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白日飞升了》 第1章 惨遭背叛 大徽国,庆历十五年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皇室祈福圣地——云霞山后院。 章青酒坐在铜镜前,望着铜镜中一袭盛装的自己,执起桌上一枚发簪,沉寂许久的眸子露出一丝明亮。 付出这么多,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了。 一年前的元宵盛会,她在文武百官面前,向皇帝请求,将她赐婚给八皇子。 所有人都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不仅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还被父亲罚跪了三天三夜。 可是,八皇子温柔地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 这样温柔美好的人,为他做什么她都愿意! 所以她放弃丞相府的荣华富贵,远赴蓬莱,整整一年勤学苦练,为的就是在今日祈福大典上,完成祭天仪式! 现在外面,皇室上下、文武百官、京城贵女,所有人都已经来齐了。 等她一展所学,必能让龙章凤姿的八皇子引以为傲! 到时候,她就能够和八皇子顺利完婚了。 想到这里,她正要起身,却突然在一瞬间失去力气,差点摔倒。 怎么会突然这么晕?章青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手按向太阳穴。 “嘎吱——”已经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的院子,突然传来破门声。 “谁?”章青酒瞬间警惕地盯向门口的方向。 外面的天很亮,光线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章青酒眯了眯眸子,隐隐约约看到一群穿着黑衣蒙着脸面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 “嘿嘿,这妞儿长得还挺好看。” “说好了,一会儿我先上。” “别急,你我兄弟,绝对人人有份。” …… 脚步走近,污言秽语也传入了耳里,章清酒又急又怒:“你们是什么人!皇室祈福圣地,岂容你们放肆?!” 众人见她如此,更是张狂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在众人身后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了进来。 “姐姐。”语气温柔似水,声音婉转动听。 看到来人,章青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愤怒转为柔色:“茶茶你来得正好,快将这些人赶出去,莫让他们污了祈福圣地。” “嗯。”来人轻快地应了一声,过来扯住了章青酒的手臂,将她差点儿瘫软的身体往上一托,语气三分疑惑,“姐姐这是怎么了?” “茶茶,我好像有点身体不适,你先送我出去,祈福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借着自己妹妹的力量,才让自己不至于跌倒。 然而—— “茶茶?”看着突然一把推开自己的人,跌倒在地上的章青酒有些不明就里。 章青茶居高临下地站着,望着穿着一身大红色祈福盛装的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嫉妒。 眼前之人,云鬓浸墨,臻首蛾眉,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好一副芙蓉不及美人妆! 嘴角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章青茶缓缓上前,“姐姐是不是很晕?” “茶茶?”这一次,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啧,我的好姐姐,就你这样,还想给皇家祈福?还想嫁给八哥哥?”女子低低一笑,抬脚踏上章青酒欲要挣扎起来的手指,“做梦!” “是你?!”章青酒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你给我下药?” “对啊。”章青茶叹了一口气,挑起自己垂落在额头间的一缕头发,眸子里闪过一丝嘲弄。 “为什么?”章青酒的心瞬间凉了一截,手指像是要断了似的,但却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这可是自己从小呵护的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她从未有过半点私心。 “为什么?”章青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我要你死啊。” 听到死的第一反应,章青酒竟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自己心爱的男子无法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今日文武百官都在,若是祈福无法完成,八殿下他……啊!” “少给我恶心了,章青酒!”狠狠地碾住那双白净的手指,章青茶眼里的狠毒再也不愿隐藏,凑近章青酒的耳畔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祈福仪式非你不可?实话告诉你,这可是八哥哥特意吩咐我做的。” “怎么可能?”章青酒猛地愣住,竟是挣扎都忘了。 “你以为他喜欢你?笑话!”嗤笑一声,章青茶鄙夷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配得上他吗?你不会还在妄想当年的赐婚吧?” “难道,那也是一个局?”恍然间,似乎什么都明了了,“可是他明明……明明救了我!” 如果不是他救下自己,她怎么有勇气当众请旨赐婚。 “救你?”章青茶眼里闪过一丝古怪,“那又怎么样?救你一条烂命,赢得百官好评,这桩买卖不算太亏。” “若不是喜欢,他又何必送我簪子?”章青酒依旧不敢相信。 “哦,你说这个呀?”嗤笑一声,章青茶扫过她的发髻,伸手一拔,“这不过是八哥哥和人打赌,说能让大家闺秀收下这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烂玩意儿呢,你不会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吧?哈哈哈……多谢你啊,让八哥哥赢咯。” 看到章青酒如遭雷击的模样,章青茶眼里闪过一抹畅快的癫狂,将手中的簪子一抛,扯开那独一无二的祈福盛装,冷笑着拍了拍手。 “我的好姐姐,这药可不止昏昏沉沉那么简单,这场盛会,妹妹会好好帮你完成的,你就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狂欢吧。” 原本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男人互相看一眼,狞笑着一步一步朝章青酒走去,“小美人儿倒是个痴情种啊,那让哥哥们来好好疼疼你吧……” 章青酒猛地怔住,原来他们要的不止是自己的命,而是要她没有尊严至此吗? “滚开——”看着那些朝自己靠近的男人,章青酒狠狠皱眉,可话到了嘴边,竟是变成无声的低吟。 从未想过,心原来也会这样的痛。 如血液逆流,尖锥刺骨。 所以,她这一年的勤学苦练,算什么? 所以,她十年的倾心爱慕,又算什么? 到头来,只能换得一场背叛,一场笑话? 心底发凉,可身体却莫名地变得滚烫。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她宁愿死,也不愿这般没有尊严地让她们白白看了笑话。 捡起地上被丢弃的簪子,往掌心狠狠一划,章青酒绝望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笑,伸手结印。 “我章青酒愿献祭灵魂,生生世世不入轮回,但求一人,报此血海深仇!” 顷刻,原本风和日丽、霞光万丈的云霞山变得狂风肆虐,乌云密布。 一道在华夏大陆漂浮了上百年的残缺灵魂,在章青酒的自杀式献祭下,来到了这个世界。 “女子当生而自由,绝世独立,而非活成男人的附庸,你当真要为此放弃灵魂?” 这道声音自然而又肆意,就像是带着一种无所畏惧踏破苍穹的力量。 章青酒眸子一闭,重重点头。 “那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让我有尊严地活着,帮我报仇雪恨。我要他们受尽世人唾弃,在绝望中痛苦死去。”章青酒死死地盯着眼前这道被自己召唤而来的灵魂,有不甘也有畅快。 “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清酒便是你章青酒,我为你报仇,代你有尊严地活。”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绝望的灵魂彻底消失在了天地间。 与此同时,另一道灵魂进入了章青酒的身体。 “不想死,便滚!”随着那双闭上的眸子再度睁开,清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如从异世而来,冰冷入骨。 第2章 修欢喜禅 与此同时,几具男人的身体如破碎的纸鸢飞出,撞在不远处的柜子上,发出一阵巨响。 看着那几个被震荡开去口吐鲜血的男人,章青酒动了动纤细白净的手指,目光在上面的被碾破的伤口处凝了凝。 献祭了身体明显孱弱得不像话,刚入异世的魂魄也是微弱得似随时要再次破碎,更不要说,她这本就不完整的灵魂。 想起那道消散的在天地的灵魂,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再一次闭上了眸子,“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闭嘴,要么死。” 她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狱里刚刚出来的修罗,让人听了心里发寒,即便是阳春三月,男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想起刚刚突然发生的诡异事情,男人们咽了咽口水,再也没有任何一人胆敢上前。 很好。 章青酒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弧度。 章青酒虽然知道了自己被未婚夫和妹妹背叛,被羞辱,却依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可她不是章青酒。 作为华夏大陆曾经离顶级推衍师只有一步之遥的她,仅仅只需要稍作推衍,便能够明白她亲爱的茶茶妹妹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么,接下来就等好戏登场。 约莫一刻钟后,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红润似血的唇如春日里第一朵占据阳光的花瓣般妖艳。 眼看着脚步声就要破门而入。 突然—— “陛下,不要,你们不要进去,姐姐她说了……她的身体不适,所以这才让茶茶代替她完成祈福大典的,要是你们突然进去,姐姐定然会难过的,只要你们不进去,茶茶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伴随着一道清晰的膝盖跪地的碰撞声,弱小无助夹杂着焦急的声音响起。 果然不出她所料。 章青酒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 真疼啊…… 可惜了,遇上我章青酒,茶茶你这一跪,注定是浪费。 “茶茶,你快起来,你拦着父皇做什么?她说过了要为国祈福,父皇见她心诚才冒着祖宗怪罪的风险答应,可她临阵脱逃不说,还躲着不见人,要本皇子说,刚刚的天地异象,说不准就是她的缘故惹怒了祖宗。”一道带着高傲中带着愤怒的声音响起随着响起,丝毫没有顾忌为什么章青酒会没有按时出现,话里话外都是对茶茶的心疼。 心口突然抽了一下。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你该是有多爱他,才会没有发现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 放心,我会帮你报仇,夺回属于你的尊严。 随着这句话说完,胸口那颗跃动得急促的心脏,渐渐地恢复平和。 “是啊,茶茶,陛下都亲自过来了,你再挡着,可不成体统了。若是阿酒真的身子不适,太医也是在此处,得及时看看才行。” 这是一道中年男子成熟的声音,语气里透着几分对章青茶行为的呵斥。 但若是仔细琢磨,却会发现,这话锋可是无一不在针对着“阿酒”。 没有一丝意外的,心脏再度一抽。 这就是原主的父亲,百官之首,当朝丞相,一头披着伪善面具的豺狼。 “都给朕退下,开门!” 结束这一切闹剧的,是一道威压无比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让所有的人噤若寒蝉。 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屋外的光亮过于刺目,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好半晌才让自己从昏暗中适应过来。 这是她在黑暗中飘荡了数百年的灵魂,再一次感受到阳光晒在肉体上的感觉。 很暖,很舒服,让人舍不得离开,即使明知靠近便会被灼伤。 “姐姐,对不起,我……啊!” “茶茶,别看!”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看着眼前那言行颇为一致,举止完全相同的众人,章青酒垂着的眸子深处露出一丝嘲弄。 “章青酒你这是在做什么?陛下面前,岂容你这般失仪?”章台柳愤怒的声音响起,语气之痛,恨不得将眼前一切立马消除得一干二净。 “咦,房间里这些男人……莫不是在修欢喜禅?”又是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尖细,几分惊疑。 随着“欢喜禅”三个字响起,现场之人眼里先是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紧接着脸上露出明显恶心与厌恶。 皇帝身上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众人瞬间不敢再出声。 就在大家以为皇帝会立马下旨处理时,偏偏有人,还不满足于此。 “钦天监大人,欢,欢喜禅是什么?”章青茶带着恐惧又疑惑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响起,“你不要污蔑我姐姐!” “茶茶,不要多问。”八皇子立马阻止,像是怕被什么污染了他的小白花。 “这……茶茶小姐,本官可没有诬陷的意思,欢喜禅乃是一门邪术,通过男女交合实行阴阳采补,补一方可功力大增,被采之人,将会出现类似这些男子的情景,但臣只在过往的典籍中偶然看之,觉得伤风败俗便匆匆放下……” “你的意思是,我姐姐是……不可能,我姐姐她可是去蓬莱山学的本事,才不会做这样的无耻之事!” “蓬莱山门派驳杂,修的到底是什么本事,此事茶茶小姐可知?” “我,我……”被人这么一问,章青茶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眼眶一红,就要上前去拉章青酒的胳膊,“姐姐,你快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茶茶啊……” “茶茶,不要过去……” 听着章青茶越来越低的哭声,感受着现场越发沉重的氛围,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戏演完了?那么,属于她章青酒的舞台,就此开始。 当一直低着头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状若昏迷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时,众人皆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接着便抬起了宽大的袖袍遮住眼帘,似乎看到了她的脸就会玷污了自己的眼。 “陛下,父亲,八殿下,茶茶……你们,终于来了。”章青酒仰起头,脸色苍白,双目通红,如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说着,两行泪水突然便从眼里落了下来,“臣女幸不辱使命,没有让今日祈福之仪式葬送在贼人之手!” 声音之悲怆,言辞之恳切,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群臣顿时错愕,这他们还没有追究为什么本该在祈福现场的她没有出现,让妹妹给顶了位,怎么到她的嘴里就突然成了“幸不辱使命”了呢? 第3章 自证清白 对皇家祈福之事十分看重的皇帝楚威皱了皱眉:“到底发生了何事,还不一一道来?” “回禀陛下,臣女外出蓬莱山学习一年,虽天资愚钝,但也不算一无所获,臣女算得今日祈福大典将有贼人欲行刺杀之事,若不破解,祈福之事或无法顺利完成。 无奈臣女学术不精,无法推算此人究竟是何方人物,只能算得行刺之人色占主宫,故臣女不得不出此下策,以身为引。好在陛下福泽浩荡,臣女幸不辱使命,茶茶作为臣女之妹,亦可谓临危受命,勇气可嘉!” 章青酒这番话一出来,现场的人彻底怔住了,茶茶也惊呆了。 看样子,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听起来,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见那钦天监看了八皇子一眼,接着便愤怒地指向章青酒:“妖女休要颠倒黑白,你分明就是修炼了欢喜禅,还想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其心可诛,传言修炼欢喜禅的女子,果然一个个皆是巧舌如簧惑人心智,陛下可千万不要受她迷惑!” 这么急着要让她死?章青酒扫了一眼跳梁小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既然有胆子做八皇子的帮凶,就要有命来承担这个代价! “那么敢问大人,欢喜禅如何修?”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语气虚弱,却格外的倔强。 “本官克己复礼,如何得知!”钦天监甩了一下袖子,语气不屑。 “大人既然不知,为何又口口声声说,小女子是修了欢喜禅呢?”章青酒轻嗤一声,不疾不徐。 一听这话,钦天监顿时脸色一僵,八皇子不是说丞相这个嫡女蠢笨无知吗?怎么会…… 见这所谓的钦天监面色讪讪,哑口无言,章青酒冷冷一笑,再度朝皇帝一拜:“陛下若是不信臣女所言,可派太医前来给臣女把脉,臣女今日喝下的茶水中藏着催情药物,只需一探便知,臣女别无所求,只愿求得清白。” 听到她这话,楚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管是什么情况,在皇室祈福圣地出现这样的事情,无异于都是给祖宗蒙羞。 当即一挥手,朝人群中唤了一声,“太医。” 随行太医心领神会,立马上前给章青酒把脉,不过片刻,太医的眼里便闪过一抹嫌弃,“回陛下,章小姐体内确有药物,是烟花柳巷勾栏院里的腌臜玩意,这药会让女子神志不清,身体无力,任人摆布。” 这劣质东西,别说真正修欢喜禅的宗门不会用,便是太医院都瞧不上! 但是用在一介弱女子身上,便是清白尽毁,可想而知,心思得有多毒! 联想到刚刚钦天监说的话,众人纷纷反应了过来,这修的怕不是欢喜禅,是窦娥冤啊! 还好这个女子有点本事,不然岂非得羞得以死谢罪? 钦天监已经被逼得无话可说了,楚阔却不愿意让机会这样白白溜走,捏了捏拳头,朝皇帝一拜:“父皇,祈福之事兹事体大,便是当真如她所言,何不随便找个其他女子代替,哪用得着她自己亲自犯险?儿臣看她根本就是临阵脱逃,现在事情出了意外,却来邀功请赏,当真是可笑至极!!” 章青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既然给你脸,你偏不要,那就让姑奶奶知道你什么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我看八殿下这话才是说得可笑至极!” 没有错过现场瞬间冷下来的气氛,章青酒轻嗤一声,继续道:“八殿下说得不错,随便寻一女子代替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普天之下,试问哪个女子不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哪个女子不想清清白白嫁与如意郎君?莫非在八殿下的眼里看来,普通女子之性命,便是如杂草一般卑贱,可以随便凌辱,轻易践踏?又或者有朝一日,八殿下为了自身私欲,会将身边的人推出去挡灾挡难?” 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散乱,发髻横飞的女子,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看向八皇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晦涩莫名。 大徽讲究礼法人治,当朝皇帝楚威更是以仁德为万千百姓所爱戴,皇子身份尊贵,平日里自然无人胆敢顶撞,这些话说了也就说了,可偏偏,今日这样一个场合…… 八皇子也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妥,打了一个哆嗦,咬了咬牙,“你休要信口雌黄,本皇子怎会是这样的意思?” “不然八殿下是什么意思?”章青酒冷冷一笑,站起身来,虽一身衣裳沾染灰尘,身形单薄,却让人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他身为钦天监,不曾算到今日祈福将有差池,乃是他的失职;一上来便冤枉于我,是他黑白不分;可八殿下不仅不责怪于他,还丝毫不顾臣女是你未婚妻子的身份,迫不及待地要降罪于我,我就想问问,臣女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如此不喜?若是如此,你我的婚约,不如就此作罢!臣女便是孤苦一生,也不愿所托非人!” “你!”楚阔气得脸都红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到了最后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是要和章青酒退婚不假,可是他要的是让她颜面扫地,自惭形秽! 若是今日被章青酒成功,他堂堂皇子被女人退婚,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成为整个上京城的笑话? 不行,绝对不行! 楚阔疯狂在脑海里构思对策,很快,就让他想到了一丝破绽。 只见他眼睛一亮,“刚刚太医说这药吃了会让女子神志不清,身体无力,任人摆布,但你现在可好的很,你分明就是装的!” 章青酒暗暗勾了勾唇角,很好,还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 但是他又怎么会知道,这是自己留下的破绽呢? “看来殿下当真不是臣女的良人,都已经如此了,都不愿为臣女说一句话。”轻嗤一声,章青酒语气悲怆又苦涩。 说着,章青酒摊开手心,“不过是想着无论如何事情不能够被自己搞砸,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众人朝她手心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敬佩。 只见那道莹白似雪的手掌心,以及红肿的五指之处,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液已经凝固了,但却不难看出最初的惨烈。 十指连心,这该有多疼啊…… 看着众人怜悯的眼神,章青酒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嘲讽。 这便是原主献祭灵魂的印记,是她命的代价。 也是她以后,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朝皇帝猛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头,“陛下仁慈,今日之事臣女已不想多言,只愿陛下能够查明真相,给臣女一个清白。往日种种,皆为过往云烟,臣女自认福薄,今日亦未完成祈福大典,愿放下执念,不再纠缠八殿下,请陛下恩准!” 她当然能够在今日直接杠上八皇子和茶茶,但皇帝又怎么可能真为了她而处置自己的儿子? 但经此一事,全天下都会知道,她和八皇子的婚约之所以没了,不是八皇子不要她,而是她不要八皇子! 让他颜面扫地只是第一步,其他的账,往后一笔一笔慢慢算!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章青酒知道献祭的后遗症和自己初来异世的弊病马上就要来了,能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顿时急地又往地上一磕。 楚威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神色灰败的儿子一眼,又看向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既是如此,那便……” 就在他话要说出来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打断了楚威接下来的话。 “儿臣参见父皇。” 章青酒呼吸一窒,气得在心里骂了一句娘,挨着最后一丝力气转过身去。 她一定要看清这个坏她好事的孙子是谁! 阳光下,来人一袭暗紫色华服,身上披着一件暗金色滚边狐裘,肤色如雪,黑发如墨,白玉为冠,腰背笔挺,尊严无比,高贵无双。 待得他走近,便瞧见那双深沉的凤眸下,左眼角处坠着一粒泪痣,嘴唇极度鲜红,矜贵端庄中透着几分说不清的魅惑。 章青酒在看到楚澜的第一眼,忍不住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然后,体力不支,彻底昏迷过去。 第4章 两世清酒 再次醒来的时候,章青酒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衣裳也已经被人换过,不再是脏兮兮沾染了血污,而是柔软细腻带着微微的熏香。 与她来之时冷清寂静的环境不同,此处有着古色古香的帷帐,沁人心脾的鹅梨帐中香,繁复精致的金丝楠木床,端的是典雅到了极致。 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皇室的祈福盛典共三日,这是云霞山皇室祈福盛会特意为群臣及家眷休息准备的别院。 动了动手指头,章青酒发现身体不能使上几分力气不说,头也晕得厉害。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接受无力回天的现实。 想她清酒为了修炼成华夏大陆第一推衍师,长年累月不是钻穷山恶水,就是住深山老林。 别人吃香喝辣,她清粥豆芽;别人喝酒蹦迪,她看书修行;别人恩恩爱爱,她母胎单身! 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潇洒一世,却遭人暗害,被雷劫劈得肉身成灰,魂飞魄散。 兜兜转转数百年,眼看着灵魂就将彻底消散在天地间,还好遇到原主这位献祭者。 可终究是在世间游荡太久,即便是这般强势的献祭之法,也没能够召回自己所有的魂魄。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撩起左手的袖子,只见洁白如玉的藕臂上,一红一紫两条若丝线状的痕迹从手腕处蜿蜒向上,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果然不出所料,章青酒叹了一口气。 人有三魂七魄,她如今却尚有一魂一魄在外,现在能够好好活着,还赖于献祭之法的保护。 但若一直无法将魂魄集齐,待得这两条丝线蔓延到心脏位置,便是她又一次魂飞魄散的时候。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自己的一魂一魄应该是在…… “怎么还能够让你醒了。”就在章青酒脑海里刚刚出现某张魅惑人心的脸时,一道娇滴滴却带着厌恶和气愤的声音随着重重的开门声传了进来。 “你娘没教你进别人的房间要敲门吗?”章青酒头也不抬,缓缓地垂下手,放下了袖子,“妾生的就是妾生的。” 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章青茶的母亲乃是府里的贵妾,能从一介戏子走到现在,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又因身娇体软颇得章丞相的欢心,地位一度直逼原主母亲。 原主母亲时常被气得郁郁寡欢不说,又因女儿的事情心力交瘁病倒,这贵妾如今甚至拿到了半个管家权利。 自然而然,女凭母贵,加上这章青茶又惯会做戏,深得丞相欢心,在府里的日子可比原主这个嫡女过得好! “你!”章青茶没有想到自己一过来就会被章青酒如此傲慢的对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章青酒抬起头,乜了一眼站在床边的人。 顺着她的位置看去,这才发现外头的天已经大黑,没想到她这一晕就直接到了晚上,也不知道白天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想到临门一脚被人截胡,章青酒就气得肝痛,当即忍不住开怼:“我什么我,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该有多远滚多远,别以为我今天没有戳穿你和八皇子是怕了你们,咱们的戏,慢慢唱。” 既然答应了原主,那八皇子和茶茶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 “你以为你今天颠倒黑白就能够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今天在祈福大典上执祈福之礼的可是我!”茶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胸口一阵起伏。 原本计划好好的,结果不仅眼前这个人一点事情都没有,还让八皇子当着陛下群臣的面被好一顿训斥。 她晕过去大家散场之后,八皇子一个劲的数落自己没有脑子,连那药都不知道选厉害些的。 “哦……”章青酒拖长尾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要不你告诉大家真相,说我不是什么阻止别人破坏祈福盛典,是你和八皇子给我下了药,联合那什么狗屁钦天监想要嫁祸给我?” 被章青酒这么一顿冷嘲热讽,章青茶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可借她八百个胆子,现在的她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章青茶狠狠地跺了一脚,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能够瞒多久,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 说完,章青茶还抬了抬下巴,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 “怎么说?”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嘴角带笑。 原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的章青茶见她这么云淡风轻,瞬间又不淡定了,刚要跳脚,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嫣然一笑道:“太子殿下查到今天的祈福盛会有贼人闯入,现在还在搜查呢。你不是说你会算吗?所以啊,我就跟陛下举荐了你,等你一展身手,帮陛下排忧解难呢。” 看着章青茶洋洋得意的样子,章青酒忍不住笑了。 “太子殿下?”她正想着怎么找机会见他呢,居然就有人给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章青茶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人笑得让自己十分不舒服,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够看到她被处置的场面,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只要她想办法继续让章青酒身败名裂,那即便是陛下已经下旨给章青酒退了婚,那也可以说是这个人配不上八皇子了,这样的话,八皇子一定会夸赞她的。 想起那个冷言冷语不近人情的太子,章青茶语气里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是啊,太子殿下!” “那正好。”章青酒一确定,才不管现在身体还痛着呢,立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干嘛去?”章青茶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要去找太子?” “你管我?”章青酒轻轻一哼。 就是不告诉你去哪里,气死你! “果然你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章青茶果然气得不清,语气鄙夷。 章青酒不疾不徐,套好最后一件黑色斗篷,盈盈起身,在章青茶没有察觉之下,突然走近了她的身边,“我要是水性杨花,那到勾栏院里找春药这样下作又不入流的手段,很是高风亮节咯?” “你!”章青茶呼吸一窒。 章青酒嘴角扬了扬,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一笑道:“茶茶,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 “像什么?”章青茶明明不想回这句话的,但是嘴巴却像不受控制一般。 “像一种加了水的植物。”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语气高深莫测,双手一背扬长而去。 太子殿下,你的人,我的魂,我来啦! 第5章 夜探太子 万籁俱寂,云深月隐。 章青酒出门后看了一圈,闭上眼睛略微思索,再度睁开后,便转身朝一条小道走了过去。 皇室的祈福盛典自然是守卫森严,加之今日又出了章青酒这一档子事情,更是加重了护卫看守。 但出乎意料的是,章青酒竟是七拐八拐,躲过了层层的护卫,直到来到一处小院子门口停下。 然而,她也只能到这儿了。 太子就在里面,四周都有侍卫看护把守,一般人根本过去不得。 章青酒没有犹豫地轻轻咳嗽一声,立马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 “你是何人?胆敢随意来到此地?”护卫一看到居然有人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到了太子的院子周围,立马警惕起来,语气冷厉。 “劳烦通报一下,臣女章青酒,前来为太子殿下解忧。”章青酒站在黑夜里,摘下自己宽大的兜帽,露出了脸。 “太子殿下有什么忧用得着要你解的,还不速速离去,当心你的性命。”护卫冷冷一哼,语气鄙夷。 向他们太子殿下自荐枕席的女子多了去了,今天晚上他们赶走的就不止一个。 尤其是章相府的女子,没一点贵女模样!来了一个又一个! 见说不通,章青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嘴角一扬,声音一抬,“太子殿下,臣女章青酒求见!” 她的声音不小,在寂静的夜里便更显清朗,护卫一见这架势,气得就要上前赶人。 院子里,楚澜正在看书,突然被这样一道声音打断,心脏竟是猛地跳漏一拍,只见旁边的蜡烛星子也跟着一顿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 “风止,门外何人?”楚澜缓缓地抬起眸子。 “回太子殿下,是章丞相家的大小姐,今日请陛下退婚的那位。”风止朝门口扫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厌恶。 对于章相府的人,他们整个太子府的人都是不喜的。 毕竟谁会喜欢自己主子敌人的盟友呢? “是她?”想起今日白天自己一进去便看到晕倒在地的身影,楚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属下去将她赶走!”风止二话不说,就要拔腿往外跑。 “让她进来吧。”出乎意料的,楚澜拦住了他。 “殿下!”风止不解。 “去叫她。”楚澜眯了眯眸子,语气未变,不怒自威。 风止咬了咬牙,出了院子的门便看到被护卫驱逐的章青酒居然扯着脖子使劲朝里面打量,顿时没有好气道:“太子院子门口,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情进来说。” 一见太子身边的近侍,护卫们立马松了手。 章青酒嘴角微微一扬,朝风止眨了眨眼睛,“多谢。” 跟着风止踏进里院,章青酒便瞧见微黄的烛光下,穿着白色绸衣的男子手中正持着一本书,袖口上精致素雅的淡金色飞鹤图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晃得五官有种绝代的朦胧之美。 这种纯色衣裳极为挑人,交叉的领口包裹了修长完美的脖颈,使得他流畅的下颚线条格外显眼,眉骨高深,更显得眼窝深邃,比起白日里的尊贵无双,又多了一份清雅禁欲。 即便是她活了一世,加上晃荡的百年,都不得不承认,楚澜有种极致魅惑的美。 可惜了,这样的人,偏偏是个短命鬼。 如此肆无忌惮地打探着自己的目光,楚澜当然不会没有感觉,自然而然地,楚澜也将目光投向了她。 站在书桌前的女子,看模样不过二八年华,黑色的斗篷下身形瘦削,一头乌黑的秀发从兜帽里垂散开来,更显得一张脸精致小巧无半点血色。 但那双杏眼却漆黑如墨,眸中光亮十足,微抿的唇角透着那么一丝激动与欣喜,就像是找到了倾心已久的猎物。 天可怜见!楚澜没有猜错,章青酒看到了他,可不就是找到了倾心已久的猎物? 这可是承载着她一魂一魄的身体啊! 就算不是承载自己魂魄的身体,那集齐天煞之气和真龙紫气同时存在命格,对推衍师而言,也是大补之物! 推衍师这个词说得好听点,叫作推天地人象,衍万物生灵,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算命看风水,俗称神棍。 而那些经推衍后的人,一旦受到推衍师的引导,命格多少都将发生改变。 此法本身就是与天地争斗,若非大成,推衍师到了最后非死即伤。 故而每位推衍师都极为珍惜自身气运,出手便更是谨慎。 要么练到极致再行推衍,避开天道管控;要么就在推衍中,不断地将被推衍之人原本命格的衍气吸纳,用来躲避天道惩罚。 衍气对于被推衍者而言有好有坏,或是厄运,或是福报;但于推衍师而言,只需平衡天道,便无好赖之分。 就像眼前的太子,如果自己没有推衍错误的话,他如今的平稳安然只是假象,唇色鲜红,但印堂发黑病态孱弱,眉宇间死气上涌,分明就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真龙紫色和天煞之气集一身,加上她那顽强的一魂一魄不断吸收他的魂魄进行滋补,搁谁谁不犯病?搁谁谁不短命? 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所以在看到楚澜的第一眼,她就想拉住楚澜的手,让他还命,哦不,还魂来。 也不对,是她要救他的命! “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本宫?”或许是被章青酒实在盯得忍不住了,楚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开了口。 不愧是承载自己一魂一魄的身体,声音也很好听。 似天山雪莲,清冷孤傲,不沾人间烟火。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突然说了一句在这院子里除了楚澜外,任何人都觉得是风马牛不相及以及大逆不道的话。 “太子殿下,你今天应该还没有喝药吧?”章青酒的话虽然是疑问,甚至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轻飘飘,但却十分笃定。 风止猛地一怔,不等楚澜开口,便气得大吼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我胡说八道了吗?”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并不看风止,兀自盯着看似沉静,但眉梢微蹙的楚澜。 “你究竟想说什么?”楚澜抬起眸子,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模样,并不回答。 “我是特意来提醒太子殿下的,臣女见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只怕是近日会有血光之灾,恐命不久矣。”章青酒盈盈一笑,眨了眨眼睛。 “脑子有病?赶紧滚!” 不出意料的,章青酒被楚澜身边的风止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看着那在自己面前“嘭”的一声紧闭的院门,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眼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神色,“小样,还不信我,哼,到时候让你哭着来求我。” 第6章 焊死才算 “晦气!”风止回到院子里还气得在半空中挥了挥袖子。 进到屋子里,看到自家太子殿下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双眸低垂,像是在沉思什么。 想起刚刚章青酒的话,风止以为他是在意了,心里一紧,当即宽慰道:“太子殿下身体康健,金尊玉贵,不必将那女子的胡言乱语往心里去,怪不得八殿下也瞧不上她,简直就是个疯女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楚澜只是平静地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夜深了,就寝罢。” “是。”正要上前服侍,风止愣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转身端起搁在旁边小桌上的食盒,“殿下,金丝燕窝羹……” 楚澜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眸子缓缓抬起,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碗,继而目光投向外面的虚空。 许久,他轻笑一声,抬腿往里面走去,“今夜,不必喝了。” “可是……”看着楚澜的背影,风止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神色沮丧地将碗放了下来。 自打他七岁起服侍太子殿下来,这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的金丝燕窝羹殿下就从未断过,今晚还是第一次。 果然太子殿下还是被那个疯女人给搅乱了心神。 果然丞相府的人,就没一个安好心的! 还说什么自己会推衍之术,且让他看看,明天这个女子如何自取其辱,丞相府又如何收场这个闹剧! 而另一侧的八皇子庭院内,却是温香软玉美人在怀,一室旖旎好不快活。 云雨过后的章青茶慵懒地趴在楚澜的怀里,发髻散乱媚眼如丝,“殿下,时辰不早了,妾身要回去了。” 只是刚刚一动作,便又被楚阔一把狠狠地拉进了怀里,“急什么,还早得很呢。” 章青茶顺势娴熟又往楚阔身上一倒,神色凄然地抬眸:“殿下,今日之事,你不怪茶茶了吧?” 看到章青茶这般娇滴滴任人宰割的模样,楚阔腹下再度一紧,翻身又将人压在了身下,邪笑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章青茶脸一红,垂下眸子,“殿下何时请陛下为你我赐婚呀?那个贱人殿下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为了能够赢得八皇子殿下的信任,让他答应自己成为正妃,她和八皇子在一起已经整整一年了,不管怎么样,这次她一定要成功! “放心,那个贱人,哼……本皇子自然有法子对付她,你还是想如何服侍本殿下才是。” “啊……” 又是一阵翻云覆雨,直到天微微透亮,章青茶才裹着一身白色的斗篷,带着宽大的兜帽,从小道溜回了丞相家眷休息的院子里,进门前还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番左右,没有看到其他人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却不知,这一切从她刚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早起练功的章青酒给盯了个全部。 两人的房间住的是对门,昨天晚上回来后,章青酒便察觉到对面的房间没人,这主人去做了什么,稍微推衍一下便知,只是章青酒没有想到,这个傻妹妹居然会这么心急。 “哎……”章青酒轻轻呼出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蠢,这个时候回来还穿白色斗篷,活靶子也没有你当的自觉。” 卯时三刻,随着口谕传到丞相的院子里,章青酒和章青茶再次被召到了一处偏院内。 虽说是偏院,但布置可比她们住的院子还要气派,左右站满了朝臣,要不是上面少把龙椅,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上早朝啊。 而在众人最前面站着的…… 章青酒眼睛瞬间一亮,立马上前站在了楚澜的身边,猛地吸了吸鼻子,瞬间神清气爽。 果然靠近短命鬼,不对,靠近自己的魂魄,连空气都格外的香甜! 楚澜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章青酒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小样,还假装不认识我!明明昨天我都去了你院子!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暂且就让你多矜持一会会吧。 诽谤完后,章青酒上前,盈盈一拜,掷地有声,“臣女参见陛下,多谢陛下明察秋毫,还臣女自由之身。” 这句话一出来,楚阔猛地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章青酒。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群臣面前,以她未能亲自完成祈福大典,没有实现去年承诺为由反将一军再说退婚,没想到居然被她给抢了先。 楚威也没有想到,自己话都还没有说,章青酒就会来这么一句。 虽然在他心里,八皇子和她的婚约确实不会再继续,但再怎么说,皇子被臣女退婚于皇室而言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以楚威原意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男婚女嫁,各自安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 可偏偏,章青酒又怎么会猜不到这父子二人心中的小九九? 开玩笑,她说了要退婚就是退婚,想给你八儿子留面子,没门! 至于楚阔还想倒打一耙,抱歉,窗户都没有! 第一个被退婚的皇子这顶帽子,她得给他焊死在头上! 而且,这退婚的事要是没有当着文武百官许诺,她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既然你与老八二人属实均无心于对方,朕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对上章青酒甜美的笑容,楚威嘴角抽了抽,章台柳确定昨天晚上没有说错,他这个女儿从小柔柔弱弱没有主见? “多谢陛下。”章青酒嘴角一扬,朝楚阔挑衅地眨了眨眼睛,“如此,臣女就放心了。” 楚阔被眼前这一幕几乎要气得吐血。 她放心?放心什么?难道她还怕自己强要她不成? 狠狠地甩了一把袖子,目光阴鸷地瞪了章青酒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真以为这样,他没有法子对付她了不成? 深吸一口气,楚阔往前一站,那叫一个刚正不阿:“父皇,昨日章小姐说自己精通推衍之术,既然人正好在这儿,不如请章小姐就昨日太子殿下查到的刺客之事,推衍一番告诉我们凶手在何处罢?” 第7章 初露锋芒 “不必八殿下提醒,臣女也是为此事前来。”就在众人以为章青酒会因为这件事情而退缩之时,却见她大大方方一笑,一副意料之中气定神闲的模样。 “哦?”楚威眉头挑了挑,“你怎会知道此事?” 昨日太子突然进来,便是因为发现了一群鬼鬼祟祟之人,但此事事关重大,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他还特意嘱咐不得妄议外传,以免引起恐慌。 “臣女昨日昏迷之前见到太子殿下,虽只是远远一见,但已推衍出太子殿下碰到了昨日欲要毁臣女清白,祸乱祈福大典之人。”章青酒看了楚澜一眼,再度抬起头掷地有声,“所以今日,便是陛下不召臣女,为了保证祈福大典的顺利结束,哪怕冒着大不韪,臣女也会不请自来。” 一旁从上来跪下之后就没有被皇帝搭理过的章青茶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头去,明明是自己昨天晚上告诉她这件事情她才知道的,居然有人不要脸地说是推算出来的? 可就算气到肝痛,她也不敢说一个字。 昨天下午八皇子与她说此事的时候就叮嘱过不许说将出去,若是被他知道是自己泄露了此事…… 一旁的楚阔也没有想到章青酒不仅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慌乱,反而被她反将一军,一时间不禁有些恍惚。 但很快,楚阔便笑了,颇为谦逊地让开了身体,“既是如此,便请章小姐尽显神通罢。” 章青酒嘴角弯了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目光投向了楚威,“陛下,臣女可以实施推衍之术,也有信心推算出贼子的藏身何处,但臣女若要实施推衍之术,需一样媒介。” “什么媒介?”楚威点了点头,他也看过一些术法的实施需要借助外物,“你说便是。” “太子殿下。”章青酒微微一笑,一双杏仁眼瞅向一旁的楚澜,那叫一个目光灼灼。 这句话一出,群臣哗然,楚阔冷冷一笑,嘴角讥讽:“这话可太不知廉耻,莫不是……” 倒是楚澜,神色淡然得像没有听到四周的喧嚣,不疾不徐打断楚阔的话,“为何?” “太子殿下与那些作乱之人碰过面,便是有过牵绊,有过牵绊,便结下了因果。”章青酒嘴角带笑,“所以,太子殿下若是能够借手一用,臣女便能够推衍出来。” 听到章青酒这么解释,众人瞬间明白了,楚威也不禁眼睛一亮。 太子与那些人交过手的事情可只与他一人说过,她居然能够推衍出来? 但楚威深知自家太子的性子,轻轻咳嗽一声便将烫手山芋丢给了楚澜,“此事,须得太子首肯。” 章青酒立马转过头,朝楚澜眨了眨眼睛,心里一万个催促,快快快,快把你手给我呀! 媒介不一定非要太子这个人,但是她昨天晚上回去后好好回忆了一下,要想召唤回来她的一魂一魄,就必须要有亲密的身体接触才行。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想起来这到底要怎么个亲密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是接触,哪怕是碰碰手都行。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舍得放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啊! 看出了眼前这双水波潋滟灵气十足的眸子里充满的期待,楚澜的心微微一动,但依旧淡淡地转过了身,吐出了四个字,“于礼不合。” 一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这个老古董,难道以为自己是要非礼他?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要不,碰一下手指头也行。” 万事好商量,碰一下也能薅一点回来,能有一点是一点。 毕竟在这东西,她一次也不能够弄多了,不然楚澜的身体也得出事,到时候别自己魂魄没回完,就跟着他一起归西了。 “不行。”楚澜再次拒绝。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别这么小气嘛。” 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小气,这么多年还是头一个。 楚澜眉头皱了皱,正要说话,章青酒却叹了一口气,“好好好,不碰就不碰,别生气嘛,要不给我一个你经常随身携带的东西呗,我用它应该也能够推衍一点出来。”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哄孩子。 可章青酒却是真怕楚澜生气,怒伤肝,忧伤心,他可没那么多命来嚯嚯了! 就在众人以为楚澜依旧不会答应的的时候,他却出人意料地解下了那块从未离身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玉佩。 上前两步,楚澜缓缓躬下身子,与跪着的章青酒平齐,“给你。” 对上那双如死水般平静的眸子,章青酒的心似乎有些刺痛,接过楚澜手里的玉佩低声道:“多谢殿下解围,臣女愿殿下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呵……”楚澜低低一笑,直起身又站向了一旁,长身玉立。 章青酒看着那道背影,明明站在阳光处,却是说不出的孤寂。 他的笑,不是在笑她的话,而是在笑自己的命。 将玉佩握在手心,感受着暖玉带来的温度,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仅仅是推衍,楚澜身上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但他却给了自己一直佩戴的玉佩。 这块玉佩吸收了楚澜周身环绕的真龙紫色和天煞之气,所以在碰到这块玉佩时,章青酒体内的气息便飞速的运转起来。 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手腕上的那两条魂魄丝都褪却了一点点,那是感知到了魂魄的共鸣,而手心里的伤,正在以一个非同寻常的速度恢复着…… 也就在此时,章青酒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该如何才能够取回自己的魂魄,同时不伤害到与之纠缠的楚澜的魂魄。 楚澜的玉佩佩戴得太久,两股气息早已经交融在一起,章青酒小心翼翼地选择其中的天煞之气进行吸收,故而时间不知不觉便久了起来。 半刻钟后,院里开始出现疑惑声。 一刻钟后,楚阔嘴角露出冷笑,章青茶脸上开始出现激动之色。 三刻钟时间已到,楚阔上前一步,“父皇,儿臣看她分明是装神弄鬼,故意欺君,还请父皇莫要再被她欺骗下去。” 楚威挑了挑眉头,目光投向楚澜,“太子意下如何?” “再等一刻钟。”楚澜双眸微敛,眸子扫过楚阔。 又一刻钟过去。 楚澜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迫不及待道:“父皇,一刻钟已经到了,她果然是故作玄虚!” “噗——”就在这时,章青酒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第8章 赐婚侧妃 眼前的人的脸色苍白,像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折磨,但眸子却格外的晶亮,甚至带着几分摄人的光芒。 擦去唇边的血迹,章青酒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陛下,臣女推衍出来了贼子的藏身之处,他们此刻正在云霞山南面往下三里的一处山洞之中。” 说完,章青酒将玉佩举了起来,就在这时,一方白色的手帕落在了她的眼前。 看了眼那手帕的主人,章青酒轻笑一声,接了过来,“多谢太子殿下。” 小样,没辜负她冒着打破平衡遭受反噬的风险,将这玉佩里的天煞之气都吸收了出来。 这样,他这昨天晚上没有喝药的身体应该不会那么难受了。 听到章青酒方才清晰的描述,在场之人都看向楚阔,等待着他做裁决。 待章青酒将唇角的血迹擦拭后,楚澜上前一步,朝楚威一拜:“回禀父皇,风止昨日已带人搜寻了东西北三侧,原本以为南侧有重兵把守,故而不曾搜寻,如此看来……” 这句话楚澜不必说得太明白,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是什么意思——章青酒的推衍,十有八九会中。 听到这句话,楚威眼神瞬间多了几分严厉,有重兵把守却没有发现有人擅自闯进来,玩忽职守还是轻的,怕的是有人沆瀣一气,为祸朝堂。 就在楚威准备开口让楚澜的人继续搜寻时,楚阔突然站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地下一拜,磕头道:“父皇,儿臣自认有愧于章小姐,愿带人前往捉拿贼子,以证章小姐推衍,也请父皇给儿臣戴罪立功的机会!” 章青酒听着他这说得颇为义正言辞的话,眸子闪过一丝嘲讽。 这楚阔倒是会给自己找机会,可这到底是想帮她证明清白,还是想杀人灭口? 她可没有错过在自己说出那个藏身之处时,章青茶脸色惨白,楚阔神色一变的精彩瞬间。 但楚阔都已经这么做到这个份上了,楚威自然也不好乐得让他捡回面子,当即交代几番,便让他带人去搜寻。 殿里瞬间一片沉寂,人群中一道目光深深地看着章青酒的背影,老练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探究。 一个时辰后,楚阔回来了。 章青酒看他一身鲜血,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对待自己的人都能够下此狠手,楚阔,你有什么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只见楚阔刚刚到院子里,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皇,贼子是这云霞山的山贼,性情凶残,欲与儿臣同归于尽,已被儿臣尽数斩杀,尸体尽数坠入悬崖。” “尸体也没有了?”楚威愣了一下,他不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楚阔深吸一口气,“求父皇责罚!” 见他这般惨淡模样,楚威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没受伤就好,去梳洗休整一番罢。” 楚阔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想让那些人离开的,毕竟还对自己有用,现在看来,还是要足够果断,杀之后快,毁尸灭迹才行。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时,章青酒突然叫住了他。 “你还有何事?”楚阔双眉紧锁地看着章青酒,眸子深处藏着浓浓的恨意,这是他第一次被逼得如此狼狈,终有一天,他要将这个女人挫骨扬灰。 这就受不住了?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她的脸色因为推衍之后很是惨白,但是唇却十分的艳丽,如开在春天的第一朵罂粟花,“这事,殿下是不是该跟我道个歉?” 楚阔呼吸一窒,手指在身侧紧捏成拳,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的几个字,“抱歉。” “没事,臣女不记殿下过。”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而且,我还准备送殿下一份大礼。” 说完,章青酒对他神秘一笑,转身再度朝楚威跪下,“陛下,臣女可否向你讨个赏?” “该赏,你要什么?”事情了结,楚威心里也畅快,当即点了点头。 “陛下,臣女不敢忘记自己曾差点儿耽误八殿下的好姻缘,故昨日回去后重新推衍,确实发现自己非八殿下的命定之人,正所谓天造地设方能长长久久,而属于八殿下的红鸾星就在殿中,便想为八皇子牵个线。”章青酒道。 这话便是钦天监都不敢随便说,可经过今日之事,楚威却对章青酒说的话有了几分相信,兴致勃勃道:“哦?是何人呀?” 听这意思,大有章青酒一说出来,就要指婚的意思了。 只见章青酒的目光逡巡一周,缓缓转身,“臣女的庶妹章青茶。” “哦?是她?”楚威眉头挑了挑,瞬间将目光投向章青茶。 经历了刚刚这一波,章青茶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里,一对上楚威的目光吓得立马垂下头。 看到她这般怯懦的模样,再看向她旁边落落大方站着的章青酒,楚威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轻轻咳嗽一声,“若按你姐姐说的话,你可愿入八皇子府?” “臣女,臣女愿意,臣女但凭陛下做主。”章青茶猛地一惊,几乎欣喜若狂。 不敢相信自己想了这么久的事情,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要得到了。 她马上就要成为八皇子妃了! “老八,你呢?”楚威又问。 楚阔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牙点了点头,“儿臣,但听父皇安排。” 楚威点了点头,在心中有了决断,“既是如此,章家二小姐也在本次祈福盛典上有功,朕便赐你为八殿下府里的侧妃罢。” “侧,侧妃?”原本喜不自胜的章青茶听到侧妃二字,瞬间愣住。 章青酒低低一笑,“茶茶,难道对陛下的旨意不满意吗?” 她当然知道章青茶朝思暮想着八皇子正妃的位子。 侧妃之位,于她人而言是皇恩浩荡,可以章青茶那心高气傲的性子,便比让她死了更难受! 虽也是妃,但侧妃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妾室! 可有她在,就算是阿猫阿狗做了八皇子正妃,也轮不到她章青茶。 章青茶心里滴血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表面却不得不恭恭敬敬乖乖巧巧还要假装欢喜地领旨谢恩。 此事如此顺利,楚威也顿时心情大好,再度看向章青酒,“你这给别人求了好姻缘,你自己就当真没有想要的什么?” “臣女确实有一心愿,但臣女猜陛下此刻应该不会允许,待时机成熟,臣女再来向陛下讨赏。”章青酒嘴角扬了扬,目光却转头看向楚澜,热情地眨了眨那双杏仁大眼。 太子殿下,今天先办绿茶炖王八,下次,就是咱们两的事了! 第9章 智斗渣爹 虽好奇章青酒的心愿到底是什么,但既然章青酒这么说了,多多少少明白了她性子的楚威当下也就按下不表。 为期三日盛大的祈福仪式,便在丞相府小姐赐婚八皇子的喜事中圆满落下序幕。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起程,临行之时,章青酒还特意去了太子的车驾前。 说了什么众人不曾听到,但没一会儿,便看到太子身边的近侍风止一脸愠怒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明显是要赶人的模样。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老神在在道:“不相信就算了,毕竟你们不懂,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可以随时来丞相府找我啊。” 走之前还不忘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 想到这人居然还敢特意跑来说他家太子这几日会有血光之灾性命垂危,风止气得猛地挥下帘子:“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还好太子殿下还没上马车听见,不然他风止定要她好看!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步子突然一顿,转过头来,神色似笑非笑,“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要是哪天,我救了你们太子殿下……” “我们太子用得着你救?”不等章青酒说完,风止便冷笑地打断她的话,“要是有朝一日你能救我们太子殿下,我就喊你一声姑奶奶!” “记住你这句话了。”章青酒唇角一勾,转身离去。 “爹,你看她,她居然还去勾搭太子殿下!”另一侧的马车里,章青茶躲在章台柳的身后,揉捏着手绢,眼睛都哭红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女儿就是八皇子的正妃了,现在这样让女儿怎么活呀。” “茶茶别哭了,这件事情,爹会给你做主。”章台柳心疼地看着小女儿,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里闪过一抹阴沉。 轿子在丞相府门口停下,章青酒出来便看到了那块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目光芒的御赐牌匾。 这是真正的高门大院,红砖绿瓦,可不是她上辈子随随便便在外面找个茅草屋、破山洞将就的地儿。 没想到,她也有过豪门大院的日子,勾了勾唇角,正要抬脚进去—— “章青酒,你跟我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转过了身,语气严肃,声音冷厉。 在他旁边,章青茶一脸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章青酒站在原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个看了这么久的戏的便宜爹,也是时候该会会了。 “别那么大声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谁年纪大耳朵不好使呢。” 这话一说,章台柳瞬间被气得一口气赌在喉咙里,哼了一声走向慎行堂,临走前还吩咐将后院的人都叫过来。 章青酒跟在他身后,摸了摸鼻子,“你确定要叫大家过来看?”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章台柳坐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章青酒摇了摇头,抬头望天。 也没有怕的,怕的是你没面子。 看到她这个样子,章台柳更加怒不可遏,吩咐旁边的人给他去取家法。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来到了慎行堂。 来人有丞相府的大夫人章青酒的生母楚凤,也有如今府中管理后院事务的章青茶的母亲二夫人柳妙音,以及刚出生时就没了生母如今府里唯一的一位小少爷章青枫。 虽然府里的女眷因为各有原因没跟随章台柳参加祈福盛会,但听到丞相一回来就将众人带到了专门用来惩戒的慎行堂,便都隐约猜到了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来人的姿态各有不同,楚凤虽贵为一府之主,但因在五年前失去幼子便一直身体不好,加之不受夫君待见,只和章台柳行了一个礼便坐在了一旁不再多话,只是那悄悄抬起来的目光,却落在了章青酒的身上,眸子里多了几分忧虑。 柳妙音倒是身姿曼妙光彩照人,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款款而来,一双妙目转来转去,见女儿一双眼睛通红,顿时脸色大变,上前紧张道:“茶茶,你怎么哭了,相爷,这是怎么了呀?谁欺负我们茶茶了呀?你可要为她做主呀!” 最后一句话,柳氏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章台柳身上,就差声泪俱下了。 章台柳轻轻咳嗽一声,一把将柳氏扶起来:“今日将大家召集在这儿,是为肃清我章家之家风。” 章青酒嘴角撇了撇,这还没开始呢,有辱门风的帽子就扣她头上了,怕是找不出更好的说辞? “章青酒,你还不跪下!” “相爷?!”楚凤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敢问阿酒做错了什么?” “让她跪下自己说!”章台柳一个怜悯的眼神都没有给楚凤,目光冷厉。 要是以前尊敬父亲,爱护妹妹的章青酒或许会跪,可偏偏那个章青酒已经被她们逼死了。 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不知父亲,我为何要跪?”章青酒直起身板抬起眸子,直逼章台柳,“又不知,我应该说什么?” 章青茶刚刚才借机会小声地和柳妙音道明了原委,便看到章青酒如此傲然的模样,愤怒地指向她:“你构陷我成为八皇子的侧妃,你见不得我好!” “这怎么就是见不得你好?”章青酒瞪大眼睛,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这可是陛下亲自下旨的皇家赐婚,莫非妹妹不满意?” “你,你胡说,我怎么会不满意陛下的旨意?”章青茶没想到自己原本说的是侧妃的事情,却又被章青酒扯到不满陛下的旨意上去,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脸都胀红了。 “那不然你为什么要说构陷?”章青酒低下头去,“不就是把八皇子看不上我,和我退了婚,然后我不忍心家里和皇室的联姻没了,请陛下下旨赐婚给了你嘛,陛下问过你,是你自己答应的。” 章台柳:“……” 不是你要死要活要和八皇子退婚,怎么就成了八皇子看不上你了? 章青茶:“???” 不是你为了不让我当正妃才特意说出庶妹二字,怎么又成了不忍心联姻没了? “怎么会?阿酒,你被八皇子退婚了?”这一下,楚凤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语气焦急,眼神担忧,她知道自己女儿有多么喜欢八皇子。 第10章 双双禁足 “没事。”章青酒无所谓一笑,眨了眨眼睛:“到时候给你找个更厉害的金龟婿。” 柳妙音听到女儿是八皇子侧妃的时候,就要忍不住了,最不想的就是女儿还要给人当妾室,听到章青酒这话,顿时冷笑道:“大小姐莫不是又要想着攀龙附凤?怪不得不知廉耻还修欢喜禅,枉费茶茶一直将你当做亲姐姐!” “啊,难道她不是我亲妹妹?”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一脸无辜的望了过去。 柳妙音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被口舌笨拙的章青酒抓住了话柄,一时间又气又羞。 可她却不能和章青酒争执,毕竟章台柳最爱的就是她知进退,识大体,当即朝章台柳一福身,“相爷,妾身说错话了,妾身就是舍不得看茶茶吃苦,还请相爷责罚。” “你也是,有我在,你急什么。”章台柳一把扶起柳氏,那叫一个怜惜。 还搁正妻面前作妖,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 章青酒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咦?柳姨娘刚刚似乎说了欢喜禅?不说这事不是真的,便是真的这也是陛下下旨不得再提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呀?” 察觉到自己失言,柳氏顿时愣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相爷,是妾身听错了……” “哦,原来是茶茶说的呀。”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茶茶,你都不满意陛下到这个份上了呀?连他不特意下旨不让说的话,你都要往外兜?茶茶,抗旨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呀!” 看到自己往日里什么事情都搞得定的母亲跪了下来,章青茶瞬间没了主心骨,破口大骂,“你,你血口喷人!我才没有说……” “你没说,你姨娘怎么会知道……” “茶茶,闭嘴,向你姐姐道歉!” 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话没有说完,柳氏突然站起身来,直接一巴掌落在了章青茶的脸上,她整个人都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出来,现场的人都愣住了,便是章青酒都有些始料未及。 但很快,她便明白了。 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么看来,欢喜禅之事,柳氏也是清楚底细的。 所以,这一巴掌,算是自保,也算是弃车保帅。 事到如今,章青茶也回过神来了,脸色惨白地起身跪下,“父亲,女儿错了,不该胡说,我向姐姐道歉。” 章青酒却看都不看她,转头望向章台柳,“父亲大人,此事还请你明察,若是传出咱们家不遵陛下旨意……” 章台柳的眼神变了又变,谁都没有想到往日里唯唯诺诺不声不响的章青酒会突然反抗,而且说得一套接一套。 最后只好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转头压低声音道:“茶茶,你莫要再胡言乱语,这些日子便不要再出院子了,安心准备嫁衣罢。” 这话一出来,门口被叫过来看热闹的后院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相爷虽然语气依旧温和,但这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这是给向来受尽宠爱的章青茶下了禁足令。 难不成,这后院的天会因这一年没有回府的大小姐,就此改变? 但是很快,所有的人就明白,这天怕是一时半会还变不了了。 因为被禁足的,不只有二小姐,还有大小姐。 “相爷?”楚凤不敢置信地听着章台柳冷漠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酒才刚刚回来,妾身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她了……” “一年而已,就在外面混成了这幅模样,说话夹枪带棒,做事不修边幅,若不在房里好好静思已过,莫不是要翻天了不成?”章台柳冷冷一哼,看都不看楚凤,大袖一挥:“你要是再敢求情,就跟着她一起罢!” “相爷,妾身……” “不必求他。”章青酒看章台柳那一脸翻脸不认人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一把将楚凤的胳膊拉了过来,转头一笑道:“放心,我很快就出来了。” 说罢,章青酒一步一步走向章台柳。 此刻的慎行堂里仅剩下了她们三人,章青茶因那一句禁足便晕了过去,柳氏见状立马趁机将她带了回去。 明明是更加宽敞的场地,却在章青酒一步一步逼近下,让章台柳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的压力。 稳了稳心神,章台柳眉头一沉冷声道:“大小姐禁足七日,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随便放她出来。” 章青酒抬起的脚步一顿,眼神里带了几分感慨,“当真关七天,要不三天算了?”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章台柳拂袖转身,一脸厌恶,不关她半个月已经是他仁慈!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那好吧,这是你说的啊。” “小酒?”楚凤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眼里盈满了泪水,怪自己的懦弱无法护住女儿。 “放心放心啊。”拍了拍楚凤的手,眨了眨眼睛,“到时候等我出来,就给你惊喜。” 原主这个娘啊,得想办法让她支棱起来才行呀。 说完,章青酒潇洒转身,一边朝慎行堂外走去一边朝人群挥了挥手道,“说好七日就七日,没到时间,你们可谁都别来找本小姐啊!” 众人看着章青酒的背影,一时间面面相觑,为什么她们有种大小姐被禁足似乎很开心的感觉呢,就好像是她故意的? 章青酒当然是故意的,她要是不故意,到时候怎么能气死这帮孙子?! 她要的,可不是章青茶一个人被禁足那么简单。 章青酒住的院子名为蒹葭院,院子颇大,或许是一年正主没住,便显得格外的孤寂冷清。 好在院子里的一簇花圃开得不错,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几分春天的样子为这荒凉平添了一抹生机。 头半天章青酒还是一个人守着这大院子,但下午,门便开了,进来了两个小丫鬟。 章青酒原本并不想让她们进来,但听她们说自己是大夫人跪在地上整整一个上午,便让两人进来了。 说到底,章青酒也需要几个对府中事务熟悉的人在自己身边。 原主一去了之,剩下了这具身体,之前她还没有发现有任何的不妥,但就在今天回来的路上,她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道是原主的记忆缺失,还是因为她的灵魂献祭带来了后遗症。 有一些事情,章青酒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清楚。 原本她以为自己推衍一番便可以看到,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缺少了那一魂一魄,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某些过往就像是被一块布蒙住了似的。 比如原主出去的这一整年,经历了什么。 第11章 夜访相府 事已至此,章青酒也只能够作罢。 而当看到这两个小丫头的时候,章青酒就明白了性子高傲的楚凤为什么下跪都一定要让她们过来,以及那藏在情绪下对亲生女儿深深的无奈。 两个小丫头都是以前贴身服侍原主的人,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一个叫云雀,一个叫紫蝶,在原主离开府里的这一年,便被楚凤带在了身边。 倒是忠心耿耿,只是性格迥异。 云雀有一些拳脚功夫,看事情通透,虽性子冷淡,但执行力超强,更是因为楚凤曾经救过她,便愿意对原主以命相护。 紫蝶性子天真烂漫,活泼机灵,爱说爱笑,做事情风风火火,最重要的是做得一手好的糕点。 有她们在,至少能够保证章青酒这禁足的日子不会饿着,不会被人稀里糊涂的暗地里欺负。 于是乎,禁足的第一天,章青酒带着两个小丫头将院子里好好收拾了一番,还在花圃那儿架了一个秋千。 第二天,紫蝶用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了不少糕点,于是章青酒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的吃糕点喝茶看天。 云雀站在章青酒身后,紫蝶站在她身边嘀嘀咕咕说着话。 “明明都是被相爷下令禁足,二小姐那里却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往里面送,我们这里只能够取了材料自己弄。”紫蝶撇了撇嘴角,想起自己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为章青酒打抱不平。 章青酒拈了一块梨花膏,清新的味道甜而不腻,像是含了一块春风,“怕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是辛苦你多做点了。” “紫蝶乐意做糕点给小姐吃的!”听章青酒这么说,紫蝶先是愣了一下,生怕章青酒误会了她,忙不迭地低下头解释,“紫蝶只是觉得二夫人越来越过分了。” “她对我……她对大夫人怎么样?”章青酒微微一怔,眯了眯眸子。 这句话一出来,现场的氛围立马冷了几分,这一下,紫蝶不说话了,反倒是云雀站直的身体紧绷了几分。 一看到她们这反应,章青酒立马就明白了,那柳氏颇得章台柳的喜爱,以前没管家的时候,就没有受过半分委屈,现在当家了,就更不用说了。 这楚凤的日子,这一年来,只怕是过得举步维艰。 轻轻呼了一口气,章青酒拍了拍手,将手指的点心屑拍开,“放心吧,她蹦跶不了几天。” 听到这句话,云雀诧异地看了章青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别开了眸子。 倒是紫蝶,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连忙劝道:“小姐这个时候可不要和二夫人对着来,你还在禁足呢。” “我和她对着干干嘛呀?”章青酒嗤笑一声,勾了勾唇角,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抬头看天,“我到时候得让他们求着我出来。” 天真蓝,云真白啊,太子殿下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呀…… 紫蝶嘴角动了动,和云雀互相看了一眼,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想夫人说的没错,自家小姐怕是真的受刺激了,这话可越说越离谱了,万一她真的傻了或是疯了可怎么办才好? 是夜戌时,太子府内。 风止端来金丝燕窝羹,走向正在听木青汇报的楚澜,“太子殿下。” “嗯”楚澜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碗凝了凝,又将头偏了回去,“你继续说。” “殿下……”看着一脸担忧的风止,木青也欲言又止,却最后还是垂下眸子,无奈地继续禀告:“云霞山那天的贼人都是些地痞无赖,只平日里做些偷鸡摸狗下三滥的事情,构不成什么威胁。” “地痞无赖?”楚澜眉头微微一挑,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就这么几个人,老八却说他们穷凶恶极。” “属下猜测八殿下跟那些人,有染。”木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可有证据?” “属下无能……” 依旧是白色的中衣,烛光下,映得他的脸色苍白,可唇却像是染了血一般的红。 “那便莫要随便下定论。”楚澜嗤笑一声,换了一个姿势。 木青看着自家太子殿下,心中一紧,知道他素来不惯听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当即换了话题,“还有那位丞相府小姐一回去就被禁了足,已经关了两天了。” “禁足?”楚澜愣了一下,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都了几分深邃,“女儿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丞相这是玩的哪一出?” “你说她的事情作甚?”风止听不下去了,上前打断二人的谈话,语气不屑道:“有这功夫,不如去找找实际一点的证据。” 木青:“???” 这是太子殿下让我查的哎,你怕不是脑子有啥大病? 楚澜:“……” 本宫让他查的事情,你莫非有意见? 气氛莫名的就诡异了下来,风止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嘀咕道:“不过是一个不着边际的女子,殿下何须对她上心。” 他看来,就是因为章青酒的胡言乱语,他家殿下才整整三天没有喝这金丝燕窝羹! 楚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竟是直接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朝寝殿走去。 风止心里一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属下知错了,是属下失言,请太子殿下喝了这碗金丝燕窝羹吧。” 可是他这一跪,哪里求得来楚澜的回心转意。 只听得一声平淡的声音,“木青,进来服侍。” 这一下,风止瞬间觉得手中明明仅几两的金丝燕窝羹重如千钧。 木青咬着牙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跺了一下脚,拔腿跟了过去,“好端端的,你插什么话,殿下让我去查,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太子府四个近身侍卫,一人负责情报打探,一人负责府中大小事务,一人负责太子安危,而风止则是贴身照顾的那一个。 也不知道这章家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让明明平日里最是会察言观色的风止,今天如此抽风。 在木青的服侍下,楚澜很快上了榻,在木青转身退去的时候,楚澜将他叫住了。 “让他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了。” “是,多谢殿下体恤,属下这就去做。”木青松了一口气,看着楚澜躺下的身影,这才安心退了出去。 他知道风止的性子,如果没有这句话,那人一定会跪在太子殿下醒来。 是夜亥时,本该万籁俱寂的苍穹,突然被一道疾驰的马蹄声给惊醒。 这道马蹄声从太子府一路奔向丞相府,最后在他府门口紧急停下,紧接着一道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章台柳是在柳氏的床上被管家叫起来的,原本正要发怒的他,在听到管家说是太子府里的人过来时,吓得屁滚尿流连靴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到弄堂。 来人是太子府的负责管理日常事务的火舞,一看到章台柳,语气慌张又带些尽量克制的恭敬,行了一个礼道:“丞相大人,可否请章小姐此刻随在下前去太子府一趟?” 说完,还拿出了太子府的请柬和太子的信物。 章台柳不明所以,火舞也明显不愿多言。 但既然太子府的人在这个点都能找上门了来,便立马让管家去找章青酒。 可当下人赶到时,竟发现蒹葭院门大开,大半夜的他家大小姐居然不仅没有睡下,而且是穿戴整齐,一脸惬意的坐在院子里荡秋千,望着他们嘴角带着笑容。 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会过来。 第12章 丞相道歉 “大小姐,相爷请你过去一趟。”章远咽了咽口水,原本要进去的,看到她在,便立在院子里遥遥一拜。 章青酒荡了一个秋千,看向那一片漆黑的天际,微微仰起了头,夜风吹拂,她那一头黑发如柳絮纷飞,“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是……亥时三刻。”管家不知道章青酒为何会有此一问,想起自家相爷的吩咐,提高了声音,“还请小姐立马去前堂。” 亥时三刻,还不到子时。 “来得够快的。”双手抓住绳子,章青酒的秋千停了下来,嘴角一扬,又荡了开去,“可是,我不是在禁足吗?” 她这句话,轻飘飘的,就和她的人一样。 章远看着那道背影,心里莫名地打了一个哆嗦,怎么觉得这大小姐那么诡异呢? “大小姐,是相爷的意思……” “禁足,不也是他的意思?”章青酒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嘲弄,幽幽道:“禁足可是他亲自跟我说的,府里后院的人可都听到了,这大半夜的你却突然让我出去,我怎么敢信呀。” 章远也是个人精,听到章青酒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明白了眼前这位主是故意的了,当即好言相劝道:“大小姐,确实是相爷让小的请你过去的,府里来了贵客。” “哦?”章青酒点了点头,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就在管家以为她要跟自己过去的时候,却见章青酒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屋里去了。 “我还是觉得应该听我爹的话,云雀,关门送客!” 走得那叫一个潇洒! 章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院门在自己面前“嘭”地关上,一张老脸精彩纷呈,最后咬了咬牙,一跺脚跑回了前堂,将事情汇报了一遍。 但章远跟了章台柳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绝口不提禁足十天的事情,只说小姐说睡下了,不愿起来,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虽没有明言,可章台柳一听这话,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张脸瞬间黑了下去,骂了一声不孝女,就要起身去蒹葭院。 火舞心里焦急,听着这章家小姐不愿意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跟了上去,“相爷,在下随你一同前去罢。” “不必劳烦了,你放心,我捆也给你捆过来。”章台柳自然是不想让火舞过去的,当即冷哼一声道。 谁知这话一出,原本还客客气气的火舞竟是脸色一沉,“丞相大人,章小姐是我太子府要请过去的人,还是在下亲自去请罢。” 章台柳猛地一怔,暗道不好,但也知道自己惹不起眼前这个人,咬着牙点了点头,“如此,便请火舞将军一起来罢。” 抛开他如今是太子东宫的人的身份之外,火舞本身是当朝大将军火焰次子,更是西北有名的白袍小将,一杆红缨枪在手,横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悍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蒹葭院走去,而这偏安一隅的院子里,也并非平静。 紫蝶一脸紧张地看着章青酒,“小姐,章管家平日里可严厉了,他会不会去相爷面前说什么呀。” 什么严厉?不就是如今和柳氏沆瀣一气,对她们不客气呗? “我怕的就是他不说。”章青酒嗤笑一声,转头看向云雀,“刚刚关门的那一刻,是不是很爽?” 云雀猛地一怔,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寡言少语的她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爽!” 章青酒拍手一笑,“要的就是这样,你记住了,以后谁让咱们不爽,你就让他不爽。” 最后一句话,章青酒说到最后,语气猛地一沉,听得云雀心头一惊,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们这个小姐,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如果是疯了傻了是这样的话,那好像也不错。 一行人来到蒹葭院门口,章台柳立马叫章远将门打开,章远为难地看了一眼,喏喏道:“相爷,从里面栓上了。” “那就踹开。”章台柳神色一冷,“没看到太子府的贵客都过来了嘛?” 章远一听,立马心领神会,脸上一喜,目露凶光,抬脚就准备踹,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抬起的脚差点在空中打个摆子。 火舞神色深沉地看了章台柳看了一眼,行了一个礼,“丞相大人,是在下来请的,还是让在下说罢。” 看来风止说的不错,这丞相大人对自己这嫡亲的女儿并不喜爱,刚刚那一幕,分明是在借着太子府的名声狐假虎威。 说完,不等章台柳反应,火舞上前一拜,“章小姐,在下是太子府的管家,现太子府有要事请章小姐前往,不知道章小姐可否随在下前去。” 虽然知道关着门里面的人看不到,但他的礼数却十分周全,语气也明显带了恭敬,听得旁边的人眼皮直跳。 “太子府有事,臣女自然是应该立马前往,可臣女如今正在禁足之中,怕是出不了这个门。”火舞话音刚落,里面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一听这话,火舞眼睛一亮,联想到刚刚章台柳的表现,立马心领神会,转头看向他,“丞相大人,这是……” 章台柳心都要滴血,但是脸上却不得不大度道:“禁足解了,你赶紧出来。” “咦,不是十天吗?”章青酒语气疑惑。 院子里,紫蝶和云雀看着气定神闲还在吃糕点的章青酒,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混账,现在就解了,赶紧出来!”章台柳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爹爹,禁足十天可是你在府里当着后院所有的人说的,君子一言九鼎,女儿可不能让你言而无信。” “你!”章台柳呼吸一窒,差点儿因这句话一口气喘不上来,这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丞相大人……”旁边火舞配合的催促。 章台柳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深吸一口气,语气温和了下来,“好啦,之前不是你一言不发就跑出府一整年吗,爹爹担心也是正常的,是爹爹错了,不该禁足,爹爹跟你道歉,你放心,明天,不,等会儿爹爹就跟府里的人说,解了你的禁足,好不好呀?” 真会装,真会编,装你丫的父慈子孝。 虽然心里还是不爽,但是想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语气感激道,“好呀,既然如此,那女儿就谢过父亲大人的宽宏大量了。” 听到这句话,院子外提心吊胆的人立马都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们就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刚刚是没听错吧?在府里说一不二的相爷服软了,还和大小姐道歉了? 拈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糕点塞进肚子里,章青酒拍了拍手,待会儿可是体力活,不吃饱喝足,怕是撑不住。 起身开门,章青酒朝外面一群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火舞身上,“走吧,不是有急事吗?” 第13章 太子病重 待得章青酒跟着太子府的马车离去后,章台柳这下也睡不着了。 一方面是被章青酒给气的,另一方面,是疑惑太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这么大半夜的上门叫人。 太子府的确出了大事。 楚澜的作息向来很是规律,一到戌时,便会入眠。 但这个夜里的楚澜,身体却没有半分困倦之意。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三天前碰到的那个女孩的话。 她说,三天后的子时,就是他丧命之时。 这句话,风止没有听到,但却直直地灌进了他的耳朵。 不远处放着烛台,被从窗子里灌进来的风一吹,灯芯摇摇欲坠。 风止之所以生气不待见,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孩胡说八道疯疯癫癫,说的话甚至带着几分诅咒的意味。 至于她说的,风止自然不会信。 但他楚澜却不得不想。 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孩说的,很有可能是实话——在她说出自己的那碗金丝燕窝羹那一刻开始。 如今的太子府的人,都是从他十岁之时外出立府时进来的,而十年前那些曾在宫中服侍他的人,去了哪里,又或者是否还在这个世上,他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那些人,知道一件不能让世人知道的秘密。 他十岁那年,差点死过一次。 若非那晚一个老道士的出现,他的命应该已经没了。 但很是神奇的是,在那一夜之后,他的身体便不再有任何问题,便是小毛病都很少犯。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甚至连他的父皇母后似乎都忘记了,他原本是有一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秧子的身体。 但是他不会忘记,因为那碗自从那一夜后便没有断过的金丝燕窝羹。 虽说如此,但因十年前府中新换人的时候,在皇帝皇后的明令要求下,这太子府的人数十年如一日,都是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比如风止。 从进来府里后,便一直近身服侍着,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会离开楚澜的房间,就在隔壁半睡着,一旦夜里有什么动静,他总能够第一个听到进来,堪称府中近侍楷模。 又比如今夜。 虽然楚澜已经下令让他起来,但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了他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只是换了一个他看得到楚澜,但楚澜看不到他的地方,免得让太子殿下看到心烦。 楚澜睁着眼睛,安静着看着那烛台上的火光摇曳,他这几日没有服用金丝燕窝羹,自己都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身体不对劲了。 戌时三刻,楚澜感觉到呼吸越发的困难,头顶似乎有一个面罩慢慢地沉下来,盖着他的脸颊,紧接着便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感觉,像是有人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有一双手,一点点抽取着自己体内的生机…… 这种感觉,他在十岁那年有过,九年过去,依旧是如此的清晰。 而这一次的痛苦,似乎比十岁那年更甚,楚澜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有可能真的会死了。 难道这样就结束吗? 浑身冰凉,在意识失去的那一刻,楚澜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心力狠狠地扯动了自己床沿上的暗紫色带子。 床沿上的风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风止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在罚着的,只能够静静地等待自家殿下有什么吩咐。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 这一下,风止才慌了,赶忙冲了进来,入目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楚澜一只胳膊无力地垂在金丝楠木床沿。 从未见过这样场面的风止急忙让人将住在府里的太医上官阙给请了过来。 虽然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府会有一个太医一直住着,甚至还拥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平日里能够种花种草,但是当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风止几乎眼泪都出来了。 上官阙在给楚澜看了一眼后,脸色瞬间大变。 二话不说,竟先是直接让他们派人去皇宫里请陛下皇后,这才拿出银针,开始施救。 很快,一身便衣的楚威带着皇后就到了太子府,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向来端庄典雅的皇后竟是直接晕了过去,便是风雨不动的天子,此刻神色也是格外的凝重。 楚澜的呼吸很弱,断断续续若是不仔细瞧,几乎会以为这已经不存在了。 随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医院的另一位太医,上官阙的父亲上官羽。 父子二人神色如出一辙的深沉,互相看了一眼后,却不敢轻易下手。 “陛下,太子的生机如秋日之落叶,已呈衰败之势……”明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很有可能是掉脑袋的事情,但上官羽还是说了出来。 只因这句话,他九年前也说过。 “荒唐,太子这九年来,身体康健,从未有过颓势的苗头,你今天与朕说这话?”楚威气得大袖一挥,眼眶通红。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是与最爱的结发之妻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陛下。”上官羽跪了下来,声音悲恸道:“太子殿下这身子,未曾发病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发作,便来势汹汹啊。” “上官羽,朕不管你怎么说,若是澜儿有什么意外,朕拿你是问!”楚威脸色深沉,却不敢多看床榻上面色灰白的楚澜。 明明今天早朝时还站在自己面前气宇轩昂,寥寥数语便将一帮老学究的大臣们说得哑口无言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被人告知不行了? 上官羽无法,只得继续和上官阙商讨着救治之法。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浑身冰凉的风止想到了几天前章青酒说过的话。 她说,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去找她,她可以救他家太子殿下。 虽然这句话如今听起来依旧荒谬,但在听到太医都说没救了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冲了出去,让火舞不管怎么样,都要去将章青酒给带过来。 走投无路的人,总喜欢做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事情。 这才有了太子府的侍卫深夜前往丞相府的一幕。 当火舞快马加鞭带着章青酒回到太子府的时候,章青酒便看到整个太子府的上方都凝结着两股浓郁的气息。 那是某些人在身死之前,身上的所自带的气运散去的痕迹,一般人看不到,但是章青酒却很是熟悉。 但似乎有些奇怪,这原本应该消散在天地间,待得这天下下一个命格符合之人再行入世的气运,却似乎在往同一个地方凝结。 然而,眼下的章青酒却无法思考这么多了。 因为这么浓郁的气运消散,便意味着楚澜真的要死了。 她可不想自己的魂魄还没有回来,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跟着别人的魂魄玩完。 第14章 救人条件 章青酒跟着火舞刚准备踏进楚澜的寝宫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悲痛欲绝的哭声。 那是楚澜的母亲在醒了之后,正好听到上官羽说“太子殿下不行了”后的绝望。 长官羽和儿子全身跪趴在地上,在刚刚,他们已经摸不到太子的脉搏和心跳了。 楚威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向来沉稳的皇帝,此刻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床榻上那具无声无息的身体。 楚澜依旧很美,苍白的脸上,五官精致完美,嘴唇鲜红,眉眼下的泪痣还在熠熠生辉。 只可惜,已经没了呼吸和生气。 