唐突,你倒是主动迎合上来了…… “回长公主的话,此事,还得从近来玄京周遭发生的一桩孩童失踪案说起。”陆人杰立刻凝神,郑重认真回道。 “哦?孩童失踪案?本宫在这孤岛酒庄内深居简出,倒是未曾听闻过,这与本宫居所府邸安全有何关联?陆公子赶紧细说。” 闻言,兰玉公主秀眉微蹙,当即颇为好奇追问道。 听得长公主如此主动询问此事,陆人杰当即将近来玄京朝堂闹得风风雨雨的孩童失踪案,自己两日前夜巡遇狐妖“审狐妖”斩狐妖,以及如何谋划今日伏击毒莲道人,再通过酒糟分析得来线索等前因后果迅速“如实”叙说了一番。 杯酒功夫说罢, 一旁的俩丫头听得已作痴迷之状,就似当初年幼时在玄京的戏坊里听了一回极其新趣,起伏跌宕的话本故事似的。 近些年她等一直在这酒庄内陪侍兰玉公主,对于外面世界的惊心动魄并不曾身有体会,而素日里兰玉公主带着她们看的,都不是些什么正经书册,哪有陆公子此刻叙说的亲身经历这般刺激。 而兰玉公主则是满面凝重。 她作为堂堂当今长公主,自己居住多年的兰陵酒庄不仅仅是等同她现今的公主府邸,另外百余处酒园更是她与陵王兄长名下的共同财产,若真有某处酒园被邪徒渗透,收买了自己手下的奴仆侵占用来匿藏失踪孩童的话,自己与陵王恐很难说得清其中缘由。 最关键是,几百个孩童,藏匿到她的居所庄园来干嘛? 桌侧的美妇人,心间顿时少了几分享受诗情画意的雅趣,当即追问道, “陆公子你今日从那道人身上寻得的酒糟在何处?” “长公主请过目,正是此物。” 陆人杰立即从怀里摸出布条包裹着的酒糟。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前后这番操作,和方才的讲诉控制得很好,并未有让长公主觉得自己被衙门怀疑冒犯,而是将对方的注意力皆都引导到了此桩案情本身。 从她这神情反应来看,陆人杰心头几乎可以笃定,这位美妇人十有八九是并不知晓那血莲教的。 “欢儿,立即差人将王总管叫过来。” “是!” 身侧的丫鬟领命,立即重重点头,那凝重严肃的面色,颇有几分义愤填膺,迫切要挺身而出为民除害惩处邪徒的女侠气态。 方才听了陆人杰讲诉的故事和推论,她对于那帮拐盗孩童的血莲邪徒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当即快步跑离了水榭,招呼远处守卫的巡逻赶紧带王总管过来。 长公主说的这位王总管,是兰陵酒庄百余处酒园各类酒品酿造的技术总管事。 等待的间隙,为缓解凝重的气氛,兰玉公主与陆人杰再简单闲聊了一些话题。 但其实主要都是兰玉公主一人在主动询问,关于陆人杰的家世,年龄,是否婚配等,陆人杰一一详细回答,但却莫名有种在相亲的奇怪之感…… 然后便又问到了他文才所学师承哪位先生,今日所赠诗词是否是赶来酒庄的半日路途思索得到。 “回长公主的话,卑职识文断字均是先父教授,写诗作词等,全是自我通过先贤书中的积累,继而揣摩学会,至于今日赠予长公主这首诗作,也是一瞬间灵感偶来,凭意浮上心头,并未刻意思索雕琢。 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想必是冥冥之中这首七言便是注定了当属于长公主,卑职便偶然得上苍恩赐,作了个传递的差使罢了。”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陆公子当真是谦虚,随口言谈时都能吟出如此妙句,必是真才实学无疑了。” 兰玉公主听得此话,心底不禁对于陆人杰所具的才学更加赞许深信了。 她这辈子所念诗词文章无数,而当今之世凡是有新诞名篇,皆无不会早早送到她这儿。 她心头确信,这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先前并无人写出,而是眼前这位年轻差吏回答她时随意脱口而出。 先前那首诗文是灵感,此刻言谈时又出灵感妙句,一个人若能随时频繁地诞现灵感,那便是真才实学与天赋结合的显现! 兰玉公主只恨现在心间有着血莲教是否在自家酒园扎窝这层担忧隔阂,不能全心全意地感受此妙句给她文心带来的激荡,否则定又能增长好几分浩然之气。 正说着时,远处一个年过七旬的白发老者已被匆匆带入了水榭。 “王总管,你立刻给本宫辨识,此酒糟出自哪处酒园。” 兰玉公主径直指了指石桌上,冷冷吩咐道。 看她这不怒自威的架势,老总管感觉自己若是辨不出,怕是要被砍了脑袋。 “老朽遵命。” 老者说完,便赶紧拈起那几粒草籽细细闻了一口,然后又咀嚼了两粒,前后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毫不犹豫道, “回长公主的话,此酒糟是北崖那边桂蜜酿酒园的。”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6.html 17、血莲祭阵 北崖桂蜜酒园! 竟还果真是如这陆公子推测的那般! 兰玉公主闻言,桃花美眸惊愕的瞧了一眼桌侧的陆人杰。 她知道这位老总管的辨别是必定出不了错,此人乃是当今大离三大酿酒名师之一,酒庄当初建立时,还是陵王兄长亲自去找的他来任职,一切酒园的酿酒配方工序全由他一人统筹监督至今,他全家儿孙都在酒庄内,必不敢在自己面前有所谎言。 她顿时秀眉紧蹙起来,即刻语调凝肃地吩咐道, “欢儿,速命姜统领率人前去搜查北崖桂蜜酒园,封锁北崖一切出入关口,不许任何人离开,待这位陆差吏与同僚前去细查审问清楚!庄园内所有人都需得全力配合!” “是。” 小丫鬟再次领命匆匆离开。 “卑职斗胆,想请长公主允许卑职传达随行的斩魔卫头儿,释放信号焰火,以迅速召集周遭县府的斩魔司差役!” 陆人杰也随即开口请示道。 兰玉公主不傻,她知晓自己接下来若是想证明兰陵酒庄仅仅是被利用,她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此案,要彻底撇清与那血莲教的关系,就需得先全力取得眼前这位一路追查至此的陆差吏的信任,当即不假思索地点头回道, “可。” 陆人杰获得允诺,立即走出水榭,朝着不远处一栋亭楼的三楼张望的几人招了招手,随即面色凝重的直指向已暮色蔼蔼,水汽腾腾如雾的天际。 这是他们三人事先约定好的信号手势。 “果然如陆兄弟推论的那般!赶紧放虎啸焰火!” “陆兄弟真快,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法子,竟片刻间就从长公主那里证实了酒糟出自此地……” 楼栏旁,俩斩魔卫得到陆人杰的信号,不禁激动地拍栏念叨着道。 张德帅立即摸出了一管红色焰火,朝着天空中高高举起,掌心涌出一道气机灌入其内,随即红管破开,咻的一声喷出了一团灼目白焰。 白焰直冲天际顶端,砰地炸开,形成了一头白色猛虎的巨大光团模样。 光泽熠熠的猛虎屹立云端,接连嗷呜吼叫了七声,声声皆如盛夏惊雷般震耳欲聋,方圆百余里内都清晰可闻。 目送着焰火释放完毕,虎啸消失,俩斩魔卫正欲从楼栏跳下,朝着陆人杰那边赶去。 却在刚要抬腿的瞬间,二人陡然察觉到,远处酒庄之外岸边的湖面方向,忽地有一道极其可怖的阴邪之气突然诞生,壮大,甚至朝着兰陵酒庄所在的方向迅速弥漫笼罩而来…… —— 约莫两刻钟前,就在陆人杰和俩斩魔卫被兰玉公主命丫鬟带去玉香园的途中时。 兰陵酒庄所在的潜龙岛北岸。 依着一处高耸陡峭的青褐色山崖而建的酒园内,有两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出现在了酒园中的一条水流旁,静静细听着一个他们安插在酒庄前门巡湖卫队之中的眼线带来的紧急消息。 此条水流宽阔达四丈,直通向不远处的潜龙湖,与天水河连接一体。 而在这处水流的岸边,此时则是整齐排列地堆放了数百个大红布密封着的酒缸。 很少有人知晓,这每一面红布密封下,皆都是一位被掳走的孩童…… 这处蜜酿园周遭山崖石壁上,挂着一片片乌泱泱的蜂窝,因为皆知此园内养着大量的蜜蜂,这里除了固定居住每日工作的几十个奴仆外,很少有其他人愿意进入,甚至连靠近这处园子皆都避讳莫及。 “好的,本座知晓了,做得很不错,事后重重有赏,你先下去吧。” 听那名匆匆赶来的巡湖眼线禀报完,右侧的一名黑袍男子点点头,开口从容淡定吩咐道。 “多谢尊者奖赏!小的先行告退!” 那名赶来报信的汉子听得赞许,脸上不禁露出了兴奋喜悦的笑意。 随即,他便躬身告退,转身离去。 却不曾想到,才走了两步,他便猛然听见了咔嚓一声清脆爆响,仿佛是身后水流畔的酒缸被石块突然袭碎,又似西瓜被人一拳击穿。 他好奇地下意识想回头去看,但却突地感觉自己两眼猛然一黑,这个世界瞬间便不存在了,包括自己。 看一眼脑瓜被一道气机击穿,只剩下身子还在往前,脚步轻快地走动的尸体,左边的黑袍人突然开口不解问道, “圣使为何杀了这颗眼哨?咱们尚还差着七十个孩童,恐怕还需得几日时间才能启阵啊……” “来不及了,毒莲和蓝莲二人天还未亮便已离开,至今却音讯全无,此刻有三个斩魔卫突然来到酒庄求见,必然是那二人已经不幸落网,斩魔卫才能如此快查到这里,只能即刻启阵了,迟则生变。” 右侧的黑袍男人回答时,缓缓收回抬起挥出过一道气机的手。 砰地一声,这时,那具走了好几步的无头尸体也终于轰然倒地。 “此刻启阵,定然无法发挥血莲祭阵的完整力量,唤醒的水妖怕是会有缺陷……”左侧黑袍人语气充满忧虑地道,似是想要进行劝阻。 “这天底下哪有尽如人意的事,此计本就是被那搅局的柳惊雷破坏后短时间匆匆设计出的,能凑够现在数量的祭品,我等已经是受上天眷顾十足了,放心吧,有本座一具傀儡身亲自持阵,七百祭品唤醒的水妖足够我等利用了,黑莲护法你即刻赶回玄京告诉主公,本座已经开启血莲祭阵,准备进入下一步计划了,他那边也当做好相应的准备。” “……遵命,祝圣使尊者一切顺利……” 见自己无法劝说动对方,左侧的黑袍人只得点点头,祝福一句,便转身挥出一张水遁潜行符,他浑身被一道轻柔碧波包裹着,化作了一团水球,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水流之中,消失不见了踪影。 那位被称作圣使尊者的黑袍人转过身,朝着山崖下待命的一群仆奴挥了挥手。 一众人心领神会,迅速赶来,开始将一个个酒缸推入了水流之中。 —— 天色原本就已变得暗沉起来的玉香园内,当远处湖面突然冒出阴邪之气时,霎时间便笼罩在了一片昏暗之中。 从湖面方向,有一股股阴冷异常的大风开始阵阵刮来。 风里裹挟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道。 “呀!什么味道!好腥——” 水榭之内,剧烈大风刮起时,兰玉公主不禁秀眉紧蹙,捂着鼻息惊呼着道。 她毕竟一生都生长在锦衣玉食之中,饶是如何洒脱不羁,也从未闻到过这般刺鼻入肺的腥臭。 一众丫鬟立即围聚在公主身侧,为其遮蔽阴风晦气。 “长公主?你没事吧?”陆人杰闻声,匆匆回到水榭内,关怀询问。 花容失色的美妇人从一堆丫鬟之中抬起头,挺了挺胸脯,故作镇定地道, “无妨,不过是乍然闻着这味道不习惯罢了,这是出什么事了,为何突然这般天象气味?” “卑职尚不得知,这异状似乎是从湖面扩散来的,长公主你的……” 陆人杰回答时,突然盯向兰玉公主胸前,欲言又止。 此刻,那块被双子雪峰紧夹着的小巧玉牌,正发出一阵阵清光来,仿若呼吸灯一般。 “……本宫的龙息玉,定是潜龙湖里出了妖邪,此玉有了感应!”兰玉公主低头看一眼傲人沟壑里的玉光,顿然醒悟道。 妖邪…… 陆人杰心头一股不祥预感升腾而起,立刻匆道, “卑职这就去湖畔。” 说罢,不等长公主回应,他便转身离开水榭,纵步奔走,朝着庄外岸边腥风刮来的方向逆冲而去。 那俩位斩魔卫在看见异象之后,早已先一步与留在酒庄未曾离开的韩大儒奔下楼,赶去了岸边湖畔查探情况。 “唉……” 兰玉公主提着裙摆,跟着奔出水榭,驻步在亭楼廊道下,望着风风火火奔走消失的男子背影,心情复杂地迟疑片刻,终是叹息一声,回头对身侧的丫鬟吩咐道, “你等在庄园内候着,别瞎跑。” “是。” 一群丫头唯唯诺诺地回应,并不知道长公主此话何意。 兰玉公主说罢,接着凝聚精神,自言自语一般开口清声道, “清风借我力!” 随着她朱唇启合,言出便有法随。 一瞬间,这位慢束罗裙的婀娜美人犹如一位飞仙般,被一道清风托着,朝着方才陆人杰奔走的方向飘飞而且。 亭楼下廊道里,一群丫鬟看得痴了,她等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这位常年蜗居在酒庄里懒散得足不出楼的女主人,竟然会飞…… 可眼下这般突变异象,长公主叫我等待在庄园里别瞎跑,为何她却追着那位陆公子的方向而去?她不怕危险吗? 这群丫头看不明白,除了在场环儿有些明白了自家女主人的心意。 …… 庄外岸边。 一块突兀屹立的山石上,陆人杰身形落下,俩斩魔卫与那位韩大儒早已驻足在此,朝着远处阴暗昏沉的湖面观望。 “两位上差?怎么回事?” 陆人杰上前询问道。 “陆兄弟你过来看……” 张德帅面色异常凝重地回头,看一眼陆人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侧让开一个身位,指着远处北方湖面一个位置示意说道。 陆人杰迈步挤过去,只见那处湖面上,飘荡着密密麻麻的硕大酒缸,数量足有数百之多! 这些酒缸并非是在水面上无序乱飘,随波逐流,而是仿佛受着某种无形诡力的牵引指导,在水面横亘围绕,拼凑成了一朵莲花之状。 而且,这些酒缸此刻正散发着阴森的血光,就仿佛一口口红灯笼一般。 陆人杰现今目里强横,此刻定睛看去,竟能隐约看见,那些红灯笼的中央,正是一个个环臂抱足,闭目垂头的孩童,犹如待在子宫衣胞中的婴儿般安宁。 他们、她们的安宁,全因为额头上贴着的那一张血色符箓,已将元神封禁…… 而这些血色酒缸此刻受到牵引的诡力,则正是来自莲花中央,举着一面符幡的黑袍人。 黑袍人手里高举着符幡,无数血色光丝从符幡中溢出,连接着水面的酒缸,就如一根牧羊人的鞭子般,在驱赶着这些酒缸在湖面移动,朝着潜龙湖外,天水河的方向而去。 酒缸在水面滚动行走之时,原本风平浪静的湖水犹如煮沸一般,猛烈地震颤着,掀起一股股腥臭的水风。 “血祭!这些酒缸里全是近来失踪的孩童,他们是想将这些孩童血祭入天水河里!” 陆人杰见状,幡然明悟过来,顿时失声说道。 朱丝侯疑惑开口道, “血祭入天水河干嘛?此河并无河神啊。” 张德帅接话道, “没有河神,但却有河妖,老朱你莫忘了,五年前我斩魔司集结多位高手之力,牺牲多少差役,斩杀了一条三头蛇蛟,但那水妖的妖心却一直未能寻到。” “原来如此!妖心未灭,这血莲邪教若是以某种大阵用数百孩童的真元之身血祭,必能复活妖物……” 陆人杰听闻此言,心头猛然一惊。 他此世的父亲陆天明正是牺牲在了五年前那场剿杀水妖的战斗中。 却没想到那水妖的妖心至今还未销毁,甚至还有邪教耗费如此心血,丧尽天德地想要用数百孩童祭祀,将其复活。 当将这帮渣滓一并连根铲除,焚尸抽灰! 陆人杰心头霎时间一股怒意袭来。 “可惜……已经晚了,那些酒缸之上牵引的血丝显然已经布成了一道屏障阵法,咱们力量薄弱,断然敌不过那持阵之人,只有等待堂主驰援了……”张德帅忽而转口,失落叹道。 “没错!堂主乃是六品巅峰的武者,又修有一声醉虎啸神功,她若及时赶到,必有希望!”朱丝侯目露期待之色,接着说道。 然而,一侧身形矮胖的韩大儒却有着不同的意见,断然开口道, “迟则生变,蚍蜉之力亦可撼树!我等需得在你们堂主赶来之前,将这邪徒留在此湖,否则待他轻松将祭祀阵法引导入天水河,距离那妖心越近,便越容易轻松复活水妖。” 说着,这位大儒倏地伸出双手,趁着俩斩魔卫不注意,搭在了他们肩头,开口凝神重道, “二位斩魔卫当勇如战神,斩杀邪徒,拯救苍生!” 言罢。 一道浩然之气灌入俩位斩魔卫体内,二人身子骨猛地一抖,瞬间变得铁骨铮铮,目露勇光。 “他妈的!老子朱丝侯二十岁便到玄京总衙做了斩魔卫,至今三载皆安然无恙,必定天赋异禀,何惧一个区区血莲邪徒!” “张某今日纵使战死江湖,亦要斩妖除魔!” 俩斩魔卫仿佛中了邪一般,各自豪言一句,转身便去不远处赶来观望的酒庄守卫索要来兵刃,驾着小舟往北方水面去了。 这是什么妖术? 陆人杰一时间看痴了,扭头间,只见那双手已经朝着自己肩膀抓来。 “诶诶诶!大师不用!” 陆人杰后退一步,抬手拒绝。 “陆诗才无需担心,此乃我儒家的修为,七品言灵,这二位斩魔卫本就有斩杀邪徒,拯救孩童之心,我只是给了他们相应或者过量的勇气罢了。”韩大儒笑着解释,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原来如此,儒家七品言灵境,是言出法随么…… “大师无需在我身上耗费修为,我有勇气的,我有勇气的。” 陆人杰赶紧摆手回道。 “那好,护佑百姓之众人,韩某当仁不让,就先打头阵了!” “清风借吾力!” 韩大儒点点头,说罢,突地正色喊道一句,瞬间整个矮胖的身形便被一股清风托起,义无反顾的朝着远处红酒缸漂浮的湖面冲飞而去。 好厉害的招数! 日后有机会我也得多学些这种飞天遁地类的术法…… 陆人杰心生艳羡,他转过头,正欲下去岸边寻护卫索要兵刃和舟船,却见昏沉暮色中,兰玉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你要下湖,去与那邪徒纠斗?” 不等陆人杰开口,兰玉公主率先开口问道。 陆人杰点点头, “卑职职责所在,此处危险,还请长公主回庄内让府兵护卫,静待音讯,我斩魔司的堂主必然很快便会来到,相信兰陵酒庄定会无碍。” “本宫观你方才奔走时,体内并无武夫血气,修为必然……” 说到这里,兰玉公主顿了顿,善解人意地没揭陆人杰修为的短,转口道, “这块龙息玉你拿去携带好,你若是不幸落水了,及时将此玉含入嘴里,它能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气息,不至呛水昏迷。” 说着,在陆人杰的亲眼目睹下,美妇人颇为用力地,将那块如呼吸般正微微闪光的玉牌,从紧夹的沟壑里扯了出来。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7.html 18、龙息玉牌的奇效 潜龙湖里,浪涛汹涌,此起彼伏,直直掀起丈余多高。 远处, 呈一朵诡异巨大血色莲花之状拼凑漂浮着的数百酒缸祭阵此刻已然到达了湖心,其所带来的天象变化,就如妖蛟现世,走水历劫一般。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酒缸之内所绽发出的血色红光也在渐渐加深,犹如一颗颗果实飞速成熟一般,只待最后采撷食用。 此时此刻,兰陵酒庄方圆数里内,已彻底笼罩在了一片浓如墨汁的黑暗之下,唯有潜龙湖面,一片血光如火。 阵阵剧烈的阴冷腥风从湖心不停涌来,刮过岸岛林木和酒庄楼阁,发出了一道道呜咽锐鸣,仿若鬼哭狼嚎般。 在那汹涌的湖水里,俩斩魔卫和陆人杰一前一后架着两叶小舟,无所畏惧地逆流往前,朝着血光所在而去。 