风止跪在寝宫外面的地上,身体抖动得如同秋天树梢最后的一片叶子。 他不是害怕楚澜去后自己会受到惩罚,而是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人会突然离开。 他只是一个孤儿,若非自己八岁那年楚澜在街上从人牙子手中救下了他,他这烂命一条的人,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里。 是跟在楚澜身边,他才活了下来,学得了功夫,甚至拥有了几分体面。 旁人跟着楚澜,或许是因为期待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登基为帝,可以封候拜将,可他只是希望他的殿下可以无病无灾一生无忧。 他恨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发现楚澜的身体其实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好,为什么今天晚上还要惹楚澜生气。 太子府的人不认识章青酒,但看着她跟火舞一同进来的,便让她进了楚澜的寝宫的院子。 她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风止,对方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没有注意到章青酒的到来。 但当她要进去屋里的时候,却被皇帝皇后带来的人阻止了,一脸严肃道:“你是何人?” 说着就要抽剑,今夜太子府的事情,皇帝已经下令,不允许走漏半点儿风声。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风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挡在了那人面前,声音哽咽,“刚刚太医已经说……” 乜了他那一脸的泪痕,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你做好叫姑奶奶的准备。” 听到这句话,风止猛地愣了一下,身子僵直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等到章青酒进去后,却突然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狂喜。 难道太子殿下,还有救? 寝殿里格外的静,以至于当有人进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 楚威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 章青酒点了点头,上前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在众人没有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伸手摸了一下楚澜的脸颊,“我可以救他。” “你!”上官羽猛地怔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他行医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失误,“你莫要诓骗陛下!” 他并非不愿意救人,只是这太子殿下这明显已经断了气息,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但是章青酒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转身走向楚威,“我可以救他,但是我有条件。”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想起章青酒之前做的事情,楚威眼睛都不眨地点头伸手制止了还欲要说话的上官羽。 然而,在他答应了之后,这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女孩,似乎突然间变得忸怩了起来,只见章青酒低下了头,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我要当太子妃。” “什么?”楚澜依旧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章青酒脸一红,猛地抬起头,“我要当太子妃。” 这一次,章青酒说得气势凛然,以至于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在屋外的风止,都听到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屋里若是此刻掉一根针,都能够听得清楚。 很快,这个假设便成立了。 听到上官阙手中银针落地的声音,楚威反应过来了,神色一怔,难得严肃对上章青酒,“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有开玩笑。”章青酒嘴角撇了撇,“你下旨让我当太子妃,我就救他。” 章青酒确实不是开玩笑,因为三天前,她就打定这个主意了。 谁让拿回自己的一魂一魄,所谓的亲密的接触就是身体结合、合二为一呢? 当想起这个片段的时候,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某本小黄书的内容。 可她回想了三遍,发现事实就是如此。 她总不能够直截了当地跟楚威说,我想睡了你家儿子吧? 虽然楚澜长得好看,身段也好,味道也妙,刚刚的手感更是不错…… 但,要是有选择,她宁愿单着。 一个人逍遥自在多爽呀!可前提是,得把魂魄拿回来才有命耍!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想个法子将楚澜给睡了就拍屁股走人,横竖自己不在意,他又没有吃亏。 可偏偏上次的事实证明,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别说楚澜不让睡,便是一根手指头她都碰不到! 就在楚威神色沉冷之时,一旁的皇后却忍不住了,“好,本宫答应你,只要你能够救澜儿,本宫让你当太子妃。” “那让陛下下旨。”章青酒点头看向旁边的贵妇人,或许是因为来得匆忙,她头上未戴半缕装饰,脸上也是素然,但一身贵气端庄,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陛下……”皇后转头看向楚威。 楚威眯了眯眸子,转身吩咐太监拟旨。 拿到皇帝的圣旨后,章青酒认真地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这才再度走向床榻。 “都已经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玩这种把戏。”上官羽瞪了章青酒一眼,“若是真有法子,便该立马施救”。 “我的法子,不差这一时半会。”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冷冷地扫了上官羽一眼,站在了他原本站定的位置上,“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差半柱香的时间,便到子时三刻。”刚刚将圣旨送过来的太监回答道。 时间正好。 章青酒点了点头,转头道:“待会儿不论我做了什么,你们都不要说话,不要打断。” 她的身形瘦弱,甚至脸颊上还透着几分稚嫩,可这一句话说出来,却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众人神色各异,却一时间谁都不敢再出声。 章青酒才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当时间一到,便双手结印,快速地在楚澜的头顶画了一个阵法。 推衍师,可不仅仅有推衍的能力,厉害的是真能逆天改命。 但是这却要付出极惨烈的代价。 可眼下,为了保命,章青酒却不得不忍受。 大不了,以后从楚澜身上讨回来。 安慰完自己,章青酒咬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放进阵眼之中,闭上了眸子开始念法诀。 众人便看到,随着她嘴唇的动作,那个半空中的阵法竟然一点点散发出光芒,然后缓缓地下沉,最后落在了楚澜的额头上。 阵法落下的那一刻,楚澜灰白的脸色竟是瞬间红润了起来。 楚威和皇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官羽刚刚捡起来的银针,又落了一地。 整个环节进行了约莫一刻钟,随着章青酒收印的最后一个动作完成,楚澜的呼吸,回来了。 第15章 送礼上门 “好了。”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站稳身体,声音沙哑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在旁人看起来她只是结了一个印胡乱捣鼓了两下,但是只有章青酒自己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 手臂在微微颤抖,心脏在剧烈跳动,某个刹那,她那残破的灵魂似要离体而去,即便是不看,她都知道胳膊上那两道丝线,只怕是蔓延了不止一寸。 上官羽在章青酒挪开步子的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手指搭在楚澜的手腕上,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最后忍不住将耳朵俯到楚澜的胸口,狂喜道:“真,真的有呼吸了……” “澜儿!”皇后听到这句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迫不及待地上前探看。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稳了稳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楚威的面前,“陛下,太子救回来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看着脸色苍白的章青酒,楚威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刚刚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他可以相信是太医误诊,眼前的女子会医,所以他的皇儿被救了回来,可是偏偏……章青酒实施的那哪里是什么医术? “你刚刚做的……”楚威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压抑。 对于楚威的惊疑,章青酒没有一丝意外。 虽然她觉得再正常不过,但于常人而言,这种事情确实天方夜谭。 嗤笑一声,章青酒转头看了一眼,垂下眸子,“陛下忘了吗,我去学过一年的本事。” 原主这一年去做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同样的,他们也不知道。 楚威神色一厉,这样的人留着…… 然而,就在这时,章青酒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对上了楚威的眸子,“对了,刚刚我忘了告诉陛下,太子殿下经此一事,金丝燕窝羹是不能够吃了,身体也不可能会像以往那般,只怕是会很长一段时间身娇体弱,得好生调养,而且我刚刚救他的时候,以自己的血为引,在他没好起来之前,我就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只怕太子殿下也会遭遇不测。” 她就这么平静地诉说着,眼里无忧无怖,无惊无惧。 楚威的心紧了又紧,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微微一笑道,“你救了太子,便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朕感激都来不及。” “只要陛下遵守约定就好。”章青酒勾唇,甜甜一笑。 她知道楚威作为一国之君不会容许某些意外的出现,两个人都拿楚澜的命在赌,她赌不起,但楚澜更赌不起。 楚澜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转过头,语气低沉,“今晚之事,若有人胆敢泄露半个字,休怪朕不留情面。” 众人心中一凛,瞬间跪了一地,低下了头,背上冷汗涔涔。 眼前之人虽向来以仁德治国,可终究是一个帝王。 今夜,能够留下性命,已是幸运。 “澜儿什么时候会醒?”皇后慕容清萱一心挂在儿子的安危上,并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诡异的气氛,看楚澜好半晌依旧没有动静,便忍不住转头过来询问。 “一个晚上。” “还要这么久?”慕容清萱一怔。 章青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具身体耗损过多,能够活过来已经不错了,就是睡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没什么稀奇。 然而慕容清萱却被章青酒这一眼盯得有些后怕,立马解释道:“本宫不是怪你……” “陛下,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回府了。”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喉咙里有腥甜的味道,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来人,送章小姐回去。”楚威大手一挥,火舞当即领命进来。 待得皇帝吩咐好后,火舞恭敬地将章青酒请出了这间屋子。 但是就在章青酒踏出这间房子的那一瞬间,她眉头微微一皱,又折了回来,盯着房间的某处看了许久。 对于这个将他们殿下起死回生的女子,火舞心生感激,见她这样,当即停了下来,“章小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脚朝外走去。 看来,这太子府还真是不安宁。 院子如此,人也是。 只今晚她已损耗太多,这些等她进了太子府再办罢。 章青酒回到府里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整个丞相府灯火通明,府中重要的人物能够出来的,都集中在了堂屋。 她这一走,章台柳哪里还睡得着;楚凤担心女儿,也不愿再睡;柳氏自然是夫唱妇随,陪在章台柳身边,一副忧心忡忡的乖巧模样。 一看到章青酒进了屋子,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火舞眯了眯眸子,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眼里闪过一抹深邃。 朝章台柳行完礼后,火舞拍了拍手。 只见他身后突然出现一群人,呈两列鱼贯而入,每人手中均端着一个檀木盒子,不过须臾时间,便将整个堂屋都站满了。 “这是……”章台柳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这大半夜的出去,怎么搞出那么大的阵仗,玩的到底是哪一出? 看着章台柳阴晴不定的模样,火舞这才微微一笑,“丞相大人抱歉,是在下忘了说了,今夜深夜来访邀请,乃是云霞山之事又有了新的线索,方才得章小姐相助,这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这些是太子殿下的谢礼,还请丞相府笑纳。” 他的话说完,那些人便将手中的匣子尽数打开,一件件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看得在场的人无一不叹为观止。 章青酒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没有半点儿惊奇。 刚刚楚威吩咐火舞的时候,她也在场,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掩盖她去太子府的真正目的。 比起这些身外之物,她宁愿多要点儿衍气。 但她不介意配合楚威演这场戏来掩盖今夜的真相。 待得火舞说完,章青酒便准备起身,火舞却在此刻突然朝她走去,当着众人的面,再度从怀中拿出一个匣子:“太子殿下知章小姐不在乎身外之物,故吩咐在下定要将此物交与章小姐。” “这是什么?”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千年野参。”火舞眯了眯眸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匣子打开,“太子殿下见章小姐脸色苍白,怕是前阵子云霞山受了伤。” 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章台柳双腿一软,差点儿站不稳。 这哪里是送野参,这是打他的脸啊! 这不是摆明了说,他章台柳好赖不分,虐待女儿吗? 第16章 严重反噬 这一幕,不是原本应该有的。 看着火舞刚毅的侧脸,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一哂,原本疲惫不堪的魂魄似乎在此刻得到了几分慰藉。 她知道火舞这么做是在给自己打抱不平,他做的已经足够,有的事情,她还是想自己来做。 当下,章青酒微微一笑,接下了火舞递给自己的匣子,“代我谢谢太子殿下,明日臣女再登门拜谢。” 火舞愣了一下,喜不自胜道:“太子府随时恭候。” 毕竟今天晚上的事情过后,他知道不管眼前这个女子为什么要当太子妃,又或者她有别的心思,她都将是太子殿下的护身符。 若非她执意要回去,只怕是陛下和皇后今晚就会让她留下也说不定。 得到了承诺,火舞便转身离开了,章青酒平静地转头看了一眼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众人,最后只朝楚凤点了点头,“母亲大人,这些东西,就有劳你帮女儿搬进落霞院罢。” 楚凤看着女儿神色憔悴的模样,说不出的心疼,沉默地点了点头。 但柳氏却像是魔怔了一般,竟然在此刻上前挡住了两人,“这些东西,最好还是放进府里的库房,免得……” “免得什么?”章青酒冷冷地看向柳氏,“你敢动这里的东西试试?” “我……”柳氏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还要再说什么,章青酒却将目光投向了章台柳。 章台柳神色变了又变,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最好是不要动,但是刚刚柳氏眼神里的意思,他看明白了,而且…… 想到章青酒几次三番的忤逆自己,章台柳眯了眯眸子,捏紧拳头转身看向楚凤,“你院子里毕竟没有专人看守,这些物品何其珍贵,先入库房,明日再说罢。” 一听这话,楚凤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无意去争取抢,但是这是她女儿的东西! 咬了咬牙,楚凤就要上前争辩,却突然被章青酒拉住了胳膊。 只见刚刚还一脸冷意的章青酒此刻却换上了几分笑意,“父亲大人说的是,还请柳姨娘好生将它们放入库房,女儿累了,先行回去休息。” 说完,章青酒拉着楚凤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堂屋。 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的章台柳猛地愣住,嘴角动了动,想叫住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此刻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泛起怵来。 最后只好转身安慰柳氏,“放心吧,本相绝不会让我们的女儿受委屈。” “小酒,那是太子殿下赏赐给你的,娘想要帮你守住……”此刻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楚凤的神色说不出的自责凄然。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却无法好好地保护她。 柳氏今天晚上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开口,谁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章青酒稳了稳心神,拍了拍楚凤的手道:“母亲放心,这些东西,她们一件都拿不走。” 既然你们想要,我就先给你们。 但再想送出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将楚凤宽慰一番,章青酒这才回了蒹葭院,进到屋子的那一刻,她再也忍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一口鲜血从喉咙吐了出来。 “小姐!”闻声而来的云雀脸色大变,立马扶住她的身体。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云雀的手臂,在她的搀扶下起身,“我没事,送我去房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这一口是她的心头血,足足吐了她半条命,反噬,远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 因为她没有想到,楚澜的命数,居然被人动过。 所以她救的不仅仅是楚澜被压在体内的命数,还有楚澜那被人动过的失去了命数。 待得房门关上,章青酒盘腿而坐,撩起袖子看了一眼,不由得无奈苦笑。 果然,上面那两条原本还在手腕的丝线,此刻已经快蔓延到了手肘处,如同两条吐着杏子的毒蛇。 楚澜的魂魄动荡,带着她的魂魄也不安稳。 双手结印,呼吸吐纳,章青酒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她不知道的是,在随着她这一闭眼,遥远的天际,却有人在此刻突然睁开了眸子,轻轻地“咦”了一声。 随着他这一声轻咦,原本泛白的天似乎沉了一瞬。 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终于,一夜过去,太阳出来。 金色的光芒铺撒大地,如同给地面镀上一层晶莹剔透的薄纱。 随着清晨的第一道钟声,章青酒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此刻的她,脸色已经不再苍白,脸颊处甚至还泛着红晕,像一颗半熟的桃子,让人看了不舍得移开目光。 轻轻呼了一口气,章青酒撩起袖子看了一眼,那昨夜狰狞恐怖的丝线,已经乖乖地退回到了手腕处的地方。 这就代表着,她的魂魄暂且安全了。 也意味着,楚澜醒了。 当章青酒从房间出来后,云雀立马惊醒了,向来冷静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欣喜。 往地上看了一眼,章青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春日里的地面大多数是湿的,可唯独有一处,干干净净。 “去睡一觉吧,我没事了。”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没有想到云雀居然会在外面守了她一整夜。 “没事,奴婢不困。”云雀摇头,跟上章青酒的步子。 昨天晚上眼前这个人突然倒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她怕…… 云雀发现,自己似乎比以前更在意这个主子了。 章青酒脚步微微一顿,“传下去,在我的院子里,不用称自己为奴为婢。” 吃罢早饭,章青酒又去看了一眼楚凤,便出门奔向太子府。 章台柳上早朝还没有回来,丞相府没有人敢拦她。 太子府门口,火舞早已经站在台阶前等候,看着她来了,遥遥就行了一礼。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抬了抬下巴。 火舞被章青酒这么一盯,莫名的有些心虚,又行了一个礼,恭敬道:“章小姐早,太子殿下今日一早便上朝了,让在下在此等候。” 果然,无事献勤非奸即盗! 章青酒气得脸都红了,“他是怕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这才醒来多久,就巴巴地赶去上朝,莫非他以为自己还能够和以前那般活蹦乱跳? 第17章 接他下朝 被章青酒这么一骂,火舞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却不敢有半点儿脾气。 太子殿下醒了就要去上朝,他们不是没有拦过,可他却说若是不去必然让人生疑,昨夜之事只怕是藏不住。 听完火舞的解释,章青酒忍不住冷冷一笑,“他倒是思虑得周全,备车,去宫门口接人。” “太子殿下吩咐我们在府里等候,他那边有风止跟着,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风止?那个该叫她姑奶奶的家伙?带他去,有什么用? 章青酒轻哼一声,“你若不让我去,只怕他到时候竖着进府,横着回来。” “章小姐这话何意?”火舞心里一惊,眼皮直跳。 章青酒却不再搭话,沉默地看着他。 火舞咬了咬牙,最后赶紧吩咐府里的车夫套马,快马加鞭前往宫门口。 辰时的日头如初生婴儿的笑脸,在春日的微风中显得格外的温暖。 此刻正是官员下早朝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家的车驾停在外头等候,火舞原本想远远地停着,章青酒却让他直接将马车驾到最前面。 很快,里面传来一阵喧嚣,穿着朝服的臣子们如过江之鲫鱼贯而出,章青酒透着帘子看向不远处,便是人影幢幢,那道颀长端正的身影,也能让人一眼看到。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下意识地就要下马车,却在撩开帘子之前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火舞道,“带你家太子回这趟马车。” 火舞看章青酒神色深沉,心里一紧,立马下车,眼看着就要接近楚澜,却突然被一道身影截了胡。 “太子殿下。”章台柳喊住楚澜,微微一笑,上前行了一礼。 楚澜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在阳光下散发着珍珠似的色泽,“丞相大人。” “多谢太子殿下赐给丞相府的奇珍异宝,小女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怎敢劳烦太子殿下如此费心。”章台柳语气十分恭敬,可他那双盯着楚澜的眸子,却充满了算计。 “丞相言重了。”楚澜淡淡一笑,昨夜的事情,在上朝的路上风止已经尽数告诉了他,对于章台柳这话并没有半分意外,“章小姐与国有功,当得起。” 听到楚澜这么说,章台柳顿时心里一紧,他今日之所以这么问,一来是想探探那个不孝女到底在皇室心目中是何种看法,二来是想知道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回答,却让他着实难受。 章台柳深吸一口气,脸上憋出一丝笑容,“如此,老臣便替小女谢过太子殿下的厚爱,只是今日太子殿下的身子……” “偶感风寒。”楚澜平静一笑,拿起帕子轻轻咳嗽一声。 “殿下!”火舞脸色一紧,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前去,挡在了二人中间,一把扶住了楚澜,手中的大氅搭上了他的肩膀。 刚刚他分明看到,自家殿下的身影微微一晃…… 突如其来的火舞让楚澜有些错愕,转头看向身侧,发现不远处的马车时,神色微微一怔。 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拉过那大氅,淡淡一笑,佯装无奈道:“本宫说了无碍,你们倒是会小题大做。” 看到这一主一仆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章台柳有话也不好再问,只好点了点头,“这春寒料峭,万望殿下保重玉体,方才是臣等之福啊。” 楚澜眯了眯眸子,“有章相这般良臣在,才是大徽之福。” 说罢,便转身离去。 风止也在此刻令人将马车赶了过来,看到火舞在时很快便反应过来,吩咐自己这边的车夫驾车回府,二话不说扶着楚澜上了火舞的马车。 章台柳看着两驾扬长而去的马车,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莫非是昨天夜里把那个不孝女叫了过去,两个人谈得太投入了,将这太子殿下的身子给弄得生病了? 一想到章青酒昨天夜里的表现,章台柳心里的怒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回到府里便要将人叫到慎行堂,结果却被管家告知,说她一大早就出了院子离了门,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章台柳气的狠狠地砸了一个新端上来的茶杯。 “你……”另一侧,刚刚被火舞二人扶上马车,楚澜便看到了坐在里面的章青酒。 没等楚澜把话说完,章青酒二话不说扯过他的左胳膊,伸手搭脉。 仅仅一个呼吸,章青酒的脸色便沉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吐出来。” 旁边的两人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楚澜却是无奈一笑。 紧接着…… “殿下!”两道惊呼声不约而同地在马车里响起。 风止看着俯身吐血的楚澜,神色大变,就要去扶他起来。 然而,章青酒接下来的话,却吓得他不敢随意动弹。 “昨天晚上的事情想重来一遍的话,你尽管扶。”章青酒坐直身体,脸上没有半点儿柔色,语气明显带了几分怒意。 她的话刚结束,楚澜便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暗红色的血瞬间浸满了整块手帕。 可是随着这口血吐完,虽然身体似乎更孱弱了,但他的脸色明显地好了起来。 “殿下?”火舞的性子比风止沉稳许多,见章青酒不再说话,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楚澜扶起来。 “无碍。”楚澜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坐直了身体,“你们怎么来了?” “是……”火舞转头看向章青酒,才刚刚说一个字,便见章青酒的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歪,“章小姐?!” “我没事。”将唇边溢出来的血迹擦去,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你可真能忍。” 昨夜的阵法实施之后,有三日的稳定期,这三天里,楚澜但凡出现什么意外,她都会受到一定的反噬。 这口血,楚澜是注定要吐的,毕竟这强行靠药膳吊起来的气数,终究不是他的气数,原本吐了就万事大吉。 可是谁曾想,有人会为了不被旁人看出来,强行多撑了半个时辰? 然而对上章青酒的挑衅,楚澜却没有半分气恼,从怀里再度拿出一块帕子,“本宫连累了你?” 虽是疑问,但却十分的笃定。 算你小子识相,章青酒伸手接过帕子,轻轻哼了一声,“你如今身体的状况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况且你父皇母后也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就如何,不必藏着掖着,谁规定太子就一定要身强体健,健步如飞?” 听到章青酒这般直白的话,楚澜愣了一下,最后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死不了,就行?”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有我在,你死不了。” 现在两个人的命吊在一起,他想当短命鬼,她还不想呢! 第18章 他要退婚 太子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自家殿下不近女色,不仅未曾娶正妃,便是侧妃都没有,这几年送过来的几个侍妾也都被做了府中的普通丫鬟使。 加之昨天夜里虽然事情危急,但仅有府中几个核心人员知晓,章青酒这一来一回也是火舞带她走的专门通道,府里便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 所以如今突然看到有一个女子,不仅进了府,而且和太子殿下走在一起,一个个瞬间投来了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 将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章青酒不动声色地跟着楚澜径直走向书房。 她知道,楚澜有话要问她。 同样的,她也有话要对楚澜说。 “殿下。”风止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看向楚澜的目光带了几分担忧。 “本宫无碍,你在外面候着罢。”楚澜看了他一眼,便朝章青酒点了点头。 风止神色一紧,“章小姐……”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章青酒双手一背,眨了眨眼睛,凑近了道,“我啊,还等着你叫我姑奶奶呢。” 看到风止那瞬间涨红的脸色,章青酒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身后的清脆的笑声,楚澜的步子一顿,唇角不知不觉地微微扬了几分。 书房门被关上,阳光被挡在了外面,楚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敛去了唇角的笑意,行了一个平辈的感激之礼,“昨晚,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转身坐了下来,“我救你是有条件的,你父皇答应了我,让我嫁给你做太子妃。” 楚澜身体微微一僵,此事他今早已经在风止那儿听过,可听到他说,和听到眼前这个女子说出来的感觉,却分外不同。 “我不同意。”楚澜回道。 “为什么?”章青酒愣住。 “本宫这样的身子,说不定何时就会倒下,你何必提这样的要求?”楚澜嗤笑一声,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事到如今,谁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他楚澜,就是一介病秧子,装了整整十年的正常人,终究逃不过原本的命数。 “我说过,有我在你会没事。”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莫不是,你不信我?” 楚澜摇了摇头,“并非不信。” “那是为什么。”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很想将眼前这个人的脑袋给拆了看看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一个太子妃之位,和性命比起来重要吗? 红唇微微一抿,楚澜别过了眸子。 看到他这样,章青酒认真地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现:“你不会是以为我还喜欢八皇子那个王八蛋吧?” 楚澜嘴角一抽。 看到他这般反应,章青酒以为自己猜对了,脸上的神色瞬间明亮起来,“你放心!我对他绝对没有了半点念想,你说我想他干嘛呀,要说好看,他又没你好看,要说有权有势,他也没有你有权有势呀,你说对不对?” 说道最后一句,章青酒猛地凑到了楚澜面前,眨了眨眼睛。 楚澜被吓了一跳,竟是直接被逼得倒退几步,堪堪别过了眸子,“你不必再说,该给你的赏赐必不会少,但父皇那道圣旨,本宫会请父皇收回。” 这都不行?章青酒愣住,他来真的? “君无戏言,做皇帝的哪有收回圣旨的道理?”章青酒道。 “呵……”楚澜嗤笑一声,嘴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章青酒嘴角一抽,丫的……忘了自己前几天才做过这样的事情了,这话说得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陛下他说不日便会让你我完婚。”章青酒继续挣扎。 “本宫不愿做的事情,便是父皇,也逼不来。”楚澜眯了眯眸子,表情瞬间冷了几分。 看到他这个样子,章青酒气地磨了磨后槽牙,却不敢再逼他。 眼前这个人,不是楚阔那个王八蛋,绝对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上钩。 她怎么就这么大度,给他恢复到了能走能说的程度呢?早知道他这过河拆桥的性子,就先让他在床上躺个几天,到时候婚事一完,岂不是万事大吉? 可气的是,推衍师不允许推衍自身的命数,而如今楚澜的魂魄和自己的纠缠在一起,连他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无法很方便地推衍。 “回去吧,这个太子府,今后不要再来。”见她一张瓷白的脸变得戚戚然起来,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宫会向父皇母后禀告一切,不会让你为难。” 说罢,楚澜起身开门,“风止,送章小姐回府。” 阳光透进来,站在门口处的男人,眉眼下那颗泪痣耀耀生辉。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突然嘴角一扬,捏了捏拳头道:“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短命;你这个太子妃,我也当定了,我章青酒说到做到。” 章青酒这句话没有避开任何人,故而风止听到了,在书房周遭的人,也听到了这如若宣誓的言论。 很快,有人骂太子是短命鬼,还妄图当太子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太子府,传啊传,传到了上京城。 风止看着头也不回的章青酒,咬了咬牙,拔腿进了楚澜的书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殿下何不先应下她?” “本宫的命数,何时轮到一个女子来左右?”楚澜冷冷一笑,长袖一拂,神色冷厉。 风止神色猛地一变,这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神色灰败如斗败了的公鸡。 没有人知道,回到书房后的楚澜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扶住了旁边的桌椅才堪堪没让自己倒下。 好半晌才站稳身体,楚澜苦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桃之夭夭的日子,他伴在父皇身侧,那个明眸皓齿眼神纯澈的十五岁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不顾她父亲的阻拦,落落大方地跪倒在他父皇面前: “臣女爱慕八皇子,但臣女亦知自身薄柳之姿,难配皇家威严,愿去习得本事,以报效皇室。恳请陛下先行赐婚,若事成,则归来完婚,若无果,臣女任由八皇子处置。” 事情的最后,他那本就有心与丞相府结亲的宽仁父皇自是成全了她的心愿。 没有人知道,假若她那日不那般做,父皇该是将她赐婚于自己的。 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当日那双灼灼的眸子与倔强的眼神。 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如一个正常人的身子过了五年,可他知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热烈。 他的命,不属于他自己。 第19章 路边打野 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半路夭折,章青酒表面不说,但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一次两次的,要不是原主命中还有红鸾星,她还以为自己才是天煞孤星大冤种呢! 拒绝了火舞送她回相府的好意,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外头晃了两圈,直到临近午时,章青酒才往回赶。 而这一晃,却是到了相府的后院的方向。 相府后院不远处有一条老巷子,平日里少有人走,已经饿得开始想念紫蝶做的饭的章青酒查看了一下方位,发现从这儿穿过去能节省不少路程,当即决定抄近道。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往日里人迹罕至的小巷,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的热闹…… 顺着声音的方向,章青酒走到一栋老房子前站定。 这房子虽然门窗紧闭,但过于破旧,里面越发不受压制的声音,此刻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八哥哥,啊……你,我……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呀,好棒……” “呵呵,今日个高兴,啊……”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我还在禁足呢,啊……” 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叹息,郎有情妾有意,又是春日万物繁衍之时,加上青年男女干柴烈火,会发生点什么的,她倒是可以理解。 可是她是真没有想到,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一个被禁足了的丞相女儿,能够青天白日的在这样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干起来。 这得是多饥渴的动物才会如此的不管不顾啊。 “我那个太子哥哥,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楚阔的声音激动中充斥着愉悦,“我怀疑,他那病秧子的身体,复发了。” “啊……什么意思?什么病秧子?”章青茶的声音沙哑情迷,却忍不住追问。 “哼,这你就不用知道了,他啊……呵呵。”楚阔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那么几分得意,动作越发的大开大合,只把章青茶弄得哭喊不断,不能自己。 章青酒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差不多得了,声音小点儿,都要掀翻屋顶啦。” “啊……” “谁?!嘶……” 屋里的两个人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吓得慌不择路,章青茶猛地一挣扎,正在兴头上的楚阔瞬间痛得脸色发青。 “殿,殿下……”章青茶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望着他眼神惊恐。 “别慌,我去看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楚阔忍住疼痛上衣都来不及穿好,拉上裤子提起放在一旁的剑,快步走到窗口,一把推开窗,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可外面空空如也,别说人影,鬼影都没有,只有一只青蛙从不远处跳了过来,一蹦一跳。 楚阔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神色冷厉地提了剑回去,摇了摇头。 “殿下……”章青茶被刚刚那道声音吓得此刻还在打摆子,眼里充满了惶恐。 “没事,她应该没有看到我们。”楚阔此刻的表情也阴晴不定,但那目光里的杀意却丝毫不减,“本宫会让人去查,到时候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个搅人好事的始作俑者,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绕进了丞相府的后院,“小样,想抓姑奶奶我,练个十年再说吧。” “小姐!”看到章青酒回来,云雀和紫蝶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云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把章青酒愣是看得无奈了。 “我没缺胳膊少腿,你放心吧。”拍了拍云雀的肩膀,章青酒微微一笑,起身朝里面走去,“紫蝶,今天中午准备了什么?” “有小姐爱吃的松鼠鳜鱼,还有芦花鸡。”紫蝶一听,连忙回道。 章青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紫蝶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明明前几天还不会的。 “小姐上次说想吃,奴婢就想着试一下。”紫蝶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道,“只要小姐不嫌弃就行了。” “说了以后在自家家里别为奴为婢的。”章青酒嗤笑一声,伸手在紫蝶额头上轻轻一弹,“走,开饭!” “小姐!”就在两个人欢天喜地准备进去的时候,云雀却拉住了章青酒的胳膊,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相爷说让你回来后就去见他。” “见他?”章青酒挑了挑眉,继续往里走,“吃完再说吧。” 管天管地,还管她吃饭放屁? “可是他把大夫人叫了过去。”云雀急了。 章青酒步子猛地一顿,眼里闪过一抹愠色,风暴慢慢凝聚。 一个个的,倒是会赶着往上凑! 她还没有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是迫不及待了,既然这样…… 章青酒嗤笑一声,嘴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转身出了院子。 看着那熟悉的慎行堂三个字,章青酒微微一笑,“父亲大人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见女儿,不知道所为何事呀?” 她人还没有进去,声音便张扬地传了进来,章青酒的脸色瞬间一沉,气得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旁边的柳氏见了,立马拍了拍章台柳的胸口,“相爷和孩子置气做什么,大小姐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座上宾。” 章青酒刚刚进去,便听到柳氏这“宽慰安抚”带着赞美的话,忍不住乐了,“是啊,柳姨娘说得对,女儿如今可是太子殿下的座上宾,怎么饭没吃就又来了慎行堂,别人看了以为今天咱们大家准备在这里摆席呢。” 这句话说得,可谓颇有水平,便是性子淡然如楚凤,都忍不住拿帕子掩住了唇角,难得的没有开口劝说。 章台柳眸子一沉,“牙尖嘴利!京城里有哪个高门贵女像你这般不知轻重,整日往外跑?”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我错了咯。”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歪着头眼里闪过一抹无奈,“你们不懂,我不怪你。” 章台柳被她这话说得一噎,“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理由要一大早出去?” 章青酒似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啊?这个……好像不太好说。” 那么想知道太子府的事情,就不告诉你,有本事自己去查啊! 第20章 收管家权 “冥顽不灵!”明知道自己被章青酒耍了,可章台柳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当即一掌拍在了桌面上。 只听得“啪嗒”一声,桌上的茶杯被震得掉了下来,茶水溅了一地。 楚凤被吓得一跳,生怕章台柳真的罚女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相爷,小酒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她怕是有难言的苦衷。” 说完,一个劲儿地朝章青酒使眼色,“不准再惹你爹生气了。” 哪里是她惹他啊,分明就是他们自己找虐。 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对坐在上面的那个所谓的父亲鄙夷至极,但碍于楚凤,还是不得不跪了下来,“父亲大人息怒,女儿错了。” 就当是还了原主的父女血肉之情。 “你……”章台柳没有想到刚刚还桀骜的章青酒居然会主动认错,心里顿时阴晴不定。 他知道如今这个女儿是真的和过往大不一样了,可是作为父亲,他却并不想看到她出彩,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小女儿黯淡无光。 眯了眯眸子,章台柳拍了拍柳氏的胳膊,两个人互换了一下眼神,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知道错了就好,本相也不是非得罚你,不如这样,昨日太子府送来的那些物什儿,让你姨娘挑几样,给你妹妹做陪嫁如何?”章台柳这话说是询问,可话里话外哪有一点询问的意思?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虽然在昨天晚上就知道他们在打这些个东西的主意,但她没有想到柳氏居然会这么着急。 章青酒原本忍下来的火气“噌”地一下上来了,脸上的笑容却分外的温柔,“这是自然,本就是给府里的东西,女儿哪有自己独自一人享受的道理,只是昨日太子府的人说了那是太子殿下给女儿的赏赐,这一件两件的,也不知道送什么,不如让茶茶自己来挑选吧?”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柳氏瞬间愣在了当下,脸色微微一白,连忙抓住章台柳的胳膊,“相爷,大小姐的心意,妾身心领了,只是现下茶茶尚在禁足,妾身不愿意相爷下的命令又……啊,大小姐,妾身没有要说你的意思。” 这话到了最后,还不忘带上一个垫背的。 想激怒她搅黄事情? 章青酒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丝毫愠色,“还是柳姨娘说的是,但茶茶出不来,我们可以带着东西去找她啊?说起来我也好一阵子没见她了,上次让茶茶受了委屈,这次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让我好好与她道歉了,父亲大人意下如何?” 章台柳也已经有三四天没有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说不出的惦念,略微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便过去芷兰院罢。” “相爷!”柳氏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一把拉住章台柳的胳膊。 “怎么?”章台柳步子一顿。 柳氏的脸白了又白,最后眯了眯眸子,“无事,妾身……妾身一起过去。” “你本就是她生母,干嘛不去?”章台柳轻笑一声,旁若无人地拉起柳氏的手,在地上还跪着的楚凤面前携手而去。 章青酒看着她们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一把拉起楚凤,“母亲大人,我们也走吧。” “小酒……”楚凤眼里闪过一丝苦涩。 “嘘……”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母亲今日想不想看戏?” 楚凤:“……”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芷兰院,虽说都是禁足,但是那待遇从外头一看,就知道这叫一个天差地别。 光是侍女,刚进院子就见到了十几个,呼呼啦啦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 章台柳牵着柳氏的手,径直朝里屋走去,语气那叫一个温柔亲切,“茶茶,爹爹来看你了。” 只是叫了一两句,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章青酒站在外头扫了一圈,嘴角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怎么回事?”章台柳皱了皱眉头,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柳氏扑腾一声跪了下来,“相爷,妾身有事瞒着你,茶茶,茶茶她病了!” “这怎么突然病了?”章台柳猛地怔住,眼里满是担忧,步子更加焦急了。 柳氏脸色一白,一把抱住了章台柳的大腿,“相爷,要不我们还是换下次再来吧,茶茶病了,莫要过气给你。” “病了可不是小事,不如我去看看吧。”章青酒微微一笑,看着柳氏煞白的脸,作势就要推门,却在突然间转过身来,“咦,茶茶?你怎么在那里?” 听到章青酒这句话,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爹,爹爹,你,你怎么来了?”章青茶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人,声音里带了几分惊恐。 “你?”章台柳猛地愣住,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间,又看了看身后的女儿,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一脸慌乱,六神无主的女儿,柳氏咬了咬牙,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相爷,是妾身的错,妾身见茶茶关着实在难受,便让她每天悄悄地在府里的后院去散散心,妾身错了,求相爷责罚!” “散散心啊。”章青酒啧啧两声,“我倒是挺理解柳姨娘爱女心切的心情,毕竟我当时被关禁足,母亲也跪着求了父亲一上午才放了两个人进来陪我。” “大小姐说的是……” “只是我实在是有点不明白,为何柳姨娘要偷偷地做这种事情呢?莫非觉得父亲是不通情理之人?还是说,父亲大人的命令,在你这里来说,只是儿戏?” “姐姐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娘怎么会……” “那你的意思是,柳姨娘没放你出去后院散散心,是你自己偷偷跑了出去咯?”不疾不徐地打断章青茶的话,章青酒微微一笑。 看到章青酒脸上的笑容,章青茶心里猛地一慌,莫名地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知道什么。 不,不可能…… 章青茶正心慌的天人交战,章青酒却是叹了一声,“其实我倒是想问问妹妹,父亲特意给你请的教习嬷嬷可曾告诉你,若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该当如何呀?” 被章青酒这么一问,章青茶脸色瞬间一白,明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假若她不说…… “章青酒,你又在胡扯什么?”章台柳见小女儿被吓住了,当即忍不住出声呵斥。 章青酒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父亲大人,茶茶以后可要当八皇子侧妃的人,万一以后有机会掌家,难不成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咱们章家的女儿,可不能够被人随便欺负吧?茶茶,你快说,要是遇到不听主君命令的人,该当如何?” 章青茶咬了咬牙,重重地捏紧了拳头,“重则打杀,轻则发卖。” “茶茶?”听到这八个字,柳氏猛地愣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失了力气跌坐在了地上。 被自己最心爱的孩子如此说道,柳氏总算是明白了何为心如死灰,锥心之痛。 章青酒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摇了摇头道,“茶茶你言重啦,咱们父亲大人英明神武又宽厚仁德可不会这样子做,对吧,父亲?” 章台柳的表情阴仄仄的,阴沉的眸子在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一脸无辜的章青酒身上时,带了几分杀意。 但很快,这抹杀意便被他藏了起来。 转头看向柳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柳氏不听本相吩咐,自作主张,罚禁足芳菲苑十日,府中一切大小事务,今后还是交由大夫人打理罢。” 第21章 楚凤立威 当下人将丞相府象征着掌家大权的印章送到落霞院时,楚凤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酒,这个……”确定这一切不是做梦? 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看着楚凤仍旧戚戚然的模样,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从原主仅存的记忆里来看,这府里对她好的人屈指可数,这个母亲虽然性子软弱,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原主亲近之人,她得帮她照料好了。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微微一笑,“母亲大人收回了掌家大权,难道不高兴吗?” “没,没有。”楚凤一惊,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虽然相府里的人明面上都说,这掌家大权是因为大夫人身子不适所以拜托柳氏掌管,可事实怎么样,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便是再怎么不受丈夫喜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象征身份的东西被夺走,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心冷了,也无能为力了。 “那母亲得笑笑才是。”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本就是你的东西,以后咱们可不能够再弄丢了。”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凤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感慨道:“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恍然间想起去之前听到的那句话,楚凤猛地看向章青酒,“难不成小酒你知道她们?” 端起茶抿了一口,章青酒抬起头,笑了笑,“母亲不用猜是不是我提前知道了,这事情啊,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楚凤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你学的那什么推衍术……” 这几天里,丞相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过她这女儿这一年去外面是学习了什么“推衍术”,让她好好询问一番。 可她想,自己女儿有本事那是好事,她做母亲的高兴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但如果什么事情都可以推衍,那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太危险? “母亲放心,我知道保护自己。”章青酒知道楚凤在担心什么,只是这推衍术并非如她们所知的那样。 实施推衍分为两种,一是有人求上门,二是主动帮人推衍。 其中的区别便在于是否拥有媒介,而这媒介便是衍气转换之物。 她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算的,像茶茶这种的,算与不算都那样,赔本买卖她才不做。 “你知道就好。”见章青酒心里有数,楚凤也将心放了下来,“只是这一次你让柳氏被相爷罚了禁足,此事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怕她做什么。”章青酒轻笑一声,“因为相爷宠着她?” 可偏偏,这天底下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 若是真爱,便是离经叛道也能视死如归,可今天这事情却证明了,她柳氏在章台柳的心中也不过如此。 “倒不是因为这个。”楚凤以为章青酒会在意丈夫的宠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心里了然,但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笑着拍了拍手道,“说这些烦心事干什么,今日是个好日子,母亲要不要陪我去库房看看昨夜送过来的那些东西?” 楚凤听到这句话,倒是不疑有他,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这是太子给你的赏赐,理应去清点一下。” 章台柳让楚凤重掌院里事务心里终究是不情愿的,故而大夫人如今恢复了掌家之权的消息,虽然已经传了下去,但有些地儿却还没有通传道。 比如,库房。 当看到有近三年没见过府中大夫人过来这个地方,库房里的下人一个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待得她走近了,便不得不行礼,只是那脸上明显带了几分不屑,“夫人来这儿做什么?可有信物?若是没有,还请赶紧离开这重要之地。” 大夫人已经失去管家之权多年,又失了势,在某些踩高捧低的人面前,便是什么都不是。 楚凤也没有想到自己过来一句话都没有说便受到了下人的为难,一时间脸上的神色略显微妙。 原本想好生说道一番,身旁却有人先她一步站了出来,语气感慨道:“你们怎么说话的?年纪轻轻戾气这么重,目中无人就不怕得报应?” 这如长辈一般的语气让库房门口的两个下人皆是一愣,待得看清眼前之人时,不由得嗤笑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原来是大小姐也来了。” 这府里的大小姐已经回来了的消息他们倒是知道,只是这一回来就被罚了禁足可见是个笑话,和她娘一样,一点儿不受丞相待见。 想到这儿,看守之人又开口了,“来库房要么得有掌管后院的大印,要么得丞相许可并拿到信物,没有这两样东西,谁都别想随随便便进去。” 这话倒是事实,只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却不是那个意思了。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垂下了眸子,退了下来。 原本还觉得此事好好说便罢了楚凤,一看到自己女儿受了委屈,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那象征身份的主母管家之印掷在了二人面前,“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瞧瞧,这是什么!” 她可以忍受自己被看轻,被打压,可是她见不得女儿也要受到这样的侮辱! 楚凤本就是将门之女,曾经性子也是爽利又洒脱,只是多年不尽如人意的后院生活才让她变得消沉,如今突然发难,气势便“噌”地一下上来了,将那二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夫人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不知道夫人已经……” “已经什么?”楚凤冷笑一声,上前一脚踹翻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也配守在府中如此重要的地方?明日便去柴房,再让我看到你们出言不逊,便不必留在府里了!” 瞧见这一幕,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好家伙,没白浪费自己友情出演的小可怜,这刺激效果比她想的还要好啊! 女人嘛,就该是这样又美又飒。 凤凤,咱们支棱起来,干他! 第22章 赏赐被偷 将守在库房门口的二人处理了之后,楚凤冷冷地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今日我既重新管家,你们便该知道我的性子,若是再有尊卑不分,出言不逊之人,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开门!” 说完,楚凤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反应,拉起章青酒的手便往库房里面走去。 而此刻,一道身影悄悄的退了出去,直奔后院。 随着章青酒一同进去的,还有府中记账的管事,经过刚刚那一遭,管事此时看楚凤的眼神不禁带了几分惶然。 想起当初柳氏一得到掌家之权便立马过来查府中账目的场景,立马将账本捧了出来,“夫人,这是府中这些年的账目,夫人请看。” 然而楚凤却看都没看他手中的东西,“我看它们做什么?你记你的账,每月来和我汇报便行了,我今日过来,是来看昨天晚上送来的那些东西。” “昨天晚上?”管事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微妙,“这……夫人,那些东西小的还没有来得及清点,都在旁边放着呢,要不小的先清点一番再给将账目送去你的院子。” 楚凤微微一怔,眉头皱了皱,她过来并非是特意来为难下人的,当即转头看向章青酒,“小酒,要不咱们先回去?” “是啊,是啊……”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谁知,章青酒却对此表现出了极大兴趣,绕过那管事,直接朝里面走去,“那正好啊,咱们自己算算呗。” 太子府送来的东西着实不少,章青酒不疾不徐,一件一件拿出来,一件一件放回去。 管家站在她身后,她每拿一件,就记一件,楚凤见章青酒如此有兴致,眼里闪过一抹宠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吩咐人送了一壶茶过来。 等到彻底清算完,外面的日头都要落山了,管家揉了揉记得酸胀的手腕,跺了跺麻木的双脚,看向章青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惶恐。 整整两个时辰!都不带停地,财迷都没这位大小姐着迷! “怎么样?多少?”章青酒拍了拍手,就着楚凤的手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茶水。 管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向手中的记录,“一共是二百八十五样,含盒子一共三百五十五样。” “二百八十五?”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确定是这个数?” “是。”管家点了点头,眼神笃定,“小的记了那么多年的账,不会错的。” “可我怎么记得……太子府送过来的时候,是二百九十九件。”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家愣了一下,这要是弄错,他岂不是有监守自盗的嫌疑? 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可是今早二夫人的人也说是这个数……” “你不是说还没有清算?”章青酒“咦”一声,“怎么突然又有人跟你算得一样了?” 被章青酒这么一问,管家这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瞬间变得惨白。 “究竟怎么回事?”楚凤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皱了皱眉头上前,语气冷了下来,“莫非你也想要和他们一样?” 管家咬了咬牙,苦涩道:“这……小的不敢,小的今日早上来库房查账目时这些东西已经送进来了,还碰到了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荷香,荷香说二夫人为了不辜负太子殿下的心意,便派她带人连夜清算了一下,一共是二百八十五件,小的担心她夜里带人算得不清,加之小的未曾亲自算过,这才说得没有清点,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隐瞒。” 楚凤愣了一下,目光里多了几分深邃,“你最好祈祷没有撒谎。” 说罢,转头看向章青酒,“小酒,你确定是二百九十九样?” 章青酒点了点头。 楚凤眯了眯眸子,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去芳菲苑!” 临走前,楚凤没有忘记还在地上跪着的管事,“你也一起来!” 楚凤今日过来的时候虽然身边没有带几个人,但这架势还是惊动了府里不少人,看着她们前去的方向,一个个脸上立马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等到章青酒和楚凤三个人来到芳菲苑的时候,门口已经依次站了好几个丫头婆子,明显是知道了楚凤要过来。 而这里面…… 章青酒目光扫过那几个人身后,嘴角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 果然,不管是哪里都不乏有通风报信的人。 “大夫人,大小姐,不知你们来芳菲苑所为何事?”柳氏的陪嫁丫头荷香带着众人朝二人福了福身,态度倒是十分恭敬顺从,“二夫人被相爷禁了足,此刻无法过来拜见,还请大夫人见谅。” 楚凤乜了荷香一眼,没有开口。 正所谓什么人带什么丫头,这荷香的性子和柳氏简直如出一辙,平日里说话温声细语,却处处暗藏杀机。 以往她手中的人可在她这儿吃了不少亏,便是她有一次都…… 想到这儿,楚凤轻哼一声,“不必她出来,我亲自进去找她。” “大夫人!”荷香皱了皱眉头,往前面一挡,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这是何意?你明知我家夫人已经被禁了足,难不成相爷一给了你掌家之权就要为难我家夫人吗?若是如此,奴婢便是斗胆要请相爷来评评理。” 楚凤被她这话说得给逗笑了,“相爷操劳政务还不够辛劳?要是这点小事都要打扰了他,这才是让他为难,再者,相爷禁了她的足,可说过了不允许人进去瞧她?” 最后几个字问出来的时候,楚凤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暗暗骂了章台柳一声臭不要脸,很明显这是他给自己留的方便之门。 听到楚凤这么说,荷香明显愣了一下。 印象中这大院的人不都是要么一下子就被刺激得跳脚惹相爷不悦,就是一声不吭放弃辩解吗?怎么突然…… 荷香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突然对上一双充满冷意的眸子,心里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我劝你最好不要拦着,不然你今日可能会死。”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上前一步道。 荷香脸色一白,“大小姐这是何意?便是奴婢方才的话说得不对,也不必这般诅咒。”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抬起望天,“不信就算了。” 荷香:“……” 第23章 当面对质 对于章青酒的话,楚凤虽然觉得诧异,但也没有多言,只当她是气着了,心里带了几分火气。 “让开,再不让开莫要怪我不客气。”楚凤眯了眯眸子,挡在了章青酒面前。 悍妇妒妇又如何?哪怕是把这个相府捅破天,她都不会让女儿再受半点儿委屈! “大夫人,奴婢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今日奴婢真如大小姐所言死了,奴婢还是要问个明白,大夫人为何突然来芳菲苑非进去不可?我家主子从回来后,便一直不曾醒来。”荷香却像是铁了心一般,丝毫不让,看向楚凤的目光里带了几分不惧不怖。 此刻日头已经下山,夜幕渐垂如蒙了一块黑布。 章青酒看着她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嘲弄,转头看向身后跟过来的管事,“你来说,母亲为何要过来吧。” 管事向来只在账房库房里待着,平日里虽然也有听说后院主子们不和的事儿,但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当即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最后苦笑一声道,“事情就是这样,小的还请荷香姑娘再仔细想想,是否确实没有数错。” 听完管事的话,在场之人一个个顿时面面相觑。 这库房里丢东西可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太子府的赏赐! 要是被查出来了,轻则赶出府送官,重则直接打杀了也没有二话。 然而荷香却没有一丝惶恐,只见她嗤笑一声,语气悲恸,“原来大小姐和大夫人是怀疑奴婢拿了太子的赏赐,可是怎知不是大小姐记错了呢?若是奴婢没有记错,大小姐也只是太子府送东西来时在场罢?” 现场不少人都听说那太子府的人将东西送来之后便离开了,连张礼品单子都没有留下,要是这么来说,记错也就在所难免了。 可如果是记错了,却说少了东西,那这心思…… 想到这儿,众人看向章青酒和楚凤的目光顿时带了几分恐惧。 府里规矩森严她们可以忍受,但若是主母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一己私欲而颠倒是非,只怕是难以服众。 见荷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楚凤心里一紧,上前一步将章青酒拉回了怀里,“大小姐说二百九十九件便是二百九十九件,你莫要狡辩。” “大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询问旁人,当时也并非奴婢一人在场。”荷香挑了挑眉头,仰起脖子道。 “此事何须……”楚凤正要说话,却被章青酒一把拉住了胳膊。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脸上多了几分困惑,“母亲,或许是女儿记错了也说不定,便让她将那些人叫来吧。” “小酒?”楚凤一惊。 一脸不安的章青酒暗暗朝她眨了眨眼睛。 楚凤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嗔了她一眼,转头过去时,脸上又满是冷意,“本夫人也不愿看到是非颠倒,既然如此,你便让她们过来吧。” 一刻钟后,芳菲苑门口顿时又来了四个人,里面不乏有柳氏身边的人,最离谱的还有一个居然是打理府中不少铺子的管事。 几人来了之后,纷纷说他们是陪同荷香一同清算的,里面不多不少绝对就是二百九十五样。 这一下,众人看向章青酒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探究,这位大小姐可是一回来就把府里闹得鸡犬不宁啊,莫非这大夫人一掌重新权,府里今后都要如此乌烟瘴气? 也就是此时,章台柳出现了。 众人一看他,纷纷跪下行礼,荷香更是眼圈都红了,不等楚凤说话,便大呼“冤枉,救救她家的主子云云”,好不可怜。 章台柳一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扭头瞪向楚凤,“本相竟是不知,你居然如此蛇蝎心肠,栽赃陷害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往日里章台柳便是再如何,也就罢了,今日听到这番言论,楚凤忍不住冷笑道,“相爷这话说得还真是可笑,我站在这儿,小酒也站在这儿,你过来我们一句话还没有说,她这个做奴才的倒是先控诉了一番,相爷都不打算再听听旁人的话?” “有什么好听的?这么多人,你们又是主子,她们还敢冤枉你们不成?若非实在冤屈,何至于此?”章台柳冷冷拂袖,“你若是再管教不好女儿,这管家权……” “来了。”就在这时,在章台柳来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开口的章青酒突然说话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清楚。 章台柳近日着实有些怵这个女儿突然冒出来的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又打算胡说八道些什么?”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上章台柳的眸子,“该来的人,都来了。” “你给本相好好说话。”章台柳冷哼一声。 “我刚刚已经劝过你不要拦、别撒谎,可你偏偏不听。”然而章青酒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转眸看向荷香,语气带了几分叹息,“是非因果,自己承受。” 荷香心里打了一个颤,莫名地惶恐起来。 章台柳眉头紧锁正要开口训斥,下人突然传话说太子府又来人了。 章台柳心里猛地一突,下意识地看向章青酒,却见她一副老神在在,似乎早就料到了的模样。 火舞怀里揣着一封信,来不及在前厅等着她们过来,问了两句听到章青酒此刻正要处理太子府赏赐之事,当即便跟了过去。 一见到那场面,火舞当即冷笑一声,心里了然。 “火舞将军,你怎么过来了?”章台柳也没有自己还没有过去,这人居然就过来,当即皱了皱眉头,语气多了几分冰冷。 火舞见他那样,哪里不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当即笑了笑道,“实在是有急事,正好听到下人说你们都在,便直接过来了,还请相爷勿怪。” “哪里,不知道火舞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章台柳抽了抽嘴角,人家都自己道歉了,他还能够说什么? “昨夜走得匆忙,忘了给相府太子赏赐的宝册了,里头不仅有各样物品详细记录,还有存放方式,还请相爷笑纳。”火舞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方册子。 看到这个东西,众人都愣住了,而荷香的脸色则是在此刻一片惨白。 这人真不是她叫过来的? 第24章 打脸现场 “你直接告诉我多少件吧。”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我当时记得是二百九十九件。”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火舞愣了一下,送册子的手微微一顿,众人便看到那原本往丞相方向的册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弧,最后落入了章青酒的手中。 待得章青酒接过册子,火舞感慨一笑,赞许道:“章大小姐好记性,记得分毫不差。” 章台柳眯了眯眸子,转头看向荷香,目光深沉,“大胆婢子,你竟敢欺上瞒下?还不好好想想,究竟是如何!” “相爷,奴婢没有,他冤枉奴婢,那里面明明只有一百九十八样……” 这话一出来,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荷香也明白自己情理之下说错了话,身子一跌,倒在了地上,连同一起的,还有刚刚被她叫来的那一群人。 章台柳此刻脸都绿了,万万没有想到火舞会突然出现,而且拿着这样一份东西,更没有想到,荷香居然傻到连他的弦外之音都听不明白! 知道这一下怎么都保不住荷香了,章台柳当即冷哼道:“来人,这婢子欺上瞒下,在府中胡作非为,赶紧给本相绑了送官!” 可听到他这句话,荷香明显被吓住了,慌不择路地上前扯住章台柳的衣摆,“相爷,你不能够如此无情,奴婢,奴婢也是服侍过你的,此事也明明是按照你们的指示,啊……” 剑锋划过喉咙,鲜血顿时溅了一地。 众人看着瞪大眼睛倒下去的荷香,瞬间吓了一跳。 然而章台柳却像是没有闻到那股子血腥味一般,将剑往地上一掷,冷冷一哼,“还敢偷袭本相,相府之内岂能让你这贼子为非作歹,本相今日便亲自料理门户!至于你们……来人,都给本相送官!” 这一下子,芳菲苑的人连同方才来的,呼啦啦便被抓走了一大半。 章青酒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荷香,轻叹了一口气,低声摇了摇头,“何苦呢?” 自作聪明,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她放她们进去,这一切也不必只留她一人顶罪。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看着这依旧紧闭的门里面,一晃而过那道纤细身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便是这样了,都不愿意出来说一句话吗? 你可知,是债就总归是要还的。 章台柳这边发完威,似乎才想起府里还有外人在,当即尴尬地一笑道,“下人不懂事,让火舞大人见笑了。” “没有没有,只是刚刚在下突然想起,你们入库的东西好像真是一百九十八样。”摸了摸鼻子,火舞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给章小姐的那株千年野参,太子殿下说不必算进去。” 章台柳及芳菲苑剩余众人:“……” 也就在此刻,旁边刚刚从章青酒手中拿到册子的库房管事高兴得尖叫起来,跑到众人面前,“对出来了对出来了,这里面少的三样,一个是金丝紫砂茶器一套,黄金镶玉步摇一对,冰种白玉手镯一双!” 章台柳心里一突,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凤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这三样东西,可真是会挑!这步摇,不就是柳氏今日头上戴的那套? 若说他不知,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楚凤皱了皱眉头,“咦”了一声,“这金丝紫砂茶器,莫不就是今日相爷喝茶还打碎了两只的那套?” 章台柳:“……”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章青酒:“……” 我的娘哎,厉害了你! 虽然这是赏赐给了丞相府发东西,理应由丞相府随便处理,别说是打碎了,便是送人卖钱,那也是相府自己说了算。 可今日这乌龙一闹,加上火舞话里话外这是太子特意赏赐给章青酒的宝贝,便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咳……”佯装咳嗽一声,章台柳朝火舞讪讪一笑,“当真是没有想到那婢女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不仅私藏还随便动用,闹出了这么一场笑话,还请火舞将军能够……” “府中奴才有私心在所难免,只是胆大妄为到如此,却真是不多见。”火舞轻笑一声,暗暗地朝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一听到他这话,章台柳心里便是一百个不爽,也不敢表现出来,还得顺着这说下去,“火舞将军提醒的是。” 说完,转头看向楚凤,皱了皱眉头,“这后院之事,还得你多费心打理才是。” 楚凤挑了挑眉头,这事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当真是什么破烂垃圾臭事都往她身上扔。 虽然心里不屑,但如今的场面,楚凤如今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当即微微一笑道,“相爷放心,相爷此次可是给他们立了规矩,想必往日便是再有什么,也不敢太过分,要是再遇到这样的,妾身也不会让她们再跑到相爷面前来闹出笑话,一定按照相爷的法子,一一处置了。” 章青酒听着这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有样学样借力打力的法子,章台柳就是再怎么想要保住柳氏的人,他也不能够打自己的脸啊! 楚凤的表态,让章台柳的神色更难看了,但此事他也知道该到此为止了,便转头向火舞,“有劳火舞将军这个时辰还过来送宝册了。” 这话说的客气是假,赶人是真,火舞摸了摸鼻子,笑了笑道,“相爷说笑了,送册子只是一件顺手的小事,在下今日前来还有别的事情,否则也不会过来后院了。” 章青酒:“……” 小事? 你也不看看因为你这小事,把我府里闹成了什么样子?这手可真不是一点点的“顺”啊! 心里诽谤,章台柳却不敢直接说出来,只能够抽了抽嘴角,笑着问道,“那将军的来意是?” “请章小姐去太子府有要事相商。”火舞微微一笑,将头转向章青酒,点了点头。 章台柳一惊,眼里满是错愕,“怎么又是……” “莫非丞相不愿?”火舞挑眉。 “不是。”章台柳反应过来,心里暗恼,脸上却表现出一副与有荣焉但却担忧的模样,“太子殿下看得起小女,自是丞相府的福气,只是本相这孩子,终究是个女儿家,太抛头露脸总是……” 说罢,看向章青酒,“青酒,你说呢?” 败笔。 章青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要立为了女儿的名声,便是太子都敢说教的好父亲的楷模,最后就别拉她垫背。 章青酒微微一笑,上前朝章台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火舞,“是我一整年在外头,父亲太思念我了舍不得,还请火舞将军帮忙告诉太子殿下,今日我就不去了。” 章台柳:“……” 我让你说话,没让你说这么多话,我要是思念你,会关你禁足? 看着火舞脸上的神色都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神色威严道:“虽说如此,但既然是太子殿下有事邀请,你便莫要推脱,赶紧过去才是。” 第25章 连夜进宫 “父亲,母亲,不必送了回去吧。” 在章台柳和楚凤的目送下,章青酒笑着挥了挥手,跟着火舞上了马车。 “驾——”随着马夫一声吆喝,马车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马车里,坐下来的章青酒垂下眸子整理衣裙,火舞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忐忑,欲言又止道:“章小姐,刚刚在下瞒了你,我们今夜……不是去太子府。” “我知道。”章青酒头也没抬。 “你知道?!”火舞猛然一怔,双眸瞪大,语气震惊。 将最后一缕褶皱摆弄好,章青酒抬起头,神色如常,“这个时候,太子见我干嘛?退婚还需要有第二次说明的?” “这……”火舞又惊又疑,只好尴尬一笑:“抱歉,此事……” “我不怪他。”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他就是有病。” 火舞听着她这直截了当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其实在章青酒救下自家殿下,在陛下皇后面前不卑不亢,在相府两次让丞相吃瘪之后,他就已经有了期许。 或许太子妃的人选,就是她了。 可一想到她曾经对八皇子所做,再想到殿下那般冷漠的态度,心里又不免打鼓。 但这些也只是他的想法罢了,天家之事,何时又轮得到他来揣测? 只是渐渐的,对眼前这个人,火舞的态度不知不觉便认可恭敬了许多,哪怕是她此刻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是感慨,并不觉得冲撞。 “章小姐对太子府的情义,火舞不敢忘。”火舞眯了眯眸子,朝章青酒认真地道,“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没什么忘不忘,也用不着你还。”章青酒淡淡道,“反正最后我是要嫁给你们太子的。” 火舞:“……” 这话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为了缓解这略显尴尬起来的氛围,火舞轻轻咳嗽一声,“章小姐,今天晚上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见你,我们现在是要……” “进宫,我知道。”章青酒打开帘子朝外面看去。 神了! 火舞瞪大眼睛,“你如何知道?” “不进宫?你还想带我去哪?”章青酒放下帘子转头问道。 楚澜的速度还真是够快,居然就把拒绝自己的事情告诉了皇帝,这两个老人的动作也不慢,大晚上了还把她找进宫。 火舞抽了抽嘴角,“不敢,只是感慨章小姐果然本事高强,料事如神。” 看到火舞的神情,章青酒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敲了敲马车的车窗,“这路的方向,不就是今早去接你家殿下下朝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火舞暗暗松了一口气。上次听风止说这个女子懂得推衍之术,还以为以后什么事情都…… 现在看来,也并非事事都如此。 然而,就在火舞将心放回肚子里的时候,章青酒又开口了,“倒是你,回去之后如何跟你家殿下解释?” 火舞脸色微微一变,“章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知道,陛下皇后那边之所以传召她是因为他们在太子送去宫中的信里偷偷地多加了一封,而自己晚上出来带她进宫也是瞒着太子殿下? “不如我给你一个法子吧。”章青酒却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那目光里隐隐约约带了几分似笑非笑。 火舞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还请章小姐指点。” “你就说,你家中有人生产,事发突然,顾不得通报就出来了。”章青酒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道。 火舞眉头皱了皱,“章小姐这话何意?在下并未娶妻,哪里来的有人生产。” 章青酒见他不信,也不多言,微微一笑,闭上了眸子。 是与不是,事实都是如此。 她会推衍,但没想让人把什么事情都往推衍之术上算。 可有的事情,雾里看花留下点儿神秘,也不是不可以。 见章青酒不再搭理自己,火舞心中又惊又疑,但却不敢再随便开口,只是心里一直想着章青酒的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好在很快,便到了皇宫门口,往日里便是皇子都要下马车步行检查的宫墙,此刻居然大开着,这辆马车居然没人阻拦长驱直入。 直到行至一处僻静的地方,火舞才让马车夫停下,带着章青酒下了马车,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遥遥地行了一个礼,“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等候,属下就不进去了,章小姐请罢。” 然而,章青酒却是一动不动,望着夜色下的宫殿,眉头紧皱。 火舞心里一紧,以为她是紧张了,心想果然还是女子,得见圣颜在所难免,正准备安慰她的时候,章青酒突然开口了。 “这里是楚澜以前住的地方?”章青酒双眸深邃。 火舞先是一愣,接着便点了点头,“是。” 他四岁到七岁时,曾在宫中担任过太子伴读,多少还是记得一些。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样就对了。” 什么对了?听到她这么说,正诧异她怎么会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寝宫的火舞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可不等他开口询问,他以为“紧张”的女子,便提了裙摆大步地朝不远处的宫殿走去。 望着她拾阶而上的背影,明明瘦弱而单薄,却莫名地让人觉得高大沉稳。 竟是像极了太子殿下。 偌大的宫殿,只有正殿的灯通明,别的地儿虽然也点着蜡烛,但与正殿比起来,却像是萤火之光。 楚威和慕容清婉早已经等候多时,章青酒一推门进去,二人便忍不住站起身来,皇后更是掩不住眸子里的欣喜,“章小姐,你来了!”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房间的布置,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皇后看到章青酒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心里对于这么晚把她叫过来的事情心里不悦,更是忍不住道歉道:“抱歉,这么晚了还让你到宫里来。” “没事。”章青酒别开眸子,转头看向皇帝皇后,“你们这个决定,做得很对。” 皇帝:“……” 皇后:“……” 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敢说我们做的不对的。 见丈夫脸色晦暗莫名,皇后当即微微一笑,“章小姐果然识大体,今日早朝下朝之事,陛下与本宫都已知晓,再次向你道谢。另外……” 说道这儿,皇后脸上多了几分感慨,“请你过来,是想同你道个歉,太子的反应我们听说了,此事让你受委屈了。” “所以你们也同意他的决定?”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第26章 悔婚也行 能说出这话来,意思其实不言而喻,否则这贵为这大徽国身份最尊贵的两人,又何必跟她一个小小的臣子女儿道歉。 不过还是担心自己因为此事心生不满,导致楚澜在这三日之内出现什么不测罢了。 这事虽然如章青酒所言,但听到她这般直白的问法,楚威和慕容清婉的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毕竟自己当初如此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她,而且为此还特意下了圣旨,正所谓君无戏言,如今看来却像是过河拆桥一般,怎么看都是他们的不对。 要是换作旁人,他们也能够直接下旨促成此事。这不老八说下旨也就下了? 可偏偏,这是楚澜。 不说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就楚澜的性子,旁人不清楚,他们做父母还不知道吗? 若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拿刀子架他脖子上,也休想逼他就范。 “章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楚威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缓缓地开了口,“并非朕和皇后不愿,只是有些事情,强求未必圆满,为了表达朕与皇后的歉意,我们想收你为义女,封为公主,特赐封地,你看如何?” 他们的话说得很是委婉,甚至是十分客气。 给出的条件也诚意十足,别说是一介民女,便是一般的公主都不见得有这待遇。 但是这对于章青酒而言,却不行。 若是被她们收为了义女,封了公主,岂不是和楚澜要以兄妹相称? 若是如此,她还如何睡了他拿回自己的一魂一魄,她倒是有那个胆子,但横竖她也是要脸面的,这“兄妹乱伦”的名号,不得跟她一辈子?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抬起头,“我知道了,多谢陛下和皇后的美意,臣女只想问你们一句,若是可能,你们是否愿意让臣女嫁与太子?” 她要的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有权势的地位,不过是一个接近楚澜的机会罢了。 若是他们不愿给,那便莫要怪她不讲情分用自己的手段拿回自己要的东西。 看到章青酒脸上冷然的神色,楚威心中莫名一紧。 若是按照门第身份,她作为丞相嫡女,无疑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若按聪明才智,她如今展现出来的,也足够让她位居东宫后宫之主;便是以往有过某些不妥的传言,也掩盖不了她如今的光芒。 但他也有自己担忧,那便是眼前这个女子是否会真心待太子。 以她所展示出来的能力,若是对太子意图不轨,将她留在太子身份,岂不是引狼入室? 而这,也是他思前想后,和皇后会同意太子的请求,不让章青酒成为太子妃最重要的原因。 楚威不愧于一国之君,不过须臾间便想明白了里面的症结所在,他没有立马回答章青酒,而是反问道:“若是你成为了太子妃,可会真心真意待太子,护他周全?” 章青酒愣了一下,对上楚威那双深邃的眸子,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一字一句道:“臣女章青酒发誓,臣女对太子并无有半分不轨之心。若有,便让我天打雷劈。” 她要的,不是楚澜的命,而是要他楚澜好好的活着。 章青酒的声音不大,但落在这空寂的寝宫,却莫名地振聋发聩。 慕容婉清看着章青酒如此,心里一阵动容,眼眶都红了,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好孩子,我们不是不信你,你不必如此。” 她是母亲,也是皇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看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逢人说话也不得不藏几分真心。 此刻又怎能不感动。 楚威听到这句话,眼神也由复杂变得感慨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太子愿意,你自然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得到楚威的承诺,章青酒平静地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桌子,“那这道圣旨,还请陛下收回去,太子殿下现在悔婚,臣女无怨无悔,但之前的那道圣旨,臣女等有朝一日,陛下和皇后娘娘昭告天下。” “你……”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威和皇后当即都是一怔,转头看向章青酒目光所及之处,眼里闪过一抹惊异。 桌子上摆着的,是一道楚威来这里之前拟定的一封圣旨,而那圣旨里面的内容,便是封章青酒为异姓公主,赐封地一郡。 可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没有去深究为何章青酒会猜到里面的内容,又或许在楚威和皇后的心里,早已经觉得她能够知道那圣旨写的是什么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 慕容清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好孩子,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太子一直不同意,本宫和陛下也不会强行下旨的,那封圣旨便真有可能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而这……耽误的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 她的语气恳切,神情关切都做不了假。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垂下眸子,“皇后娘娘,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够遇见一个太好的人,否则若无法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办法再全心全意去爱旁人了,这样的一辈子,难道就不悲凉,就不可怜吗?”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慕容清婉心中猛地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楚威,却发现对方此刻也朝自己投来了同样的眼神。 那是二十几年的心意相通与情投意合。 许久,慕容清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章青酒的手,“好孩子,你的心愿本宫知道了,这道圣旨,我们一定给你留着,本宫与陛下也会时常劝说太子,希望好事早些到来。” 说道这儿,慕容清婉又是一顿,神色多了几分感慨,“但是若有朝一日,你有了旁的心上人,你一定要告知本宫,本宫……本宫依旧会和陛下收你为义女,封你为公主,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这是她作为一个皇后的许诺,亦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期许,也是同为女子的祝福。 听到这番话,章青酒也不禁有些错愕。 因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五分真五分假。 第27章 第一女官 她之所以如今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嫁给楚澜,并不是因为真的爱上了楚澜。 而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不嫁楚澜的秘密。 在今日被楚澜过河拆桥拒绝后,她曾气得想直接想法子和他进行鱼水之欢,从而拿回自己的魂魄。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当时以为不重要的一句话: 若是强行取之,恐自身魂魄会被反噬之,亦有魂飞魄散之风险。 她之前从未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毕竟她的魂魄之力曾经强大到无人匹敌,又何谈反噬? 可是如今,只是为楚澜救治一次就让她的魂魄之力损耗至此,她才明白,无论是再深厚的魂魄,在不完整的情况下,也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不敢冒半点儿风险。 而楚澜那性子,若是他不爱自己,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做那事,便只能够成为他的太子妃。 以太子妃之名,行夫妻应做的事情。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章青酒微微一笑,朝慕容清婉点了点头,“多谢皇后娘娘,既是如此,臣女也想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讨要一个机会,以便能够有机会与太子殿下待在一起,一来便于照顾,二来培养感情。” 她不指望楚澜能够爱上她,但是她会想法子让楚澜看到她的价值,心甘情愿娶她进门。 而在此之前,她必须有机会与楚澜待在一起。 否则这一魂一魄太久不见,没撑到楚澜娶她的那一天,她就得挂。 “机会?”慕容清婉怔了一下,转头看向楚威,“陛下可有什么法子?” 这话刚刚说完,慕容清婉又急忙补充道:“陛下可千万不能够委屈了她!” 楚威:“……” 朕什么话都没有说,怎么就委屈了她? 佯装嗔怒地看了妻子一眼,楚威淡淡一叹道:“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她能够说出这句话来,自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刚刚那句话问出来,不过是让自己给她一个台阶罢了。 楚威既然把话说到了这儿,章青酒也不再藏着掖着,微微一笑,“不如,陛下给臣女封一个官罢。” “封官?”楚威猛地一怔,脸上难得严肃起来,“丫头,这可不是儿戏。” 岂料他这句话刚刚说完,慕容清婉便开口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她就是怕皇帝想出什么“让她先进府伺候”的法子,这才特意强调不能够让她受了委屈,若是让她上朝为官,倒是一个不错的做法。 楚威无奈地看了一眼胳膊肘开始往外拐的妻子,叹了一口气道:“自大徽立国以来,就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那陛下来开,有何不可?”慕容清婉皱了皱眉头,“就像陛下当初迎娶臣妾一样,臣妾不过是平民之女,陛下不也娶了臣妾做了太子妃,还给了臣妾皇后之位?” 听到这句话,楚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婉儿,这是两码事,更何况这朝臣可不是说封就能随随便便封的。” 这夫妻间的伉俪情深,怎么就成了她拿来说教自己的筹码了? 看到楚威和皇后之间如此,章青酒不由得淡淡一笑,开口道:“陛下仁德,臣女也不愿意让陛下为难,可是敢问陛下,若臣女能证明女子有足够的本事在朝堂立足,陛下是否同意?” 楚威皱了皱眉头,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神色间若有所思。 章青酒不疾不徐,继续开口,“古有北周王妃为夫报仇,上阵杀敌浴血奋战追回国之失地五百里;近有我朝孝贤皇后在先帝上前线之时遇贼子造反,出谋划策与内宫禁军一同坚守宫门足足四十九日,直到先帝得胜班师回朝;在拿民间之事而言,才女鱼幼薇,为将诗文传遍乡野,女扮男装以夫子身份传道整整十五载,开万千百姓之教化。如此种种可谓德行俱在,智勇双全,若有女子可入朝为官的说法,臣女斗胆请问陛下,她们,可否在朝堂拥有一席之地。” 风从窗子灌了进来,吹得寝宫里的蜡烛摇摇晃晃,火星子噼里啪啦弹了一地。 楚澜看着站在自己下方神色平静的女子,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而一旁的慕容清婉,神色也是无比的动容。 身为女子,她们从小便被告知需擅长女红,习得琴棋书画,长大在家中相夫教子,可是从来没有问问她们,是否愿意。 若是有机会,她们是否还会按照那原定的路走下去? 那样的一辈子,就真的是她们命数吗? “丫头,你说的这些,终究只是少数人。”许久,楚威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地摇了摇头。 他知她话里的意思,对于她所言的孝贤皇后更是清楚,因为那一位,是他的祖母。 可这种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怎能因她一人而异之?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正因为为数不多,大丈夫又何须计较?不如留下宽仁之名,难不成真要等到有朝一日,民间将这些奇女子之事歌咏为巾帼不让须眉?那才真是贻笑大方。” 听章青酒说完这番话,楚威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皇后看向章青酒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感慨多了几分担忧,但藏不住的,是那深深地欣赏。 直到蜡烛火星子再一次跳动发出脆响,在皇后的呼唤中,楚威才重新抬起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弧度,“丫头,你想给自己谋个什么职?” 听到他这么说,慕容清婉眼睛一亮,紧绷的神情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就知道,自己深爱的丈夫不会让她失望。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陛下,臣女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那钦天监应该就挺合适的。” 楚威想了想,点了点头,“若是这个,倒确实契合。只是钦天监可是在一处单独的办公之处,且日夜都要轮值,你如何亲近太子?” “陛下,臣女斗胆请陛下允许,若是无事,臣女可以不必去那办公,而是以辅佐太子为由,入住东宫。”章青酒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她这话刚刚说完,楚威还没有开口,慕容清婉便迫不及待道,“那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第28章 生了两个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楚威忍不住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后饶是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莫不是这事儿都是用了你那什么推衍之术,早就料到了朕不会不答应?” “陛下身上可有真龙紫气护体,莫说臣女不敢,便是臣女斗胆,那也是推衍不到陛下头上去的。”章青酒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 楚威这话看似人畜无害,但她若是真推衍到了他头上,那这事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敢算计到天子头上,她怕不是嫌命长了。 而楚威听到章青酒这话,看到她瞬间乖顺的模样,心里压着的一丝不满也渐渐平息了下去,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便明日你便和章相一同过来罢。” “好。”章青酒唇角一扬,“多谢陛下。” “但你也莫要以为此事就这么简单。”看着章青酒气定神闲的模样,楚威忍不住提醒道,“你可知明日朝堂,你要面对的可是众人的悠悠之口,便是遇到群臣死谏也不无可能,你可做好了准备?” “臣女明白。”章青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臣女保证不会让陛下为难,亦不会让陛下后悔今夜之决策。” 见章青酒如此自信,楚威忍不住哑然失笑,“看来你这已经是成竹在胸了,那朕明日便看你大显身手,今日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罢。” 说完,挥了挥袖袍,慕容清婉也笑着点了点头,“早些歇息。” 章青酒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眉目和善的贵妇人,时光的流逝似乎忘记了带走她的岁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再一次开了口,“陛下,臣女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楚威挑了挑眉头。 “若是有人欲要对皇后娘娘不利,但于国有功,陛下会将那人如何?”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看得楚威眉头猛地一皱。 心中浮现一丝不详的预感,楚威眼神深邃,正要说话时,皇后慕容清婉却先一步抢在了他的前面,笑着拉住章青酒的手指道:“好孩子,哪里有什么人会对本宫不利呢。” 看着眼前这个人使劲地朝自己使眼神,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她准备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楚威突然上前一步,牵住了慕容清婉冰凉的手指,看着章青酒,一字一句道:“朕当年迎娶皇后时,便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若有人胆敢做出什么,朕绝不姑息!” 他的话,如若誓言。 章青酒看了看慕容清婉又喜又忧的表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此,那便万事大吉了。” 说罢,行礼告退。 宽大的宫墙里,小小的身影融入夜色,只余下一阵马蹄声阵阵…… 章青酒回到相府的时候,相府的大门已经紧闭。 火舞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高门大院无时无刻都会安排下人看守,更何况是相府,这场景明显就是特意针对。 想起来之前章台柳的态度,眼里闪过一丝恼怒,火舞作势就要下马车,“我去给你叫门。” “不必。”谁知章青酒却微微一笑,拉住了他的手臂,“你身上有银子吗?” “你要住店?”听到章青酒这么说,火舞狠狠地皱了皱眉头,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惊疑不定。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对上火舞的目光,章青酒忍不住低低一笑,“再风餐露宿的日子我也过过,这点小事,何必在意。” 不让她进,那便不回。 横竖总归是要还的。 章青酒说得洒脱,但是落在火舞耳朵里却不是那个味儿了,想起她过去一整年在外学艺,便以为说的是这段过往,当即道,“我的一处别院,就在太子府附近,要不安排你先去那里住下吧?” 虽说他不知道今夜眼前之人和陛下皇后谈得如何,但是在他火舞心里,他已经把章青酒当成了太子府的救命恩人。 看着火舞恳切的目光,章青酒笑着摇了摇头,“不必麻烦,还是……” “章小姐,那儿虽然在太子府外头,但离太子殿下就寝的院子不远,我偶尔去过几回,还能够听到太子弹琴的琴音呢。”鬼使神差的,火舞竟是说出了这句话。 这么近?章青酒眉头微微一挑,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转身回了马车,“那便,劳烦你了。” 看着章青酒麻利的身形,火舞有片刻的错愕,为什么会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不过一刻钟,马车便来到了那间被闲置的院子,火舞将章青酒送过去,拱手退出来道,“明日,在下再来接章小姐,送你回府。” “不必了,明日我不回去,你也该忙你的事情。”章青酒轻笑一声,眨了眨眼睛,“别忘了我与你说的话,再晚可就赶不上了。” 说着,还伸出了两个手指。 火舞虽然一肚子疑惑,但也没有胆子再追进去,只好叹了一口气,让马车夫架了马车从太子府后院绕了进去。 刚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却被人一把扯住了胳膊,“你终于回来了!” 听出是风止的声音,火舞暗暗松了一口气,拂开他的手笑了笑道,“你不陪着殿下,怎么过来我这里等着?” “赶紧和我去见殿下,他找了你一个多时辰了,我要顶不住了。”风止语气那叫一个焦急。 火舞去做什么他是知道的,可正因为知道,才像热锅上的蚂蚁,毕竟这事情可是他们一起瞒着太子殿下做的。 一看到风止这副模样,火舞便知道此事要完,只怕现在殿下已经猜到了十有八九。 “你怎么应的殿下?”一边朝楚澜寝宫走去,火舞一边琢磨对策,该如何才能够平安过了这夜。 “我能够怎么说啊,我都不敢看他,我思前想去,就想起了你上个月跟我说你家嫂嫂已经怀胎八个月了,我就拿这事情来搪塞了。”风止的表情此刻也有些沮丧,这事情可大可小,他实在是被逼得没有法子才这样说的。 然而,他这句话说出来,火舞却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猛地怔在原地,目光呆呆的朝空中某个方向看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刚刚说,拿什么做的理由?” “你家嫂嫂肚子里的孩子闹腾,你兄长不在,你回家看看去了,走得匆忙,忘了禀报。”风止这一下倒是把事情说得顺畅了,看着火舞深邃的眸子,不禁有些后悔,“抱歉,我真不是故意……” “没事,先去见殿下。”深吸一口气,火舞捏了捏拳头,朝楚澜的寝殿走去。 烛光摇曳的寝宫,楚澜着着中衣半依在贵妃榻上,带了几分随性,听到火舞进来请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听风止说你回府了?” “是,嫂嫂生产,属下悄悄回去看了一眼。”火舞压住内心的不安,咬了咬牙道。 一听到他这么说,风止差点儿叫出声来,我说的是闹腾,没说是生产啊!这天差地别的,到时候见不到孩子,他怕是就得去投胎了啊! 此刻楚澜的气势过于威压,风止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没敢出声。 “生产?”楚澜眯了眯眸子,“既是这样的大事,怎么不光明正大地回去?” “父亲说过,无事莫要回相府,属下不敢不听他的话。”火舞咬了咬牙。 楚澜挑了挑眉,“那现在,没事了?” “是,属下暗暗听到嫂嫂顺利生产,便回来了。” “生了几个?”楚澜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 火舞猛地一怔,又立马低下头,“两个!”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寝宫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但是很快,楚澜便轻笑一声,从怀里抛出一样东西,转身朝里面走去,“将军府的人刚刚送信过来,说是你嫂嫂约三刻钟前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火老将军叫你明日若有空,便回去看看。” 火舞一把接住,看着手中的令牌久久回不过神。 若按照路程来算,从将军府到太子府,正好三刻钟。 第29章 搭顺风车 这一夜,有人睡得辗转反侧,有人睡得大梦初醒。 翌日日头初起,章青酒便睁开了眸子,活动了一下手臂胳膊,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火舞说得果然不错,虽然不在同一个院子,但这儿明显离楚澜不远,以至于只要她能静下心来,似乎都能够从空气中闻到属于楚澜的……不对,是她一魂一魄的味道。 而且从这儿过去,可比从丞相府去皇宫近多了,更何况说不准还能搭个顺风车。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神清气爽地踏上了前往朝堂的路。 “殿下,若是身子不适,今日可不能够再硬撑了。”马车里,风止有些担忧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脸色苍白的楚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殿下昨夜竟是半宿未眠。 “还在惦记她说的话?”楚澜轻嗤一声,语气似笑非笑。 风止吓了一跳,“属下没有,属下只是……” “咦,这不是太子殿下的马车吗?”就在这时,一道带着三分欣喜,三分疑惑的脆生生的声音穿透了帘子,传进了两人的耳朵。 风止嘴角猛地一抽,顿时如临大敌,怎么会这么巧,说曹操曹操到?! 随着她这声呼唤,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很快,马车夫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殿下,马车被一个女子拦住了。” “听声音,是章小姐。”风止咬了咬牙道。 “让她离开。”眯了眯眸子,楚澜转过了头。 这么一瞬间,风止以为自己晃神了,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殿下其实是想让这人上来呢? 风止咬了咬牙,掀开帘子出去,“你怎么又来了?太子殿下要去上朝,别挡着误了时辰。” “不耽误,我和殿下一路。”章青酒站在马车前,笑眯眯的。 从若隐若现的帘子缝隙里望去,楚澜似乎看到了两道发光的月牙。 “你莫要开玩笑,殿下昨夜没有休息好,别惹他生气……”风止咬了咬牙,从之前的事情后,他对章青酒已经不敢再随便呵斥。 “我没想惹他生气,我要去找我爹,你就送我一程吧,免得到时候跟不上了。”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说着便双手并用爬上了马车。 等风止反应过来要阻止,这人已经坐在了马车夫的身边,嘴角扬了一道灿烂的弧度,“别看了,我帮你家殿下积德行善。” 风止:……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殿下?”看着章青酒的笑脸,风止咬了咬牙,转头朝里面看去。 这两个人,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可真要选,他宁愿面对自家主子。 “既然来了,就进来作罢。”许久,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好嘞!”那话音还没有落完,前一秒还在外头的女子下一瞬间便进了马车,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楚澜的对面。 看着神色沉冷的楚澜,章青酒嘴角扬了扬,托了下巴,“早安,太子殿下。” 眼前的女子,神采飞扬如此刻外面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澜别过眸子,嘴角抿了抿。 见他不搭理自己,章青酒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转头对上风止,“火舞回去没?” 风止猛地一愣,心里莫名打鼓,却下意识地回道:“回去了,他一早就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她的表情一脸正色,就好像说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但风止却没有忍住开了口,“你是如何得知?” 便是火舞昨夜是因为她才扯的谎,那也是火舞自己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啊。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你猜?” 风止嘴角一抽,心里一阵懊恼,他怎么又上套了。 这不就等于自己把让她装那啥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嘛…… 果不其然,章青酒一点儿都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只见她下巴一扬,“昨夜啊,我夜观天象,看到有一文一武双曲星落至上京城东南方,看那方位……” “火舞他家里明明是龙凤胎。”风止冷笑一声,鄙夷道。 “谁说文武曲星只能够是男子?”章青酒噗嗤一声笑了。 风止猛地一怔,顿时脸颊通红,“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就算真是,那也是浪费了。” “浪费?”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脸上的表情莫名的冷了几分,“自古以来,命数从未有浪费之说。” “那你说,她是文曲星又如何?”风止一急,顾不得楚澜还在便争辩起来,“岂不是浪费?” “所谓浪费,不过时局之困罢了。”章青酒嗤笑一声,眼神看向一旁的楚澜,“破局便可。” “说得好笑,这时局岂是说破就能够破的。”风止鄙夷一笑,他只道她有几分本事恃宠而骄,看来也是个无头无脑之人,空负了一身本事! “我若是能破了,你便把名字改了如何?”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对上她那双灵动的眸子,风止心中猛然一惊,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凄惨过往,莫名的有种自己又被上套了的感觉。 可是事到如今…… 深吸一口气,风止正准备开口,坐在一旁的人却突然出了声,语气低沉,“章小姐这么喜欢下赌注?” 听到楚澜问话,章青酒转头看向他,小样,让你憋着,憋不住了吧? “怎么了?你知道他要叫我姑奶奶的事?”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指向一旁的风止,明知故问地道。 说完,转头又看向风止:“那正好,你以后叫我姑奶奶,就不用避着他了。” 风止:……炮灰就不是人? 楚澜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这般难登大雅之堂的话,一时间表情变了又变。 见楚澜一言不发,章青酒立马变了神色,抿了抿唇角,垂下眸子,语气委屈,“那是他心甘情愿跟我赌的,他都没有说什么。” 这表情倒是做得可怜,可那言下之意,除了“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外,也找不出第二个意思。 楚澜眼角抽了抽,不再说话。 好在这马车夫也懂事,把车赶得快了不止一点半点,比平日里少了近一半的时间。 马车刚刚停稳,不等里面的人催促,章青酒便自觉地起身下了马车。 “等着改名吧你。”丢下一句话,便钻进了人群。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风止莫名的心里发麻。 再反应过来时,风止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她怎么直接进去了? 第30章 断绝关系 章台柳此刻正众星捧月地站在一群大臣里面,位极丞相自然是走哪里都有人前拥后簇。 正笑着听着礼部尚书说着最近的好日子,突然间目光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章台柳皱了皱眉头,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然而,接下来的呼唤,却让他明白刚刚不是他头晕眼花,而是章青酒真的来了! 将楚威给的信物在侍卫面前一晃,章青酒轻松地进了宫门,朝着不远处的人群大喊了一声,“父亲大人!” “章丞相,那……不是你家女儿吗?”在上回的祈福盛宴见过章青酒的一位朝臣“咦”了一声,“她怎么进来了?莫不是找你有急事?” “本官去看看。”章台柳嘴角抽了抽,脚步带了几分焦急。 这个不孝女,不知道擅闯宫门是死罪吗?莫非是想把他们一家都害得满门抄斩? 可偏偏,章台柳心里焦急,脸上却不敢露出几分怒色,一路小跑到章青酒面前,已然气喘吁吁,便是朝冠都有些歪斜了。 章青酒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弯了弯,眨了眨眼睛,“父亲大人年纪大了,得多加锻炼了,不然以后晚上可怎么睡得踏实啊。”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赶紧给我滚回去!”章台柳被这一句话气得不清,压低声音吼道。 “我才不回。”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转身往后一退,站在了一道身影旁边,“太子殿下带我来的。” 楚阔一进宫门,遥遥地便看到了一道一身白衣,与众多穿着红紫色朝服的朝臣格格不入的背影。 晨风拂过,她的裙摆翻飞,黑色的墨发如柳丝飞舞,纤腰素束盈盈一握,身量颀长我见犹怜,阳光打在她的洁白侧脸,像是无瑕的美玉。 刹那间,楚阔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而,当看到她旁边的人时,楚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怎么会是太子?莫非这女子是太子府的人? 可终究心有不甘,楚阔渐渐走上前去,慢慢地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你?!”还差五步之遥的时候,楚阔终于记起来了自己的熟悉感是从何处而来了。 这不就是章府那个坏了他好事的章青酒!她怎么会在这儿? 听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淡淡地扫了楚阔一眼,最后落在他身体某处,“你谁啊?大清早的这么大声音干嘛?闲得蛋疼?” 她这话的声音丝毫没有压低,现场的朝臣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何意,但也听得出来,绝对是有!辱!斯!文! 楚澜眉头微微一蹙,身体往一旁挪了两步,拉开了与章青酒之间的距离。 楚阔看着章青酒,想起自己刚刚心动的感觉,再一听这话,心里又惊又疑,甚至带了几分恼意。 旁人听不懂,但是他似乎知道章青酒在说什么,下意识地挪了挪双腿,挡开了章青酒的视线。 可真要是如他猜测的那样…… 想起自己在府中痛了足足一日却不好请太医的那光景,楚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头看向章台柳,“丞相大人身为百官之首,难道忘了外人私闯皇宫是何等罪责吗?” 说罢,不等章台柳回答,冷冷一喝,“来人,给本皇子将这贼女拿下!” 一行人听到楚阔的命令,立马围了过来,原本只是叽叽喳喳的安静人群,立马传来一阵盔甲撞地的声音。 “八,八殿下?”章台柳一看这架势也有些愣怔,他是巴不得再也看不到眼前这个女儿,可若是今日大庭广众之下被带走,陛下追究起来,他的乌纱帽可就难说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然而楚阔却根本看都不看章台柳。 “孽女,还不赶紧跪下求八殿下?”章台柳气得一巴掌落在了章青酒的脸上。 这一巴掌,现场之人谁都没有料到,便是章台柳也没有想到随便挥出去会打中,一时间连原本要上前的侍卫都愣住了。 唯独章青酒,因这巴掌的力度不小,脸侧向了一边,旁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楚阔冷冷一笑,心里说不出的畅意,再一次挥了挥手。 眼看着四周的侍卫就要上前将人拿下,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谁敢?” 楚阔眉头狠狠一皱,转头看着随着他而来自动分开两侧为他让道之人,眼里闪过一丝嫉恨,“章相都懂得大义灭亲,莫非太子要明知故犯,放走违反律法之人?” “她是本宫带进来的人,何谈违反律法之说?”走到章青酒面前,楚澜看了一眼那还垂着眸子的女人,身子往前一侧,挡住了那些还在打量她的各异眼神。 “你!”楚阔愣了一下,怎么都没有想到楚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很快,他又笑了,目光挑衅,“太子既要护着,本宫自然不会多言,只是此事若是父皇怪罪下来,可莫要怪本宫这个做弟弟的没有提醒你。” 八皇子与太子不对付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也是朝堂众人人尽皆知之事。 虽说太子是陛下嫡出,可奈何当今皇后无权无势不说,更是一介平民;哪里比得过八皇子的母妃,乃是战功赫赫时代功勋的镇国公府的嫡女。 如此一来,楚澜虽然深得楚威的喜爱,但仍旧有一些朝臣心里有不一样的主意。 以至于两个皇子一对上,竟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劝说。 “多谢八弟提醒。”楚澜眯了眯眸子,清风朗月的声音难得的沉了几分,“本宫自会向父皇解释。” 他终究是大病一场,又加之昨夜久未入眠,单薄的身影竟是有几分杨柳般摇摇欲坠的感觉。 望着眼前这道身影,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来,走到楚澜的身边,看向章台柳,“我就问你一句话,可是真的要大义灭亲?” 她那白净的脸颊一片通红,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像是无声的控诉。 章台柳的脸色变了变,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那一巴掌怎么就落到了章青酒的脸上。 事到如今,他索性顺水推舟,“本官没有不知礼数不遵礼法的女儿!” 章青酒扬了扬唇角,以手为刀,一片裙摆划过天际,“如你所愿,丞相大人。” 割袍断义!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看着那飞舞的裙摆,章台柳第一反应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你会武?” 可惜他得不到答案,当纱裙落地的那一刻,议政殿的殿门,开了。 第31章 父女同朝 朝章台柳嘲讽一笑,章青酒旁若无人地扯了扯楚澜的袖袍,“你快去上朝吧,我没事。”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朝议政殿走去。 惊在原地的朝臣见楚澜动了,这才缓过神来,跟着他往前走,只是刚刚没走两步,众人又停了下来—— 人群中的楚澜双眉皱了皱,停下步子,转身轻轻一叹,旁若无人道:“你待在原地莫乱动,本宫过会儿带你回去。” 章青酒踢了踢地上那块破碎的裙摆,晃了晃身体,站在一群侍卫中微微一笑,“好。” “水性杨花!”楚阔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袖袍一拂,绕过楚澜先行进了议政殿。 台阶上,楚澜眯了眯眸子,转身而去。 随着最后一道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听到里面传来一道“上朝”的呼声。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拍了拍手,该她出场了。 领头的侍卫看章青酒朝议政殿方向走去,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虽说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能动她,可这情景…… 犹豫了一下,领头侍卫还是拦住了章青酒,“这位姑娘!陛下此刻正在早朝,还请待在此处等候。” 章青酒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样东西,“啊,忘了把这个给你们看看了,有了这个应该可以进去了吧?”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媚的笑脸,再看着她手中那大徽朝独一无二的令牌,侍卫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大变,最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子手令,如楚威亲临。 “哎呀,跪什么啊,陛下不在,赶紧起来吧。”将令牌收了起来,章青酒笑眯眯地道。 小样,敢听老八的话拿刀架她脖子上,不让他跪一跪,他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侍卫首领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今日出门怕是没看黄历才遇到这样的事情,看到太子和八殿下针锋相对就算了,还碰到这么一号女子。 “哎,我有这个东西,可以进去了吧。”摸了摸脸颊,章青酒转头看向议政殿的方向。 侍卫嘴角抽了抽,“有陛下的手令在,这皇宫姑娘可自便。” 她要是早点儿拿出这手令,哪里还有刚刚的那么多事情?还兄弟相争,父女反目? 看着侍卫额头上的青筋和脖子上的冷汗,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竟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算了,太子让我在这里等,那我就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侍卫:…… 朝堂之上,依旧是那一如既往的路数,大徽如今国富民强风调雨顺,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要格外的操心。 一边听着朝臣们各自汇报分内之事,楚威一边暗暗打量下方之人的神色,目光掠过楚澜身上的时候,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发现楚澜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 想起章青酒那天说的话,楚威的心不知不觉地便悬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章台柳。 他不知道昨夜章青酒回去是否会和章台柳说道今日之事,只待会儿若是能够有人多帮着说上几句,也能够减缓不少压力。 只是…… 怎么看章台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待得户部尚书禀报完后,章台柳轻轻咳嗽一声,眯了眯眸子,“丞相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楚威叫住,章台柳愣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带了几分慌乱,“陛下,臣无要事。” 楚威眉头微微一皱,点了点头,“那其他爱卿呢?” 章台柳悄悄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何,他有种感觉,陛下刚刚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满意…… 丞相都没有事情,其他的人哪里还敢随便开口。 看到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沉默不语的模样,楚威心里莫名的起了一丝怒意。 他真正要的,并非一潭死水的朝堂。 既然如此,搅和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各位爱卿若是无事,朕今日有一事要宣布。”楚威抬了抬袖袍,朝旁边的内侍官点了点头。 内侍官心领神会,立马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宣——丞相之女,章青酒上朝觐见!” 这句话一出来,朝臣们皆是一怔,几乎同时抬起头朝楚威看去,便是坐在一旁的楚澜,眉头也跟着微微一蹙。 旨意一道跟着一道,从仪政殿传到外面的阶梯。 而此刻,章青酒正笑眯眯地看着几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侍卫首领,“你还没有回答到底要选谁呢?” 侍卫首领被章青酒逼得无可奈何,陡然间听到太监那清亮的传话,喜上眉梢,“章小姐,陛下传召,你快进去吧!” 再问下去,他怕自己活不过今晚。 “我听到啦。”叹了一口气,章青酒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临走前还不忘再一次语重心长地叮嘱,“你记得啊,要是有那么一天,选太子,别选老八。” 望着她飞快渐渐消失在仪政殿的背影,侍卫首领抽了抽嘴角,扶着已经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 刚刚他一直在被这女子那句“要是有朝一日太子和八皇子两个要选一个,你到底选谁”给绕进去了,现在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居然真的进去了…… 非皇后身份的女子进议政殿,这可是大徽朝古往今来的第一次! “陛下,不知陛下传唤小女是?”章台柳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今早章青酒的反常举动,心里莫名发寒。 “自然是好事。”楚威微微一笑,朝门口处进来的身影轻轻颔了颔首,表情瞬间温和了下来。 此刻,议政殿里已经有了些许讨论的声音。 想起方才二人之间的举动,以及楚澜护着章青酒的模样,不少朝臣心里有了一个大胆又合理的猜测。 而说出这句话的朝臣或许是过于激动,竟一下子不小心拔高了音量—— “陛下该不会,是要将丞相的长女赐婚太子吧?” 第32章 封钦天监 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章青酒旁若无人地踏进这几百年来除了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便只有男子才能够进来的议政殿,嘴角带笑,眉清目朗。 她的步子迈得不大,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裙摆若有若无地随着她的动作飘浮,下巴轻抬,胜似闲庭信步。 唯独遗憾的是,她的裙摆并不完美,缺了一角的破损之处显得格外滑稽,脸上的巴掌印也添了几分狼狈。 一瞬间,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在云霞山初看到这个女子的场景,也是如此的落魄。 可是后来呢…… 楚威也是待得章青酒走近了才发现她的异样,当即忍不住皱了眉头,犀利的目光朝殿里一一望了去,最后在章台柳身上顿了顿。 而此刻的章台柳,早就在楚威那一句“自然是好事”之时,便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当下,双目失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楚威审视的目光。 “臣女章青酒,见过陛下。”走到大殿中间,章青酒朝楚威遥遥一拜,“愿陛下洪福齐天,大徽国泰民安。” 楚威听到这祝福心里高兴,想到章青酒的身份,便更是欢喜,当即连说了三个“好”字,大手一挥,“平身罢。” 章青酒站起身来,在大殿里看了一圈,似乎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最后径直地朝楚澜走去,在他旁边站定,对上他投来的深邃目光,眨了眨眼睛。 楚威见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暗笑,转过头却严肃了表情道,“想必众爱卿都在好奇,朕为何要请章小姐来此处,不为别的,而是朕要颁布一道圣旨。” 这一次,楚威没有再说什么“丞相之女”。 “传朕旨意,今日起,我大徽朝女子可有入朝为官,科举入仕之机会,其间要求与男儿相同。”楚威看着下方之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深知自己的话会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但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下旨,“章青酒,便是我大徽第一位女官,册封钦天监监察史,官五品!” 这句话一出来,现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便是楚澜,看向章青酒的目光也明显多了几分审视与质询。 所有的人都听得出来,这道没有流露出来一点风声的圣旨会直接颁布,足以见得楚威之决心! 迎着众人错愕的目光,章青酒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弯腰凑近了楚澜耳畔,语气委屈道:“你不要以为我又怎么威胁陛下了,没有的事,他请我做官,我想了好久才答应的,而且……” 说道这儿,章青酒暧昧一笑,“我怎么可能拿你来威胁陛下呢。” 章青酒说完,不等楚澜反对,便快速起来又一次跪在了大殿中央,言辞恳切道:“多谢陛下!微臣必不负众望,护大徽基业长青,为苍生谋福祉!” 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但,同样,也惹了众怒。 女子入仕,古往今来从未有之,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 看着言笑晏晏的章青酒,众人哪里还会觉得她脸上的是娇憨单纯,分明就是满腹心机!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诓骗了陛下,居然惹得陛下会有这般想法! 可楚威已然下旨,公开反对便是抗旨不遵,可若今日之事就此善罢甘休,今后……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朝堂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机。 就在这时,有人站了出来。 看着楚阔,众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他们不敢,但皇子毕竟身份不同!而且这八皇子可是原本与章家小姐有过婚约的,但云霞山之事……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楚阔竟是在众人翘首以盼之下,朝楚威郑重一拜,面带微笑道:“父皇此举,乃是开百年之先河,万事之功绩,女子入仕之未来盛况,儿臣亦是心向往之。章小姐,不,章卿既作为能够让父皇下这样旨意的古往今来第一人,想必一定有所持。儿臣斗胆,请她做个表率,也让天下女子能够有学习效仿的方向。” 听到楚阔这么说,众人眼里纷纷闪过一抹失望。 但也不乏有脑子灵光的,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万一这章青酒没什么本事,这事岂不是自然而然的就黄了。 比如,早已经与楚阔同气连枝的章台柳。 只见章台柳往前一拜,身体颤抖,“陛下,陛下欲给女子入仕为官的机会,此乃大善义举,老臣不敢反对,可老臣这女儿……怎堪担任这古往今来第一人?老臣惶恐,还请陛下三思!” 他这话说得语气悲恸,言辞恳切,俨然像极了因为担心女儿承受不住而获罪的伟大父亲,又像是一心为大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义灭亲的忠臣。 会被反对早已经在楚威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章台柳居然也会站出来。 楚威眯了眯眸子,目光投向章青酒,轻轻点了点头,“言之有理。即是如此,不如八皇子和丞相代朕考评章卿能否胜任?” 他可以为她解围,但他也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还有什么本事,又或者还能给他什么惊喜。 接到楚威的示意,章青酒微微一笑,看向楚阔,“多谢八殿下和丞相大人的仗义执言,若是无德无才之人做了个古往今来的第一人确实会让陛下的旨意成了笑话,不如请在座的各位做个见证,看看下官是否能够担此职位?八殿下意下如何?” 既然你们要玩,那她就陪着玩。 只一旦开局,可没那么容易下台。 “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听着章青酒连称呼都改了,楚阔咧了咧嘴角,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嗜血之色。 她若是真以为这是在帮她解围,那就大错特错了! 明年的今日,便是她的祭日! “既然章小姐是被父皇封为钦天监监察史一职,不如便请钦天监之人前来出题罢,如此也显得公平。”楚阔拍了拍手,“请钦天监李朝!” 李朝,乃当今钦天监第一监察官。 由他来出题,自是最恰当合适不过。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他还有另一重身份—— 当初在云霞山说章青酒修欢喜禅,却被她反将一军后被贬出京那位,乃是李朝入仕之前,与青梅竹马偷偷生下的私生子。 第33章 小秀一手 在众人的瞩目下,李朝缓缓地站了出来。 李朝今年不过五十的年纪,但双鬓已然斑白,面容上丘壑纵横交错,一点儿都不辜负岁月的寄托。 章青酒看着他恭敬地朝楚威行礼,再正色地讲着“必然会不负陛下和八殿下所托”之类云云,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怪不得这朝堂上什么人都有,原来是关系户啊…… 李朝得到楚威的应允后,便转身看向章青酒,目光威严,神色正直,只是那眸子深处的冷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章小姐,既是要入钦天监的门,你可知钦天监要做哪些事情?” 章青酒挑了挑眉,摇了摇头,双手一拱,谦虚道:“还请李大人指点。” 听到这句话的李朝猛的一怔,原本他想的是,只要章青酒回答,他便能够找出话柄,毕竟他钦天监要做何事,岂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够回答得上来的。 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不接这话茬。 见李朝愣住,章青酒暗暗勾了勾唇角,想套路她?儿子做不到,老子同样也别想! 但很快,李朝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既是不知,那本官如何考究?” “这就奇怪了。”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语气疑惑:“陛下让我过去,该是给你做事情的吧?我都还没有过去见识过就能知道钦天监要做什么,岂不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 众人:……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为什么有种被内涵的了的感觉? 而在一旁的礼部尚书却是眼睛一亮,暗暗地把这句话给记在了心里。 李朝被章青酒这“无知”的话给怼得老脸一红,却不得不笑着回道,“章小姐说的是,既然如此,本官便就钦天监要做的事情,挑三样考考你,你待如何?” “听李大人的。”章青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好。”李朝眯了眯眸子,从怀里掏出一方图册,“所谓钦天监,需知天时,懂地利,为百姓求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第一个,我们便考天时。 这里有一份对应星宿的二十四节气图,过往之男子,若想进钦天监,不管是经验亦或者是天赋,最少要认得半数以上的图册。章小姐是为女子,若能够判得三成准确,此题便算你过,如何?” “八份?”章青酒伸手接过李朝的图纸,在手中掂了掂,轻声嘀咕道:“会不会太少了点?” 李朝猛地一怔,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愠色。 章青酒似乎反应过来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啊,习惯了,一时失语。” “章小姐快请罢。”楚阔轻笑一声,上前劝说道,眸子里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这二十四节气图可是李朝大半辈子的心血,一般的人能够看出来一两张便不错了,这章青酒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轻轻呼了一口气,章青酒展开了手中的册子,乍一看时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诧异。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份册子居然记录了每个节气周期星宿完整的运行轨迹,在这样一个只能够靠人眼探勘的时代,能够做到这个份上,何其不易! 一时间,章青酒看向李朝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完整翻阅一遍,章青酒将册子退回到了其中一页,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人,“可否给我一支笔?” “你这就看完了?”李朝愣了一下,目光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差不多吧。”章青酒微微一笑,看着太监手上送过来的那一圈狼毫,最后选了一支最尾端的微毫。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她要下定论时,却见章青酒居然提了笔往李朝的原稿上添去…… “你干什么?!”李朝大惊失色,语气都变了,冲上来就要抢章青酒手里的册子。 楚阔眸子眯了眯,竟是一把拉住了李朝的胳膊,“她还在考试中,李大人可不要打搅了她。” “可是,那可是……”李朝脸都白了,眼神颤抖,心如刀割! 然而楚阔却丝毫不为所动,看着章青酒的眸子深处多了一抹疯狂。 只要能够让这女子死无葬身之地,便是一份时节图,又算得了什么? 楚阔拦住了李朝,楚威又没有发话,别的人自然也不敢再上前阻拦章青酒。 众人便看着她这里添一笔,那里加一画,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感觉却是玩得好不乐乎! 约莫两刻钟后,章青酒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的狼毫,对着纸页吹了吹,然后不徐不疾地又将桌上所有的纸张拿了起来,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一张张摞了起来。 此刻的李朝,已经跪倒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若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不为儿子报仇,也要守住这大半辈子的心血! 就在他绝望之时,章青酒开口了,“李大人,我已经整理好了,二十四张图纸按照顺序,你要不要看看?” 李朝闭上了眼睛绝望一笑,“这都被你毁了,本官还看什么。” “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这就被我毁了呢。”章青酒嗤笑一声,将册子在李朝递到李朝面前。 楚阔冷笑着一把接过,“李大人,考试还在继续,看看罢。”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这个女人跪地求饶的画面了…… 李朝被逼无奈,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双手颤抖地接过那自己平日放在身上,便是睡觉也要揣在怀里视若珍宝的心血,双目通红。 然而,当他看过第一页时,却猛地愣住;再翻一页,脸色大变;三张翻过,浑身颤抖,抬起头朝章青酒看去,“这,这是……” 众人看着几乎语无伦次,脸上又哭又笑,仪态全无的李朝,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望着四周投来的询问,章青酒摸了摸鼻子,“刚刚听李大人说钦天监需得知道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我就一时没忍住,结合各节气百姓能做的事情,写了上去,另外看到了几个错误的地方,便稍作了调整,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合适。不对,还得请李大人帮忙看看,可有错误。” 第34章 扮猪吃虎 她的语气带着少女的娇憨,甚至还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听得在场之人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欺负了她。 可一想到她刚刚做的事情,以及此刻李朝的反应,怎么可能不对! 是了,他们怎么忘记了,她可是在云霞山退了八皇子的婚,以一己之力推算出那些贼人藏身于何处的奇女子! 一时间,原本被人特意叮嘱要忘记的场景便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出来,众人看向章青酒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这女子,绝对是扮猪吃虎的主! 果不其然,待得李朝看完之后,看着章青酒的目光便是彻底变了。 方才有多淡漠,此刻就有多热情。 顾不得礼数,李朝一把拉住章青酒的胳膊,“章小姐,请问你,你这些……这些是如何得知的?” 正如她所言,里面的寥寥数笔不仅勾勒补充了一直困惑着他的难题,旁边那些写上去的话,更是他想做却一直没法下笔的事情! “这个……”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我说是我做梦的时候,有人托梦给我的你信吗?” 在他们这个时代,这些书籍或许匮乏,可她生活的时代并不啊! 什么星宿图,遍布各大第三平台和虚拟世界,别说一年的星宿,便是十年一百年都能够给你模拟出来。 而她活着的时候,便死磕这些天象。 至于死了飘荡的那百来年,更是吃了没事就朝天上看星星,要说对这些熟悉,她只要说个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至于那些所谓写上去的话,则是她不知道晃荡在哪个角落里,听到孩子们唱的一首歌谣。 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 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立夏鹅毛住,小满雀来全。 芒种开了铲,夏至不纳棉。 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 立秋忙打靛,处暑动刀镰。 白露烟上架,秋分不生田。 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 立冬交十月,小雪地封严。 大雪河叉上,冬至不行船。 小寒近腊月,大寒整一年。 当李朝发出这般惊呼之时,原本还立在一侧惊疑不定的众人便围了上去,其中一个忍不住念出了章青酒写在每一页上面的那句话。 待得二十四句念完,现场鸦雀无声。 便是楚威,都忍不住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在楚澜的陪同下,凑近了人群中。 许久,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赞叹,“有了这东西,真是我大徽百姓之福!” 接着便是群臣附和。 楚威此刻眼神也带了几分动容,他是一代君王,自然是希望在自己在世之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可不管他再怎么励精图治,有些天象仍是他挡不住的。 收成不好时,百姓无法果腹;大旱大涝之时,百姓流离失所。 若这份图纸上所写当真属实,章青酒所做便是为苍生谋福祉! 李朝的表情,早已经由最初的青白交加变得满面红光了,看着章青酒的目光满是热切,“章小姐……” “干嘛?想学啊?”看到李朝这副模样,章青酒哪里会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微微一笑道:“独门绝技,传女不传男,你就是叫我师父也没用。 李朝抽了抽嘴角,“师父”两个字瞬间卡在了喉咙眼里,上下不得。 半晌,只见他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扑通一声朝楚威跪下了,“陛下,微臣恳请让章小姐入钦天监!” “咦?怎么就入?不是要有三轮考试题目才行吗?”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一脸好奇。 众人:“……”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的水平,要是早点拿出来,别说三题了,怕是李朝都不敢将他的宝贝拿出来了! 李朝抽了抽嘴角,“陛下,老臣恳请……” “罢了。”今日得此节气图,楚威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大袖一挥道:“章卿,你意下如何呀?” 虽然都是“章卿”,但是此刻大殿上之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章卿叫的是谁。 唯独当事人左右看了看,“咦,陛下叫我吗?” “从此刻起,你该称自己为微臣了。”楚威好笑的看着章青酒。 “是,微臣明白。”章青酒嘴角扬了扬,“只是以后这朝堂,不是会出现两个章大人了?” 楚威眯了眯眸子,看着章青酒一个劲的朝自己眨眼睛,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 趁着刚刚的间隙,他已经知道了今日在议政殿外发生的事情。 他倒是没有想到,如今章台柳与老八竟是走得如此之近了……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这冷冷清清的太子,居然会护下章青酒,这倒是个好现象。 既然如此,他不妨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既是如此,那以后朝堂之上,众人称呼章相便为章大人,称呼你为小章大人,二位意下如何?” 章青酒摆了摆手,“微臣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众人:…… 你当然没有意见,被白白贬低了称呼的又不是你。 另一位章大人,在这朝堂之上,何时被人叫做章大人? 陛下这一说法,竟是直接把“丞相”二字给生了去了,而这个中缘由…… 想起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情,不乏心思灵泛的人开始有了别的思量。 而章台柳此刻就是心里再如何不满也不敢有表露出来,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老臣,无异议。” “那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便就此定下,朕今日旨意,即刻颁布天下!”楚威回到龙椅上,望着朝下群臣,目光威严,“章青酒封钦天监监察史!” “陛下圣明!”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敢在反对。 楚阔早在李朝向楚威请旨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今日的计划失败了,捏了捏放在身侧的拳头,楚阔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今日就该到此结束时,百官退朝后新官上任的小章大人却留了下来,朝望向自己目光疑惑的楚威微微一笑,“陛下,既然微臣已经上任,是否现在就可以行使钦天监的职责了?” 第35章 阴毒禁术 “你想做什么?”楚威眯了眯眸子,臣子们不在,他对着章青酒说话的语气便也多了几分随性,隐约带了几分宠溺。 “微臣想请陛下,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到过往太子殿下的东宫一叙,另外……”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还有李大人也一并叫上罢。” 有的事情,因果轮回,做了便是逃不掉。 虽然不知道章青酒意欲何为,但楚威却立马点头应下,吩咐了内侍官去唤几人,又将身旁的人驱散开去,这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这脸是?” “丞相大人打的。”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觉得微臣不遵礼法,要跟微臣断绝父女关系。陛下的朝堂若再多点儿这样的大义灭亲的臣子,可换一个海晏河清。” 楚威…… “他终究是你的父亲。”轻轻咳嗽一声,楚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这皇帝做着做着,还得调解臣子家庭矛盾,“大庭广众之下,你也莫要拂了他的面子。” “他的面子,是微臣不给他的吗?”章青酒嗤笑一声,“不过既然陛下开口,微臣知道该如何做,多谢陛下今日为微臣出头。” 楚威没有想到章青酒居然峰回路转的同意了,听到她这直白的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朕可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狐狸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两人一同往往日楚澜住的宫殿走去,一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暗暗地朝章青酒投来好奇又羡慕的目光。 虽然在内宫,但是她们都已经知道了方才陛下颁布了一条前所未有开天辟地的圣旨——而这来源,便是他身边的这位女子! 二人到了那一夜的宫殿后不久,下朝后去了拜见皇后的楚澜也和慕容清婉一并过来了。 章青酒远远地看到楚澜,便笑着打招呼,可楚澜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告诉你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呀?别生气嘛,我真不是故意的。” 楚澜抿了抿唇角,旁若无人地朝楚威行礼,“见过父皇。” 楚威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给了章青酒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 章青酒莞尔一笑,“小孩子有几分脾气嘛,我理解。” 楚威…… 楚澜…… 你理解什么?我们不理解? 看着楚澜神色微变,楚威连忙转移话题,“既然都到了,那便请章卿解密罢。” 章青酒点了点头,表情瞬间变得正色起来,“陛下,敢问这个宫殿是何时修建的?” 楚威挑了挑眉头,不知道章青酒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旁的皇后却先开了口,“是太子出世那年,先帝特意修建,给嫡孙所住,太子便是在这里出生的。” “这样啊。”章青酒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们可有想过,为什么要特意为他还没有出世,就要特意建一座宫殿?” “这……”慕容清婉猛地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楚威。 楚威眸子闪了闪,缓缓地开了口,“是母后,说父皇疼爱嫡孙,届时将嫡孙养在宫中时有这样一座宫殿,便不至于生疏了。” “哦……”章青酒明了地点了点头,“所以建这宫殿是你母后的旨意?” “是啊,当时一知道本宫有身孕,太后娘娘便派人修建,愣是在本宫生产之前将这殿给收拾好了,太子才得以在这里出生。”慕容清婉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听起来倒是一个温馨的故事。”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话锋突然一转,“但是你们知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地方,才让他从小体弱多病,随时有命丧黄泉的危险?” “什么?!”楚威大惊。 “我说这些,你可能不明白。”章青酒皱了皱眉头,称谓什么时候变了也没有注意,“但你让人去这个宫殿的四角看看,连接地基之处,是不是都种了一棵樟树。” 而这,也不用看了,有现成的见证人。 “是有!”拉住楚威的袖子,慕容清婉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点了点头,“本宫当初怀太子的时候,还常去南面那棵樟树下乘凉,当时本宫还说那几棵樟树长得茂盛浓密……。” “那是因为,四棵樟树下面,各埋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两男两女。”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说出一句恐怖至极的话。 慕容清婉整个人怔在原地,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脸色惨白。 楚澜一把抓住章青酒的胳膊,语气低沉,眸色深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要是不信,找人挖一挖不就知道了。”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想要挣脱开来,却发现这个病秧子居然力气贼大,偏偏她又不敢真用力,万一伤了他岂不是自己得不偿失? “澜儿,放开她。”就在这时,回过神的楚威开口了。 挥了挥手让四周的人退下,楚威看向章青酒的眸子里多少带了几分深意,和楚澜问出了一样却又不一样的话,“你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吗?” “代表太后对你们,不对……对她们不是真心呗。”撇了撇嘴角,章青酒揉了揉手腕,看向楚澜。 “这话,你可知道若是传出去,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楚威低声道,语气压抑。 “我也没有说就一定是太后的主意啊。”章青酒哑然失笑,伸手一指,“但是我敢肯定,一定有人想要他的命。” “就凭四棵樟树?”楚威挑眉,“你怎么能肯定?” “这个……”摸了摸鼻子,章青酒感慨道,“比起他们,我总的知道的多了那么一点点,比如你们所谓的奇门遁术,诡谲阵法。” 四樟树下埋四婴,立于庭院四周,可凝天煞之气,改人命格气运。 这世间的推衍师大多在入门之时,便斩断与俗世的纠葛,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真正无欲无求。 她曾经就见过,有人为了追逐功名利禄为人逆天改命,施下阵法。 她没有想到,在这个世上居然也会有人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便是为了对付楚澜,那些枉死的婴孩,又做错了什么?! 或许她得去弄明白,这在那个光辉璀璨的华夏大陆都被封为禁术的,只有屈指可数几个人能够完美布局的阵法,是怎么出现在这世上的。 又或者……从华夏大陆来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第36章 破解之法 “那,可有破解之法?”章青酒说到这儿,想起她之前所做所说,便是再怎么觉得匪夷所思,楚威也不敢再拿楚澜的性命来开玩笑。 “这个……”章青酒摸了摸鼻子。 办法她当然有,但是…… “青酒,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慕容清婉看出了她话里的为难,连忙走上前拉住章青酒的手。 章青酒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有,就是有点麻烦。” “你说,朕来做!”楚威上前一步。 楚澜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父皇母后……” “你闭嘴!”楚威和皇后几乎同时开口。 …… 章青酒看着被吼之后明显愣住了的楚澜,紧绷的神色竟是莫名的放松了下来,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若是我算得不错,再过十日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了罢,在太子出生之时,你们让人同时挖出樟树下埋葬的婴孩,再请人超度十二个时辰,于次日子时厚葬了他们。”章青酒别过眸子,抿了抿嘴角。 莫名的有点心虚。 其实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将这宫殿拆了,阵法之地不在,阵法自然是也就失去了原本的功效。 可如此一来,这因阵法凝聚的天煞之气便会直接从楚澜的身体里出来,天煞之气不在,他的真龙紫气便不会再受任何的束缚。 这样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 可是!对她来说,这却是毁天灭地! 就楚澜那霸道的命格,一旦恢复,她的一魂一魄还不得给他当成养分给吸收得渣都不剩! 到时候,楚澜是活蹦乱跳了,她却真英年早逝! 想到这儿,章青酒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奶奶的,要是让她知道谁施下这个阵法,她要让那人一辈子活在绝望里! 而她刚刚说的那个法子,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将孩子们送去安葬,散去他们的怨气煞气,换来阵法之眼破除。 如此一来,煞气就不能够再继续凝聚下去。 只是这阵法霸道,又历经近二十年的岁月,早已经凝聚了浓厚煞气盘旋在宫殿四周,只要宫殿不倒,这煞气没个两三年只怕是难以散去。 所以,她只要在煞气完全消散之前,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收回,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只这法子,某个人还得吃些苦头。 不过,她都已经救了他的命了,他为自己吃点苦头应该没什么的吧? 而且,她会好好保护他的不是? 这么一想,章青酒的心情便舒坦了不少。 “还有十天……”而听到章青酒这么说的时候,楚威和慕容清婉二人皆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有了盼头。 楚澜站在一旁,冷沉地看着章青酒,眸子里多了几分深邃,终是忍不住,“父皇母后,你们信她说的话?” “澜儿。”慕容清婉上前,拉住楚澜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了一番,这一眼似是看过了十九年的岁月。 叹了一口气,慕容清婉苦笑一声,“信与不信,娘都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她是大徽的皇后,可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母亲,天家的云波诡谲她看不懂,她也不愿意去想,她只求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的活着。 而在一旁的楚威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地朝楚澜点了点头,“澜儿,莫要多言。” 身在他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或许会觉得不明白,但不得不敬畏,就譬如云霞山每三年一次的祈福。 更重要的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不说那一夜章青酒做的,在楚澜九岁的那一次不也是…… 看着楚威的目光,章青酒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她做的说的,和他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但是这个时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现在,她们等的,就是楚澜的态度。 然而,让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的楚澜居然前所未有的坚持,朝着章青酒冷冷一笑,丢下一句“父皇母后信她,儿臣不信她”,便拂袖而去。 章青酒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澜那头也不回的身影,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这人怎么就那么倔呢? 难不成真要等到命丧黄泉的时候,才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明明之前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懂得给她递帕子,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表演翻脸不认人的戏码。 “青酒,这……”慕容清婉的语气焦急又担忧。 “没事。”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微微一笑,“我理解他,就是一时间听了那么多接受不了。” 楚威暗暗抽了抽嘴角,心说这丫头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怎么时不时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偏偏他居然觉得还挺正常…… “那此事……” “还有十天的时间,你们好好准备吧。”章青酒道。 见楚威若有所思,章青酒知道这事情也要留时间给他去好好的消化一下,“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没事的话,我,哦,微臣就先回去了。” 摸了摸鼻子,章青酒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新的身份。 “朕的意思是,此事还需请你莫要声张。”楚威眯了眯眸子,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 居然有人敢下这么一盘棋算计楚澜,当真是他这些年太仁慈了。 章青酒点了点头,“我懂,你们自己的家务事自己处理,我不掺和。本来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这件事情的,谁知道今日的考核竟是如此容易便过了。” 最后那几个字,听起来语气似乎还带了那么一丝丝遗憾。 楚威:…… 有时候,你也不要那么懂。 恍惚间,楚威想起了昨天夜里章青酒和自己说的那句“若是这个人于国有功但却于皇后不利”的话,突然间惊出一身冷汗。 莫不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了门道? 再一想,又不禁觉得庆幸章青酒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毕竟这事情要是拿到朝堂上去说,怕不是打算把他们大徽给搅个天翻地覆? 第37章 换副嘴脸 章青酒从皇宫一路出来,紧赶慢赶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仍旧没有赶上楚澜的马车。 看着那空空如也干净整洁,就连一只鸟飞过都不敢歇脚的宫门口,章青酒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见过小气的,没见过楚澜这么小气的。不就是理解不了吗?至于说好的等她都不等吗?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自己溜达回去,不远处却飞快地驶来一辆马车,径直在章青酒面前停下。 看着来人,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小章大人!”火舞从马车上下来就忍不住喜笑颜开地朝章青酒道了个喜。 今日一大早便去看了嫂嫂生下的龙凤胎,正准备回太子府时正好碰到了火老将军下朝回来,嘀嘀咕咕地一通说道。 在听到“一介女子被封为了钦天监的监察史,还好好地给那些老学究们上了一课的女子叫章青酒”,等不及火老将军说完,火舞又一次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结果刚刚走到半路,竟然碰到楚澜回府的马车。 原本正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动,谁知道楚澜居然没有追究,反而让她过去宫门口接章青酒。 “你怎么来了?”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见过你家孩子了?” “见过了见过了,他们可好看了。”说道这个事情,火舞脸上止不住的激动与兴奋,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过来的使命与目的,“恭喜小章大人如愿以偿,太子殿下让我来接你,送你回府。” “还算他有点良心。”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 正准备上车,突然猛地一怔。 “怎么了?”火舞见她神色不对,心里一惊。 “没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章青酒起身上车,“送我回相府吧。” 她居然忘了提醒楚威跟楚澜说让自己太子府入住的事情了…… 早知道就今天先不和章老狐狸闹得这么僵了…… 马车上,火舞看着章青酒的目光那叫一个热切,就差把眼珠子掏出来按她身上了。 章青酒忍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你有什么直接问,别光看啊,你又不是我,看你能看出来什么。” 火舞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抽,尴尬地咳嗽一声。 这话要是搁旁人身上,任谁都会觉得自己这刚刚的举措有些失礼,可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人是在炫耀呢? 可偏偏,她那表情一本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小章大人,你可知道,这圣旨一下,不出三日,你就要扬名万里了!”火舞越说,语气便越激动。 “这就名声在外了?”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眉宇间多了几分苦恼,有时候名声太大,也不见得是好事。 比如,不好办事。 “这有什么不好的。”火舞到底是一个血性青年,骨子里刻着从沙场那几年带来的大开大合,顾不得深究她这话里的深意,迫不及待地问道,“今日你是怎么在朝堂上智斗群臣,一举让陛下下了这样的圣旨啊?” “就是业务能力比他们广泛了点。”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她在想,不能够入住太子府的之前,她要怎么才能够让自己手臂上的那两条玩意待着不动。 或许,发展一下业务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一魂一魄回不来,至少可以用别人的衍气来补个空缺。 不过…… “我待会儿回相府要是被轰出来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继续住昨天晚上那儿?”章青酒突然抬起头问道。 火舞还沉浸在她刚刚那句不过是“业务能力”的话里,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不可能吧?你都已经光耀门楣了,章丞相还那样对你?” 虽然这几次过去相府,他也已经看出了章台柳是个什么态度,可现在女儿都做官了,再这样做莫不是真老糊涂了? “他啊。”章青酒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他看不上我,我就不能够看不上他?” 火舞嘴角抽了抽:感情你这是故意的? “怎么样,行不行?”章青酒转头又问道。 说道正事,火舞沉吟了一下,“我没问题。” “放心,我到时候会付给你房费的。”章青酒微微一笑,拍了拍火舞的肩膀。 火舞:…… 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是他觉得似乎不太妥,莫名的感觉迟早得出事。 相府门口,火舞刚刚将章青酒送下马车,从里面便呼啦啦地出来了一群人,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热切。 章青酒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跟自己道别的火舞,“你回去有空的时候,也劝劝你家太子,别那么倔,也别想太多了,我嫁给他对他没有不好。” 火舞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握着她在马车上拿给自己的两个说是送给侄子侄女的平安扣,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章青酒一脚刚刚踏进相府,管家章远便颠颠地迎了上来,微微一笑道,“大小姐,哦不,小章大人,相爷请你到慎行堂议事。” “又是慎行堂?”章青酒抬起的脚瞬间收了回来,“他还有完没完?” “不,不不不,不是。”章远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圆乎了,赶忙跟章青酒道歉,“不是要罚你,是有别的事情。” “哦。”章青酒眯了眯眸子,“那就走吧。” 这边章青酒回了相府,而另一侧早已经回到了太子府的楚澜却一反常态地,下了早朝之后没有前往书房,而是直接进了寝宫。 跟着楚澜回来的风止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又输了一局。 正想着,楚澜身子微微一斜,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殿下!” “无事。”楚澜眯了眯眸子,推开风止,稳了稳身体。 看着楚澜见楚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起来,风止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咬了咬牙道:“殿下,属下现在去找她!” 谁知,迎来的却是楚澜的一道冷喝,“找谁?” “找章……”风止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里,神色变了又变,“属下,属下找上官阙来给殿下看看。” “不必了,下去罢。”楚澜嗤笑一声,挥了挥手,独自一人进了寝宫,“让木青过来找本宫。” 第38章 他都知道 半刻钟后,木青来到了楚澜的寝宫,正好看到站在窗子旁的楚澜猛的咳嗽。 木青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扶住他,皱了皱眉道:“风止呢?怎么不在殿下身边照料着?” “是本宫让他走的。”淡淡一笑,楚澜就着木青的手回到贵妃榻上坐了下来,“他什么都不懂,别吓着了他。” “殿下!”木青皱了皱眉头,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认同,“这么多年了,殿下也该让他们知道一些事情了。” 谁知楚澜却是无所谓一笑,“本宫自己都没能够弄明白的事情,他们有什么好知道的。” 听到楚澜这么说,木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楚澜身边待了这么久,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人看似冷清冷意,但分明对他们宽宥有加极为仁慈,可说一不二也是真的。 犹豫了一下,木青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以属下看,那个叫章青酒的女子,或许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莫要打她的主意。”谁知,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楚澜刀子般锋利的眼神便抛了过来,吓得木青心里一突,赶紧低下头去。 楚澜的声音柔和几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能够少牵连一个,就别多拉一个。” “可是殿下……”木青皱了皱眉头,“她的确救了殿下,那一晚若不是……” “一个晚上,加上几句碰巧的话,便将你们都唬住了?”楚澜轻嗤一声。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木青总觉得自家殿下这话似乎有点怪怪的。 殿下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对那个女子厌恶才如此,可为什么他却听出了几分怜惜? 只是殿下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这件事情殿下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没有告诉过。 而真要说起来,他其实也不知道殿下真正想要干什么。 “那件事情查得怎么样了?”眯了眯眸子,楚澜从案几上拿起一本书。 “属下无能,此事还没有太大的眉目。”木青“扑腾”一声跪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歉意。 楚澜让他去查当年云霞山修建之事,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了,可他连当年修建这圣地的工匠的一个后人都没有找到。 按照当年的名册找了十个人,结果不是在修建时就直接身陨,便是在修建完返乡后不久无疾而终。 至于他们的后人,竟是谁也不知道下落。 “找不到吗……”楚澜眯了眯眸子,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微黄的烛光照在书面上,上面映照着“云霞山”三个大字。 “属下会再多查有些地方的。”木青咬了咬牙。 “不必了。”楚澜淡淡一笑,起身将册子放回了一旁的书案上。 连木青这样训练有素,大徽顶级的情报查探之人都找不到当时那些人后代的蛛丝马迹,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他们本身没有后代。 要么,就是他们的后代,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灭族了。 “去查查当年主张修建云霞山的,都有哪些人罢。”见木青面露羞愧,楚澜眯了眯眸子,重新下了一个令,“不是负责修建的人,是主张让先祖皇帝修建云霞山的那个。” “是,属下明白。”木青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木青眼里重新燃起斗志,楚澜点了点头,“水蓝还有多久能够回来?” “会在殿下生辰之前赶回来的。”木青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水蓝今日到府的信鸽带回来的消息,信里说她已经顺利继承了族里的少族长一职。” “那就好。”楚澜微微一笑,赞许地点了点头,“届时她回来,你们好好帮她庆祝一下。” “这是自然。”木青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这一回,着实不容易。” 事情吩咐完,楚澜便让木青下去了,重新踱到窗子旁边。 这个点,火舞应该把她送回去了罢,母后应该也把药给了她吧? 想起那双灵动的眸子和那张明媚的阳光都要黯然失色的笑脸,楚澜那双清透深邃的眸子里,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不知道的是,或许自己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 而这,要源自于他九岁那年差点死掉的那次…… 那一次,他虽然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但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是模糊,就像是从天际传来,断断续续,可他仍然听到了不少。 他说了一些“云霞山果然修对了”“还真是百年难遇的真龙天子命格”“上好的容器”“太早死了确实有点可惜”的话云云…… 醒来后,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但是却深深地把这几个字记在了心里。 而在那一夜,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可是这一次,那个声音似乎带了几分惊异与怒气。 还是那样模糊,但是他却敢肯定这不是偶然,更不是自己听错。 章青酒的到来和所做的确实十分神秘,可是比匪夷所思,又有什么比他经历的更匪夷所思呢? 可是这样连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又何必再拉上无辜的人陪自己一起跳进这个无尽深渊呢? 两次,那个声音的意思没有一次例外——他想让自己死。 想到这儿,楚澜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嘴角的笑容竟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妖异起来。 要他楚澜的命,那就试试自己来拿! 云霞山修对了?若是它没了,不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会如何呢? 木青从楚澜的寝宫退出来,便看到风止一脸沮丧地站在屋檐下,如同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这,谁把你怎么了?”摸了摸鼻子,木青好笑地走了上去。 “木青……”看到木青脸上的笑意,风止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你救救我啊……” “救你什么?”木青被吓了一跳,赶忙朝楚澜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没生你的气,你别胡思乱想。” “不是这事……”风止嘴角撇了撇,有苦难言。 他要怎么跟眼前这个人,说自己连着和人打了两次赌。 不仅要叫她姑奶奶,还把名字都给赌没了? 而且偏偏,这事情殿下都知道了! 一想到这儿,风止那叫一个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39章 丞相讨好 刚刚到慎行堂门口,章青酒便发现了今日这阵仗与以往的有点不同。 过往她来这里,府里的下人们不是一个个偷偷地打量她然后假装没有看到,就是交头接耳面露嘲笑。 可今天,一个个不仅频频向她点头,还带着期待的目光,就好像遇到了救世主一样。 而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她倒是没有想到今天这消息居然也能够在相府都能够传得这么快,按照章台柳的性子,不应该是把这件事情压下来,让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干嘛又要来这里啊?”轻轻叹了一口气,章青酒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走进了慎行堂。 毫无意外地,她那个便宜老爹已经端坐在上面等着她了。 “酒儿,你终于回来了!”一看到章青酒,章台柳立马从太师椅上下来了,几乎是连跑带跳地来到了章青酒的面前,眼神那叫一个热切啊。 章青酒眉头狠狠一皱,一把挡开章台柳的手臂,“等等,章大人,咱们很熟吗?” 说完,章青酒径直走到不远处的楚凤面前,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见过母亲大人。” “你……”听到章青酒这么说,章台柳的表情明显一怔,眼里闪过一抹恼怒,但很快他便笑了。 挥了挥手让里面下人下去后,再回到了章青酒的身边,“酒儿,之前是爹爹做得不对,爹爹跟你道歉还不行吗,你看看,你这……” “什么爹爹,我可是记得今天有人昨天大半夜的让府里将门给锁了,让我一个小姑娘家无家可归;今日一大早在朝堂门口又扇了我一巴掌,还说没有我这样不知礼仪的女儿呢,我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爹。”章青酒这话说得可谓半点儿情面都没有留。 一旁的楚凤听到她这么说,脸色大变,“怎么会,你昨天夜里没有回来,今天早上还?” 说着,楚凤也看到了章青酒脸上的红痕。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用了慕容清婉给的药后那巴掌印也褪得差不多了,但隐隐约约仍旧能够看得到那吹弹可破的小脸上,有轻微的红肿。 “没事的,母亲,这都过去了。”章青酒摇了摇头,拉过楚凤的手,看着她担忧的眸子微微一笑。 可是楚凤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想起自己前几日还说要好好保护她,结果这才短短不过一两日就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连她晚上回来进不了门都不知道,当即愤怒地瞪向章台柳。 怪不得这么一大早下朝后这人就巴巴地来到她的落霞院,将她请到了这里,还说什么今天有大喜事! 这就是他所谓的大喜事? 怕不是猪油蒙了心,黑白不分了吧? 被楚凤这么一瞪,章台柳这是既愤怒又心虚,但是他也知道若今日不哄住楚凤,就以这臭丫头如今的胆子,只怕这事情不得善终。 当即讪讪一笑,上前拉住楚凤的手柔声道:“夫人,凤儿,此事是本相的不对,本相也没有想到府里居然胆子这么大,明明该站班的时候,居然玩忽职守,那失误的下人,本相已经派人处置了。” 说罢,拍了拍手。 章远点头哈腰的进来,身后两个人拖着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下人,“相爷,夫人,大小姐,昨夜就是他当值,居然睡过去了,小的发现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相爷看到了立马将小的臭骂了一顿,小的早上还特意去找了大小姐,只是没有想到大小姐居然去朝堂一展神通了。”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颇有水平,既把锅甩了出去,还给章台柳树立的好父亲的形象,连带着还夸了章青酒一波。 若不是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地上那个人根本就是个替罪羔羊,恐怕她还真会被这么一番言辞恳切的话给唬过去了。 嘴角弯了弯,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所以说,你今天早上还特意去找了我?” “是,是。”章远嘿嘿一笑,猛地点头。 “真找了?”章青酒轻笑一声。 “是,小的还特意去了……” “你知不知道,骗我可能会遭报应啊,比如走路摔断腿,喝水塞牙缝什么的。”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感慨。 姑奶奶可是给了你机会。 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章远有些心惊肉跳地看了一眼章台柳,却对上他狠厉的目光。 情急之下,只好咬牙,“是,小的带人整整找了三条街市,快一个时辰!” “好,果然是相府的忠仆!”章青酒拍手一笑,转头看向地上那被打得体无完肤只出气不进气的人,看模样还只是一个不过二十岁的青年男子,“他是你处置的?” “是!”见章青酒不再追问之前那事,章远松了一口气,“小姐放心,这样不守相府规矩的下人,小的立马找人牙子把他发卖了。” “卖了?”章青酒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头,“让本小姐晚上无处可去的人,哪能够卖了这么简单啊,不如给本小姐消遣吧?” “啊?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章远猛地怔住。 这事情,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啊? “怎么了这是,是不舍得给本小姐,还是怕给本小姐啊!”章青酒嗤笑一声,眼里的神色多了一抹似笑非笑。 “不,不……” “既然酒儿开口要人了,为父自然是要给的。”章台柳哈哈一笑,“毕竟酒儿以后也是做官的人了要练练手也好,这个下人,为父就交给你处置了。不过切记啊,为官之道,切勿心慈手软。” 说完,章台柳暗暗给了一脸紧张的章远一个眼神。 看到章台柳的目光,章远立马心领神会,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又半条命都没有了的人,给了她又如何,到时候随便找个法子弄死不就好了。 “那这个人,不如小的给送到小姐院子里去?” “不必,让我院子里的人过来拉人就行。”章青酒挥手拒绝了章远的“好意”,等他们送过去,这人还有活路? 章远听了,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云雀便过来将人领走了,屋子里便又只剩下了三人。 “酒儿,这事情就是个误会,爹爹已经处置了他们,今日早上的事情,确实是爹爹没有查明,爹爹跟你道歉,你就原谅爹爹好不好?”章台柳那叫一个客气啊,若是被下人看到,只怕会吓走半条命。 他这语气,哪里是对女儿,分明是对了一个活祖宗啊! 第40章 被赶出府 “要是做错事情道歉就有用的话,还要律法干什么啊。”章青酒抬头望天,幽幽地说出了雷死人不偿命的话。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楚凤是松了一口气,心想不愧是她的女儿,果然够硬气! 章台柳则是气的嘴角都抽抽了,心想这丫头现在怎的这般油盐不进,跟个那啥里面的石头一样! 可气归气,想起八皇子的交代,章台柳还是不得不好声好气地苦叹了一声道,“看来酒儿这还是不愿意原谅爹爹了,那你说你要如何才能够原谅爹爹?” “哦,要我说啊。”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章台柳点了点头。 在他的期待中,章青酒微微一笑,“然后就变成了,假如我不原谅你,反而就又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宽宏大量了呗。” 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还逼着受害者要原谅,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话怎么说的……”章台柳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轻易地看穿自己的想法还一点都不留情面地给说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酒儿,那你这就是误会爹爹了。” “那丞相给我一个不误会爹爹的机会啊。”章青酒轻轻一哼,别了头去。 死丫头!硬是要逼他走出这一步吗? 章台柳深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微微一笑,“好好好,爹爹明白了,酒儿是怪爹爹以前忽略了你是吧,放心,爹爹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章台柳又拍了拍手。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这次他又要把谁带进来? “放开,放开本夫人,你好大的胆子,忘了是谁给你……” 章远又一次登场,而这一回,他带上来的却是一个不断叫嚷的女人。 听着她那喋喋不休的话,章台柳皱了皱眉头,“章远,封了她的嘴。” 一句话,让女人瞬间愣在当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布团塞进嘴里,依旧是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看着一路被拉扯着走得狼狈不堪的柳姨娘,章青酒拍了拍楚凤的手,语气带了几分疑惑,“干嘛把柳姨娘带上来?” “酒儿,爹爹知道以前对你多有疏忽,对你娘也关心不够,都怪这柳氏平日里让爹爹闭目塞听,还把府里的风气搅和得乌烟瘴气,今日爹爹就下令将她送到别院去,再也不让她回府了,你看好不好呀?”章台柳看都不看柳姨娘,一脸期待地望着章青酒。 这么一副丑陋的嘴脸,章青酒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他怎么就坐上了百官之首这个位置,楚威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耳聋眼花的君王啊。 不过今天这一出…… “这话说得好像是我要赶柳姨娘去别院一样。”章青酒嗤笑一声,别过了头,给了楚凤一个安抚的眼神。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为自己女儿硬气起来,可看着眼前柳姨娘,楚凤仍旧有些神色戚戚。 “怎么会,是她自己不知好歹。”章青酒讪讪一笑,“爹爹会在府里说明清楚的,你放心……” “哎,第一次上朝,感觉有点又饿又累了。”打断章台柳的话,章青酒伸了一个懒腰,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事情该怎么处理,爹爹自己决定吧。” 逼她做决定,她偏不! 明明知道章青酒这是特意找借口离开,可听到她那一声“爹爹”,章台柳仍旧是喜不自胜,忙不迭地点头,“行!那,那你先回去歇着,府里的事情爹爹处理好,到时候你娘……” “我想让娘送我回去。”一把将楚凤从座位上拉起来,章青酒莞尔一笑。 要当“渣男”,还想拉人做垫背?想都别想。 “好,好,那你们娘俩先回去休息,这边我来处理。”章青酒嘴角抽了抽,摸了摸鼻子,看着楚凤过来,还一路将她们送到了慎行堂的门口。 “呜呜呜……”盯着章青酒离开的背影,柳氏艰难地转过头,眼神里如淬毒了一般。 直到章青酒身影走远,章台柳才折回来,看着一脸委屈绝望的柳妙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最终拂袖而去,“来人,柳姨娘身体抱恙,需送她去青峰别院静养,即刻启程。” 没有人看到,出了慎行堂后,章台柳脸上那一晃而过的侥幸。 从慎行堂出来,章青酒转头对楚凤道:“母亲,你先回落霞院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行,你刚刚都……” “没事,我装的。”章青酒轻笑一声,拍了拍楚凤的手,“我要是不这么说,岂不是要在那里看一出大戏不说,还得给当个替罪羊?” “你是说?”楚凤并不蠢,章青酒这么一说,她便回过神来了。 “他倒是演得真,但瞒不过我。”章青酒轻笑一声,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屑。 送走柳氏是真,可要说厌恶柳氏那就是说笑了。 要她说,真要论章台柳的良苦用心,说不定还能够给他定一个情圣的名头。 他不就是怕自己在府里对柳氏不利嘛,至于这么急急忙忙的? “母亲真没有想到,他竟如此心思,都是他的女儿,他居然一点儿情分都不讲,不行,我要去找他!”想通了此事,楚凤气得就要回去找章台柳,却被章青酒一把拉住。 “没事。”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有的事情,可不是说躲就能够躲得掉的。” “小酒……”楚凤微怔。 “没事,母亲回去休息罢,今日之事,别放在心上,如今你重新掌权,不必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章青酒微微一笑,将楚凤往落霞院的方向推了推。 她得赶紧回去,否则那个小子就真的活不成了。 一路紧赶慢赶,章青酒刚刚到蒹葭院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还真是狠得下手! “云雀,把人送到我房间里去。”推开院门,章青酒喊了一声便进了房间,等云雀回过神来,只看到自家小姐的房间门微微晃荡…… 云雀眼神微变,这身手…… 正愣怔着,里面却又传来了章青酒的声音,云雀稳了稳心神,连忙将人给拖了送进去。 “帮我给他衣服脱了。”章青酒头也不回道。 “哈?”云雀被吓得一惊,手中的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做好准备,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你这一丢,他估计又要少进一口气。” “小姐,你这……” “放心,我只是想救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章青酒乜了云雀一眼,一把将男子拉扯到了贵妃椅上。 云雀:…… 第41章 管家断腿 将男子翻过身去,章青酒毫不客气地一把扯下他背上血肉模糊的黑色粗布麻衣。 或许是动作太大弄疼了他,原本昏迷的男子竟是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了章青酒一眼,左手成爪,出手迅速。 眼看着就要抓住章青酒的手臂。 “干嘛?”就在这时,章青酒眉头一挑,双手一转,电光火石间,男人的手腕竟是不知道怎么就被章青酒给反扭住了。 男子明明痛得厉害,脸色惨白如纸,呼吸都是一下重一下轻,可他那盯着章青酒的眼神却十分锋利,如若寻食的鹰隼。 “不想死,就别动。”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你要是听得明白我说的话,就动动手指头。” 男子:…… “哦,忘了你的手在我手里了,你要是还想活命,就眨了眨眼睛。” 看着男子垂了垂眼眸,章青酒微微一笑,这才缓缓地松开了他的手。 “我尽力救你哦。”章青酒道。 “你是大夫?”男子沙哑的喉咙里吐出一个模糊的音符。 “不是。”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但我有自己救你的法子。” “你!” “嘶——”一把扯开剩余一点布料,章青酒可谓不带一点温柔。 男子还欲要说话,却被一块黑布蒙住了眼睛。 顿时,浓郁的血腥味从鼻尖传来。 “我做的事情你可能看不懂,所以还是别看的好。”章青酒叹了一声,语气似乎还带了几分无奈。 男子:…… 用沾了血的布条遮眼睛? 这个女人确定自己是在救他,而不是在谋杀? 刚刚想着,男人突然眼前一黑,脑子莫名的变得昏沉起来。 见男人不再挣扎,章青酒从回怀里拿出一根头发放在了男人的受伤的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眸子,双手结印…… 约莫一刻钟后,章青酒睁开眸子,语气低沉,“既然是他特意伤了你,因果循环,断他一条腿给你续半条命,应该够抵了。” 说完,章青酒起身朝门外走去。 “云雀!”朝门口守着的云雀一喊。 听到开门声,云雀猛地回过头来。 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你和紫蝶过半刻钟后进去给他的伤口上个药,我去休息一下。” “小姐……”云雀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脸色苍白的章青酒欲言又止。 “我没事,先救人吧。”章青酒挥了挥手,转身朝一旁的书房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章青酒步子一顿,“对了,要是有人过来问,你就说他被打得神志不清还失忆了,本小姐看他太可怜,想着正好蒹葭院缺个守门的,要是能活就留下了。” “是。”云雀嘴角抽了抽,待得章青酒进了房间,转身进了里面。 紫蝶此刻也从小厨房出来了,高高兴兴地端着一碟子梨花酥进去,看到里面赤裸了上身,浑身鲜血的男人,差点儿没有把手里碟子给打翻,哆嗦地直抽嘴角,“男,男的?” “嗯。”云雀皱了皱眉头,小姐不是说扯了这男人的衣服,是要救治吗? 可怎么看起来,没有半点儿变化,这血都还在流?但是…… 云雀眉头微微一皱,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她学过功夫对于某些事情比常人敏感不少,比如她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生气似乎回来了,呼吸也均匀了不少。 “他,他是?”紫蝶捂住嘴巴,深怕自己说错了话。 “小姐带回来的。”云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从怀里拿出自己平日里用的伤药,“说是用来守门的。” “守,守门?”紫蝶这一下是彻底迷糊了,守门的要脱衣服? 而另一侧的相府后门,章远看着下人将柳妙音塞进马车,左右看了看,挥退了四周的下人,压低声音道:“二夫人,此事还需你稍作忍耐,相爷说了,只要他事情办好,接你回来,你就是这相府的大夫人。” “呜呜……”马车里,传来柳妙音低低的呜咽。 章远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送二夫人上路罢。 就在这时—— “啊……” “章管家!” 原本安安静静的马儿突然撅了蹄子,章远一个躲闪不及,竟是直接被撂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地从额上落了下来。 “章,章管家?”旁边的下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扶起他来。 “啊,不行不行,别动我的脚,我的脚,哎呦呦……” “别动,别动!” “哎呦呦,手也痛,慢着点慢着点……” …… 后院门口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片刻后,下人便看到两个人抬着管家章远匆匆忙忙地进了院里。 这一天,相府发生了几件大事。 大小姐成了大徽朝第一位女官,开了女子做官之先例。 二夫人柳姨娘失宠不说,还被相爷直接赶往去了别院。 管家章远在送柳姨娘去别院时,被马给撅了,断了一手一脚。 睡醒一觉后吃着紫蝶做好的梨花酥的章青酒听着紫蝶一脸兴奋地说着,嘴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 她说过了,章远敢说谎,敢下手,便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无妄之灾,可不是白白承受的。 “小姐,那个男人醒了。”就在这时,云雀走了进来,看向章青酒的目光多了几分深邃。 “哦,这么快?”章青酒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居然比她推断的快了半个时辰。 看来这个男人身体素质不错,确实适合守门。 “走,咱们看看他去,以后就是一个院子里的人了。”拍了拍手,章青酒站起身来朝自己屋里走去。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紫蝶跟在云雀身后,小声地道:“云雀,我怎么觉得感觉不对啊。” “什么不对?”雀眯了眯眸子。 “咱们府里,以后有男人了哎!”紫蝶语气里莫名带了几分兴奋。 云雀:…… 我看你才有几分不对劲。 第42章 上门闹事 来到房间的时候,男人已经挣扎着起身坐了起来,虽然脸上依旧苍白如纸,但唇色却不再灰白一片。 “你感觉怎么样?”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男子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章青酒见他如此,转头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 “小姐!”云雀皱眉。 “放心吧,他伤不了我。”微微一笑,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听到她这句话,男人嘴角猛地一抿,眼神里似有恼怒。 云雀和紫蝶虽然担忧,但她们哪里拗得过章青酒,连推带搡的被她劝出了门。 接着,“啪嗒”一声,房门又关上了。 “真是你救了我?”男子眯了眯眸子,在章青酒转身的一瞬,竟是站了起来。 “是啊。”章青酒点了点头,“我救了你,如假包换。” 男子神色变了变,“你到底……” “我说了告诉你我是怎么救的你你也听不明白,活着就好了,问那么多干嘛。”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绕过男人,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男子眯了眯眸子,他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自己体内那困扰了整整一年的,号称无药可解的毒已经被清理得只剩下十分之一。 是她给自己解的毒吗? 可是看这个女人的表情,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体内…… “不用谢我,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你受了我的牵连,我不想结这个因果罢了。”见男人若有所思,章青酒挥了挥手,颇为大度道。 男人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微冷,“受你牵连才遭此劫难,我难道还该跟你感恩戴德?” 章青酒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轻轻咳嗽一声,心虚地别过了眸子,嘀咕道:“你命中本就有此一劫,如果我不救你,你可就挂了……” “春来。”男子定定地看了章青酒一会儿,突然开口。 “啊?”章青酒转过头来。 “我叫春来,你记住了。”男人眼神深邃,似乎要将章青酒的面容烙进心底。 被眼前这个男人冷不丁地一看,章青酒难得有些局促,讪讪一笑道,“你叫春来,我记住了。” “嗯。” “那个,春来啊……我院子里少了个守门的人,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啊?” 慕容春来:“……” 见对方神色露出一丝恼怒,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你这一出去,他们可不会放过你的,你守大门也是守,守我这里也是守,还不如守我这里呢。” 末了,章青酒又补充道,“至少在我这里,你不会被人打板子啊。” 慕容春来嘴角抽了抽,正准备开口,院门突然被人从外狠狠撞开,“章青酒!你这个贱人!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春日里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望着屋檐外飞扬的雨丝,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走了出去。 雨水下的不大,但打湿衣裙确实足够。 或许是来得焦急,来人并没有打伞,一身绿色的衣裙像是春天的最娇嫩的叶儿,那张脸容貌秀美,杏眼水波盈盈,整个人显得娇俏又靓丽。 只可惜,这一切美好都被她此刻愤怒又急切的表情给消散得一干二净。 “二小姐怎么来了。”紫蝶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抹惊慌,过往的一年,她可被章青茶给欺负狠了。 云雀的表情也变得明显谨慎起来。 章青酒回头乜了她一眼,眸子闪过一抹深邃,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云雀,看到了没有,好一杯茶。” “茶,什么茶?”紫蝶不明就里,“是小姐要喝茶吗,奴婢给您去沏?” “不用,看我给你泡。”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双手一背,挡在了屋子门口,“你去搬张椅子来。” 从蒹葭院走进来尚有一段距离,章青茶听不清坐在屋檐下的那个人在说什么,但是隐隐约约就知道是在说自己,当即步子走得更急促了。 “哎,别走得太急了!”章青酒看着她加快速度,挑了挑眉头。 章青茶咬了咬牙,步子更快了。 就在这时—— “扑腾”一声传来,绿色的身影跌倒在了鹅卵石小道上。 “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章青酒感慨地摇了摇头,顺手接过紫蝶递过来的椅子,坐了下来。 紫蝶看到这一幕,有些懵。 这……她家小姐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幸灾乐祸呢? “你!”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没有多远,故而这句章青酒也没有压着声音的话,尽数落进了章青茶的耳朵里,狠狠地抬起头,“你害我!” “胡说,我明明是帮你,你自己不听的。”章青酒翻了个白眼。 章青茶被她一噎,气得眼睛都红了,撑着身体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站在章青酒面前,指着刚刚害自己跌倒的罪魁祸首,“这种小道上怎么会有石头,分明是你提前布置好陷害我的!” “没错,石头是我丢着玩的。”章青酒笑眯眯地看着因为雨水,因为摔跤已经发髻散乱的女子,“可你要是不进我这院子,你会摔跤?” “说起来,我倒是有点好奇,你这不好好地待着,又出来干嘛呀?禁足日子还想延长?” 章青茶咬着牙撑起身子,狠狠地瞪向章青酒。 小时候明明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却因为投胎好而处处压自己一头。 一年前本想让她洋相尽出,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真被陛下赐了婚。 好不容易能够在祈福盛典上看她跌进泥潭,却不成想被她糊弄了过去。 而现在……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冲动,可是一听到母亲被送出去了,爹爹还特意派人过来警告她,从今以后不准再找章青酒的麻烦,她终于忍不住了! “哎,你到底来我干嘛呀?”看着对面的人脸色变得跟调色盘似的,章青酒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给爹爹求情,让你出来啊?” “你休想!求你?做梦!”章青茶一听这话,脸都青了。 “行,那是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呗。”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手,转头朝屋里道:“春来,你病好了后,这院子得赶紧守着了,别什么猫猫狗狗都进来了,磕着碰着这些小玩意,有主人的赔赔也就罢了,若是连主人都没有,我们也不好收拾。” 第43章 你要完了 这话章青茶听得明白,顿时怒火中烧。 正要破口大骂,却见一个只穿着黑色里衣,敞开胸口的男人在章青酒卧房门口一晃而过。 章青茶脸色微微一变,到了嘴边的话居然忍了回去,“章青酒,你完了!” “什么完了?”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回应她的,是章青茶嘴角一个神秘又畅快的微笑,袖子一拂,转身离去。 云雀皱了皱眉头,望着章青茶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 就在这个时候,慕容春来突然从章青酒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紫蝶听到动静转头看去,看到来人时,忍不住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你!登徒子!你快把衣服穿好!” 章青酒笑着转头看去,见到来人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别开眸子,“那啥,春来同学,咱们这里不兴裸男啊。” “不是你叫我?”慕容春来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笑意,气定神闲系好身侧的活结,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胳膊肘上那唯一一处褶子。 此刻的男人,脸色依旧苍白,但脸上的污渍和血迹依旧擦干净了,剑眉星目不见半分狼狈,举手投足竟是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贵气。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别过头去,“是,我叫你,以后守门的活计就交给你了。” “行,小章大人,放心交给我。”慕容春来笑得妖孽,颀长的身影站在了章青酒面前。 云雀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她不是紫蝶,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她察觉到了某种同类的危险气息。 “好啊。”章青酒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似的,站起身来笑着点了点头,下巴一扬,“那这个院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看着眼前一点儿都不畏惧自己的女子,慕容春来心里晃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小姐,刚刚二小姐她过来……”想起章青茶走前的那句话,紫蝶心里有些不安。 “管她干什么,随她说。”章青酒无所谓地一笑,“她现在一个人要管两个人,能够顾得全就不错了。” 紫蝶虽然不解为什么自家小姐会这么说,但是看着她不慌不忙的模样,便莫名地将心放了下来。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心慈手软。”慕容春来抱着胳膊开了口。 “我还不心慈手软?”章青酒转头瞪了他一眼,“我要是不心慈手软,你现在还有命在?” 慕容春来嗤笑一声,抱着胳膊朝院子外走去。 “他去干嘛?”紫蝶愣愣地看着那个男人迎雨而去的背影。 “守门。”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 “他不是刚刚才……” “死不了。”章青酒转身朝屋里走去,走得那叫一个头也不回。 慕容春来步子微微一顿,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说她不心慈手软倒是不合适了,分明就是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小女人! 他确实该留下来。 或者这里,能找到他要的东西。 章青茶从小路回到自己屋里,表情前所未有的激动,一把拉住柳氏临走前派来照顾自己的嬷嬷,“我找到法子救我娘了,我刚刚在章青酒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男人,她居然私藏男人,爹爹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望着她期待的目光,老嬷嬷眼里闪过一抹心疼,拉住她的手劝说道:“小姐,你现在禁足,这些事情怎么好去说……” “你,你去!你去说!”章青茶眼里闪过一抹疯狂,“爹爹不喜欢她,只要有把柄,她就死定了!”。 老嬷嬷愣了一下,哆嗦着摇了摇头,“不,不行。” “为什么,只要你告诉我爹,我娘就能够回来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和她娘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章青茶狠狠地掐住了老嬷嬷的胳膊。 看到她如此疯魔,老嬷嬷也不愿意忍了,一把推开章青茶的手,“二小姐,咱就认命吧,这大小姐,如今哪里还是咱们能够惹的。” “什么意思?”章青茶愣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她啊……”原本还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章青茶的老嬷嬷叹了一口气,一咕隆地全说了,“她如今可是咱们当朝第一女官,别说是咱们了,便是相爷也是要小心照顾着。” 她没有说的是,柳氏的离开,就是相爷为了讨好这个大女儿做出来的事,居然还想用这个扳倒她,岂不是白日做梦? 听到老嬷嬷这么说,章青茶双腿一软,脸色惨白,“什么,什么第一女官,怎么会,她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二小姐,咱们以后啊,还是躲着她点儿吧。”如果不是柳氏对她有恩,她是真的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是她藏男人!”章青茶不死心地瞪大了眸子,“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情……” “我的二小姐,别说咱们没有证据,便是真的,相爷也只会看她光耀门楣了,哪里会追究这个?”老嬷嬷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句话,章青茶终于撑不住了,身子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突然,肚子一阵剧痛,章青酒忍不住捂紧了下腹,咬紧了下唇,“痛,嬷嬷,我好痛……” 老嬷嬷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扶起章青茶,却看到她的嫩绿色的裙摆下面,一滩红色的血缓缓流出…… “这是……”老嬷嬷看到这一幕,猛地怔住,经历了这么多,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是女子的葵水还是别的…… 一把揪住老嬷嬷的袖子,章青茶脸色惨白如纸。 “小姐,你这是……”老嬷嬷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向章青茶。 “我怎么了?”章青茶皱了皱眉头,肚子的疼痛突然间缓解了不少。 “没,没什么。”老嬷嬷堪堪别过了眸子。 这种事情,她怎么敢胡说,就当,就当自己看错了罢,不对……是没看到罢。 另一侧的蒹葭院里,章青酒将手中那颗绊倒章青茶的小石子往旁边一抛,拍了拍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人生在世,难来一次,该享福享福,该吃苦吃苦。 该是谁便是谁。 章青茶对不起的,倒不必落在别的生命身上。 哪怕,那是她和楚阔的孩子。 而另一侧,一道黑影被章台柳从暗处召出,声音阴狠,“你去查查,那个不孝女这一年在外面,到底学了什么。” 第44章 上朝摸鱼 “太子殿下,早啊!” 当章青酒又一次出现在楚澜上朝的必经之路时,风止恨不得让马夫拉了缰绳往回跑。 可如今眼前这个人,一身朝服装扮,头戴朝冠,好不威风气派! 风止深吸一口气,上前打了一个揖,“小章大人。” “嗯。”章青酒满意地看着马车停下,挥了挥手。 “你干嘛?”风止看着眼前这个人二话不说就往马车上跳的动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把拦住。 章青酒步子一顿,回过头来,眼神带了几分困惑,“我上朝啊。” 你上朝就上朝,扒拉我家太子殿下的马车干嘛?风止敢怒不敢言,只好转头看向马车里面,想等着里面的人回话。 可是等了好半晌,楚澜都没有出声。 风止咬了咬牙,明白了楚澜的意思,放开手道,“小章大人请吧。”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眼看着就要上去,突然转过头来,笑眯眯道:“比起叫我小章大人,我更想听你叫我姑奶奶。” 风止瞬间在风中凌乱了。 许是昨天夜里连着下了雨,今日一早的温度略显湿冷。 马车里的男人披了一件白色暗金纹滚毛狐裘,坐在遮盖严实的马车里,手中执着一本“四洲志”,眉目低垂,神色淡然,章青酒上来时头也没抬。 章青酒在他身边坐下,盯了他好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阴恻恻地一笑,“你是不是这两天觉得非常冷?” 执书的手微微一顿,但楚澜仍旧没有抬头。 “天天这样绷着多没意思,你别这么严肃啊。”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章青酒撇了撇嘴,自顾自地道,“你要是觉得冷呢,也是正常的,毕竟你现在身体比一般人虚,穿暖和点不逞强挺好的。” 这语气,像极了一个长辈在叮嘱要出门的孩子。 楚澜的表情终于变了。 抽了抽嘴角,楚澜抬起眸子,“你若再说话,便别怪本宫将你扔下去。” 然而章青酒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笑逐颜开道:“你扔我下去,我要是断了一只胳膊,你就得断一条腿,这买卖可不划分,太子殿下别随便做。” 楚澜:…… 深吸一口气,楚澜眯了眯眸子,目光再度回到手中的书本,“车里有茶,自己倒,莫要再胡言乱语。” 听到他这么说,章青酒垂眸看了一眼,端起茶微微一笑,“你倒是很会享受。” 这看似小小的马车里面,可谓别有洞天,巧夺天工。 昨天蹿得匆忙,居然没有注意到,这里头放置的小方桌尽是磁石贴了一块磁石,这半盏茶放在上方,任凭马车晃动,竟纹丝不动。 马车外头,风止听到里头的动静,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算你有眼光! 不一会儿就到了宫墙外,马车缓缓停下,楚澜放下手中的书本,抬眸看去,微微一怔。 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手中还端着半盏茶,头靠在马车上双眸闭着,竟是不知何时睡着了。 黑色的头发与窗子上悬着的流苏坠混在一起,一时间竟是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更加柔软。 下意识的,楚澜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章青酒睁开了眸子。 “嗯……你干嘛?”看着眼前修长白净的手指,章青酒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神警惕。 “到了。”手指微微一蜷,捏过她手中差点儿眼看就要倾泄的杯子,楚澜别过了头。 “哦,这么快。”章青酒不疑有他,揉了揉额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朦胧。 望着迷迷糊糊爬出马车的人,楚澜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 再一次看到章青酒从楚澜的马车里出来时,众人眼神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第一次若说不识路太子殿下捎她一程也就罢了,这第二次还如此,而且昨日个太子殿下还如此护着她…… 章青酒对于这些眼神视若罔闻,大张旗鼓地跟在楚澜身边,享受着众人频频投来的注目礼。 等到上了朝,章青酒寻了一个最后排的角落位置站了下来—— 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果然现在这个身体,还是吃不消啊。昨天不过是救了两个人,竟然困成这个样子。 楚威和朝臣说的话,章青酒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她要这个官衔,不过是为了好接触楚澜,别的事情,自有别人去操这个闲心。 然而,她这般想,却不见得有人愿意放过她这位朝堂新贵。 眼看着早朝就要结束,有人缓缓地站了出来,“陛下,前阵子据边境来报,丘狄贼子似有所动作,老臣想要问问咱们的小章大人,不知是否有看出什么门道?” 这是一位站在群臣左侧与章台柳并排的位置,虽须发皆白,看似老态龙钟,但声音洪亮,目光炯炯有神。 章青酒正打着盹儿,陡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惊醒,睁开了眸子。 对上的,便是楚威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无奈,以及群臣转过头来的似笑非笑。 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抬眸看去。 “方才镇国公问你,最近我大徽西边的丘狄似有动作,问你是否有看出是什么。”楚威神色淡定地开了口。 知道楚威这是担心自己刚刚没有听到,特意帮自己解围,也是象征性地告诉了一下群臣,不要过多为难于自己,章青酒微微一笑,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个皇帝,能处! “镇国公方才所言,可是想问贪狼心的最近动向?”章青酒微微一笑,抬眸望向那个长着一双鹰眼的老人。 “常言道,贪狼星动,战祸起。”镇国公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知小章大人可有看到什么?” “贪狼星啊……”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沉吟了一下道:“最近挺乖的。” 敛声屏气的群臣:…… 这么形容真的好吗? 镇国公也愣了一下,接着嗤笑一声,“小章大人这话说的,可是玩笑?” “没什么玩笑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贪狼星本就没动。” “那他们最近动作频频是为哪般?”镇国公的语气沉了几分,眼里闪过一抹不屑。 果然是一介小女子,能成什么大事? 第45章 入住东宫 “不能够说动了就是要打仗吧?”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打仗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家拿个菜,我家拿个铲。劳民伤财不讨好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傻子才愿意干吧。” “你……”一听章青酒这话,镇国公表情瞬间变了。 一旁的臣子们也微微变了脸色,心想这个小章大人当真是不会看人脸色啊…… 镇国公从几年前就一直寻机会要让陛下出兵丘狄,一直没有得到应允,今日这话说的,岂不是直接打了镇国公的脸吗? “要是说为什么他们频频动作,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丘狄已经连续两个冬天没有下雪了罢?”章青酒收回目光,表情正色起来,“冬日的雪虽说寒冷,但是对于少雨水的丘狄而言,却是春日里庄稼灌溉、草木生长的必须。如今春日已到,庄稼却无法下地,粮草都没有,你猜丘狄最先动作的,到底是将领,还是谁?” “是商人!”章青酒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 “俗话说,战事将起,兵马未动粮草行,他丘狄现在粮草经过两个冬天的消耗,早就所剩无几,根本起不来战事。” 章青酒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既然有聪明人,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来掺和了。 其实这些话,这些事,明白的必然不止她一个,只是某人有心想要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明知道的人便也不敢开口罢了。 果不其然,在楚威的一句“言之有理”下,经过几轮探讨,最终便是一道“做好盯紧边境的事宜,同时做好开市的准备”的旨意下了下来。 镇国公一脸铁青地听着楚威下旨,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 “看来,小章大人不仅能够推天断地,于家国之事也是颇有认知啊。”楚威笑眯眯地望向下方,看向章青酒的眸子里充满了赞赏。 “陛下,微臣可没有什么认知。”章青酒眼珠子一转,“不过是占据了地利人和罢了。” “哦?”楚威挑眉,“此话怎讲?” “地利嘛,就是微臣寻到了一处绝佳的地位,可勘探我朝上方之星象。”章青酒对着楚威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楚威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地给她将话接了下去,“莫不是还有比钦天监所在的观测台还有更加合适的位置?” “钦天监的观测台自是不错,但斗转星移,这几年有更好的地儿了。”章青酒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就在上京城东侧的五里地的太子殿下府里的后花园。” 这话一出,朝堂上的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这小章大人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是盯上了太子殿下的一亩三分地了?听这意思,怕不是想要让陛下将太子府给拆了,打个观测台? 然而,让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楚威居然没有反对! “太子府那儿,你若是要去,可要问问太子。”楚威转眸看向下方没有作声的楚澜,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楚澜眯了眯眸子,对上了楚威的目光,缓缓转头看了一眼章青酒,那叫一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就在众人以为太子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时,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们的下巴掉了一地。 “儿臣但凭父皇安排。”楚澜如是道。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 虽然没有像最开始说的以辅佐的名义进去,但这理由,她更喜欢! 以后行事,多方便啊! “既然太子没有异议,自即日起,朕便赐你自由进入太子府的权力,你须得好生为国研究天象,为百姓谋福祉,万万不可打搅了太子府的其他人,否则太子府内,太子还是有权处置的。”楚威眯了眯眸子,语气威严。 章青酒嘴角一咧,“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去了那里,照顾你家儿子,还有比这个更加为国谋福祉的事情? 听到楚威这么说,群臣的心态才稍稍平和了一些,要知道即便是其他的皇子,也没有什么随意进出太子府的权力。 还好……太子还能够制住她。 “那你所谓的人和又是指什么呢?”楚威看着她活宝的模样,心情莫名舒坦了几分,接着问道。 他现在已经熟悉了章青酒的路数,若是没有弦外之音,你想要她说一句话,她都绝不会多言半个字! “啊,这个……这个就是鼓励咱们朝堂上的大人们,平日里没事的话,多去市井走走,沾沾地气。”章青酒道。 众人怒目转头:……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平日里很闲? “各位大人,还是多处理案几之事才是当务之急。”楚威见群臣激愤,哭笑不得地出来打圆场,表情严肃道:“至于你这官职,平日里倒确实该多沾沾市井之气,若是无事,便不需要日日上朝了。” 这丫头,上一天的朝,莫不是要把这群人都给得罪干净? 这话一出,群臣震惊。 这小章大人这就失宠了? 这不上朝的臣子,算个什么? 然而,章青酒听了却那叫一个高兴啊!楚威果然是懂她的! 这朝堂,哪里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搁这儿站个半天,她还不如出去摆个摊赚点儿衍气来的实在…… “陛下,老臣觉得,此举实在是不妥。”就在这时,一道反对的声音出来了。 镇国公深深地盯了章青酒一眼,转头看向章台柳,“丞相大人,小章大人可是一个女儿家,若是本公不曾记错的话,她如今还尚未婚配罢?如此大张旗鼓旗鼓进出太子府,可不利于她这深闺名声啊。” 章台柳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嘴角抽搐,他这个女儿,哪里还有什么深闺名声,这老狐狸分明是自己搞不过拉他做垫背的。 但是他现在…… 一想到昨日在家里所说的,章台柳不得不冒着得罪镇国公的风险,硬着头皮笑道:“国公大人,本相以为,虽是女儿身,但是小章大人的所做已然超出世上多数女子,如今陛下都已允许女子入学入朝,你我又何须在意这些小节?况且小章大人和太子殿下行得正坐得端,你方才那话,恕本相不敢苟同。” 镇国公说到底是武将,自然比不过文官的三寸不烂之舌,气得一张老脸变成了猪肝色,却不知道该如下反驳下去,最终狠狠一哼,不再言语。 章青酒在后面听得好笑,她似乎知道自己这个便宜爹是怎么坐上丞相之位了,就这口才,当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第46章 守寡的命 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到了最后自然是以章青酒所期待的路数圆满完结。 下朝时,她还特意对章台柳作揖微笑,“多谢丞相大人仗义执言。” 看到这一幕的镇国公狠狠地瞪了章台柳一眼,愤愤地丢下一句“一丘之貉”后拂袖而去。 章台柳嘴角一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哪里还有章青酒的身影。 想到从今日起自己既能够堂而皇之地和楚澜接触,又能够随心所欲的上下朝堂,章青酒那叫一个开心,步子都比平日里轻盈了不少。 要说这可算是她来到这个异世最开心的事情了。 偏偏,有人见不得她的好。 刚刚出宫门拐角准备再搭个顺风车的章青酒被人叫住了。 “小章大人。”阴仄仄地看着眼前这个四处张望明显在找人的女人,楚阔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愤怒。 “干嘛?”章青酒柳眉一竖,眼神冷冽,“有事?” 楚阔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拦住了她的去路,可是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没有想清楚。 “没事我走了。”章青酒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楚阔呼吸一窒:“你是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本皇子的注意?” 欲抬的步子微微一顿,章青酒转过头去,一脸疑惑,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这个人一番,语气鄙夷:“八皇子,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什么误解?” “你!”楚阔眼神一冷,“本皇子怎的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个女人如此牙尖嘴利!” “我也没有发现你这个皇子如此小肚鸡肠。”章青酒道。 以楚阔的身份,除了当今陛下,这话换谁来说都可谓大逆不道,偏偏章青酒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楚阔都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不怕死,当真以为现在封了官本皇子就拿你无可奈何了?” 章青酒看了他一眼,抬头望天,我没名没份的时候,也没见你拿我如何。 算了,这话还是不说了,免得狗急跳墙。 章青酒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看得楚阔心里像是被狗挠了一般不舒服,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嘲笑道,“你莫不是如今在打太子的主意?”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重新看向他。 楚阔一惊,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心中却没有一丝猜中的喜悦,“你要是以为跟着楚澜就万事大吉了,那本皇子可要奉劝你一声莫要痴心妄想,不说他会不会娶你,便是娶了你,你也不过是个守寡的命。” 他这话说得得意又自信,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有些话是不可以说。 章青酒瞪大眼睛,佯装吃惊:“守寡?” 看来她猜得不错,楚阔果然知道点什么。 “是啊,守寡。”楚阔嘴角露出一丝嘲弄,以为她怕了,走近章青酒的身边,低头凑上她的耳畔道,轻轻吹了一口气,“怎么,怕了?你现在若是求本皇子的话,本皇子说不定会发发善心,给你一个侧妃当当。” 就在这时,一道隐约带着气愤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小章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章青酒嘴角一抽,找他那么久,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旁边那停得稳稳当当的马车,除了太子楚澜,还能是谁? 叹了一口气,章青酒挥了挥手,“等会儿,马上就来。” 风止一看她那反应,气得差点儿暴走,转身跳回了马车。 这女人还真是不省事,殿下都亲自吩咐掉头过来接她了,也不知道赶紧过来,居然还和八皇子殿下纠缠不清! “怎么?要不本皇子送你回去,顺便和章相说说……” “八皇子。”身子一凑,章青酒靠近了楚阔的耳畔。 刹那间,楚阔的鼻尖传来一股独属于少女的特别的香气,说不出的沁人心脾,让人想要再凑近几分。 可偏偏,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修罗的刀,寸寸片片,割人心肉。 “你信不信,嫁给你,更容易守寡?” 缓缓地离开楚阔,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得意转为震惊,最后变得愤怒,章青酒勾唇一笑,挥了挥手,“走了,回见,我的……好妹夫。” “来了来了,快走吧。”章青酒笑眯眯地朝风止挥了挥手。 她今日着的是朝服,比起裙装灵活了许多,风风火火地钻进马车,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驾!”随着车夫一声吆喝,刚刚还轰轰烈烈的修罗场,瞬间剩下一地鸡毛。 楚阔望着那远去的马车,眼神诡谲莫测,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好啊,她真是有胆子! 终有一天,他会让她跪在自己面前求着娶她! “你不是走了嘛,干嘛又回来了?”马车里,章青酒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这气定神闲喝着茶的男人。 他的手指修长又莹润如玉,轻轻地捏着薄如蝉翼的茶杯时,随着帘子的轻轻摇晃,若明若暗的阴影处,仿若有点点星光洒落其上。 风止撇了撇嘴角,心想谁愿意回来啊,“要不是殿下让我……” “风止。”手中的茶杯放下,楚澜不疾不徐地抬起头来,“忘了某个东西,回来看看。” “哦。”章青酒了然地点了点头。 感情不是来找她的,是…… 不对! 恍惚间,章青酒回过了神来。 这男人,刚刚是不是在说她是个东西?不对,她不是个东西……呸!他才不是东西呢! 章青酒眼睛瞪大,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真要是接话了,便哪哪都是错,最后气得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牛饮!”一旁倒茶的风止轻轻哼了一声。 章青酒:“你啥时候改名?” 风止:…… 他还是倒茶吧。 “你费尽心思如此,到底是为了那般?”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楚澜平静抬头。 章青酒道:“你是问我一定要去你府里,还是指不上朝?” 手指微微一顿,楚澜眯了眯眸子,“你倒是一点儿都不避着自己的心思。” 这朝堂中人,哪里这么容易把真话说出来,便是心里被人猜中,那也需得三缄其口才行。 “我跟你需要避着什么。”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带了几分疑惑,似乎楚澜刚刚那话说得莫名其妙。 楚澜微微一怔,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却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鬼使神差的,楚澜问道,“那你和老八方才……” 章青酒眼睛瞬间一亮! “原来你在意这个?” 第47章 有人来接 她虽然两辈子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情情爱爱的故事看过不少,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一个男人问另一个男人的事情,这不就是吃醋的典型表现? 楚澜神色微微一沉,眸子里翻过一片暗潮。 片刻,他开口道,“本宫只是提醒你,这朝堂之上,和皇子走得过近,不是好事。” “我没有和皇子走得近啊。”章青酒抬起头来,一脸无辜,“我只是和太子走得近。” 楚澜:…… 罢了,说了等于没说。 见楚澜不再说话,章青酒便自己开口了。 “我说过了,你那府里我迟早是要进的,时间早晚罢了,至于上朝嘛……与其听他们一群人吵来吵去争得面红耳赤毫无结果,不如去大街小巷吃两笼包子来得实在。”章青酒无奈地摇了摇头。 吵来吵去?楚澜挑了挑眉头,眼底的笑意一晃而过。 倒是形容贴切。 “进出太子府的事情,虽不知你到底意欲何为,但本宫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再阻拦,只是……” “只是别去打扰你嘛,我知道,陛下说了。”章青酒撇了撇嘴角。 见她如此畅快地说道,楚澜心里突然晃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那感觉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探清。 “既然如此,那便甚好。”楚澜点头。 甚好就甚好,到时候就怕我不去打扰你,你自己巴巴送上门来。 “至于第二件事情……”想起她在朝堂上为了不上朝而使出浑身解数的模样,楚威嘴角弯了弯,“本朝正四品以上官员才规定要日日面圣。” “哦……”章青酒点了点头,正四品,那她? 她是五品! 看着眼前瞬间瞪大眸子的女子,楚澜的心情莫名的舒坦不少。 “你,你干嘛不提醒我?”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感情她为了这个事情想破脑袋,合着在他们那里就是看了个笑话? “本宫以为小章大人要体会人间百态,怎好出言阻拦?”楚澜反问。 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狠狠地瞪了楚澜一眼,气得转过头去。 他要不是故意的,她名字倒着写! 这个男人,她怎么就没有看出他包藏祸心呢? 看着章青酒吃瘪的模样,风止心里那叫一个舒畅啊,拍了拍马车,“走快些,送小章大人回府。” “我不回去,我要去你太子府!”章青酒猛地回过头来怒目而视。 楚澜垂了垂眸子,没有说话。 马车越走越快,丞相府与太子府本就处于两个方向,眼看着就要到分岔路口还没有丝毫要停的趋势。 章青酒咬了咬牙,起身就朝马车外走去,吓得楚澜一把扼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你做什么?” “拉缰绳。”章青酒道,再不拉就要去丞相府里。 “你知不知道掉下去你可能会摔死?”楚澜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怒意。 这女人,当真连命都不要了? “我要是不去太子府,才真的会死。”章青酒不躲不避,转头瞪去,那叫一个视死如归。 这一下,连风止都有些佩服章青酒了。 楚澜眸子里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明日再去,今日你先回府。” “今天真不让我去?”章青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楚澜垂下眸子,默认了。 气氛在此刻降至冰点。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章大人,我来接你回府。” 春来?章青酒愣了一下,他怎么来了? “小章大人,不回吗?” 正思索着,声音又一次传来,更近了。 章青酒咬了咬牙,愤愤地看了不做声的楚澜一眼,掀开帘子跳了出去,“来的正好。” 风止顺着打开的帘子看过去,对面一道黑色束身衣袍的男子直立于马车旁,长身如玉,剑眉星目。 春来看着那道身影一跃而下,心里一紧,却见她平稳落地身轻如燕,眉头忍不住挑了挑。 他的身后同样是一辆马车,看样子是此刻正好从相府出来,章青酒头也不回地冲了上去。 朝打开帘子看向这边的风止扬了扬唇角,春来手中缰绳一挥,“驾!” 刚刚落地停稳的马车,再度疾驰而去,荡起一阵灰尘。 明明那人离开了自己本该高兴才对,但是风止却莫名的觉得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转过头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家主子目光正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双眉微蹙。 “殿下……”风止原本想说这丞相府里的下人好不规矩,却突然感觉被人扼住了喉咙。 此刻气氛诡异异常,和之前过去接她时看到八皇子时如出一辙。 “回府罢。”眯了眯眸子,楚澜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帘子落下,终是遮住了那双情绪万千的深邃眼眸。 “你怎么来了?”马车里,章青酒开口问道。 “接小章大人回府啊。”将手中的缰绳一握,慕容春来笑着勾了勾唇角。 “身体好了?”章青酒挑眉。 “小章大人有办法,我现在无病无痛。” 马车更快了。 “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守着?”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你都不在院子里,我守着做什么?”慕容春来好笑的回过头,语气森冷,“你没在,谁去你那院子里?是你那被禁足的妹妹,还是那个断了腿的狗屁管家?” 这话说得,可谓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章青酒想了想,觉得比起春来,自己真的很善良了,她要是恶毒的话,刚刚和八皇子的对话估计就成了“与其嫁给你,还不如守寡”。 这春来,过分! “以后没事,你还是少出来转悠。”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正色道。 “为什么?”慕容春来问道。 “没为什么。”章青酒放下帘子,“赶紧回去吧。” 春来的命格,不一般。 虽然她现在还看不清,但今日一见,她便知道他和楚澜之间,会种因果。 是福不是祸,是祸…… 第48章 半夜爬墙 “你真想回去?”慕容春来握了握手里的缰绳,嘴角上扬。 章青酒:“何意?” 慕容春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状若无意道:“我昨夜看到你爬墙了,半夜都出去的人,应该没那么想回相府吧?” “你看到了?”章青酒眸子一眯,神色骤冷。 “别误会。”慕容春来摊了摊手,“我只不过是半夜起来小解,不小心走到了后院而已,你放心,你救了我,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们的小章大人。” 这话说得似乎自然而然,但威胁的意味却偏偏盖不住。 章青酒笑了,对着那张得意的脸笑得那叫一个璀璨夺目,“没事,你尽管去说,活得过今晚,我算你赢。” 一个小女子说出如此狂傲的话,任谁听了都会嗤之以鼻,慕容春来也很想笑,可是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看着眼前女子明媚的笑脸,再想到自己那突然间消失了的毒,恢复快得不像样的伤口,莫名的觉得心惊。 或许,她真的有那个本事…… 见慕容春来脸色微沉,章青酒便知道他猜错了,但也不打算解释,“我回相府时,相府一共三百五十号人,男女老少里面可没有一张你这样的脸。” 慕容春来脸色再度一变。 章青酒继续不疾不徐道:“你从哪里来,要做什么,我可以不问,但是你若是敢对我身边的人不利,你大可以试试。” 他的命能回来还好得那么快可不是他自己送了媒介给他,如今三日之期还未过,她随时可以换回来。 慕容春来眸子闪了闪,轻笑一声,“小章大人这话说得小的可就不明白了,小的能够有什么身份啊,不过就是迫于生计,只想着找个好差事谋份生计,谁知道还遇到那样的事情。要不是小章大人救下小的,小的可能早就去见阎王了,小章大人放心,小的以后唯你马首是瞻。” “是吗?”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你可最好不要随便承诺。” 这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落在慕容春来的耳朵里,却莫名的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就像是……自己说的话,被天道记下了。 待得他回过神时,那张明媚的脸已经被厚重的帘子阻隔了起来,再也瞧不见分毫。 而另一侧,章青酒脸上的心也没有表面那么冷静。 她昨晚,确实出去了。 她住的蒹葭院后院有个暗门可以出去也是她前两日晃悠的时候才发现的,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门,谁知推开之后居然别有洞天,竟是有一条直接到府中后院的小道。 而那并不是一条简单的小道,而是一个阵法,若非按照阵法的路数走,怎么都不可能走到那道爬出相府的墙。 若非他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那便是他昨夜也去了相府的后院。 上个小解需要走那么远?想想都在搞笑。 可是假若他跟着她走了一路……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章青酒瞬间不淡定了。 她虽然昨天一下子施法了两次,体力魂力有些透支,可怎么都不至于弱到身后有人都感觉不到的地步吧? 以这状态说来,要不是昨天晚上自己撑着去了太子府旁边的院子里,是不是今早起都起不来? 章青酒的脸彻底黑了。 楚澜那个伪君子,马车上坐了两次,她便是要挨着他坐都被他挡了回去,两趟了,居然连一片衣服角都没有摸着,更别说旁的触碰了。 真指望他,要么她直到拿回自己一魂一魄之前都别想好好的做点别的,还随时有可能遇到魂飞魄散的风险。 要么,她就只能够先另谋生路。 否则迟早吊死的命。 “今天先不回府里,去一趟上京城最繁华的摘星楼。”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拍了拍车辕。 慕容春来微微侧眸,手里的缰绳一扬,马车瞬间换了一个方向。 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遍地,好不热闹。 到了人多的地儿,章青酒出声道:“就这里停下吧。” “这里停下,你就不怕自己的身份被人一眼认出?”然而慕容春来却是轻嗤一声,没有停下,“现在的小章大人,可是声名远扬,当代女子的典范。” 章青酒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居然还穿着一身官袍,她这女子打扮的模样,若是遇到有心之人,可不就是暴露身份吗?这可和她接下来的计划不相符。 “那还是回府……” “我有法子。”慕容春来勾唇一笑,将马车驶入了另一条热闹的街道。 这是一条遍布了商铺的街道是上京城出了名的胭脂水粉、锦衣华服的聚集地。 行至最深处一间成衣铺子停下,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 听到外头的动静,里面的小二立马喜笑颜开出了来,在看到慕容春来时,脸色微微一变,正要上前,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笑嘻嘻地问道:“客官,可要看衣物?里面请。” 慕容春来并不理他,转头敲了敲马车,压低声音道“我去里面给你挑一件衣裳,你待会儿换了。” 里面没有回应的声音,慕容春来便知道她同意了自己的做法,当即点了点头,“小二,带我去瞧瞧你们店里的衣裳罢。” 顺着微微透光的车帘看去,比起最外头的那些富丽堂皇的铺子,这一间虽然普通,但却十分干净,外头放置的几件样衣也摆得整整齐齐。 店里似乎只有一个掌柜和一个店小二,此刻店小二正陪着慕容春来挑选着衣裳,柜子前头掌柜的手里拨弄着算盘,时不时往外头扫一眼,端的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不一会儿,慕容春来便挑选好了衣裳,只见他笑着跟掌柜交谈了一会儿,给了银子便捧着衣裳出来了。 “给你。”将衣裳送进马车,慕容春来看着章青酒微皱的眉头忍不住心中一笑,神色却是无比正色,“我这样身份的人,可没有几个银子,买不起贵的,前面女装铺子我也不好意思进去,这件衣裳是这男装铺子里头最小的,你先将就着换了穿吧。” 章青酒看着那一身白色,穿起来绝对披麻戴孝的粗布衣裳,嘴角狠狠一抽。 好一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第49章 吃霸王餐 当穿着粗布白衣的章青酒,和一身黑色家丁衣裳的慕容春来,如若两个被阎王赶了出来穷困潦倒的黑白无常,走到摘星楼门口时…… 毫无意外的,二人被人拦住了脚步。 “客官,可有预定雅座?”小人上前一步,看着眼前两人,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 章青酒瞅了店小二一眼,忍不住欣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这上京城第一俏的摘星楼,这店小二也是培养得格外的好! 这话问的,多有艺术性?这笑容,多真诚啊…… 见章青酒这般淡定点头,店小二不由得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不禁僵硬了几分,莫非他判断错了?这二人不是穷困潦倒?而又是哪家爱玩闹的公子哥乔装出来? 再一打量,店小二立马心中一凛。 前面这人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气定神闲,身形单薄却不失气魄,而后面那位则是看一眼都有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威慑感。 可不就是自己心中所猜想的吗? 当即,店小二也不问他们预定的雅间在何处了,帕子一拍,“客官,里面请。” 章青酒愣了一下,“可以进了?” 她还以为要掉头回去呢。 店小二抽了抽嘴角,心说这小公子莫不是要找自己麻烦?不过确实有些公子哥闲得无聊,喜欢把自己当成寻常人家,可偏偏这类人最是惹不起。 一想到这儿,店小二当即把腰弯得更低了,“摘星楼喜迎天下客。” “哦。”章青酒点了点头,抬脚一跨,“好店。” 慕容春来跟在后面,摸了摸鼻子,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客官,可有定雅座?”进去了里面,自然又是有人迎接。 训练有素的摘星楼早已经约定俗成,但凡能够踏进这里头,越是装扮普通的,越要小心照顾。 章青酒摇了摇头。 来人眼睛一亮,笑容更灿烂了,“那客官请随小的来,小的引二位去楼上百花阁。” “百花阁?”章青酒挑了挑眉。 “是。”店小二一边将人往楼上带,一边喜笑颜开的介绍,“人间有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们摘星楼便有四大雅间,百花阁,凉风馆,明月轩,霁雪堂。” “名儿起得不错。”章青酒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店小二得意一笑,行至一处站定道,“这四个雅间可不单单对应那四句话,而是每个雅间都别有洞天,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着,推开了身前的门。 那门的左侧,挂着一块小巧的金丝楠木牌,上面镌刻着“百花阁”三字。 慕容春来的手指在木牌上轻轻一点,眼里的笑容更甚。 走进里面,确实雅致非常。 此刻虽未到用午之时,但这摘星楼一楼已有零零散散不下百余人,只一楼一房之隔,竟是杂音全无,里面熏香袅袅,如至悠然之境。 店小二一路走到窗子旁,双手一推,如若献宝,“客官请看。” 入目之处,竟是一片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群蝶飞舞,随清风而来,带着春日特有的水气味儿,里面夹杂着淡淡的鸟语花香。 章青酒眼睛一亮,“还真别有洞天。” “这是自然。”店小二勾了勾唇角,“客官请坐,小的这就让人给二位上茶水和点心。” 章青酒挑了个视野好光线妙的地儿坐下,左右瞧了瞧,怎么看都是心旷神怡,便是之前在楚澜那点儿碰到的小郁闷都一瞬间烟消云散。 直到店小二将茶水点心送了进来。 看到一口茶一手点心目光望着窗外,嘴角上扬不亦乐乎的章青酒,慕容春来笑了,“小章大人……” “在外面不要叫我小章大人。” “小姐……” “你看我这身衣服,像个小姐?” 慕容春来嗤笑一声,“那叫你什么?” “章小仙。”章青酒唇角一扬,下巴一挑。 说时迟那时快,手里的点心又吞下去一块。 为了今天依旧能够搭上某个人的顺风车,章青酒可是空着肚子去上的早朝。 嘴角一抽,慕容春来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好,章小仙。” “章小仙,你知道今天咱们要花多少银子吗?” “多少?”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她向来对吃穿用度没有什么概念。 上辈子吃的少用的少,要点儿什么用她那个说自己是去见太上老君的暴发户师父的就足够了。 这辈子一过来就是相府大小姐,虽然爹不疼,但是在外头也花不了几个银子。 “进门那一脚,二十两。” “哦。”最低消费,她懂。 “这壶茶加这盘点心,五十两。” “嗯。”味道确实不错。 见眼前这人一脸淡定,慕容春来嘴角的笑容终于藏不住了,“你可知道这些,是一个十口之家三年的吃穿用度?” “嗯……嗯??!!”章青酒猛地愣住,瞪大眼睛,差点噎住,“这么贵?他怎么不去抢?!” “是啊,他怎么不去抢。”慕容春来弯了弯唇角,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问题是,章小仙身上今日可有带银两?” 确实不错,便是他这种不喜欢吃甜食的人,都觉得味道甚好。 “什么?”拍下那只还要伸进盘子的手,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不是你带吗?” “我?”慕容春来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我一个看门的,能够有几个银子?拢共就那么几厘钱,这不在你身上穿着呢。” 说完,慕容春来朝她身上挑了挑眉。 章青酒的脸瞬间黑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说,她进都不会进! “我怎么会知道你没有银子,我又不是章小仙,如何能够料事如神?”慕容春来笑得如同一只偷腥的狐狸。 章青酒狠狠地瞪了慕容春来一眼,她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只臭狐狸绝对是故意的!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你回去取?”章青酒乜了他一眼。 “我倒是想啊,就怕他们不让。”慕容春来往椅子上一靠,摊了摊手,“而且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要不小章大人吃霸王餐?” 想起刚才自己点的那一些还没有上的菜,章青酒心里那叫一个懊恼啊,带只狐狸出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突然间,章青酒眼睛一亮。 “上门送钱的人来了。” 第50章 开张大吉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慕容春来皱了皱眉头,莫不是那个她死缠烂打的太子爷? 一想到这个,心里竟是有一丝丝莫名的不舒服。 下意识地顺着她视线看去,却是干干净净一片。 “谁?”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 “等着人送上门来吧。”章青酒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糕点悠哉悠哉地吃了起来,“几两银子一块的,不花自己的钱,不用心疼。” 慕容春来嘴角一抽,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何突然间会如此自信的说出这样的话,可看她的模样,却似乎胸有成竹。 “好,那小的就沾沾光。”端起茶抿上一口,慕容春来轻笑一声。 约莫一刻钟后,章青酒的菜品便送了上来,与此同时,百花阁外头也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二笑着介绍桌上的菜品,却发现自己的客人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后,回头一看,当即心下了然,笑嘻嘻道,“刚刚那位小姐,她往日里都是定的百花阁,今日二位贵客先来,我们已经带她去凉风馆了。” 章青酒还没有开口,慕容春来却是嗤笑一声,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啪嗒”一声脆响,眸子瞬间沉了下来,“这么说来,是我们抢了她的位置?” “不是不是。”店小二吓了一跳,没想到一个随从突然发出了这样的威势,心里对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就更加害怕了,忙不迭地解释道,“她只是习惯坐这个了,但我们摘星楼还是先到先得……” “知道就好。”慕容春来深深地看了那店小二一眼,重新执起茶杯,嘴角隐约露出一丝不屑,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多谢告知,你出去罢。” 店小二刚刚被吓得够呛,此刻心里正打着突呢,一听章青酒这话,连忙告谢,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待得店小二将门关上,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拿起桌上的筷子,“快吃吧,吃饱喝足去赚银子。” 饭菜吃到一半的时候,章青酒突然停了一下,夹起桌上的一块鱼肉,认真地打量起来,“春来,你说这盘子里的鱼肉哪块最好?” 慕容春来愣了一下:“自然是鱼腹之肉,温润顺滑少刺肥美。” “那鸡呢?”章青酒又夹起一块鸡肉。 慕容春来皱了皱眉头,“翅中之肉,劲道顺滑肥而不腻。” “鸡最好吃的是这个,鱼最好吃的是这里。”将两块肉都夹到同一个盘子里,章青酒轻轻地用筷子一戳,笑了,“可是我假若不爱吃鱼肉,这一块最味美在我嘴里也味如嚼蜡,但凡我爱吃鸡,便是这一块,也是人间美味。” 说道最后,章青酒随意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自己的碗里,“人也是如此,在不喜欢自己之人眼中,再尊贵也如尘埃,于在意的人心中,再卑微亦是天上虹。可这世上大多数人却偏生奇怪的紧,不喜欢把自己当天上虹,偏偏要去做那尘埃。” 她的话不疾不徐,带着少女的清脆,如一阵清泉,涤荡进了慕容春来的心里,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空明。 半晌,慕容春来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小章大人不愧是能够征服朝野那些大臣的奇女子,这一番话,可作世间良言。就是可惜了……我不喜欢吃鸡。” “也没逼着你吃。”章青酒嗤笑一声,放下筷子,“别说得好像那鸡是你一样。” 慕容春来神色一怔,杀意瞬间涌上心头。 章青酒看都没看他,推开椅子起身,“走了,我去赚个银子,你慢慢吃。” 临走到门口时,章青酒突然转过头来,“那鸡味道不错,不比鱼肉的味道差,店小二送个菜,也没送错。” 待得屋子里只剩下慕容春来一个人的时候,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情绪前所未有的汹涌。 许久,慕容春来执起筷子,将章青酒放进盘子的那块鸡肉夹了起来。 只一口,他便蹙了眉头,笑了。 果然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只道是,味道这东西,融入诗画里便成了风格,吃进腹中便成了乡愁,若刻在了心上,便成了抹不去的心结。 而此时的慕容春来,并不知道在多年以后,这会成为他这辈子最怀念,却再都寻不回的味道。 无奈清风远,梨花香满头,痕迹了无踪。 径直走向凉风馆,章青酒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柔和但带着警惕的声音,“是谁?”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云开日出正分明,不见东边旧时郎。” 这句话一出,屋里顿时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片刻,房门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迎了出来,先是朝章青酒行了一个礼,接着抬头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所言何意?” “在下有一法,可解屋中人之惑。”章青酒淡淡一笑道。 丫鬟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章青酒一眼,“公子请稍候。” 说完,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章青酒双手一背,昂首挺胸进了凉风馆。 凉风馆不愧有其名,一进其内,便是春风拂面,神清气爽,虽不见花,但满室飘香。 屋里,一位着着鹅黄色锦缎簇花落地裙的女子正垂手而立,在章青酒进来时,眼神微微荡了一丝疑惑。 但她仪态大方,神色淡然,“不知这位先生,方才所言是何意?” 女子所站之处,略有湿痕,一旁的小几上,摆了一只破碎的茶杯。 章青酒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是红鸾星动。” 女子一听这话,脸色终于微微一变,挥了挥手,让丫鬟过去关了门。 待得屋里只剩下两人,女子盈盈福身,“还请先生明示。” 章青酒缓缓闭上眸子。 丫鬟见状,立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动作娴熟又自然。 章青酒挑眉。 女子镇定的微微一笑,再道,“这是三百两,还请先生解惑。” 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女子,“既定之事不可逆,身处其中为棋子,若想重温旧时梦,一别两宽莫相问。” 听到章青酒的话,一旁的丫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女子眼神变了又变,最后苦笑一声,“我知道了,多谢先生指示。” 有的人,她会说得直白。 有的人,说得太直白反而不妙。 眼前这个女子,是聪明人。 她说的,她能懂。 但能否做到,决定权却在她自己。 “那这个……”章青酒唇角一扬,指向桌上的银票。 “双儿,快。”女子立马朝丫鬟点头。 章青酒拿了银票,“告辞。” 待得章青酒走后,丫鬟愤愤地呼了一口气,“小姐,这人说的什么话?奴婢为何一句都听不懂?她这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能信?” 女子苦笑一声,“能不能信,她都说对了,八日之后,我就是那个棋子。” 春风得意地回到屋里,章青酒霸气地将手中的银票往桌上一拍,“今天开张大吉,敞开吃。” 三百两?慕容春来微微一怔,不到半个时辰,这女人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银票? 不过……慕容春来勾唇一笑,“这银票,也就付这一桌子的饭菜吧。” 章青酒拿起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奸商。” 第51章 去还利息 在得到楚威的不必上朝的回复后,章青酒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出蒹葭院的大门了。 最初两天,楚凤心下担心,但看到女儿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便也笑着放心离开了,只是吩咐屋里的人一定要好生照料。 当然,这三天里,也不是没有别人过来。 比如,章远就拖着一条断了的腿和一只断了胳膊,坐着轮椅顽强的到蒹葭院来请安,说是想问问那天那个下人怎么样了。 章青酒荡着秋千,指门口处站着的春来,“在那儿呢。” 章远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道笔直的身影,“他?” 这个人是那天被自己拉下去打了一百杖板子的替死鬼?怎么会变化那么大?刚刚他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夫人特意给蒹葭院安排的人…… “是啊。”章青酒微微一笑,“说起来还要感谢管家,要不是你手下留情,他可能活不下来,一百杖呢,啧啧……” 章远嘴角一抽,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够讪讪一笑,留下一句“此人命不该绝”,便灰溜溜地走了。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章青酒笑得那叫一个狡黠,转头看向一脸沉冷的慕容春来,“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慕容春来怔了一下,双眸微眯,“是你?” “什么是我?”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你说他的伤啊?关我什么事?不是被马撅的吗?” 说着,从还在荡的秋千上一跃而下。 她这动作,让院子里两个人的心瞬间悬在了嗓子眼。 慕容春来脸色一变,飞身而起,“你!” “怎么了?”稳稳着地的章青酒拍了拍手,言笑晏晏地转头看向同样飞奔而来的云雀,“云雀,帮我备辆马车,我要出门。” “小姐,他……”云雀眉头紧皱,如临大敌地看着慕容春来,这么多天了,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危险,但她竟是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功夫! “哎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赶紧给我备辆马车。”章青酒一把将云雀往外推,语气那叫一个焦急,以至于云雀到了嘴边的话都不得不咽了回去。 待得云雀走了之后,章青酒这才折回来,言笑晏晏地看着慕容春来。 “你有什么想问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慕容春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下一旁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起来。 原本以为可以多留些日的…… 然而章青酒的话,却让慕容春来准备好的说辞都成了无用功。 “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一趟?”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做什么?”慕容春来愣了一下。 “踏青去不去?”章青酒勾唇一笑。 蒹葭院外,云雀已经回来了。 慕容春来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嗤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去!” 马车从丞相府大门口大摇大摆地驶出,如今这个府里,再也没有人胆敢阻拦章青酒分毫。 而慕容春来看着自己手里的缰绳,莫名地有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这个女人叫自己出来,就是为了帮她赶马车的吧? 听着章青酒的指示,慕容春来将马车赶往了上京城外的清河畔。 上京城外有二水,一曰清河,一曰染水,清河畔杨柳依依,鸟语花香,每逢三月寒食清明,便有不少才子佳人出城踏青赏花游玩。 只是如今寒食清明已过,暮春将近,这城外便无了热闹景致,冷水横亘,明明是春天,却偏偏有种莫名的冷清寂寥之感。 许是前几日下了雨,这地面上青草幽幽长势喜人,鞋子踩在上头软趴趴的,但能够感觉到有股力量要破土而出。 “空气不错。”章青酒从马车里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没有丝毫污染的空气。 她这一次出来,只带了慕容春来,不管云雀怎么请求,都被她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说是“女子怎么好出门”? 看着眼前这道穿着自己那日随手买的,原本只是想刁难她一下衣裳的纤细背影,慕容春来嘴角荡漾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只是,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章青酒站在原地,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这边。”不一会儿,她睁开眼睛,径直朝某处走去。 慕容春来皱了皱眉头,拔腿跟了过去。 约莫一刻钟后,章青酒终于停下了脚步。 前面,便是这清河最深的地儿,传言每年都有人在此不慎落水身亡。 而在那河畔处,一道穿着青色布衣的身影,正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眼看着他就要抬脚跳下。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跳下去,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四周一片安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男人的身体一僵,刚刚送出去的腿竟就这样收了回来。 见那人不再行动,章青酒便也没有再往前走,“死都不怕,为何不活下去?” 或许是章青酒这句话说得过于轻松,河边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身来,朝章青酒看了一眼,语气绝望,“你说得轻巧。” 风扬起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颊,但依旧能看到他那张俊逸的面容,眉目清朗,墨发青带。 只是眼眸中的绝望与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死气沉沉,不见半点儿霁月清风。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非要寻死?人要是死了,自己倒是轻松,但没活着的人会怎么样。” “没有,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男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章青酒盯了他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相逢就是有缘,不如你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非得寻死不可?” “我为何要告诉你?”男人见章青酒这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死都不怕,还怕告诉我?”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左右看了看,石头坐了下来,拍了拍手,幽幽一叹。 慕容春来在一旁看得好笑,这女人到底是想救人还是谋财害命?这两句话下去,这人还不得被刺激得转身就跳? 然而,就在慕容春来等着坐看好戏时,这男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悲痛,“说给你听又何妨,不过是这世间兰因絮果的故事,戏楼茶馆比比皆是。” “哦,原来是被人抛弃了。”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了然地点了点头。 慕容春来抽了抽嘴角,他要是这男人,听到这句戳心窝子话,估计会气得转身又跳下去。 第52章 命犯桃花 就在这时,章青酒转头朝他看了一眼,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坐下来,站着干嘛?” 这人站着,挡了她的宽阔视线不说,还给她平添压迫感。 慕容春来抽了抽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挪开了步子。 男子看了她一眼,痛苦地闭上眸子,“她没有抛弃我,是我配不上她。” “那你死了就配得上?”章青酒好笑地道,“你想用死来惩罚她吗?” “我,我没有……”男子猛地一愣,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脸色比方才还要惨白,“我只是觉得,我……” “死不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而任何一个人都必然会降临的劫数,既然不想,就不要再寻死觅活,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够配得上她。”章青酒幽幽道。 “可是我再怎么样,又能够如何?她都要嫁人了。”男人垂下眸子。 “嫁人又怎么样,嫁人就不能够和离?还是说,她嫁人你就嫌弃她?” “怎么会,不论如何,我都爱她!”男人瞪大眼睛,捏紧了拳头,胸口剧烈起伏。 也不知道是被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给吓着了,还是给气的。 “那你就好好活着,到时候等你有本事了,她和离跟你,再不济,你直接抢过来不就行了,不然你要是死了,她伤心不说,到时候跟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辈子,怕也是活不长哦。”章青酒摇了摇头道。 “可是在下身无长物,又……” “看你的模样,是今年科考的举子罢,还有五个月,不妨一试,届时金榜题名,何愁没有大好前程?”章青酒上前道。 “金榜题名,谈何容易?”男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章青酒道:“我倒是略通岐黄之术,不如我为你看看如何?” “这种怪力乱神之说……” 章青酒呼吸一窒,“这怎么就怪力乱神了?看不看?不看算了。” 突如其来的气愤,让慕容春来和这男子都愣了一下,男子见章青酒皱了眉头,想了想,还真伸出了手来,“劳烦你。” 章青酒轻轻一哼,手指在男人手心的掌纹顺着纹路走了几圈,“好了。” “好了?”男子愣住。 “治国救世,位极人臣的命,也不缺红鸾星。”章青酒白了他一眼,“好好努力,什么都有希望。” “我怎么可能……”男人瞪大眼睛,但话里却带着几分喜不自胜。 章青酒的脸色缓和了几分,突然又拿出一个荷包,“我说是就是,这里还有二十二两银子,你且拿着去用吧。” “这……”男子吓了一跳,看着章青酒伸过来的荷包,眼神变了又变,想起自己确实已经身无分文,最后还是接了过来,躬身一拜,“多谢这位公子,听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知公子名讳,小生日后定登门拜谢!” “拜不拜谢不重要,你的谢礼我已经在别人那儿收了。”在男子的诧异目光中,章青酒拍了拍袍子,“至于名讳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章小仙是也。”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男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最后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银子,遥遥一拜,“小生夏雪晨,多谢章公子救命之恩。” 夏雪晨?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眼神多了几分古怪。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可是大徽赫赫有名的布衣才子,而他那位红颜知己则是…… “你在想什么?”章青酒突然回过头来。 “啊?在想章小仙为何给他二十二两银子。”慕容春来勾唇一笑。 这事儿,有意思了。 “没有为什么。”章青酒轻哼一声,脚步加快,“因为三百两吃了二百七十八两。” 慕容春来先是一愣,听明白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想着摘星楼那顿饭呢?” “忘不了。”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步子加快。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会看命?”慕容春来追上去。 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走得更快了。 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笑着摸了摸鼻子,“那你来看看,我这命怎么样?” 章青酒猛地停下步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容春来一番,最后嗤笑一声,“命犯桃花。” 五日的时间不长,楚澜的生辰很快就到了。 随着楚威一道圣旨,朝臣们纷纷带着家眷前往皇宫参加宫廷盛宴。 章青酒自然也没有忘记今天晚上的大事情,如今她身为朝廷命官,倒是不需要准备如何精致的妆发,只早早地换好了官服,束了发冠,去了落霞苑等楚凤。 以往大的盛宴,章台柳对外只称夫人身体有恙便不带她去,小的宴会便乐不可支地带着柳姨娘出席。 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了。 待得拾掇完毕,楚凤一袭命妇宫装,风韵犹存光彩照人。 母女二人携手正准备出门,却在看到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粉红色金丝衣裙的章青茶时,双双停下了步子。 楚凤眯了眯眸子,别过头去。 章台柳讪讪一笑,正要上前,却被章青酒的话阻在了原地,“你确定要放她出来?” “酒儿,茶茶怎么说都是八皇子的侧妃,这样的宴会,她不能够缺席啊,否则若是被人问起,还会被人以为咱们家苛待未来的皇子妃呢。”章台柳解释道,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章青酒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别看着我啊,又不是我不让她去,禁不禁足反正是你下的令,到时候后果自负就行了。” 说完,章青酒扶了楚凤,“母亲,我们走。” 章台柳看着前面两道身影,咬了咬牙,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茶茶,如今这丫头正在势头上,你且先委屈一下,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完,章台柳就赶了出去,“夫人,等等本相!” 章青茶看着眼前那抛下自己的父亲,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却什么都变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切,都是章青酒! 如果没有这个贱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她! 深吸一口气,茶茶捏紧了拳头,眼里充满了疯狂的恨意。 或许今晚,就是一个机会! 第53章 太子生辰 楚澜作为当今圣上最喜爱的嫡长子,又早早的封了太子,这生辰宴自然是无比热闹,皇宫内院处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生辰宴的主宴设在风起阁,虽说如今已经开了女子入仕之先河,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男女分开坐席。 陪楚凤来到官眷的席位,章青酒微微一笑,朝四下眼神惊疑的各位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般场合,章青茶自然是要跟着楚凤的,而章青酒这一身官袍,便代表了她要去朝臣的宴席。 若是无事,她倒是宁愿陪着楚凤,但是今晚…… “母亲,宴席结束之后,你便同父亲回家罢,女儿还有些要事要忙。”章青酒凑近楚凤耳畔道。 “你……”楚凤一怔,下意识地拉住章青酒的手,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要着急的。 “是朝堂之事。”章青酒微微一笑,给了楚凤一个宽慰的眼神。 章青茶撇了撇嘴角,“大晚上的,能有……” “你最好现在闭嘴,坐着别动。”章青酒转头扫了一眼,“不然待会儿你可能会后悔。” “你!” 楚凤却笑了,“既是朝堂的事务,我也不多过问,你且去吧。” 彻底被无视的章青茶气得狠狠地揪紧了帕子。 作为并不重要的朝臣,章青酒的位置自然不会安排在很前列,她便乐得自在,寻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才能够好干活不是。 随着正宴的开始,后妃们依次登场,最后是楚威携着皇后还有楚澜一同缓缓出席,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位姿态雍容华贵,年纪约莫五十的老妇人。 随着他们的到来,现场朝臣皆跪了下来。 章青酒跪在人群中,一边呼着“万岁”,一边暗暗抬头打量眼前的这几位。 不出所料,那位老妇人便是当今太后。 或许因为今日是生辰宴,今日的楚澜穿着格外的庄重,一身紫色朝服头戴金色发冠,长身如玉,芝兰玉树,比起平日里一身白衣,平添了几分威严。 只一站,便让人挪不开眼。 “众位爱卿平身,今日乃是太子生辰宴,邀众位爱卿前来是为共庆此日,众卿不必拘礼。”难得的,在众人面前的楚威,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眸子扫过众人,经过章青酒身上时,楚威暗暗点了点头。 章青酒心领神会,立马低下了头去,他能笑得出来,看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一时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章青酒看着眼前精致的糕点,不禁又想起了在摘星楼吃的天价糕点。 亏她日日推衍旁人,没想到被一盘糕点给当成了大冤种。 章青酒一气,拿起糕点张嘴就要一口吞下去,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怎么,是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糕点,如此的迫不及待?”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那不知道将谁推开,挤进了他们这个角落位置的楚阔,“不在你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来这里干什么?不知道串位不是好行为吗?” 楚阔嘴角的笑意一凝,轻轻哼了一声,“以前怎么都没看出来,你居然如此牙尖嘴利。” “你看不出来的事情还多着呢。”章青酒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将手里的糕点塞进了嘴里。 “你!”楚阔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本皇子今日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今日过后,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要跟谁。” “我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反正我跟谁都不会跟你。”章青酒拍了拍手中的糕点渣滓,轻轻一挥。 “你做什么?”见自己衣袍上被撒了一堆渣滓,楚阔气得拂袖而起。 宴席上虽热闹,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是让众人瞧了过来。 楚威看居然仪态尽失的模样,挑了挑眉头,“老八,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父皇的话,儿臣是想起之前小章大人的节气图,特来讨教一番。”楚阔面不改色地道,“却不想来得突然,吓到了小章大人,失手打翻了酒杯。” “嗯。”楚威点了点头,赞赏道:“多问多学是好事,只是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宴,可不谈国事。” “是。”楚阔微微一笑,“儿臣鲁莽了,给小章大人陪个不是。” 说完,楚阔提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随着他的动作,现场立马传来一阵叫好声。 重新坐下来,这一回楚阔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看到了嘛,就算你是第一人又怎么样,本皇子终究是皇子,他们还是会信本皇子的话。” 章青酒:“呵呵,那你很厉害嘛。” 楚阔眯了眯眸子,正要再说话,台上却传来了一道柔软甜美的声音。 只见一位桃粉色宫装衣裙,头饰华美在楚威左侧的女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想必这位就是小章大人吧,本宫听闻你的事迹,当真是敬佩不已,这世间女子若是都如小章大人这般,那就有趣多了,今日终于能够见到你了,本宫敬你一杯如何?” 人群中,章青酒盯着眼前的这位美人,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 “章青酒,这位是我母妃,你别给脸不要脸。”一旁的楚阔见章青酒久久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哦……”章青酒了然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小的不行,大的来?” “你!”楚阔一怒。 可章青酒怎么可能会给他机会,笑语盈盈地站了起来,“多谢贵妃娘娘夸赞,不过是一点小本事,全凭陛下垂爱。” 你尽管发火,看看能不能把自己修炼成喷火娃。 谢贵妃见章青酒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皲裂,她原本是想借机会羞辱一番,毕竟是这个女子不知好歹几次三番戏弄楚阔,可谁知道这人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大言不惭! 谢贵妃心里焦急,连忙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太后娘娘。 第54章 太后娘娘 当朝太后乃是镇国公之妹,嫁与先帝后虽一直无所出,但因身份尊贵稳居东宫太子妃之位,后在当今圣上的母妃宸妃离世后,便将其一直收养在自己名下。 说来这谢太后娘娘与皇帝的关系感情也是极为深厚,当年楚威一定要迎娶平民皇后慕容清婉,若非她从中周旋劝说先帝,只怕楚威的太子身份都不一定保得住。 后来更是为了能够让刚刚继位的楚威得到更多大臣的拥护,硬是说服自家哥哥将嫡长女、自己的亲侄女嫁入后宫,也就是如今的谢贵妃。 如今楚威江山稳坐,百官臣服,自然是对她尊敬有加。 而朝堂众人也不敢忘了这么一位品貌俱佳、又识大体知进退的太后娘娘,更是有臣子私下称赞,当今太后乃是大徽国能与当年击退敌军的孝贤皇后齐名的皇室女子。 这些信息,章青酒在云雀这几日收集来的信息中也算是知道了七七八八。 毕竟这一场生辰宴,可不简单,功课还得认真的做。 所以……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端起手边的酒杯晃了晃。 这酒不像茶,越清澈就越好喝。 德行俱在的太后,可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挠了挠耳朵。这谢太后要是接下来不开口,自己倒是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将这评论听听。 可是偏偏,有人忍不住。 “原来这就是让陛下赞不绝口,百姓争相称赞的小章大人啊,来,快上前来让哀家瞧瞧。”谢太后笑逐颜开地朝章青酒的位置招了招手,那叫一个慈眉善目。 察觉到四周瞬间火热起来的目光,章青酒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老家伙,这捧杀的话是真敢说啊。 “太后娘娘谬赞,全靠陛下抬爱和各位大人的包容。”章青酒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朝谢太后鞠了个躬。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小章大人终于懂点儿礼数要谦虚的说点什么时,她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到了嘴里的酒差点儿没给喷出来。 “咱们这朝堂上人才济济,微臣也就是得了空子,做了那没人做的事情而已。”章青酒咧嘴一笑,表情那叫一个真诚。 这一下,便是连楚威嘴角的笑容都凝固了。 人才济济还能够让你钻了空了,损人也不是这么损的吧? 众臣目瞪口呆地望着章青酒,半天没有回过神。 这个小王八羔子,你要想说“没人能做”就直接说,说什么“没人做”,真以为掉个字我们就听不出来了?好歹我们也是正儿八经科举考试进来的! 偏偏,众人心中诽谤归诽谤,面儿上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说出来。 原本还想看看太后娘娘和这小章大人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的众臣,一个个端起身边酒低下了头。 隔岸观火是好看,可万一这风不对劲,烧了自己的屁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旁的慕容清婉看到眼前这一幕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一直听楚威说章青酒那性子在朝堂上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是想到朝堂上的风云诡谲,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如今看看,确实是她不让旁人吃亏,旁人就要烧高香了。 谢太后定定地看了章青酒好一会儿,心下终于了然,如此牙尖嘴利毫无谦卑之心的丫头,怪不得能让老八和贵妃都吃了亏! 眼下是治不了她,但是旁的人…… 谢太后眯了眯眸子,突然微微一笑,“小章大人性格豪爽,不比起寻常女儿家性子娇滴滴的,如今也能够为国建功立业,想来你外祖父若是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说着,谢太后眼眸一转,落向了一旁的女眷席位,“韶青郡主今日来了吗?” 韶青郡主?谁?章青酒愣了一下,好好地扯到外祖父身上就算了,还扯旁人作甚么? 直到膝盖跪地的响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在。” “你终于来了。”谢太后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的热情,语气也带着欣慰,“你这个孩子,嫁人之后便再也不愿意来宫中一趟,好几次宫中盛会也不见你身影,哀家看啊,只怕你忘了哀家了吧?如今也就是女儿的事情,能够让你出来了。” “太后娘娘,臣妇这些年身子一直不适,若是贸然进宫,只怕冲撞了太后娘娘的玉体,臣妇……” “好啦,说这些做什么。”谢太后袖子轻轻一挥,打断了楚凤的解释,语气也有些感伤,“卫老将军当年战死沙场,陛下封你为韶青郡主,哀家按照你父亲的意思,为你指婚丞相,也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平安幸福,如今看到你们母女都这般好,哀家也算是放心了。以后若是得空,须得来宫中走走,看看哀家这个老太婆,今日不妨过来陪哀家坐坐罢。” “是,多谢太后娘娘。”楚凤磕头谢恩。 章青酒透着屏风朝楚凤的位置看去,看着她起身过来这边,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谢太后和楚凤?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这倒是她以前未曾想过的。 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寒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这谢太后是盐吃多了吗?居然还给人赐婚?嫁给章台柳那样贼子狼心的人能够平安幸福? 怪不得刚刚听楚凤的声音都有点不对劲了,敢欺负她的凤凤!等着瞧吧! 嘴角一扬,章青酒正准备开口,谢太后却又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小章大人,说起来哀家也算是你半个长辈,今日哀家终于看到了你,心里欢喜得紧。”说罢,从手上取下一个玉镯子,交给旁边的宫女,“这个镯子你且收下,日后有空了,不以什么朝臣的身份,陪你母亲一同进宫来瞧瞧哀家这个老太婆。” 