随后,在兰玉公主的授意之下,又有三百她酒庄内的府兵武卒,纷纷驾船赶去协助支援。 在距离湖心血莲祭阵不远处的水面,另有一艘八九丈长的精致舫船此刻正处在风雨飘摇,摇摇欲翻的风波之中。 这船只正是王文焰公子的包船,几十个安国书院的学子,此刻正惊恐地围抱着船栏,远望着北方突现的数百个血色酒缸,不明所以,尖叫连连。 …… 这时,那位借着清风之力飘飞离岸的韩大儒已然一马当先,第一个飞到了血莲祭阵的前方。 那位矮胖的中年男人悬浮在十余丈高的湖面之上,宛如一尊从天而降的圣人贤者,负手而立。 他昂首挺胸,目绽寒光地沉声怒喝道, “天沉如山!镇!” 言出口时,湖面上空暗如墨汁的天色里,忽然有一股巨大的无形伟力受他言灵驱使,凝聚而出,一声沉闷呜咽声中,直直朝着那朵巨大血光莲花中央,手持诡异符幡的黑袍男子镇压而去。 “呵,儒家言灵,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黑袍人抬头,看一眼十几丈外半空中突然拦路的矮胖大儒,嘴里自言自语地哼笑一声,继而将未持符幡的左手单手举起,掌心朝天,五指猛然合拢,一阵错捏。 虚空之中,随即有一阵阵咔嚓脆响传来,随着黑袍人的错捏,仿佛无数核桃被某只巨手突地一起捏碎了般。 黑袍人头顶,沉降来的那一座“山”,还未触碰到血光大阵的顶端,瞬间便发作了齑粉。 同时暗黑的天空里,逸散开去一股股失去了效力的浩然清气,仿若一群萤火虫在夜空里突然出现,又突然湮灭失踪。 天空上,韩大儒矮胖的身形猛然一怔,裹挟他虚空漂浮的清风仿佛受到了重创削弱,转眼往下跌落一丈多高。 颤颤巍巍稳住身形的大儒额角顿时渗出一粒粒冷汗。 他脸色恍然大变,指着水面速度丝毫不减,依旧往前方湖外天水河的方向漂流而去的黑袍男人道, “掌心乾坤……你这邪徒竟是天下各教皆都不容的阴阳术师!” 黑袍人冷声回应道, “天下万道皆出阴阳,即使你开创儒家一脉的初代圣人,也曾向我阴阳术师的祖师爷虚心讨教过,可惜你等与道门这些欺师灭祖的后生晚辈,时过境迁,竟妄想联合起来抹去阴阳术的伟大,将阴阳术师铲除干净,简直天理难容。 既然今日因缘际会,你我在此殊途遇见,本座便有责任,须得替祖师爷好好清理一番门户……” 说着时,黑袍人并未收回的那只手,在虚空中倏地转向,朝着韩大儒所在方向,五指再次并拢,猛然捏合。 一瞬间。 韩大儒感觉自己所处的天地乾坤之中,突地出现了五根无形无灵仿若时空本身凝聚形成的坚硬大柱,朝着自己同时劈头盖脸地合击而来。 “吾身当坚硬如铁!不动如……噗……” 韩大儒立马正色开口大喝,胸间清光荡漾着,想以言灵术法给自己加各种buff硬抗下。 然而,他山字还未说完,周身已然传来了砰砰砰数声闷响。 他整个身形并未能如他所愿那样不动如山,而是被五道无形的强大硬柱击打得左摇右摆,仿佛悬挂在半空中任由抽打的肉袋。 最后他噗地一口,吐出了一大团鲜血。 矮胖的身形宛如平地上的陀螺般,被最后一道气机抽飞几十丈,顺着阵阵阴风,径直撞落在了他来时的山石之上。 砰! 一声剧烈闷响,巨大的山石被激撞出了一片裂纹。 “韩先生你身体可有恙?” 一直驻足在山石上未曾离开半步的兰玉公主上前问道。 “哼!在下正值壮年,身体硬朗得很!噗!——” 韩大儒强撑着站起,掸了掸胸前儒衫,话音刚落,便是一口鲜血吐出。 “呀——” 几个方才拎着灯笼赶来,站在兰玉公主身后的丫鬟见了,纷纷失声尖叫。 她等一直跟随兰玉公主长住在安宁和谐的兰陵酒庄,还是第一次见到别人被抽飞如此之远,还站起来大口喷血。 “你都吐血了……本宫这里有颗归元丹,你赶紧拿去服下吧。”兰玉公主心头清楚,这矮胖先生为何语气里对自己如此不满。 对方今日特意从玄京跑来庄园一趟递上祭文稿子,而自己却一字未评,他自是领悟到了她不愿助他掺和议论当朝治理的政事。 “在下为救我大离数百孩童子民,吐这点血又如何——噗!” “便这颗头颅——噗!——也可随时献出——噗!” “长公主殿下还是把你这民脂民膏凝来的丹药好好留着吧,多关心关心你皇室的子民百姓当才是正……噗!” 韩大儒依旧面色不屈,说一句话,喷一口血,原本几个丫鬟已然惊得脸色大变,但当见了韩大儒此番硬撑地滑稽模样后,又纷纷忍不住掩嘴好笑了起来。 “本宫关心大离子民,自是有本宫的办法,韩先生你虽是大儒,但亦同样是我大离的子民,本宫此刻命你服下此丹,待恢复气血,再去想法子搭救这些无辜孩童,是否为关心大离百姓的正当法子?” 一侧护着灯火的几个丫鬟瞧见,伫立在阴冷阵风之中衣裙飘飘的兰玉长公主淡然说出此话时,竟颇有几分君临天下的女王气概。 这……这就是帝王之家的血脉么……我竟无法反驳她这翻驭人之道…… “……正当……正当……长公主高见……” 韩大儒听了此话,先是一怔,接着重重点头,连声说道,再也不傲娇矜持,当即顺着长公主递来的这台阶而下,连忙从长公主手里接走丹药吞服入口。 他之所以如此快便折服,一是因为长公主这话的确很有道理,自己顺着这梯子下台阶,并不丢人,二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若是再继续逞强耍高傲硬撑下去,即便不当场吐血暴毙,恐怕也得留下极重的病根,一身修为今后再难复原…… “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掺议朝政非本宫所长,也非本宫心性所愿,斩妖除魔护佑子民亦是一样,但本宫相信,有人定然是深谙此道的,将这些事妥善交给他们处理,方为正途……” 眼见韩大儒吞服了丹药,兰玉公主倏地转头,迎着阴风烈烈,浪涛翻涌的湖面说道。 韩大儒体内散乱冲撞着肺腑的气息随着丹药入腹,转眼便归拢合一,终于不再有吐血的冲动,他回过精神,也立即顺着兰玉公主的视线看去。 此刻, 俩斩魔卫已然冲破浪涛,摆渡追到了那处往前漂浮的血莲祭阵一侧。 “血莲邪徒!前来本差这里受死!” 豹眼怒瞪的朱丝侯一声大喝,提着刀便鼓荡气机,蹬船冲飞起数丈高,撞破空中掀起的丈余水浪,英勇无畏地猛然朝那无数血色光丝笼罩成的大阵劈砍而去。 “杀杀杀!” 张德帅一双小目怒绽肃杀之意,口里亦是疯狂地大喝着,紧随其后。 “血莲邪徒?没想到这帮差役竟已知晓了我血莲教的存在……是哪个嘴风不严的门徒说出去的……” 湖面上,黑袍人闻言,心头霎感震惊。 他血莲教自从创立发展至今,一直只为主公的大计服务,内部管理得极为严苛,从不向外人说出名号,几十年来从未有任何一个血莲教众以外的公门中人和江湖中人知道他血莲教的存在。 当然,那位斩魔司的上任赤胆银鞭执掌者柳惊雷除外,不过那家伙一个多月前在刚查到他血莲教的秘密之后,就已经被弄死在了玄京街头,并未能及时将他教中信息全数查明入档,记录下来。 却没想到,此刻竟有个不入流的差役,叫出了他血莲教的名字来,着实让人诧异难解。 砰砰砰—— 朱丝侯和张德帅二人拎刀,周身血气蒸腾,不停冲撞劈砍在血色光丝之上,犹如不停激撞笼壁却无法突破丝毫的两只鸟儿,声势猛烈。 黑袍人心思微动,正思忖着要不要顺手从这二人之中擒一个进来,细细审问对方是如何知晓他血莲教名号的,但恰在此时,他心头却猛然一惊。 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持控的祭阵外侧浮现出了一道古怪的强大气息,正在轻易地破毁着他的法阵! 黑袍人旋即猛地扭头看去。 …… 血莲祭阵侧后方,陆人杰划船借着暗黑天色和滔天水浪,以及前方俩斩魔卫莽夫的掩护,悄然尾随靠近。 俩斩魔卫因为受到那位韩大儒的言灵术法加持,很是亢奋,勇猛非凡,竟直接头铁从前方跑去拦路,还嚷嚷着要将那启阵之人砍死…… 尤其是在方才目睹着给他们灌输勇气的韩大儒已先行被那黑袍人单手隔空秒杀抽飞之后,还能毫无犹豫地作出这等选择,陆人杰相信,这二人的精神状态已然受到那韩大儒的污染,变得极不正常,已经明显失去了能冷静思维的能力。 陆人杰心头知晓,在白虎堂主看到焰火信号赶来之前,他等此刻若非要做些什么的话,绝不是跑去前方蚍蜉撼树地阻拦大阵移动,而是需得想法子从侧袭扰,寻找机会和弱点,能解救出几个酒缸,便尽力解救几个。 当成功悄悄靠近那血光剔透的阵法外侧后,陆人杰将脖颈上挂着的那枚奶香奶香的龙息玉含入了口里。 随即悄然潜入水下,尝试避开水面那血色光丝笼罩形成的护阵,去搬动往前漂移着的酒缸。 然而,他却感觉这酒缸依旧坚如磐石一般,融在那大阵之内,丝毫不受他水下施加的力量挪动。 他再尝试从水底潜入这大阵内,从内让其崩坏,但转了一圈,却发现头顶的水缸密密麻麻拥挤成了一面浮岛似的,竟无丝毫缝隙可以给自己钻入。 若是猛力撞击,尝试蛮力冲入,即使成功,怕也是要撞碎了这些酒缸里面的孩童…… 从底下不行。 只得从外围想法子突破了…… 陆人杰重新浮出水面,仰头看一眼那数百缕从黑袍人手中符幡蔓延出,缠绕在一口口酒缸之上的血色光丝,随即探身伸手,触碰到了这些光丝之前的一面无形的气壁。 陆人杰立即尝试着催动《吞灵魔典》。 然而依旧无效,这光丝前的阻隔气壁,竟然没有丝毫天地元灵存在,也不含丝毫邪祟煞气。 这是一种陆人杰从未见识接触过的力量…… 什么力量,竟然不涉及丝毫天地元灵? 陆人杰心头略感惊愕。 他思绪微动,想起方才听那被抽飞的韩大儒说,这黑袍人是个什么他闻所未闻的阴阳术师体系。 他猜测,或许是这人修为流派的缘故,所用的这阵法,并不涉及天地元灵。 然而,恰在他伸着手思索准备另外想法时,他突地发现,胸口悬着的龙息玉牌,光芒已在不经意间变得更耀眼了几分。 “这玉牌对这阵壁力量有感应?” 陆人杰抬手捏起玉牌,尝试着靠近那无形的壁墙,却瞬间感觉,面前原本坚硬无比的神秘阻隔,竟然在光芒大盛的龙息玉的靠近接触之下,迅速被消融出了一个洞口,内部的一根血色光丝旋即断裂…… 长公主借的这宝贝,竟还有如此奇效! 陆人杰心头一阵大喜。 他甚至隐约有些怀疑,长公主之所以会特意借他这龙息玉牌,正是因为她早已知晓此玉能破开这阵壁救人,而不是如她先前所说的那样,单纯是为了助他在水里与人纠斗时,不至于呛水丢命…… 来不及细思,这念头只在脑海一闪而过。 陆人杰即刻专注眼前,从脖子上扯下玉牌,仿佛裁纸一般,将面前的几根血色光丝一一划断。 果然,随着这些光丝与酒缸失去了力量连接,一个个原本血色剔透的酒缸顿时便如灯泡断电一般,红光乍灭。 “啊!娘亲!娘亲!娘亲!快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溜出去玩了……” “爹爹!爹爹!你把我关在哪里?快放我出去……” “奶奶……” 那些脱离了大阵的酒缸内,旋即传来了一个个惊醒孩童的尖叫声。 陆人杰听在耳里,手中立马加快裁剪的动作。 然而,当他才偷裁了十余根血丝,远处阵法中央却突然传来了黑袍人的一声怒喝, “小贼!受死!” 陆人杰闻声,惊得抬头,只见那黑袍人怒喝时,朝自己所在方向倏地举起了左手,五指猛然并拢。 用的是片刻前将韩大儒捏得吐血,最后抽飞的一模一样的招式……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8.html 19、祭祀,心脏 血莲祭阵后方。 见那手持符幡的黑袍人虚手朝自己握来时,陆人杰霎时惊得背脊一阵发麻。 我应该不会就这样被人给捏小鸡仔一样轻易捏了死吧…… 我特么好歹也是个一身正气,还携有外挂的穿越客啊…… 而且我还是为了救这些无辜孩童,是在做好事,老天爷应该会眷顾我的吧…… 应该会的吧…… 方才那位矮胖大儒也只是被抽得口吐鲜血,一路飘飞了出去而已…… 可是他被捏之前硬生生往自己身上加了一通又是坚硬如铁,又是不动如山的言灵buff,我特么不会这种自我兴奋,自我催眠的招数啊…… 糟糕……我估计是怕要完犊子鸟~ 这抬头的瞬间,陆人杰脑海中冒出了一连串的惊悚念头。 下一刻, 他便感觉到周身三尺外的虚空之中,蓦地浮现出了五道诡异的无形大柱,朝着自己劈头盖脸的合围击抽而来…… 陆人杰惊得下意识地乌龟般缩了缩脖子,双手抱头,弯腰,就差个墙角可以贴背作龟壳躲起来了。 砰!砰!砰砰砰! 咔嚓——咔嚓—— 旋即, 他还未来得及彻底完全弯腰蹲下,便立马感受到自己头顶,后背,接连被五根大柱抽中,发出了一道道沉闷的声响。 以及咔嚓咔嚓,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 然而, 陆人杰却并不觉得有丝毫疼痛,难受。 他整个身形在这击抽之下,竟也是纹丝未动! 甚至当这些沉闷声响发出时,他还感觉有几分莫名的舒服,就如被五个按摩棉捶击打在身上一般…… 那砰砰砰的沉闷声音,和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声音,不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 是那虚空中突然形成的无形大柱自己发出来的! 小舟舷上,惊得抱头护身,做了个半深蹲的陆人杰恍然醒悟过来。 他有些错愕地收回手,站直身,重新将疑惑打量的目光投向祭阵中央的黑袍人。 陆人杰那目光仿佛在说,喂,小老弟,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受死吗?这算怎么回事…… 此刻的黑袍人,也已是彻底呆在了原地,仿佛一尊静止的石雕般。 他那只朝着陆人杰虚空抓捏出去的手,依旧停留在原处位置。 只不过,本应握捏成拳头的五根修长的手指,已然如同五瓣被煮得过火,往外炸开翻卷的脆皮肠一般,断裂翻垂在手掌外侧。 白骨尽显,鲜血淋淋…… 这一瞬间,波涛汹涌的湖面上,血光四溢的祭阵侧,气氛有短暂的凝固。 对峙着的陆人杰和黑袍人见了眼前这番场景,面面相觑着,皆是一脸懵。 随即, 两人的目光,皆都同时落在了陆人杰手上的那块龙息玉牌上。 玉牌上此刻荡漾出的光泽再不是先前的清光白芒。 而是呈现着另一种令人沉迷的剔透淡金色,光圈无声地荡漾在夜色血光里,仿佛一面淡金色的锋锐圆形光刃。 是刚才自己捏着这玉牌抱头护身时,那五根朝自己抽打来的无形大柱子,磕在了这龙息玉牌的金光之上! 陆人杰心头幡然顿悟过来。 这玉牌究竟是什么宝贝…… 不仅能轻松克制这黑袍人的神通,甚至还将他变成了断骨鸡爪…… 他定睛盯一眼手里的玉牌,震撼不已。 “龙息玉……你这小贼修为平平,手里却为何拥有大离皇室唯一的一枚龙息玉,你莫不是兰玉长公主在酒庄藏匿的私生子……” 这时,那黑袍人终于恢复了活体的特征,若无其事地缓缓收回五指折断的手,负手而立在原处,开口沉声说道。 在陆人杰精湛的目力下,他清晰瞧见,这黑袍人负在背后腰间的手,正在疼得瑟瑟颤抖。 他敏锐地察觉到,黑袍人此刻所感受到的这种疼,绝非仅是断指伤势所带来的正常疼痛,而是还在受着另一种奇异力量的不断侵蚀。 看样子,这龙息玉牌应是天克这阴阳术师的修为! 陆人杰心头大喜,并不去理会这黑袍人的什么私生子猜想言论,而是鬼魅得意一笑,举起手里绽放淡金光泽的玉牌,继续开始麻溜地切割裁剪血光丝线,解救更多孩童。 转眼已是切割了十余根血线。 “放肆!赶紧给本座住手!莫以为龙息玉牌克我阴阳术,本座便没其他法子治你了!” 黑袍人顿时被陆人杰这当面抢劫的举措气得一阵肺疼,当即开口呵斥。 语气里也不再有先前那般大势在握的淡定从容,而是充斥着一股子歇斯底里的愤怒。 呵斥出口时,他忍着剧痛,激荡体内气息,另一只手猛然挥动了那面血光密布的符幡。 下一刻,血色光丝受到符幡催动,倏地往内曲折,继而往外弹去,犹如弓震空弦。 但这数百空弦齐震之时,却是掀起了数百刀血色箭光,朝着四面八方激扩而出。 仿佛一枚红色炸弹瞬间爆炸,裹挟出几百道血色碎片,声势骇人。 这些激射出的箭光,皆是一股股巨大的阴冥煞气。 黑袍人见识颇深,当他认出陆人杰手中那枚龙息玉时,心间便已知晓,自己再继续使用阴阳术师体系下的术法,对这当面抢劫祭品的小贼已然无用。 他曾听他主公说过,传闻近万年前的人混战时期,从神界碧落天下来了一群自称神族的生灵,他们养有一种骁勇无比的巨大神兽当做坐骑。 碧落神族骑乘着这些神兽与九州人族修士激战,曾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这神兽生灵,便是九州人族现在所称的龙。 只不过后来,这些龙却在混战之中,遭到了人族勇者的顽强猎杀屠戮。 到了混战后期,最终仅有碧落神族当时的首领天女的坐骑真龙之祖存活了下来。 但彼时的天女已然在混战中不知去向,这最后的祖龙眼见自己种族已然死绝,只得向九州人族投了降。 后来此龙被人族初代人皇昊神豢养在了一个叫做龙栖台的地方。 不过这条天地间最后的真龙活了没几百年便也郁郁而死了。 据说,它死后的性灵融入了大地,将曾经战死在九州地界上的所有真龙血脉连接融合,化成了一条无形的运河,这条运河流淌到哪里,哪里便风调雨顺,人丁兴盛。 这条气运之河,便是当今九州大地的龙脉! 而它临终时,呼出的最后一口真龙之息落在龙栖台的一块石头上,这块不起眼的石头便变作了一块宝玉。 这块宝玉便是所谓的龙息玉。 龙息玉的主体后来被做成了历代人皇皆都执掌在手的镇国玉玺,又叫做龙玺, 唯一切割剩下的一块,他听说现今便掌握在兰玉长公主手里。 他所修的阴阳术其内核原理乃是掌控阴阳,移动乾坤,而恰好这龙息玉与九州龙脉有着极深刻的联系,任他阴阳术的力量如何强大,却也无法击溃龙息玉在九州龙脉所在地界撑起的一片乾坤空间。 然而,他心头庆幸的是,自己这些年来跟随主公,所拥有的修行资源多得难以想象,他除了阴阳术法之外,也修过不少高深道术! 在他看来,这手持龙息玉的小贼修为并不如何,方才被他一招掌中乾坤攻击时,体内除了紧绷待发的精力,毫无高深气机波动,连抵抗阴煞之气必备的武夫血气都未显现,必然无法抵挡他此刻这招! “啊——” “呀——” 血光箭气迸发的瞬间,大阵外率先传来了两声吃痛的猝喊。 那俩被打了兴奋剂提刀猛砍血色光丝却始终无法突破的斩魔卫猝不及防,瞬间便被突然膨胀,朝着他们面门激射无数阴煞血箭的大阵重创击飞。 砰砰两声闷响。 朱丝侯和张德帅二人倒飞跌落数十丈,撞在了后面赶来的一群舟船之上,将两艘兰陵酒庄府兵驾驶的小舟砸得粉碎。 但这点撞击,对于俩炼精中期的武夫来说,并不算什么。 “救我救我!好汉救我!快救我——” “我再也不这样莽撞了!我怎么会这么莽撞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二人身体里的言灵之力被这股气息激撞得瞬间崩溃,勇猛之意瞬间荡然无存。 不仅如此,二人的胆识甚至还受到了反噬,此刻显得很是怯懦。 他们在水里胡乱扑腾着,仿佛受惊的孩童般疯狂朝着那些舟船上的府兵求救。 …… 咦? 这人竟还会使用阴煞邪气? 修行路子走得够宽的啊! 他该不会是以为,只要不用阴阳术朝我虚抓,就能将我拿捏吧? 无数道血箭迎面爆发而来的瞬间,陆人杰心有惊喜。 阴炁邪煞,亦可炼化! 陆人杰伫立原地,凝神催动开《吞灵魔典》。 