众人原本以为这一回章青酒定会因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便是楚威都做好了施救的准备,偏偏峰回路转,不仅没责罚还让她得了好处,一时间心里那一个郁闷啊! 感受着四周那些恨不得将自己拆了的眼神,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伸手接过眼前这个小宫女送来的玉手镯,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冷脸白眼都受了,送上门的东西,还是老太婆的贴身之物,哪里有不收的道理呢。 楚威见章青酒收了赏赐后便回了自己座位,安安静静人畜无害的模样,转头看了眉目和蔼的太后和坐在她下方垂眸的楚凤一眼,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刚刚那一幕的和善可亲是真的该有多好? 第55章 居心叵测 “陛下看哀家作甚?”就在楚威准备回过头的时候,谢太后突然将目光转了过来。 楚威神色微微一怔,正要开口,谢太后又笑了,“明白了,今日个是太子的生辰宴,放心,哀家不会忘记的。” “母后说笑了,母后待儿臣,待太子之心,儿臣又怎么会不晓得呢?”楚威轻笑一声,垂下了眸子。 这么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自然是看得朝臣们欣慰万分,一个个鼓起掌来。 而随着太后这句话开了头,整个宴席便又开始朝另一个走向出发。 莫说参加太子的生辰宴,便是一般人请了你过来,大家自然也不会好意思空手而去。 各位臣子们的生辰礼自然是不会在这儿展示的,早在进宫门口时就都交给了今日专门做这个差事的火舞。 其他的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的展现出来,送给楚澜的要么就是真的惊艳绝伦,要么就只剩下了皇室自家的人了。 皇室当众展示礼物,一来是真送礼,二来也是为了在众臣子面前彰显皇室和谐。 话题是顺着谢太后说下来的,第一个送礼的自然是谢太后,她送的乃是当世四大古琴之一的“绕梁”。 当宝匣一打开时,众臣忍不住纷纷惊呼。 这“绕梁二字”乃因曾有一女子去往他国,但在途中断了钱粮,无奈只好卖唱求食。她那凄婉的歌声在空中回旋,如孤雁长鸣,在离去三天后,其歌声仍缠绕回荡在屋梁之间,令人难以忘怀。 而这琴便因其音色余音不断,绕梁三日,以此名声大噪,后被世人以“绕梁”二字命名,彰显其地位之独特,本身之珍贵。 “听说这绕梁古琴已经流失近百年,太后娘娘居然将其寻了出来,着实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必然是因为太后娘娘见太子殿下爱好古琴,真是对殿下爱护有加。” …… 一时间,夸赞声不绝于缕。 谢太后笑眯眯地接受了下方的称赞,看着楚澜跪倒在自己面前接受了礼物,挥挥手让他起来,又说了一通祝福的话,慈眉善目的如同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太太。 太后送完,贵妃就跟着出场了。 她笑着说自己出生自武将世家,又比不得太后这般有心去寻这世间稀罕之物,送的东西怕是有些拿不出手。 然后轻飘飘地挥了挥手,送出了世间名剑——干将。 众臣抽了抽嘴角,半天没有回过神。 这东西还不算拿不出手,那他们送的直接丢护城河里算了? 楚澜淡淡一笑,神色平静的收了下来。 贵妃送完,楚阔便接着上场了。 只见他微微一笑,上前朝楚澜行了一个礼,今日的楚阔穿着也是十分周正,金冠玉簪墨发,淡紫色朝服在身,倒是一副翩翩公子,遗世独立的样子。 只见他撇了撇嘴角,用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语气道:“太子皇兄,太后和贵妃娘娘送的礼物皆是如此贵重,臣弟差点儿就拿不出手了,好在臣弟的礼物还有一点点的不同。” 这话换作任何一个人来说,只怕是要治一个大不敬的罪责。 但他本就是谢贵妃的亲生儿子,自小也长养在太后身边,亲厚关系自然不比常人。 二人一听他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谢太后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且莫要卖关子,还不快将你给太子殿下的礼物给大家伙看看?” “是。”楚阔领命拍了拍手,从身旁拿起一个匣子,缓缓打开。 “这是什么?”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一根绳子?? 想起当初在议政殿门前二人发生的争执,朝臣一个个眼神微妙起来。 “阔儿!”谢贵妃脸色一变,“这可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母妃别着急嘛,儿臣还没有说完呢。”楚阔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角,走向楚澜。 “太子皇兄,臣弟记得自从你的乌骓染疫病没了后,臣弟就再也没有见过你骑马的样子了,所以臣弟特意让人去丘狄寻来了一匹汗血宝马,臣弟希望能够再看到太子皇兄马上英姿。”将匣子送至楚澜面前,楚阔的表情那叫一个真挚,“马儿无法带入正殿,臣弟已派人将其送去了太子府,这是缰绳,还请太子皇兄笑纳。” 原来如此!听到楚阔的解释,众臣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称赞。 看来这八皇子还是有心的啊! 当下众人皆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等着楚澜收下这份礼物。 唯独慕容清婉暗暗捏紧了双手,楚威此刻的表情也并非全然的喜悦,转眸看到她的紧张,悄悄地伸手勾住她的手指。 慕容清婉身子一怔,回了他一个笑容,又将目光投向了楚澜的身上。 好在楚澜不负众望,微微一笑,“多谢八皇弟,这份礼物,有心了。” 说罢,收了礼物。 一时间,群臣喝彩! 唯独章青酒忍不住嗤笑一声,很不给面子的在心里骂了一句。 有心个屁,这一家子明里暗里巴不得楚澜早点去死呢。 那绕梁琴说来珍贵,但并不吉利。 传闻这“绕梁”曾经过几代帝王之手,每得到这“绕梁”的帝王以后,之后便无一不整天弹琴作乐,陶醉在琴乐之中,荒废朝政弄得民不聊生。 而最后一次出现,也是前朝大厦将倾之时,楚国君王竟然连续七天不上朝,若非其王妃樊姬规劝,只怕这前朝都撑不过他那一朝。 之后,楚王便试图励精图治,但仍无法抗拒“绕梁”的诱惑,只得忍痛割爱,命人用铁如意去捶琴,琴身碎为数段,这才又让前朝再续三十载。 而这曾经令万人羡慕的名琴“绕梁”也就此绝响了。 倒是不知道这老太婆又从那个旮旯角里寻了这么一把绝世之琴,怕不是巴不得楚澜当不成一个好君王吗? 这些大臣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一个个眼瞎。 至于谢贵妃和楚阔送的…… 章青酒嗤笑一声,这母子两个倒是心有灵犀啊,明知道楚澜身子骨不好,一个送剑一个送马?是指望他早点嗝屁还是见不得他活过今晚? 更何况那干将剑也是把不祥之剑,为了这干将剑成,这干将的妻子都以身祭炉了,不说吉利不吉利,送这玩意儿是不想太子以后夫妻白头偕老? 无怪乎她心里想的多,这就三个人的心思,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也不知道这么多日子后,楚威那边有没有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 三个人的礼物将现场推向了高潮,之后的皇子公主送的礼物比起他们的,自然是不够看了,至于楚威和慕容清婉的,自然也是贵重非常,但那是他们为人父母的拳拳爱意。 慕容清婉送的是一件可抵刀剑的金缕衣,楚澜送的则是一本多位君王寻了百年都不曾寻到,传闻乃是可开一国之盛世的治世之策。 其心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礼物送完,便是歌舞升平。 场面拉宽,歌姬上场,美不胜收,好不快活。 一曲完毕,众人如痴如醉。 直到太后开口,让那群歌姬中间的女子留下。 第56章 又要赐婚 “这是?”楚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转头看向慕容清婉。 恰在此时,慕容清婉也皱了皱眉目,两个人的目光对上,都是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诧异。 “是哀家安排的。”太后微微一笑,朝二人点了点头。 “母后?”楚威眸子一眯,正要说话,却被太后打断。 “陛下觉得,这女子舞跳得如何?”谢太后笑得一脸慈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楚威看了台下一眼,点了点头,“这曲惊鸿舞,跳活了。” “哈哈哈,陛下和哀家想到一块儿去了。”谢太后点了点头,朝台下一指,“陛下再瞧瞧,她是谁?” 楚威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响,下意识地朝慕容清婉看去,却发现她此刻也在盯着下方的垂着头的女子,眼神里若有所思。 楚威叹了一口气,心想希望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台下女子,抬起头来。” “臣女孙凝雪,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祝太子殿下福寿绵长,平安顺遂。”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规规矩矩地朝众人行礼,然后又低下了头去。 她这一动作,不少人眼睛都看呆了。 一张俏脸若春日之桃花,一双眼眸若秋日之月华,只一瞬间,便是落落大方又我见犹怜。 “孙凝雪?”楚威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英国公的孙女,咱们大徽有名的才女凝雪公子?” “陛下,臣女……臣女惶恐。”一听到楚威这么说,地上跪着的女子瞬间趴在了地上,脸色苍白。 谢太后见她这般,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莫要吓到凝雪,什么公子,不过是一次玩闹,居然让大家记了这么久。” 说着,拍了拍手示意孙凝雪起身,“好孩子,快起来吧。” 孙凝雪抬头看了谢太后一眼,又看向楚威,待得楚威点了点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见她进退有度,谢太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说起来凝雪这孩子还得唤哀家一声姑外祖母呢。” 听到她这么说,原本恍惚的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特意留下,当初镇国公的嫡长女不就是嫁给了英国公家的嫡长子吗? 想来,这位就是她们的孩子了! 如此说来,那凝雪公子也就水落石出了。 三年前的寒食节,上京城城外的碧水河畔,英才竞出,才子遍地,可偏偏这么多人居然输给了一位过往从来没有现身的凝雪公子。 可惜,这凝雪公子只出现了一次,便再也不见踪迹,任凭众人怎么找,这似人间蒸发。 原来,这凝雪公子不是公子,而又是一介女子啊! 一想通这关系,群臣心里错愕感慨之余,又不禁有些唏嘘,以太后今日让这孙小姐如此高调亮相,只怕不是为了给她“正名扬名”那么简单罢? “母后为太子的生辰宴还准备了这么一份惊喜,怎的也不悄悄告诉儿臣,儿臣也好让皇后准备一份回礼才是。”说着,楚威朝慕容清婉点了点头。 慕容清婉心领神会,正准备开口准备赏赐,却被谢太后提前一步抢了先。 “陛下不急,这份回礼,哀家记着呢。”谢太后轻笑一声,招了招手让孙凝雪上前。 孙凝雪犹豫了一下,最后低着头走到了太后身后。 “母后您说。”楚威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牵强。 “这凝雪啊如今也已经十七岁了,哀家想让陛下给凝雪指个夫家。”拉着孙凝雪的手,谢太后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正好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宴吗?这么多的青年才俊都在,陛下皇后不妨帮着看看,哪一家的合适?” 原来不仅仅是要扬名,还是要指婚啊! 群臣眼珠子转了转,纷纷把自家的小辈琢磨了一遍,最后这群老狐狸便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结论—— 这英国公的嫡孙女,镇国公的外孙女,除了皇家的子孙,谁配得上? 太后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禁了然,毕竟谁让人家唤她一声姑姥姥呢? 只是不知道太后到底属意谁?今日这生辰宴是太子的,莫不是? 慕容清婉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一时间神色有些恍惚,等到回过神来,谢太后已经唤了她两次。 深吸一口气,慕容清婉微微一笑道:“儿媳只怕自己眼拙,还请母后先掌掌眼。” 谢太后乜了她一眼,眸子深处闪过一抹不屑,这么多年了,还是上不得台面。 转头与谢贵妃对视了一眼,笑容越发的和煦,“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哀家也就直说罢,这凝雪哀家看了欢喜,想要留在身边,陛下和皇后就看看,咱们自家的皇子皇孙,哪个合适罢。” 这话可是说得再直白不过了。众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考量起太后这句话里头的意思来。 若是太子殿下,方才就该是直接说了。 剩下的三殿下和五殿下都已经成婚,十殿下尚且年幼,如此,便只剩下了八殿下没有娶正妃了。 瞬间,太后真正属意谁,这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自古以来,朝堂与后宫密不可分,太后的心思如此明显,那他们的陛下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楚威和楚澜。 谁都知道,下一任的大统,楚威最最属意的便是当今太子,但若是镇国公与英国公都归到了八皇子一脉,那这…… 在现场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便是对太后而言,也是如此。 否则她直接开口说要让孙凝雪嫁给八皇子就行了,又何至于还得借这楚威和慕容清婉的嘴巴。 然而,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陛下和皇后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脸上居然还双双露出了一丝笑容和激动。 至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干嘛?闭着眼睛养神吗? 最后楚威大手一挥,几乎带了几分迫不及待,“朕以为,阔儿德行俱佳,与孙小姐又有兄妹的关系在,便是佳偶天成,母后和贵妃以为如何?” 众臣一听:啊,这?? 陛下你都不帮太子殿下争取一下的吗? 就在他们凝神屏气等着看会不会有奇迹出现的时候,安静的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 众臣转头一瞧,便看到一张笑得欢天喜地的脸,“陛下圣明,微臣昨夜夜观天象,发现八皇子殿下的红鸾星正盛,想来便是孙小姐了!” 众目睽睽之下,章青酒朝台上两个人眨了眨眼睛,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什么英国公镇国公,这下面站着的才是我们中意的儿媳妇! 什么孙小姐孙公子,谁都别想随便抢我太子妃的头衔! 第57章 婚期之争 章青酒这话说得着实应景,便是太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乐呵呵地道:“早就听闻小章大人料事如神,有她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 说完,还将眸子投向了楚澜,“太子,非是哀家和陛下要将凝雪赐婚给你八弟,属实是小章大人这话说得让人心安。” 章青酒嘴角的笑容抽了抽,这谢太后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出来的弯弯道道,横竖这锅得她来背? 不过…… 抬眸望了望楚澜所在的位置,章青酒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为了你,这锅背了也就背了,大不了以后从你身上讨回来就是。 “皇祖母放心,天作之合的事情,孙儿自然不会阻拦天意,恭喜八皇弟了。”将所有的目光尽收眼底,楚澜转过身,朝谢太后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接着朝楚阔点了点头。 对于今日之事早就知晓的楚阔笑着点了点头,眼角眉梢都带着春风得意,“多谢太子皇兄。” 有了英国公和镇国公二位两大氏族为臂膀,在武将那儿他就算是立于了不败之地,而文官这边有章台柳注意着。 从今往后,楚澜这个太子的头衔可就名存实亡了。 想到这儿,楚阔心中那叫一个畅快,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向了刚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此事的章青酒,却发现她此刻居然直直地望着某处。 再一瞧,那不是楚澜还有谁? 莫名的,楚阔的怒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她不该……不该是痛苦难耐吗?以前可是要死要活要嫁给自己的人,居然…… 竟然还在这儿和楚澜眉目传情?简直不知死活! 许是心中的火气过盛,目光过于直白,以至于现场的人都察觉到了楚阔丝丝的不对劲。 想起以前章青酒退婚的事情,某些大臣的表情不禁变得玩味起来。 谢贵妃心里一惊,赶忙叫了两遍自己的儿子。 “凝雪可是你的表妹,咱们也算是亲上加亲,要不就请小章大人帮忙再算算,挑个良辰吉日,请陛下下旨为你们主持大婚罢。”谢贵妃说着,也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 好一招移花接木。 章青酒弯了弯唇角,“一个月后的初十便是难得的良辰吉日,宜嫁娶。” 许是没想到章青酒会答得如此迅速,谢贵妃愣了一下,头上的步摇晃了晃,“钦天监李朝李大人可在?还请你和小章大人帮着合一下,这一个月许是仓促了,怕是来不及准备。” 被谢贵妃唤着的李朝缓缓地从人群中挪了出来。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眼前这人明显沧桑了许多,两鬓都生出了白发。 原本送回老家的儿子不知为何大病一场,醒来后便变得疯疯癫癫,三日前更是失足落水身亡。 收到家中来信,却得知儿子的死只怕并非偶然。 家中遭逢此巨变,他痛彻心扉之余,却不敢往深处想。 不论是皇室纠葛,还是某些因果报应,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再过一个月就抱病告老还乡。 只是如果真如家中来信所言…… 咬了咬牙,李朝抬起头,“回娘娘,诚然如小章大人所言,一个月后的初十,就是难得一见的好日子。” 谢贵妃再度一愣,眼神里隐约透着一丝愠怒。 一个月她自然是不满意的,真应了这个时间,这婚礼得仓促成什么样子? 让李朝出来一是为了换个日子,二来也是要让章青酒知道,自己说的话也不算什么,偏生他这一开口就是认同? “李大人和小章大人再想想,可还有别的好日子,不必急于一时。”谢太后看出了侄女的不安,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楚澜,“说起来,太子都还不曾迎娶太子妃,老八的婚事定了下来,但是婚礼却不见得要走在太子的前头。” 丫的你还扯楚澜?章青酒愣了一下,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着的楚澜突然开了口,“皇祖母,八弟大婚乃是我大徽的重要之事,倒是不必定要在孙儿的婚事之后。” 说罢,他又转过头,“礼部做事情向来迅速,便是一个月,想来也是准备得了的?” 原本置身事外的楚澜这突如其来的发声,让现场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回过神来,众人才惊觉这才是他们的太子殿下,今日这也是他的生辰宴,现在是不是有些偏题了? 尤其是被点到名的礼部尚书,更是吓了一身冷汗。 这生辰宴便是他们办的,现在这情况,算是怎么一回事啊?被八皇子抢了风头可不是喧宾夺主了? 当即摸了摸额头,“回太子殿下的话,若是一个月,也,也是来得及的。” 听闻这句话,谢太后和谢贵妃同时皱了眉头。 见她们就要将矛头转向楚澜,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阴仄仄地一笑,上前站在了楚澜的身边,“要是说换别的良辰吉日,也不是没有,但这得是一年后的八月十五了。” 楚澜眉头微微一皱,却突然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到了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 垂下眸子,目光掠过那几根纤细白净的手指,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谢贵妃猛地松了一口气,“一年后倒是挺好……” “但贵妃娘娘,微臣有一个规矩想确认一下。” “小章大人请说。”从未被人打断话,谢贵妃深吸了一口气。 “一年后才办婚礼,不知八皇子的侧妃也就是微臣的妹妹茶茶,何时进八皇子府的门。”章青酒抬眸问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众人不禁想起来了八皇子还有侧妃这么一号人物,而这侧妃还是丞相府的小姐,如今风头正盛的小章大人的妹妹。 听这意思,莫不是要给自家妹妹讨个什么好处不成? 谢贵妃也被这句话问得愣了愣,只见她略微沉吟了片刻后道,“按照大徽的规矩,妻为先,妾为后,就定大婚后待得凝雪归宁后,送进府里罢。” 虽然她的语气平静,但章青酒还是从她话里听出来了丝丝不满与恨意。 是了,戳了她的痛处了,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妾。 嘴角弯了弯,章青酒点了点头,“微臣知道了,但是微臣还是想劝娘娘,这日子宁愿仓促一些,也别拖着,否则只怕是不太好。”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章青酒挑衅,谢贵妃终究是沉不住气了,转头对楚威道:“能有什么不好?陛下,本宫觉得明年的八月十五……”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巨响从隔壁的屏风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众女眷的惊呼声。 第58章 茶茶有喜 这么大的动静,让一旁的人纷纷转过了头去,眼神惊疑不定。 楚威皱了皱眉头,朝慕容清婉看了一眼。 慕容清婉心领神会,立马朝屏风的另一侧走去,只见人群中一道身影倒在正中央的位置,而她落在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慕容清婉脸色微微一变,一边挥手让身边跟着过来伺候的人去请太医,一边转头看向众人,“怎么回事?” 众位女眷皆是贵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此刻早已经抱作一团,脸色惨白。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上前回话道,“皇后娘娘,她,她,她突然站起来要冲过去,可还没有走两步,就……” 慕容清婉皱了皱眉头,正要示意身边另一个侍女上前将人扶起来,“这位是……” 随着太后过来的楚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茶茶?” 这句话一出,屏风另一侧好几个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顾不得男女有别冲了过来。 此刻的章青茶已经捂住肚子在地上蜷缩一团,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落下一大颗一大颗的汗珠,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摇着头,嘴里嘟囔着,“不,我不要找太医,八皇子,我要八皇子……” “母亲!”拉住欲要上前的楚凤,章青酒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冷意,压低声音道:“现在先别过去,等太医来瞧。” “她怎么回事?”楚凤此刻的眼神多少带了几分担忧,眼下章青茶看起来很不好。 “不管我们的事。”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一切皆有定数。” “茶茶……”楚阔眼神也是猛地一变,就要上前扶起章青茶,却被谢贵妃狠狠地一把拽住。 “母妃?”楚阔皱眉,语气不解。 “不准去!”谢贵妃此刻的表情很是微妙,狠狠地瞪了楚阔一眼,眸子里带了几分恼意。 太后也同时回头瞧了眼楚阔,眼神不言而喻。 她们在后宫那么多年,女人之间的事情有几个人比她们清楚,眼下这女子…… 楚阔被二人一阻,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不知道心爱之人到底怎么了,一双眉头皱得蜷成了毛毛虫。 在众人身后,一道身影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 只见她先是看了一眼地上,又望了一眼楚阔,眼里略微闪了闪,便平静地移开了,最后停在了章青酒的身上。 太医很快领命前来,一看到章青茶这幅模样,脸色瞬间变了,正要说话时,却被谢贵妃一个眼神止住,当即挥了挥手道,“先送到隔壁寝宫去,容老臣好好看看。” “先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了吧。”慕容清婉叹了一口气,眼神清明,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心神大乱,“也好让众人松了这口气。” 一个是贵妃,一个是皇后,孰轻孰重太医谁都不敢得罪,正左右为难之时,只听得一道笑嘻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了过来,“来来来,让本王来帮着瞧瞧,本王在外这么多年,不成想一回来就碰到这样的事情,正好让你们看看我是否学成归来啊。” 一听这语气,屏风一侧的不少人变了脸色,唯独楚威,嘴角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冲着来人挥了挥手,“难得你当真还赶上了,快先去瞧瞧罢。” “遵命。”来人身材颀长,看相貌年纪约三十出头,嘴角含笑,目光含情,一身玄色锦衣腰间系着一块青龙玉佩,上面隐约可见刻了一个“靖”字。 靖王楚询,当今陛下楚威感情最深厚的兄弟,年幼时便立下宏伟志向要为国开疆拓土,但却无心于朝堂,先帝便将其送至边关,请大徽战神卫长青亲自教导。 而楚询亦不负先帝所望,随卫长青仅仅两年,便一战攻破三大部落,拓大徽边关之地百余里。 这一位王爷,战功赫赫又玉树临风,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 可偏偏,他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性子,不娶妻不纳妾,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边关没了战事,更是游历人间,神龙见首不见尾。 众人上一次见他已是三年前了,那个时候他还说自己遇到了一个神医,要隐藏身份学点儿医术,好悬壶济世。 虽然皇家威仪不容有损,但他一个没有野心的逍遥王爷,又有战功在身,谏臣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章青酒放眼望去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男人,虽然嘴角带着的笑意怎么看都显得轻浮,但那眸子深处的沉稳却瞒不过她的眼睛,好一个清风朗月的男人! 但他和楚凤之间的关系…… 章青酒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见楚凤不知何时竟是把身子都别了过去。 只是那僵直的脊背,和微微发颤的肩膀,却无声地透露了某些信息。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伸手扯了扯楚凤的袖子,轻轻唤了一声。 “没事。”楚凤猛地一惊,转过头看到章青酒担忧的目光时,第一个反应却是反过来安慰她。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握住楚凤冰凉的手指,“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凤身体微微一两,眼神有刹那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她又笑了,反握住章青酒,轻轻地点了点头。 眼看着楚询蹲下身子,手指就要捏住章青茶的胳膊,谢贵妃心里一急,突然间冲了上去,“靖王殿下,这女子的病情,你一个男子怕是……” “哦,贵妃娘娘啊。”楚询扫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本王论年纪来说,是这娃娃的长辈,论身份来说……讳疾忌医可是不利于身体康健啊,再说陛下都让本王看看了。” “可是……” “还是说,贵妃娘娘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是担心本王的医术不精?”楚询嗤笑一声,袖子一挥就要拂袖而去,明显是怒了。 谢贵妃哪里会想到事到临头会出来这么个混世魔王,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让开了步子,微微一笑,“靖王爷说笑了,本宫怎会是这样的意思呢。” “那就多谢贵妃娘娘信赖啦。”楚询嘴角一扬,出手快如闪电,双指搭上了茶茶的脉搏。 片刻后,楚询笑了,眼睛都亮亮的,语气那叫一个响亮,“这是谁家的女眷啊,有福气啊!这怀的还是双生子哦!” 第59章 翻脸不认 他这话一出,屏风两侧瞬间鸦雀无声。 楚询又诊了一次,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虽然有滑胎迹象,但是放心,本王一针下去,保准她稳稳当当。” 说完,楚询便起了身,将位置让给了早在一旁愣住的太医,转头扫过目瞪口呆的众人,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这大好事情,干嘛都不说话?” 此刻的谢贵妃紧紧地抓住楚阔的手,脸上难得的有了慌乱。 楚阔的表情也没有了最初的淡定,原本紧张的神色中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退缩与逃避。 至于其他的女眷,早在听到双生子三个字的时候,就吓得不敢再看满身狼藉的章青茶了。 这章青茶在这上京城可不算籍籍无名,更是在月余前的祈福盛会上惊艳亮相,谁都知道她被指给了八皇子殿下当侧妃。 刚刚英国公的嫡孙女赐婚给了八皇子当正妃,她们还想说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就看的她果然站起身来了,可还没有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这才有了之前众人惊呼的那一幕。 可是她终究还没进门,头上都还是少女发髻,如今却被诊断出有了孩子,这…… 慕容清婉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道:“王爷,你确定方才没有诊断错?” “皇嫂知道本王的,这种好事本王怎么会开玩笑?这都已经一个月了。”只见楚询恭恭敬敬地朝慕容清婉行了一礼,正色了表情,态度那叫一个端正,与之前谢贵妃的可谓天壤之别。 “可是……”慕容清婉这一下也犯了难,望着地上的章青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下意识地看向谢贵妃,却发现她正死死地盯着地上已经半昏迷的人,那眼神恨不得将人凌迟。 “干嘛都这副表情,这不是好事吗?”见慕容清婉欲言又止,楚询又问了,那眼神那叫一个疑惑不解啊。 “王爷。”慕容清婉深吸一口气,朝唯恐天下不乱的楚询使了一个眼色,“这是章相府未出阁指婚给了八皇子二小姐。” “哦……”楚询了然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楚阔,“原来是阔儿啊,皇叔在此恭喜你了,年纪轻轻就当父亲了。” “王爷!” “皇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太后先是狠狠地瞪了楚阔一眼,接着眯了眯眸子,看向楚询的神色带了几分冷意,“靖王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都还没有过门,哪里来的阔儿要做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做出来的不知廉耻的事情!来人!给哀家将这个秽乱宫闱的女子给杖毙了!” 章青酒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眼里多了几分冷意。 这就是人性的贪婪与伪善。 这几个人,明明知道这就是楚阔的孩子,却选择牺牲孩子而保全所谓的皇家名声。 可是这样,就真的保得住吗? 嘴角勾了勾,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还不醒来吗?再不醒,命就没了。 眼看着侍卫就要上前,昏迷中的章青茶突然弹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挥开了众人一把扯住了八皇子的衣摆,“不,不是的!不是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八哥哥的,八哥哥,你忘了吗?我们在祈福盛会上那晚,他们是你的孩子,是你的……” 楚威在一旁听着太后说要直接将人给处置了,急忙赶了过来,却不想一来便又瞧见了这样一幕。 楚阔似乎也没有想到章青茶会突然醒来,更没有想到她居然一口气把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脸色瞬间变了。 按照月份来算,他当然知道章青茶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可眼下若承认了,那他岂不是也成了不知礼数的人? 而且眼下还是他和英国公嫡孙女的订婚,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这一次的婚事也要告吹? 他若是不认…… 楚阔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定了主意。 戴绿帽子总比丢了这门亲事,被众人骂不知礼数的好,或许还能够博得一个同情。 眯了眯眸子,楚阔的表情变得无比痛苦,狠狠地一把拂开章青茶,“茶茶,真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女子,本皇子何时与你做过这样苟且之事?怪不得方才母妃说要一年后大婚你慌了神,莫不是怕时日过了,无法让本皇子来背这个锅,茶茶……你当真,当真是枉费父皇的旨意!你拿皇家威仪当什么?!” 章青茶狠狠地跌倒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翻脸不认人的男人,这可是他的孩子,他知道的,他曾经口口声声说爱自己,怎么可以现在否决呢?还说她让他背锅? “章丞相,你家养出来的好女儿!”谢太后见章青茶面如死灰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鄙夷,转头望向章台柳,“你说说,是你自己处置,还是哀家帮你处置了?” “太后娘娘,是老臣,老臣管教不严,还请陛下太后娘娘饶恕!”章台柳此刻哪里有什么主意,他是想保章青茶,可是他不能够丢了自己的官啊! “饶恕?天家威仪都被她丢了,如何饶恕?”太后冷冷一笑,“两个女儿,一个为国效力,一个丢人现眼,章丞相是不是该反思一下章家的门风了?” 章青酒打了一个哆嗦,他好不容易爬到丞相这个位置上,官位是万万不能丢了的,当即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请陛下,太后娘娘治罪,老臣绝无怨言!” “那就罚落了她肚子里的胎,贬出京城,这辈子不准再回来!”太后眯了眯眸子,袖袍一拂,哪里还有半点儿慈眉善目的样子。 楚威皱了皱眉,“母后!今日是太子的生辰,不宜见血……” 也就在此刻,章青酒突然开口了,“太后娘娘,为何不愿意相信茶茶的话呢?” 她的声音不大,在混乱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的清亮。 谢太后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愠怒,“她的话怎么能信?” “这就怪了,都不过是一面之词,八皇子的话就能够信了,我妹妹的话就不能够信了?合该皇子是皇子,臣子的女儿便人都不是了?”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一步一步走到谢太后面前。 让你欺负楚澜!让你欺负凤凤!让你倚老卖老!还想保全楚阔的名声?哪有这么容易。 给你们一个月完婚的机会不要,那就莫怪上天好轮回! 第60章 按头认错 在场虽然有不少人早已领略过章青酒的嘴上功夫的厉害,但怎么都没有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下,她居然还敢直接对上当朝太后娘娘。 里面不乏有几位往日里觉得章青酒只会仗着小聪明兴风作浪的臣子,都对她多了几分赞许。 谢太后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便是楚威都得对她礼让三分,却不想居然被一个小辈如此驳了面子,当下嗤笑一声,“小章大人的意思是,哀家是非不分,冤枉了她?” 就是众人期盼着章青酒还会硬气到底的时候,却见她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太后娘娘说笑了,微臣空口无凭又怎么敢说太后娘娘是非不分呢,微臣方才所言不过是一时情急,怕太后娘娘方才的旨意一下,平白让这好事变得不吉利了,还请太后娘娘莫要怪罪才是,毕竟这事情里面,指不定还有什么误会。” 她这一伏低做小,谢太后原本到了头顶的火气愣是没处发出来,最后只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毕竟她贵为太后,真要跟一个臣子争长论短,那才是有失威仪,当即顺着章青酒的话说了下去,“大家都说小章大人有未卜先知之能,难不成此事还有隐情?” 章青酒微微一笑,“隐情不隐情的,微臣还真是不好说,毕竟若微臣真什么都知道,那微臣岂不是泄露天机?” 楚阔听着听着,忍不住皱了眉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事情怎么又成了她主导了? 想到章青酒今日所言,楚阔瞬间觉得这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绝对和她脱离不了干系! 楚阔冷笑一声,正准备上前揭穿她的妖言惑众时,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只见人群中的女子缓缓地朝他走来,那一瞬间,楚阔莫名的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众人只看到章青酒在楚阔面前站定低下头说了什么,然后又绕到了章青茶面前,蹲下打量。 “你在做什么?”谢太后皱了皱眉头。 “嘘……”章青酒突然伸出一根手指。 众人心里一惊。 不消片刻,章青酒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错不了,八皇子的红鸾星确实有一颗就是茶茶,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家血脉,此事不如还请八皇子好好地回顾一下,究竟是不是,或者我们也可以听听茶茶说说,为何会有这孩子。” 她这话一出,谢太后和谢贵妃的表情立马变得铁青。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你说!”谢贵妃瞪了章青茶一眼,语气带了几分怒意,“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章青茶此时早已面无血色,只见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接着又“噗通”一声跪下,“是臣女一时糊涂,祈福盛典第二夜,也就是陛下赐婚那晚……臣女去了八殿下的房里,见他在喝酒,臣女本想劝他来着,可是八皇子却喝醉了,扯住臣女之后便……” 说道这儿,章青茶一把扯住谢贵妃的衣袍,猛地磕头,“贵妃娘娘,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明查。” 众人:…… 从私相授受到秽乱皇室,再到这醉酒后颠鸾倒凤,这事儿莫不是要唱一出戏? “老八,你说,这是不是真的?”楚威也怎么都没有想到,扯来扯去居然扯出这样一个真相,看向楚阔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漠起来。 “阔儿,快告诉你父皇,这事情不是真的,它……” 楚阔垂了垂眸子,放在身侧的手指松了又紧,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父皇,儿臣没……” “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不绝于耳的急呼声。 这时加急特重之事特有的通传方式,便是楚威在后宫都得立马出来。 “什么事情?”楚威挥手让通传的人进来,顾不得楚阔刚刚说了什么,急忙问道。 来人一身灰尘,就像是从泥坑里钻出来似的,一张脸只剩下了一双眼睛还透着光亮滴溜溜地转悠着,“陛,陛下,云霞山……云霞山祈福宫东南两侧,塌,塌了!” 这通传之人语气颤抖,还没有说完就整个人跪趴在了地上哆嗦了起来。 这句话一出,饶是楚威都愣住了。 方才的一切比起此事,已经不值一提。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云霞山祈福宫怎么会突然塌了?”众臣愣愣地看着楚威,又将视线投向了楚阔,“莫,莫不是这是……” 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昭然若揭!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哎,要是祖宗生气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她这话一出,谢太后和贵妃都忍不住踉跄两步。 “楚阔!”楚威这一下终究是怒了。 “父皇!”楚阔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儿臣,儿臣有错,儿臣那晚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真的如茶茶所言,父皇儿臣真的不是有心的,父皇原谅儿臣!” 他是真的怕了,刚刚章青酒过来的时候,别人听不到,他却听得很清楚。 她说此事最好是认了,毕竟他这辈子估计就这么两个孩子,他们要是没了就得绝后。 对于这种鬼话,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的,毕竟就算是醉酒,那也是做出了有失皇家体面的举动,他怎么可能凭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承认? 可谁知道,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祈福宫坍塌,祖宗降罪? 大殿里顿时一阵乱糟糟,众臣皆是大徽的子民,自然觉得与大徽休戚与共,除了镇国公一派,其他的人都心有戚戚然起来。 甚至还有话隐约传出,道:“只怕当初也不该让章二小姐代跳祈福舞。” 听着那七嘴八舌,楚威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只好下令,“来人,将八皇子禁足府中静思己过,今日起自成婚之前都不得擅自离开!至于丞相府二小姐,挑个日子纳进八皇子府罢。” 他也担心祖宗责罚,毕竟经历过楚澜和章青酒的事儿,他也不敢言什么“怪力乱神”。 只是作为帝王,若威仪被一个“祈福宫”裹挟,那却是有些说不过去。 听着这旨意,章青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曾经的有功,怎的突然就变成祸端? 直到有人扯起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章青酒看着章青茶呆滞的眼神,嘴角一扬,压低声音凑近她耳畔道:“别生气啊,刚刚那些话可要记牢了,可别哪天说咕噜嘴,到时候可就真麻烦。” 刚刚章青茶说的话的确是她教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这对渣男贱女,只不过不想看无辜的性命枉死,而且这也不是她认为的最好方式。 至于今日让这渣男贱女面子里子都丢了,太后贵妃气着了,效果她还是挺满意的。 就是不知道,怎的这云霞山祈福宫倒的这么是时候呢? 人群中,正乐呵感慨着的章青酒没有发现的,一道深邃的眸子遥遥地望着她的背影,眼角眉梢处都带了几分温暖柔和的笑意。 今晚的她,和月色平分了春光,楚澜如是想道。 第61章 我不退婚 太子的生辰宴变成了这样一场闹剧,任谁脸上都有了几分戚戚然的神色。 谢太后和贵妃在楚阔被带下去之后,便寻了个由头打算离开,却被楚威唤住。 “陛下还有何事?”拍了拍焦虑不安的谢贵妃的手,谢太后转头朝楚威乜去。 楚威怔了一下,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悲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母后,今日之事乃是我们皇家的错,虽说老八得到了惩罚,但英国公家的女儿也是此事的受害者,依朕看……” “陛下圣明!”他这句话刚说完,英国公便冲了出来,语气愤怒道,“陛下,凝雪乃是老臣的掌上明珠,今日之事便是陛下不提,老臣也是要请陛下收回成命的。” 楚威挑了挑眉头,他还没有说是要取消婚约,怎的这老头子就这般沉不住气? “取消婚约?哀家不同意!”谢太后心中隐约也猜到了会出现这样一幕,否则也不会这么焦急离开,但今日这事情闹得这么大,假若不将英国公拉拢到一条阵营上,后续还如何了得? “母后……”楚威的话里带了几分劝说。 “英国公,今日之事你也在此,阔儿他并非有心之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咱们做长辈的,就不能够给他一个机会吗?”谢太后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叹道。 听到这句话,英国公到了嘴边的话都被憋了回去,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怎么到头来,成了他不体恤后辈了? 谢贵妃找准时机也插了进来,“是啊,英国公,小章大人也说了,凝雪乃是阔儿的红鸾正宫,咱们可不能够拆散佳偶啊。” 这锅又到了她的身上?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抬头望天,幽幽道,“下个月办婚事就是佳偶,过一年这斗转星移,红鸾星会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哦。” 谢贵妃猛地愣住,哪里会想到章青酒居然事到临头会变卦? 如果不是她,这一切也根本就不会发生! 恍惚间,她发现从一开始她们就落入了一张无形的网里,而这执网控制整个走向的人是…… 谢贵妃心里一惊,正要开口控诉,却被章青酒一个似笑非笑眼神止住。 “此事不如还是问问孙小姐的说法吧,她若不动,这红鸾星自然跑不了。”将目光投向殿里唯一一个从事情开始便始终保持冷眼旁观的孙凝雪身上,章青酒笑着点了点头。 孙凝雪眸子闪了闪,跪倒在了地上。 看到她的动作,众人呼吸都随之一窒。 只见她缓缓地磕了一个头,“多谢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抬爱,臣女……愿意嫁给八皇子。” 听到这句话,谢太后和贵妃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谢太后更是喜不自胜地上前扶起孙凝雪,“好孩子,哀家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放心,哀家一定不让阔儿辜负了你!” 说罢,转头看向英国公,语气深沉,“孩子自己决定的事情,咱们这做长辈的就莫要再插手了吧。” 英国公皱着眉头看了孙凝雪一眼,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还是楚威下旨,此事终于尘埃落定。 事情如愿以偿,谢太后脸上的表情终于和缓了回来,又拉着孙凝雪的手说了一会儿话后,才以夜深了要回去歇息,带着谢贵妃翩翩离场。 在她看来,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场闹剧,只要能够保证英国公的女儿是楚阔的正妃,便是楚阔真和章青茶做了什么又如何? 毕竟今晚一过,楚澜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望着谢太后得意洋洋的背影,章青酒嘴角扬了扬,两根手指并拢,捏了捏那只揣在怀里的白玉镯。 拿人家的生辰宴给自己做舞台,普天之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八皇子之事落幕,太后贵妃离席后不久,楚威也笑着站起身来,留下一句“众卿随意”便带着皇后离开了。 见陛下都走了,众臣虽然面上轻松了不少,但也知道今晚闹成如此局面,只怕再待下去也是给太子殿下添堵。 酒过三巡,一个个便开始起身和楚澜告辞。 望着被众臣纠缠住的楚澜,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起身朝女眷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拦住。 “小章大人?”桃花眸子闪了闪,楚询看着眼前不过二八年华却生得如花似玉的女子,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悲恸。 像是在看她,又似乎不在看她。 “靖王。”章青酒步子一顿,朝他点了点头。 楚询微微一怔,正要说什么,眼神瞟到她身后急匆匆过来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丢下一句“你很好”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眼前这人的背影,章青酒轻轻一笑,“你也很好。” 说完,章青酒转身拉住了正好过来的楚凤,“母亲,今夜你先一个人回去吧。” 说完,转头瞟了一眼还在人群中觥筹交错的章台柳,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心爱的女儿都这般了,他竟然还能如此若无其事。 “好……”虽然来之前女儿和自己已经说过有别的事儿要处理,但想到今晚宴席上发生的一切,楚凤仍有些不安。 “没事的,明天一早我就去见你。”章青酒看出了她的担忧,笑着安抚了一下。 楚凤稍稍松了一口气,“那,靖王呢?刚刚靖王跟你说了什么?” 楚凤的表情虽然依旧平静,但语气里却藏了几分焦急。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勾唇一笑,“他夸我呢,夸您生了一个干女儿。” “是,是嘛……”楚凤微微一怔。 “是的,母亲放心吧。”说完,章青酒飞身出了大殿。 “小章大人!”刚刚出来没走两步,一道穿着青白月光披纱裙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今晚是捅了拦路虎的窝了嘛? 章青酒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头,“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过几日直接去丞相府找我,我现在不行,没空。” 说完,不等眼前之人回答,纤细的身影瞬间融入夜色。 孙凝雪脸上一急,赶忙转身,可漆黑的夜里,哪里还有这个人的身影? 若是此刻慕容春来在这儿,就会发现,今夜这个几乎夺去太子生辰宴半数目光的女子,就是当日在摘星楼百花阁外见到的那一位。 第62章 破封命阵 是夜的月色暗淡得没有一丝光亮,整个天空都似乎被什么笼罩一般,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窒息之感。 遥遥的,章青酒便看到了那栋藏在幽幽夜色下亮着微光的寝殿。 “陛下,皇后娘娘。”从夜色中现身出来,章青酒朝楚威和慕容清婉点了点头。 慕容清婉一听到章青酒的声音,便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语气激动地道,“你终于来了,路上没有人拦你吧?” 虽然知道她过来的一路都已经由楚威下旨不准任何人在,但今晚的事情太重要,以至于她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谁敢拦我?”章青酒嗤笑一声,哪个不长眼的敢挡她的活路,是担心找不到黄泉的入口吗? 慕容清婉心头一怔,今夜的章青酒比起之前,少了几分柔和温暖,多了几分霸气冷然。 但这样的气势出现在她的身上,却并不显得矛盾,反而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 “没有就好。”慕容清婉微微一笑。 “嗯。”转头看向不远处那棵虽然被松动,但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好好的青翠樟树,“好了吗?” “已经按照你说的,都准备好了。”楚威走了上来,拍了拍手,黑夜里瞬间出现一群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他们的身边放着四个金丝楠木的巨大锦盒。 章青酒点了点头,“再等一刻钟,让他们将孩子送走,然后这里留给我,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要靠近。” 楚威心头一凛,“你一个人?”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他们留下,是怕那几棵樟树没了肥吗?” 楚威半晌才回过神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忍不住老脸一红,正色地挥了挥手,吩咐那些人过会儿听章青酒的吩咐,如有违背者,就地处决。 听着楚威严厉的声音,章青酒缓缓地抬起眸子,望着漆黑无尽的天空,像是要看透什么似的。 夜风起,树叶鸣。 时辰到,天命移。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终于发出了今晚第一个命令,“起土!” 说话的同时,章青酒伸手在身前结下一个印记。 随着黑色泛红的土壤掀开,每一棵樟树下都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坛子。 章青酒咬了咬牙,结下了第二个印记,“取!坛!” 夜风再起,风呼云卷。 当黑色的坛子被取出的时候,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双手往上一合,“入盒!” 随着四个盒子盖上发出的清脆声音,四棵樟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发出一阵阵呜咽,像是婴孩的哭泣。 慕容清婉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好在楚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葬魂,归宁。”连续两道口令落下,第四第五道印记完成,章青酒就地坐了下来,咬破手指,融血入地。 看到她的动作,楚威呼吸一窒,连忙按照她之前的嘱咐,让人将四个锦盒送去皇家祠堂,再让人全都退了出去。 随着四个锦盒的离开,原本剧烈摇晃的樟树逐渐的平息了下来,偶尔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也变得宁静而安然。 许久,章青酒睁开了眸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终于,破了。 宫殿外,当看到章青酒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楚威和慕容清婉几乎不约而同地迎了上去,此时的他们不是一国最尊贵的人,只是一对最普通不过的爹娘。 “清酒,可,可以了吗?”慕容清婉害怕却又迫切地问道。 章青酒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口鲜血突然从嘴里吐了出来。 “清酒!”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人儿,慕容清婉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她看得出来,为了救楚澜,眼前这个女孩付出了太多! “我没事。”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就着慕容清婉的手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朕让人送你回去。”楚威挥了挥手,立马有人再度出来。 章青酒沉默了一会儿,“可以送我去太子府吗?” “太子府?”楚威皱了皱眉头。 “是。”章青酒点头。 虽然从孙凝雪还有夏雪晨二人身上得到了她在这个世上迄今为止两股最醇厚的衍气,但比起今晚阵法的损耗,却不值一提。 唯一能够让她快速恢复的,唯有楚澜身上自己那一魂一魄。 而今晚假若自己不去,楚澜也不会好过。 “好!朕亲自送你去太子府!”虽然不知道为何她此刻还要坚持去楚澜那儿,但是楚威仍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相信,做到这个份上的女子,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不用了,让人送我到太子府门口,我自己进去就好了。”章青酒轻笑一声,拒绝了楚威的好意,要是让他亲自送,以楚澜那性子,只怕不知道要心猿意马到何处。 她还是用自己的法子罢。 “真的不用吗?”慕容清婉还是有些忐忑。 “嗯。”章青酒站直身体,看了看慕容清婉,又看了看楚威,“有些事情你们查清楚了吗?” 楚威微微一怔,眼神里多了一丝无奈。 慕容清婉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见他们这般,章青酒便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了,忍不住冷冷一笑,“你们皇家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有一句话,日后谁再欺负楚澜,我定要她的命!” 说完,章青酒转身朝夜色中走去。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宫里就出现了两桩离奇的事情。 前有一大早太后娘娘起来后,发现自己的头发白了一半,变成了阴阳头。 后有谢贵妃在赶去看谢太后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了池塘,被一群蟾蜍跳到了身上,接着浑身起了瘙痒难耐的红斑。 太医前去看望,翻遍了古籍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请她们吃斋念佛,多跪跪菩萨。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章青酒被楚威安排的人一路护送顺利到了太子府门口,见到是她时,火舞虽然诧异,但也没有阻拦。 在听到她开口询问楚澜在哪里时,便也直接告诉了她。 其实不用说,进了这个偌大的府里,她也能够感受到楚澜在那儿,当即奔向他所在的位置。 然而,就在她要推开楚澜院子的门时,一柄泛着寒光的剑直直地朝她心口刺了过来! 第63章 特殊待遇 原本满心欢喜的章青酒怎么都没有料到临到头来会碰到这样一幕,急忙脚尖一点,身体往下一斜,那瘆人的剑气堪堪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站直身体后退两步,正要说话,却被对方狠狠喝住。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太子府!”随着厉剑回撤,冰冷的声音穿透黑暗而来。 只见一道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稳稳地落在殿前的一棵大树上,凌风而立身姿绰约,双脚一点,又一个飞燕回旋! 章青酒咬了咬牙,再度避开。 但宫里的阵法让她损耗严重,连续两次的闪躲,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还能够躲?”第二次没有刺中让来人的目光多了几分诧异,眸子一寒,“哼,我看你能不能撑过第三招!”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冷光已来。 而此时的章青酒,已经是强弩之末。 眼看着某人就要血溅当场,只听得两道清脆的破空声响起,随着黑暗中飞溅的火光,女子手中的剑“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小章大人!”火舞的身影在院子门口飞奔冲到章青酒面前,焦急地问道,“没事吧你?” “没事。”章青酒拍了拍袖子,看了一眼那半开的窗户,转头道:“再晚来点儿,就可以直接收尸了。” 火舞嘴角微微一抽,脸上多了几分尴尬,“抱歉。” 是他忘了,水蓝今天晚上回来。 但他也真没有想到,章青酒会和半夜回来又喜欢翻墙进府的水蓝给碰上。 只怕是水蓝以前在府里从未有过女人来过殿下的院子,所以将她给当成贼人了。 想到这儿,火舞立马转头朝那道已经跪下的身影压低声音道,“这是小章大人,咱们太子府的……客人。” “客人?”水蓝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神警惕地瞪向章青酒,语气冷厉,“府里什么时候有女客人了?” “此事说来话长,她……”火舞暗暗一惊,这水蓝虽然平时也是冷冰冰的模样,但今天晚上似乎格外的暴躁。 “说来话长就到一边慢慢的去说,别在这儿。”章青酒白了火舞一眼,不准痕迹地捡起落在自己脚边那颗圆润的黑色棋子,转身径直朝楚澜的房间走去。 “放肆!”水蓝听到这般嚣张的话,抬起剑作势又要冲上去。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风止从里面出来,看着外面的人以及散落了一地的树叶,脸上的情绪带了几分复杂,“水蓝,殿下知道你回来了,今夜不必过来请安。” “可是……”水蓝急得上前两步,她这么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不就是为了在太子生辰时能够见到吗? 风止挑了挑眉头,没有开口,亦没有让开。 场面一瞬间的沉寂,水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朝前面的房间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提起被打落在地上的剑,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从来到这个府里,她就明白,楚澜表面看似温和,但绝无二话。 然而,就在她准备踏出院门的时候,里面一道轻飘飘的话传进了耳朵。 这道声音的语气是如此的肆无忌惮,与这冷寂的夜格格不入。 “我你也要拦着吗?”章青酒看着挡在门口的风止,挑了挑眉头。 好大的口气!水蓝步子一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自量力! 然而,当她回过头去时,却看到让她怎么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只见那只要是太子一声令下,不管是谁都敢拦的风止,在与那道身影对峙了片刻后,居然沉默地让开了身体。 水蓝呼吸一窒,差点儿没有控制住自己就要再度冲进去。 从未有人能够让殿下如此特殊对待!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熟悉的感觉,即便是不回头都知道是谁。 水蓝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来人一眼,“放开!” 木青眯了眯眸子,手下的力度不减,一张冷脸甚至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她是殿下的人。” 水蓝怔了一下,“什么殿下的人,你们一个个……” 以手为刀落在水蓝的脖子上,看着倒进怀里的女子,木青一把将人扛起,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院子里,看着章青酒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火舞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扯过风止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让进的吗?” 风止乜了他一眼,眼神沉了沉,没有说话。 但这,便是最明显的回答。 嗤笑一声,火舞拉起风止往外走,“你这又是何必,明明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拦不住也要拦。”风止轻哼一声,带着几分愤愤不满。 谁都别想随便接近他们高贵的殿下。 “你自讨苦吃我不拦你。”火舞无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你拦得了一时,拦得住殿下的心?”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殿下怎么可能看上她这般粗鄙的女子?!”风止瞪大眼睛,一把甩开火舞的手臂,气呼呼地出了院子。 火舞摸了摸鼻子,转头望向里头的房间,眸子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在他出手扔出那枚石子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出了手。 水蓝舞剑十几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今晚的剑,章青酒不见得避得开。 所以…… “啪!”当一枚墨玉棋子打在案几上的时候,火红的烛光也随之晃了晃。 “要救我干嘛不大大方方的直接出来?”乜了一眼坐在案几前手中执着一枚白玉棋的男人,章青酒毫不客气地在他面前坐下,“你以为手里捏着白子我就不知道是你丢的?” 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原本要放进梅花桩的棋子往旁边偏了偏。 见楚澜头都不抬,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扫了一眼此刻的局势,捡起被自己丢在桌上的墨玉棋子,往棋盘里一落。 一子落下,风云扭转,死棋变生局。 楚澜猛地一怔,抬起头来,眼里带了几分惊异,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 章青酒勾唇一笑,身体往前一倾,“所以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太子殿下若喜欢,我陪你就是。” 第64章 生辰礼物 望着那张突然凑近的脸,楚澜的目光闪了闪,不自在地别开眸子,半张脸隐在了烛光的晦暗中,“这么晚了,你到底来做什么?”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垂了垂眸子,再度凑上前去,连同棋子一把将楚澜的手握住,“给你过生辰啊。” 手指相碰,灵魂相接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以至于章青酒舒服得眯起了眸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手臂被人狠狠地挥开,章青酒一个不察,身子往外一斜,重重地撞上椅子,刚刚在院子外就闷在胸口的一口血就这样吐了出来。 “你!”望着前一刻还跟自己说说笑笑的人突然如同一个破碎了的娃娃,楚澜的心猛地一抽,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章青酒的身边。 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楚澜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了起来,“你怎么样?为何会……” 章青酒呼了一口气,紧紧地抓住楚澜的手臂没有说话。 楚澜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伤着她,只好一动不动。 半晌,章青酒终于缓了回来,对于她来说,灵魂的滋养比这世间任何的良药都好用。 她已经预想到了自己这在真龙气运的命格里养了这么久的一魂一魄,到时候拿回来的时候会有多么强大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的付出也值得了,抬起头对上楚澜的眸子:“没事,你给我抓抓就没事了。” 楚澜:…… “你好生坐着。”深吸一口气,楚澜作势就要抽回胳膊。 “你给我抓一下嘛,我又不非礼你。”察觉到楚澜的动作,章青酒“呜”了一声,连忙双手抱住,还顺势把脸靠了上去。 她想,楚澜这个王八蛋要真那么不近人情不让她碰,那她身体多接触一点也能够多薅住一点! 楚澜哪里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动作,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你好好坐着,我不走……”楚澜转过头,不敢去看章青酒的眸子。 “我是好好的坐着啊。”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头轻轻地蹭了蹭,“一刻钟,一刻钟就好。” 真的好舒服,好像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和风吹过,灵魂都跟着树叶儿跳舞。 楚澜嘴角抿了抿,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章青酒缓缓地松开了楚澜的胳膊。 望着楚澜投过来的眸子,章青酒仰起下巴,“我可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虽然她很想多薅一点,但不能够给小病羊不留毛。 言而有信?楚澜嗤笑一声,收回手的同时也收起了心中那一晃而过的异样,“你今夜到底来做什么?” “刚刚就说了,陪你过生辰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朝屋子里面走去。 楚澜看着她自在得一点儿都不认生的步子,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从里面的案几处抱起一个檀木盒子,章青酒将它“啪嗒”一声放在案几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快看看你喜不喜欢。” 看着那被她一把弄乱的棋盘,楚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什么?” 章青酒看了一眼,拍了拍盒子,“生辰礼物。” 她的礼物带不进皇宫,所以便提前随着丞相府的礼物送到了太子府,但她留了一个心眼,特意交代了火舞帮自己提前放到楚澜的房间。 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刻嘛。 楚澜无奈地摇了摇头。 章青酒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忍不住开始自己上手,一边拆一边道:“哎呀,别不好意思,你看看嘛。” 楚澜眸子凝了凝,终究还是从她手里将盒子接了过去,“本宫自己来。” 哪有送了礼还自己拆的道理? 盒子入手分量极沉,想起这道纤细刚刚抱过来时脸上乐呵的笑容,楚澜的嘴角扬了扬,缓缓地揭开锦盒。 入目的,是一把古朴的七弦琴,琴身通体黝黑润泽,泛着幽幽亮色,随着锦盒的揭开,发出一阵独特的清香,沁人心脾。 楚澜愣了愣,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号钟。” “对,就是号钟。”见楚澜认得这把琴,章青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将琴从盒子里抱了出来,“本来我还想会不会送得不合你心意,看来这没错了,号钟琴跟随过的历代君王,皆是勤政爱民,贤明通达的典范,你喜欢的话,以后弹琴就用这个吧,至于什么绕梁什么的,应该比不过它吧?” 想起大殿上谢太后笑里藏刀的眼神,章青酒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听到她这么说,楚澜心头一怔,抬起头望着章青酒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真想谢我的话,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吧。”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将琴放在案几上,楚澜缓缓地坐下,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悦耳的琴声如流水一般泄出,“生辰宴之后,你去了哪里?” “你以前住的地方。”章青酒打了一个哈欠,不躲不避。 有些话,不必明说,但心中早已心照不宣。 又是一段琴音缓缓流过,如月色过闲庭,清风染山岗。 听着如高山流水的琴声,章青酒终于抵不住这段日子的劳心劳力,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许久,琴声停下。 章青酒睁开眸子,眼里带了几分迷离,一只手往前抓了抓,在触碰到一处柔软时,嘴角扬了扬,然后将头靠了过去,“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楚澜……我就想你好好的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够活着。” “为什么?”左手自琴上落下,楚澜的动作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 “因为,因为……” 楚澜屏住了呼吸。 突然,章青酒垂在身侧的手动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月光白的香囊,“哦,忘了……这个也要给你,记得以后得揣在身上,我可是花了大功夫的,可保你平安无恙。” 这个香囊是她随手从身上扯下来的,里头有她在来的路上布下的一个阵法,为的是防止改命阵的反噬。 破阵那一刻,她可以肯定,这个世界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而随着楚澜将香囊握进手心的那一刻,遥远的天际,一道沉睡的目光缓缓睁开,双眉拧了拧,像是在探查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眸子。 屋里,琴声再起,悠悠扬扬,满室芳。 第65章 只能是她 当章青酒睁开眸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床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床月白色的云锦被,头上暗色的流苏坠还带着室内特有的熏香,隐约透着几分清冽而又温暖的味道。 轻轻呼了一口气,章青酒掀开被子翻身起床,刚刚打开帘子,便看到一道身影笔直地站在床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淡定地穿上鞋子,看到那准备好的盥洗用具,章青酒径直走了过去,洁面洗漱,接着又坐到了铜镜前,理了理衣裳。 在她拿起梳子的那一刻,盯着她半晌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噌”地一下走上前来,“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无耻,睡了我家殿下的床,还用……” 无耻?章青酒眉头一挑,拿起梳子顺着发尾轻轻一滑,看着镜子里那道气急败坏的身影,勾了勾唇角,“这就受不了?那你以后可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风止呼吸一窒,怎么有这般厚颜无耻德行败坏的女子,整宿留宿不说,还能够如此的理直气壮? “今天只是睡了你家殿下的床,迟早我是要跟他睡一张床的。”章青酒拔下头上的簪子,散了一头的青丝。 风止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捋清这话里的意思,气得脸都红了,“你,你做梦!” “是啊,我昨夜做梦还梦到了他呢。”章青酒扬了扬下巴,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气色好了不少的脸,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她不知道昨夜自己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但那一屋子楚澜的味道,却让她心满意足。 刚刚她起身时撩开袖子看了一眼,那两道生死线乖得很呢。 要知道在她来太子府的路上,布好要送给楚澜的香囊的那个阵法时,它们已经不安分地蹿到了手臂的一半。 共处一室一夜就有这么好的效果,楚澜可真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啊! “你这个女人,如此荒唐,我们太子妃不可能会是你这样的女子!”风止见章青酒不仅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模样,还笑了起来,气得有些口不择言,话音刚落,却听到“嘭”地一声巨响。 手里的梳子往桌上一掷,章青酒转头看向风止,眯了眯眸子,“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我配不上你家太子,那你以为谁配得上?他活不了的时候,你为何要来找我?找你中意的那个太子妃啊!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是你家太子教的?” 她不屑于和这些小辈吵吵闹闹,可万一别人也是如此认为的,生出这些言语影响到了楚澜那可得不偿失了,与其放任下去,不如敲山震虎。 往日里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厉害,但那也不过是争一时的口舌之快,风止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凌厉的模样,一时间心里莫名的恐惧起来,“我,我就是……” “我今日就把话撂这儿了,你平日里怎么说都行,但若再让我听到你说一声我不配做这个太子妃……”章青酒“哼”了一声,“倒不如想想以后有个做太子妃的姑奶奶是何等的荣耀。” 风止一怔,猛地抬起头来,一张脸羞得通红。 章青酒见他如此,语气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你不是过不了我这关,你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你家太子殿下是好,但他那样的身子,除了我嫁他,换谁都得守寡,何苦祸害旁人?” “你!”风止简直就要气死了,亏他刚刚还觉得眼前这女子也算有几分可取之处,真当了太子妃也未尝不可,哪里知道她又开始胡言乱语。 风止还要再说什么,章青酒突然眉头一皱,“你今日怎么没跟着他去上朝?” “殿下让我在你醒后送你回去。”风止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这人有手有脚还要自己送什么。 “不好!”章青酒脸色一变,刚刚拿起来的梳子又被她砸在了桌上,不等风止反应过来,人已经冲出了门外。 风止眉头狠狠一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反应这般大,但身体却下意识地拔腿跟了上去。 在府门口处,章青酒又遇到了昨夜自己对上的那个女子,见她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章青酒挑了挑眉,步子顿了顿,“虽然是个女孩子,你功夫不错,以后可要继续好好保护他。” “你!”水蓝呼吸一窒,就要上前却再一次被人拉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了太子府,身后还跟着颠颠的风止。 “放开!”狠狠地甩开木青的手,水蓝冷声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今天还敢送上门来!” “别去招惹她。”木青叹了一口气,朝门口看了一眼。 “如今咱们太子府的门,是谁都能够随便进出了吗?”水蓝冷冷一笑,语气不屑。 木青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是殿下的太子府,不是你我的太子府,我们只是殿下的人。” “你!”水蓝怔了一下,神色变了又变,“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一般的人。”木青道。 “有什么不一般?骄横无礼……” “她为什么会说刚刚那句话?”木青叹了一口气。 想到自己昨天夜里还是第一次见到章青酒,水蓝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殿下居然连你我的身份都告诉了她?” 木青摇了摇头,“殿下何至于和旁人去说这些。” “那她怎么会知道?”水蓝急了,对外她们的身份只是太子府的普通侍卫,可刚刚她那话里的意思分明不止是…… “你还记得你师父吗?”木青眯了眯眸子,突然问了一句听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当然记得,当年就是师父送我入府的……”水蓝皱了皱眉头,“你说这个做什么?” “或许,她和你师父是同一类人。”木青沉默了片刻,眸子里闪过一抹凝重。 水蓝猛地愣住,“她?怎么可能?” 第66章 太子抱恙 今日朝堂上发生了大事情。 谁都没有想到,站得好好的太子殿下,会突然晕倒。 好在问题不大,太医诊断一番后,只道是体虚劳累,需得好生休养一阵便无碍了。 众臣想起昨夜太子生辰宴之事,一个个心里暗暗猜测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一宿没睡,所以才如此,到了宫门都还有议论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出。 而章青酒赶到的时候,楚澜已经在火舞的搀扶下正准备上马车。 听着四周小声的议论,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忍住冲上去的冲动,待得马车入了巷口才现身。 火舞见是她,自觉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章青酒冲上马车,二话不说一把抓起楚澜的手。 “你们怎么来了?”火舞侧了侧身子,将位置让开给了风止,“殿下不是让你送小章大人回府的吗?” “她是我想送就能送回去的吗?”风止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担忧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殿下没事吧?” 火舞眯了眯眸子,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里。 章青酒一把甩开楚澜的胳膊,“你没事?” 许是昨夜的阵法压制得较好,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楚澜如今的身子只是有些虚罢了,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你觉得本宫会有什么事情?”楚澜轻嗤一声,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袖袍,不准痕迹地掠过章青酒左手外露出来的手腕,目光微微一凝。 “你……”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她难不成要说,他可能接下来真的会有病?因为那天煞之气将慢慢消散,她那一魂一魄便没有牵制,到时候就会直接吸取他的真龙气运? 这话要是说出来,别说楚澜会不会杀了她,只怕坐在外面的两个人都会冲进来直接掐死她。 “你装就装吧。”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到时候装着装着也就习惯了。 “你会医?”楚澜挑了挑眉头。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章青酒道,“你的命不就是我救回来的?” “呵……”楚澜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今日干嘛这么高兴?”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你很想让他们知道你身体不好吗?” 大庭广众之下装娇弱,真有你的! “不是你说本宫会短命吗?既然本就定了的事情,让他们早些习惯有何不可?”楚澜勾了勾唇角,眸子里闪过一丝深邃。 “我也说了,有我在你就能好好的活着。”章青酒有被眼前这个人无语道,“你平日听别人说话也不是只听一半啊。” 不过…… “到时候你要是真的哪里不舒服,你就和我说,别总做这种狼来了的事情。”想到楚澜这身子还得遭罪,章青酒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何为狼来了的故事?”楚澜挑眉。 “就是有个孩子,想要博得大人的关注,便在大人劳作的时候,骗他们的说狼来了,结果大人丢了活来救他,发现他是说着玩的,一次两次都上当了。最后狼真的来了,大人却不信他的话了,他就被狼吃了。”章青酒好心地为楚澜讲述这个在她们华夏大陆耳熟能详的民间故事。 “原来如此。”楚澜了然地点了点头,抬起眸子,“那小章大人是那头狼,还是那些大人?” 这是拐着弯儿骂她呢! “狼!”章青酒没好气地白了楚澜一眼,“专门来吃你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皮? 楚澜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往马车上一扣,“去丞相府,送小章大人回家。” “干嘛送我回去?陛下说了我可以自由出入你的太子府的!”一把扯住楚澜的胳膊,章青酒皱了眉头。 望着她瞪大的眸子,楚澜别过头,嘴角勾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你当真今日不用回一趟丞相府?” 章青酒想了想,最后默默地放开了楚澜的胳膊。 他说对了,自己还真得回一趟丞相府。 不对,她干嘛要放开他的胳膊?好不容易的机会啊! 然而,接下来的楚澜却没有再给章青酒任何机会,任凭她手指戳啊戳,胳膊扭啊扭,别说胳膊,楚澜的一根手指头她都再也没有碰上。 马车停至丞相府,许是上一回章青酒夜里不能进门的事情让府里的下人当真长了记性,一看到她回来了,便急匆匆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道:“大小姐回府了。” 章青酒应了一声,转头对车里的人挥了挥手,也没有想着他还能够送自己进去,“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明天……” “章小姐。”蓦的,车帘被人掀开。 突然出现的人,让下人们微微一怔,待得他们看清他身上的服饰后,立马跪了下来。 章远早就吩咐了,以后只要府里的大小姐回府,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通知他,好让他亲自去迎接,以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 谁知,得知消息刚刚紧赶慢赶地过来,便看到府门口呼啦啦跪了一地,再一看那辆马车和马车上坐着的人,章远吓得“噗通”一下从轮椅上翻了下来,拖着一条断了腿,折了的胳膊便趴在了地上,“小的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澜眸子在他身上凝了凝,明明没有半分情绪,却让章远如临深渊。 “你送本宫的生辰礼,本宫很是喜欢。”楚澜道。 此刻,阳光渐亮,微风不燥,眼前的人像是被光镀上了一层华彩,顾盼间乾坤颠倒,刹那间沧海桑田。 章青酒怔一怔,目光落在他腰间垂挂得周正香囊时,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喜欢就好。” 这个人,想帮她惩罚恶人就直说嘛。 嗯……不过这种方式,她也挺喜欢的。 望着章青酒纤细的身影进了丞相府,楚澜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朝地上的人挥了挥手,放下帘子。 路上,风止看着火舞嘴角那怎么都藏不住的笑意,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压低声音道:“什么事情让你那么高兴?” “有吗?”火舞挑了挑眉头,收起嘴角的笑容。 “没有吗?”风止轻哼了一声,还姑奶奶呢,明明她和火舞才最好。 “可能有吧。”火舞仰头幽幽一叹,“谁让我家的侄儿侄女,长得活泼可爱。” 风止:“我要信了你,以后就跟你姓。” 火舞:“小章大人应该不会介意。” 风止:…… 第67章 楚凤不见 章青酒进了丞相府倒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奔楚凤的落霞苑。 昨夜答应了自己一回来就去见她的,可不能够食了言,免得楚凤担心。 然而,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来到落霞苑时,却被下人告知夫人不久前出了门。 空荡荡的屋子,空气里还弥漫楚凤喜欢的熏香,氤氲的味道四散开来。 章青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去了哪里知道吗?” 若是平日,楚凤定会断了熏香再出门,今日明显走得匆忙。 “不知。”下人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不敢多看章青酒,“夫人只吩咐我们不用跟着,便带了常嬷嬷出门了。” 如今府里后院都是楚凤在打理,她也一改往日里温吞的性子,做事情雷厉风行,便是她这落霞院的下人也基本上换了一遍。 章青酒知道自己多问也问不出什么,原本想推衍一番,但想着既然楚凤本意便是不让人跟着,最终歇了心思,“夫人回来,派人通知我。” “是。”下人哪里敢不听章青酒的话,立马点了点头。 没有见着楚凤,章青酒便回了蒹葭院,半道上碰到断了腿的章远。 “大小姐。”章远刚刚从轮椅上跌下来,原本刚刚恢复点的腿又伤得深了几分,一看见章青酒那张脸就白如死灰。 见他强撑着还要给自己行礼,章青酒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管家不必多礼了,回去好好养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别真落下个残废。” 章远看着章青酒的背影,眼神又惊又惧,刚刚那句话,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 蒹葭院门口,慕容春来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槛上,嘴角叼着一根不知道从何处拔来的青色狗尾巴,狗尾巴草随着他一嚼一嚼的动作在风中颤抖。 半眯着眸子望着那一身轻松,满面笑意自小道而来的女人。 当真是只小狐狸精,慕容春来在心里轻哼一声。 丢了狗尾巴草,迎上前去,“小章大人又是一夜夜不归宿,不知昨夜又是在哪里歇的脚啊?” 章青酒步子一顿,笑了,“要不你回府门口守门?这样不用问你也知道所有的人动向。” 慕容春来表情一凝,站直身体,“何必呢,小的这条命都是小章大人您救的,自然是守着蒹葭院就好。” “那就别多问。”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转身进了房间。 望着她的背影,慕容春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嘴角勾了一丝冷厉。 太子府当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你翻墙也要去,还夜夜流连忘返? 临到午时,楚凤依旧没有回来,但蒹葭院却来了一位稀客。 看着出现在院子里的人,章青酒挥了挥手让欲要阻拦的慕容春来退开,挑了挑眉头,“你来有什么事情?” 章台柳眯了眯眸子,深深地看了退回到门口的慕容春来一眼,一个小小的下人都敢挡他,这蒹葭院还真是要翻了天了!他现下动不得章青酒,还怕动不了…… 章青酒扫了他一眼:“拦你是我下的令。” 章台柳愣了一下,讪讪一笑,“拦着点好,你如今身份大不一样了,是该守卫森严些。”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所以你来做什么?” 这态度,这语气,分明带着质问,哪里有丝毫的毕恭毕敬。 章台柳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下去,左右瞧了瞧,装作若无其事道,“为父就是想着你回来之后,还没有来蒹葭院看看你……” 章青酒:“那现在看完了?” 章台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抽了抽嘴角,章台柳正色道,“其实今日前来,为父还有一事想要问问你的想法。” “没想法,不要问。”章青酒转身走到一旁的秋千上坐下,“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为父想问什么?”章台柳一愣,赶忙追了过去。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眸色淡淡:“我有没有说过,你要带了她去,后果自负?” “你……”章台柳眼皮一跳,突然遍体生寒,“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章青酒嗤笑一声,但笑不语。 见她如此,章台柳嘴角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好女儿,为父当真没想到茶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如今这般,陛下可会责怪为父?” 章青酒挑了挑眉,“我以为你是来问她会怎么样的。” 章台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怎么,怎么会,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完全是她咎由自取,陛下仁德,如今还能够有侧妃之位,已经算是她的福气了。” 章青酒点了点头,“那你还真是个深明大义的爹爹。” 怕自己连累他的官位,就要与她断绝关系。 怕茶茶影响他的名声,就死活都不管了。 唯利是图到他这个份上,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 章台柳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讥讽,可偏偏发生的桩桩件件,让他明白如今万万不能够轻易得罪了这个女儿。 “酒儿,爹爹知道对你关心不足……” 章青酒打断他的话:“不问苍天问鬼神,爹爹刚刚那样问,是觉得自己做官德行有失吗?” 章台柳呼吸一窒,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有绷住,憋出一个笑容,“怎么会呢。” “那不就得了?”章青酒瞥了他一眼,“你也说了陛下明察秋毫,父亲你只要行得端坐的正,我们这些小儿女的事情能有什么影响?还是那句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章青酒跳下秋千,转身进了房间。 章台柳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慕容春来看不下去了,上前道:“相爷,请回吧。” 章台柳看着明里暗里都是赶人的慕容春来,狠狠地拂了下衣袖,瞪了他一眼,“还真是一个德行!” 屋里,紫蝶有些惴惴不安的过来,“大小姐,二小姐她……她真的有身孕了?回不了了吗?” 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昨夜章青茶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一真一假。”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眸子里闪过一抹玩味。 临到正午,楚凤依旧还没有回来,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出了门去寻。 第68章 背后原因 “殿下。”看着楚澜回到房间,木青赶忙跟上前行了一个礼。 “进来吧。”楚澜轻轻颔首,朝房间走去。 待得木青随楚澜进到房间,风止端上一壶茶送了进去,退出来后自然而然地将门给两人关上,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木青低头道:“殿下,祈福宫相关人等都已经出了上京城。” 楚澜沉眯了眯眸子,点了点头:“辛苦你了。祈福宫之事动静不小,父皇已经下令要彻查,今日朝堂上,倒是不少人为此事谁去查而争得不可开交。” “那不知最终是哪位大人接下了此事?”木青心里一惊。 这件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下旨彻查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否则他也不必连夜将那些人送走。 楚澜端起桌上的茶杯,“祈福宫坍塌,按案子性质而言本该是工部,但今日首当其冲要求负责的却是镇国公一脉。” 木青皱了皱眉头,“所以最终是镇国公?” 祈福宫的修建最初便是镇国公一脉所倡议,故而这些年来,对于皇室祈福之事也是他们最为在意,甚至比礼部还要热衷。 但若是他们去查…… “是靖王爷。”楚澜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玩味。 “是他?”木青愣了一下,“他回来了?” “嗯。”楚澜点了点头,“不过他今日早朝都没有去,只怕是现下还不知道这个旨意。” 听到这句话,木青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行事风格,果然是靖王爷那随心所欲的性子。 手里的茶杯缓缓放下,楚澜眸子里多了几分深邃,“此事关乎皇家威仪,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木青点了点头,“请殿下放心,祈福宫之事绝非人为所致。” 收回思绪,楚澜点了点头,“嗯。” 木青看着楚澜波澜不惊的脸,木青轻轻呼了一口气,“殿下可是知道昨夜八殿下那边会出事?” 楚澜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此话怎讲?” 木青:“原本无论怎么查,得到的结论都只会是近日雨水过多,墙体年久未修,地基松动所致,但若是有了昨夜八殿下之事,惹怒先人遭此惩罚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听到木青这么说,楚澜的眸子微微一闪。 此事,确实巧。 不仅让原本坚不可摧的英国公和镇国公一脉联姻之事出现了裂痕,还将祈福宫倒塌之事顺理成章的引到了祖宗降罪之事身上。 巧得如此事半功倍,以至于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想到昨天大殿上发生的事情,木青犹豫了一下,“难道小章大人她知道……” 楚澜脸色一沉:“此事莫要牵扯她。” 他倒是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想到她的身上。 在朝堂上,也有某个臣子起身说“不如让小章大人前去勘探一番,或许能够知晓什么蛛丝马迹”的话,若非他那个时候正好…… 木青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自家殿下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看来他果然猜得不错,殿下是真的对小章大人上心了。 轻轻呼了一口气,木青垂下眸子:“是属下多言了,但殿下今日一早在朝堂上身子不适之事,只怕此刻已经传到了八殿下府中。” 楚澜嗤笑一声,“要的就是让他知道。” 否则怎么对得起楚阔一而再再而三说他短命? 又怎么能够让对他二十岁就该命丧黄泉,深信不疑的太后贵妃放松警惕呢? 看着眼前的楚澜,木青莫名的有些害怕。 虽然他们都知道八殿下那一脉一直图谋不轨,但楚澜向来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 曾经还担心自家殿下太不把此事放在心里,怎的突然变得如此不同? 但那也只是一瞬的想法,想起对方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动作,木青心里又了然了。 眯了眯眸子,“殿下放心,八殿下府中的动作均在掌控之中,昨夜便是没有章家二小姐暴露,他们苟合之事,也藏不了多久。” “嗯。”