有了白日里吞吸毒莲道人那鬼尊煞气的初次经验之后,此刻陆人杰面对这股阴煞血气时显得更加游刃有余几分。 不能全数莽吸,否则自己现在的境界,消化能力不足,短时间若消化不了那么多,便得给自己带来夹杂跳蛋般的难言体感。 只需单吸面前冲击而来的一角即可! 陆人杰凝神,一边用吞灵魔典化解迎面而来的血箭,一边拔出了腰后别着的长刀,趁机径直冲入了血色光丝笼罩的大阵内,朝着阵中心一动不动的黑袍人劈砍而去。 他知道, 自己若是继续裁剪下去,不搭理这黑袍人,他必定会源源不断的朝自己使出杀招袭扰试探,鬼知道这家伙还有多少术法底牌藏着。 就怕这家伙还有比那毒莲道人的炼精化毒咒更加恐怖的招数偷袭使出来,万一就对自己起效了呢。 自己绝对不能硬顶着这黑袍人的攻击去一个个解救。 陆人杰持刀突进过程中,发现那黑袍人依旧伫立在原处,仿佛双脚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他顿时明白,这人必定是因为要维持这阵法的原因,只能伫立阵眼中心。 正好给自己做活靶子! 一时间,清冷的刀光如同盛夏的冰雹一般,哒哒哒,猛烈地朝着黑袍人劈头盖脸抡圆了劈砍而去。 “你这厮究竟是什么来头!怎地本座用这血莲祭阵激发出的煞气你也能抵挡!这不是你那龙息玉能抵挡的!也不是你体内那可怜的凝精之力能抵挡的!你……” 黑袍人忍着痛,在空中飞速挥舞着那只五指已经折断的手掌,硬生生抵挡迎接着陆人杰劈来的每一刀,口中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道。 “窝你爹!” 陆人杰丝毫不废话,口里挑衅地喷出三个字后,再无其他回应,而他手里斩尽杀绝的刀意在短时间里劈砍了百余刀后已然发挥到了最极致的状态,猛烈得如同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银光闪电,又如来自地狱死神的怒火,不停从四面八方朝着黑袍人抽打。 黑袍人尝试着催发体内强横地气机去逼退对方,但他催发出的气机,击打在那刀光之上,竟如泥牛入海一般,神秘消失大半,其余则是堪堪从那抡刀砍红了眼的男子身侧溜走消散了。 …… “龙息玉……” “长公主竟然如此放心地将龙息玉交给了这个今日才见第一面的缉魔小吏!仅仅是因为他赠了一首不错的藏头诗文么?但这小吏显然修为平平,她就不怕此宝被那邪徒夺走?” 远处石台上,韩大儒眼见陆人杰凭龙息玉轻松抵挡了黑袍人的虚空一握之后,心生震惊,震惊兰玉公主怎会如此轻率的将大离皇室的至宝交给一个初识的平平无奇的小吏。 然而,片刻后,他见陆人杰迎着瞬间爆发激射的血箭,抡刀径直冲入大阵中心,斩尽杀绝地刀意释放如来自地狱的怒火,将黑袍人劈砍得只能单手阻挡,无能还击,最后埋头入怀,瞬间便又一次被震惊到了。 “这……小吏……怎地如此勇武……他竟能硬生生扛住此般血箭!” 看到这里,韩大儒错愕地扭头,发现兰玉公主身上端庄高贵的皇家胄气已然全无,她凝视向远处湖面惩治邪徒的陆人杰,两抹桃花美眸里就如街头少女远望中意情郎一般,绽放着无尽春光,一双纤纤玉手抬起捧在胸口,也不知这动作是在祈福,还是单纯地在看好戏时的自然流露。 莫非,兰玉公主,早已看出了这陆人杰有如此能力? 韩大儒顿时想起了她方才那句“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心头不禁再生起一道震惊。 这兰玉长公主着实不简单,太过精通帝王家的识人驭人之术了…… “长公主在此好生注意安全,在下去搭救那些被陆差人解救出来的孩童。” 韩大儒说完,便再次借来清风之力,飞掠向湖面,将那些已经被陆人杰拯救出来的数十个酒缸一一牵引送到了不远处的府兵舟船上。 …… “这家伙不是个人……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不过……这些祭品血胎幸而也已成熟到了足以献祭的地步了!” 片刻间, 一只手已然因为强行格挡陆人杰刀光,而被劈砍得筋肉碎散,宛如一根破竹竿的黑袍人心头默道一声。 接着,他挥舞着“破竹竿”拼命阻挡着陆人杰的刀光,埋头入怀里,朝着护在胸口的那面血光符幡,沉声念出了一道道古怪的咒语。 随着咒语出口, 剩余数百酒缸上的血色光线,开始一根根铮铮自然断裂。 这些断裂后分离出来的酒缸,宛如一颗颗从树枝上跌落的熟透了的苹果般,红得离奇。 砰砰砰—— 随即,一道道闷响声中,这些红色的“果实”,在湖面上一个个炸开了。 而就在远处天水河底的某个黑暗角落里,一颗被砂砾碎石掩埋包裹着的心脏,仿佛隔着遥远距离受到了这些“果实”的滋养,开始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49.html 20、天水河妖 砰—— 砰—— 砰—— 浪涛翻卷的湖面上,酒缸“成熟”分离,随即炸裂的速度愈来愈快。 随着每一声砰地闷响,皆是掀起一道半丈高的血幕。 更加浓郁森寒的腥风随着道道血幕的挥洒,开始在夜色里往四面八方冲击扩散。 这扩散开来的腥风似是受到血莲祭阵之力的驱使,化作了炼狱恶魔的信使,将那黑袍人念出的呢喃咒语携带扩散,送到了遥远之处…… 此时此刻, 凡是有腥风刮过的地方,那一阵阵愈发急促地咒声皆都清晰可闻。 而在这咒声和呜咽风声的背后,则是隐隐约约裹挟有无数孩童的啜泣声,呼喊声…… 但这些声音皆已不再如陆人杰方才拯救下来的那二十余个酒缸内的孩童惊呼般,声音里带有生者的人族情感。 而是显得空洞,幽森,凄怨。 周遭闻者无不背脊发凉,汗毛矗立…… 这些声音,是一道道已经化作幽灵冤魂的无辜孩童的性灵对这人间最后的执念凝聚所生。 但旋即, 他们便被那咒语驱使着,送往了宽阔水面下某处阴暗的角落里,化作了另一种生灵复苏所需的血食…… 砰—— 砰—— 水面下, 那一道道心脏跳动,沉闷得犹如大地在擂鼓的声音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畜生!” “吾向苍天借雷力!诛此世间蛇蝎徒!” 不远处, 将水面飘散在浪涛里的二十几个酒缸送往舟船上的韩大儒见状,顿时痛心疾首起来。 他气愤不已地叱骂一声, 旋即挺胸抬头,双目燃着无法熄灭地怒火,迎着幽灵冤魂充斥飘荡的森寒腥风仰天长啸着大声喊道。 从他体内,一股强烈的浩然清光瞬间迸发。 夜空之上霎时有一阵不小的风起云涌,一道沉闷地雷声随即孕育而生,轰隆滚过—— 然而,也仅仅是雷声滚过而已。 韩大儒现今修为仅是七品言灵中境,一身浩然气,尚不足以达到借用天雷诛邪的地步。 他自己心头也清楚。 但在这一瞬间,怒火攻心,恨意袭脑,他若不尝试着倾尽全力一试,他相信自己后半生皆会活在这一夜的悔恨之中。 他当年凝聚文心时,立下的儒道便是“为民捐躯”四个字。 “噗——” 矮胖的大儒浑身猛地一震,他感觉那无情的上苍似乎是在朝他怒吼着“不借”二字,随即还给了他响亮地一耳光。 他才恢复过来没多久的身体受到天道之力的反噬,一口鲜血喷洒出,砰地一声闷响,重重跌落到了湖面。 周遭小舟上刚将一个个孩童从酒缸解救出来的府兵立即赶去捞人。 “文心难以自持,堂堂大儒,却仍逞匹夫之勇,这般心性,始终难当治国重任的……” 远处,衣裙猎猎作响的兰玉公主伫立在巨石上,轻启朱唇,叹息着自言自语般点评道。 她亲眼目睹湖面之上此番变化,面色却是毫无丝毫动容。 一双桃花眸,依旧只紧紧凝视着那道抡刀疯狂劈砍黑袍人的身影。 …… “我已经尽力了,这是你们各自的命——” 已然抡刀劈砍得浑身大汗的陆人杰心头暗暗道。 他未想到,眼前这个黑袍人的肉身竟是如此耐砍! 他心头甚至隐隐怀疑,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个人? 即便眼下自己境界不高,但对方最引以为傲的阴阳术被他嘴里衔着的龙息玉克制,迸发出的其余气机杀招也被他用《吞灵魔典》强行化解大半,但这一通劈砍下来,那家伙竟全在靠着五指断裂的单手,招式凌厉地硬扛他的钢刀! 甚至他从酒庄府兵手里借来的刀,还卷边了! 最令陆人杰诧异的是,对方那根已经被他乱刀跺砍得骨肉分离,筋骨四绽,宛若破竹的残臂上,竟未流出多少血液来…… 这黑袍人纵使天生贫血,也不可能贫成如此地步吧…… 此刻,当耳畔听闻着水面之下那一道道愈发清晰震撼的心脏跳动声时,陆人杰不由得渐渐感到紧张了起来。 他知道,那河妖之心已然遥遥受到了血祭,开始复苏。 那等大妖若是成功重出世间,就凭自己现在这点修为境界,必须得尽早离开水面才行。 但在这之前,眼前这个黑袍人,他必须得想法子将其弄死才行。 他想要弄清楚,这体内竟无几滴血的黑袍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血莲教为何要如此迫切不择手段地复苏天水河妖? 胸腔内带着一股子疑问,和亲眼目睹着数百孩童无辜殒命的怒火,陆人杰咬牙,双手紧握起已然卷边了的钢刀,纵身虎豹般跃起,突破极限地释放体内气机和伏魔刀意。 咔嚓—— 终于, 一声脆响下,那黑袍人举起格挡的残破手臂终于齐肘而断。 短肢跌落在水面,竟转眼化作了一截破裂不堪的白藕。 靠! 这厮的师父是太乙真人? 身体竟然是莲藕化作的! 难怪体内没有几滴鲜血! 陆人杰目力敏锐地瞥见那浮在水面的断藕,心头猛然一惊。 但他手里刀势并未丝毫停顿,而是乘胜追击,朝着黑袍人的头颅,腹部,后背,接连不断地疯狂劈砍而去。 …… 此刻,仅有远处隔岸观战的兰玉公主和一些湖面舟船上的兵卒注意到。 在东南方天际夜色的一角,倏地有一道玉白色的火光迸发出。 这是六品武炉境武者才有的武夫玉火…… 火光转眼消失。 一个身着玄青色斩魔卫制服的高挑女差浮现在了湖面之上。 她一头乌发用一条青带扎紧,长长垂落在后腰,完全显露出一张清丽却又带着一股霸气,丝毫不施粉黛的容颜。 她右侧腰间别着一个白玉酒瓶,左手拎着一把掌宽的青鞘长刀,身形挺拔,伫立在湖面上犹如脚踩平地,虽是个女儿身,但远眺去亦是显得异常英姿飒爽。 只不过,她那身玄青制服看起来有些很不合体,脖前的衣扣,竟是无法合拢。 全因制服下,那两座巍峨大山充斥着一股子绝不低头地坚韧精神。 这般傲人程度,也只有武者的身体素质才能拥有了。 那女差稳住身形,一双杏目绽放两抹凛冽地冷光,定睛看向不远处地战场。 她到达现场的第一眼便看见, 一个修为平平的年轻武夫,正在抡刀猛砍一个黑袍人…… 那黑袍人唯唯诺诺地瑟缩着,将头垂埋在胸前,竟是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但这夜色里此刻飘荡着的古怪咒语,皆是从他口里诵念而出。 女差一眼便判断出,这黑袍人修为并不简单,否则绝无法施展出她隔着数里地便能远远迎风听到的古怪邪咒。 怎么回事? 那个武夫当是我斩魔司的人? 看起来,他除了伏魔刀意第一重已然施展到了她所见过的极致之外,体内连武夫血气都没有一丝,为何这黑袍人还被他压制住了? 定睛一瞥的瞬间,女差心头浮荡起疑问重重。 “堂主!堂主!我们在这里!” 下一刻,她便听到了远处岸边朝着自己使劲呐喊的声音。 随即玉火迸发,白光一闪,她身形便出现在了俩斩魔卫身前。 …… 另一侧湖面,那黑袍人口里吟诵的咒语已在此时结束,湖面的酒缸已然全数炸裂。 他终于不再咬牙挥舞残肢,身残志坚地躲避格挡着陆人杰的猛烈进攻,这瞬间就如一个标靶般伫立在原地祭坛中央的一块浮木之上,任由对方抡刀在他身上砸落,发泄着怒火。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加之自己方才已经尝试过了所有反抗,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阴阳术因那枚龙息玉而失效,使用的其余术法、气机,此子竟能古怪地令其消失大半! 他心头虽不敢相信,却也无可奈何。 他只在这最后,随手把护在胸口的那面符幡往水面轻轻地抛了出去。 噗嗤—— 下一刻,一声脆响声中。 符幡抛出的同时,黑袍人的头颅也被陆人杰利落地削落,翻飞在空中。 头上罩着的黑袍帽兜在夜风里飘落。 借着满湖的血色红光,陆人杰清晰看见,那颗翻飞的头颅并无什么容貌可言。 它两颗深嵌在眼眶里的碧绿色眼珠,翻飞间正笑盈盈地盯着他的脸看,似是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间,将他的容貌好好记住。 转眼,那眼珠的光泽消失,化作了两颗白瓣绿蕊的莲子,从眼眶跌出。 那颗头颅,同样也是莲藕,陆人杰此刻才看见,那莲藕上面,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那具倒在浮木祭台上的躯体,也并未如白日里毒莲道人那样喷血丈余,依旧是四散成了一堆莲藕。 老子明天可以去县城摆摊卖藕了…… 陆人杰落在浮木上,盯着这一具散落开的“尸体”,怔怔出神。 他眼前期待地炼狱世界和焚尸古炉并未出现…… 这黑袍,彻头彻尾就不是个人! 应当是一具莲藕化作的活体傀儡! 陆人杰心头幡然明悟过来。 而就在这一刻, 那面抛出的血光弥漫的符幡,已经成功接触到了湖水…… 一瞬间,整个波涛汹涌,躁动不安的血湖立马敛浪息风。 须臾的时间里,众人竟感觉,这个世界静得有几分可怕。 因为,那水面下一直仿若擂鼓般的低沉砰砰心脏声,也突然消失了。 为什么消失? 是因为被杀死了? 还是因为它已经凝聚出了完整的躯体,将心脏包裹了起来? 众人心头浮想联翩。 同时,血色符幡在湖水里如同活物一般诡异地扭动着,将水面荡漾弥漫开的所有血水全数吸纳,以此为养料,眨眼便化作了一朵方圆三尺的血色莲花。 莲花乍现的这一霎,寂静地水面下终于传来了动静。 “哞——” 这是一声类似牛叫的声音。 只不过,这音色并没有牛哞那般低沉粗狂,而是显得有些尖锐到沙哑,仿佛是鸡在刻意学牛叫。 天水河妖! 复活了! 刹那间,所有人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远处岸边,刚刚风尘仆仆赶来的白虎堂堂主白雾貌已然从俩下属口里大概得知了此番事件的来龙去脉,心头只觉震撼难信。 “……天水河妖……仅凭我一人之力,今夜恐怕无法力敌……这血莲教究竟是意欲何为?难道是想利用河妖毁灭兰陵酒庄?袭杀长公主么?” 英姿飒爽的白雾貌脸上,顿时眉头紧皱。 她遥望着这潜龙湖面与天水河相连接的入口水域,哞哞妖叫声传来的方向,沉声说道,心间疑问重重。 不过她相信,长公主只要在酒庄内待着,必定安全无虞。 因为她曾听说过,这兰陵酒庄当初建造时,道门七曜宫宫主曾特意亲自前来布设护卫阵法。 此刻, 随着那哞叫声出现时,平静了几息的湖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哗啦!—— 远处数里外的水域,有水浪翻动的巨大哗啦声响起。 同时, 潜龙湖水面绽放出的那朵血色莲花忽然被某种力量托着离开水面,飘飞在空中,随即仿若竹蜻蜓一般开始滑翔移动起来,看样子是要朝着那哞哞声响起的方向而去。 水面浮木上的陆人杰见状,立刻将手里的长刀猛地朝其投掷出,但却竟被血莲花灵活地挪移避开了。 他再捡起那黑袍人留下的莲藕残躯去丢砸,依然是徒劳无功。 陆人杰心头莫名觉得,这朵血莲若不是自己有着极为智慧的性灵的话,那必然是在受到某人的遥控! 否则如此近距离,哪能接连无比灵活地避开自己武夫臂力的投掷击打? 这不是一朵普通莲花所具备的反应能力…… 眼看血莲花飘飞的速度渐渐加快,就要逃离,陆人杰来不及多想,一咬牙,猛地气机灌入下肢迸发而出,径直从浮木上弹跳了起来。 他借着武夫最引以为傲的瞬间爆发力,直直跃起数丈之高,赶在落下的路途上伸手,堪堪抓到了那朵巨大的诡异血莲。 血莲花几个巧妙躲避之后,以为已然脱离了危险,一心赶往天水河妖诞生之地,哪里曾想到后方会突然有个乘客强行跳上车来。 半空中, 它被陆人杰双手死死抓住花瓣,摇摇欲坠。 随即血光激荡,莲花被迫作出了驱离反应,开始扩散出一阵阵极浓郁的阴煞之气。 湖面上鬼哭狼嚎的阴风再次刮起。 陆人杰咬牙,强行硬吞了迎面冲击来的部分…… 血莲花闪烁过几阵光泽后,发现这男人竟是异常头铁,丝毫不怕它散发出的这股气息,着实无法摆脱,今晚这趟霸王花,看样子是要被他坐定了,便只得顺势砰地跌落在湖面,借着湖水的承载,托着陆人杰迅速朝着远处飘飞而去。 速度愈来愈快。 陆人杰沉腰,半蹲在血莲中心。 迎面劈头盖脸的春夜寒风,在耳畔呜呜作响。 两道哗啦哗啦的浪花在莲花两侧嗞起半丈多高。 陆人杰感觉自己就仿佛在冲夜浪…… 然而, 这脚踩莲花的冲浪并不好玩。 因为这玩意儿在水面破浪往前的同时,仍旧在不停地朝他冲击着一阵阵阴煞之气。 这气息可比白日里那毒莲道人的什么鬼尊巨手上冲来的气息浓郁强悍得多。 二者相比,前者仅是普通家用电压,而此刻从他胯底正面冲来的,则是一阵阵高压电…… 他仅吞吸了一会儿,便觉得体内来不及消化的气息,已然凝聚成了一颗硕大的蛋体,淤堵在腹腔内,激烈地震颤起来…… 去他妈的,老子这是在干嘛…… 陆人杰不由自主地夹紧双腿,屈膝蹲下,默默忍受这股子难堪地古怪体感。 方才作出选择的刹那,他并没有多想,完全是凭着本能,和不愿就此放弃追寻这场案件真相的好奇心,就那样脑袋一热,下意识扑了上来。 “哞——” “哞——” 远处, 一片漆黑的夜色里,鸡学牛叫的恐怖声音愈来愈近了…… 陆人杰凝视着浓如墨汁的夜色,心头有几分忐忑,却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0.html 21、施救(求追读~) “这个小吏,如此地……” 目睹着突然跃起,强扑下血莲花,转眼又“驾驶”着对方冲浪加速离开湖面的陆人杰,对岸才刚刚拔刀三分之一的女差倏地皱眉,欲言又止。 她本想尝试着,看能不能用她的刀气击毁,或是阻止那朵诡异血莲。 砰—— 一阵轰爆声中,玉白色火光凭空乍燃。 白雾貌整个人化作一道光线,立即追寻着湖面飞速消逝的血莲轨迹赶去了。 …… “哞——” “哞——” 不过盏茶地功夫,尖锐嘶哑的鸡式牛叫声已由远及近,出现在了陆人杰正前方数百丈外的天水河面上。 随着距离飞速拉近,陆人杰开始感觉,自己就仿佛在朝着一辆火车迎面狂奔,对方响起的喇叭声,震耳欲聋。 河水,夜风,这周遭的一切,都在随之猛烈地震颤着。 这使得陆人杰原本就因为不停吞吸血莲煞气而仿若夹杂着巨大跳蛋的身体震颤得更加厉害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肺腑在下一刻便要涌出腔体。 陆人杰四肢紧绷,垂头匍匐在血莲花上,紧咬着牙根,强行硬压制着体内那股猛烈激撞地气息,大脑内一片混沌,好歹是生扛了下来。 声音暂时结束。 陆人杰稍作放松,抬起头大口大口地牛喘着粗气。 这时,他才终于瞧见,远处一片漆黑如墨的河面上,已然有两团火红色的巨大光球出现。 那光球一会儿出现在水面下,将整片波浪翻卷的河面燃烧成一片诡异幽森的血光海洋。 