对于木青说的话,楚澜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将手中茶杯搁回到茶几上,楚澜突然想到一事,“你去查一下,靖王爷过往随卫老将军在边关的事。” “靖王爷?”木青愣了一下,“他有问题?” 楚澜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木青立马低下头,“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木青就准备转身离开,但刚刚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殿下,水蓝昨夜回来了。” “本宫知道。”楚澜淡淡道。 木青愣了一下,以往水蓝回来殿下都是第一时间便会召见,这次都已经过去大半日了。 想起水蓝焦躁不安的模样,木青忍不住又道,“殿下何时……” 楚澜沉吟了一会儿,执起放在腰间的香囊,“午膳之后,让她过来。” “是。”殿下果然生气了,否则何至于还要让她等一两个时辰? “另外,让她今后莫要随便翻墙入院。”就在木青走的时候,楚澜再度吩咐。 木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属下明白。” 待得木青离开后,楚澜缓缓地站起身来,将腰间的香囊攥在手心里,转身朝里室走去。 在不远处的案几上,那把“号钟”琴正安静地沉睡。 想起昨夜某个女子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一边嚷着让他弹曲子一边呓语的模样,楚澜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宫殿之事,他已然确认,四周的地基的确被人动过,想来父皇母后对她说的话当真深信不疑。 上朝前他让上官阙过来看了她,明明昨夜看起来伤得那般严重,上官阙却只说她不过是劳累过度,只需要好好休息便无碍了。 难道,她真的和自己梦中听到的声音,亦或者九岁时出现的那个人,是同一类人? 可是她出现的时机,说的那些话,当真只是不想让自己死了吗? 手指轻拂,琴声悠扬,室内似乎还有某个人的呓语。 她说:“楚澜啊,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第69章 满门忠烈 章青酒最后是在摘星楼找到的人。 看着坐在明月轩里,面前摆着的一堆精致糕点,手里还端着一盏茶的楚凤,章青酒忍不住暗暗感慨了一声。 自己当家就是好啊,这钱想花就能花。 “母亲。”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轻轻扣响门。 “小酒,你,你怎么来了?”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楚凤立马回过神来,发现是章青酒的时候,连忙站起身来,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 章青酒淡淡一笑,“我回去的时候,她们说你不在府里,我就寻思着出来走走,说不定能够碰到,正好一直听她们说摘星楼的点心不错,就过来了,没想到还真遇到了你。” “是嘛。”楚凤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上前拉着章青酒坐下,眉眼温柔,“那你想吃什么,母亲让人送来。” “这些就可以了。”目光扫过桌上的两杯茶,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母亲和旁人约着出来的?” 楚凤微微一怔,看着章青酒将自己对面那个没有喝完的茶杯里的水倒在一旁,楚凤知道瞒不过,索性点了点头,“嗯,约了一个故人。” “故人。”章青酒点了点头,“靖王爷。” “小酒?”楚凤蓦地瞪大眼睛,“你,你在说什么?” “不是他吗?”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楚凤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小酒如何知道的?” “昨夜,还有刚刚。”章青酒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街道,“过来的时候,遇到了靖王府的马车。” 她还是特意等着那人走了才来的,否则以她的时间,正好可以踩个点。 “你……”楚凤苦笑一声,“此事……” 章青酒眉头一扬,拈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母亲放心,我不会告诉章台柳的。” 听到她这回答,饶是楚凤原本还思绪万千,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与靖王爷……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有。”章青酒点了点头,“不过是叙叙旧罢了。” 楚凤:“……”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的样子? “不过母亲,为什么太后会叫你为韶青郡主,还有外祖父又被他们称之为卫将军。”章青酒抬起头来。 楚凤沉吟了片刻,淡淡一笑,给章青酒递了一块梨花酥:“不过是些陈年往事罢了,不足一提。” 章青酒伸手接过:“可这些往事,我都不知道。” 见章青酒认真的模样,楚凤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起来,“你真的想知道?” 章青酒点头,“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便不再问。” 见女儿如此乖巧,楚凤的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感慨,这么多年了,原本以为那些事儿都该埋进尘埃,但经过昨夜之事,她才明白,便是她忘了,别人也不会忘。 与其让她从旁人嘴里听到只言片语,不如自己一五一十告诉她。 思及此,楚凤拉过章青酒的手,开始讲述一场二十年前的往事。 “当年先帝在时,你的外祖父骁勇善战,带军戍守西北边关,多次击退贼人入侵,更是扩展大徽边境百余里,立下赫赫战功,是敌军闻风丧胆的卫将军。” “你外祖母过世得早,你舅舅也在边关,他们不放心我一人留在上京城,索性便把我带在了身边。虽然边关纷争不断,时不时就起战事,但他们却将我保护得极好。你知道吗,那样穷凶极恶之地,你外祖父却在每次出征回来的时候,都给我带回来一束花。” 说道这儿,楚凤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福而满足的笑意,“所以每次他们出征,我既担忧害怕,又满怀期待,直到……” “直到在一场战事中,他们中了敌军的奸计,你舅舅陷入流沙中尸骨无存,你外祖父也被带了毒的飞矢射中,回来之后身子便越发的差劲,而且执意要送我回上京城。” “那个时候我死活不愿意走,结果他直接将我敲晕,连夜送了回去。”楚凤说道这儿的时候,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但眼眶却红了起来,“我原本想,回就回吧,在上京城将军府等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他还是会带着花儿来见我。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回来后不过一个月,等来的却是他的灵柩,和一封书信。”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我恨自己怎么没有察觉到他的情况,但一切为时已晚。在他大葬后的第二日,先帝就派人送来了圣旨,说封我为韶青郡主,赐国姓。” 楚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眸子里已经有泪落下。 想起谢太后说起此事时满脸笑意的模样,章青酒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 便是韶青郡主这四个字再尊贵,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用卫家满门忠烈,父兄之血换来的称号? 那样场合提出来,于楚凤而言,岂不是诛心之痛? 拉住楚凤微微颤抖的手,“那赐婚又是怎么回事?” “赐婚……”楚凤呼吸一窒,眼里闪过一抹落寞。 章青酒怔了一下,“你要是不愿说……”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楚凤捏了捏章青酒的手,脸上又露出了那抹带着忧伤的笑容,“那也是你外祖父在信里的请求,他恳求先帝,定不能给我寻一个武将作夫君。” “所以就找了章台柳?” 见女儿如此鄙夷,楚凤忍不住嗤笑一声,“是啊,他是那年的新科状元,年少有为,当今的太后娘娘许了婚事,后来服丧期满,我便与他成了婚。” 章青酒听着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她能够理解卫老将军不愿意女儿嫁的人是武将步,是担忧最后步入他们的后尘,郡主嫁新科状元才子,听起来倒是十分登对,但嫁给章台柳? 章青酒咬了咬牙,老太婆可真有你的! 章青酒道:“那靖王爷呢?” 楚凤身子怔住,“关他何事?”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靖王爷跟随外祖父历练之时,你们都在西北罢。” 楚凤沉默地点了点头,别开了眸子。 章青酒再道,“母亲,你说靖王爷如今再也不回西北,做什么都行就是不再带兵打仗,会不会和外祖父留下的那封信有关?” 第70章 有客来访 风吹动帘子,荡漾起楚凤执杯而扬起的衣袖。 她今日穿的是一套浅绿色的衣裙,简约大方,比起往日里丞相夫人的成熟庄重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 就像是那漫天黄沙,落日斜阳下的一抹俏丽春色,美不胜收。 许久,楚凤放下手里的杯子,笑了,“都过去了。” 章青酒还要再说,楚凤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醒着,也不见得比装睡好过。 二人乘上马车离开,在她们走后,原本早就离开的楚询却再一次出现在了摘星楼的门口,凝视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没有动,直到再也不见。 正午的太阳很大,影子落在脚下凝聚成了一个点,载不尽落寞。 “夫人,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刚刚回到府里,紫蝶便扑了过来。 楚凤轻笑一声,“怎的这般冒冒失失。” “我……”紫蝶缩了缩脖子,“府里来客人了,是孙小姐,说是找小姐的。” “她?”楚凤愣了一下,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当即皱了眉头,“她在何处?我陪你过去见她。” “不必了。”章青酒微微一笑,拉住楚凤的手,“母亲回去休息吧。” 说完转头让紫蝶直接把人请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楚凤眼里闪过一抹担忧,“她今日来……” “我知道她来做什么,母亲放心。”拍了拍楚凤的手,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孙凝雪过来,本就是意料之中。 回到蒹葭院,看到空荡荡的门口,章青酒愣了一下,“春来呢?” “他不是随小姐出门了吗?”云雀闻声而来,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随她出门? 章青酒嗤笑一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里屋。 望着她的背影,云雀忍不住皱了眉头,莫非春来并没有跟出去?那他去了哪里? 街角成衣铺子里,慕容春来坐在太师椅上,将手中的字条捏进手心,狭长的凤眸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么多天了,就只查到这些?” 看着那从手指中落下的粉末状白色纸屑,下方两个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主子,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既然知道办事不力,还要等我来责罚?”慕容春来嗤笑一声,那眸子里的神色透着几分嗜血。 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看到了恐惧,二人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弯月匕首,寒光一过,血色飞溅。 二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却没有一个敢出声,咬了咬牙道:“还请主子多给些时间,属下必定……” “她你们便不必再查了。”眼神掠过地上那两截断指,慕容春来的眸子里不带半点情绪,“他们到哪里了?” “据家里人传消息来,已经混在商队里出发了。”二人回答道。 “嗯。”慕容春来挑了挑眉头,缓缓起身,“既是商队,路上遇到劫匪便不奇怪了罢。” “主子的意思是……”其中一人抬起头来,对上慕容春来的目光,立马又垂下眸子,“属下明白!请主子放心!” 慕容春来轻轻哼了一声,敢给他下毒,那便要有死无葬身之地的觉悟! 看着慕容春来起身欲走,另一个人抬起头来,欲言又止道:“既然主子的毒性解,不如便不要再回丞相府,主上吩咐我们的任务……”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管了?”慕容春来幽幽地转过头。 对上那双阴鸷的眸子,二人呼吸一窒,“属下不敢。” 慕容春来轻轻一哼,目光扫过那挂着的衣裳,“这间铺子,不必再留。” 蒹葭院里。 “孙小姐。”望着院子里的亭亭玉立的蓝衣女子,章青酒快步走上前去。 陡然间听到背后的声音,孙凝雪立马回过头来,看到章青酒时仍旧愣了一下,“你……见过小章大人。” “不必客气,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章青酒挥了挥手,一边朝里屋走去,一边道,“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望着那道磊落直爽的身影,原本惴惴不安的孙凝雪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是啊,来都来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人进了屋后便毫不顾忌地坐上贵妃榻,干脆利落拔下头上的簪子,泄了满头的青丝,孙凝雪脸上温婉的笑容微微一怔。 章青酒:“孙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她这么一瞧,孙凝雪立马低下头,但想到她的言行举止,又不禁哑然失笑,“小章大人难道不知道我来做什么的吗?” “我不是谁都有兴趣算的。”章青酒看了她一眼,“而且你今天也没付银子。” 孙凝雪一怔,所以她竟是如此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了? 想起她当日在大殿上发现近段时间传得声名鹊起沸沸扬扬的小章大人,就是自己当日在摘星楼遇到的那个章小仙时的震惊,孙凝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也怪自己没有眼力见,没认出当初眉清目秀的男子乃是女扮男装。 从袖口里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孙凝雪朝章青酒行了一礼,“这是一千两,还请小章大人忘了当日之事。” 章青酒乜了一眼桌上的银票,“你的钱,我不收。” “小章大人!”孙凝雪急了,“我……” “我不收你的钱,是因为我没有理由收。”章青酒幽幽地转过眸子,作为推衍师,她可不愿意随随便便沾染因果。 “我只求你……” “那天的事情,只要你不说,便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第三个是你的侍女。” 孙凝雪猛地一怔,紧绷的脸终于松懈了下来,“小章大人的意思是?” “不用往深处想,就是字面的意思。”章青酒道,手指拢了一下垂下来的青丝。 听到这句话,孙凝雪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忐忑不安地问道,“可是你妹妹她……” 她今日之所以来这儿,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章青茶的事情。 “比起说她的事情,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何还是决定嫁给楚阔?退了婚和心上人双宿双飞,不好吗?”章青酒淡淡抬起眸子,眼神澄澈而洞明。 第71章 以退为进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孙凝雪也忍不住再一次问自己。 是啊,为什么不呢? 那样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 只要自己稍稍使点儿小性子,便是太后那边怪罪,有那样的丑事在前,也自有祖父给她挡了过去。 可是,不行。 “嫁给谁不是嫁?”孙凝雪嗤笑一声,抬起头来,“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自己选择的机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小章大人那样的好本事。” 她并非嫉妒眼前这个女子,只是感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嘛。”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挑了挑眉头,目光扫过她那宽大的撒花袖袍,“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在袖子里面藏刀?” 不等孙凝雪反应,章青酒再度问道,“你最开始准备在宴席结束后自戮,不是吗?” 孙凝雪脸色一白,踉跄地后退一步,“你怎么……” 她明明,匕首都没有拿出来的。 “所以,为什么会答应?”章青酒却像是没有看到眼前女子陡然间的脆弱似的,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凉薄,却又有着能够看穿一切的犀利。 孙凝雪神色变了又变,深吸一口气,“你既然知道,便知道我对八皇子无意。八皇子做出那样的事情,于国有羞,于我有愧,我嫁给他后,他便不敢对我无礼,那样我才可以……” “才可以和离了又嫁给夏雪晨。”章青酒了然地点了点头,接过孙凝雪的话,她倒是直白。 “你知道他?”孙凝雪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 章青酒想了想,“你给的三百两,还剩二十二两,我给他了。” 孙凝雪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想起河边的夏雪晨,章青酒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倒是很般配,一言不合都想死。” “你说什么?”孙凝雪打了一个冷颤,脸色煞白,“他怎么了?” “没怎么样。”章青酒看向窗外,“等着大展宏图到时候娶你。” 孙凝雪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接着惊喜地上前一把拉住章青酒的手,“真,真的?” 章青酒垂眸看了一眼,抽出手,“嗯。” 孙凝雪却讪讪地收回了手,为何她有种感觉,眼前的人脸上带着笑容,但似乎没有什么真正能够让她上心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知道那个人就是夏雪晨,但一想到她当日直接说出自己抽到的签语时,孙凝雪又了然了,同时也放心了。 这样神仙般的人物,真要和她计较什么,不费吹灰之力?是她庸人自扰了。 “多谢小章大人成全。”孙凝雪再次朝章青酒行了个礼。 “不必谢我。”章青酒扫了她一眼,“你我的因果在那日便了结了,你那天晚上便是真要死,我也不会拦着,一切需得你自己想通。” 孙凝雪:“……” 你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此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凝雪欠你一份人情,你放心,若那时我还是会嫁入八皇子府,我定然好好待你妹妹。”想到章青酒不愿意再收下银子,孙凝雪只好用别的法子来感激她。 谁知刚刚还云淡风轻的人突然狠狠地皱了眉头,“谁要你好好待她?” “啊?”孙凝雪猛地一怔,“不是她帮着平反……” 这才让章青茶免去死罪的吗? “你觉得我是在帮她平反?”章青酒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从未见过眼前之人露出这般神态,一时间孙凝雪都不禁有些愣怔。 眼前的女子,三分慵懒,三分随性,青丝落肩,一身黑色衣裙纤腰束带,嘴角的笑容像是一只魅惑人心的妖精。 可偏偏,她的眼神却又如此的空灵,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章青酒像是没有察觉到孙凝雪的目光,幽幽一叹道:“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真要觉得欠了我人情,那就让夏雪晨来还,毕竟你还不起。” 这句话说得…… 孙凝雪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很想问问到底要如何管,但看到闭上眸子似乎不愿意再搭理自己的章青酒,孙凝雪还是叹了一口气,“以后如果有凝雪能做的事情,小章大人尽管吩咐。” 说完,孙凝雪便小心翼翼地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章青酒突然睁开了眸子,“哎,你要是知道有谁想求神拜佛算命看风水的,可以让她来找章小仙。” 孙凝雪猛地一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送出了院外。 不一会儿,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章青酒头也没抬,“回来了。” 望着那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丝毫没有半点儿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慕容春来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杏花楼的桃花酥,不比摘星楼梨花酥的差,小章大人试试?” 举止神态,丝毫不见半分慌乱。 章青酒眯眸:“杏花楼的酥,可不比摘星楼的价钱便宜。” 慕容春来眉头挑了挑,“这不是今日个发月钱了嘛,自打跟了小章大人,这月钱可涨了不少,小的这不就想着,要孝敬孝敬你嘛。” “是吗?”章青酒伸手拈起一块桃花酥,说了一句他们初见时的话,“我们这里,可不兴撒谎,会遭报应的。” 慕容春来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小章大人说什么呢,小的哪里敢骗你呀,小的对你可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这不,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买了这么一小盒酥。” “骗人可是会娶不到心上人的。”将糕点塞进嘴里,章青酒拍了拍手指。 慕容春来:“……” 见过恶毒的,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 磨了磨后槽牙,慕容春来仄仄一笑,“那到时候可不还得请小章大人帮忙做做媒?”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这糕点真甜。” 说完,起身朝门外走去,“紫蝶,过来尝尝十五两的杏花楼桃花酥,看看你能不能做出来。” 很快,厨房便传来紫蝶欢快的脚步声。 慕容春来望着那道背影,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 这盒桃花酥,恰好十五两。 第72章 深夜魅影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镇国公府后院,一顶软轿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抬入。 院子里,年过五十的镇国公正悠然闲适地踱着步子,只那背在身后的手指却不停的敲打着。 软轿进来时,镇国公立马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人扶将出来,声音轻柔,“慢点儿,小心。” 来人戴着黑色的兜帽,一身黑色衣裙,黑夜下看不清容貌,却微微漏出来一抹白。 当真好一道深夜魅影! 镇国公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便牵着来人一起进了一旁的小房间。 待得紧闭房门,来人终于取下了兜帽,“兄长……” 当看到她头上那一半白一半黑的发髻时,虽然已经看过书信,却还是忍不住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你真的……” 谢太后神色悲恸地点了点头。 “可有让太医瞧过?”镇国公眉头狠狠一皱,心疼地抚过谢太后那白了一半的头发。 明明前几日还是满头的青丝。 “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谢太后摇了摇头。 “一群庸医!”镇国公深吸一口气。 谢太后见到兄长,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啪嗒落了出来,“我与娇儿同时出了此等怪事,如今宫里已经传遍了,说我和她是那夜惹怒了祖宗……” “谁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拔了她的舌头!”镇国公脸色一变,“陛下可知此事?” “陛下只过来看了一番,让太医尽心整治,他又能有什么法子。”谢太后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敛去眼角的泪水。 镇国公虽然生气,也知道谢太后说的是事实,只是一想到妹妹和女儿突然都遭了这样的大罪,又怎么能不生气心疼,当即冷哼一声,“他这个皇帝倒是当得逍遥快活,当初我不就该……” “兄长!”谢太后一把拉住镇国公的手,摇了摇头。 镇国公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你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谢太后苦笑一声,“只能怪我没有自己的子嗣,好在如今娇儿生下了阔儿,咱们也算是有了盼头,只是阔儿那孩子……” “阔儿那边你且放心,英国公那边既然已经上了船,就别想轻易下去,他那边你且让他规规矩矩的,我自有法子让他名正言顺成为太子。”镇国公眯眸,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有哥哥在,我自然不担心这些。”谢太后笑了笑,想起什么后又忍不住皱眉,“只是这祈福宫坍塌之事如今人人都往阔儿身上安……” “陛下已经派楚询去查了,此事我也安排了去现场看了一番。”说道这事,镇国公忍不住拧了眉头,“得到的消息是年久未修,雨水浸湿了地基。” “兄长当真相信?”谢太后眯了眯眸子。 镇国公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父亲当年离世之时说过,当年修建祈福宫时那人留言,祈福宫可筑三百年不倒,要我谢家护此宫,否则……” “这才不过百年!”谢太后呼吸一窒,脸上透出一股子狠意,“且正是章家那事儿出来的时候就倒了,怎会如此凑巧!” “此事,我也觉得蹊跷。”镇国公点了点头,“只是……” “前有章台柳那个大女儿不知好歹,竟然胆敢退阔儿的婚,后有这庶女恬不知耻做出这档子事,要我说此事就是章家的人闹出来的!”想起在生辰宴上章青酒那耀武扬威的模样,谢太后就更生气了。 “此事的确让阔儿,也让你们受委屈了,但章家暂且还不能够动,章台柳到底还是坐在丞相的位置上,留着他还是有用的。”镇国公哪里听不出谢太后话里的意思,但想到如今的局势,他还是摇了摇头,安慰道。 谢太后冷笑一声,“章家不能动,但我有一个人,必须得治。” “你想动谁?”镇国公眼皮一跳。 “近日章家这么欢腾,不就是他家那个嫡女闹的吗?哀家看她和太子走得也挺近,陛下也对她信赖有加,若她出了什么事,不知道这些人会如何?”谢太后抬了抬下巴。 镇国公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谢太后脸上决然的神色,便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安排人给她点教训罢。” “不必兄长出面,此事自有人会出手。”谢太后轻笑一声,嘴角勾了一丝弧度,“明日,便该有消息了。” 镇国公眉头皱了皱,“还是得万事小心才是。” “兄长放心,成与不成,都与你我无关,且让她们章家人狗咬狗去吧。”谢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嗯。”镇国公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如今最为急切之事,还是要让陛下尽快将祈福宫给修建起来,若是拖太久,我只怕那人会降罪于我们谢家。” “此事我会多与陛下说道,只是……”谢太后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忐忑,“兄长,我想用一下那样东西。” “你是说?”看着谢太后头上那一半白一半黑的头发,镇国公眼神里闪过一抹犹豫,最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额头,笑道:“你啊,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爱美……交给哥哥吧,保证还你满头青丝。” “多谢兄长。”谢太后眉头一挑,一把抱住了镇国公,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你也告诉娇儿,让她莫要忧心。”镇国公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虽说今日朝堂上太医只是说太子身子劳累过度,但病来如山倒,他那条命啊,长不了了。” “果然,那位说的一点都没错。”听到镇国公那么一说,谢太后也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都亮了起来。 蒹葭院里,从来没有哪个夜晚如今夜这般热闹。 望着那几道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身影,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拉过刚刚让紫蝶搬过来的椅子坐了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怎么,没完没了了是吧?” 大半夜的扰人睡觉不说,扑腾扑腾的,是要表演皮影戏吗? 第73章 夜审杀手 紫蝶紧张地站在章青酒的身边,望着那时不时发出来的电光火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姐不害怕吗?” “怕什么?不是有她们挡着?”章青酒嗤笑一声,朝半空中挑了挑眉头,“再不快点儿,天都亮了。” 这边,正在和一个蒙面黑衣人过招的云雀听到这句话,眼里闪过一抹深邃,手下的招式越发地狠厉,最后一脚落在那黑衣人的腰身,将其直直地踹了下来。 而另一侧,慕容春来也结束了打斗,那人就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他掐着脖子丢到了地上。 一把扭住黑衣人,云雀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那人忍不住闷哼起来。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下手挺狠的。” “小姐……”云雀脸色一白。 她好像确实不该把这么血腥的一面给她看。 “狠就对了。”章青酒又道。 云雀准备松开的手微微一怔:“……” “想要别人的命,就做好自己丢命的准备。”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送给章远去审罢。” “小姐不问问他们吗?”云雀猛地抬起头来,这两个人可是没有惊动府里别的人,一进来就直奔蒹葭院而来,显然目标就是她。 知道云雀担忧什么,章青酒打了一个哈欠,“你在他身上找找看,有没有府里的地图什么的。” “这儿呢。”章青酒话音刚落,慕容春来便从他扭住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摸出了一张帕子,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居然有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她的命,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不就得了。”扫了一眼那绣着柳叶的帕子,章青酒挥了挥手,“连人带物送去吧,明天一早让章远来回我的话,帮我提醒他,好好审别犯错。” 说完,章青酒便进屋关了门,徒留院子里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身手不错。”慕容春来朝云雀挑了挑眉头。 今夜来的刺客本事不小,但这个小丫头却应对得游刃有余,算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为数不多身手好的女人了。 就是不知道屋里那个…… 想起那张云淡风轻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脸,慕容春来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彼此彼此。”云雀冷冷地扫了眼慕容春来,她也是今晚才发现,虽然上回就知道他有功夫,但是今夜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亮出身手。 而他的功夫,看起来似乎不是大徽的路数…… “怎么样?你去送还是一起去?”慕容春来哪里察觉不到云雀探视的目光,勾了勾唇角。 云雀犹豫了一下,“我去,你在这儿好生照顾小姐。”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头,有这般功夫为何要屈居于此当个看门护卫,但既然他对小姐无害,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得云雀将两个人一手一个扭了送出去后,慕容春来勾了唇角,起身朝里屋走去。 “你要干嘛?”紫蝶吓了一跳,立马伸出胳膊,挡在了门口。 “我看看小姐。”慕容春来微微一笑,俯身凑近紫蝶,吓得她立马躲开了。 “小姐休息了。”紫蝶皱了皱眉头。 慕容春来眯眸,“万一里面还有杀手怎么办?” “真,真的吗?”紫蝶一哆嗦,再回过神,房间门已经被推开了。 慕容春来刚一进屋,便对上一双带着冷意的眸子,当即步子一顿,但他很快便笑着道,“没事吧?” 章青酒点了点头,“我没事,你有事?” 她动作未变,眼神的寒意也丝毫未减。 慕容春来摸了摸鼻子,“没,就是担心待会儿还有人来,所以想进来看看。” “大可不必。”章青酒摇了摇头,“我在里面很安全。” 饶是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说话向来如此,和常人思绪不同,慕容春来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我知道是谁派来的,与我让谁去审有什么区别?”章青酒道。 慕容春来怔了一下,哑然失笑,“就不怕到时候他们狼狈为奸?” 章青酒淡淡一笑,“他大可以试试。” 只要不怕再被反噬,反正断双手双腿的又不是她。 慕容春来:“你倒是真什么都不怕,一个女人插手那么多事情当真好吗?” 章青酒皱眉:“奇怪。” 慕容春来愣了愣,“什么奇怪?” “奇怪一个守门的人,问这么多真的好吗!”章青酒抬起眸子,淡淡看向慕容春来。 四目相视,终究还是慕容春来先败下阵来。 “我知道了。”深吸一口气,慕容春来点了点头,双手在身边捏紧拳头,快步转身离开。 章青酒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动了动,“别忘了帮我把门关上。” 慕容春来背脊狠狠一抽。 是夜,蒹葭院里传出了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次日卯时,章远便坐着轮椅到了蒹葭院门口等候了。 蒹葭院的门还没有打开,他便伸长了脖子往里瞧着,手里攥着一封沾染了血迹的书信,眼神里充满了焦急。 直到辰时,蒹葭院的门才从里面打开。 “章管家。”章青酒看着那一见着自己便立马扬起笑脸的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怎么样?可有结果?” “大小姐,他们招了,这是他们写的,你看看。”将手里血迹斑斑书信递了上去,章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章青酒看了一眼那东西,挑了挑眉头,却没有伸手去接,“相爷看了吗?” 章远怔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呼吸一窒,章远立马点头,“居然有人胆敢刺杀小姐,小的不敢隐瞒相爷,此二人是相爷连夜和小的一起审讯的,得到了结果相爷第一时间就让小的给小姐送来。相爷还说……结果如何,他一概不管,任由小姐处置。” 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怎的她只是看自己一眼,他就怂了呢? “他倒是大方。”章青酒嗤笑一声,挥了挥手,“那就直接送官吧。” “送官?”章远愣住了。 “嗯。”章青酒嘴角的笑容灿烂,“要么你们处置好告诉我结果,要么送官处置,二选一。” “小姐,小姐都不看看是何人吗?”章远抽了抽嘴角。 “咦?你不是说是柳姨娘吗?”章青酒疑惑道。 章远的手哆嗦了,我说了吗?我没说吧? 第74章 她要死了 最终柳姨娘还是被人从别院带回了丞相府。 不过是短短数日,往日里明艳动人身娇体软的柳姨娘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的衣裳还是当日从府中出去时穿的那件,双目呆滞神色恍惚。 直到章青酒和楚凤的出现,才让她起了反应。 “你们,就是你们!是你们害了我的女儿!害她在陛下皇后面前出丑!你们不得好死!”见到章青酒的第一眼,柳姨娘就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按在地上。 饶是如此,她依旧张牙舞爪,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撕碎一般。 云雀见状,立马上前放在章青酒的前面。 拉过楚凤在一旁坐下,再让紫蝶将从蒹葭院里带出来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桃花酥放好,章青酒这才缓缓抬起眸子,“相爷呢?” 人是章远派人去带回来了,听到她这句话,章远立马拄着拐杖上前,讨好的一笑道,“相爷在处理公务……” “哦。”章青酒点了点头,“那就等他处理完公务来说吧。” 说着,拿起一块桃花酥递给楚凤,“紫蝶照杏花楼十五两银子一盒做的,母亲尝尝。” 楚凤是刚刚章远去请她的时候才知道昨晚的事情,哪里有心思吃什么桃花酥,“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人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拉住楚凤在自己身上左捏右捏的手,章青酒笑道,“母亲放心,有你派的云雀在,她一个人都能够摆平了。” “你这孩子。”听到章青酒这么说,再看到云雀也是毫发无损的站在这儿,楚凤这才彻底放心,“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 章青酒:“那就不要说。” 楚凤:“……” 章青酒转头看向还在原地的章远:“你还不去叫他吗?” 章远抽了抽嘴角,垂下眸子:“大小姐,相爷说此事还是交由夫人处理罢,毕竟一个妾室,夫人想如何处罚都行。”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这是真的打算舍弃了? 就在这时,听到章远这句话的柳氏嚷了起来,“怎么会?不可能!相爷不可能这么说!章远你这个小人!你是不是和她们串通好的,亏我以前待你不薄,你居然卖主求荣……” “给我把二夫人的嘴堵上!”章远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这个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相爷为何不愿意见你?就是因为不想再听你满嘴谎话扰人心神!” 说完,章远朝楚凤行礼,言辞恳切道,“夫人,不如让小的来处理罢。” 他得到了相爷的命令,若是她们二人没有宽恕的意思,宁可直接杀了,也不能送官。 就在此时,章青酒突然挥了挥手。“慢着。” “小姐有何吩咐。”章远心里咯噔一响。 “我不说柳姨娘一个妇道人家待在深山老林的别院里,怎么找的那半吊子人来刺杀我,刚刚你说,我们害了你的女儿,这话好生有意思,不知道你这消息又是哪里来的?”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站起身来。 柳氏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她怎么会知道,她就是突然收到了一封信,里面说自己的女儿被害,还说可以帮她报仇,只要她能够画出相府的路线图。 “呜呜……”柳氏一想到这事,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 “呜!” “你!” 谁都没有想到,断了一只手一只脚的章远会突然爆起。 章青酒看着他手中那把带血的剑,再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瞪大眸子死不瞑目的柳氏,表情彻底地冷了下来。 云雀上前探了一下柳氏的脖颈,站起身恭敬地站在了章青酒的身边,摇了摇头,“没气了。” “夫人,大小姐,小的刚刚看她突然从怀里摸索,以为她还想对你图谋不轨,所以小的这才一时自作主张,还请夫人小姐恕罪。”章远又一次丢了拐杖跪了下来,情真意切得就差让人惊呼“忠仆。” 楚凤也没有想到章远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她所在的位置又恰好被挡住了,故而不知道章远说的是真是假,但敢派人刺杀,还想动她的女儿,便是让她死一万次都不过分。 现在人都没了,再追究也无济于事。 “你去禀报相爷,问问他该如何处置。”楚凤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说完,转身去看章青酒,却发现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的状态,一连喊了两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酒儿,在想什么?”楚凤皱了皱眉头,眸子里闪过一抹担忧。 看,还说没吓到呢,这差点儿就吓傻了。 “没事。”章青酒眯眸,深深地看了章远一眼,转身离开了这充满污秽的现场。 她刚刚之所以问柳姨娘,是因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东西。 虽然知道她今日必死无疑,但是让她奇怪的是,她身上的那些东西似乎有些不一样,可结果却…… 章远看着她们二人离开的背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自己反应够快,否则就……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断臂的那只胳膊。 章远的心脏猛地一颤,转头便对上了章青酒冷然的眸子,讪讪一笑,“小姐还有何吩咐?” “章远。”章青酒看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咱们府里上一个说谎的人是谁?” “谁?”章远莫名的打了一个哆嗦。 他想,或许是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太凉。 “柳姨娘的侍女荷香。”章青酒微微一笑,“你要是还记得她的话,便知道我有劝过她不要说谎。” “小姐这,这话什么意思?”章远的脸色都变了。 “没有什么意思。”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眉头痛苦的皱了起来,“就是她怎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她死了对不对?” 章青酒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唯独剩下章远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三个字: “她死了。” 第75章 皇叔驾到 太子府后花园里。 望着那不仅不请自来,而且还逛得格外悠然闲适的背影,楚澜眯了眯眸子,“不知今日是什么风,竟把九皇叔吹到我这里来了?” “那定然是……”听到来人的声音,楚询微微一笑,站在花林掩映绿草茵茵中左右环顾一周,接着闭上了眸子,“太子这东宫里,那几株世间难寻绝无仅有的紫金兰的香味啊!”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着对方做作的姿态,楚澜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一旁的凉亭走了过去。 楚询将眼睛微睁开一道缝,见他二话不说就往回走,连忙跟上前,一边走一边叹气,“你这小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闷葫芦的性子,你这样如何讨媳妇?” “九皇叔。”楚澜步子猛地一顿。 “嗯?”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儿让楚询一下子撞上。 楚澜道:“你今年三十又五了。” 楚询:“嗯?怎么?” 楚澜:“无事。” 说罢,继续往凉亭走去。 楚询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这话是拐着弯的说他现在还没有娶妻呢! “好啊你,你这小子,三年没见,竟还学着拐弯抹角了。”轻轻哼了一声,楚询几步走进凉亭,袖袍一翻,在他对面坐下。 “皇叔倒是坦荡。”端起风止刚刚倒好的茶,楚澜轻轻地抿了一口。 楚询:“……” 风止见状,立马也给他倒上一杯,心想这都又三年过去了,靖王爷的性子一点儿竟都没变,还是那么能说会道。 但自家太子过往都是直接不言不语,让靖王爷自己觉得无趣便消停了的。 怎么今日却……感觉就像,就像是被那谁附身了一样。 “行啦,今日过来不是打趣你的。”将杯中的茶水喝完,楚询叹了一口气,“手伸出来,我看看。” 楚澜皱了皱眉头,“九皇叔……” “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楚询轻轻哼了一声,出手快如闪电。 “靖王爷!” 望着那捏住自己手腕便开始眉头紧锁的人,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风止退了下去。 片刻后。 楚询放下楚澜的手腕,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你这脉……怎的似有似无?” 他昨天没有去上朝,但不代表朝堂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 楚澜愣了一下,收回胳膊拢进宽大的袖袍,“九皇叔说笑了,无非就是太医说的,体虚罢了。” “还是不对。”楚询皱了皱眉头,这情况不像是没病,但若是说有病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不对便对了。”楚澜轻笑一声,打断了楚询的话,“既然一堆的人想看我身子不好,索性随了他们的愿去。” “你这是?” 虽然他回来上京城不过短短几天,但某些消息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而这里面不在乎有一条传得隐晦又神乎其神的,那便是“太子殿下身子不好,怕是撑不过一年半载。” “莫不是这话也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再一想,楚询眼睛一亮,“好一招引蛇出洞!” 楚澜怔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一下子想到这么多,不过…… “皇叔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楚澜淡淡一笑道。 听到楚澜这么说,楚询这才松了一口气,扯了扯他身上的狐裘,“你这做戏倒是做得挺全乎的。” 今日是个好天气,暮春暖阳,但来人却还穿着一套初春的行头,一件银色的狐裘披在肩上,倒是一个十足的身娇体弱的贵公子模样。 楚澜眯眸,“皇叔今日前来,该不是只有此事吧?” “知道”楚澜是“没事”后,楚询便放下了心来,当即正色了表情,“知道瞒不过你,你父皇让我查的祈福宫之事,你跟我说句实话,和你有没有关系。” 楚澜神色平静:“没有。” 了然地点了点头,楚询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皇叔虽然不在上京城,但也知道有的事并不容易,这祈福宫之事可大可小,但既然你说与你无关,此事便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你的头上。” 就算真是他做的…… 楚询嗤笑一声,不过一个祈福宫,比起他这个能力出众又品行出挑的侄子,算得了什么? 听到楚询这么说,楚澜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见他这般,楚询也安了心,三年不见,这孩子倒是越发的有储君风范。 那些心里藏着别的心思的老匹夫,莫不是眼睛瞎了不成? 楚询叹了一口气,“话虽这么说,毕竟那是祈福宫,我还是得去看看的。” “辛苦皇叔了。”楚澜点头。 “对了,听说你和章丞相家里的那个孩子关系不错?”突然,楚询眯了眯眸子。 执杯的手微微一怔,楚澜抬起头,“九皇叔何出此言?” “关系不错,她总想着往你这边跑?”楚询眼里闪过一抹深邃。 “那儿。”手腕一抬,楚澜指向太子府某处正在修建的明显比一般亭台楼阁都要高处不少的建筑,“父皇下旨给她修建的观星台。” 楚询一怔,忍不住哑然失笑,“原来如此。不过,我听过她一些故事,倒是挺有意思。” 看着眼前的楚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幽幽让人瞧不出端倪,楚询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罢了,横竖你们小孩子的事情,自己别骗自己就好了。” “九皇叔多虑了。”楚澜跟着站起身。 “咦?”楚询眉头一挑,望着楚澜挂在腰间随着他动作晃了晃的香囊,“这玩意看起来不错,哪来的?” 说着,就要上手。 楚澜堪堪后退一步,躲过他的侵扰,微微躬身,“送九皇叔。” “呵……”楚询嗤笑一声,“横赶着我走,罢了,正好我要去一趟丞相府,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楚澜步子一顿,“九皇叔。” “嗯?”楚询转过身来。 “此事为何要找她?”楚澜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咦?”楚询眉头一挑,笑了,“我说了要找她吗?” 楚澜嘴角抿了抿,“她惯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九皇叔需得仔细分辨才是。” “哦。”,看着自己疼爱的侄儿这张过分一本正经的脸,楚询恍然大悟地点头,“看来她和你说过不少话。” 楚澜:“……” 第76章 妄言你好 楚询自然是真的去找章青酒的。 但见面的地方却不是在丞相府。 又一次踏进这寸土寸金的摘星楼时,章青酒不由得“啧啧”地感慨了两声,有钱人的日子就是不一般。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奸商,如此铺张浪费。 今日的章青酒着了一身白色的月华烟罗裙,一头青丝以一根白色的玉簪轻轻挽住,简约之余又不失灵动。 许是与楚澜待了一个晚上,这几日的章青酒格外的神采奕奕,一张白净的小脸红润又有光泽,一双漆黑的眸子亮若宝石。 迎面走来,端的是豆蔻年华灿若桃李,当她踏入摘星楼的那一刻,便有不少人看了过来,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眼睛。 能入摘星楼的客人无外乎都非富即贵,而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人认得她这张脸。 无外乎她丞相嫡女的身份,便是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够成为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更何况本就是在这茶楼酒肆之间。 “看,那个似乎是丞相府的嫡女,最近都和她爹一起进朝堂了。” “还真是她,我上回见还是在一年前了,倒是又艳丽了不少。” “有女如此,家门之幸啊!” …… 如此种种,不绝于耳。 而章青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按照字条上的地址,上楼,推门。 这一声响,惊起一阵风,也惊动了屋里人。 楚询看着眼前章青酒,目光晃了晃。 其实在她出现在摘星楼附近时,他便从窗子看到了她。 白衣墨发二八年华,像极了当年的她,却又一点儿都不像。 不过,终究不是…… 将脑海里的那道身影驱散,楚询起身,“小章大人,又见面了,幸会。” “靖王爷。”章青酒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小章大人不必客气。”楚询微微一笑。 章青酒:“那我叫你什么?” 楚询猛地一怔,他刚刚那句话只是客套一下,却没想她会当了真,忍俊不禁道:“看小章大人吧,楚询,字妄言,年三十又五。” “哦。”章青酒了然点头。 就在楚询做好了以“叔侄”相称的准备时,章青酒突然开口了。 她说:“好的,妄言。” 说完,章青酒便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楚询:“……” 他这两个字,除了先皇和皇兄在私底下,要么就是自己行走在外时为了方便,否则还真没几个人这么叫。 楚询无奈一笑,摸了摸鼻子道,“也行,这么叫倒是把我叫年轻了。” 自己造的孽,他自己承担。 只是想起,那日她说章青酒与常人的言行举止有些不同,难道就是这个? 不过…… “丫头,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这样叫我,但人前,朝堂可不能够直呼我的字。”楚询正色道。 倒不是因为他在意什么,实在是这丫头的叫法太不寻常,怕落了有心之人的耳朵就麻烦了。 “好的,妄言。”章青酒继续点头。 楚询:“……” 好半晌,才从内心接受这个从小辈嘴里出现的别具一格的称呼,楚询轻轻呼了一口气,将桌上的梨花酥推到章青酒面前,“试试这里的糕点。” 章青酒点了点头,“嗯,我前两天吃过。” 楚询倒茶的手微微一怔。 “和我娘,也是在这间明月轩。” 茶壶里的水歪了一下。 “抱歉。”楚询脸色一变,叹了口气,放下茶壶正要去拿桌上的布巾,却被对方先一步拿过。 “味道确实不错。”将面前的一小滩茶渍擦拭干净,章青酒抬起头,“多谢妄言。” 望着眼前怡然自得的女子,楚询终究还是接下了这个称呼,不接受还能如何?看她叫得多顺口?! 想通了,楚询也就畅快了,微微一笑:“听闻你推衍算术颇有一套,推出来的二十四节气法,我在民间的时候也听得有百姓在口口相传,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请你出来,是做什么呢?” “我不是对谁对什么事情都算的。”章青酒道。 就算是算了也不能够告诉你。 这话说的,感情是他还不够分量呗?楚询哑然失笑,点了点头,“罢,你这样倒也好,真什么都知道,反而惹人妒忌又忌惮。”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 楚询:“……” 一来二去,楚询终于明白了为何怪不得楚澜会说她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照着这话聊下去,怕不是要把他自己聊吐血? 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楚询叹了一口气,“今日找你,确实有要事。” “我知道。”拈起一块糕点,章青酒咬了一口,“祈福宫的事情。” 楚询抽了抽嘴角,“你不是说不知道?” 章青酒认真地想了想,“你这个事情,不用推衍,不难猜。” 楚询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罢了,她有这么一个女儿,日子便不会无趣。 “确实不难猜。”笑够之后,楚询坐直身体,认真道:“那你说,这祈福宫坍塌是因为什么?当初修建此宫的时候,可是说包三百年不倒的。” “谁说的?”章青酒皱眉,“你们大概是被他骗了。” 乜了神色愣住的楚询一眼,章青酒又开口了,“大家都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你看过哪个皇帝真的万岁了吗?” 楚询嘴角一抽,以手抚额,哭笑不得道,“丫头,咱能好好说话吗?” 章青酒点头,“那我告诉你,它倒塌是因为它就要倒塌了,和人没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你信吗?” 楚询深吸一口气,正色了目光,“我信,所以我也需请小章大人,无论在谁的面前,都务必说刚刚那句话。”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这是自然。” 谁干的都可以说,但若是楚澜干的的话,那就算了吧。 “小章大人言出必行,我放心。”楚询微微一笑,眯眸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小章大人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一趟祈福宫看看,这事儿,还得你去一趟方能下定论。” “好的”,章青酒点了点头,“妄言。” 他说的那句“三百年不倒”,倒是很有意思。 第77章 诡异之处 “你不用跟你母亲说一声?”马车里,楚询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说了她能够让我跟你随便跑?”章青酒从书本中抬起眸子。 楚询讪讪一笑,不敢搭话。 他现在算是理解了,何为“她不说话时,你会觉得世间美好不过如此;她若开口,你宁可世间这美好别有”。 “放心,我有与她说,天黑之前回去就行。”看楚询脸露戚戚然,章青酒好心的帮他解围,说着便放下手中的书,顺手摸了摸身下的软缎,再动了动那粘了磁石底的茶杯,“你们这些人,马车都喜欢做得格外的精致。” “嗯?”楚询觉得自己突然找到了章青酒话里的漏洞,顿时眼睛一亮,“丫头,你说的我们是指的何人?” 要知道,这马车做到他们这般极致精致的,非富贵人家便是皇室之人。 难道说…… 然而,章青酒一眼就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除了你们皇室,还有谁?” 你想知道是谁吗?自己猜去啊! 小狐狸。楚询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看来你和皇室渊源颇深。” “也就认得你们那么几人。”章青酒想了想,“都是靠婚事认得的。” 楚询微微一怔,想起她和楚阔的婚事,之后又退婚的不愉快,想要宽慰几声,又觉得实在是虚情假意,最后笑了笑道,“如今你也出入朝堂,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退皇子的婚也是吧。”章青酒点了点头。 楚询嘴角一抽,亏他居然以为她心里多少有些伤感,还特意来安慰她!感情完全是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了! “你这话,和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别随便出去说。”最终,楚询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章青酒:“为何?” “因为……”楚询刚说出两个字,便自顾自的闭上了嘴巴,过了半晌无奈地一笑道,“我都让你叫妄言了,咱们两个的情分能比一般人吗?我还能够害你不成?” “也对。”章青酒状若了然地点头,“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说,这事情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楚询:…… 别说了,我明白了!是我格局小了! 这头马车悠哉悠哉地赶往祈福宫,而另一侧的太子府,木青将情况汇报完,甫一抬头,便对上楚澜那双深邃的眸子,忙不迭地又低下了头。 “殿下,可是要属下继续去跟着?”犹豫了一下,木青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楚澜眯了眯眸子。 木青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殿下还不至于太上心。 然而,接下来楚澜的话,饶是木青向来处变不惊,也被雷得心惊肉跳,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让风止备马车。”楚澜道。 “殿下,此时去祈福宫可不是明智之选。”木青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楚澜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他。 木青咬了咬牙,“那请让水蓝跟着殿下罢。” “不必。”楚澜头也不回。 “殿下!”木青上前拦住楚澜的步子。 “木青,你越矩了。”楚澜眸子一沉。 许久,木青挪开了自己的身体,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转头无奈地挑了挑眉头。 他尽力了。 房间里的阴影处,一道身影缓缓站了出来,眸子里多了几分黯然神伤。 若是章青酒此刻在这儿,定然能够认得出来,这便是那晚差点儿杀了她的女子。 只是今日的她,除了一张脸还是如那天夜里一样,身形身高,便是衣裳都与楚澜大致相似。 “你去干什么?”看着水蓝朝门口走去,木青神色微微一变。 “你还要阻止我吗?”水蓝抬起眸子,冷冷的一哼,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软剑。 二人对峙了许久,最终木青还是让开了步子,望着她几个转瞬消失的身影,木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作为暗卫,守护楚澜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信仰。 可是,真的只是如此吗? 马车行至半山腰便无法再上前,二人从马车里出来,楚询看着前面拾阶而上的石阶,转头朝章青酒解释道,“这是三百三十三块阶梯,再往上就是祈福宫了。” “我知道。”章青酒点了点头。 楚询这才想起今年她在这里发生过某些事情,当即挑了挑眉头,“那你跟在我身后,要是想休息一会儿,便同我说。” 三百三十块石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楚询的速度不疾不徐,每走过二十块,便回头看上一眼。 却发现章青酒始终都保持着离自己两块石阶的距离。 三百三十三块石阶上完,楚询刚刚歇一口气,后面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下一瞬,章青酒便站在了他的身后。 楚询微微一笑,“不错啊,我以为你不行。” 走到一半时,他可是暗暗加快了速度。 章青酒:“我没有不行,是你不行。” 楚询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可看着章青酒一本正经的模样,楚询又找不到这是被她骂了的证据,只好转移话题道:“前面就是祈福宫了,坍塌的地方在东,南两侧,现下还没有让人去清理,只怕仍是一片废墟,你且小心些。” “没有人伤亡。”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楚询点了点头,朝南侧走去,“是啊,庆幸的是没有人伤亡。” 顿了一下,又欣慰道,“所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愧是祈福宫。” “不愧是祈福宫?”章青酒眉头一挑。 “怎么,听你这话,好像不认同?”楚询停下步子,皱了皱眉头。 他终究是皇室之人。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弧度。 祈福宫是福地,这可是她今日听过最不好笑的笑话。 上次在这里,她方来异世,魂魄飘摇五灵尚未完全打开,这才没有发现古怪。 而这次…… 试问谁家的福地会在四面八方都布下诡谲阵法,修建三百三十三级落地阶,用来吸纳天地灵气,采人间气运? 用这种违背天道的法子来汇聚于龙脉之气,确实可以昌盛三百年,可三百年后,此地必定成为废墟,而龙脉也将彻底被废。 届时便是皇室不再,天下大乱! 还真是好一个不幸中的万幸! 第78章 天上有人 再看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她好奇究竟是谁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法子。 若非是修建祈福宫之时就想好了要做这一切,这些阵法绝对不可能如此完美的和宫殿融合在一起。 而施下阵法的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最终带来的后果? 章青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谜团。 楚澜的逆天改命看似与这祈福宫没有联系,但她却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它们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只是这祈福宫修建了近乎一百年,而楚澜不过二十岁,若说这两件事情是同一个人所为,实在是说不过去。 除非有人和她一样,以别的形态活着。 又或者,这个世界就如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还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儿,章青酒缓缓地抬起头。 天上云卷云舒,阳光在头顶形成一个又一个五彩斑斓的光晕,一切看起来如此的平静又温暖。 “丫头,你在看什么?”楚询看着突然停下的章青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虽然她肆无忌惮地叫自己“妄言”,但他却是叫不出她的闺名的,叫“章青酒”三个字,他又觉得过于生疏。 思来想去,唯有“丫头”二字最为合适。 “看天上的人。”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楚询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了:“丫头说笑,天上哪里会有人?” 虽说他们于祈福鬼神宗庙之事看中,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就以为这是真的。 只是身处其位,有些话可说,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哪里都有人。”章青酒垂下眸子,眼里多了几分深邃。 楚询只当她是开玩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莫要再说,随我去看看那坍塌严重的几处罢。” “好。”章青酒点了点头。 虽说心里知道此事只是走个过场,但楚询事情却做得十分细致,左边看了右边看,上面看了还要低头看,就差把角角落落摸了个遍。 这两日艳阳天,可坍塌的祈福宫的断壁残垣终究还是脏乱不堪,还有不少湿漉漉的泥巴。 不一会儿,风流尊贵的大徽靖王爷一身淡紫色的精致锦服就沾满了泥泞,活像一个刚刚从泥坑里面出来的泥腿子。 而章青酒就不一样了,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太阳晒不着,雨水淋不到,端的是一个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于是乎,靖王爷不乐意了。 “丫头,你今日随我过来,好歹你也帮着看看,让我给好回去给陛下交差啊。”楚询无奈一笑道。 “我看着呢。”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转了转身体,望望着,瞅瞅那。 楚询嘴角一抽,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指望这小狐狸,简直就是自讨无趣。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楚询终于将东侧南侧都给看完了,望着还站在原地神清气爽的章青酒,再看看满身泥泞的自己,楚询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下山。” “怎么说?”章青酒点了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就按照原本的说呗。”楚询嘟囔了一声,“这码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就是重修祈福宫的事儿了。” “重修?”章青酒眉头狠狠一皱。 “是啊。”楚询眯了眯眸子,语气有些感慨。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章青酒道。 “为何?”这祈福宫修建不易,再来一次倒是劳民伤财,但这象征着皇家威仪,不修是绝对不行的。 章青酒想了想,“我和你说了,你能够让它不修吗?” 楚询愣了一下,笑道,“此事我如何能够决定得了?回去吧,此事你无需再管了。” 对于章青酒的话,楚询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她看到眼下这般模样,担心祈福宫再修还是会坍塌,到时候又会平白惹出祸端。 两人一路行至半山腰,正准备上马车,却发现那停放的位置竟是多了一辆。 楚询当即皱了皱眉头,快步走上前去,敲了敲那马车的车窗,“不是让你别插手吗?你怎么过来了?” “靖王爷,太子殿下没来。”帘子被人挑开,风止从里面出来,朝楚询行了一个礼。 “没来?”听到这句话,楚询暗暗松了一口气,指着马车,“那你这是?” 只见风止又朝他身后行了一个礼,“小章大人,太子让属下前来接你入府,去看看那观星阁是否如你所愿。” “好。”章青酒唇角一扬,二话不说便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你们这……”楚询抽了抽嘴角。 这事情,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他就成了没人要的那个? “靖王爷,小的告退。”待得章青酒上了马车,风止立即打马回去。 马车里,章青酒看着自己离楚询越来越远,转头一笑,“他呢?” “谁?”风止眉头一挑,脸色紧绷。 “别装傻。”章青酒笑弯了眸子,“我知道他来了。” 风止呼吸一窒:“你又如何知道?” “我闻着他的味道了。”章青酒回答道。 风止:…… 这女人是属狗吗?还闻到味道,当我家太子殿下是盘菜吗? “不信我不怪你,毕竟你迟早会信,可你骂我,又骂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章青酒幽幽叹了一口气,“是吧,侄孙儿?” 风止猛地怔住,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章青酒的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殿下……殿下让我来接你,他在前面马车里等你。”深吸一口气,风止郁闷道。 “早说不就好了。”章青酒勾了勾唇角,脸上荡漾出一抹笑容。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 望着那辆对自己可谓是充满了诱惑的马车,不等风止开口,章青酒便从善如流地打开帘子钻了进去,“你是来接我的吧?” “你……”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会这么快进来,也不曾料到她会直接问出这样一句话,对上那张明媚灿烂,明显带着欢喜之色的脸,楚澜眯了眯眸子,别开了头,“观星阁差不多了,可以去看看。” “好。”章青酒微笑着点头,满眼都是星辰,回答得那叫一个响亮爽快:“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第79章 你吃醋了 马车再一次在太子府的门口停下,章青酒这一回跟着楚澜从正门进入,走得那叫一个昂首挺胸。 此刻已是黄昏,天边的云彩被晚霞浸透得五颜六色,春日的晚风吹拂,如梦如幻。 二人刚到,火舞就得知了消息,从里面出来迎接时便看到眼前一幕。 自家太子殿下还是如以往那般,一身清冷若流云,可旁边跟着的女子却言笑晏晏娇俏可人,二人一前一后,颜色在他们身后绘成了一幅画,他们就像是那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眷侣,端的是赏心悦目。 深吸一口气,火舞掩去脑海里的旖旎想法,上前几步,“太子殿下,小章大人。” “嗯。”楚澜轻轻颔了颔首,不准痕迹地扫过身后那人,“带小章大人去瞧瞧观星阁。” 火舞微微一愕,心想那观星阁能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工部快马加鞭,但真正落成还得十天半个月,更何况这小章大人前几日不是才看过吗? 但看到楚澜那不知情绪的眸子,又见章青酒没有出口反驳,便点了点头,“小章大人请随属下来。” 章青酒轻轻应了一声,却在下一步做出了众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拉住楚澜的袖袍,章青酒问道,“你不陪我一起去看吗?” 她这话的语气问得自然,就好像事情本该如此一般。 从遇到章青酒便开始自闭,在她上了楚澜的马车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的风止暗暗抽了抽嘴角,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最后还悄悄地退了一步,假装没有看到章青酒的动作。 火舞心里叹了一口气,挪开了眸子。 “本宫还有要事处理。”楚澜不准痕迹地撇开袖子。 听到他这句话,风止和火舞皆是内心一颤。 太子殿下,居然解释了。 然而,有人却不领情。 “骗人,你要是有要事,干嘛特意来接我。”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语气带了几分不满。 楚澜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章青酒盯着他那张出尘无双的俊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怕我被妄言带跑了?” 风止…… 火舞…… 风似乎有些凌乱,斜阳似乎也颤了颤。 许是平日里听多了章青酒的“胡言乱语”,今日听到这个风止还不至于目瞪口呆,受到冲击的反而是火舞。 虽然知道章青酒的某些心思,可章青酒如此直白的撩拨楚澜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火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明白又有点同情风止了,怪不得最近脾气也古怪了不少,搁谁谁扛得住? 只是,这妄言是何人? 场面一度静得可怕,但正所谓“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就不尴尬”,章青酒可把这一“美德”发挥得淋漓尽致,脸上还带着那春风得意的笑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又似感慨,转头盯向章青酒,“妄言?小章大人何时和九皇叔如此亲厚了?” “就今天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他人超级大方,请我吃了摘星楼三十两银子一碟的梨花酥。” 靖王府里,刚刚回到家换下一身泥泞衣裳躺进浴桶的楚询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谁都没有想到,“妄言”居然就是太子的九皇叔靖王爷,更没有想到她会给出一个回答,以至于众人都忽略了,楚澜并没有回答章青酒方才的问题。 “火舞带小章大人去观星阁。”楚澜突然转身离去。 风止皱了眉头,恨恨地瞪了章青酒一眼,“靖王爷可是太子殿下的皇叔,他的名讳岂是你能够随便叫的?” 说完,还跺了跺脚拔腿跟上楚澜。 只是刚刚那语气,怎么听似乎都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第一回,章青酒迷茫了。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还留在原地的火舞,“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认识的,妄言也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有问题吗?” 火舞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笑还是该哭,最后只好无奈道,“没问题,小章大人高兴就好。” 太子殿下都没法子的事情,他们能有什么说法? 不过……为何他会觉得殿下刚刚离去的身影似乎有那么几分愤恼? 自打他跟在楚澜身边,见到的便是他喜怒不形于色,眼神平静如潭的模样,便是偶尔露出几分情绪,那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更是形势所需。 刚刚那般行为,可是与平日大不一样。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在恼怒的什么。 “对啊,没问题他走什么?”章青酒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别以为刚刚她不知道,楚澜是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随着火舞行至后花园,看着那耸立在太子府里,与其他亭台楼阁显得格格不入的高大建筑,章青酒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有这么一个东西在,楚澜就是想忽视她都不可能。 “小章大人,按照工匠的说法,这个观星阁还有半个月便可以完工。”火舞看着章青酒脸上的神色稍微明朗一些,适时地道。 “嗯。”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抬起头看向头顶。 此时暮色渐垂,一轮弯月悬挂在天边,周边隐约有了几颗闪闪发亮的星辰,一场暴雨过后,天气晴朗了起来,整个天都显得格外透亮。 “火舞。”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你觉得天上会不会有人?” 突然被问到这样一句话,火舞不禁一怔,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 认真地想了想后,回答道:“我们家里好几代人都在战场上厮杀,我已经数不清家中祠堂里有多少灵位了,我一直都相信,我家里的长辈们,都已经去了天上。” 说着,火舞抬起头来,目光里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章青酒眉头微微一皱,语气有些无奈,“我说的不是这个。” 火舞“那是?” 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连她都看不透了。 这观星阁原本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现在看来,保不准哪天真能派上用场。 “你去忙吧,我自己上去看看。”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望着高耸入云的观星阁。 第80章 生气离开 “殿下。”火舞推门进去,朝楚澜行了个礼。 已经换了衣裳穿上常服的楚澜看了他一眼,自然而然地问道:“她回去了?” “没有。”火舞摇了摇头,“小章大人让属下不必跟着,她自己看看。” 走到书架旁挑书的手指微微一顿,楚澜眯眸,“你如今倒是听她的话。” “属下不敢。”火舞脸色变了变。 正要再言,却被楚澜挥了挥手,“她看完之后,便送她回去。” “是。”火舞知道事情最终的结果就是如此,他方才大可等在外面,不必过来特意通报这一声。 可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不走?”楚澜挑了一本书,行至案几前坐下。 “殿下。”咬了咬牙,火舞轻轻呼了一口气,“属下觉得……小章大人今日似乎不太对。” 楚澜欲翻开书本的手微微一顿。 火舞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也在思索自己到底要不要说,想看楚澜的反应,却见他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目光已经落在了手中的书本上。 犹豫再三,火舞继续开口,“方才小章大人问属下,会不会觉得天上有人,属下看小章大人面色带着凝重,不知是不是在去祈福宫发生了什么。” 楚澜眸色悠悠地抬起,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吩咐,“下去。” 火舞脸色一白,咬了咬牙,“属下多言了。”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你说什么惹得他不开心了?” 章青酒进楚澜的寝宫就如至无人之境,身后跟着一脸愤怒又郁闷却偏偏无可奈何的风止。 “殿下……”风止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脸色有些潮红,朝章青酒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怎么就拦不住她了? 楚澜看着房间突然多出的几个人,眸子里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情绪。 那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纤细身影,今日着了一身白色的衣裙,许是在外奔波了一天,裙摆处沾染了不少灰尘。 “都下去吧。”楚澜别开眸子。 看着楚澜的反应,风止和火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至于这个“都”字,某个人自然不会把自己也加进去。 听到外面传来的关门声,章青酒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大大咧咧的走近楚澜,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你吃了晚饭吗?” 楚澜捏住书本的手指一颤,“不曾。” “那正好,你让她们给我添一副碗筷吧。”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晃了晃小腿,“今天爬山累死了。” 上辈子她差点儿就能够入推衍师最高境界,虽然活不了千年万年,但是活个几百年却不成问题,也算是脱离了常人的限制,与肉体凡胎有了区别。 但现在她这具身体……除了她本身的底子,现在是该吃得吃,该睡得睡,该累还得累。 目光落在书上,可余光处皆是毫无拘束的动作,那截藏在白色裙衫下的小腿怎么都躲不掉。 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放下书本,转头看向章青酒,“你不回去,韶青郡主她该担心了。” 章青酒动作微微一顿,皱了眉头,“你别叫她韶青郡主,她不爱听。” 楚澜怔了一下,他唤楚凤称号为的是尊重。 “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说我娘好了。”章青酒看了他一眼了然地道,接着又道,“而且你别担心,我特意告诉她,我今天出来是来了太子府。” 楚澜:…… 你这算是来了太子府?你跟着九皇叔在外面晃悠了一天怎么不说? 不等楚澜开口,章青酒突然转过头,“对了你对祈福宫修建的事情怎么看?” 楚澜眯眸,“你与九皇叔今日去了祈福宫,有何发现?” 这个男人,居然还跟她装傻! 章青酒呼吸一窒,磨了磨后槽牙,“都说是雨水所致,自然坍塌,明日妄言就该会禀报陛下了罢。” “嗯。”楚澜皱了皱眉头。 妄言二字,叫得还真是娴熟…… “我知道你不想,也不好参与此事,但有祈福宫修建的事情,我觉得还得你出面才行。”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自打在朝堂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她鲜少露出这般为难的情绪。 楚澜双眸微眯,“为何是我?” “谁让你是太子呢。”章青酒有些烦躁地道。 祈福宫到底是皇室圣地,楚询那边已经明确表态一定要修,而朝堂上众臣肯定也不想搁置。 她一个人说的话,便是楚威能听进去,可毕竟悠悠众口,到时候他们一人一句,楚威只怕也难顶压力。 而且此事比发生在楚澜身上的改命阵还要厉害,她自己都还迷雾重重,又怎么好随便去说。 这是一个国家,不是一个人。 “呵……”如此直言不讳的话,让楚澜听笑了。 是,他是太子,多么简单的道理。 看到楚澜这般反应,章青酒觉得似乎不太对,但是现下她也思虑不了太多,“祈福宫要修可以,但是不能够在那里修了,换个地方重新盖。” “为何?”楚澜眉头一挑,“重新修建劳民伤财,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质问自己,章青酒呼吸一窒,撇了撇嘴角,“那地方不够风水宝地。” 算了,暂且忍一忍吧,毕竟他不懂。 “何意?”楚澜眸子深邃了几分。 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吧? 章青酒咬了咬牙,语气带了几分恼怒,“你也不想想,真要算是福地的话,我会在那里出那样的事情?楚阔能干出那样的好事?” 她现在还无法把某些东西说出来,只好用这些的借口。 横竖,最后这祈福宫不能够再修。 许久,楚澜缓缓抬起头,“此事,本宫可以帮你,但是本宫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章青酒眯了眸子。 “第一,此事你不准插手。第二,今后不得本宫允许,不许再随便进入本宫的寝宫。”楚澜盯着章青酒的眼睛,眼神里多了几分沉冷,“若有违背,太子府里只有观星阁是你的容身之处。” 章青酒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心里忍不住将他骂了好几遍,可想到现下的当务之急,只得点头应下,“好,我答应。” 管她说不说,反正只要祈福宫不修复就行了。 至于不让她进?她还不乐意进了! 看看到底是谁能够坚持得住! 虽说谈话不欢而散,但太子府不会差了章青酒这顿晚饭。 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显得格外的沉闷,尤其是当侍女将一碟“梨花酥”端上桌时,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任谁都看得出来,小章大人生气了。 是夜,楚澜望着头顶的帷幔,久久没有入眠。 晚饭后,木青回到房间问他,“既然小章大人也不同意修复祈福宫,为何殿下不告诉她,殿下有此想法?届时有她的帮衬,此事岂非事半功倍?” 他听得出来木青话里的疑惑。 可是…… 脑海里又浮现出火舞说的那句话。 她问:天上会不会有人。 这是除了自己之外,他从第二个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想法。 第81章 八皇子府 往日里歌舞升平的八皇子府,近段时间有了不少变化。 虽然府中的下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见往日里风光无限的八皇子府门口突然变得门可罗雀,他们还是隐约猜测许是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从上到下人人自危,愁云惨淡。 自从被楚威下了旨意不得外出,楚阔便当真再也没有外出,将自己日日夜夜关在祠堂里,最后索性在一旁收拾出来了一个偏殿,夜里也在那儿歇着了。 自此,府中人人都说,八殿下变了,变得清心寡欲成熟稳重了。 被一同罚进八皇子府的章青茶,也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从带进府里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人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小院子里。 这间院子很是破旧,便是这风光大好的春日,都没有几丝生机,院子里也只是稀稀疏疏几根黄色的草儿活着。 一日三餐的吃食有人按时送过来,每隔两天便有人给她诊脉。 可她一开始也不甚在意,毕竟陛下当时如此盛怒,她想八皇子定然也得拿出态度才行,而她作为他的心上人,未来的侧妃,自然要陪他同甘共苦才行。 况且进八皇子府乃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又怎能不开心呢? 她甚至每天都在思考,楚阔来见她的时候,她要穿什么样的衣裳,梳怎么样的发髻,再告诉她肚子里的宝宝很是乖巧。 可是…… 让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日子她竟然独自一人过了八日! 她受不了了,她今日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去见八殿下! 终于,在又一次下人送来晚膳的时候,章青茶一把推开那送饭的下人,冲出了荒芜的院子。 “八哥哥,八哥哥!”章青茶一边提着裙角往外跑,一边朝光亮处呼唤,“八哥哥,你在哪儿?茶茶要见你!” 章青茶的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送饭丫鬟。 只见她一边努力朝章青茶追去,一边朝四周招呼人手,“快!快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这般样子,哪里半分未来府中女主人的威仪。 可是此刻,章青茶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又或许她听到了也假装没有听到,一个劲儿的往外跑去。 众人想抓住她,奈何又怕伤了她,最后一路鸡飞狗跳竟还真让她来到了八皇子府供奉的祠堂里。 在楚阔将偏殿开辟出来做寝殿时,就吩咐过今后没有他的允许,在他禁足的日子里,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 以至于章青茶跑进去里面,下人只好在外面干着急。 章青茶也没有想到一路追赶自己的人会停下来,望着前面带着光亮的房间,章青茶突然心里一喜。 难不成是因为知道八哥哥在这儿,所以那些该死的下人不敢随便造次? 想到这儿,章青茶立马拔腿往屋子里冲去,“八哥……” 然而,眼前见到的一幕,让章青茶瞬间如坠冰窖。 外面冷清甚至带着几分孤寂的殿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而那中间则是一张大大的红色纱帐圆床。 此刻,圆床上面两具身体彼此缠绵,声音婉转又压抑。 早已历经人事的章青茶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床榻上高大伟岸的身影,即便隔着重重帷幔,她也无比熟悉。 只因为,她也曾经与那人如此…… 许是没有想到会突然有人闯进来,屋里的人动作一顿,停了几瞬。 只见账中的人微微抬起头,似是侧眸看了一眼,接着便又是一阵颠鸾倒凤的动作和婉转低吟的声音…… 章青茶瞬间涨红了脸,可让她更难受的是,她的心上人居然当着她的面…… 红帐翻飞,春风乍现,过了好久才缓缓平息。 “八哥哥?”章青茶抽泣一声。 “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红帐中的人掀开帷幔,就这样未着片缕的朝章青茶走了过来。 望着那道身体,章青茶呆愣在了原地,脸色又红又白,终于低下了头。 可很快,她的下颌便被男人一把捏了起来,力度之大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而男人的另一只手则是顺着她的衣裳揉进了的身体,落在了小腹上。 章青茶又惊又惧又羞又赧,咬着下唇出声,“八哥哥,不要……” “不要?”楚阔望着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子,嘴角露出一丝嘲弄,“你不是都已经有了本宫的孩子了吗?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着,一把将章青茶拖进了房间,房门也被掌风关上。 当被人一把重重的推倒在床上的时候,章青茶瞬间惊呼了起来。 虽然她过往和楚阔到兴头时也会玩些床笫之术,可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凶残的对待,“八哥哥,不要,我,不,孩子……”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冷冷一哼,和身上衣裳被撕碎的声音。 章青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破碎了的娃娃。 她想昏过去,可每到临界点时,楚阔就有办法将她拉回来,有时候是痛,有时候是爽…… 她也知道肚子里有孩子,可最终还是忍不住主动迎合起来。 楚阔看着身下女人情动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果然这章家的女子都一样放荡! 不知过了多久,楚阔终于在一声低吼中释放,结束了这场激烈的床事。 从始至终,这张床上,还有着第三个人。 当楚阔翻身起来,那人便跪起半个身体,帮他穿戴收拾,章青茶此刻虽然有些迷离,但依旧看清楚了这一幕。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身体的疼痛,比不过心里的痛。 他怎么可以当着自己的面和别的女子如此,又怎么能在别的女人面前将自己玩弄至此? 穿戴整齐,楚阔看着床上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手指抚上她的额角,笑了,“怎么了,茶茶?我们做这种事情不是很多次了吗?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八哥哥,为什么……”章青茶苦涩一笑。 “什么为什么?”楚阔挑眉,语气带着餍足后的畅然,又像是有些不解。 “她……”章青茶手指指向一旁未着片缕的女子,眼里充满了恨意,“她是谁?她怎么可以和你这般?” 楚阔又笑了,“有什么不可以?她是本宫的侍妾,以后也是要当本宫侧妃的人。” 说着,楚阔一把卡过女人,亲了一口。 章青茶瞪大眼睛,“她有什么资格?” 一个侍妾,他竟然要封她作侧妃? “什么资格?”楚阔点了点头,“那要问问你啊,她要是没有资格,你又哪里来的资格?你在床上……可还不如她。”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将章青茶彻底打入地狱。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当时也是这样才让楚阔爱上了她。 难道,她就要像章青酒一样,被狠心抛弃吗? 不,她不会! 深吸一口气,章青茶缓缓撑起身体,一行泪水从眼眶里滑了出来,“八哥哥忘了吗?九岁那年,若不是茶茶为你吸出蛇毒,八哥哥早就……” 第82章 救命之恩 她的语气凄然,眼神哀怨,像是刚刚出生就被抛弃了的猫儿。 楚阔望着那双盈满了泪水的大眼睛,内心一痛,冷漠狠厉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眼前的人抱在了怀里,“怎么会忘了?” 失而复得的温柔,让章青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地搂住楚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半晌,章青茶终于哭够了,一把将楚阔推开,可眼泪却还是不停地落下,“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你刚刚那样对我,我好难过……” “对不起,茶茶,是我孟浪了,我只是,只是恼怒……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的。”楚阔闻言,立马好声好气地道歉,任由章青茶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这般情景,哪里还有刚刚恨到极致,怒到极致的模样? 得了安慰,章青茶脸色这才稍微好了几分,目光一转,指向缩在床角,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脸茫然的女子,“那她呢,八哥哥刚刚还让她,让她……” “还不快滚!”楚阔眉头一竖,刚刚还你侬我侬,此刻却充满了戾气。 那女子早就被吓住了,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捡起几件衣服,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望着她那慌不择路的背影,章青茶嘴角弯了弯,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刚刚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还有那份情义在,楚阔就不会不要她。 这才是她真正能够在楚阔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只是…… 眸子闪了闪,章青茶一把搂住楚阔的脖子,“可是八哥哥,你方才那般对茶茶,茶茶害怕急了,而且那么多天你都不来看望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不要你。”楚阔在章青茶额头上轻轻一吻,“你要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母妃和太后娘娘那儿也对你不满意,本宫要是不做点儿样子,她们哪能够这般放过你?莫不是你真的想当迷惑本宫的妖女不成?” 他的语气温柔,眼神宠溺,听得章青茶心里前所未有的甜蜜,便是以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哪里还记得自己前两天吃的苦。 当即柔声道,“那你告诉我嘛,我愿意为你吃苦。” “傻丫头。”楚阔嗤笑一声,眯了眯眸子。 “你知道嘛,当时在大殿上我听到你说这不是你的孩子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我真的以为那一刻你不要我了。”撇了撇嘴角,章青茶伸手在那宽阔熟悉的胸膛画圈圈。 楚阔身体一僵,眼神闪过一丝不自在,“怎么会?那样做只是缓兵之计,你和本宫的孩子,本宫怎么舍得他们出事?你不知道,当初看到你倒在血泊里,本宫的心有多痛。” 章青茶没有察觉到,对方嘴角那一抹一晃而过的冷意,只记得他确实第一时间冲了过来,但是被贵妃和太后娘娘拦住了。 想到这儿,章青茶又觉得有些委屈,“可是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经过这件事情会不会瞧不起我了?我看她们对孙家的那个小姐就很好。” “怎么会?”楚阔低低一笑,“和孙凝雪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又不是本宫心尖上的人儿,再说你生下的孩子可是本宫的长子,有朝一日,本宫问鼎皇位,皆是你生的孩子自然就是太子,你还怕比不过她?” 听到楚阔这么说,章青茶终于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不管是受任何委屈都值了。 半靠在楚阔的怀里,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摸摸,你的孩子。” “嗯……”楚阔垂眸一笑,修长的手指轻抚,慢慢的…… “八哥哥,你做什么?”章青茶身子一颤,嘤咛一声,目光含羞带怯。 “做什么?”楚阔勾了勾唇,低头在章青茶耳畔吹了一口气,“刚刚你不是说我不够温柔,那我这次温柔一些好不好?” “可是,可是这里是……”刚刚是被直接掠了过来,气都没有喘匀就把事情给办了,现在后知后觉,章青茶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 这里可是皇子府祠堂的偏房,他们做这种事情…… “这里怎么了?”楚阔嘴角露出一抹邪笑,“祈福宫你都敢,这里却怕了?” “我不是,我……”章青茶脸一红,羞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低下头不敢看他。 可这模样,落在楚阔眼里分明就是欲拒还迎,哈哈一笑,便把人往下一压,“放心,这回我会很温柔……你和宝宝都会很舒服的。” 或许是累着了,又或许是困了,到了最后,章青茶竟是直接睡着了。 楚阔看着身下已经不再迎合自己的女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狠狠动作了几下,起身下床。 “来人。”赤足走到房间中央,楚阔眯了眯眸子。 房门“嘎吱”被人从外推开,“殿下有何吩咐。” “将她送回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再放出来,今日看管不力的那几个,你知道该怎么办。”楚阔神色冷厉的吩咐。 “是,奴婢明白。”来人跪下领命。 