一会儿又猛烈破浪,浮在水面之上二三十丈高,瞬间将墨汁般的夜色照亮得宛如天悬两团红日,周遭方圆数百丈内皆都明亮如同盛夏的正午。 森寒阴冷的呜咽鬼风响彻河面…… 那是一头仅仅浮出水面的一截躯体便达到二三十丈长的蛇形怪物。 两团巨大的火红光球正是它的双眼,其身躯围度粗硕得难以估量。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陆人杰迎着汹涌地水浪,远远地粗略目测,这玩意儿至少得有两辆和谐号缠在一起的截面围度…… 这就是天水河妖么。 真大…… 陆人杰半蹲在依旧飞速滑翔漂流的血莲上,心头本能地对于庞然生物生出了一股震撼惧意。 但也同时本能地生出了一股子仇恨怒火…… 他此世的生父陆天明,正是葬身在了面前这头妖物口里,残躯断肢都未能给他留下一截入墓安葬。 只不过,此刻眼前这妖物,虽然有形,但却无实。 它这粗硕骇人的躯体,仅仅是由一股股晦涩阴暗的气团包裹着无数的水下白骨,胡乱地拼凑而成。 它现今复活的,还仅仅是一具魂躯! 并且,它那呈扁平三角状的巨大头颅两侧,还有两个幽深骇然的黑洞,触目惊心,仿佛是两道魂体断肢遗留的疤痕。 陆人杰猛然想起来,那俩斩魔卫先前曾说过,此水妖本是三头妖蛟,但它眼下仅有一个魂躯头颅形成,说明它复活得并不完整,实力应当不及五年前…… 是因为自己解救了几十个孩童出来,这场血祭并不完整的缘故么? 陆人杰眉头紧皱,面色凝重,死死地盯着那道在水面上下起伏扭动,朝着自己愈来愈快冲击而来的水妖,心跳擂鼓般地加速跳动起来。 这时,他心头才终于清楚明白过来,这血莲花为何要与水妖如此迫不及待地连夜赶路,双向奔赴…… 妖物眼下还仅仅是复活了不完整的魂躯,而他身下这朵血莲则是吸纳了所有孩童遗留下的血体孕育形成,所以二者需得赶紧接触交融,进行最后一步的结合,这水妖方能彻底形成肉躯! 我不能轻易让这水妖夺得血莲彻底复活,否则五年前那场围剿,我爹以及其余差役便是白死了。 如何想法子弄死这玩意儿…… 陆人杰双手紧攥着身下的莲花,坚如磐石地将其镇压住,以尽力减缓其往前滑行飘飞的速度,心思飞转,双眼盯着那朝自己扑游来的妖物不停探寻,搜找弱点。 四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腥风呜咽,波浪滔天。 那妖物距离陆人杰愈来愈近,他整个人和那朵莲花早已同时被那两团火球红光锁定。 “哞!” 头顶三十丈的高空中,一声震耳欲聋的啸叫声响起。 下一刻,那妖物的魂躯头颅长开血盆大口,直直朝着水面上压着血莲花不放手的陆人杰一齐砸咬了下来。 早在被红光笼罩锁定时,那血莲也已然停了下来,收敛住了一切阴煞气机的冲击,不再丝毫用力飘移半分,仿佛突然关机了般,停在原处,一副任君采撷地姿态。 而在这一刻,陆人杰的目光却是惊喜地盯住了这水妖躯体上半截的某一处—— 那里,一团团阴晦气息包裹之下,无数碎裂的白骨在流动萦绕,但有一颗硕大的湛蓝色光团却是静静地停留在原处,有规律地起伏着,仿佛在为这妖物的魂躯泵压着生命的动力。 妖心! 只要灭了妖心,这天水河妖必死无疑,再也无法复生! 砰砰砰—— 陆人杰锁定妖心的瞬间,一道玉白色的火光迸发在夜空中,径直轰撞在水妖的双目上,阻止了对方吞食血莲的动作,并且一撞之后丝毫不带停顿,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里,便朝着那水妖的双目轰击了数十下。 好快! 这人是什么境界的修为? 她莫非就是白虎堂的堂主? 水面上, 陆人杰顿时看得痴了。 他刚发现妖心的位置后,原本是打算抓住这身下血莲收敛煞气,不再防抗的契机,拉着它一起潜入河水之下想法子暂时藏匿起来,躲避水妖,后续再寻机会攻其妖心,毕竟自己口里含着块奶香奶香的龙息玉,可以潜入水里自由移动躲避很久。 加之那妖物有形无实,又过于巨大,要在水下纵横复杂的沟壑里追寻自己应该没有水面那么容易。 然而,眼前的突发变故却让他下意识地停滞了动作。 随着那玉白色的火光不停冲击在水妖的双目上,那火红的光球也迅速变得晃动难定了起来,因为那女差手里,正持拿着一柄寒如秋水的锋利长刀,不停猛扎。 砰砰砰—— 白光与红光对撞的闷响声里,被打了个出其不意猝不及防的水妖不得不立即抬头,收回脖子,往后瑟缩接连躲避。 “捅它的妖心!” 陆人杰赶紧指着妖物上躯半空中一处地方,开口大喊着道。 火光包裹的女差听到了他的喊声,也随即发现了那妖物躯体上散发着湛蓝光泽的妖心,立马折闪弹射,持刀径直朝着蓝光冲击而去。 “哞——!” 一声妖啸,那水妖见状,顿时显得很是愤怒不安了起来,嘶鸣声中,它扭动着无比庞大的魂躯,居然从水面下又升起了数丈长的躯体,并且这一截躯体上还猛然抬起来了两个鸭掌一般的巨大巴掌。 鸭掌一左一右,双鬼拍门,仿佛拍苍蝇一般,朝着那火光用力夹拍而去。 哗啦—— 鸭掌合击时,水面上顿时刮起了一阵猛烈的腥风。 迎面一道数丈高的水浪猝地卷来。 陆人杰还未来得及看见战况结果如何,便被这大浪径直卷入了河水之下。 那朵血莲花不知怎地,自从方才被水妖的双目红光锁定作出任君采撷的状态之后,便从此彻底失去了自由行动的动力,毫无反应,也被陆人杰牢牢抓住,顺手一起拉入了河水深处。 水波剧烈翻滚中,陆人杰很快便看见,一道白玉色火光啪地一声剧响,自水面上方跌落,也重重砸入了河水里。 甚至后发深至,转眼竟已落入到了陆人杰脚下几丈深的水里去了。 那白玉火光在水底依然如常地散发,将那女差包裹托住。 借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陆人杰可以清晰看见,这女差两道秀眉微皱着,一双杏眸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痛苦,她脸颊微鼓,嘴角有一道道血水冒着泡咕咕地涌出。 显然,她此刻看起来并不舒服,刚才那猝不及防的两巴掌已然令她受到重创。 不行! 我得给她灌输气息才行! 否则她会淹死在水里的! 这时,陆人杰脑海里第一时间便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自己因为口里含着龙息玉在河水中可随时自由呼吸,但对方不行啊! 咚——! 但,当陆人杰刚刚焦急地耸动了两下脚掌,朝着她俯游过去两尺距离,那白玉火光再次发力,竟然裹挟着女差的身躯猛然提刀上冲出了湖面。 助人心切的陆人杰霎时有些茫然地呆在了原处。 然而,他仅茫然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头顶水面之上又是一阵巨大的躁动声传来。 砰! 啪! 两声闷响。 那道白玉火光再次原路重重砸回到了水里。 这一次, 那女差秀丽的一张面庞已经皱成了痛苦面具,眼里也只剩下了痛苦,嘴角咕噜咕噜大串地冒着血泡。 她手里的长刀和头上缠束头发的丝带已然全数失踪,一头及腰的长发水草般飘扬在身后,宛如水下女鬼一般,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 这一次,陆人杰压制住了助人心切,为她喂气的好意,静待两息。 果然, 又是一道白光迸发,那女人再次毫无畏惧地冲出了水面。 这哪里是白虎堂的堂主,怕是犟驴堂的堂主…… 陆人杰看得怔住。 不出他所料,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水面上一阵剧烈涌动后,那女人又如一颗深水炸弹般原路沉了下来。 这一次,她身上迸发出的白玉火光微弱了许多,并且在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着,仿佛大风里随时将熄的蜡烛。 她胸口的斩魔制服已然在酣战中被彻底拍得崩裂。 天赋异禀的胸大肌被一条粉色绸带死死地缠裹住。 那双冷冽的杏目已然安宁祥和地紧闭在一起,面色也不再痛苦紧皱,只不过嘴角冒出的血水和气泡却是愈加巨大。 这一巴掌,她总算是被彻底打昏了…… 这女人是不是还有个别称,叫做迪迦…… 看着女差身上明灭闪烁的白光,陆人杰心头吐槽一句,立即朝着飞速往水下沉溺的女差摆臂游去。 当他即将靠近时,对方身上那团微弱的白光也终于熄灭了。 陆人杰伸手,将女差揽入怀里。 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寻到了她的双唇。 人工呼吸。 呼—— 呼—— 陆人杰刚专注地搭救女差几个呼吸,头顶水面突然一阵剧烈地搅动起来。 “哞!——” 一声鸡式牛叫声,立马从水里传来。 陆人杰一只手紧攥着的血莲花倏地微微震颤,仿佛在进行信号连接一般,动力似是有恢复的迹象。 那天水河妖已然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寻来了。 陆人杰凝眉,立刻暂停施救,赶紧抱着昏迷的女差飞速往河底深处而去。 水温愈来愈冰凉,水压愈来愈沉重。 好在是陆人杰体内精气足够,又是武者的野蛮体魄,这等温度与水压,他硬着头皮也能扛住。 他每往下探入十几丈,便会好心地停下来,为昏迷的女差深深注入几口气息。 约莫一刻钟后,他已然探到了天水河地最深处的一条沟壑礁石里。 那哞哞地鸡式牛叫声也暂时没了踪迹,他手里攥着的血莲花看来信号终究是未能成功连接上,仅仅刚开始震颤了片刻,后续便没了动静。 黑暗中,陆人杰摸索着,将女差卡坐入一块礁石的凹陷里,继而开始不断朝着那两瓣已经异常冰冷的唇注入更多气息。 然而,他努力许久,女差依然毫无反应。 靠,这犟驴不会今晚才出场就死这水里了吧…… 陆人杰心头一惊,立刻摸对方的心跳,然而他单手隔着对方几十厘米厚的胸肌壁房,根本无法感受到了任何跳动。 但单从手感来看,这女人已然冰冷得如同雪团。 想起来,自己方才人工呼吸似乎做得并不充分,少了按压的步骤! 加之这天水河底的压力太大,饶是武者体魄,她也难以自己呼吸…… 陆人杰念头至此,赶紧纠正救人策略。 在朝她双唇灌入气息的同时,双手也为对方略松了一些绸带的束缚,并且开始猛地按压对方的胸膛。 呼呼呼—— 也不知自己不知疲倦地专注施救了多久,陆人杰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猛然一亮,仿佛黑暗中有人突然打开了卧室的灯。 他眼皮前,一双幽怨的硕大杏目猛然瞪开,两颗幽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瞪着他。 啪——! 一声沉闷地暗响。 陆人杰脸上狠狠地吃了一记耳光。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1.html 22、毒符,攻心(求追读~)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 又因为来得过于猝不及防,陆人杰整个人被抽得一个后仰,踉跄着倒漂出了丈余远。 纵然是身处在冰窟般的河底,他面颊依然能感受到火辣辣地疼。 “你!——唔唔——咳咳——” 白雾貌甫一苏醒睁眼,便发现那素不相识的缉魔小吏不知把自己控制摁压在了何处荒野乱石上,正在粗鲁异常地上下其手不说,甚至还用上嘴了! 还有,那呼哧呼哧的往里面疯狂吹气又算怎么回事? 变态! 她心头勃然大怒,当即下意识地一巴掌扇出。 然而, 当她随即开口,想要朝陆人杰继续发飙责骂甚至是殴打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泡在河水里,甫一呼吸便是大口大口的冰冷河水从鼻腔疯狂灌入。 这时,随着脑海里更多理智和记忆的逐步恢复,她才猛然想起来。 自己先前好像被天水河妖那强横无比,宛如天网一般的巨大“鸭掌”裹挟着阴煞气机接连抽打了好几巴掌,她最终不幸被打得沉入河里,昏迷了过去。 所以,眼前这个缉魔小吏,方才应当是在好心地为自己灌入气息,复苏自己! 倒是我错怪他了…… 白雾貌脸上的怒意在一抹幡然醒悟的惊疑闪过之后瞬间溃散。 她看一眼那小吏,心头略微感到有些歉意。 可是,这小吏修为平平,他为何能在水里拥有如此多余的气息来救我? 歉意闪过,当她凭冷静地理智想到这一层时,面前不远处的陆人杰已然捂着微微肿起的脸颊重新站直身体。 他一只手缓缓比划着,同时一字一顿的模糊声音解释道, “我有一块龙息玉,能产生足够的气息,我是在为你输气救命,你别误会……” 龙息玉? 从这口型和隐约地一点点声音,白雾貌倒是不费力地便听懂了陆人杰的解释,心头顿时一阵疑惑不解。 她并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不过,她见陆人杰能在水下一字一顿说这么一大串话,而且说一个字,便会鱼儿般吐出一串气泡,显然,他体内此刻的确拥有足够的气息。 加之在他说话时,她已经隐约看见了他牙齿后口腔一侧含着的一块微光荧荧的玉牌。 他仿佛是含着一把萤火虫在嘴里。 在听他慢慢解释的这片刻间,白雾貌体内的气息已经又快要不足了…… 她憋闷地鼓着面颊,焦急朝陆人杰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看这样子,她已是明白我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嘿,嘿嘿…… 陆人杰见这俏女差脸上不仅没了方才瞬间显露出的那种想要一把将他撕裂喂鱼的怒意,甚至还如此主动的朝他招手姿态,心头顿时涌出了一阵怪不好意思的憨笑。 马上就来! 他微微颔首点头回应。 旋即,他微闭着眼睛,目光闪烁不定地瞥向别处,动作却是毫不犹豫地伸长脖子,熟练利落地俯身凑了上去。 然而,这次他却并未如愿以偿地迎上对方先前已被他施救过许久的嘴唇。 白雾貌立刻抬手,鱼叉般将陆人杰精准拦截。 单手掐着他的双颊,猛然用力,捏开了他微微嘟起的嘴, 另一只手探入其中,将微光闪烁的玉牌抠出,在河水里微微扬动,算是洗过了,随即赶紧含入自己嘴里。 果然,一股股清新的空气源源不断地从玉牌中产生了出来。 她立刻扩胸畅吸,同时引纳入足够的空气进入肺部储存。 “你有这宝贝,为什么不直接放入我嘴里,给我产生气息,而是要方才这样,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的。” 随即,白雾貌开口,一边比划着,一边鱼儿吐泡一般,一字一顿地模糊问道。 “……” 这一刹,陆人杰整个身体尴尬僵硬得仿佛河底的天然礁石一般,彻底凝固,十个脚指头倒是在暗地里疯狂抓动,差点原地抠出一套龙宫来。 我靠…… 他心头迸发出惊叹二字诀。 因为自己,压根就没往她问的这条途径去想…… 当他看见这女人被第一巴掌抽入水底时,便只有赶紧过去人工呼吸救命那一条主意浮现在脑袋里…… 若非要深究原因的话,这只能怨上一世从小便看那类水下传气救人的影视小说看得多了,已然在灵魂里根深蒂固。 绝不是自己见色起意,处心积虑…… “咕咕咕——” 陆人杰心思活络,立刻眉头紧皱着,开始疯狂吐泡泡,并且剧烈地晃着脸,一脸我好憋闷,我已无法呼吸,我就快要失去意识的惊恐神情。 攒足了气息的白雾貌立即吐出玉牌,重新塞回陆人杰嘴里。 然后,一双大杏眸冷冰冰地,继续静静凝视着对方,等待他作出解释回答。 哦豁…… 陆人杰心头咯噔一声,瞬间背脊发麻,脑筋暗中飞转起来,稍微一顿,他便已急中生智,立即紧拧着眉,瞪着眼,侧着脸,一脸疑惑不解地发出一声, “嗯?” 仿佛在说,我没听懂你刚才在说啥,要不你重新再说一遍? 他打算蒙混过关。 咔咔—— 水下,僵硬许久的拳头重新握紧时的清脆骨响声立即传来。 一瞬间,白雾貌冷眸如刀,将陆人杰千刀万剐。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小吏是在装傻充愣…… “哞——!” 恰在此刻,头顶原本已寂静多时的河水突然发出一阵猛烈搅动,河底的礁石也开始轰隆震颤起来。 仿佛有一座巨大的冰山突然出现在了二人上方,并且重重地压了下来。 水流里,再次久违地传来了天水河妖的鸡式牛叫。 同时,陆人杰一只手里一直紧攥控制着的那朵血莲花突然焕发生机,红光大方。 信号连接上了,动力重新恢复了…… 白雾貌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抬起,正要朝陆人杰迎面槌去,血莲花却出其不意的启动,嗖地一下,拉着陆人杰猛然往河水上方激冲而去。 拖曳出的那一道长长的血色尾光笼罩下,白雾貌错愕在原地,抬着拳,仰着头,目视着瞬间便上冲离开的陆人杰,一脸莫名奇妙。 这片刻间,她心中甚至有些怀疑,天水河妖是不是与那色胆包天的登徒小吏是一边的…… 但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迸发武者玉火,朝着遁逃走的陆人杰追去。 因为她这仰头的刹那间,已然隐约看见,上方涌动的混乱水流里,有两轮耀眼的红日,正飞速沉堕下来。 直直朝着上冲过程中的陆人杰迎去…… “好险——” 上方,一片混乱的水流中,陆人杰心头如释重负,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未松完,便倏地感觉,头顶有一道红日般的强光突然朝他直直照射而来。 陆人杰心头悚然一惊,当机立断,赶紧撒手,放弃了血莲花,想跳车逃离。 只不过,他即使迸发出了吃奶地力气青蛙般疯狂地弹抖着双腿,却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如愿往下潜逃走半分,甚至还在疯狂地旋转着,加速往上倒飞而去。 因为他的正上方,突然有一股无比巨大的吸力朝他涌来…… 在这水流强劲的吸力之下, 陆人杰感觉自己浑身皮肉就仿佛一件异常轻薄地外套似的,在强行被人要给扒扯下来。 “完蛋,我要裂开了……” 他心头悚然惊呼着。 哧——! 下一刻,陆人杰眼前的红日光芒耀眼到了极点,接着视野瞬间便陷入了幽深地黑暗。 他知道,自己已经和血莲花一起给天水河妖成功吞走了…… 河水底强大的水压限制了原本就负伤在身的白雾貌的移动,她终究是慢了一步,未能成功拉住陆人杰。 赶在强大的吸吮之力将她也一并笼罩之前,她只能猛然折闪,避开了河妖的俯冲吞吸,旋即赶紧朝着河面上逃离。 没了陆人杰嘴里的龙息玉给她再次提供气息,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幸而是方才她细心地提前攒足了一大股气,估摸着应该能够她冲出河水。 河妖虽未能连同那女人一起吞吸走,但却也不作任何追击,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俯冲完毕便一个原地盘旋,扭头朝着另一方水面之上轻快地滑游而去。 “呜——呜——呜——” 陆人杰在一条极其漫长曲折,幽森阴暗,又无比滑腻的巨大暗道里疯狂冲击着。 他双手漫无目标地胡乱挥舞,喉咙里发出难受地闷哼声。 他很想抓住些什么帮助他刹车停下来,但是这巨道前方却一直有股神秘气压在呼吸般一阵阵地吮吸拉扯着他堕落。 在坐滑梯一般跌撞往前冲击的途中,陆人杰清晰地感觉到,他周遭的世界在迅速从冰冷变得温热,从晦暗变得鲜红。 那滑腻腥臭的液体如同瓢泼大雨般,愈来愈多,而视野里那朵焕发血光的莲花,早已不见了踪影。 显然,这河妖短短片刻间,已然彻底吸收了血莲,在迅速恢复着血肉之躯…… 砰—— 终于, 随着一声闷响,陆人杰感觉自己已经触探到了这条通道的最底端。 他茫然地跌落在这温热地“地上”,环视四周,一片漆黑,伸手四处触摸后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滑腻粘液遍布的巨大洞窟内,并且浑身皮肉此刻已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仿佛被辣椒水冲洗过一般。 这是天水河妖的胃…… 妈的, 这还是自己两世为人头一遭“一下抵拢胃”,却没想到是整个人连头带脑齐根埋进了一条河妖的胃…… 陆人杰忍着剧痛,心头焦急起来。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尽快想法子出去,用不了许久,便要被这河妖的强悍躯体彻底消融掉。 和他爹当年一样,骨头渣滓都未能剩一点回去…… 咚咚咚—— 他尝试着迸发体内所有气机,对着河妖的胃壁一通拳打脚踢,甚至是疯狂抓挠。 然而却是毫无反应。 这周遭的壁肉太厚了,对方似乎并不惧怕他这点拳脚…… “怎么办——怎么办——呼呼呼——冷静!想办法!” 发疯般击打了片刻,徒劳无功的陆人杰只得停了下来,忍着愈来愈刺骨灼肤的疼痛,伫立原处,强迫自己冷静,观察,思索。 咚咚—— 咚咚—— 这停歇思索的间隙里,陆人杰清晰地听到黑暗中有着一股极有规律的沉闷声音传来,仿佛这“洞窟”隔壁房间内有人在擂鼓一般。 是心跳声! 声音如此沉闷,并且自己脚下的胃壁也在随之一齐规律地震颤,这肯定不是自己的心跳。 陆人杰立即进一步凝神,将耳朵略微靠近周遭胃壁,一路细听过去,终于在七步后锁定了自己距离那砰砰闷声的最近位置。 这水妖的心脏…… 就在自己旁边不远处! 他心头冒出了将其摧毁的豪情壮志。 “但是我必须得想法子先弄破这妖物的胃壁才能接触到妖心……可惜,我手里没有兵器,也没有能爆破的符箓一类……” 对了…… 符箓! 想到这里,陆人杰脑海中一团灵光倏地炸开,他猛然想起来,自己白日里不是从毒莲道人的骨灰里抽来了《千毒秘符册》么! 一瞬间,陆人杰心头激荡起无穷地惊喜。 他抓紧时间,立即咬破食指,凝神调动体内精气集中于指尖。 同时脑海中也在飞速地思索关于《千毒秘符册》的一切内容,很快便挑选出了一种适合这种环境下的剧毒符箓。 蚀肉甲蛆符…… 念头至此,陆人杰便开始在贴近妖心的胃壁上,迅速画出了一道等身高的巨大毒符。 随着最后一笔画完,他朝着毒符所在位置,仿佛拍门一般重重拍出一掌,一道气机灌入其中,这块区域突地一颤,迸发出一阵紫红色微光,胃壁上的符纹激活,迅速凝化蠕动出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蛆虫。 这些蛆虫约有两三寸长短,周身包裹着一层螺旋纹路的坚甲,活生生一副天然小钻头的模样,一现世便仿佛饿死鬼般,开始疯狂地啃食着水妖的胃壁。 但这水妖的肉躯也非等闲,顷刻间,一阵抽搐,胃里分泌出大量滑腻粘液,将不少蛆虫给灼化成了原始精气。 不过,陆人杰丝毫没有停滞,他画完一张,继续在原处画出第二张,第三张…… 他丝毫不吝惜体内精气,一口气,便在同一个位置叠画了六十余张出来,即使精疲力尽,他也不敢有丝毫停滞。 这是一场不是敌死便是己亡的硬仗…… 渐渐地, 功夫不负释精人。 面前水妖的厚大胃壁被前赴后继的坚甲蛆虫勇士们啃食得如同破烂的蛛网般,凹陷出了一个经络散布的大洞来。 “哞!哞!哞!” 水妖惊恐的鸡式牛叫声开始接连不断的响起。 砰砰砰! 胃壁开始疯狂震颤,外部传来一阵阵猛烈地击打,看样子是想把陆人杰给拍出去。 但已经完了。 陆人杰已经麻溜地从腐蚀出的大洞钻入,朝着水妖心脏的位置寻了过去。 沿途凡是遇见有阻挡的器官,便是十几张蛆虫符箓贴上。 片刻后, 一颗内里闪烁着幽蓝光泽,外部正在飞速生成密密麻麻血肉经络的巨大肉球,出现在了陆人杰头顶上方的视野里……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陆人杰的身形出现,那颗巨大肉球震颤跳动的频率开始肉眼可见地飞速加快。 呵呵,你也知道紧张? 陆人杰心头泛起一阵狞笑,但身形却未敢停顿,忙不迭举起已经无比刺痛的食指,朝着那颗巨大的妖心,凑了过去。 当他指尖最后贴上去时,那心脏已经震颤得丝毫不亚于他体内先前出现的气团跳蛋…… “别动!” 陆人杰另一只狠狠抽了这不安震颤的大球一巴掌,啐骂一声,随即凝神疯狂输出,专注绘画了起来。 一张,两张,三张…… 片刻后,数不清的蛆虫,已然将硕大的妖心全数包裹了起来,仿佛为它穿上了一件厚厚的袄子。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2.html 23、龙甲护体功 “哗啦!” 水浪一阵破响,一团白玉火光从水底猛然冲出了河面。 白雾貌仿若一块被人扔出打水漂的石块般,跌跌撞撞,在水面几个起落滑行,最后成功上岸,瞬间瘫坐在了河岸畔一处乱石堆上。 萧瑟的寒风夜色中,她双手撑地跪着,天赋异禀的胸大肌猛浪般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头散乱的乌黑长发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全数包裹,如瀑布般往下垂落着一道道水帘。 她此刻就仿佛一个刚出河水的性感女鬼…… 仅仓促喘息了两口,她倏地想起什么,忙不迭伸手摸向腰间。 还好,自己醒来得及时,最后的防线还未失守,腰带并没被那登徒小吏给解开,那枚白玉酒瓶仍旧缠在上面。 白雾貌心头稍安,仿佛发现了救命仙草。 她立即从腰间解下酒瓶,翻身倚靠着身后的一块巨石坐下,啵地一声拔出瓶塞,单手小指撩拨开掩盖了整张面庞的湿漉长发,随即含着瓶口咕咚咕咚地鲸吞猛喝了起来。 随着大量酒汁涌入喉咙,一股澎湃的灼热气息瞬间遍布开她的周身,填补着她方才挨那几巴掌的气机消耗。 终于,半瓶酒下肚,她不再剧烈狗喘了,也不再感到疲惫和寒冷了,胸腹内被水妖扇打得一直阵痛的伤势也恢复了八九成。 但她却整个人都木讷呆在了原地。 因为当她拨开长发仰头喝酒,重新获得开阔视野时,她才忽然看见,远处约莫两三百丈距离外的河面上,两轮耀眼的红日正在空中痛苦地闪烁着。 那条周遭身躯已然生长出一层青褐色皮肉的天水河妖,正疯狂地扬动着两只鸭掌般的爪子,不停擂击自己躯干上某处…… “哞——!” “哞哞——!” “咯咯!——呕~!” “咯咯咯!——呕~!” 河风呜呜地夜色里,河妖尖咧的啸叫声也在开始变幻,从鸡式牛叫彻底转变成了惊悚鸡叫,并且声音末尾还伴随着一阵阵极度难受得干呕。 仿佛是吃错了药,想要立即将之呕出。 这…… 难道是……那个小吏……在水妖身体里面捣乱? 就凭他那点微末修为赤手空拳的,能在如此庞大的水妖体内掀起什么风浪? 哦对了,他身上携有含入口里就能产生空气的法宝龙息玉,天知道这宝玉还有没有其他法威…… 亦或者,这小吏随身还有其他宝贝利器也说不定…… 他一个缉魔小吏而已,哪里来的如此多宝贝,莫非他身后傍有哪位大能靠山? 白雾貌看得怔了刹那,再来不及多想,眼下收拾河妖要紧,趁它病,要它命! 她立刻重新站起身,深吸一气,周身恢复过来的气息迅速奔涌起来。 砰—— 一声沉闷响声里,白玉火光在漆黑夜色里重燃,通过大半壶酒的补充,她的实力已然恢复了九成往上。 白雾貌蹬地瞬间跃起数十丈,凌空挺胸,杏目怒瞪,朝着胃痛难耐中的水妖方向发出了一道剧烈长啸。 “嗷呜!” 长啸音浪响起时,周遭方圆数十丈内的夜风也跟着一齐共鸣,竟发出了凶猛地嗷呜虎啸声,并且,空气里还弥漫出了一股子极其浓郁的酒味。 这是她修行多年的绝学,醉虎啸,靠着体内长年累月积累的酒意短暂催发悉数潜能。 呛啷! 下一刻,远处河岸旁的乱石堆里,有一柄寒如秋水的长刀受到感应,立即弹飞而起,回到了白雾貌手里。 “嗷呜!” 再随着一道更为强烈的音浪催动,玉白色的火焰在白雾貌周身噼里啪啦腾腾蹿升起来,眨眼便在她身外,赋形成了一头巨大的玉白色猛虎。 咚! 玉白猛虎成形的瞬间,便在空中再次蹬腿,仿若一发炮弹,径直朝着水妖的心窝冲击而去,速度奇快。 虎口内并没有任何獠牙,但却有个杀意凛冽的大胸肌女武者杏目怒瞪,长发飘飘,单手扬起一柄火光熊熊的长刀开路。 “母老虎给老子滚粗!别来分我经验!别来抢我人头!” 天水河妖的心窝内,正在疯狂叠画毒符的陆人杰隔着厚厚的河妖肚皮便清晰听到了那道女子音色的强悍虎啸传来,同时还有一道强横的武者气机正朝着自己所在位置冲击而来。 “水妖拍她啊!赶紧拍她啊!别打肚皮了!像先前抽她一样给劳资狠狠地拍飞她啊!” 陆人杰心头开始迫切地呐喊着给水妖出主意。 砰—— 砰—— 砰—— 很快,他听见水妖体外接连不断地传来了强烈的气机对撞声。 而原本一直在外击打擂动腹腔,想要将他弹抖出去的两道力量也随之消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正与水妖的心脏在面对面贴近交流的缘故,这家伙似是清晰感应到了他心中的疯狂助威呐喊,从这变化来判断,它的确立即如他所愿地出手拍了。 但是效果明显并没有先前那般好,几道气机碰撞结束,皆未能将那虎啸声裹挟的武者气机成功阻止拦截下来,仅仅是速度变缓慢了一些。 那母老虎的火热气息仍旧在直直地朝着他所在位置冲击而来。 这水妖纵使恢复了血肉之躯,但却也拦不住那母老虎了,说明它此刻的实力,连先前魂躯时候都已比不上! 如此看来它这心脏,已经被自己的毒符侵蚀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只差压死心脏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陆人杰想到此处,看一眼面前被密密麻麻甲蛆覆盖得仅渗透出一丝极微弱蓝光的大球,立即停止了画符动作。 他转而抓紧时间,凝聚剩余的所有气机于拳头,猛然朝其接连不断轰击而去。 砰砰砰—— 咔—— 咔—— 咔嚓! 果不其然,随着一拳拳轰击,那瑟瑟发抖般猛烈震颤的心脏迅速发出了咔咔的裂响。 就仿佛一团干枯的丝瓜被指尖捅过,每一拳落下,便会坍缩出一个再无法复原的巨大窟窿。 其内无数错综复杂的经络缠绕在陆人杰手上,仿佛缠了一把南瓜囊。 砰砰砰! 双拳如同疾风骤雨不断捶击。 水妖心脏的幽蓝光色一点点熄灭,很快便彻底失去了光泽。 陆人杰周遭的空间陷入了一片沉闷的黑暗。 黑暗中,他还在疯狂锤击,但最后几拳却是落了空,因为面前的大球已然不复存在了,唯有遍地的碎渣。 水妖之心,碎了一胸腔。 “咯!咯!哞……” 水妖昂起脖子,扯着喉咙,发出了最后一声鸡式牛叫,最后轰然倒塌。 “终于死了么?这应该是被我弄死的吧?没有被抢人头吧?” 陆人杰累得跪在一大片黏糊腥臭的血肉上,感受到了水妖身躯地沉堕,心头也接连泛起了好几道疑问。 但很快,他眼前视野里的世界更迭了。 炼狱世界和焚尸古炉的浮现,仿佛在无声的回答他道:没人抢你人头…… 一瞬间,陆人杰心头涌出一阵无比舒畅的喜悦,这滋味,可比先前给那女差做人工呼吸舒服多了。 天水河妖命运幻梦浮出…… 三百余年前,大离朝开国皇帝高祖帝在成功建立大离的前夕,曾在天水河畔一处岛屿旁持天心茅杀死过一位从西海夷龙族潜来的间谍。 这个海夷龙族谍子死后,精血流入天水河,融合了河里千万年来积累的诸多水鬼幽魂,又意外被一条修行成精的水蛇吞食,成功修成了一只三头水蛟。 这水蛟拥有无数人族死后化作水鬼的混沌意识,智慧虽不多,但也不浅,数百年来一直狡猾地潜伏在天水河里修行,只偶尔伺机作祟,渴望有化身成真龙的那一天。 五年前,它在外出作祟猎食船队上的人族时,终于被斩魔司盯住了行踪,未能安然脱身,最后遭遇无数高手联合绞杀,挫败了身躯。 好在是它临死前,狡猾地将心脏及时地收敛了气息,其落入河底后一直未能被发现。 而在今夜,不知为何,冥冥之中竟然有一道强横的阵法之力遥遥为它招魂,并送来数百无比鲜盛青稚,尚未被尘世污染过的童子血祭。 它成功复活了。 只不过,从它复活的那一刻开始,它的脑海里竟古怪地浮现出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告诉它,作为复活的交换,从此以后,它需得听从它主人的使唤。 主人? 主人是谁? 它心头充斥着无穷的疑问,因为自己诞生数百年来从未认过任何一个主人。 但它今夜心头却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渴望,自己一定要见到他!从此以后一定要听他的一切命令,及时粉身碎骨,死不足惜! 水妖凭借自己那为数不多地智慧判断出,这绝不是它自己心甘情愿的想法,而是那复活它的阵法已然彻底控制了它的灵魂,在驱使着它的一切动机。 可惜的是,它不过才刚复活片刻时间,还未来得及赶去见到那未来的新主人,便突然肚子疼得厉害。 然后,它感觉自己被一个奇怪的东西,给弄碎了心脏…… 是因为意外吞食了一个人族虫子么? 可自己几百年来吞吃了无数人族虫子,对方顶多在自己体内挣扎冲击片刻罢了,从未这般腹痛且伤心过啊! 水妖临死前脑海里一直充斥着这个疑问。 看样子,这水妖也不过是一颗被选来做棋子的角色,与那血莲教并无瓜葛。 看完水妖今生命运,陆人杰心头感慨。 接着,到了他最期待的飘骨灰环节…… 万千余烬里,一缕紫色骨灰飘出,落在肩头。 ……《龙甲护体功》! 陆人杰盯着掌心骨灰线纹拼凑的字迹,心头泛起一阵惊喜,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门叠护甲,抗揍的硬功夫! 消化掉这功法的信息后,他立即回过神。 砰! 甫一睁开眼,他便听见不远处水妖的躯体发出一声剧烈的破响。 下一刻,白玉火光形成的巨虎撕裂开了水妖青褐色的外皮,击入了它的躯体内。 虎口内的白雾貌心头清楚,其实在她手中的长刀裹挟醉虎之力斩入妖躯之前,这水妖就已经先一步死去了。 因为她明显察觉到,一直笼罩着她的那两轮红日在尖咧啸叫声里迅速黯淡熄灭。 果不其然,她接连几道强劲刀气将水妖整个身躯切断后,便见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小吏,正跪伏在不断沉堕倒下的下半截妖躯上,回过头朝着她咧嘴无声地大笑。 即使那张脸此刻已然分辨不出五官,但单看他那咧嘴的巨大弧度,和涌出的闪耀玉石光芒,白雾貌便能想象到这小吏的笑意是有多猖狂得意。 这人脑子有病! 白雾貌看着那张朝自己咧起的嘴,不由得想起自己片刻前还被他摁在河底交流气息,心头瞬间涌出一股怒火,反手便是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砰—— 她又没打上。 一是因为她出手下意识地收敛了先前爆发出的强横气机,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物理挥手动作。 二是因为,这小吏突然匍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看样子,并非是求饶,而像是已经晕厥过去了。 是在装死么? 白雾貌心头一阵惊疑,她知道这登徒小吏狡猾得很,是个戏精,在水底面对她的审问时,短短片刻间便装傻充楞了两次想将她糊弄过去。 她眉头微拧,赶紧上前拎着陆人杰,从已经沉堕到了水面的妖躯跳回河岸,一把扔在地上。 借着她周身武夫玉火的光芒,近距离下她这才看清,眼前的小吏不仅仅是被水妖体内的血肉碎渣沾染才显得如此面目不堪,他周身的皮肉显然也已遭遇了强烈腐蚀,表层已经溃败成了一滩血泥,触目惊心…… 这登徒小吏醒来若是知晓自己全身毁容,余生都要变成一个没皮没脸皱巴巴的丑八怪,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白雾貌看得心头一阵感慨,瞬间便没有了想扇他耳光,殴打他惩罚他吻过她的双唇的冲动,甚至更多的还有一种莫名的同情和愧疚…… 毕竟,严格来说,这天水河妖其实是他一己之力,从内部弄死的。 接着,她赶紧弯腰伸手,凝神查探他的体内气机。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虚……体内一点精气竟都没有了……” “看他先前劈砍那黑袍人时,体内的气机不是还挺澎湃充足么……他境界平平,释放精气的手段有限,不该这般快啊……” 白雾貌心头顿时一阵错愕。 砰—— 来不及多想,一道白光迸发,她双手抱起陆人杰便朝兰陵酒庄而去。 这小吏亟需救治……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3.html 24、天精丹(求追读~) 黑暗死寂的夜色里,在一处水雾氤氲弥漫如同轻纱笼罩的池面中央,一朵巨大的紫红莲蓬静静漂浮其上。 水雾之下,池面之上,有着一条条血红的脉络纵横交错,宛如某种庞然生物体内密布流淌着的血管经络,正围绕着紫红的莲蓬迂绕流动,形成了一幅古老神秘的符阵。 莲蓬上边,盘腿坐着一道魁梧的男子人影,他单手持拿着一根血光幽森的殷红荷杆,荷杆上悬着一面血色符幡,另一只手五指恰诀,掌心摊开对着天空,仿佛托举着乾坤日月。 “噗——” 突然间,死寂的夜色里,男子身体发出猛烈剧震,最后弯腰倾倒,朝着池内喷出一大口紫褐色的血液。 血液甫一喷洒入池子内,那团密布其上的血管经络便犹如霜打过的草团般,迅速萎缩下去,失去了方才流淌起来的鲜艳色泽,眨眼便化作了一团干枯浮萍。 人影手里持拿的殷红荷杆也在一瞬间干枯,成了一截不起眼的草杆,符幡在夜空里湮灭成灰。 他身下的莲蓬在一点点地碎裂崩坏,终于失去了托浮他的灵力,成了一池子碎渣。 这处阵法彻底溃散了…… 男子晃晃悠悠的从血池里爬起,站在岸边望着一池狼藉,面色憋胀,仿佛刚被人强行喂下了一只癞蛤蟆般难堪。 “去他妈的!一群斩魔司的疯狗!简直无处不在!” 他咬牙切齿地啐骂一声,旋即掐诀,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般沉堕入了地下,消失不见。 …… 玄京城,一处高墙大宅的书房内。 有个青衫中年男人此刻正在明如白昼的灯火旁静静地看书。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是不错,双目盯着书页时,脸上洋溢着一层浅浅地微笑。 