若是章青茶醒着,定然能够发现,此刻跪在楚阔下方的女子,就是刚刚和他在床榻上颠鸾倒凤的人。 “殿下,那她的衣食起居……” “你安置就好。”楚阔挥了挥手,望着章青茶被抬出去,眼神里再有没有了半点儿柔情蜜意。 若是一般人,只怕此刻命都没有了。 可不管怎么说,当年若不是她,自己或许早就命丧黄泉了。 手指抚上胳膊上那两颗黄豆大小的伤疤,楚阔轻轻叹了一口气,叫住了那女子,“罢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毕竟她肚子里还有本宫的孩子,她们……本宫留着还有用。” “是。”女人微微眯了眯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听说,柳姨娘没了?” “是。” “她知道吗?” “不知。” “没用的人,留着也是碍事。”楚阔眯眸,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给本宫备笔墨。” “是。”静静等了一会儿,见楚阔没有别的吩咐,女人这才领命下去。 第83章 太子威武 今日的朝堂发生了大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这祈福宫一事落在如今行事我行我素的靖王爷头上,定然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出结果。 谁知道这才过去短短两天,人家就带着结论站到了朝堂之上。 当楚询说出那句“前段时间大雨,导致泥土松软,地基动荡,加之墙体年久未修,这才让东南两次的宫殿坍塌”的话时,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毕竟比起什么祖宗降罪,这样的结论倒是平常许多。 只是话虽如此,众人还是不免在心中犯嘀咕。 据史料记载,当初修建这祈福宫之时,工匠曾说只要非人力所致,宫殿可三百年无恙,而现在百年还不到。 但众臣不傻,谁不知道陛下这几日的心情不好,八成还是为了这事以及八皇子被禁足的缘故。 此事若再追究下去,岂不是又得节外生枝,到时候龙颜大怒,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谁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当即一个个高呼:“此事有靖王爷出马,果然水落石出”,绝口不提当日八皇子被关禁足之事。 便是镇国公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也被一些拥簇太子的人转移话题给直接压了下去。 最后这事自然而然就过渡到了祈福宫原因查明,该如何修复,由谁来修复上面。 镇国公自然是首当其冲,第一个站出来要求在原有基础上,将坍塌的祈福宫东南两侧原封不动的修复回去。 这是最为合理也是最妥当的法子,自然不会有几个人质疑,便是楚威也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会以此敲定时,太子殿下却突然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行至众人面前,楚澜行了一礼。 “太子有何见解?”楚威眉头一挑,看向楚澜。 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向那道挺直的脊背上,此事是在他生辰宴之时出的问题,那日的情形着实有些尴尬,他有话要说也是正常。 “儿臣以为,祈福宫可不再修。”楚澜看了四周各样的眼神一眼,缓缓开口。 这话一出,众臣先是一怔,接着脸上便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表情。 虽然知道太子定然会有不同的说法,但这不修了,岂不是和镇国公作对得太明显了? 君王需得有容人之量,这不是一个好的表现啊! “何故?”楚威脸上情绪如常,点了点头,让楚澜继续说下去。 “祈福宫修建之初,是为祈求上苍神明护佑我大徽国祚绵长,百姓安居乐业,如今也算是清明盛世。可当祈福宫一坍塌,敢问在座的各位,心中可有异样?是否惴惴不安?不过是一个宫殿坍塌,便让众人如此,这岂不是认为我大徽历代帝王的功绩,全是上天之恩赐?”楚澜不疾不徐,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温柔。 可当他说完,众人却觉得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说的,他们听明白了。 他是在说,他们不问苍天问鬼神。 “修复祈福宫乃劳民伤财之事,如今正是春夏之交,百姓不忙于农事,却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修复一座宫殿,这便是苍天福祉?”楚澜眯了眯眸子,继续开口,“而诸位,便是修复了,可能够保证这祈福宫倒了一次,不会倒第二次?” 最后一句话问出来,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支持太子的听到这一席话自然不会持反对态度,甚至开始琢磨若是有人反对,该如何辩驳回去。 而一开始叫嚷着要加紧时间修复祈福宫的镇国公,眼下表情也变得晦涩莫名起来。 若是按照太子所言,这祈福宫坍塌一事可是半点儿扯不到鬼神身上,那楚阔那天的事情,众人便再不能够拿祖宗降罪的事情怪到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他与那章家女子之事也只是一段风流罢了,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当初那个人吩咐他们谢家定然守好祈福宫,若是此事不成,岂非…… 顿时,镇国公心里矛盾极了。 可偏偏,八皇子这一派系的臣子们也都在等着他来发话。 楚威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众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支持与否,只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等他开口。 可是楚威又怎么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道,“众爱卿以为呢?” 许久,还是镇国公站了出来。 “陛下,依老臣看,如太子殿下所言,祈福宫不修复也罢。”叹了一口气,镇国公语气带着几分感伤,“老臣老了,当真不如太子殿下他们思路活络,想得通透。” 思前想去,似乎还是得将楚阔把当前的危机给解决了才是上上策。事后只要楚阔一登上皇位,修建祈福宫与否,还不是他说了算? 听到镇国公所言,楚威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前面叫得那么凶,现在却如此大方退让,当真以为他看不出他的心思?届时若出现什么天灾人祸,便自然而然地可以把这个锅丢给楚澜,对他们而言,岂非两全其美之事? 不过祈福宫不修,此事却也不太妥。 眯了眯眸子,楚威挥了挥手,下方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太子言之有理,但镇国公最初所言也并非妄言,依朕看,祈福宫还是得修,只是既然那墙体如此,便另择他处罢,工程不必太大,冬日再做也可。今后祈福也不必一年一祈,换为三年一祈,朕相信不管是天上神明亦或是祖宗先贤,只要我大徽文武百官兢兢业业,对上苍怀敬畏之心,对百姓怀慈悲之心,定能看到我大徽之赤诚。” 说道这儿,楚威顿了一下,“至于这修建新的祈福宫的重任,朕想让八皇子来办,众爱卿以为呢?” 镇国公猛地一怔,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成这个结局。 这交给楚阔来办,众人只会觉得这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还以什么理由再来重修祈福宫? 难不成又拆?那不是自打脸面?? 便是他想,刚登上皇位的楚阔为了面子也不见得愿意干啊! 可这一回,八皇子一脉却不用等镇国公开口了,一个个喜笑颜开立马跪下高呼,“陛下圣明。” 他们的太子殿下可真真太聪明,太威武了! 镇国公一听,胡子都差点气掉了。 而另一旁支持太子的那批臣子,见楚澜没有出声,当即也清楚了他的想法,跟着应和,“臣等附议。” 一时间,原本各表一枝的建议,便这般两全其美的解决了。 人群中,楚澜望着一脸想说却不敢言的镇国公,嘴角的弧度一晃而过。 第84章 见见太后 朝堂上众人争得热火朝天,章青酒这边也没有闲着。 她知道今日定然会讨论祈福宫的事儿,原本还想要不要去一趟露个脸,但想到楚澜说的话,心里莫名的就不乐意了起来。 加之楚凤突然告诉她说宫里太后娘娘宣她入宫叙旧,索性就陪楚凤走一趟。 毕竟按道理来说……太后老人家当不会在这个时候召楚凤进宫才对。 虽然这皇宫不是她第一次来,但这青天白日如此大摇大摆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楚凤今日的着装格外的庄重,发髻也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环佩戴玉金钗银饰样样不落,端的是端庄大气明艳动人。 只是那神色却不见得多么欢喜。 “母亲。”章青酒开口唤了一声。 “嗯?”楚凤放缓脚步,转头看向章青酒,“怎么了?” “母亲穿得如此隆重,是要告诉太后娘娘,你过得好吗?”章青酒道。 楚凤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悄悄瞅了一眼前面那领路的老太监,压低声音,“酒儿莫要胡说。” “我胡说了嘛。”章青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丞相大人宠妾灭妻,这事情京城谁不知道啊?只怕是后宫都传遍了,你这样太后娘娘会更心疼你的。” 听到这话,楚凤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感情她故意这么说,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可这么多年过去,于她而言,有的事情早就不在意了。 “这宫里,倒是没变什么。”许是为了转移话题,楚凤拉过章青酒的手,指向一处,“你看,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当年皇后怀着太子殿下住的地方……” 章青酒看了一眼,垂眸嘀咕了一声,“变了。” 楚凤尴尬了一下,哑然失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淘气?宫中可不比家中,太后面前可不能够再如此胡说。” 章青酒抿了抿嘴角,不再开口。 她动的她能不知道吗? 母女二人虽然压低声音说话,但前面的老太监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 心想这小章大人不愧是如今圣上面前的红人,这气派和行事作风,当真是锋芒毕露,可终究是太年轻了一些,殊不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的道理…… 老太监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呼唤,顿时嘴角一抽,转过身道,“小章大人有何吩咐?” 楚凤也不知道章青酒怎么突然叫住这领路的老太监,暗暗拉了拉章青酒的袖子,“酒儿有何事情?” “没事。”章青酒微微一笑,快步朝老太监走去,凑近他的面前。 此刻他们正走到了御花园里头,穿过这片园子,再行个半刻钟便是太后的寝宫。 只见章青酒突然指向那姹紫嫣红,“公公,我来得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想从这里头挑一朵花送给太后娘娘,你看如何?” “这……”老太监眉头一跳,眼皮子跳了跳,“小章大人有这份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 “有公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章青酒莞尔一笑,那叫一个乖巧,“那公公觉得什么花合适送给太后娘娘呀?” “这……”他刚刚还没有说完呢,这御花园的花哪里能够随随便便摘取的啊。 然而,章青酒却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几步走到一株开得鲜红亮丽的花面前,直接连盆抱起,“哦,我知道了,就它吧。” “小章大人……”老太监差点儿哭了,“这,这花刚刚从蓬莱郡送过来的,物种珍稀,名字都没起呢。” “我知道啊。”章青酒灿烂一笑,眉眼弯弯,“我见过的,它叫百日红。” 老太监愣了愣,嘴角哆嗦,“百日红确实是个好名字。” “是吧,所以它配太后嘛。”章青酒煞有介事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这这……百日红?他刚刚说的不就是这个,难不成……想到这儿,老太监心里莫名的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别过头去,再也不敢多听多想。 章青酒看着他心有余悸老老实实的模样,嘴角微微扬了扬,手里的花捧得更高了。 楚凤看着章青酒一脸无辜的模样,只当时小女孩子心性,笑着摇了摇头,眸子里满是宠溺。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太后的寿康宫,谢太后早已端坐大厅,手里拢着一只大猫,那猫生得一蓝一绿异色双瞳,慵懒的躺在太后的胳膊肘里,乌黑发亮周身不见一丝杂毛。 见有人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睑,喵呜两声又闭上了眼眸。 章青酒倒是望了那只猫儿好一会儿,这才跟着楚凤慢悠悠的行礼。 谢太后看着下方站着的两个人,眼神闪过一丝冷意,但是脸上却满是笑容,连忙让她们起来,又招呼身边的侍女,“你们娘俩难得来宫里,不必多礼,快给赐座。” 楚凤这边膝盖已经弯了下去,礼数自然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半途而废,行完礼后微微一笑,“正是难得见太后娘娘,这礼才更不能废。” “你啊,果然是大家闺秀的典范……”谢太后笑着摇头,脸上却明显多了几分得意,再看到章青酒时,眼神闪了闪,“小章大人这是?” “哦,太后娘娘!”章青酒嘴角一扬,“哐”地一声将手里的花放了下来,“我想着今日空手来似乎不太好,在御花园里看到这盆百日红,觉得最衬太后娘娘您的气质了,所以就想着借花献佛了,太后娘娘不会觉得我失礼吧?” 失礼?哪里不失礼?简直太失礼了! 寿康里几乎所有的侍女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丝古怪的神情,虽然她们早就听过有“小章大人”这么一号人物,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着,没想到居然是这般的性子。 你既然知道空手而来不好,不提前准备不说,从御花园里随随便便捡一盆花就好了? 谢太后显然被章青酒这一脸无辜的表情气得不轻,手里的猫儿都嘶叫了一声,从她怀里蹦了下来。 可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宫里那么多人瞧着,她若是真和一个小辈置气,岂不贻笑大方? 当即微微一笑道,“哪能呢?难得你有这份心了。” “是啊。”章青酒跟着点头,“还好太后娘娘喜欢。” 众人:…… 呸,真不要脸! 第85章 臭不要脸 送花这事儿,谢太后气归气,但脸上还是表现得笑盈盈的,整个寿康宫很快便恢复了一片和乐的氛围。 让人将点心茶水摆上,谢太后还招呼楚凤坐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家长里短。 一会儿说自己真该让她这么贴心的人多进宫来陪陪她,一会儿说这些年是她关注少了,让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一会儿又聊聊大漠孤烟直的陈年往事,表现得像是母女间的亲密无间。 看着楚凤那越发的难受却依旧强撑着的笑容,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老太婆果然越老越不要脸。 “倚老卖老”这四个字镇国公敢称第二,她就可以称第一,果然不是一家人都不进一家门。 可偏偏难受归难受,楚凤忍着自有她的道理,章青酒虽然恼怒,但一想到她来之前的交代,也不好随便插话。 直到…… “哎,韶青丫头,哀家其实有些后悔了,当初小酒和小八的婚事,定下来只是哀家就该督促陛下赶紧给她们办了的,这样的话可就没有今日那么多枝节横生了。”谢太后拍了拍楚凤的手背,语气那叫一个无奈唏嘘。 方才的话,楚凤都可以假装不在意,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可说道章青酒的婚事,她就不得不警惕。 谁都知道当初就是因为婚事,她这女儿才二话不说连夜收拾包袱离家,成为上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但凡皇家有人多加宽慰,多说那么一句认可的话,她也不至于在外颠沛流离吃苦受罪一整年。 如今可算是因祸得福,成为了这古往今来的当朝第一人,可若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呢? 楚凤不敢忘掉自己提心吊胆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日日夜夜都怕章青酒出什么意外,她甚至想,要是女儿没了,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尘埃落定了,她却旧事重提,安的什么心? 想了想,楚凤试探着开口,“承蒙太后娘娘喜欢,小酒这一年性子在外面野惯了,臣妇都担心规矩都不懂了,她若是真嫁入皇家,臣妾只怕是要让太后娘娘日日操心,时时挂念了。” 谢太后轻笑一声,摆了摆手,一脸不赞同道:“小酒如今也算是我大徽的股肱之臣,凡事又何必拘泥小节。”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和楚凤瞬间明白了谢太后明里暗里的意思,一时间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不同的是,一个是嘲弄,一个是担忧。 章青酒在心里冷冷一笑,这老太婆是想浑水摸鱼,大的小的都捞一把啊! 章青茶当日祈福之事既已成了笑话,她这个联姻的棋子自然而然就失去了原本的效果,可偏偏章台柳再怎么没用,也占着文官之首这个位置。 自科举考试以来,当今朝堂要害半数位置的官员都算得他的一个门生,她们自然不想舍弃这个机会。 今日她旧事重提,不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试探自己是不是对楚阔还有意思吗? 但凡她表露出一点想法,只怕这老太婆明日就要让人去丞相府下聘了,当然——有孙凝雪在前,她的位置自然不可能会是八皇子妃。 可不管是她丞相嫡女,还是当今天下第一女官,若她真成了什么侧妃,可不会有谁说这是皇室的安排,只会说是她章青酒旧情难忘,宁愿自降身价也要嫁与八皇子当侧妃! 而一旦她成了这八皇子的侧妃,就意味着他这边的党羽又多了一股力量。 退一万步而言,不管此事最终成与不成,只要今日谈的话她有一丝行差踏错的地方,不等她出这个大门,这事儿就能够传到英国公的耳朵里。 以英国公疼爱孙凝雪的程度来看,他只会觉得自己不答应是因为还在肖想正妃的位置,一来二去,她与英国公这个梁子也是百分百结定了! 还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一石三鸟之计啊! 果然是洞庭湖的老麻雀,怪不得在这钩心斗角的后宫过得如此风生水起! 只是可惜了,这谢太后碰到她,这主意就得落空。 拉住楚凤的手,章青酒笑得那叫一个甜蜜,“太后娘娘,臣女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上回在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说太子殿下还没有娶妻,是你的一大憾事罢?” 这话一出来,谢太后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八皇子不提,却提太子,莫不是现在她指望着自己嫁给太子当正妃?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再看到章青酒那张笑脸,谢太后差点儿一口血卡到嗓子眼里。 嫁给太子?!她做梦! 可话赶话都赶到了这个份上,谢太后又怎么能够假装没有听到,思前想去,也只能够笑着摇头,“哎……太子殿下可是未来储君,他的事情哪里是哀家能够做主的,罢了罢了。” 说完,挥了挥手,一脸的无奈,就好像楚澜至今没有成婚是她多大的遗憾似的。 章青酒看着她装模作样,忍不住在心里轻轻一哼。 小样,想跟她玩把戏,她在天地晃悠看阴谋阳谋的时候,这老太婆还不知道在哪里排队喝孟婆汤呢! 今日太后让楚凤过来本意就是谈此事,见事情不如预期,也就失了再聊下去的兴致,再寒暄了一两句后,便打了一个哈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暗搓搓的逐客了,楚凤本就不想多谈,当即准备起身告辞。 可偏偏,章青酒突然站了起来。 “太后娘娘,你发髻上那只步摇好生漂亮,可否让臣女看看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说着就朝谢太后走去。 寿康宫宫人们哪里见过这么大胆的人,当即拦在太后面前,大喝一声,“放肆!” 楚凤一慌,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章青酒的手,“太后娘娘,小酒她不懂规矩……” 可章青酒却像是没有看到一屋子变了脸色的人,嘴角撇了撇,语气委屈,“就看一看,都不许的嘛。” 明明是她做的举动出格,可偏偏她这么一开口,却活脱脱的像是她们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孩子似的。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86章 太后有鬼 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谢太后脸色变了又变。 可若去跟她一个小娃娃计较,那就更丢了皇家风范,倒不如…… 想到这儿,谢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挥了挥手让四下的人散开,“有什么看不得的,你们这些人别吓到了小章大人。” 说着,朝章青酒挥了挥手,“你来。” 章青酒弯了弯唇角,几步上前。 “你说的可是这支?”只见谢太后伸手摸了摸,便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你这是第一次进宫,还给哀家带了礼物,既然你喜欢,哀家便当作回礼送给你如何?” 谢太后刚刚说完,楚凤和现场的一个老嬷嬷便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道,“太后娘娘,万万不可。” 那老嬷嬷看了楚凤一眼,上前劝说道,“老奴斗胆请求太后娘娘,小章大人。这支步摇可是当年先帝给娘娘入宫后第一年的生辰礼,娘娘便是觉得小章大人活泼可爱,不妨让小章大人看看旁的可有喜欢的。” 这句话一出来,现场所有的人目光又多了几分异样,这小章大人果然胆大包天,连先帝赏赐的簪子都敢要! 楚凤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顾不得身边的章青酒,朝谢太后行礼道,“有太后娘娘厚爱就足矣了,这份礼物太过贵重,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说着,楚凤使劲朝章青酒使了使眼色。 此时,谢太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舍之色,但她很快又笑了,“既然都是成命了,哀家岂有收回之理?再说了,哀家年纪大了,这么漂亮的步摇,配小酒这么年纪,方才流光溢彩呢。” 说着,便将手中的步摇放在了一旁的锦盒里,给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老嬷嬷心领神会,立马端着锦缎银盘带着盒子送到章青酒面前。 楚凤深吸一口气,心急如焚。 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将她话中的字眼抠出来说道,只能在心里祈祷,章青酒会顺着自己的话婉拒了这步摇。 她甚至想到了,出去之后该如何安慰这孩子,大不了自己亲自带着她去首饰铺子挑个百十来件…… 在众人的“期待”下,只见章青酒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的,伸手拿过那锦盒,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那臣女就谢过太后娘娘了,怪不得我眼光这么好,原来是先帝送的。” 太后…… 楚凤…… 众宫人…… 丫头,你礼貌吗? 章青酒才不管她们心里想什么,不说这玩意是先帝送的,谢太后带了几十年,就单单是从她那头乌黑浓密的发髻上取下来的玩意儿,她都不可能拒绝。 谢太后也没有想到章青酒能够收得如此干脆利落,而且还带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会儿的愣住。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 见章青酒已经将锦盒揣进了怀里,楚凤也知道事情到此便也回天乏术,只好跟着笑了几声。 接下来几个人再寒暄了一两句,楚凤便带着章青酒起身告辞,谢太后这一下自然不会再阻拦,笑着说了两句让她们今后多过来走动,便挥了挥手。 章青酒进来时抱着花盆,走的时候抱着锦盒,可谓是既不空手而来,也不空手而归。 走到寿康宫门口时,章青酒又看到了那只慵懒的猫儿。 那猫儿此刻正躺在阳光底下半眯着眸子,见有人过来也只是懒懒的别过头去,一点儿都不人生。 章青酒步子微微一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猫不错。” 送她出去的老太监吓了一跳,心想这别是又看上猫了吧?当即陪笑道,“小章大人好眼光,这猫儿是镇国公前两日寻了差人送进宫来陪太后娘娘的,长得标志不说,性子也温顺。” “确实挺温顺的,就是傻了点。”章青酒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老太监愣了一下,嘴角一抽,他刚刚就该假装没听到的,当即打定主意,接着来不管章青酒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开口。 谁知道,这一路过去,居然风平浪静。 将两人送出宫,老太监便立马折了回去。 只见原本说是困了要歇着的谢太后此刻端坐正中,哪里有什么困倦的模样。 “送走了?”待得老太监行礼之后,谢太后挥手让他起身。 老太监心领神会,立马上前扶起她的手,“是,已经送出宫去了。” “有何异常?”谢太后轻轻一哼。 老太监想了想来时,又想了想刚刚,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曾有异样。” “谅她们也不敢。”谢太后轻哼一声,目光转到旁边的那盆开得极其鲜艳的花上,“这哪儿来的给哀家搬回哪里去。” 说罢,谢太后摸了摸发髻,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弧度。 她还需要一盆花来证明自己的百日红? 老太监见谢太后今日心情不错,也暗暗放下了心,笑着应和道,“那是,娘娘这几日可是越发的年轻,让老奴一下子又想起了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呢。” “你这嘴,就会讨哀家欢心。”谢太后嗤笑一声,别了老太监一眼,“今日她们娘俩你也瞧了,楚凤那个丫头是个翻不起水花的,但她这个女儿,还真是个装疯卖傻的高手,哀家都好几次被她糊弄了过去,不过……” 老太监心领神会,“娘娘尽管吩咐。” 谢太后嘴角弯了弯,眸子里闪过一抹嘲弄,“她别以为哀家治不了她,你且附耳过来……” 宫门口,见章青酒还死命捧着那个锦盒,楚凤终于忍不住了,叹了一口气道,“酒儿,你……” “母亲。”谁知章青酒突然打断她的话,“你有没有发现太后的头发比太子生辰宴的时候黑了很多?” 楚凤猛地一愣,哭笑不得道,“这我如何注意得到?你这孩子……” “也是。”章青酒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楚凤无奈的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若是喜欢这种步摇,为娘给你张罗一匣子就是,何苦硬是要这个呀?” “有人送干嘛要自己买?”章青酒步子一顿,瞪大眼睛,“留着银子,母亲多去摘星楼吃几碟梨花酥不好吗?” 楚凤:“……” 罢了,当我没说。 第87章 谁得罪谁 从宫门口出来时,二人正巧遇着下早朝的人群,看着一身女装打扮的章青酒,不少大臣皆是一愣。 回过神来,当即一个个笑着上来打招呼,“小章大人,早啊。” “早啊,张大人,李大人,陈大人……”章青酒一手抱着锦盒,一边满脸笑容地朝人群挥手。 楚凤原本想拉着章青酒,让她跟自己低调离开,毕竟如今在朝为官,今日又没有着官服,难免落人口实。 可看到那些打招呼的臣子一个个面色和善,态度和蔼,心中又不禁起了几分骄傲。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们卫家的孩子。 “小章大人今日这是到哪里回来?”知道章青酒不用日日上朝,有人忍不住上前搭话,目光语气中不无羡慕。 “和我母亲到宫里看望太后娘娘。”章青酒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锦盒抱得高了几分。 那些人听着她的话,再看到她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笑容,再看看她手中的锦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何为人比人,气死人? 他们在朝堂上为了一点小事就得争个面红耳赤,还可能功亏一篑不说,指不定到头来不知不觉就惹怒了陛下,日日都得过着把头别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而她这…… 明明前段时间太子生辰宴上太后娘娘对她并不满意,怎的就让她大摇大摆地进宫,还给她准备礼物了呢? 想到这儿,那几个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无奈。 其中一人忍不住感慨道,“不行,我得去找个算命先生看看,问问我何时也能够像小章大人这般,不,有小章大人一半的福气。” “对对对,我也得去看看,还得去找个寺庙烧烧香,捐点香油钱。”另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道。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你们可以找我啊?” 众人:“……” 有人心思灵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章大人,你刚刚的意思是?” 章青酒:“我刚刚没说清楚吗?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啊,我告诉你们。” “这这这……”一想到章青酒曾经推衍过的几样事情,几个人立马激动了起来,他们怎么忘了,这个人可是有本事在身的啊! “那小章大人可否帮我瞧瞧?” “还有我还有我!” …… 一时间,原本就热闹的宫门口,竟是嘈杂一片。 章青酒看着面前几个脸都涨红了的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现在不行。” 有人皱眉,“为何不行,刚刚你不是还说?” 章青酒抬了抬下巴,“咱们挡了人家的路了啊。” 众人一听,当即回头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连忙闪到一旁,朝迎面而来的马车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章青酒就这样看着马车朝自己过来,不躲不避,目光幽深。 哼,不让她去太子府,她就不去! 大不了,自己在外面收衍气就是! 反正她之前薅的也够维持一阵子,只要不是太难的推衍,也不至于就要魂飞魄散! 横竖,看谁熬得过谁! 想到这儿,章青酒转身朝那几个人走去,“好说,几位大人想推衍什么,只管来丞相府找我就是,今日我便先行一步,回见。” 说完,招了招手,转身上了马车。 几位大人看着章青酒的马车离去,一个个脸上瞬间多了几分不舍的表情。 刚刚章青酒那句话,着实让他们心动。 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到了他们身后的人。 直到…… “殿,殿下?”一人看着不知道何时下了马车的楚澜,脸色吓得有些发白。 他们在朝堂上站得又偏又远,平日里只能够看到楚澜的背影,又没什么巴结他的机会,哪里会想到太子殿下有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天。 行完礼后,竟是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是……太子殿下为啥突然下了马车?还站着一动不动? 左右瞧瞧,中间够宽敞,他们好像没有挡路吧? 好在其中有个反应快的,“刚刚走过去的是小章大人,小章大人说若是我等有什么疑惑的,皆可去相府寻她,小章大人可真是热心肠子。” 他想,太子殿下之所以过来,自然不会是为了他们,想到当初议政殿门口发生的一幕,那为了谁答案不言而喻。 一句话里三个“小章大人”,她倒是同这些人打得火热。 楚澜眯了眯眸子,马车缓缓从众人身边经过,然后再次停下。 他们便看着尊贵的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再一次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现场一片死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个,咱们没有得罪太子殿下吧?”其中一人问道。 “得罪了吗?没,没有吧?”另一个人哆嗦着回答。 “那,谁得罪了太子殿下?”又一个开口了。 三个人相视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地盘旋出一个名字: “小章大人?” “嘘!”三个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别胡说,咱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而另一侧,不止旁人对楚澜的行为感到奇怪,风止也觉得这般举止颇值得深思。 毕竟自家殿下可是私下能不和这些朝臣们交涉,就不会多说一句话的人,今日突然就下了马车,这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 风止心意一动,头脑还没有清楚,话已经说出了口,“殿下,要不要属下追上前面小章大人的马车?” 过了许久,马车里面才传出楚澜清冷的声音,“你是想追上去喊她姑奶奶吗?” 风止吓得差点儿把手中的缰绳都给抛出去。 殿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用这么恐怖的法子制裁我! 马车里,章青酒破天荒地打了一个喷嚏。 楚凤见她如此,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你,早上我说让你多穿一点,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真没事。”摸了摸鼻子,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丫的,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大胆,居然在背后说她? 丞相府门口,一道纤细身影不停地徘徊着,似想要进去,却又十分的犹豫。 只她戴着一个灰纱斗笠,让人看不清容貌,也不知道身份。 下了马车,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和楚凤说了一声让她先进去,便径直走到了那人面前,“你找我?” 话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十分笃定。 第88章 客户上门 章青酒倒是没有料到,孙凝雪会这么给力,这才不到三天,居然就真的给她找到了目标客户。 端起自己面前这几两银子一杯的茶,章青酒忍不住喟叹一声,“也不知道这摘星楼是谁的生意,土豪无疑啊。” 当然,对方自然也是土豪,否则不敢请她来这里。 坐在章青酒对面的女子虽然没有听过这“土豪”,但听章青酒的语气也大致猜到了几分,当即笑了笑道,“这摘星楼的确是上京城里寸土寸金之地,自从十年前开张便一路高歌猛进,迅速成为这上京城独具一格的茶楼。也有无数人想要摸索它背后到底是何人,才能在短短数年内发展成如此态势。奈何它背后之人身份实在神秘,至今都无人知晓。” 那人依旧没有摘下斗笠,随着她说话的动作,灰色的轻纱轻轻地颤动。 章青酒倒是不曾料想对方居然会跟自己说这些,只是…… 神秘吗? 章青酒勾唇一笑,她若想知道,便不神秘,可若什么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今日找我有何事?”放下手中茶杯,章青酒抬起头来,一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既然打着“章小仙”的名字找了过来,自然不会是想要交朋友那么复杂。 女子似乎没有想到章青酒会问得如此直白,端着茶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小仙不知道我要问何事?” 章青酒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当推衍是小孩子过家家?看一个,就推衍一个?” 女子愣了一下,勉强一笑:“抱歉,是我逾越了。” 说着,女子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一千两,求小仙帮忙推衍家宅之事,若灵验可解,还有厚礼奉上。” “家宅之事,夫妻之事?”章青酒扫过桌上厚厚的银票,挑了挑眉。 “是。”女子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明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那这钱你收回去,这事我不算。” 女子呼吸一窒,急得立马站了起来,“这是为何?是我给的钱不够吗?” “不是钱的问题。”章青酒摸了摸鼻子,“一万两也不行。” 那女子没想到会被再次拒绝,“那你可是测算不了,小仙之名虚有其表?” 章青酒需要起身的步子一顿,笑了,“你连面纱到现在都不敢摘下,你说我虚有其表?” “无非是生辰八字报上,便是瞎子也能算,何必摘下这面纱?”女子显然被激怒了,语气瞬间高昂起来。 章青酒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美,“那我这儿可就不一样了,我这里啊……心诚则灵,只要心诚不需要生辰八字也行,心不诚连同祖宗八代的生辰八字拿出来也没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子胸口明显起伏,却不知是激动还是因为气愤。 章青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隔着一层面纱四目相对,明明可以保证对方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女子却莫名的有种要被看穿的感觉。 就在她以为今日的事情就要到此结束事,章青酒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罢了,既然是孙凝雪让你过来找我,我就还是说说吧。”揉了揉太阳穴,章青酒无奈地摇了摇头,“免得辜负她对你的一番心意。” 女子冷冷一哼。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小小年纪,怎得如此大的气性?” “你!” “算了,看喝了五两银子的份上,我不与你一个小娃娃计较。”章青酒大度地挥了挥手,“我只问你一句,你不过十四岁年纪,婚事未定,云英未嫁,哪里来的夫君?” 这句话一出来,那女子身子顿时僵硬在了原地,面纱下的眼眸瞪得老大。 章青酒见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不由得嗤笑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喝你五两银子,你若还想推衍,我便再等你半柱香的时间。” 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丢下一句话便冲出听雪轩的门,“你等我!” 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还把门给带上了,“你一定要等我!” 章青酒润了润喉咙,嘴角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这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四间雅座,不到一个月她倒是坐了个遍。 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拿回她那一魂一魄,迎来这“无闲事心头挂,人间好时节”啊! 幽幽地叹了一声,章青酒刚刚把杯中的茶喝完,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你这孩子去哪里了?让为娘来摘星楼带你吃点心,却又半天不见踪影,为娘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正要回府找你呢……” “我没事,我就是出来玩玩,娘你跟我来。” …… 声音由远及近,房门推开,门口两道身影映入章青酒眼帘。 看到屋里章青酒还在时,穿着淡蓝色纱裙的俏丽女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而她旁边那位着着端庄深蓝色压花裙装的妇人,则是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便多了几分紧张,一把拉过旁边女孩的手:“这位是?” 今日的章青酒又换上了那日慕容春来给她寻来的衣裳,一头青丝仅用一支白玉簪挽起,身无长物但气质绝尘,端的是清新俊朗。 “母亲,这位就是凝雪小姨跟我说的那位高人,我今天特意请她过来,就是帮我们看看,父亲还要被那个狐狸精迷恋到何时。”那女子一把拽住旁边妇人的手,这件事情明显让她很是不满,言语间都带了几分气愤。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妇人脸色猛的一变,一把拽住了女孩,不让她再说下去,同时还一脸警惕地看了章青酒一眼。 女孩拉住妇人的手,把刚刚章青酒对自己说的,自己做的都说了一遍,听得妇人瞪大了眸子,可语气还是带了几分犹豫:“这种事情怎么好拿出去说道……” ……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看着母女二人在门口拉了拉扯扯半天没有进来,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到底算不算?不算我走了。” “算!”争吵声戛然而止,母女二人异口同声回答。 章青酒点了点头,“那来吧。” 早这样不就行了,矫情干嘛,吵得她头痛。 第89章 太不对劲 “这位公子……”坐下之后,妇人的语气又带了几分踌躇,与方才喊出那一声“算”的气势判若两人。 “母亲,这位是章小仙。”那女孩倒是风风火火性子活泼得紧,摘下了面纱后更是多了几分自在,指了指章青酒,在妇人耳畔压低声音道:“上回小姨书信中提到的那位。” 人已经进来了,章青酒也不着急,“你们可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问什么,求什么。” 说完,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安理得给喝了起来。 好半晌,那妇人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试探性地开了口,“叨唠章公子了,小女顽劣,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她能给我带来什么麻烦?”章青酒挑了挑眉,反问道。 妇人一哂,“那章公子……” 章青酒:“我还是更喜欢听别人叫我章小仙。” 妇人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好的,小仙公子。” 章青酒:“……” 罢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见章青酒没有再反对,妇人便继续道,“不知小女方才和你说了什么?” 女孩一急,“母亲,我……” 章青酒看了那着急的女孩的一眼,“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若再耽搁下去,只怕今日说不成了。” 她答应了凤凤今天回去陪她吃饭的! “小仙公子勿怪。”妇人愣了一下,却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有一说一的性子,垂了垂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想问问小仙公子,如何才能够挽回我夫君的心。” “为何是挽回?”章青酒挑眉。 妇人似乎没有想到章青酒会这么问,脸上有明显的错愕,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目光闪过一抹痛苦,“因为……我与他也曾经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与我形同陌路,相顾无言。” “变心了是吧。”章青酒了然道。 妇人脸色微微一白,沉默地点了点头,神色明显哀怨起来。 女孩见妇人如此,立马拉住她的手,朝章青酒瞪了一眼,焦急道:“你不是章小仙吗?你刚刚不是说,这些事情你看一眼就都知道吗?为何还要我娘说与你听?” 章青酒淡淡一笑,“她没有付酬劳我为何要帮她看?” “这不是吗?”女孩急了,将桌上的银票推到章青酒面前。 “何人求,何人给,予何人。”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她若是没有带的话,回去取了再来都行,我的规矩就是如此。再说,这些究竟是给我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你要不要问问看?” 被章青酒这么一抢白,女孩的脸瞬间红了,却最终拽了的妇人的袖子,咬了咬牙,“母亲,你别生气,她说话就是这样,没有别的意思。” 妇人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笑着点了点头,眸子里多了几分苦笑,“我知。”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这娃娃的态度,倒是有意思。 明明自己已经气极,却因为担心母亲不愿意再算,反而过来劝她,难为了她一片孝心,怪不得费尽心思也要找来。 那妇人安抚好女孩,便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小仙公子,不知道这些可行?若不够……” “我推衍,并非只看给的多少,有的人千金难求,有的人我只收她一缕头发也可。”章青酒深深地看了妇人一眼,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我看你这镯子不错,不如就用它吧?” 听到章青酒的话,那妇人下意识地将袖子拢了拢,但这动作着实过于明显,以至于她自己回过神来,都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不等她说话,那女孩又插嘴了,“能不能换一样,这是我祖母在我母亲过门的时候送给她的,这是象征了大夫人身份的东西。” “若是家宅不和睦,丈夫离心,留着这东西,又有何用?”章青酒轻笑一声,别过了头。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东西对她们而言弥足珍贵? 见章青酒就要起身,那妇人连忙一把拽下那祖母绿的镯子,“还请小仙公子为我解惑。”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伸手拿起镯子拢进袖子,嘴角一扬,“好说。”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得女孩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是孙凝雪让她来的,如果眼前这个人没有一眼看穿她,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又到了什么神棍骗子。 随着章青酒将镯子收下,屋里明显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女子眉目间的神色,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你刚刚说你夫君与你刚刚成婚后家宅和睦,但后来他便像是突然变了心对吧?” “是。”那妇人点了点头,眸子里闪过一抹哀伤。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表情多了几分古怪,“现在不是你哀伤的时候,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如实回答我,只要告诉我是否即可。” “是。”妇人点头应下。 接下来,无论章青酒问什么,那妇人便都是对答如流。 女孩儿在旁边听着,渐渐的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好几些事情她听都没有听过? 原来他的父亲居然有这么坎坷的过往?她一直以为,父亲如今的一切,都是继承家中,没想到他的荣华富贵都是自己科举考试得来的…… 可是,他不是当今镇国公的亲外甥吗?虽然在他年幼的时候父母双亡,可镇国公一直说待他极好啊。 而且还是镇国公上门去英国公府求亲,才将她娘,也就是从小寄养在英国公府的堂小姐给娶回了家。 待得最后一个问题问完,那妇人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汗,看着章青酒的目光也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变成了惊惧不已。 真的有人会那么准吗? 深深地看了那妇人一眼,章青酒眉头蹙了蹙。 看得出来,她没有撒谎。 可若是如此,那便不应该是这般结果。 眼前这个妇人和她的丈夫,乃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胎业荣亲结合,当为夫妻和睦,感情稳妥的绝配。 怎么可能会闹成如此局面? 除非,有她还没看出来的东西。 可是这世上,她看不出来的东西…… 章青酒心脏猛地一跳,眼里闪过一抹兴奋,“你且先回去,三日后我自会去找你。” 第90章 青楼一逛 一进蒹葭院的院门,看到紫蝶飞扑过来的身影,章青酒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从怀里拿出那只碧绿镯子,“帮我把它存起来。” 她刚刚才将太后娘娘赏赐的簪子存好,这又来了? 左右瞧了瞧,紫蝶忍不住瞪大眼睛,“小姐出去一趟,又有人赏你东西吗??” “存好就是。”章青酒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但一摸就知道是个好玩意,紫蝶乐不可支地点了点头,连忙朝小库房走去。 看她那一脸财迷的模样,章青酒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正要进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小章大人出门一趟,收获颇丰啊。”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嘴角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这是又出去扮演章小仙了?” 这女人穿着这身衣服,还悄悄地走偏门,可见是心里有鬼。 挪开两步距离,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眼神不躲不避,“是啊,不然我怎么自己请得起喜欢去买十五两银子一盒的看门人?” 这话,不可谓不尖酸刻薄。 慕容春来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章小仙可得加把劲,下个月小的能不能多点银子,就靠你了。” “这好说。”章青酒嗤笑一声,“不过总不能够白拿不是?” “章小仙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慕容春来站直身体,拍了拍胸口,表情那叫一个视死如归。 “那你今天晚上同我出去一趟。”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什么时候都可以,大半夜翻墙都行。”慕容春来勾唇一笑。 章青酒:…… 看着慕容春来得意的眸子,章青酒也笑了,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这衣服还真是好穿,我今日出去本来想再找一身,奈何找了半天没有找着那铺子,看来是我没找对,你能不能去帮我再弄一身?” 慕容春来脸色微微一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下来。 慕容春来眯眸,“这衣裳可太普通了,今后小的也是能够额外拿月银的人了,届时保证给小章大人挑一身更得体的。” “别啊。”章青酒摆了摆手,白了慕容春来一眼,“这穿着多舒服,便宜也好,贵也罢,都不用花你的银子,直接去找紫蝶要就是。” “可是……” “别可是了。”章青酒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拍了拍慕容春来的肩膀,“就这样啊,最迟今天晚上出门前,我要看到它。” 说完,章青酒快步进了房间,留下彻底愣怔的慕容春来。 她自然是找不到的,铺子都没了,她搁哪里去找? 可这女人突然提起这茬,真只是想要衣服,还是在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情? 慕容春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蒹葭院。 云雀从楚凤那儿回来,在路上碰着慕容春来,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去哪里?” “买衣服。”慕容春来看了她一眼,语气沉冷,心情郁闷。 这青天白日的,他到哪里去给她寻件一模一样的衣裳? 临近黄昏夜幕,慕容春来才提了一个小包袱重新踏进蒹葭院的大门。 彼时章青酒正坐在秋千架上,初夏的夜带着徐徐凉风,吹得她那身纱裙的裙角飞扬,一片一片,像是天上的云彩。 慕容春来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一幕,望着那嘴角上扬,目光含笑的女子,不知怎的,心里那沉闷的心绪突然一扫而光,“给你。” 便是发现了又如何?毕竟用不了多久他就…… “怎么去了这么久呀?”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小腿一蹬,秋千晃荡。 一缕头发顺着风儿飞起,擦过慕容春来的袖子。 心里微微一动,慕容春来笑了,另一只手提着一盒糕点,“这不是给你去等新鲜出炉的梨花酥了嘛。” “你又有钱了?”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眼神古怪。 这人,怕是想迫不及待告诉自己点儿什么吗? “我哪有钱啊。”慕容春来唇角一扬,“你不是说让我要钱就找紫蝶拿?” 秋千猛地一顿,章青酒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得意的人,最终轻轻地哼了一声,一把扯过他手中的东西,“我谢谢你。” 所以,大冤种是她自己对吧? 望着那道扬长而去的身影,慕容春来的心有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次日,章青酒便穿着新衣裳出了门,身后跟着慕容春来。 “去哪里?”跃上马车,章青酒手握缰绳,转头看了一眼。 “怡香楼。”望着空空荡荡只有坐椅的马车,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哪里?”慕容春来猛地一怔。 “怡香楼。”章青酒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坐惯了楚澜的马车,这丞相府里的马车都没有磁石,她总觉得不舒服。 得想个法子,到哪里弄一个才好。 “你知不知道怡香楼是什么地方?”慕容春来眼里闪过一抹古怪。 “青楼。”章青酒打开帘子。 “你知道你还……” “这大晚上的,不去青楼红楼,去酒楼?”章青酒挑眉。 慕容春来:“……” 这话哪个女人敢说? 章青酒:“你走不走?不走我让云雀和我去?” “走,马上走。”摸了摸鼻子,慕容春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主子说的,小的能不听吗?” 换上男装逛青楼,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上京城早在几十年前便不再实行宵禁,灯火通明的夜晚虽然比不上白日里的人来人往,但却有别具一格的风采。 而这夜里最为热闹的,当属上京城第十一街,青天白日时悄无声息,此刻却成了最喧嚣繁华的地儿。 这怡香楼便是第十一街花里最大的青楼,光楼便整整占了左侧街道的一大半,更不必说它后面那条据说到了半夜都能够闻到脂粉香味的清兰河。 暗金色的匾额,大红色的绸缎灯笼,老远都能够听到笑声,琴声,歌声。 章青酒从马车里一出来,便收到了不少依在横栏上暗送秋波的眼神,当真是满楼红袖招,醉看佳人笑。 第91章 泛舟游湖 怡香楼出名,可更出名的,却是她那一骑绝尘的花魁之名。 旁的青楼花魁只有一人,怡香楼中花魁却足足有九人,且皆是风华绝代万人惊艳,随便挑出一位便能够在旁的青楼艳冠群芳。 曾有外地才子在怡香楼流连一回,魂牵梦绕念念不忘,更是为九名花魁提诗一首“春色何处寻,怡香楼里作东风;春梦何时休,红袖帐暖青稞酒”。 至此,怡香楼九名花魁名声大噪,寻常人若想见一面,可谓异想天开,便是王孙贵胄文人墨客,不花上三五千两银子,连排队也排不上。 虽说九名花魁身价不菲,但“笑迎天下客”却是怡香楼一贯作风,便是章青酒着了一身一看就知廉价的粗布单衣,也有人上前笑脸相迎。 慕容春来望着走在自己前面那昂首阔步的纤细背影,摸了摸鼻子,嘴角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怡香楼,销金窟,倒是没想到会跟着她走上一遭。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甫一在里面出现便吸引了众多女子的目光,无怪乎她们眼神好,着实是这二人在一众人里面,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旁人来这儿,不说环佩戴玉沐浴熏香,但一个个无不恨不得将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挑出那件我最好的锦衣华服穿上。 哪里会像这他们,如此素气。 可偏偏一张清俊可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在这一个个纵情声色神魂颠倒的风月场里,竟是显得格外的干净。 便是明知要去找些有钱的恩客,也抵不住对求而不得的向往。 很快,便有一道摇着蓝色羽扇,摇曳生姿的,面色含春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凑上前来,柔若无骨的手指往章青酒的袖子上一拉,“这位公子可有约好的佳人?若无,可否去奴的船上坐一坐?” 章青酒看着眼前这个主动邀约的女人,目光在怡香楼逡巡了一圈,最后点了点头,“好,但我得带他一起。” 对她来说,这个时候去谁那儿都是一样。 “两位都去?”女子先是一愣,接着立马展颜笑了,得意地朝身后那些原本目标与她一致,却慢她一步的女子扬了扬下巴,“今儿,你们谁都别想和我争这二位公子。” 见她这般模样,那些女子一个个脸上露出几丝愠色,还有一人想上前说什么,却最终被她旁边的人拉住。 粉色纱裙女子见状,嘴角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收了羽扇,一把拽住章青酒的胳膊,“公子快随奴家来。” 怡香楼的规矩,若是收了羽扇,便算是今夜有了入幕之宾,若不开扇,便不再迎客。 慕容春来看着那道走得没有一丝犹豫的女人,心里莫名的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女人,玩真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慕容春来拔腿跟了上去。 随着女子带路,三人从前楼穿到后院,最后停在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带篷小船前。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章青酒,羞赧一笑,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船,“你这懒丫头,贵人都来了,怎的也不知出来迎接一下?”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绵密又酥软,让章青酒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紫蝶做的桂花糖。 很快,那粉色的帘子便被人从里打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梳着两个羊角发髻,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钻了出来,一看到站在岸边的人时,立马皱了眉头,“你今天怎么带两个人回来?你就不怕这小破船沉了?” 这话,放在哪里说都没毛病,可在这样一个地儿,由这样一个小丫头说将出来,可就大大的不对了。 那女子也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脸上又羞又恼,气得用扇子拍了拍那女孩的头,“小毛孩,说什么呢,今晚用不着你了,赶紧回去睡去。” 说完,又对章青酒福了福身,“这丫头胡说,公子放心,船定不会沉的。”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起身进了船里。 那女子见她并没有因为刚刚的话而离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章青酒又开口了:“它若是还沉,可就太对不住辜负了你辛苦一年的准备。” 女子瞬间愣在当下,眼神里闪过一抹慌乱,“奴家……” 章青酒笑了笑,“还不过来吗?” 慕容春来轻轻一哼,率先上了小船。 明明是主人家还在外头,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倒是坐了个稳当。 那女子咬了咬牙,最后低着头进了里面。 只是那表情却失了最初的活泼热闹劲儿,与那个拉了章青酒就走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上了船,倒了酒,女子突然扑腾一声跪在了章青酒的脚边,“公子刚刚那句话,是何意?若是奴家有做得不好的,公子便是打也好,骂也罢,奴家绝无二话,可方才的玩笑话,奴家万万承受不起。” 章青酒端起酒杯轻轻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便将它推给了慕容春来,说了一声“你喝”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女子,“不要紧张嘛,不沉不是好事吗?走,去那边看看。” “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慕容春来皱眉插嘴,她指的地方一片漆黑,和另一边的热闹大相径庭。 女子也跟着附和点头,“公子,那儿乌黑一片,没有什么乐子。” “多话。”章青酒先是白了一眼慕容春来,又转过头看向那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夜黑风高不是才好办事嘛。” 说完,章青酒就着船上的垫子躺了下来,“走吧,说不准那边会有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呢。” “公子说笑了……你要去,奴家带你去便是。”女子神色垂了垂眸子,福身去了船头。 船桨轻摇,碧波荡漾。 “公子要听奴家唱歌吗?”女子的声音自船头传来。 “好啊。”望着天上那散满整个星空的星子,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女子的歌声飘荡,漫天的星辰摇晃。 第92章 愿者上钩 “公子,到了。”将船划到尽头,女子缓缓地放下浆,重新回到船舱。 章青酒还就着最初的姿势躺在船上,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眸,慕容春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酒,目光不知望向何处。 女子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在章青酒身边坐下,双手伸出。 “你干什么?”慕容春来眼神一寒,出手快如闪电,在女子的手指离章青酒还有一寸之时,紧紧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女子瞬间苍白了脸色,望着桌上那打翻的酒杯,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我只是想给她按按太阳穴,看这位公子的模样,似是很累。” 按按?慕容春来皱了皱眉头,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了,可若是这双手在章青酒的脸上动来动去…… 想到某些场景,心里便蓦然变得不舒服起来。 将女子的手狠狠甩开,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不需要。” “是,是……”女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缩到了一旁。 “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就在这时,躺着的章青酒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直勾勾地对上慕容春来,“她又没什么坏心思。” “她若有坏心思,你现在就是一具死尸。”慕容春来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对眼前这个女人说话。 章青酒撇了撇嘴,坐直身体,“我要是一具死尸,也不知道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 “你!”慕容春来呼吸一窒。 “干嘛?我说错了吗?”章青酒眉头一挑,却不再理他,转头看向那女子,“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奴家叫兰妙。”女子垂头道。 “兰妙。”章青酒点了点头,幽幽叹了一声,“兰妙,我给你提个建议呗。” “请公子赐教。”兰妙的头低得更下了。 “我建议你,不要想着怎么把这船弄沉。”望着女子猛然抬起的眸子,章青酒笑了笑,“你再耐心等上两天,我保你心想事成。” 女子眼神闪过一抹慌乱,嘴角哆嗦了一阵,别过头去,“公,公子说什么,奴家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没关系,心里明白就行。”章青酒点了点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自己以前的计划,但是你看到了,有他在,你的计划可不见得能成功。” 看了看慕容春来,又看了看章青酒,女子咬了咬牙,突然站起身来,“公子,时候不早了,奴家送你们回去罢。” 章青酒挑了挑眉,又重新躺了下来,“好。” 女子重新摇桨,这一回船却比之前快了不少。 慕容春来白了章青酒一眼,“有病。” 章青酒眼睛都不眨:“吃药。” 小船体轻,很快便到了岸边,船头碰上岸时,船身微微晃荡了一下。 女子身体僵硬了一瞬,立马上了岸,福身道:“二位公子,已经到岸了,还请下船。” “嗯。”章青酒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转头朝一脸别扭的慕容春来道,“走吧?还站着干嘛?” 慕容春来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冷冷一哼,绕过章青酒,走在了她的前面。 一行三人再次朝怡香楼走去,就在她们刚刚踏入后院时,身后那艘小船突然猛地一沉,半边船身落入河里,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周遭有人瞧见这一幕,立马引起了一阵骚动。 里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连忙扯了身边的人问道:“里面,里面没人吧?” “没,刚刚看到那船的主人带着恩客回去了。”另一个人回答道。 “乖乖……这要是驶到河里,这下沉速度,可是有去无回啊。” “可不是嘛……” …… 回到室内,兰妙将二人带到了一间小房子里,请他们坐下后,转身打开了一处锁着的柜子,从里面捧出一个小陶罐。 章青酒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挑了挑眉头。 一刻钟后,兰妙端着一壶茶过来,一时间茶香袅袅,清香沁脾,竟是冲淡了不少糜章。 “公子,请用茶。”兰妙给章青酒沏上。 就在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咱们的船沉了!”之前那个梳着两个羊角发髻的小女孩,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 兰妙正给慕容春来沏茶的手猛地一顿,茶水瞬间撒了一桌。 “公子抱歉,奴家失礼了。”兰妙似乎吓坏了,放下茶竟是要用自己的手去擦拭。 章青酒伸手拉住她,“不用管,他不喝。” 慕容春来眯眸,正要说话,却被那急得直接进来的女孩:“姑娘,妈妈叫你过去瞧瞧呢。” 兰妙瞪了她一眼,神色紧张地摇了摇头,“没看到我还有客人在吗?” 章青酒挑了挑眉,“你要是急的话,就去看看那船。” “不,奴家不急。”兰妙一边摇头,一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章青酒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我也不白喝你的茶,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换如何?” “什,什么交换?”兰妙眼神闪了闪。 “我们两个今日先不付银子,两天后我们再来,如果这两天里你心里想的那件事情成了,这银子便免了,若是没成,我们再付,如何?”章青酒将茶杯缓缓放下。 那女孩一听,顿时愣住,气吁吁道,“你们两个好不要脸,哪有吃茶喝酒游船不给钱的?还说得好像不给钱是你们的恩赐一般!再说,我家姑娘心里有什么事情要你们来胡说八道的?” “不可无礼!”兰妙呼吸一窒,回头瞪了女孩一眼,接着又转头对章青酒道,“这位公子,话是何意?” 章青酒挑了挑眉,“你是个聪明人,你且说答应不答应。” 兰妙深深地看了一眼,垂下眸子,“奴家,答应。” 章青酒点了点头,“那好,你忙你的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名字,在这。” 指了指桌上茶杯旁的水渍,章青酒起身朝外面走去。 身后还传来女孩气急的声音,“姑娘,哪有这样的人,吃了喝了,还要你贴钱的人,真是无赖!” “不可无礼。”看着门外的身影,兰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桌上的痕迹,“他救了我的命……” 回相府的马车上,慕容春来望着茫茫的夜,突然转过头,“你什么时候知道那艘船有问题的?” 他都不曾察觉那船被动了手脚。 “很早很早。”章青酒懒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既然知道她想害你,你还救她?吃饱了撑的?”慕容春来皱眉。 “她没想害我。”章青酒轻哼了一声,“她不过是自己走投无路了而已。” 慕容春来眉头又沉了几分,“那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章青酒打了一个哈欠,“钓鱼。” 确实是钓鱼,不过是第二天,鱼儿就自己上门了。 第93章 花魁算命 这一夜的怡香楼,发生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怪事。 千金难见,万金难求的花魁之首婉柔姑娘,不仅拒绝了一掷千金的江南首富之子,而且还主动邀请了一位名不见经传,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进了她的绣房。 “你是来找兰妙的。”手中抱着一只纯白色波斯猫的女子言笑晏晏地看着眼前的章青酒,伸手将垂在额前的一缕头发轻轻地撩至脑后。 女子生得极美,面若桃李眼含秋波,抬手间露出一小节手腕,当真是白如初雪,她微微一笑,便能够将男人的三魂七魄勾走一半。 可惜,她遇到了章青酒。 一个假男人不说,还是个缺魂少魄的主。 “对。”章青酒盯着眼前这个女子,嘴角勾了勾,虽然嘴上说着要找兰妙,但坐下来的动作可没有看她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还有一位公子今日没来?”女子朝屋子外看了一眼。 “他不需要来。”章青酒点头。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女子似乎愣了一下,笑道:“可惜,兰妙已经不在怡香楼了。” 幽幽地叹上一口气,女子揉了揉猫的脖子,抬起头道:“也不知道她是走了什么好运气,昨日个她的竹马找上门来,花了大价钱给她赎身了。” “嗯。” 见章青酒似乎并不对这件事情感到意外,女子眼里闪过一抹惊异,突然凑近道,“可是你知道吗?她本来差一点就死了的。” 章青酒挑眉,端起桌上的茶隔开与女子之间距离。 “你想听一个故事嘛。”婉柔轻笑一声,坐了回去。 “我若不想听,你会不说吗?”章青酒看了她一眼。 婉柔愣了一下,笑了,“不会。” 章青酒抿了一口茶,“那就说吧。” “这位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婉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美眸微眯,缓缓开口: “男人都说怡香楼的姑娘好,其实不是单单指怡香楼的姑娘年轻貌美,更是因为我们懂他们想要什么,所以只要他们进了这个门,就一定能够找到他们可心的人。这才是怡香楼最愿意让男人来这个销金窟的缘故。” “这些姑娘们,来了这儿,便是失了自由之身,为了活命便只能够受制于人,不管心里多么难受,往日里多么风光,都只能够曲意逢迎,活着,便成了她们最大的奢望。” “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这样老实乖顺,有的一开始也反抗,可是反抗有什么用呢。打了,骂了,像死狗一样,被灌下药送上恩客的床,最后还不是一夜过后什么都没了,乖乖的成了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人。” 说道这儿,婉柔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人人都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直到我看到了她。她一来的时候,也是天天闹天天打,我见过一次,那场面真的……啧,遍体鳞伤。”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会心软救了她下来,她也不知道怎的,突然间就转了性子,从那天起,楼里教什么学什么,一来二去,便成了嬷嬷看重的人儿。有了本事,自然也就有了拿乔的资本,她跟嬷嬷提,三个月内不接恩客,等接恩客的时候,必然一夜就给嬷嬷赚回来。嬷嬷多精明啊,便表面上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给她找着恩客。” “那一夜,本该是她的初夜,可谁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偷偷的换了衣裳,带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走了,更是一分钱都没有赚到。第二天嬷嬷气得不行,要打她,可结果她说自己还是完璧之身,那人根本没有碰她。嬷嬷听到这个,也就作罢了,便张罗着再开一夜。谁知道居然这么巧,有人寻上门了,五万两银子说给就给,直接给她赎了身。” “你知道她欢天喜地的模样吗?啧……我就没有见她这么笑过。” 婉柔说道这儿,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章青酒,“所以公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吗?” 章青酒第一杯茶已经喝完,接着给自己倒上第二杯,“兰妙。” “公子果然聪明,怪不得兰妙会选上你,还真是有趣极了。”婉柔“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双妙目在章青酒身上扫来扫去,“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天公作美的好事?” 章青酒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放下茶杯,“你觉得呢?” 被人一反问,婉柔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抹疑惑,“当然是,可是……公子知不知道这件是事情本该会是另一个结局的。” “你知道?”章青酒嗤笑一声。 婉柔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我知道,因为她本没有想撑过那一夜的。” “哦?” “她那艘船一旦开出去,只要超过半时辰就会沉,就是神仙都难救下那船上的人。她哪里是用什么三个月的时间给自己镀金啊,明明是准备让怡香楼给她陪葬。”婉柔冷笑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羡慕,“可多么巧的事情,有人告诉她只要回去,再等上两天一切都会有转机。所以不仅她没死,也没失了身,而且还被救了出去,她说自己一定是遇到仙人了,是仙人救了她。” “所以你也知道她的船有问题。”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知道。”婉柔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章青酒,“我就算是告诉嬷嬷有什么用?无法帮她带来改变,却救下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善事。” 说道最后,婉柔起身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章青酒,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道,“可假若碰上一位能够给人指点迷津的公子那就不一样了,章小仙,你说对不对?” 章青酒笑了,“所以,不知道婉柔姑娘,是想问何时能够离开怡香楼,还是问姻缘,亦或者是问前程呢?” 婉柔轻笑一声,“这茶,送你。” 第94章 抱回府里 怡香楼门口处,婉柔依着门朝章青酒挥了挥手,笑语嫣然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挂着春意,看得来往之人心头一荡,“章公子,奴家等你下回再来。”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待得婉柔扭着身子回去后,再一次回头看一眼怡香楼,章青酒终于忍不住皱了眉头。 推衍的指示告诉自己,让那人家宅不宁的女子就在怡香楼,可却在她踏入怡香楼的那一刻起,那个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分毫,故而她不得不以兰妙为引。 而在婉柔出现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 婉柔的命数,也早以被改变。 但她的改变却不像是楚澜那般从小便被布阵换命那么复杂,她的改变该是有什么机缘巧合所在。 可是这机缘巧合究竟是人为,还是天作,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婉柔,怡香楼,孙家女儿,谢家儿子,谢家太后,祈福宫。 从这条线上串起来,联系最为密切的便是镇国公府了。 所以……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猜测的话,那么现在,便能够佐证她某些猜测就是事实。 可究竟是何人下这么大的手笔,又是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章青酒幽幽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上的星辰,目光里多了几分凝重。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章小仙今晚有业务为何不叫我?”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街道旁,抱着胳膊看着从怡香楼出来的章青酒,纤薄的嘴角弯了弯。 跟了她这么久,有的词虽然以往没有听过,但如今却也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用上一用倒也有趣。 “我不叫你你自己不也来了嘛。”章青酒快步走到慕容春来的身边,乜了他一眼道。 对上这么一个毫不客气的眼神,慕容春来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无奈道,“可不是嘛。” 是啊,确实是放不下心了。 “你没有弄马车过来?”走了两步,见身边的人也还在跟着走,章青酒忍不住停了下来,皱了眉头。 慕容春来笑道,“我以为你特意不想要马车。” 章青酒:“……” 她是来的时候一个人来不好弄马车,但是现在是回去啊,她严重怀疑这个男人是在打击报复,可惜她现在没有十足的证据。 看章青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慕容春来勾了勾唇角,一把将她拉到旁边的巷子里,“怎么,料事如神的章小仙也有失算的时候?” 那儿,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着。 章青酒一愣,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被耍了,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慕容春来一眼,翻身上了马车。 如果不是在婉柔那儿耗费了功夫,她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男人包藏祸心。 难得见章青酒在自己手中吃瘪,慕容春来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眼眸弯了弯,一个飞身坐上马车,手中缰绳一扬,“驾!” 尘土飞溅,马车瞬间离开了这声色犬马的璀璨十一街,驶入茫茫夜色。 而在他们离去的不一会儿,一道穿着黑色夜行衣,抱着猫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巷子口,望着远处的方向,纱帽下的目光多了几分深邃与迷惘。 马车不一会儿就回到了相府门口,慕容春来沉吟了一下,又把马车赶到了后院。 “到了,下车吧。”停下马车,慕容春来转头朝身后喊了一声。 夜色沉寂,月色如水,初入夏时虫鸣声渐渐入耳,可身后却是安静一片。 慕容春来侧眸看了一眼,突地呼吸一窒,下一刻翻身下车,一把撩起车帘,愣了半晌,皱起来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看着那靠在马车上已然睡熟的女子,慕容春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度伸手在门上扣了扣,“醒醒。” …… 许是帘子撩开进了些许晚风,马车里的人拢了拢袖子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见她如此,慕容春来的眸子不由得沉了几分,手指在身侧蜷了蜷,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把捞起那人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也不知道还有多长的时间能够陪你这般闹了。” 虽说是从后院进去,但入蒹葭院时还是惊动了守夜的云雀。 虽说知道章青酒如今时不时的会不在府中过夜,但云雀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看到章青酒被人抱着回来的时候,眼神剧变,飞身上前挡住了慕容春来的路,“小姐怎么了?” “睡着了。”慕容春来垂眸看了一眼,嘴角弯了弯。 云雀愣了一下,虽说眼前这人只是个看门人,但他那一身功夫加上来路不明的身份,不得不让人提高警惕,而他,也从未对她们有过好脸色。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我来吧。”云雀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 “不必。”慕容春来挑了挑眉,双手加重了几分力度。 若非是她的人,就冲她敢拦自己的这一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男女授受不亲,我……” “我的衣裳她都脱过,你现在与我说授受不亲?”慕容春来轻哼一声。 云雀:“????” 见云雀愣住,慕容春来的唇角再度一弯,抱着怀里的人直接朝卧室走去,“不想惊动旁人,就不要再纠结这点小事。” 小事?云雀回过神来,小姐醒来知道了会不会劈死他? 一夜好梦,日光明。 章青酒第二日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虽然忘了是怎么回到蒹葭院的,但想来想去自己身边也就那么几个人,不是云雀还能有谁,当下也就没有再问。 而云雀心想自家主儿既然没有问,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即也就没有再提。 于是乎,关于章青酒昨天晚上怎么回到的蒹葭院又怎么到了床上的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吃完紫蝶做好好的一桌子早膳后,章青酒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手腕看了一眼,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果然付出了代价,如果不是有兰妙那一番推衍后的衍气吊着,她说不定就撑不了出怡香楼的大门了。 照这个样子下去,难不成先认输的是她? 一想到楚澜那天说的话,章青酒深吸一口气。 谁先找谁王八,她就不信暂时没别的方法! 说来也是巧,王八没来,八皇子来了。 第95章 楚阔来了 一听到楚阔来了,蒹葭院瞬间轰动了。 一脸紧张的紫蝶躲在一脸愤怒的云雀身后,目光里带着恐惧,“小姐,他,他来干什么呀?” 章青酒看了紫蝶一眼,不禁哑然失笑,能够将小丫头吓成这样,可想而知楚阔以前得坏成什么样。 不过…… “没记错的话,你是在账房里面管账的那个,怎么做起这通信的活了?”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来蒹葭院通报的男子身上,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被章青酒问道,那通报的男子身体一僵,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立马垂下了头,“回小姐的话,章管家前天夜里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不仅原本该好的腿又断了,另一条腿也折了,夫人体恤他辛苦,故让人送他去别庄休息了,让他养好身体再回来。承蒙夫人不弃,现在,现在是小的暂代管家一职。” 章青酒了然点头,她就说怎么感觉这两天没有看到章远拖着腿在她面前晃悠了。 没有忽略掉这人看自己恐惧的眼神,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既然是母亲提拔的,那你便听她的话,好好的干。” 楚凤会将章远直接送走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不过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有的人留下来迟早是个隐患。 不过这断腿……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人命的因果可不是断一条腿就够的。 “是。”那人听了,如蒙大赦,他可不敢忘记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小姐她就凭一己之力搞得整个相府鸡犬不宁的场景,“小的钟青云,多谢夫人和小姐的赏识。”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楚阔现在在哪里?” 听到章青酒直呼八皇子名讳,钟青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看蒹葭院的人一脸淡定的模样,只好假装镇定道,“回小姐的话,八殿下已被小的请到了客厅。” 章青酒再道:“相爷和我母亲呢?” “相爷忙于公务今日还不曾回来,夫人今日一早出门去上香了。”钟青云再道,“八殿下指名是来找小姐的,小的只好先来禀报。” 楚凤出门上香她倒是可以理解,不过这章台柳忙于公务? 章青酒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这是真忙还是真忙着给某人腾地儿,倒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呢。 见章青酒没有说要见楚阔,钟青云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道,“要不小的去回绝了他,就说小姐不在府里?” “噗……”听你这话,饶是章青酒也忍不住笑了出声,“这话说出去,你能信?” 说完,章青酒起身挥了挥手,“算了,我去见见他罢。” “你若是不想见他,我去给你挡了便是。”章青酒刚刚走到门口,慕容春来抱着胳膊从旁边挡住了她的步子,目光里带着几分冷意。 显然,刚刚的对话都被他听到了。 章青酒盯了他一眼,笑道,“拦他?请问你打算用什么身份拦?” 说完,章青酒摇了摇头,起身朝外面走去,“放心,他来不敢拿我怎么样。” 慕容春来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站回了原地。 丞相府的客厅里,楚阔看着一众不敢出声低眉顺眼的下人,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丞相府他来了不是一次两次,哪一回不是来了就有人出来迎接?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若是过往,他也就直接冲进后院去了,可是现在……他有的是时间等待。 端起茶抿了一口,楚阔的眼帘突然映入了一道身影。 看着那穿着白色衣裙,步伐轻快地朝自己迎面走来的女子,楚阔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八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踏进客厅,章青酒扫了一眼坐在主位上,丝毫不把自己当作客人的楚阔,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下,“所以你这突然的登门造访,是为哪般?” 若是一般的人,“有失远迎”后面必然加上一句“还望海涵”类似的谦辞。 就连这屋子里的人都以为章青酒也会这么说的谁知道她后面居然会接这样一句毫不客气的话。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屋里的人都忍不住笑弯了眼膜眸,可偏偏又不敢笑出声来,愣是将一个个的脸涨得通红。 楚阔脸上的笑容也是跟着一僵。 他原本还以为这女人是转了性子,没想到居然再一次被他戏耍了,一时间怒火上涌,差点儿就起身拂袖而去。 好在,他没有忘记自己今日必行的目的。 想起谢贵妃和太后对自己说的话,楚阔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真诚,“小酒妹妹,经此一事后,八哥哥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以前都是八哥哥做得不对,辜负了你,虽说小酒妹妹已无意于我了,但这声抱歉还是要说一声。再者,此次我能够这么快出来,也有你的一份力,所以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感谢你。” 一句一声小酒妹妹,话里话外八哥哥,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啊。 章青酒感受着袖子里头被恶心得直立起来的汗毛,差点儿没有站起来直接封住楚阔的嘴。 “八皇子殿下。”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来就来,说事就说事,一口一个妹妹,一口一句哥哥的,莫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是我妹夫。” 楚阔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凝,正要发作,又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委,生生地又压了下去,苦笑一声道,“你我当真生分至此?” “八皇子,咱们也不见得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章青酒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有事说话,没事我就走了。” 再坐下去,没恶心到楚阔,她反而要被楚阔恶心到了。 孙子,绝对不能够让他恶毒的想法得逞! 与此同时,太子府里。 书房里,琴音缈缈,似仙阙乐章,又似流水潺潺。 木青敲响了楚澜书房的门,深吸一口气,“殿下,据八殿下府里的人来报,八皇子今日去了丞相府。” “嘭——” 琴声戛然而止。 在这初夏的艳阳天,温暖的室内里,木青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第96章 给钱办事 见章青酒居然当真二话不说说走就走,楚阔急忙站起身来,“小酒妹妹……小章大人!” 上前拦住章青酒,脸上堆着几分苦涩的笑意,“好好好,都依你,你既然不愿意听,那本宫便唤你小章大人可好?” “有事?”章青酒乜了他一眼。 “有。”楚阔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无奈,“此事还真要拜托你了。” “公事公办,私事给钱。”章青酒笑着坐了回去,“八皇子不如说说究竟是何事罢。” 想到这“给钱”两个字,让楚阔不禁猛地愣住。 从他生下来,不是这个对他阿谀奉承,就是那个对他巴结迎合,什么时候他做个事情还得给钱了? 不过…… 既然有提要求,那便好说,怕的就是有人无欲无求。 想到这儿,楚阔微微一笑,“就算是公事,感谢也是应该的。” “别。”章青酒白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的官虽然不大,但还不想犯下什么贪污受贿的罪名。” 楚阔:“……” 深吸一口气,楚阔摸了摸鼻子,“这怎么会算是贪污受贿呢?我们……” “你先说,公事还是私事?”章青酒不耐烦地打断楚阔。 “公……私事。”楚阔原本想说公事,但话到了嘴边,却换了一个调。 “那好说。”章青酒点了点头,“明码标价,看风水五千两,问仕途三千两,测姻缘一千两,别的另算。” 看着章青酒一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饶是楚阔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来? 还明码标价?脸呢? 冷嘲热讽的话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但想到自己的计划,楚阔不得不将火气压了压,深吸一口气,装作和蔼可亲的样子,“小章大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些规矩?以前本宫怎么没听过。” “没听过很正常。”章青酒看了他一眼,笑了,“因为这些是我刚刚立的。”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楚阔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磨了磨后槽牙,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章青酒见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要是没钱的话,就出门右转,慢走不送。” “本宫想问问你新的祈福宫修建之事。”楚阔眯了眯眸子。 “给钱再说。”章青酒头也不抬道。 “此事你也收钱?”楚阔瞪大眸子,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这件事情为什么不可以收钱?”章青酒睁开眼睛。 哎呦,好奇怪哦。 “你这样,就不怕陛下治你贪污受贿吗?”楚阔深吸一口气,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女人。 “又不是公事,凭什么治我的罪?”章青酒冷笑一声,“我说了,若是公事,你自去请旨,我二话不说绝对照办,但是私事便要有私事的规矩,这规矩就是我说了算。你要是不同意,找旁人就是,比如张朝?” 被章青酒这么一顿抢白,楚阔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别说张朝那个老家伙居然趁着自己被禁足的时候来了个告老还乡,便是他在,自己今日也是要过来找她的。 眯了眯眸子,楚阔笑道,“小章大人说的是,找你办事自然是按照你的规矩来,刚刚那番话也不过是担心你被陛下知道了怪罪嘛。” 好一个动之以情为你着想啊,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章青酒嘴角一扬,“没关系啊,只要你不告诉陛下,这件事情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不是?” 还想威胁她?天窗都给你焊死! 听到章青酒这柴米油盐都不进就算了,还一句一把刀子的话,楚阔嘴角忍不住直抽搐。 “小章大人说笑了,以前确实是我做的多有不对,此事你放心,既然是合作,必然不会让你吃亏。”说完,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啪”地一声在章青酒面前的桌子上拍下,“这是五千两,可否请小章大人帮忙看看祈福宫选址之事?” 乜了一眼桌上的五张崭新银票,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手指挑开两张,将剩下的三张往身边挪了挪,“不存在什么合作关系,就是给钱办事。” 祈福宫修建会落到他的头上倒是不让人意外,毕竟楚阔的气运还不算真正结束。 今日忍他这么久,不过是为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楚阔又坐了一刻钟,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那越发上升的日头,章青酒撑着胳膊拄着下巴,“你还……” “大小姐,来来,府里来贵客了!”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钟青云顾不得还有楚阔的存在,径直冲进了客厅。 看着眼前这个如此冒失的下人,楚阔当即脸色一沉,敢当着他的面说有贵客来了,岂不是直接打他的脸?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贵客是谁! 想着,楚阔便转头朝章青酒看去。 却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一幕。 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嘴角上扬带着三分得意,眼眸微弯若月色秋水,吹弹可破的小脸上透着一颗小小的酒窝旋儿,白色的衣裙微微晃动,就像是春天的第一朵花遇到了第一只蝶,那般欢喜,那般雀跃。 莫名的,楚阔的心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便是一股无名怒火。 这样的表情,本该是属于他的! 那个被称之为贵客的人,是谁?! 难不成是…… 一想到某种可能性,楚阔的胸腔都要炸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想起身拂袖而去,却又想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 “快请进来。”章青酒再也顾不得去理楚阔,连忙让钟青云将人请进来,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果然还是她赢了!