他这笑意倒并非是因书中的内容所致,而是因为约莫小半个时辰左右前,心腹黑莲护法传来消息说,近一个月来他等苦心筹谋的那处阵法已经启动了。 虽然事出突然,血祭之阵所需祭品并未准备十足,但至少他最信赖的那位圣使尊者明确表示,他有很大的把握,一切皆能按计划进行。 只要一切能按计划进行,那么,待再过数月,他这近三十年来的苦心谋划,便要到结出甘甜果实,收获成功的时刻了。 这很难不让他感到激动和喜悦。 正当他盯着书册浮想联翩时,忽然间,他瞥见书房中央的青石地砖上忽然血泥翻涌。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从血泥里站起,语气略微显得有些结巴地开口说道, “主公……我……成功复活了天水河妖……” “好!哈哈!成功复活了便好!这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啊!”“……咦?血莲你为何脸色如此凝重?莫非是受伤了?” 青衫男人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中书册,激动地站起说道,说着,他却发现面前这位最信赖的心腹,面色出奇地难堪。 他心头渐渐浮起了一股不祥地预感。 “那个……只不过……天水河妖……仅仅存活了片刻……又被人给杀死了……” 高大男子垂着头,开口磕磕绊绊地说完,青衫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继而如冰山般崩塌。 整个书房因此而陷入了一片冰冷地死寂。 片刻后,他才开口打破沉默,接连质疑问道, “杀了?是几品高手干的?你不是有一尊傀儡身在现场持阵么?以你一尊傀儡身的阴阳术修为,至少能抵得上五品中境的武夫啊,再加上你说已经成功复活天水河妖,集合你二者之力,就凭最近斩魔司和刑部派出去的那些人,应该鲜有敌手啊,为何如此快就被……弄死了?” “……属下也是实在没想到……那个年轻男人……应当是斩魔司的差役……他境界平平,但却竟携有龙息玉在手……他身上稀奇古怪的地方太多了……能硬扛我冲击出的阴煞血气不说,没想到还是个画毒符高手,一身的奇巧淫技……” 龙息玉! 听到这三个字,青衫男人顿时眉头微凝,顿时明白了八九成。 他自然知晓,阴阳术师的修为,最受这与九州龙脉气运相联系的至宝克制。 除非是他亲自出手,或有机会能镇压此宝…… “大离皇室早有祖训,那块与龙玺相连的至宝必须时刻掌握在皇族血脉手里,轻易不得离身,为何兰玉那臭娘们会轻易将其交给一个斩魔司的年轻差役?” “……那男人看起来皮相很不错,又年纪轻轻,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属下猜测,他很可能是兰玉公主在外边与其他人的私生子,除此之外,属下难以想象这大离皇室的至宝,还会被她交付给谁使用……” “兰玉的私生子?难怪,她已三十有六的年纪,至今都未婚嫁,甚至就连陛下的赐婚都敢公然拒绝……当初我听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说,这个女人实际私下里就如她娘蝶妃生前一样水性杨花,毫不检点,如今想来,倒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简单几句话后,这中年男人已然全数平复了方才的震惊和失落神色。 他这一生历经过无数次的挫折失败,才从微末之身走到现今地步,早已修得了一身极强的面对突发失败时的自愈能力。 好事多磨!面对突发失败,他心头如此告诫自己。 说罢,他转而立即凝重道, “……事已至此,此条计划已然全毁,你即刻去着手安排销毁与此计相关的一切线索,不得让刑部和斩魔司有机会顺藤摸瓜查了上来。” “另外,赶紧召集其他人来我书房,我等今晚就必须得布置启用另一条备用计划,距离真武墓山开启,已只剩下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我等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否则这几十年来的心血谋划,便是白费了。” “是。” 高大男人重重点头,暗暗为没有受到惩罚而庆幸。 说罢,血泥涌入地砖下,消失不见。 —— 陆人杰从梦乡里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豪华的房间里。 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挂着无数人体经脉穴位的精致图册。 他可以确信的是,这绝不是啥中医按摩保健的场所。 因为图册上的人体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站姿。 有的弯腰,有的挥拳,有的奔跑,有的跳跃,有的劈腿…… 这些人体姿态各不相同,身体上标注出的密密麻麻的各个对应经络穴位便也有着相对应幅度的移位。 陆人杰眼珠转动,环视细瞧了几眼,便敏锐地判断出,这绝对是一个武痴的卧室。 并且,还不是一般地位的武痴。 因为这种级别精致详细的人体经络图册,寻常地位的武痴绝对无法收集到。 陵王…… 陆人杰脑海里,旋即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的确,这个卧室的装裱,很符合当今大离朝第一武夫之称的陵王的人设。 接着,他感觉有些口渴,瞥一眼床畔檀木小案上的玉白茶壶,下意识地想伸手倒水。 但他挪腰抬手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臂,浑身,甚至是包括面部,头部,皆都被厚厚的白布条包裹着! 布条下,一股子极其浓郁的药臭味扑鼻而来…… “靠,我怎么被制作成木乃伊了?肚子没被掏空吧?” 他心头悚然一惊,耸了耸小腹,除了有些皮肉痛苦,一切倒是正常。 旋即,脑海里一大片昏迷前的经历记忆接连涌出。 “……我定然是一身皮肉全被那河妖肚子里的粘液给腐蚀坏了,才会被包裹成这样……” 陆人杰整颗心顿时黯然一沉,跌入到了谷底。 别人是毁容,自己倒好,才来这世界两天,这下全身都毁无完肤了,日后还怎么做人哟…… 陆人杰在心头痛哭流涕起来。 “《龙甲护体功》……” 这时,悲痛中的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从天水河妖骨灰里抽来的那份护体功法。 《龙甲护体功》,万年前混战时期,九州人族斩龙的无数勇士修者根据屠龙经验摸索总结出的功法。 “屠龙勇者,先修得真龙体魄,方可与龙搏杀。” “真龙体魄之修法,自外而内也,外修表层血龙皮膜,按如此心诀,引导体内血气催发类龙之皮,蜕下人体凡皮。” “待血龙皮膜覆体,再以气血淬炼筋骨,牵筋移骨,暗自排列成皮下龙甲,防护体躯……” “真龙体魄终大成,龙甲护体初小成。” “此功之精髓,在于修一口真龙内息也……” “真龙内息修行之法如下……” 当细细回想一遍《龙甲护体功》的数万字法诀要点之后,病床上的木乃伊猛然一弹,大有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气势。 陆人杰方才熄如死灰的心间,噗地再次重燃起了面对未来人生的希望。 自己被毁的色相皮肉还能救回来! 甚至,自己还能将原本的寻常人体皮肉修得更加厚实耐操! 这《龙甲护体功》的入门,便是需得先催生蜕化出一层外在皮肉…… 看来自己着实是受上天眷顾! 瞌睡来之前,枕头便已在冥冥之中给自己准备好了…… 病床上,木乃伊的心头泛起了一股美滋滋的舒适窃喜。 …… “回长公主的话,卑职已然给那位陆差役用上了《壁尾黑玉膏》,这是当下我大离朝内,重生皮肉疗效最好的药膏,太子殿下前年坠马破裂的皮肤,便是用此膏修复如初的。” “只不过,这位陆差役浑身已然没了一寸完肤,甚至内里血肉中还有不少妖物的胃液残留侵蚀,伤得着实过于惨重。” “如此伤势下,他还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卑职入行近六十年来,唯一亲眼见证的一例奇迹了。” “至于皮肉能恢复几成,这只能看他的体质和天命了,不过卑职相信,能恢复四五成的希望,还是有的,想要恢复八九成,甚至是完好如初的希望,恐怕就……” 玉香园内,一处大堂中。 兰陵酒庄的驻扎老医官正在回答兰玉公主的询问。 说到后边,这位须发雪白,弯腰驼背的老先生欲言又止。 座位上,那位婀娜美妇人自是也懂了老医生的未尽之意,一双原本充满希望的桃花眸瞬时一闪,流露出了一抹极其遗憾之色。 她开口感慨道, “可惜了,如此一位天生诗才,从此以后,竟然落得个皮相残疾的下场,也是天妒英才……” 片刻后,老医生前脚甫一离开堂内没多久,便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是陆人杰已经苏醒了。 兰玉公主闻讯,略微凝眉,开口吩咐道, “……他若无虞,便择时差人送他回陌阳县衙门吧。” “长公主如此惜才爱才,离别时不去看望一下这位初见便赠诗令你冒出水汽来的大诗才吗?” 一侧伺候着的丫鬟欢儿闻言,察觉出了兰玉公主并无前去探望的意思,当即忍不住插口笑着揶揄她道。 那婀娜的美妇低头,看一眼两座半掩雪山间夹着的玉牌,立即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开口解释道, “再大的诗才,但若模样尽毁,变得丑陋不堪,见了也是徒增哀怜罢了。” “况且,本宫甚是清楚这等年轻天才的内心,他们异常敏感骄傲,最不愿被人瞧见自己变得不如从前的落魄,本宫好心去送别,反而是让这陆差役的心头感到窘迫难堪,不利于他伤势的恢复,还不如不见,仅将他前日在水榭初见时的模样记在心头便好了……” “听长公主您的意思是,您日后再也不见这位陆诗才了?纵使他再写出什么精彩绝伦的诗作来?”欢儿微侧着下巴,继续好奇地询问。 兰玉公主长叹一声, “他若有诗作,本宫拜读便是,容颜不复,再见也是不美的,白白毁了诗意,不见了,不见了……” 闻言,小丫鬟笑着毫不避讳地道, “欢儿看,长公主您也是个好色之人,不是单纯的爱什么诗才文豪,您是爱与模样好看的诗才文豪结交罢了……” 啪! 兰玉公主面颊微微泛红,一巴掌拍在了小丫鬟的臀儿上,斜眼嗔怒着警示, “死丫头,再瞎咧咧曲解剖析本宫的想法,小心本宫差人拍肿你这两块肥肉……” 小丫鬟反手捂着臀,吐了吐舌头,老实地闭了嘴。 …… 陆人杰醒来之后的第二日一大早。 这尊一身白纱包裹的木乃伊便被兰陵酒庄的仆人送回了陌阳县缉魔吏衙门。 离开之前,他倒是与身边服侍照顾他的那位老医生有过不少交流,得知他已在这酒庄内躺了两天两夜。 他昏过去没多久,便被那位斩魔司白虎堂的堂主送了过来及时救治。 不过,她当夜便带着俩差役急匆匆回了玄京,听说是急于回去复命这件案子。 倒是第二日中午时分,她又匆匆独自来了一趟兰陵酒庄,站在床畔冷冰冰地看了躺尸中的陆人杰几眼,最后给老医生留下了一个小木盒。 说若是陆人杰能活下来,便将这木盒交给他。 陆人杰得知消息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反应是——骨灰盒? 毕竟那晚在天水河底,他救人心切,迫不得已对她行了约莫十五六分钟的亲密之事。 事后,她两次要挥拳发飙揍他,但都被他堪堪躲避过去了。 只不过他转念细想,她送的应该不太可能是骨灰盒,毕竟那是他死了才会用的,没必要吩咐说等他醒过来才交给他。 当他请老医生帮他打开木盒看了,才知晓里面原来装着一颗粉白剔透,宛若宝钻的丹丸。 天精丹!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4.html 25、八品炼精 “杰哥,那天水河妖到底有多大啊?” “很大。” “你总说很大很大,很大究竟是有多大嘛……有这颗树大吗?” 春光明媚,微风和煦。 陌阳县城,一处简朴的小宅庭院里,一具木乃伊四仰八叉地瘫躺在长椅上晒着太阳。 木乃伊的身侧,小胖子刘金龙指着庭院中的一棵三人才能合围的老红枫,极其认真地问道。 陆人杰胸膛起伏,长叹了一口气,他被问得有些烦躁了。 回到陌阳县至今已经有五天日子。 这五天来,他一直是个浑身不遂的摊尸状态。 因为那位兰陵酒庄的老医生曾千般叮嘱他,身上的纱布一旬内都不能轻易拆开,那层给他治疗的药膏极其珍贵,且吸收需要较长的时日,必须耐心等待药膏被彻底吸收,方可拆开纱布。 陆人杰心知自己虽然掌握有《龙甲护体功》可以重生皮肉,但前提是需得先行彻底恢复体内的精气才行。 那夜在水妖肚子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画了多少毒符出来,反正自己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感觉很虚。 虚得一滴精气都没了那种…… 所以回来后的前三天里,他一直就瘫着发呆静养。 这期间断断续续尝试着催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吞灵魔典》来恢复精力。 因为催动这功法虽然不耗费精气,但却损耗精神,需要极强的精神专注度。 他醒来之后,精神力也不怎么好,催动小半个时辰的吞灵魔典,就需得歇菜,休息个小半天。 幸而是三天之后的清晨醒来,他便明显感觉,自己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大有将要复原的趋势。 所以最近这两日来,吞灵的进度便也迅速提升了起来。 到今日清晨醒来,他估摸着,自己体内的精气已然恢复得九成往上了,差不多已经到了可以服丹破境的地步。 在回到陌阳县这五天里,自己的生活起居,包括喂饭把尿,全靠胖金龙这小子照顾。 生活质量和在兰陵酒庄醒来后待的那一日自然没得比。 酒庄里伺候他的那几位丫鬟年轻貌美,眼神里对自己始终充斥着极为真诚的关怀。 弯腰贴近时,身上还会飘来一股股自然地体香,手上动作又柔又轻,不管是喂饭还是把尿,她们皆都无微不至,恰到好处,令人很是舒心。 就连他同样身受重伤体无完肤,发出过好几次由衷地赞叹。 但回了陌阳县,面对刘金龙这只成天絮絮叨叨,围在身边不停问题的小胖子,他只觉一切都是那般索然无味,提不起兴趣。 而且最关键是,他现在还不敢轻易得罪这小子! 不管问啥,他几乎都得老老实实不厌其烦地回答。 否则他害怕自己下一口喝的茶,很可能就是自己上一泡撒的尿…… 这个小混球是绝对干得出的。 毕竟过去这些年,自己也没少捉弄他。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解除纱布,重新独立自主。 在这提心吊胆的养伤日子里,他总是对兰陵酒庄的那一日奢靡时光念念不忘。 但可惜,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小缉魔吏,哪能在长公主的府邸长住下去,又不是她养着的面首。 自己能躺在堂堂大离第一武夫陵王曾经的卧房里疗伤数日,便已是多少人这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 自从陆人杰回到陌阳县这几日来,他时常在心头感慨,兰玉公主的确是个惜才爱才的好女人,就因为自己赠了她一首大诗仙的诗作,她竟便亲自在水榭里接见自己,一点也不抬长公主的架子。 甚至还特意把奶香奶香的龙息玉借给他护身…… 她如此喜爱诗词文赋,自己后续倒是得多琢磨几首,找机会赠给她。 陆人杰不断在心头告诉自己,他只是单纯的想做一道两个不同世界的文化沟通的桥梁。 好的作品,就应该让更多懂得欣赏的文化人看到! 他绝不是为了去公主府邸攀附权贵,沉堕奢靡…… 一旁的胖小子还在耳朵旁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诶?杰哥,你知不知道那水妖身上是什么颜色?它有没有什么鳞甲之类的?” “不知道,我在水里,还没看见它恢复血肉身躯之后的模样就被一口吞了。”被问得万念俱灰的陆人杰开口,语气机械地回答。 “那你估计,它的皮是不是真有咱们县城的城墙那么厚?我听我爹说,五年前围剿水妖斩魔司来了很多高手,但是因为那东西的皮比城墙还厚,简直刀枪不入,所以才会牺牲那么多人……” 陆人杰感觉自己真的蚌埠住了,他开口带着情绪地道, “它的皮应该挺厚的,不过肯定比不上你小子的脸皮,同样的问题,我都被你守着问了五天了!” “五天啊,胖金龙,你小子知道我这五天被你嗡嗡嗡苍蝇一般的声音弄得有多难受吗,叫你别问了,你小子是不是耳朵被鼻毛塞住了啊……” “呵呵,杰哥你确定?你现在都这副鬼样子了,还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椅子旁,面对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的陆人杰,胖金龙双手抱在胸前,咧着嘴,脸上洋溢出一抹邪恶的微笑,侧脸询问道。 “嘿嘿,金龙哥,我就逗你完的,你是知道的,你从小我就喜欢逗你……” 陆人杰怂得很快,很彻底。 见陆人杰这反应,小胖子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达到人生巅峰,他开怀大笑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嘛!” 陆人杰继续道, “龙哥,麻烦您帮小弟喂一下药,呐,那个木盒里,对对对,就是那颗粉白粉白的大丸子……” 等老子恢复身体,得叫你看看谁才是哥。 “你这颗药是什么药啊?怎么这几天都没吃?今天突然想吃了?看起来倒是挺好看的样子,就像我娘的耳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胖金龙举起手里的大丸子对着阳光看了几眼,开口问道,就是迟迟不给陆人杰喂下。 这短短片刻间,给椅子上躺着的木乃伊看得高血压都快爆发了,他生怕这小子会突然给他咬了一半尝味道…… 陆人杰嘴里立即忽悠着道, “咳咳……给我治病的老医生说的必须第六天才能吃,这药大补,后劲贼大,身体过虚,和年龄不满十八岁的人若是沾一口,大多都会暴毙。” “哎呀!” 闻言,胖小子眉头顿时紧皱,龇了龇牙,吓得赶紧把药囫囵塞入了陆人杰嘴里。 丹药入口,仿佛棉花糖一般迅速融化。 旋即, 一股奇妙的气体力量在陆人杰体内滋生,游走。 从下浊府开始,接着是中意府,然后是上血府,三府之内,凡是被这气体行走过的地方,精气无不开始沸腾一般地震颤了起来,开始蜕变。 “咯咯咯——” 很快, 椅子上的木乃伊突然浑身猛地抽搐了起来,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咯咯咯地老母鸡叫声。 “喂喂喂?杰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太虚了啊?你该不会暴毙了吧!” “来来来!赶紧喝点水!” 院子里,胖金龙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他慌乱地说着,赶紧拎起旁边的茶壶给陆人杰倒水喂下。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5.html 26、血气初成(求追读~) 啪啪啪! 然而,他倒出来的一杯水还仅只喂了半口,椅子上,抽风般的陆人杰身上的纱布突然一根根崩裂开来。 啪啪啪啪! 下一刻,崩裂的速度陡增,椅子上瞬间就如在放鞭炮一般。 一根根沾染着乌黑药泥和干凝血渍的纱布炸裂得愈来愈快,愈来愈猛烈。 院子里弥漫开了一股子腥臭刺鼻甚至有几分腐味的古怪味道。 仿佛一口已经入土好几天的棺材突然在面前揭开了一般。 胖金龙吓得赶紧弹起,后退两步,一只手拎着茶壶,一只手端着茶杯,两只手悬空抬在胸前,伫立着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地僵在了原地,背脊上的冷汗渗出,眨眼便将他内衣湿透了。 因为就在这短短片刻间,面前陆人杰身上的纱布便已全数崩裂完了。 那些奇臭无比的断裂布条如同羽毛般在春光里挥洒,落下,然而视野里显露出了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形怪物…… 这怪物浑身上下毫无一丝正常人族的皮肤存在,全是紫黑色的血痂和坑洼…… 这恐怖模样,令刘金龙不由得想起了去年东城火灾时烧死的那几具焦尸。 这玩意儿……真的是自己曾经认识的杰哥吗? 他会不会那晚在那天水河妖的肚子里,就已经被河妖吃掉了? 这个东西其实是河妖的虫卵和妖魂变成的? 他吸收了杰哥的记忆,想取代杰哥?! 这招叫什么来着? 金蝉脱壳! 对对对!我爹说妖物狡猾得紧!这很有可能! 杰哥以前可从没对自己怂过! 他刚才竟然叫自己金龙哥? 一时间,胖金龙脑海里风起云涌,展开了无穷的可怕联想。 腿好软,喉咙好干…… 咕咚咕咚—— 胖金龙立即颤颤巍巍地抬手,把茶壶里的大半壶水一口干了,接着恭敬地放下茶壶,他声音不自控地颤抖着干笑一声,开口道, “看样子杰哥您已经没事了,那今天应该不用我再给您把尿喂饭了,那我先回家去了啊,这几天我娘都没见我几面,肯定想死我了,明天我有空再来探望您!” 恭敬说完,在椅子上丑陋人形生物的注视下,小胖子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院外走去。 他轻轻地推开院门,又轻轻地仔细地关好院门。 当他背影彻底消失在陆人杰视野里的刹那,院子外的巷子里很快便响起了咚咚咚地奔跑声。 “……” 我现在的模样有这么可怕么? 给这混小子吓得把敬语您都用出来了? 这小子可从没对我这么礼貌过啊…… 椅子上,此刻一缕不着的陆人杰喘着粗气,心头无比错愕。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胖金龙对他便这般天差地别的反应,着实给他整得有些不适应了。 他撑着椅子坐起身,低头瞧一眼自己现在坑坑洼洼,色泽触目惊心的身体,顿时眉头紧锁。 靠,的确有些渗人,老子这模样要是去万圣节,都不用化妆了…… 陆人杰看得咂舌,暗暗嘀咕一声,心头总算是明白了死侍为什么要穿一身罩得只剩下嘴的制服。 不过好在是自己有《龙甲护体功》可以尝试复原,否则这副模样,余生也得给自己另外搞一套制服穿着才能见人…… 稍微歇息片刻,陆人杰从椅子上坐起,开始在院子里扩胸踢腿,自如地活动着周身筋骨,以舒缓这些天来不能自由活动的憋闷。 兰陵酒庄那老医生给自己上的药的确疗效不错,这等程度的腐蚀,前后才一旬不到的时间,虽然现在看起来丑陋了些,但他此刻活动起来是却没有一点痛苦不适的感觉! 砰! 活动到了兴致上,他倏地凭空直冲一拳,尝试着初次动用体内方才新蜕化出的那股力量。 啪! 下一刻,三丈外的那颗老红枫一震剧颤,粗硕的躯干上,猛然浮现出了一个五六寸深的拳头印记。 哗啦—— 倾水般的声音响起,干枯的和新生的枫叶,全都如春雨般混杂着簌簌飘落了下来。 “这就是八品炼精初境,炼精化力?要是到了那俩斩魔卫的化血境,我这还不得起飞?” 陆人杰抬手,看着自己皱巴巴地丑陋拳头,心头错愕又震撼。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催动这股力量,而且由于躺了几日没动,筋骨并没彻底舒展开,这一拳方才也是兴之所至,随手挥出的,也就使出了个二三成的内劲罢了。 竟没想到隔了几丈,还在这大树上留下了如此深厚的印记…… “虽然寻常气机也能催动《龙甲护体功》,但要武者体内的澎湃血气最佳,我得赶紧炼化出血气来,早些重生出皮膜!” 陆人杰心头顿时来了莫大的兴趣和期待,赶紧回屋穿了身衣服,出来简单收拾了院子内的遍地狼藉,便在庭院里阳光下开始打坐,全力修行起了《吞灵魔典》。 方才吞入天精丹,浑身精气蜕变炼化之后,仅有起初的片刻时间感到极度疲惫,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瘫在原地一动也不想动。 但后续稍作歇息缓过来之后,他便明显感觉整个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重新迈入了另一层境界,达到了一个从未体验过的人生巅峰状态。 凭借现在这种状态催动《吞灵魔典》,引纳天地元灵的效率比从前要快了七八倍不止! “果然是一品一重天,品阶不同,这功法发挥出的作用便也大不相同!前几日老子要是有这境界,那跳蛋般的震颤感受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说不定不用毒符,单单用拳头,也能将那河妖的胃给透穿!” 时间在凝神打坐时不知不觉地飞速流逝着。 转眼,春光不再,斜阳西沉。 天色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 庭院里,陆人杰周身坑坑洼洼地血肉已然高高地隆起,仿佛一团醒发熟透了的紫薯馒头,将他身上那套原本因为脱了一层皮肉而显得有些松垮的衣衫撑得就仿佛穿了紧身衣一般。 不仅如此,这尊打坐的大馒头上,还一点点升腾起来了无数缕晶莹剔透地白雾气息,在他周遭盈盈绕绕。 当最后一缕天光彻底消失在天际,夜色全数笼罩下来时,无人看见,这些剔透的莹白色的气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便转化成了绯红色的光泽!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6.html 27、血气充盈,膨胀变形 “咕噜——咕噜——” 寂静地夜色里,闭目凝神中的陆人杰耳畔仿佛听见自己身体中开始有一道道绵密的咕噜声不断响起。 这声音并非是来自腹腔,他身体此刻并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 反而他感到异常的充盈,饱满,甚至达到了一种夸张的膨胀地步! 他略微分辨后便察觉出,这咕噜咕噜,宛如小火炖汤般的绵密声音,正是从他体内那无数道膨胀隆起的硕大经脉通道之中发出来的。 “……炼精化血,精血沸腾,血气初生,始入中境……” 陆人杰想起了武道八品中境的总纲描述,他此刻身体中的这反应,很符合精血沸腾,血气初步产生的状态。 这说明,自己这一整天打坐猛吞天地灵气的修行,已然在此刻收获了成果,迈入了化血境的门槛内! 一天不到时间…… 陆人杰心头清楚,这不仅仅单纯是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修行的结果,这还和那大胸肌母老虎赠送的天精丹质量有关…… 回到陌阳县后,他曾详细询问过刚叔关于天精丹的相关事宜。 刘志刚告诉他,天精丹据说的确有好几种不同的品类,各自能催发武者炼精蜕变的效力也不甚相同。 只不过市面上流通的九成九都是一种黑色或是灰褐色的丹丸。 而他们缉魔吏衙门能领取到品相要好不少,比如他当年申请到的是一颗浅灰色的丹丸。 当时陆人杰给他看了一眼小木盒里晶莹剔透的粉白丹丸,给刘志刚两颗眼珠子都看得跌出来了。 那母老虎虽然是个动不动就扬巴掌,挥拳头的暴力狂,但实际上心地还是挺不错的,懂得知恩图报,知道我在水底救了她的命,回头必然又听俩斩魔卫说了我现今境界,才会特意送我一份大礼。 看来,日后自己的感恩名单上除了兰玉长公主之外,还得添上这个白虎堂堂主的大名了…… 也不知道她回斩魔司复命弄得怎么样了,血莲教她们还会不会继续追查下去,这几日来都没再听到关于她们那边的后续消息。 只有等疗愈好了“伤势”再去打听了。 陆人杰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沉稳下心神,继续高强度高专注度地吞吸天地灵气炼化,保持着体内“炖汤”的状态。 “……三府气满,沸腾渐敛,血轮盈周,化血稳行……” 根据总纲后边的这叙述,必须得等到沸腾状态收敛,他周身三处府地经络之中炼化出的武夫气血方才能达成一个周天轮回,至此才表示化血境趋于稳定,不会有跌境的风险。 满罐全不响,半罐响叮当便是如此道理。 时间推移,不知不觉间,院落里的温度降到了最低点,周遭世界陷入了死水一般的静谧,连虫鸣声都没有一道响起过。 陆人杰也已在这安静的过程中,沉浸入了一个忘自我,忘天地,只知道凝神引纳灵气吞吸炼化的状态,以此维持身体内“熬汤”炼制武夫血气的高消耗。 只在某一刻,突然有一道“咯咯咯喔”的尖叫声在远处街巷里响起,这声音传递得极快,从第一个叫声响起,到后边成百上千地跟随响应,直至将陆人杰彻底包围,也就两个呼吸的时间。 天水河妖! 听到这声音,陆人杰突然心头一惊,警觉地从忘我状态回过神,猛然睁开眼了来,才发现竟然单纯是一群鸡叫,此刻看样子,已然是凌晨天将破晓的时分了。 “……靠,被那天水河妖的鸡式牛叫弄得留下后遗症了。” 发现是虚惊一场后,陆人杰松了口气,虽然神识惊醒,但他身体还依然忘我地沉浸在修行的状态里,俨然化身成了一台无情地吞灵机器。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体内炖汤的咕噜声不知在何时已悄然停止了,整个身体内皆都流淌着一股子暖洋洋地气流,无比舒适,一点也未感觉到这春日凌晨破晓前的清寒。 他站起身,伸展着四肢稍微活动,下意识地,又想尝试着催动一下这股新诞生的气机。 但他立马想起了白日里院子中那颗大树的拳印遭遇,赶紧及时地收住了手。 此刻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股子夸张的膨胀感不仅没消失,甚至已变本加厉,不再仅如先前那样只局限在三府经络中…… 他此刻感觉浑身内外每一寸都很膨胀。 虽然不难受,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 但他回到屋子内,点燃灯盏,却发现自己丑陋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鼓胀变化。 “单纯是我的幻觉?” 陆人杰心头一阵疑惑。 他估计有可能是自己打坐修行太久,修得过猛的缘故。 毕竟从吞服下天精丹转眼蜕化出蛮横劲力,再到稳固入八品中期化出武夫血气,他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 再高档的机械持续高强度运转久了,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毛病,估计自己也是这种状态。 所以他决定好好歇一歇,先睡一觉来看。 …… “喂?你这人买包子就买包子!说话这么冲干嘛?还这样横地盯着我?你要吃人啊?” “你吃啊!来啊!你有种今天就把老子在这里当街啃了!你看看缉魔吏衙门的刘差头会不会弄死你!” “也是说那边巷子里住的那位陆小侄前些日子杀妖物受了点皮肉伤,还在卧床修养,不然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去叫他来查你!” “你这家伙,一身上下裹得就敢露两个卵尻尻出来瞪人,一看就是个见不得天光的歪门邪道,给老子小老百姓耀武扬威个啥?” “老子今天不卖包子给你!滚!” “你滚不滚?” 翌日清晨,陌阳县老王包子铺前,来了一个浑身被衣物包裹得仅露出两颗大眼珠子的怪人买包子。 他螃蟹般嚣张的走路姿态,声音响亮得一听仿佛是要来踢馆般蛮横语气,以及一双瞪得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了般的大眼珠子,无不令卖包子的老王感到极度不悦。 自己昨日就因为和东街卖韭菜的林寡妇多说了两句话,昨晚上就被家里婆娘狠狠责备了一顿,最后连床边都没摸到,心情本就不爽,一大早的,鸡还没叫,自己就一个人老老实实爬起床做包子,特么还得受你这强盗打扮的窝囊气? 老王当即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将手里装包子的油纸啪地一扔,瞪眼开呛的同时,还有绕出铺子出去和对方顶牛置气的火爆架势。 “窝尼玛,老子这是怎么了,我这明明是和往常一样走路说话买包子,为什么这王叔会觉得我是来找茬的坏人?” “他都认不出我的声音了?……” 陆人杰心头一阵迷茫,看着走下来的王叔,吓得赶紧往后退步避让。 虽然自己已然是八品中期的武夫高手,对方就一普通卖包子的中年大汉,但记忆里,自己从小穿开裆裤开始就常跟着父亲陆天明来这里吃包子喝豆浆,他内心深处对这男人依然是有着那种畏惧班主任般的敬畏的。 他也不敢开口解释,他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现在一说话就变形,越解释,越容易让对方误会。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后退的姿态,在旁人看来却像是要退几步助跑,然后准备和王包子开干。 “哎呀!这人谁啊?快走快走,要打起来了!” “走远点!别被误伤了!” “他身上好像没带兵器,快去叫衙门的人来吧!” “裹得这么严实,不像个好人,谁知道他衣袍里面藏着些什么?” “那小杰不是在隔壁住吗?叫他来吧!他武功好,人也精灵,快叫他来调解!” “小杰下不了床了!你还没听说吗?他前几天去天水河杀了头妖物,一身都被妖物给咬烂了!” “你们是说陆天明的儿子吧?我不是听说他已经死了吗?” “……” 周遭围等着买包子的街坊顿时七嘴八舌地说着,纷纷散开了。 陆人杰听得心情一阵复杂。 自己现在就算是脱了衣袍告诉街坊他其实就是陆人杰,这些人肯定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吓得尖叫一声把他当做妖怪。 昨天胖金龙就吓得咚咚咚地跑了,至今还没见他人影回来,也不知道他回去会怎么告诉刚叔。 算了,不吃了…… 陆人杰心情委屈地拂了拂袖,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周围十几个街坊看他这嚣张的抬手动作和扭腰姿态,还以为他是要从衣服内掏兵器,准备朝王包子冲过去。 众人瞬间吓得惊呼一声,一齐缩了缩脖子,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一向脾气还不错的王包子今天怎么像个犟驴一样,非得寻死一般地要和这陌生人置气。 “诶诶诶!英雄息怒!这是你要的四十个肉包!不收钱的!我们当家的昨晚没睡好,今天精神不太正常,我在这里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突然,一个略显丰腴的中年妇女拎着一大包油纸包裹的包子冲了过来,她嘴里求饶一般说着好话,五指拼了命地死死摁住陆人杰的手,另一只手强行将包子塞入了他手中。 陆人杰怔了一怔。 他接过包子的同时,将手里攥着买包子的几十文钱顺手塞入了对方手中。 “谢谢杨姨……” 转身离去时,他才敢极其谨慎小心地轻声道了一句。 “这人叫我杨姨?他竟认识我?他是本地人?” 女人心头一阵纳闷,但是望着对方单手拎着包子,一副大摇大摆,异常嚣张膨胀的走路姿态,她想了半晌硬是没想起来本地自己的晚辈里,有这么一号古怪人物。 “你这人是吃多了牛角么,怎么今天这么犟,上去和别人斗什么?你把包子卖给他打发走了不就成了?你知不知道这些走江湖的武夫下手没有轻重,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你!” 女人回过头,眼里噙泪,食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王包子的脑袋,心有余悸地开口责备道。 虽然是责备,但语气和姿态却和昨晚大不相同,王包子知道,自己刚才和人斗气这一遭虽然是鬼门关上走一回,但自家婆娘的气已然全消了,今晚终于有搞头了。 “是是是,多亏了夫人你贤惠,为夫下手有轻重,为夫一根手指戳不死你,要两根……” 王包子伸手戳了戳媳妇的丰腴腰肢,张口油腔滑调地笑着回答。 “你这人,成天瘾大得紧!这么多街坊等着买包子呢……等会先把包子卖了再说~” 妇人反手轻轻拍了王包子一巴掌,抿了抿嘴,白了他一眼,娇嗔着小声道。 风波过去,夫妻二人和睦如初,开始一起卖起了包子,看二人动作,恨不得赶紧卖完好收拾关门,回去行昨夜未行之礼。 “诶?王叔,刚才那人谁啊?” 倏地,从街角探头探脑地冒了个小胖子过来打听问道。 刘金龙昨日离开后其实一直未回家。 他平日里在家不是被他娘管着读书识字,就是被刘志刚逼着习武和学办案子等,最近好不容易被差遣出来照顾陆人杰,能离家避开爹娘数日,他觉得很是轻松洒脱。 再加上昨日自己突然逃离,他不知道回家后该怎么给他爹开口解释,毕竟自己没有证据证明陆人杰现在是妖怪,这全是自己瞎想出来的,所以他便就近寻了一户相识的玩伴家拼床睡了一宿,决定留在附近先暗中观察一番“陆人杰”。 就在片刻前,他隐约发现方才这个人影从陆人杰家所在的小院巷子里出来。 虽然他明显察觉,这人走路带风的横行姿态和他认识的杰哥大不相同,但他实在想不出,那条巷子里还有哪户人家出门需要这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便好奇地跟在这附近张望。 “不知道,天晓得那是个哪里来的短命鬼,说话看人横得很,这种人走江湖,早晚要吃去冷稀饭!金龙娃你叫你爹最近多注意下这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家伙,这人在咱们陌阳县,老百姓绝对不安全!” 王包子听到刘金龙询问这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当家的,可是,这人方才不仅给了我买包子的钱,还对我说‘谢谢杨姨’,虽然声音听起来还是横得紧,就像是要报复我一样,但他应该不是个外地人,是咱们县城里认识我的本地人……”一旁地妇人插口说道。 闻言,刘金龙顿时背脊一阵发凉。 这更加印证了他关于陆人杰的猜想。 “方才那人肯定是个妖物变成的,所以他说话走路都不是杰哥的模样,但是他有杰哥的记忆,才能认识杨姨!” “天啊,杰哥死得好惨,等我吃了包子,在街上玩一天,晚上得回去告诉我爹,让他来给杰哥报仇……” “算了,还是多玩两三天再回去,反正杰哥都死了,我爹来也救不活他了……” “可要是这妖物把我爹也弄死,又用虫卵变成我爹的模样来代替他,继续做我爹怎么办?” “我可不能害了我爹…… “算了,干脆就在外边玩着,不回去了……” 小胖子挠着脑门,心头一阵惊悚地感慨,接着进包子铺吃早点去了。 另一侧,陆人杰是绕着路回家的。 刚开始他的确想证明自己是陆人杰。 但后来倒是怕别人知晓他就是陆人杰。 要是被街坊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这鬼样子,指不定他们得在背后怎么议论。 回来的路上,他详尽地感知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态,同时细细思索分析了一番。 他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必定是因为体内新生的武夫气血过于旺盛,身体短时间无法适应,才会不自控地影响他走路说话,甚至是眼神,都是如此地变态走形。 就如一天之内突然涨洪,水库被撑得要决堤裂开了一般。 解决这种情况的手段很简单,那就是立即泄洪,消耗释放掉多余的气血。 正好, 自己接下来准备修行的《龙甲护体功》,便会大幅消耗掉这股血气! 回到小院,关好院门,陆人杰仿佛饿死鬼一般匆匆吃完了四十个大肉包,便一刻不歇,在庭院里开始修行起了《龙甲护体功》第一层:龙皮境。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7.html 28、龙皮初成,总衙调人 “叽叽!叽叽!” 约莫中午时分,两只寻食的麻雀飞入小院,落在了粗硕的红枫树上,目绽精光地盯着院落里那个盘膝打坐的丑陋人类。 这人虽然看起来很丑,但他此刻闻起来却是出奇的香…… 从他身上偶尔掉下来的那一块块冒着腾腾热气的紫褐色干肉,不由得令这俩麻雀回想起,年前蹲在柏树枝头伺机偷食炕腊肉的美好日子。 然而那段日子一过,后来能偷食到的挂在屋檐下的腊肉便已冷得奇硬无比,最主要是,入口再没了热炕上新肉散发出的那般香味。 食髓知味。 它们此刻盯着院子里这个竟然会用自己的身体来炕肉的丑陋人类,快要给馋哭了…… “叽叽叽叽!” “叽叽叽叽!” 两只麻雀仅仅蹲了片刻,便实在忍不住了,交换过意见,最后一致决定,即使拼了鸟命不要,也要下去偷吃几口。 院落里,陆人杰正在闭目凝神修行《龙甲护体功》。 他引导周身气血按照功法运行了约莫已有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来,身体感觉上的变化过程还是非常明显的。 刚开始是温热,仿佛泡在温泉里。 接着是灼热,犹如到了烧烤摊,自己还是那个被烧烤的对象…… 然后便是奇痒无比。 那是一种自内而外,钻心蚀肉的痒,仿佛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在被居心不良的人用羊毛小刷不停地挑逗戏弄般。 他咬着牙,坚定地全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痒,是一种代表体内有新东西迫切想要冒出来排出来的感受。 自己的身体中此刻自然没有什么东西要排出,而是有新东西在往外生长…… 约莫从一个时辰前开始,陆人杰便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血气的流动,他身体上开始产生了一阵阵明显的蠕动感。 那正是血气催发皮肉生长的最直观感受。 这段时间来,他心中一直迫切地想看一眼自己身体眼下的变化如何,但是按照功法细节所述,必须得等身上的痒悉数退却,才能睁眼停功,否则“龙皮”蜕变得不完整,身体会出现破绽位置,并且痒意短时间也难以根除。 啪啪啪!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间,陆人杰猛地感觉,自己身体表面传来了一阵阵撕扯地刺痛感。 那感觉并不局限于某一处,而是毫无规律地出现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怎么回事? 功法出岔子了? 他心头一惊,立刻往外释放一丝心神感知,立马分辨出,应当是几只雀鸟正在自己身体上,疯狂撕扯啄食他蜕下的那层旧皮肉。 “饿死鬼投胎的啊……” 陆人杰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忍受着二鸟的侵犯。 片刻后,体内的痒意终于彻底消除。 陆人杰迫不及待地散去龙甲护体功法的运转,将神识从内敛的状态全数外放,猛然睁眼。 轰! 随即,一道沉闷地气爆声在小院里炸开。 一大团紫褐色的焦香皮肉和沾染着鲜血碎肉的麻雀羽毛在院子里纷纷扬扬。 簌簌簌簌—— 转眼间,一切落定。 小院里,显露出了一个周身肌肉鼓胀健硕,皮肤显得光滑无暇,其上泛着一层淡金色泽的光头和尚。 陆人杰低头,细细检查着周身新生出来的皮肉,心情顿时一阵舒畅愉悦。 果然如他所料,先前体内那股子令他变形到变态的膨胀感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他尝试着微微鼓荡起体内气血,用地上的石块棱角划了一下手掌鱼际。 咔嚓—— 脆响声中,石块碎裂成了粉末。 而自己掌心的感受就如被豆腐贴着皮肤划过一般。 “果然,这层皮膜不仅变厚了,而且防御韧性十足……” 陆人杰心头一阵欣喜。 他回到屋里,依次用剪刀,菜刀,尝试着划拉掌皮。 结果只要自己鼓荡起血气防御,菜刀和剪刀皆都无法开皮半分,顶多刺激出一道浅金泛红的沟痕,转眼便会复原如初。 只有当他将武夫血气注入刀锋里时,才能勉强划开一丝丝皮膜,不过菜刀最后却是因此而卷边了。 “还不错,接下来只要每日继续勤加修炼,再配合着主境提升,这《龙甲护体功》的实战意义的确很大!” …… 玄京城。 斩魔司总衙,一处数十丈高的柱状石楼屹立其内。 这座石楼名作超然楼。 在超然楼之顶,是一处平坦开阔,方圆达二十四丈宽的石台。 这处石台,便是玄京城内众人皆知的超然台。 此刻,一位身形消瘦,面容清癯,两鬓乌发中略微掺杂着几缕白发的青衫男人正静坐在石台中央摆放着的一张青石茶桌旁,动作娴熟地煮着一盏茶。 此人正是权倾朝野,名动天下的斩魔司司台,百里定空。 “孩童失踪案的原因被我斩魔司抢先解开,陛下暂时算是对我等没那般失望了,否则我估计,今年下半年他很可能会克扣我斩魔司的引灵石。” “我听说东海那边近来因为一直被扶桑海盗骚扰劫掠的缘故,今年才开年,便已折损了两艘运输灵石的舰船,现今玄京灵库中的引灵石已经不多了,加之不到两个月后的真武墓山启阵,还得消耗大量灵石。” “若是被克扣了灵石,城里市面上也买不到,咱们衙门的差役恐怕要撂挑子。” “这件案子,你功不可没。” 百里定空一边声音轻缓地说着,一边先给面前的女人倒上了一杯煮好的热茶。 茶桌对面,身着一袭斩魔卫制服的女人,正是白虎堂堂主,白雾貌,她赶紧将热茶端起,温着掌心,驱散些这石台上的凉意,同时开口说道, “司台大人应当已看过卑职呈上的详细卷宗了,卑职不敢独自贪功,此案更多的功劳,其实当属那陌阳县的小缉魔吏才对。” “咱们斩魔司虽奖罚分明,但阶位亦是分明,那小吏是你的下属发掘的,你自然该居头功,你这份功勋,我暂时给你记下,以后需要兑换,你再来找我,至于那小吏的功劳要如何奖赏,那便是你的事了。” 我已经奖励了那登徒小吏一颗最佳的落霞天精丹了…… 白雾貌心头嘀咕回应一句,点了点头,浅抿了一口茶水,开口问道, “司台大人今日特意召卑职上来,难道只是单纯奖励卑职?” 百里定空摇了摇头,开口回道, “关于血莲教的来历和其复苏天水河妖的目的你暂时可以放一放,眼下这个案子并不急,经历过兰陵酒庄风波,那血莲教必然会藏得死死的。” “阴阳术师这个体系的修者,现在天下虽然已经很少了,但绝不是凤毛麟角,其耳目势力依然不容小觑,这种情况下,你一时半会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距离赤胆银鞭的最终归属已经只剩下了十几日,虽然孩童失踪案的功绩记录在了我斩魔司,但惊雷毕竟是咱们斩魔司的上一任掌鞭者。” “他的死因若无法在赤胆银鞭归属确定截止之前查出来,咱们即使重新夺回银鞭的执掌权,但却也丢失了斩魔司的颜面,日后必然会被刑部和朝堂中的其他人拿来嚼舌根,揶揄嘲讽我斩魔司的差役。” “所以,这个案子接下来,我决定让你来主查试一试,碰一碰运气,你近来运气不错。” 原来如此,没想到今日叫我来,竟是为了让我主查柳堂主遇害的案子…… 之前一个多月,我白虎堂一直未能被挑选上参与进去,现在突然让我担此重任,我能行么…… 白雾貌顿时有了几分紧张,但她没有拒绝,略微想了想,她开口道, “司台大人既然发话了,卑职自然不能退却,不过卑职想破例临时从外地征调一个人进我堂内效力。” 百里定空笑了笑道, “是那个姓陆的缉魔吏吧,你卷宗里不是说,此人已被妖物的胃液腐蚀得全身残疾了么?” 白雾貌放下茶杯道, “卑职回头又去查看过他的伤势,他仅是全身皮肉残缺,但内息生机已全然恢复正常,脑子应该还能用。” 百里定空点了点头道, “此人的智谋和眼力的确是个天生做差役的料子,你回头拿我手令去户部调枢阁办理好文档,便去调他进城吧,此案要抓紧时间了。” “卑职明白。” 白雾貌点点头,便离开了超然台。 这时,远处一轮淡金色的太阳刚好从西边落尽,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那轮太阳,已被大地一口口吞噬,消融在了肚子里。 “今夜吞了太阳,明早你依然还得吐出来,你能吞一时,却是无力吞一世的……” 目送着白雾貌离开后,百里定空看一眼西边太阳落下的方向,嘴里自言自语般轻声咕哝了一句。 接着,他从石桌下摸出了一册名作《玄京新文》的蓝皮小书。 这是玄京城内每隔一旬便会刊售的文集,里面会收录最近风靡大离的新作诗词文赋,并且会根据其风靡热度排名。 百里定空虽然是武夫,但却同样涉猎诗文,略懂些许儒家的修行,这《玄京新文》每月三册都会按时阅读。 他翻开书册第一篇便是:《客至兰陵·赠兰玉长公主》 读罢,百里定空竟感觉胸间有一缕飘逸洒脱的浩然之气隐约形成。 这的确是一首少见的佳作,竟将我一个辅修过些许儒道的武夫都激出了浩然气…… 百里定空心头感慨着,迅速看向了末尾落款。 陆人杰三个字,不禁令他眉头猛然挑了一挑。 “竟然又是他……” 他嘴里啧啧惊叹着,不禁再次瞥了一眼太阳被大地吞食掉的西方,脸上流露出了一抹微微地笑意。 ……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8.html 29、白堂主上门 “金龙!金龙!!” 咚咚咚—— “金龙!快开门!” “金龙!是我!是你爹!我有事找你杰哥!” “你杰哥好点了没?你快开门!我找你杰哥!” 咚咚咚—— 中午时分,春阳和煦。 小巷深处,刘志刚正神色匆匆地敲着陆人杰家的院门。 他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叠青灰色的硬壳文牒。 这是白虎堂堂主方才亲自从玄京总衙送来的征调文书,点名要临时征调陆人杰去总衙办差,无论他是何等程度的残废,只要他还能正常思考说话便成。 为此,白堂主还特意安排了俩人手来抬他,来的正是白虎堂的朱丝侯与张德帅二人。 刘志刚自然清楚,陆人杰现今状况必定符合总衙的征调要求,他从兰陵酒庄被送回来那一日,除了身体被裹得像个粽子无法下地行走之外,便已能正常和他言谈。 “怎么回事?陆兄弟是在睡午觉么?” 刘志刚身后两步外,站着的张德帅开口疑惑道。 “有可能,最近春暖花开,很是容易让人产生春困,啊——” 一旁,朱丝侯点头说着,说到后边,不禁伸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张德帅扭头,蔑视了这位浓眉大眼的搭档一眼,脸上流露出一抹我瞧不起你这种人地轻笑,语气笃定地开口道, “发春多了的确容易犯困,看你这样子,昨夜你必然是又去昨夜楼了,呵呵。” 朱丝侯怔了一怔,瞪着豹眼斜盯了张德帅一眼,啥也没说,但他这眼神却仿佛是在无声地呐喊着疑问,你怎么知道?! 似是心有灵犀般,张德帅又开口蔑视道, “切,搭档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你呵口气我就能知道你上顿舔的马尿是冷的还是热的,是甜的还是咸的,你信不信?” “……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办案,领了薪俸后没时间销金,昨晚下了值回家,正好路过昨夜楼,便进去小坐了片刻,也是偶然来了兴致,并非有意避开你……我下次叫上你一起便是了……” 见搭档一脸不满自己的表情,朱丝侯一张猛男脸略显出了几分拘谨窘迫的姿态,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终于开口说道。 闻言, 张德帅脸上的蔑意瞬间消散,嘴角弯弯地翘起,取而代之的是奸计得逞后的得意满足,他爽快地道, “那就说定了,下次你请客,昨夜楼销金,还有陆兄弟那一份,你也得买单。” 听到后边这话,朱丝侯瞬间不乐意了,他嘴角隐隐抽了一抽,感觉有些肉痛地说道, “啊?陆兄弟那状态,浑身皮肉都脱了一层了,怕是不能跟咱们去昨夜楼吧……” 昨夜楼的消费可不低,单是进去喝一杯素茶,就得好几两银子,稍微沾一些荤,就得二三十两上下,再叫一个人去,自己一个月的薪俸便就没了…… “就是就是,人杰他现在那伤势,干些文的还行,武活定然是上不了场面的,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他这可是全身都脱了层皮肉的重伤,饶是武者体魄,但没个一年半载,怕都是不能用力和外界摩擦了。” 这时, 刘志刚听到背后俩斩魔卫的谈话内容,顿时来了兴趣。 他忍不住停了叫门,转身笑着掺和了进来,心头同时在感慨着,自己若是能代替人杰去总衙该多好。 倒不是为了替他受邀去那大名鼎鼎的玄京第一青楼昨夜楼。 自己就单纯是想和身旁这俩如此大方豪放的斩魔卫同事一回,感受一番总衙差役们多姿多彩,有福同享,义薄云天的生活作风…… 一旁,张德帅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开口道, “上次回去,我们可是向堂主为他邀功求得了一颗上好的天精丹,过些时日,待陆兄弟伤势有所好转,服丹迈入八品后,身体内炼化出了八品劲气,那耐痛能力必然会大上一层台阶,加之他血气方刚,届时见了昨夜楼的水灵姑娘,必然心痒难耐,咬牙忍一忍,武活还是上的!” “老张你这是胡闹,你这样硬逼着陆兄弟动武活,到时候喊痛喊得最大声的那不成了陆兄弟了嘛!岂不是让昨夜楼的姑娘看了咱们斩魔司差役的笑话,若是传出去,还让陆兄弟日后怎么做人,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四个字一出口,三人顿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怪笑。 “你们几人怎么磨蹭这么久?怎么还没把他抬出来?” 正笑着,巷子那头,一位胸肌劲爆,容颜清丽不施粉黛的冷艳女差倏地快步走了过来,她冷厉的声音遥遥开口问道。 “……” 众人一惊,立即闭嘴,进入静音模式。 白堂主不是说她不过来,就在缉魔吏衙门候着就行了么? 她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地摸进来了? 难不成一直跟在咱们身后监视? 俩斩魔卫浑身肌肉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瞬间站得笔直,脸上的各色笑意如潮水般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眉紧锁,正专注商量解决什么难题似的认真模样。 “诶?堂主?你来了啊?陆兄弟家似乎是没人,咱们叫了半晌都无人应答开门,正在商量怎么进去呢……”张德帅干笑一声,开口回应道。 “陆人杰是住在昨夜楼里?你们商量怎么进去?”白雾貌毫不留情地冷声揭穿道。 说着话时,她已经轻轻挽起了袖子。 “……” 堂主她全听见了! 朱丝侯耳根子一烫,吓得缩了缩脖子,退后半步抬头看天空。 张德帅伫立原地一动不动,心头默念着你不会打我,你不会打我…… 二人看她撸袖子的动作,还以为这酒疯子又要一言不合就扇耳光了,吓得都不敢回答。 “他是死家里了还不成?一个破木门能把你们三个武夫拦住了……” 白雾貌说着,径直朝陆人杰院门前走去,同时抬起刚挽好了衣袖的手,修长的五指握成沙包大的拳头,抡了起来。 看她样子是要破门而入。 “人杰不可能死家里啊,卑职的儿子这几天可一直未回家,无时无刻不留在这里照顾他啊……” 刘志刚还在一边装傻充楞,一脸老实人的样子开口嘀咕,想缓解三个大男人方才谈论的话题被白雾貌撞破的尴尬。 吱呀—— “刚……” 正在这时,院门突然拉开。 一个皮肤白皙得宛如玉石浇筑成的俊俏无眉小和尚探出了一个锃亮的玉白脑袋来,他笑着开口说道。 砰! 刚叔俩字还未说完,陆人杰便见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从天而降,瞬间便直直抵在了面颊上。 99mk.infowap.99mk.info /135/135543/3182155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