就知道男人都是口是心非又沉不住的东西! 可当那人嘴角带笑,风流自在地出现在面前时,章青酒却傻眼了,抽了抽嘴角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楚询轻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往章青酒头上轻轻一敲,转头又看向楚阔,“哦?小八也在?” “见过九皇叔。”见到楚询,楚阔心里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行了一个晚辈礼便告辞道,“既然九皇叔约了小章大人,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 第97章 他真没来 望着楚阔离开的背影,楚询眯了眯眸子,转头目光带了几分凝重,“丫头,你不会还真对他旧情难忘罢?” “他?”章青酒眉头一挑,撇了撇嘴,“你当我瞎了吗?” 看着章青酒一言不合就开怼地转身离去,楚询赶忙加快步子追上她,虽说这话说出去就是大不敬,但却莫名让他放了心,当即笑道,“丫头今日好大气性,是谁惹你了不成?” “没谁。”章青酒垂下眸子,明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怎么会不是他呢? 楚询见她一副不乐意说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难得看到章青酒露出这么小女孩的姿态,今日倒是十分新鲜,忍不住便想多逗逗她,“那你刚刚以为是谁来了?” 章青酒一怔,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泄露了心思,当即神色一正,“妄言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要不要猜猜看?”楚询眨了眨眼睛,倒是不再因为妄言两个字敏感了。 “没兴趣。”章青酒回了他一个白眼,整个人又陷进了椅子里,一副等着你开口的模样。 楚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起来我今日找你还真是有点儿事情,祈福宫修建之事定下来了。” “知道。”章青酒点头。 “你知道这个案子给小八了吗?”楚询眯眸。 章青酒:“知道,他刚刚过来就是说这件事情。” 楚询心里一紧,“此事你可不要随便掺和……” “晚了。” “什么?” “我已经答应帮他选址了。”章青酒看了楚询一眼,“你来晚了。” 这句话一出来,楚询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彩斑斓起来,半天才找回语言,“这事你怎能如此草率应下?” “没有草率。”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祈福宫选址,便是旁人不找她,她也会找上门去,此事不会因为是谁而改变。 既然旁人能在祈福宫上布下阵法,她又何尝不行? 至于正好主导的人是楚阔,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正好可以让人求上门的巧合罢了。 事情总归是要做,顺水推舟又有钱收,何乐而不为? “你就不想想自己以前和他的关系?你若是帮他岂不落人口实?”楚询皱了眉头,他是真的为章青酒担忧。 “妄言,你好像对你这个侄儿有很大的成见。”章青酒嘴角一咧,笑了。 楚询脸色微微一变,眸子里闪过一抹不自在,转过头咳嗽一声,“我只是担心万一被欺负了,哪个小丫头片子又要哭鼻子。” 话虽如此,可照现在这么说来,能够欺负到章青酒头上去的人,普天之下能挑出来的那一两个,都得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行。 “你是说我?”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指着自己的鼻子。 明明只是一句话玩笑话,落在章青酒的嘴巴里却莫名的变了一种感觉,楚询无奈地笑笑,“你且万事小心,若是遇到有什么事情,且告诉我。” “放心,这件事情他不好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弧度,章青酒摸了摸怀里的三张银票。 楚阔若真大大方方地求旨让自己去看,或许她还能够高看他一眼,可现在…… 门口处,楚阔一出相府大门,八皇子府的侍卫便迎了上去,恭敬地打开帘子。 楚阔眯了眯眸子,左右扫了一眼,最后深深地回头望了望,这才进了马车。 待得八皇子的马车离开后,相府另一侧一道身影出来望了一眼,兔起鹘落便消失在了巷子口。 “殿下,八殿下已经回去了。”风止小心翼翼地上前,朝马车里的人回禀,“现在是九王爷在里头,殿下要不要……” “回府。”马车里,清冷的声音传出。 风止愣了一下,这就回去了? 殿下如此火急火燎地过来,还特意传信给九王爷,难道不是有要事相商? “殿下,确定不进去了吗?”风止皱了皱眉头。 楚澜眯了眯眸子,修长的手指捏着扣在腰封上的香囊,红润的唇抿了抿。 风止明白了楚澜的意思,拉了缰绳将马车朝回赶去。 虽然他一直觉得这章青酒轻浮粗俗,更是配不上自家太子殿下,可看到楚阔从丞相府出来的时候,他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 “你等我一下。”章青酒眉头一皱,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丫头,你干什么去?”楚询眉头狠狠一跳。 章青酒一开始是走的,最后直接提了裙摆小跑了起来,丞相府守卫的人一看到她出来,立马躬身行礼。 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章青酒眼里闪过一丝狐疑,转头问道,“门口有谁来过?” “八皇子殿下,还有九王爷。”一人回复道。 谁问他们啊,章青酒无奈地摇了摇头,出了门,左右瞧了瞧,最后在一处巷子口站定。 空空如也的巷子,一粒尘埃都不曾落下。 此时,楚询正好跟了过来,一看到章青酒站在外头似在查看什么,眉头一挑,连忙上前,“丫头你在找什么?” “找个小气鬼。”章青酒轻哼了一声,深深地看了楚询一眼。 “小气鬼?谁?”楚询嘴角一抽,佯装四下打量了一番,“也没人啊。” “是没人。”章青酒点了点头,小气鬼男人不想当人。 走了就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来过了? 空气中短命鬼的味道,除了他还能是谁? 望着章青酒颇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楚询摸了摸鼻子,终于忍不住笑了。 且看看这两个孩子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倒是不知道,平日里置身度外的楚澜何时会对旁人的事情那么上心了。 连楚阔到丞相府来的消息都要亲自给他送到府里。 捏了捏袖中那不知“何人”送进府里,告诉他楚阔去了丞相府的消息的字条,楚询微微用力,字条瞬间碎成了粉末,随着风飘散开去。 谁都没有察觉到,此刻丞相府后院的围墙处,一道黑色的身影端坐其上,深深地凝视远去的马车。 风扬起发梢,他的眼神冰冷,纤薄的唇角更是透着一丝嗜血的寒意。 第98章 诸事不顺 打着向章台柳请教的名号,楚阔这几日跑丞相府跑得格外的勤快。 虽说答应了他祈福宫选址之事,但章青酒手头还有旁的事情要弄清楚,青楼笙歌日夜颠倒,又不能够去楚澜那里补点营养,直把自己弄得够呛。 可偏偏想到楚澜那张冰山脸的模样,章青酒心里就是说不出的气恼。 原本按道理来说,横竖就是厚点脸皮的事情,去就去罢,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不乐意。 这是章青酒第三次拒绝楚阔的来访。 看着坐在秋千架上晒太阳,却一脸昏昏欲睡半眯着眸子的章青酒,慕容春来抱着胳膊上前,幽幽道:“小章大人,三顾茅庐也差不多了罢。”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眯开一条缝,“茅庐还用得要你守?” 慕容春来呼吸一窒,正要说话,却被旁边皱着眉头的云雀打断,“小姐,要不我去回绝?” 这几日蒹葭院说不出的怪,人怪,感觉也怪。 守门的不像守门的,吃了没事就往里面跑,见了小姐也不好好说话,夹枪带棒活脱脱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痴男怨女。 小姐倒是依旧对慕容春来的挑衅来者不拒,可除了他在,便是一副蔫蔫的模样,就算是紫蝶做了这样那样的小玩意儿,她也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原本她是想着不让慕容春来进院子,可转念一想,若他不进来就真是死气沉沉了,章青酒没发话,她便也由着他去了。 只是不知道自家小姐之所以如此,到底是被楚阔吵得心烦,还是因为旁的缘故。 “回了回了,她的心又不在他身上,见他干嘛?”慕容春来轻轻一哼,挥了挥手。 这话说的…… 章青酒睁开了那另一半眯着的眸子,乜了眼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得意的慕容春来,“谁说我不见的?” 说完,章青酒起身一跃,慕容春来心瞬间跳漏一拍,正要上前,人却已经稳稳落地。 看都没看慕容春来一脸复杂的模样,章青酒拍了拍手,“我出门了,要是母亲回来,帮我说一声,今日诸事不顺,你们最好别跟着我,否则后果自负。” 两只抬起的脚同时一顿,看着章青酒出门的背影,慕容春来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 门口处,楚阔看着丞相府上头的御赐匾额,眸子里的神色沉了几分。 普天之下,还从未有人敢给他吃闭门羹,而且是一连三次。 这个女人莫不是以为自己找上了她,就真成了什么金贵的玩意儿? 待他登基,第一件事情便是让章青酒俯首称臣…… 正想着,一道身影从门里出来,楚阔的脸上立马堆起笑容,惊喜地迎上前去,“青酒妹妹,你终于肯见我了!” 听到这宛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称呼和语气,章青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乜了他一眼,“八殿下今日抽什么风?” 笑容凝固在嘴角,楚阔润了润喉咙,忍住内心的怒火,摸了摸鼻子道:“既是私事,再叫小章大人也不妥当罢?” 章青酒嗤笑:“今天找我是做什么?” “我寻了处地儿,想请你一同去看看哪处更合适。”楚阔微微一笑,“虽说此事不急,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是?” 章青酒冷笑:“那八殿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若是过往,楚阔听到这样的话早就暴跳如雷了,但今日却端的斯文有礼,还笑着回道:“有你在,便不怕。” 章青酒:“……” 知道这一时半会自己再怎么挖苦埋汰楚阔他都会忍着,若是以往她定会捡着机会往死里怼,可今日却不知怎的,竟是没了那般兴致。 挥了挥手,章青酒道:“那就快去快回吧。” 见章青酒上了自己的马车,楚阔眸子一亮,嘴角扬了扬,“好。” 他今日明显是特意装扮过的,一身亮紫色莽纹锦袍显得精神又俊逸,墨发用金丝冠高高束起,举手投足尽是华贵。 临上马车前,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腰间的挂饰。 皇室的马车别无二致,除去颜色的不同,内里的布置一如既往的巧夺天工,看着这熟悉的场景,章青酒的心情更加抑郁了。 “青酒妹妹这是怎么了?”看着章青酒一副怏怏的模样,楚阔立马上前,神色紧张道:“可是哪里不适?” “还好。”章青酒揉了揉太阳穴,晃了晃有几分昏沉的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妹妹不若睡上一觉,待得到了地儿,我再唤你?”身体靠前,楚阔的语气带了几分明显的讨好。 章青酒眉头挑了挑,笑了,“好啊。”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楚阔的态度如此明显,偏偏正好碰着她这几日不方便再施展推衍之术,倒是不妨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听到章青酒答应,楚阔喜出望外,一会儿拿大氅,一会儿拉帘子,一会儿就让车夫将马车赶得平稳一些,态度那叫一个积极。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渐渐停了下来,侍从正要叫门,却被楚阔伸手拦住。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居然真睡熟了的女子,楚阔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她还真是大胆啊,真以为自己伏低做小就是万事大吉了吗?这么纤细的脖子,他只需一只手便能够…… 就在那握爪的手指还有一寸之遥时,睡熟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眸子深邃非常。 楚阔心里一惊,轻轻咳嗽一声,手指顺势撩开了章青酒身后的帘子,“你醒啦,就是这儿,我们到了。” “正巧。”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伸了一个懒腰。 楚阔讪讪一笑,“是啊,好巧。” 下了马车,章青酒便看到了楚阔所说的选址之处,按照走势位置,倒的确是绝佳之地。 只是…… “这个地儿,你自己选的还是?”指着眼前这块虽不大,但足够青山环绕的山头,章青酒笑得颇有深意。 “翻遍了书籍,才找到这儿。”楚阔轻轻咳嗽一声,别过了头。 “哦,是嘛。”章青酒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镇国公家里的不要脸是祖传的吗? 这个地儿,楚阔若能从书上找出来,她头砍下来送他! 虽说此处体量不比云霞山,但这走势方位别无二致。 若是云霞山祈福宫是巧合,又或者他们也是被人利用,那么如今看来,镇国公府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不过,他们莫不是以为画了猫就能够类虎? 第99章 邀她入府 时至午时,日头高涨,晒得人颇有几分头晕脑涨。 楚阔看着眼前“兴致颇高”的章青酒,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目光里多了几分不耐。 一旁的随从欲要给他撑伞打扇,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随从吓了一跳,当即准备退下,却又被楚阔喊住。 一把将那阳伞夺了过来,楚阔笑着朝章青酒走去,“青酒妹妹觉得此处如何?” “挺好的。”章青酒转头弯了弯唇角,“八殿下眼光不错。” 这地方的确不错,她倒是可以好好考虑,是不是应该布个阵法。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阔谦虚一笑,叹了一口气道:“我啊,是一事错事事错,如今只求能够做成一两样事情,不辜负父皇的期待,让他少操心就心满意足了。” “八殿下觉悟真高。”章青酒嗤笑一声,树了一个大拇指。 知道章青酒这句话看似褒扬,实则讽刺,但楚阔却一点儿都没有出现愤怒的情绪,反而体贴地将伞撑在了她的头上,“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章青酒点了点头。 二人再次登上马车返回城内,半道上,楚阔还吩咐马夫绕道前往杏花楼买上一盒桂花糕。 看着章青酒似笑非笑的目光,楚阔讪讪一笑,将桂花糕拢了拢,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觉得这样做法似乎不妥,垂下眸子道:“茶茶说她想吃桂花糕,让我给她带一盒回去。” “我又没说要吃。”章青酒嗤笑一声,打了个哈欠,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楚阔抱着桂花糕的手指猛地一颤,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都这般说了,她竟是当真一点儿都不在意? 还是说,她是想和自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不然,她何故要与他出来? 想到这儿,楚阔不禁在心里冷冷一哼,水性杨花的女人! 当马车再度停下时,外头传来侍从的呼唤声时,章青酒睁开眸子,打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八殿下,走错路了吧?” “没有走错。”楚阔垂了垂眸子,突然半站起身来,朝章青酒缓缓鞠了个躬,“时至晌午,丞相府尚有一段路程,不如前往我府中用午膳如何?” 楚阔的语气带着虔诚,也带着紧张,似乎生怕眼前的人拒绝。 吃饭?看着不远处匾额上“八皇子府”的几个大字,章青酒不由得在心底嗤笑一声。 确实离丞相府还有一段距离,确实已经临近中午,去吃个饭也确实合情合理。 但…… 双眸微眯,章青酒转过头,“真要让我进去吃这顿饭?” 被她这么一问,楚阔心底一颤,莫名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再度一躬身,“还请青酒妹妹赏脸。” 他这句话说完,马车立马陷入一片沉寂。 就在楚阔以为眼前之人仍不会答应,准备再拿出杀手锏时,章青酒突然点了点头,“来都来了,吃就吃吧。” 说完,不等楚阔反应,起身跳下了马车,朝八皇子府走去。 楚阔还没有下车,章青酒如此大摇大摆,八皇子府的人瞬间上前将她拦了下来,眼神警惕。 章青酒步子一顿,似笑非笑地转过头。 只见楚阔急匆匆地从马车赶下来,神色紧张,“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本宫的贵客也是你们能拦的?!” 听到楚阔这么说,下人当即一怔,一个个打着哆嗦跪了下来。 楚阔的表情这才温和下来,转头看向章青酒,“青酒妹妹,下人有眼无珠,你说要怎么罚,我别无二话。” “罚?”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笑了,“下人不过是听主子的话,我又不生气,为何要罚他们?” 别以为她不知道,以前的八皇子府可有一句话广为流传:“章青酒与狗不得入内”。 今日这般装模作样,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楚阔没想到如今嚣张跋扈的章青酒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原本的筹谋瞬间打了水漂,硬生生地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青酒妹妹说得对,是我教导无方。” 说罢,转头呵斥道:“你们还不快多谢小章大人的宽容。” 这些下人虽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听到这句话还是立马迭声高呼。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现在进去?” “请。”楚阔微微一笑。 时至初夏,暑气淡升,蝉鸣渐起。 太子府里,木青再一次顶着压力进了楚澜的书房。 书房里,楚澜正执笔在写什么,听到木青的请安后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木青眯了眯眸子,“殿下,八殿下今日去丞相府请了小章大人前往城外看新祈福宫的选址。” “嗯。”楚澜头也不抬。 看到楚澜这般反应,木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从禀报八殿下日日前往丞相府的消息,已经足足三天,这种状态殿下还打算持续到何时? 想了想,木青还是觉得自己该把此事汇报完,“听探子来报,八殿下似乎已与小章大人冰释前嫌,八殿下已经邀请小章大人前往府中用午膳了,小章大人亦欣然前往。” 手中的笔触然一顿,笔锋弯斜,折了半数梅花。 木青眼皮微微一跳,立马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 垂下的眸子终于缓缓地抬了起来,深邃得似乎让人看不出半点儿情绪,又似乎早已经风起云涌。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平静,如若一江春日里清泉,不见丝毫起伏。 木青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殿下,容属下大胆多说一句,八殿下近日的表现实在古怪,属下担心他另有所图。” 见楚澜不说话,木青继续开口,“太后娘娘那边今日亦是派人前往了八殿下府中……” “太后?”楚澜眯眸。 “是。”木青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之前那般“无动于衷”的模样了。 但很快,楚澜便道:“她做事情,哪样不是成竹在胸。”楚澜眸子冷了冷。 木青心里一颤,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在埋汰小章大人不听劝呢? 嘴角动了动,木青决定扔下最后一个杀手锏,若是太子殿下再无动于衷,那他也无计可施,或许也是他猜测错了,殿下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在意。 “可是小章大人这几日似乎身子不太好,今日出去之时,据说整个人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楚澜猛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木青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木青:“……” 殿下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第100章 百般讨好 寿康宫里,喜公公迈着小步上前,小声地在谢太后耳畔低语几句,只见原本一脸深沉的谢太后突然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顺了顺怀里的猫儿,谢太后长嘘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哀家的一番筹划。” 喜公公见她这般高兴,也跟着喜笑颜开,“这回,八殿下这般用心,定然能够得偿所愿。” “来啊,奏乐。”谢太后勾了勾唇角,眼角眉梢都挂着得意,拍了拍手。 一时间,寿康里丝竹悦耳,轻歌曼舞,其乐融融。 这是两个章青酒第一次踏进八皇子。 八皇子府的布局和太子府的截然不同,若说太子府是那种端庄又不失典雅的山水画,那八皇子府便是璀璨夺目浓墨重彩的花鸟图。 五步一楼台,十步一水榭,脚下白玉鹅卵,手边金丝花园,当真是极尽豪华,就差把“我有钱”三个字刻在八皇子府上了。 以至于她甚至怀疑,楚阔以前之所以不让章青酒进他的府里,是担心被偷? 楚阔在章青酒身边陪同走着,见她目光扫过四周后挑了挑眉,心里暗暗一笑,语气带了几分得意,“青酒妹妹觉得我这里的景致如何?” 他这里可是母妃和太后娘娘,还有外祖父特意请高人前来指点布置过的,来的人无一不啧啧称奇。 就如花坛里的那株金丝皇菊,搁在别处哪里能够在春日见秋色? 然而,就在楚阔等着夸赞之时,章青酒却出乎意料地撇了撇嘴角,“八殿下是唯恐旁人不知道你有钱吗?” “何意?”楚阔眉头一皱,眼神不解。 见他这样,章青酒立马明白了。 这还真不是楚阔摆阔,谢贵妃出身世家,镇国公在朝堂称霸一方,谢太后在后宫呼风唤雨,他身为皇子自然是从小受尽宠爱,加之他不是太子,这些人更是会想方设法的让他百般舒坦。 这么说起来,倒也不是楚阔的错。 但偏偏,她又不免想到了某个让她耿耿于怀的狗男人。 他虽然贵为太子,可慕容清婉作为平民女子嫁入皇家,这些是怎么都比不过树大根深的世家大族的。 可耿耿于怀归耿耿于怀啊,莫名的就有点难受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儿,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不是说吃午膳吗?在哪里?” “这边。”听到章青酒问到这儿,楚阔当即眼睛一亮,原本因为她无动于衷甚至带着几分鄙夷而冒出来的不满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中提着一盒糕点,或许是平日里甚少做这样的事情,怎么看都有几分不伦不类。 章青酒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要不要我给你拿?” “啊?这个?”楚阔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章青酒会主动提出这个,表情都有几分愣怔。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语气带了几分踌躇,“这是给茶茶的……” “怎么?给茶茶的不敢让我碰?”章青酒嗤笑。 “不,不是。”楚阔似乎急了,话都说不顺溜,“我是怕你不愿意,毕竟茶茶她……” “这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毕竟茶茶是我妹妹不是吗?”章青酒唇角一扬,上前将那锦盒拿到自己手中,“更何况都说长姐如母,如今柳姨娘没了,我自然是要更加好好照顾她才是。” 锦盒突然被易了主,楚阔看着那白如玉嫩如葱的双手捧起礼盒,一时间不由得失了神,以至于章青酒说的话都没有仔细听清楚,直到那双手移开自己眼帘,他方反应过来。 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悸动。 如果自己能够握住那双手…… 想到这儿,楚阔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今日之后,便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入朝为官的女子又如何,她都只能是他楚阔的屋里人! 八皇子的用膳的花房与外部的装修一样,象牙金丝箸,白玉琉璃盏,紫檀楠木桌琳琅满目,旁有清幽的香炉散发袅袅香气,沁人心脾,可谓极尽奢华之风。 “青酒妹妹请。”楚阔主动上前,为章青酒拉开了椅子。 章青酒笑了笑,就着坐下。 丝毫不客气的举动,让房里服侍的侍女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子到底是谁,居然能够让他们尊贵的八皇子殿下做到这个地步?便是过往章家二小姐颇得殿下欢心,前来府中的时候都不曾受过如此待遇。 莫不是她就是未来的八皇子妃? 周边的眼神是如此的强烈,章青酒便是想无视都难,扫了一眼那一双双使劲朝自己偷偷打量的眸子,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你这样子,这些人只怕是以为孙家小姐来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不由得猛地愣住,心里又惊又惧,难不成她能够看得出来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过听着话的意思是,她不是那位孙小姐? 那她是…… 楚阔见她如此说道,一边坐下,一边笑着摇头,“青酒妹妹说笑,如今你已是与我们同在朝堂为官,父皇一直教导我们众皇子,需得礼贤下士,青酒妹妹不嫌弃我做得不够就已经很好了。” 这话,便也算是彻底揭晓了章青酒的身份。 朝堂为官?青酒?莫不是这位就是之前死皮赖脸追着她们八殿下,之后又大张旗鼓退婚,还大摇大摆登上朝堂的丞相嫡女章青酒?! 怎么可能? 过往八殿下不是说她丑陋至极,粗鄙不堪,愚蠢无知吗? 眼前这个人,一颦一笑颇具风度,举手投足尽显风流,言谈举止不卑不亢,这上京城哪个女子比得上? 再想起如今被关在府里后院的那位,当真是云泥之别,这般高下立见,偏偏他们殿下过往居然觉得…… 突然间,众人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莫不是八殿下被猪油蒙了心?否则怎么会认不出谁是珠玉,谁是劣石?! 可是事已至此,这章大小姐来八皇子府做什么?莫不是回心转意,又想和八殿下重修于好? 一想到这儿,不少侍女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八殿下,似乎有点配不上了。 第101章 非奸即盗 饭桌上,为章青酒布菜添酒等事,楚阔一一不假于人手,可谓说不出的关怀备至,似半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府中侍女异样的眼神。 章青酒也是淡淡的笑着,来者不拒,只挑自己喜欢的吃着。 等到章青酒放下筷子,楚阔也跟着放了下来,一边亲自给她倒上温得时辰正好的茶,一边体贴地问道,“青酒妹妹可用好了?我这府中的金丝黄金糕是一绝,若是用好了我便让人端过来给你尝尝。” “不必了。”章青酒看了一眼桌上那茶,并没有伸手,“多谢八殿下盛情款待,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听到章青酒这话,楚阔脸上的笑容不禁一凝,这女人当真不要脸,这是吃干抹净了就准备跑啊! 心中愤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和煦,“青酒妹妹,今日难得来府中一趟,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章青酒微笑,“要不不情之请就别说了吧?” 说罢,章青酒起身转头就准备离开。 楚阔哪里会想到事已至此章青酒都如此油盐不进,当即拦住她,语气带着几分为难,“青酒妹妹,此事我也是实属无奈,还请留下听我一说。” 侍女们一听,心想这算是怎么回事?感情不是八殿下眼睛被洗干净了,而是别有所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们以后找人可得擦亮眼睛了才行。 章青酒深深地看了楚阔一眼,“当真要说?” 对上章青酒的眼神,楚阔不知道为何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似乎自己做的一切她都已经知晓。 可是……虽然她能够推衍,但是此事她定然算不到! 想到这儿,楚阔重重地点了点头。 章青酒挑了挑眉,坐了下来,“那你说吧。” 原本想着吃了楚阔一顿饭,哪怕是这顿饭本就是鸿门宴,给他一次机会也无妨,可既然有人要作死,那她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章青酒突然答应,原本已经做好了充分斡旋准备的楚阔反而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是,是这样的,青酒妹妹,过往的事情不止是我一个人觉得对不住你,想到往日里你如此照拂她,她却辜负了你一番真情,如今也是郁郁寡欢,太医都说长此以往,只怕她腹中胎儿有性命之忧,她刚刚得知你来了府中,一直在府中哭闹,想要过来见你一面,给你道歉。” “她要见我。与我道歉?”章青酒嘴角露出一丝弧度。 “是。”楚阔立马低下头去。 章青酒叹气,“你就不怕我看她生气,打骂于她?” 楚阔似乎怔了一下,“怎么会,青酒妹妹如此大度,如今又是朝堂重臣,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女子计较对不对?” “错。”章青酒嗤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一个不用上朝堂的臣子,算不上重臣;第二,自古以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八殿下莫不是忘了我也是一个女子?” 被章青酒这么一抢白,楚阔嘴角哆嗦几下,神色越发的紧张,那叫一个可怜兮兮啊。 章青酒见他如此,目光扫过一众早就看不下去的侍女,笑了,“难得茶茶嫁了这么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成全,你叫她来吧,有什么话说开就是。” “真的?”楚阔一脸的喜出望外。 “自然啊。”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天作孽犹可恕,对不对?” “对,对。”楚阔一边点头,一边笑道,“当时的事情,的确是天公不作美。” 望着楚阔转头去吩咐下人,章青酒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下人此刻也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看到章青酒脸上的笑容,一时间越发的为这个“表面强忍着坚强”的女子感到心疼和唏嘘不已。 哪里有女子能够笑着面对自己未婚夫和妹妹的背叛啊,这岂不是杀人诛心? 可这小章大人多好啊,居然还真愿意为了成全别人牺牲自己,如此德才兼备,这才是世上的女子楷模。 楚阔吩咐完之后,便又立马回了来,那急匆匆的模样,看得章青酒哑然失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走了。” 楚阔尴尬一笑,只能连连点头。 不到片刻,章青茶便在侍女的陪同下来到此处。 两个多月的肚子虽然还未显怀,可她的模样却明显圆润不少,被侍女扶着左脚刚刚踏进门槛,看到章青酒眼泪便落了出来,“姐,姐姐……”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别过了眼去。 她真的,没眼看。 很快,屋里便传来“噗通”一声响,只见章青茶几步走到章青酒面前,跪倒在地,“姐姐,你愿意来看我,是原谅我了对不对?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 说着,一双手还使劲地扒拉章青酒的裙摆。 这般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举目无亲,被人抛弃,遭人冤枉的孩子。 章青酒挑了挑眉,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楚阔却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茶茶,地上凉,你先快起来。” “不,姐姐不原谅我,我不敢起。”章青茶一边抽泣,一边摇头。 章青酒笑了,“我要是不说,你就真的不起?” “我,是。”章青酒咬了咬牙,讪讪地看了章青酒,天可怜见。 “茶茶,你这不是为难青酒吗?你快起来先,她是真的原谅你了,你不信,你看……这个,这个是你最爱吃的桃花糕,是她特意给你买了带过来的。”说着,楚阔看向四周的侍女,“你们快点告诉茶茶,是不是这样。” 这…… 原本还看着戏的侍女们纷纷一惊,仔细想了想,“是。” 她们看到的时候确实是章小姐提进来的,可这不是…… “真的吗?真的吗?”章青茶听到这句话,瞬间破涕为笑,一把拉住楚阔的袖子,“太好了,姐姐原谅我了,姐姐……” 听着章青茶那激动期待的呼唤,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可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既然戏都演到这个份上了,她不配合一下,岂不是辜负了这精美绝伦的台子? “起来吧,跪着不怕肚子痛吗?”章青酒转过头来,眯了眯眸子。 听到这句话,原本就着楚阔起身的章青茶猛地一顿,差点儿再度跌回去,一手紧紧地捂住了小腹,脸上慌乱之色一晃而过。 第102章 破门而入 “多谢姐姐体恤。”坐在椅子上,章青茶一张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拘谨,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无措,时不时地看向章青酒,又转头望向楚阔,最后咬着唇瓣低下了头。 饭桌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几个人坐着,倒是有种莫名的喜感。 章青酒眼眸一转,“我说八殿下你也真是的,要是早点儿和我说,茶茶过来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用午膳啊,现在这满桌子的残羹冷炙,哎……茶茶你吃了饭了没有啊?”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里一边暗骂章青酒粗鄙,一边笑着摇头,“多谢姐姐关心,茶茶已经用过午膳了。” “那就好。”章青酒点头。 楚阔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叹了一口气,“青酒说的是,本皇子该早点儿让茶茶过来的,如今她有孕在身,平日里也没有多大的胃口,不过好在青酒想得妥帖,给你带来了我最爱的桃花酥。” 说着,楚阔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放在章青酒身边的锦盒。 听到他这句话,章青茶的眼睛瞬间一亮,目光带了几分欣喜与期待,“姐姐?” 章青酒目光朝外看了一眼,唇角勾了勾,淡定地从一旁拿过锦盒,移到章青酒面前,“你当真要吃这个?” 章青茶捏了捏手指,脸上露出一丝害羞的模样,“姐姐带来的,茶茶心里欢喜,不敢辜负姐姐。” 说着,伸手接过锦盒。 “那你想吃就吃吧。”章青酒深深地看了章青茶一眼,嗤笑一声,松开了手。 被章青酒这么一盯,章青茶心里一哆嗦,拿起锦盒,嘴角抿了抿,深吸一口气,正要打开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隐约还有人的惊呼,茶茶吓了一跳,手指一颤,糕点顿时又掉了回去。 众人诧异向来规矩严厉的八皇子府怎的会如此动静,纷纷将目光朝外面投去。 只见一道穿着白色锦服,头戴玉冠,腰系锦囊,脚蹬云锦靴的颀长身影由远而近,眸若深潭,唇若春花,一头墨发更是衬得面若白玉,俊朗不凡。 “这是……太子殿下?”屋里,一人认出了来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导火索一燃,众人便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太,太子?他怎么会来?” 楚阔看着来人,心中前所未有的愤怒。 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目光中哪还有半点客气,但很快又转为平静。 只见他上前一步,强忍不悦迎上前,“太子殿下今日怎么突然来了本宫的府中?若是要来,提前告知一声,本宫也好提前去迎接,也不会让这府中下人吓得失了颜色,丢了礼节。” 他这话,字字句句听起来说得恭敬,但串在一起,话里话外无不彰显着一个意思: 虽然你身份比我高贵,但我不知道你会来,所以没有去迎接你,不是我的过错; 你是太子,可也不应该不请自来,而且都不等通传就直接闯进,惊扰了我府中的人,还吓得他们丢了规矩,这更是你的不对。 然而,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楚澜却像是没有看到楚阔一般,直接从他身边过去,走向屋里,站在了章青酒面前,“小章大人怎的如此有雅兴来八弟府中用午膳,今日可是摘星楼落成之日,本宫府中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去看看?” 这句话一出,众人纷纷惊了一地的下巴。 这太子殿下刚刚是无视了八皇子吧。 而且这意思,她们没听错的话,好像目的就是来找小章大人吧? 再看小章大人,众人心头再度一惊。 只见章青酒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一双眸子都完成了下弦月,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楚澜的身上,红润的唇角向上扬起,“所以你是来接我的对吗?” 楚澜眸子一眯,嘴角抿了抿。 章青酒唇角又是一扬,起身拉住楚澜的袖子,语气那叫一个欢快,“那我们赶紧走吧。” 众人低头:这是我不要钱能够看的吗?小章大人刚刚…… 楚澜的目光也从章青酒的脸上移到了自己的袖子,眸子凝了凝,突然伸手捻起了一块桃花酥,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咬下一口,“这糕点不错。” 章青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把捞起锦盒,“你喜欢吃?那我们带走吧?” 章青茶:“???” 众人:“!!!” 刚刚回过神气冲冲回到屋子的楚阔便听到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冲到二人面前,瞪向章青酒:“你这是何意?” 然而,章青酒却丝毫不管他,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楚澜。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得到了他的同意,章青酒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一把将锦盒抱在怀里,“那我们走吧。” 楚阔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挡住两人,神色变了又变,“小章大人,太子殿下,你们这是何意?莫非是两个人合力演双簧让本宫难堪吗?!” “摘星楼之事,父皇极为看重,今日落成,她不可不在。”谁知楚澜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 “啊,对,我忘了你前几天跟我说了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对,还好你来找我了。”章青酒也跟着点头。 “你们!”楚阔深吸一口气。 就在此时,章青茶突然深吸一口气,脸色惨白,捂住小腹跌倒在地,头上冒出大颗汗珠。 有人发现了她的异样,立马上前扶住她。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脸上神色露出几分担忧,抱紧了怀里的锦盒,“哎呀,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八殿下赶紧找人给茶茶看一看,别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啊,她肚子里的子嗣可不能够有事。” 说完,又拽了楚澜的袖子,“祈福宫的事情,该谢你的你也谢了,今天摘星楼的事情重要,我就先告辞了。” “你们!”楚阔深吸一口气,还待追上前,身后却传来章青茶终于忍不住的痛呼声。 楚阔脸色一变,终究是拂袖转头,看向章青茶的目光极尽隐忍,上前两步扶起她来,然而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关怀,“你吃了桂花糕没?” “没。”章青茶此刻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摇头道,“还,还没,来得及。” 听到这话,楚阔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章青茶甩在地上,好半晌才从嘴里憋出几个字,“没用的东西!” 第103章 我在等你 “殿下!”八皇子府门口处,风止看到楚澜平安无恙的出来,脸上一喜,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再等片刻,他都忍不住要冲进去了。 章青酒的身影笑盈盈从楚澜身后出现,“好久不见啊。” 风止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目光落在她扯着楚澜袖子的手上,话都说不清楚了,“怎,怎么是你?” 他就说自家一向克己复礼的太子殿下怎会突然要去八皇子府,而且不等通报就直接进去,原来是有这个惹祸精在这儿! “怎么不能够是我?”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从楚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喜笑颜开的模样,就差把“得意”两个字刻在脸上。 风止还要再说,却发现楚澜目光陡然一沉,当即不敢再多言,低下头上前打开了帘子,“殿下请。” 至于章青酒,自然是不用叫了,毕竟这个人哪次爬太子殿下的马车时,不比猴儿麻利。 “殿下。”等帘子落下,风止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咱们回府吗?” 等了片刻,没有反对的声音传来。 风止咬了咬牙,朝马夫挥了挥手,“回府。” 马车缓缓而行,渐渐驶离八皇子府。 甫一坐下,章青酒还想再拽楚澜的袖子,却发现每次他虽然看都不看,却都能够不动声色的给躲过去,忍不住暗暗地撇了撇嘴角。 早知道的话,上马车的时候,也不撒手了。 楚澜手中捏着一本半开的书,看样子似是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半,章青酒凑上前去,头一扬,“你在看什么?” 楚澜身子一僵,往一旁挪了挪,缓缓地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放在一侧,“小章大人对今日八皇子府一叙,似乎很是满意开心?” 章青酒一愣,瞪大眼睛看着楚澜,来都来了,人都接了,怎么会有这么口是心非的男人? 不过想到,他这么不管不顾地过来带她离开,她暂且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个小心眼。 于是乎,章青酒笑盈盈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见他而开心满意?我高兴是因为你来接我了呀。” 这话说得露骨,楚澜脸色微微一变,别过头去。 章青酒却兀自像没有察觉到这句话有任何不妥一般,继续开口,语气颇有得意:“你冲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今天没有白来。” 这话看似不曾说任何讯息,但楚澜却怎么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语气沉了沉,“你既然明知他别有所图,还这般自己送上门去?”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语气哀怨,“我要不去,你能来找我吗?” “所以你就以身涉险?”楚澜呼吸一窒。 第一次对章青酒失了言语,乱了分寸。 可章青酒却一本正经道:“没有以身涉险,我在等你啊。” 楚澜脸色再度一沉。 章青酒见好就收,连忙笑着道:“我也就是想堵一把,看看能不能见着你。” 说罢,章青酒又垂下眸子,将头靠上楚澜的肩膀,轻轻蹭了蹭,“我知道妄言是你叫来的,你放心,要是你真的没来的话,我也可以自己解决的。” 她的速度快速,做事情丝毫不走章程,以至于楚澜发现时,手臂已被她抱住。 楚澜身体又是一僵,可却没有再度挪开。 纤薄鲜红的嘴角抿了抿,最后目光落在她还死命抱着的锦盒上,眸子再度一沉,目光里闪过一抹厌恶,“你还抱着这盒子作甚?” “嗯?”章青酒一怔,抬起头,眼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你吃了一块,我以为你喜欢。” 楚澜:“……” 见楚澜眉峰一皱,章青酒立马将怀里的锦盒从窗子上抛了出去,只听得“啪嗒”一声,锦盒落在地上裂开,盒子里的东西瞬间倒了一地。 章青酒拍了拍手,“你放心,这锦盒里面的糕点没事。”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这糕点没事,否则他也不会在八皇子府吃下一块,但若是真的下毒了,他…… 可是没想到章青酒却又在此刻幽幽地开了口,“太子殿下,要是这糕点真的下了毒,你该怎么办呀?” 楚澜深吸一口气,“起开。” “不起。”章青酒现在两只手臂都解放了,索性全部缠了上去。 许久,楚澜眸子沉了沉,目光落在那个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女人脸上,“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一闹,就算是彻底和八弟撕开脸了?” “咦?”章青酒下巴一扬,眨了眨眼睛,“我难道不是早就和他撕破脸皮了吗?再说,他那脸皮,不要也罢吧?要我说,还是太子殿下今日闯入府中的举动,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楚澜轻嗤一声,重新拾起一旁的书籍。 马车外,风止一张俊脸早就憋得通红,恨不得拿点儿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 这个章青酒,什么时候可以闭嘴?亦或者谁能够堵住她的嘴?他真的会谢。 “混账东西!”寿康宫里,谢太后狠狠一掌拍在案几上,表情前所未有的狰狞,雍容华贵再无半分。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太监侍女顿时吓得跪倒一屋子。 刚刚跟太后娘娘汇报完的喜公公此刻脸上也写满了忐忑与不解,明明胜券在握的事情,谁知道到了最后居然会变成那样? 挥了挥手让宫里的侍女们全部下去,又让人掩了宫门,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给谢太后抚了抚后背,“太后娘娘莫气,此事或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谢太后脸色铁青,“哀家处心积虑,不惜暴露哥哥选好的福地,又让阔儿做小伏低才将她引到八皇子府,甚至连阔儿的子嗣都拿来做饵,楚澜竟敢坏哀家好事!” 看到谢太后一脸怒火,喜公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无怪乎太后这么生气,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结果却功亏一篑,这事搁谁受得了? 只是当脑海里浮现起那道手里捧着大红色花,喜笑颜开地告诉自己,此花名为百日红的身影时,他竟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没有太子殿下闯进八皇子府这一幕,此事也不见得能成。 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谢太后冷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将嗓子眼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坐下道,“现在八皇子府怎么样了?那个女人呢?” 喜公公连忙答道,“殿下此刻正想着是谁走漏了风声,府中的动静这么快能够传出去,必然有内贼。至于那个章家小姐,奴才已经让太医去看了,胎儿无碍,她服用的不算多,” “他能够想到这个,便不算全无长进,只是别忘了让他将今日在花厅服侍的奴才都处理干净了。”谢太后点了点头。 “是。”喜公公眯了眯眸子,那些婢子奴才哪里会想到原本就是棋子的他们,却又会突然做了替死鬼? 人若是无权无势,这命啊,还真是比草贱。 正想着,谢太后又开口了,“那两个孩子,倒是命硬。” 喜公公也跟着笑了笑,摸了摸鼻子道,“八殿下的孩子,自然是有福气的。” 谁知,听到他这么说,谢太后却是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半眯了眸子,“福气?他们最大的福气,便是成为阔儿登基前的助力。” 听到这句话,喜公公微微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喜公公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唐,难道太后娘娘让章青茶吃下堕胎药,不止是为了陷害章青酒?而是真的打算要打掉这两个孩子? 看到喜公公一脸错愕的模样,谢太后冷哼一声,“亏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一个妾室还妄想生下我们谢家子孙的长子?今日哀家还能留下他们,不过是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听到这儿,喜公公总算是明白了谢太后的布局,一时间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酸。 这两个孩子命硬又如何?若是他们知道尚在娘胎的时候,就被自己的母亲当成交换利益的筹码;知道尚未出生便被长辈所不喜,不知道还会不会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章家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虎毒尚且不食子,章青茶却是为了巴结上太后娘娘,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够舍弃! “你方才说,楚澜是直接冲进八皇子,将章青酒带了出来?”事已至此,再懊恼已无济于事,谢太后想了想,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 “是。”喜公公点了点头,“大庭广众之下,诸多人看到了。” “好。”听到这儿,谢太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终于和缓了几分,“太子殿下都愿意为章青酒做到这个份上了,可见他们关系匪浅。可太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上京城名门贵女众多,为何偏偏会对一个才貌平平的章青酒如此?”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喜公公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可是章家大小姐似乎并不怎么才貌平平吧? “此消息,务必像当年章青酒求嫁阔儿之事,传遍上京城。”谢太后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弧度。 既然你敢坏哀家好事,哀家便让你重蹈覆辙。 第104章 就不放手 马车在太子府门口停下,风止深吸一口气,跳下马车,“殿下,到了。” “嗯。”楚澜缓缓放下手中书籍,正要下车,却被人又一次扯住了袖子。 楚澜转过头看她。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说好了哦,这是太子殿下你请我过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楚澜眯了眯眸子,“你可以拒绝。” “那微臣怎么能够辜负殿下一番心意呢?”章青酒立马哈哈一笑,松开楚澜的袖子率先跳下了马车。 车帘外,听到这句话的风止咬牙切齿,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好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子! 正准备去扶楚澜时,肩膀突然被人搭住。 风止身体一僵,嘴角哆嗦了两下,“小,小章大人你想干嘛?” “不干嘛,看看侄孙儿的肩膀厚不厚实。”章青酒转过头来,笑着弯了弯唇角。 风止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像是被谁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低下头伸过手去扶楚澜。 谁知楚澜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伸出来的手似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章青酒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上扫过,旁若无人地踩着脚凳落了地。 等到楚澜朝府门口走去的时候,风止才回过神来。 风止:“???” 望着楚澜的背影,风止欲哭无泪,刚刚殿下是无视他了吧?他做错什么了? “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下次别再在心里诽谤我了,你家太子殿下迟早是我的,早晚得偏向我。”章青酒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感慨地叹了一声,飞身上前拉住楚澜的袖子,“太子殿下,等等我啊……” 待得两个人进了府里,一道穿着白色衣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风止身边,目光冷厉面色冷然,“废物!” 风止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个废物,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还被一个女人耍成这样。”那人一身男儿装扮,面容被一个挂纱斗笠遮住,但听声音却是女子。 “水蓝。”风止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我敬你是殿下的暗卫不与你争执,但有的事情,我也劝你过过脑子。” 说完,风止大步朝殿里走去,一脸受气包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在水蓝面前的冷厉。 看着风止的身影,想起自己一路跟随却被殿下三番两次吩咐不得靠近的命令,水蓝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与痛意,难道真的如木青所言,这个女人在殿下的心里已经不一样了吗? 若是如此,她又算什么?她又该怎么办?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来到她的身边,带着叹息的低沉声音响起,“站在门口干嘛?还不进去吗?” “木青。”水蓝深吸一口气,“难道你也觉得,她配得上殿下?” “配得上与配不上,从来不是旁人是否觉得,而是要看殿下的心意,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木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府里,火舞早就接到了通传的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带了小章大人回来,连忙上前迎接,微微一笑道,“殿下,小章大人。” “火舞,好久不见。”章青酒笑着挥了挥那只没有扒拉楚澜袖子的手。 可偏偏,这样一对比,她那只没有动作的手却显得尤其扎眼,火舞微微一怔,摸了摸鼻子垂下头,“是好久不见。” 楚澜眯了眯眸子,“你带她去……” “不去。”不等楚澜说完,章青酒就皱了眉头打断他的话,“上回你就是让我一个人去的,这回你又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吗?怎么说这都是在你府里修建的,你怎么能够漠视成这样呢?” 说完,还晃了晃楚澜的袖子。 楚澜眉头一挑,深吸一口气,“松手。” “不松。”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松手你就跑了。” 火舞暗暗别过头去,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是他能够随随便便听的吗? 将火舞的反应尽收眼底,楚澜轻叹一声,终究是做了妥协,“你松手,本宫同你一起去。” “骗我可是要遭报应的。”章青酒轻哼。 火舞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却不说点什么的话,迟早会被灭口,当即轻轻咳嗽一声,“小章大人,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那好吧,有火舞给你做保证,我就暂且相信了。”章青酒松开了手,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火舞看着章青酒一脸狡黠的模样,莫名的有种自己上了贼船的感觉。 当他被楚澜一脸沉默地吩咐不必再跟着了的时候,火舞这才回过神来,他刚刚是不是,被人带着把太子殿下给卖了? 第105章 舍命相救 章青酒虽不愿与旁人多做深交,但对于太子府的人却向来热情,从她奇迹般的多次出现在府里还能够安然无恙时,一来二去,太子府里的人也就对她的到来见怪不怪了。 从太子府前殿到后花园还有好一段路的距离,她这一路上说说笑笑逢人便打招呼,任谁见了都知道今日的小章大人心情绝佳,与上回过来的时候有天壤之别。 众人还正纳闷着这回是有什么好事,能够让小章大人如此开心,再看到她身后陪同的太子殿下时,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太子殿下,我把这个摘星楼建在你府里,你不要不高兴,这是个好东西,我觉得吧,迟早能够派上用场。”章青酒一个转身凑到楚澜身边,眨了眨眼睛,“就算是现在,也能够驱邪避害哦。” 她上回一个人的时候已经给摘星楼四周布下了阵法,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能,但日久天长,这个阵法却可以让太子府的生灵吸纳更多的天地灵气,但这却并非单向索取,在万物生灵生长过程中,它们也能够作为反哺的一员,再将灵气输送至太子府外,如此循环往复,方可生生不息。 而太子府的人,自然而然地也能够得到天地之灵的馈赠。 “你这些把戏,还是用在正道上的好。”楚澜眯眸看了章青酒一眼,面无声色地继续朝前走去。 章青酒愣了一下,瞪大眸子,“把戏?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呗?” 就在她以为楚澜会继续嗤之以鼻之时,却不想身前的人突然停下步子,转过头来目光幽深地看向她,“如何相信?”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章青酒差点儿撞上楚澜的胸膛,好在她反应迅速,堪堪停下脚步,这才没有真正撞上。 嘤嘤嘤,虽然她很想直接靠上去,可是不行。 楚澜现在还是身娇体弱呢,万一撞得摔倒,弄出个好歹来,岂非得不偿失? “什么如何相信?”章青酒假装揉了揉脑袋,“等到时候你自然就相信了。” 她难道告诉他,自己不是原本的章青酒,而是一个被雷劈得缺魂少魄的推衍师?而自己的魂魄在他身上挂着,得跟他做不可描述的事情才能够拿回来? 她这样说,他或许真能信。 但是她能不能活过明天,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现在好不容易他对自己上心了,她自然不能够马前失蹄。 看着章青酒明显闪躲的目光,楚澜眯了眯眸子,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继续朝前走去,两个人一路上到后花园,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是工期结束,今日的后花园倒是没有章青酒上一日前来时的喧闹,只看见几个工匠在左右检查着什么。 摘星楼皆是按照章青酒要求和布置修建的,加之她上回过来时又提了几点要求,故而一看到她的身影,剩下的几个工匠便立马靠上前去,笑着打招呼:“小章大人来了。” 再一看到楚澜,又惊得低下头,“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章青酒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说今日竣工,所以我同他一起过来瞧瞧,辛苦你们了。” 工匠们哪里会想到自己能够得到这些朝堂大臣一句辛苦,顿时惊得脸都红了,迭声摇头,“不辛苦,这都是小的们应该的,还有几个兄弟在上头检查,过一会儿就下来了。” “过去看看罢。”楚澜眯了眯眸子,起身朝里走去。 “好。”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朝工匠们挥了挥手,便追上了楚澜的步子。 两个人刚刚到摘星楼下方,突然听到从头顶传来一声惊呼,章青酒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楚澜,紧接着飞身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章青酒已经一手抓住摘星楼突出来的一根支撑柱体,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工匠。 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大惊失色,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 楚澜抬头便看到头顶那两个人在晃荡,此刻他们离地面还有几丈的高度,如果章青酒再晚半个呼吸,刚刚那个人落下来的位置,便是他的头顶! 而现在……这个高度若是掉下来,只怕也得非死即伤。 楚澜近乎目眦俱裂! “快,去救人!”好在那些工匠中有人反应迅速,一边招呼人往里爬去,一边指挥旁人去搬梯子。 楚澜深吸一口气,飞身而上,一手揽章青酒的腰身,一手扯住工匠脖颈后的衣裳。 “你干嘛……”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身娇体弱的金贵太子怎么突然上来了,他这一来,自己岂不是还得多照顾一个? 谁知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迎来头顶的冷冷一喝,“抱紧了。”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章青酒一时间顾不得其他,只好照做,回过神来时,已经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那工匠一落地便吓得双腿一软,面无血色地瘫在了地上,楚澜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看向还兀自紧紧抱着自己的章青酒,“下来了,可以松手了。” 他的声音沉冷,清洌,就像是古井不波的春水在陈述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听不出起伏,也听不出情绪。 像极了他平常的样子,却偏偏和他在半空中时,截然不同。 章青酒嘴角撇了撇,抱得更紧了。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想了好久呢,她怎么能不珍惜。 “章青酒。”楚澜低头扫了一眼,声音沉了几分。 片刻后,怀里的人突然抬起头来,只见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泪水,“太子殿下,刚刚吓死我了,呜呜呜……” 楚澜:…… 眯了眯眸子,楚澜冷笑,“刚刚你自己冲上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还记得把自己推开。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微臣那个时候只想着不能够砸着殿下,哪里知道殿下这么本事超群……” 楚澜:“好好说话。”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手,“好吧,我是想着他要是掉下来那就是一条命,摘星楼的工期本是还有三天结束,如今提前几日没出事便好,若是出了什么工匠坠楼之事,保不准有人会说是你指使要加快进度所致,到时候我不还得想法子为你开脱?” 楚澜嘴角抿了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想得长远,就不曾想过自己救不下来?” “不至于吧。”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她上辈子以前徒手攀崖的事情也做过,倒是没出什么事情。 见章青酒这般傻愣的模样,楚澜冷冷一哼,负手朝里面走去,“让所有人都下来,本宫与小章大人去瞧瞧。” 第106章 并无贵贱 工匠们领命出来,章青酒看着楚澜昂首阔步的背影,乐呵呵地摸了摸鼻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刚刚楚澜其实这厮是担心自己吧? 狗男人,让你藏着掖着,迟早有一天叫你原形毕露。 虽是白日,但没有点蜡烛的摘星楼一进入还是显得黑沉,章青酒眼眸一转,几步跳上前,扯住楚澜的袖子。 “怎么?”楚澜略微侧眸。 “怕,怕黑。”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装得可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夜里在外头疯跑的时候怎么没有听到她说什么怕黑? 楚澜眸子沉了沉,却难得没有出声呵斥阻止,继续往前走的步子也慢了不少。 两个人一前一后,行至一层又一层,螺旋状的楼梯两侧是漏空的,楚澜尽量带着章青酒往中间走,一步一步的声音在仅有两个人的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这般害怕,过往在蓬莱又是怎么过来的。”行至一半时,楚澜突然开口了。 蓬莱?章青酒一怔,这是原主做的事儿,可惜没了那段记忆,不过想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当即回答道,“蓬莱可不是这样子,那里的楼的墙体都是用夜明珠镶嵌,别说白日看得一清二楚,夜里也是一览无余。” “功夫也是在蓬莱学的?”楚澜再道,这是她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展示功夫。 “对啊。”章青酒点头,“蓬莱什么都教的,你不知道吗?哦对,你是不知道。” 楚澜听到这句话,眼神闪了闪,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说得到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是不知道,但他知道…… 虽说看不到楚澜的表情,但章青酒转念一想就感觉到了几分不对,楚澜向来惜字如金怎么可能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自己这么多话,除非…… 一想到这儿,章青酒心里猛地一惊,试探地问道:“那你说,你知道的蓬莱是什么样子?” 楚澜淡淡一笑,“本宫又不曾去过,如何得知?所知者,不过是从小章大人的话里听来的。” 听到楚澜这么说,章青酒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男人,果然是诈她。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行至了楼顶,此刻青天白日,头顶阳光明媚,哪里观得到半颗星辰,倒是太子府的一切尽收眼底,再往前眺望,便是整个上京城的风光景致都能够看个大概。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笑着弯了弯唇角,“太子殿下站在此处,可有江山如画尽收眼底,天下英才囊括其中的感觉?” 谁知楚澜却是转过头来,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此话,不可复言。” 章青酒愣了一下,顿时回过神来自己说的话里面似乎隐约却是有那么一点点问题,当即摆了摆手道,“放心,这话只在你面前说道。” 楚澜呼吸一窒,“本宫面前,这种话也要少说。”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碰上这么一个“正直端庄”的太子爷,她终究只有败下阵来的份,只好叹了一口气,“好的,这话微臣以后再也不说了。” 楚澜眯眸,嘴角微抿,目光望向远处,许久他才开口,“你主张修建这个摘星楼,多少是用了工期成本,还望你好生利用,造福于百姓,莫要辜负父皇对你的信赖与期待。” 倒是没有想到楚澜会突然这么说,章青酒看了他一眼,脸上无所谓的笑容渐渐收敛,“太子心系天下为国为民,我章青酒自然也不会做劳民伤财的事情。” “如此,甚好。”楚澜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初夏的未时虽然炎热,但二人身上却无半分燥热之意,风自二人的发梢穿过,扬起墨发在空中飞舞,打了个旋儿轻轻碰触又很快落下。 楚澜眯了眯眸子,“下去罢。” “好。”章青酒点了点头。 摘星楼虽然从修建到完工,她只过来了几次,但依照楚威对这个工程的看重程度,工部的官吏自然不敢怠工轻慢,更不用说偷工减料。 故而今日过来也只是看看自己布下的阵法是否已经启用,以及大致的模样,倒不是非得检查个什么一二三出来。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当二人一同下去的时候,摘星楼下面已经围了满满一群人,似乎在议论什么,一见到他们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却被楚澜一把拉住手腕。 “你们这是作甚?”楚澜往前一步,双眸微眯,威仪尽显。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小章大人,小的名为伍常,小的谢过太子殿下,小章大人的救命之恩。”跪在最前面的,是方才差点儿从上头摔下来之人。 只见他目光含泪,说完之后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他一说完,他身边的众人也纷纷跟着磕头,一时间感激之声响彻整个摘星楼。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莫名的觉得自己此刻似乎有点不同,可具体是什么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不必多礼,快起来。”楚澜目光柔和了几分,章青酒回过神来,也跟着点了点头。 伍常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二人,又是“嘭”地磕了一个头,“小的方才惊吓过度,都不曾感谢失了礼数,但小的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虽然小的身份低贱,只愿这辈子给小章大人和太子殿下做牛做马,还此大恩。” 楚澜眸子凝了凝,眼前这个人虽看似鲁莽,但能够做出这番动作,实则进退有度,又能够带着这一群人一同感谢,也看得出来此人在其中颇有声望,虽只是一群工匠之流,但已然不错。 目光投向章青酒,楚澜点了点头,“你的命说到底是小章大人救下的,是非功过皆是她,到底要如何报恩,也由她说了算。” 章青酒没有想到,临到了了,楚澜突然把事情抛给自己,当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上前一步。 认真地打量了那名叫伍常的男子一眼,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救你不是为了要让你报恩,我只是不想看到一条无辜的性命枉死,你虽觉得自己是个泥瓦匠,自认为身份低贱,但于我眼里,不管今日是太子殿下,亦或是你,都是一条人命。有的人身份一出生就有,但也可以自己去争取,可人命,并无贵贱。” 说道这儿,章青酒上前两步,一把拉起跪着的工匠伍常,“所以你大可不必因为我而一定要向我感恩戴德,我若对你有所企图,自然会主动告知,不说,便是别无所求。” 听完章青酒这番话,在场之人皆是愣住。 过往的岁月,谁不把他们的命看得轻贱?何曾有人说过他们的命也值钱? 众人欢呼起来,看着章青酒的目光充满了敬意,伍常更是眼含泪花,深深地看着章青酒,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他们不再要“以身相报”,章青酒弯了弯唇角,转头看向楚澜,正好对上楚澜正深深凝视着她的目光。 视线相对,楚澜很快移开。 章青酒倒也不在意,转头又朝众人笑了笑。 热闹的人群中顿时欢声笑语一片,可就在这时,一道惊呼声响起,章青酒面前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章青酒心猛地一跳,转头时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呼吸都在瞬间停住,“楚澜!” 第107章 让你逞能 飞身上前,将楚澜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把接住,章青酒伸手搭上他的脉搏,眸子前所未有的凝重。 再看楚澜,面色苍白如纸,光洁的额头上隐约有汗珠冒出,明显是正在经受巨大的痛苦。 旁边的工匠们吓得双腿哆嗦,想要上前却又不敢过去,只好小声问道:“小章大人,太子殿下这,这是……” 手指从楚澜的脉搏移开,章青酒一把将人捞起,转头看向四周,“刚刚的事情,如果说出去……” “小章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说的!”伍常立马带头表态,其他的人也跟着点头附和,态度虔诚。 章青酒深深地看了他们,点了点头。 人群中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 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但章青酒抱着楚澜,朝前一步一步走去的姿势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旁边有人不忍,小声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却被章青酒一一回绝。 从摘星楼到后花园,工匠们一路跟随,却没有一人说话,只听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坚定的护卫。 许是楚澜的吩咐,这一路都不曾遇到几个太子府的下人。 后花园门口,章青酒看了一眼还要想跟着的众人,“回去吧,再跟着对你们不好。” 伍常步子一顿,看着章青酒挺直的后背,最后扑腾一声跪了下来,“祝太子殿下平安康健,百岁无忧!” “祝太子殿下平安康健,百岁无忧!” 一声声的呼唤,让章青酒步子猛地一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章青酒将抱在怀里的楚澜拢了拢,挺直脊背,眸子里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你们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说完这句话,章青酒抬脚出了后花园。 与最初的静谧不同,一出后花园立马便有侍女下人将目光投了过来,当看到楚澜被章青酒抱在怀里时,几乎每一个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接着便是肉眼可见的,交头接耳,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 对于眼前的动静,章青酒置若罔闻,神色平静地抱着楚澜坚定地朝他的寝宫方向走去。 直到…… “放下太子殿下!”水蓝飞身上前,手里执着一把软剑,直指章青酒。 此刻她依旧是一身男儿装扮,但没有戴面纱和斗笠,一张素颜朝天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怒火。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若是平常她还能够多说两句,切磋一下也无妨,不过是陪一个娃娃玩玩罢了,无伤大雅。 但今日…… 垂眸看了一眼楚澜死气越发沉重的脸,章青酒语气低沉,“让开。” “你有什么资格抱太子殿下?”水蓝气极,怎么会有女子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章青酒微眯眸子,正要开口,前面却又出现几道熟悉的身影。 只见火舞,风止无不飞身而来,而往日里从未见过的木青也现了身。 水蓝心里一喜,连忙看向几人,“你们来了,她……” 谁知,几个人都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风止直接走到章青酒面前,“殿下怎么样?” 火舞也是面色担忧地走了过去,面露询问。 木青则是站在了水蓝身边,目光深沉。 “再等片刻,神仙难救。”章青酒看了风止一眼。 听到这句话,几人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风止嘴角动了动,第一个让开挡住的身体,“小章大人,拜托了……” 火舞也跟着重重地点了点头,让开了另一侧的路。 木青则是按住了水蓝的肩膀,在她愤怒看过来时,无声地摇了摇头。 章青酒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楚澜飞奔朝寝宫方向而去。 火舞和风止对视一眼,也立即跟了上去。 “你们!”见他们不仅不理会自己,反而帮着助纣为虐,水蓝的气得就要追上前,却被木青又一次按住。 “水蓝,不要执着。”木青眸色微沉。 “她有什么本事,殿下那个样子难道不是她害的吗?”水蓝眼眶都红了,眸子里的情绪既生气又难过。 到底他们才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怎么就突然间都偏向那个女人了呢? “有的事情你没有亲眼所见,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木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带你过去吧,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够再吵闹打扰。” 水蓝知道木青的性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妥协地点了点头,“只要她不对殿下不利,我保证不打扰。” “那你跟我来。”木青眯了眯眸子,拉住了水蓝的胳膊。 章青酒一到楚澜的寝宫,便直接带着人冲进了内室,掌风一挥,将神色紧张不明就里试图跟进来的下人们纷纷挡在了门外。 将楚澜放置床榻之前,没有半分犹豫地抽掉了他腰间的腰封,接着是白色的外衣……直到整个玉色的胸膛赤裸于前。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手指起落,在楚澜身上点了几个穴位,紧接着双手结印,一掌按在他的心脏位置,片刻后,又落在了他的天灵之上。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章青酒才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收回微微颤抖的手。 虽然没有吐血,但只有章青酒清楚,这一次并不比之前的任何一回简单。 楚澜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任何用内力的行为,他一旦用内力,就等于自己开了一个口子,让她的一魂一魄尽情的吸收他的真龙紫气。 过往楚澜并未使出功夫,她也不知道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两道本是互相制衡的魂魄,此消彼长之下,楚澜的命还能好好的就怪了。 若是一点半点,她尚且吸收回来就是了,可谁知道居然多得超乎了她的想象,可想而知,楚澜飞身而起的那一下,是何等的倾尽全力! 若是她将那些魂魄之力都尽数吸收,只怕楚澜的下场就是和她一样魂魄不稳。 她自己倒是能够有法子补救,但楚澜呢?除了死路一条,神仙难救! 无可奈何,她只能够将已经变成她的魂魄之力的真龙紫气重新炼化,让他重新吸收。 可这样一来,她的反噬也将大大加强! 看着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的男人,章青酒嗤笑一声,咳嗽一声捂嘴坐了下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让你逞能,最后还不是得我来救你?” 第108章 同塌而眠 火舞等人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仍不见章青酒出来,里面也不曾传出半点儿动静。 此刻已经日薄西山,天边的云彩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漫天的红。 最后还是风止没有忍住,将上官阙给拖了过来,推开了楚澜的寝宫。 随着落日余晖撒进昏暗的内室,里面的情形也一点点的映入众人眼帘。 上官阙作为太子府的常驻太医,在楚威的吩咐下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也明白了什么看了也当做没看到,听了也假装听不清。 而自从知道了小章大人的“神奇”后,他更是明白了自己这所谓的“常驻太医”的“存在意义”。 见跟自己进来的几个都愣在了原地,上官阙暗暗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药箱在一旁放下,起身走向楚澜的床榻。 拉过楚澜的手搭上,上官阙挑了挑眉头,便放了下来。 接着又拉起了章青酒的手。 这是她第一回给章青酒诊脉。 第一回是在楚澜生辰的那夜,不过那一夜是太子亲召,他只确认平安无恙便退了下去。 而这一次……为何他会有种如此奇怪的感觉? 明明这个女子体内如若迟暮,虚空无己,却又有种强有力的生机源源不断地输送生气。 可当他再要仔细诊断之时,却又像是凭空消失了,怎么都探不出来了。 经过那些事情后,上官阙早就知道眼前这位小章大人或许和他们有所不同,可是这也…… 就在上官阙纠结之时,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终于回过了神来,一个个虽然急切,但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太子殿下怎么样?” “小章大人怎么样?” 听到自己耳畔传来的声音,火舞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一脸大不自在的风止。 小子,明明早就将人放在心底并且认同了,脸上却非要装不待见。 许是火舞的眼神太过直白,以至于风止想假装看不到都难,只好硬着头发道,“我就是怕她死在了咱们太子府,到时候闹出麻烦。” 上官阙诊断完之后没有神色大变,众人都没有,这便说明楚澜和章青酒已经无大碍。 “哦,原来如此……”火舞微微一笑,状若恍然大悟地长吁一声。 风止呼吸一窒,正要说话,却被跟进来的水蓝打断。 狠狠地瞪了风止一眼,水蓝轻哼一声,“再打情骂俏就出去!” 风止和火舞皆是一怔,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打情骂俏?他们? 某个人指桑骂槐呢? 但看着水蓝微皱的眉头,二人还是见好就收,转头看向上官阙。 水蓝眯了眯眸子,“太子殿下如何?” “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上官阙摸了摸鼻子,心想或许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一路走来,府上的下人都传开了。 一个女子抱着太子殿下如履平地的行为,在太子府里给人的震惊与津津乐道的程度,绝对不亚于八皇子楚阔被废来的逊色。 “但是现在,已经无碍了,只需等太子殿下醒来即可。” “那她呢?”风止还是没有忍住,上前一步指着章青酒。 上官阙眯了眯眸子,看着半靠在楚澜床榻上的女子,眼神里闪过一抹深邃,但他很快便道:“和太子殿下一样,休息醒来后就好了,本官给殿下和小章大人都开两副镇本固原的方子,待得他们醒来,让他们喝下罢。” “有劳上官太医。”得到了上官阙的肯定,火舞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上官阙走后,整个寝宫又安静了下来。 水蓝眸子闪了闪,虽然知道楚澜无碍自己应该欢天喜地,可是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个女子,有什么资格靠在太子殿下的榻上?卧在他的身边? “你们就真的信她?”水蓝咬了咬牙,“为何我觉得就是因为她,殿下才变成这样的呢?” “水蓝。”火舞眸子一沉,“有些话,不该说的便闭嘴。” 水蓝呼吸一窒,转头看向木青,“你也信她?” 木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一个手刀落下。 “你?!”水蓝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倒下。 木青一把接过捞过她的身体,半抱在怀里,转头看向一旁虽早已习以为常却仍旧目瞪口呆的二人,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走吗?” “走,走!”火舞和风止嘴角皆是一抽,快步跟上了木青的步伐。 兄弟,狠还是你狠! 屋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是夜丑时,楚澜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当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寝宫的床榻上时,眉峰微微一皱,正要起身,却发现身边竟是不知何时还半靠着一个人。 一张干净的小脸,近乎透明的肌肤透着几分无力的苍白,小巧的琼鼻红润的唇,微弯的眉头时不时的蹙起,不知正做着什么梦。 月光从一侧透明的小窗里照进来,映在她那一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墨发上,在月色下散发着浅浅的光晕,柔软非常。 勾魂夺魄,亦如她的人。 楚澜眯了眯眸子,手指伸出,却又在半空中顿住,缓缓地收了回来,最后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又是这样,又是她救了她。 然后,她又受伤睡在了自己的身边。 其实在飞身而起救下她的那一刻,他就有预感自己会出事,可他还是抱着几分侥幸,或许他不必次次要她如此。 可是事实证明,他还是做不到。 嗤笑一声,楚澜眯了眯眸子,“你是怎么做到,明知道接近本宫就会让自己受伤,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要嫁给本宫的话的呢?”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像是在倾诉,又似在问自己。 可偏偏,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楚澜呼吸一窒,心都悬了起来。 然而,那个小小的身子只是轻轻蹭了蹭,手指随便碰了碰,最后扯住了他的一块衣袖,用脸颊靠了上去。 接着,一道呓语呢喃而出。 “楚澜,你这个笨家伙,下次可不要再逞能了哦……” 第109章 妖女祸国 次日,当章青酒醒来之时,已经日上三竿。 看着那空荡荡的床榻,章青酒心里一惊,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声响,才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醒了怎么不叫我。”从内室出来,看着外面那衣着端庄手指抚琴,一脸怡然自得的楚澜,章青酒嘴角一扬,靠了上去。 “你睡得正酣。”楚澜头也不抬,手指轻扬,又是一串乐符飞出。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让我睡了个好觉。”章青酒撇了撇嘴角,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抚琴的手指微微一顿,“好,本宫让火舞送你。” “都行。”章青酒摆了摆手,转头朝外走去。 待得章青酒走后,楚澜才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她离开的方向,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风止端着上官阙开的方子熬好的药进来,便看到屋里只剩下了一人,顿时皱了眉头,“殿下,小章大人呢?” 刚刚不是还吩咐他可以把药端过来了吗? “回去了。”楚澜回道。 “怎么回去了?”风止脸色一急,放下手中的药碗就要追出去,却被楚澜叫住。 “殿下不是已经吩咐了午膳吗?”风止回过头,看向楚澜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疑惑。 而且殿下还特意吩咐庖厨准备几样点心来着…… 太子府里谁不知道殿下不喜甜食,那玩意儿是给谁准备的自然不言而喻。 然而,回应的只有一阵悠扬的琴声。 太子府门口,将章青酒扶上马车后,火舞嘴角动了动,还是把憋着的话问了出来,“小章大人真不打算在太子府用了午膳再回去,在下听说庖厨今日该是做了你爱吃的糕点。” 章青酒探出半个头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笑了,“帮我谢谢太子殿下,留着下次吧。” 还算他有心,不过…… 见章青酒去意已决,火舞只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吩咐车夫出发朝丞相府走去。 太子府的马车向来走得平稳,坐在车里如履平地。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撩开自己左手的袖袍,刚刚在太子府里,她担心有人会突然进来,这才忍到现在。 都不用想,也知道这两条绝命线又开始跳舞了,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会蔓延到什么位置。 然而…… “咦?”章青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章大人怎么了?”火舞询问的声音立马传来。 “没,没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还是第一次,章青酒差点儿没能够把一句完整的话给说出来。 “在下随时在。”火舞点了点头,声音又远了回去。 章青酒轻轻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撩开袖袍。 只见那想象中张牙舞爪的狰狞死线,此刻却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小臂半截之处,虽说比昨日她来太子府之前是长了些许,但是与她脑海里预想的场景比起来,绝对是小菜一碟。 怎么会这样? 昨天她施下那威力极大的术法,便是上一世的她,也得休养个一天两天才能够恢复,这一次怎么会…… 难道搞错了? 可再擦了擦眼睛,揉了揉胳膊,那两条丝线的的确确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乖巧得像个熟睡的孩子。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路,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马车行至了丞相府门口,章青酒正要出来,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孩童的歌声—— “妖女妖女,魅君祸国 妖术妖术,装神弄鬼 皇亲国戚,全被戏弄 朝堂上下,都是傻瓜 何时才能,不被蒙骗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紧接着,一群孩童手里拿着小风车从巷子口窜了出来,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一遍唱完,便又唱一遍。 火舞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不等车上的下来,一把拉住一个半大孩子,从怀里掏出一块黄糖,“小子,你告诉我这话从哪里听到的,我就把这个给你好不好?” 那孩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把拔过黄糖,“我们从前面那里过来听到说书人讲的。” 说着,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模样,火舞脸色前所未有的铁青,却不敢转头去看帘子里的人。 虽然这些孩子唱的是谁不曾指名道姓,但他都能够听得出来的话,以章青酒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是这…… “这事情倒是稀奇,哪里有人敢说这种大实话啊,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就在火舞内心忐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马车里响起。 火舞猛地一怔,唇角动了动,“小,小章大人要不先回府,在下去看看再行禀告你?” “禀告我做什么?”又是一声轻笑,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打开了半边帘子,“难道你觉得这妖女说的是我?” 嘴角一抽,火舞别过头,“不,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章青酒放下帘子,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看别人的热闹,有什么不能够去的?” 火舞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车夫挥了挥手。 未时的茶楼酒肆往往是一日中最为热闹之时。 酒足饭饱便也有了闲暇的功夫,点上一碟花生米,半碟酱菜,二两小酒,寻块板凳一坐,听茶博士摇头晃脑说半天故事,便是当浮人生一大白,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偏偏,有人不仅吃饱了,还吃撑了。 章青酒一进到这家茶肆,便听到一阵鼓掌欢呼叫好声。 只听得那说书人正滔滔不绝舌灿莲花:“却说那女子,可当真是风流,一旁吊着圣上的皇子,一边与太子纠缠不清,而太子也是个痴情人物,当真冲冠一怒为红颜,来了个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章青酒寻了一处偏僻地儿,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握着店小二刚刚送上来的茶水,津津有味地听着,嘴角的笑容从进来便没有停下过,听到兴头,还不忘拍掌叫好。 一旁的火舞看着状若“癫狂”的章青酒,心里充满了恐惧。 他要不要上去把那个人揪下来?再听下去,小章大人真被气疯了,太子殿下会不会剥了他的皮? “那妖女可是长得国色天香,举世无双?” “那妖女可是红颜祸水,心机颇深?” …… 一段说完,茶博士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珠子在人群中滴溜溜一转,拉长了声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嗨!你这些话,都哪里听来的啊!”一人嚷嚷。 “自然是上京城最繁华之地,怡香楼是也。” 第110章 诅咒太子 看到茶博士起身下台,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向火舞,“完了?” 火舞深吸一口气,骨节捏得咯吱作响。 虽说不曾指名道姓,但那些小儿的话,再结合方才那般言论,能够当此“名头”的,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小章大人莫恼,在下现在就去找那说书人!”火舞说着就要冲上去。 谁知章青酒眉头一挑,却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你干嘛?”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容,“难道他说得不精彩?” “小章大人?”火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谁知章青酒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眼角眉梢都吊着笑意,起身朝外面走去,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迫不及待,“走走走,回去。” 火舞眯了眯眸子,心想走了也好,待他回来好好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如此胆大妄为!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却被突然叫停。 “你这是去哪里?”章青酒的脸上带着丝丝激动。 “回丞相府。”火舞答道。 章青酒眉一挑,“错了错了,不是回丞相府。” 火舞一惊,不是回丞相府,难不成还是…… “没错,就是回太子府。”章青酒唇角上扬,“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不和你们太子殿下分享同乐呢?” 火舞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送人会送了个寂寞。 刚回到府里,迎面便碰上从里面出来风止,看到火舞回来,风止立马迎上前去,“她回去……” 火舞嘴角动了动,还没有说话,一道明媚的笑声便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没回去没回去,你们都备好午膳了,我怎么舍得回去呀。” 火舞叹了一口气,得了,他还是闭嘴吧。 “你……”一看到章青酒,风止刚刚还遗憾的表情立马变得纠结起来,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你真是……” “太子殿下还没有用完午膳吧?不用带,我自己知道路,你忙你的吧。”章青酒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走得那叫一个自在。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风止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太子殿下说不准进他的内院,可她不仅进了而且还睡了。 那这花厅,因为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去拦她吧? 花厅里,楚澜正要放下手中的玉箸,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心里微微一动,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后摇了摇头,转头朝身后的侍女吩咐,“收了……” “等等,我还没吃呢。”章青酒几步跨进花厅,顾不得下人震惊的眼神,直接在楚澜的身边坐下,看向桌面,“不是有准备点心吗?” 她的语气自然而然,就好像本该有她的位置,本该有她的存在。 侍女心里一惊,第一次不等楚澜吩咐,主动福了福身,“小章大人请稍候,奴婢这就让人端上来。” “有劳了。”朝侍女微微一笑,章青酒转头看向楚澜,眨了眨眼睛,“我回来你高不高兴?” 楚澜神色如常,拿起一旁的锦帕擦了擦手:“食不言。” 章青酒:“你吃完了,我还没吃,算不得食不言。” 楚澜:“……” 眯了眯眸子,楚澜站起身来,“那便等她们布菜罢,想吃什么吩咐她们去做就是。” 看出了楚澜准备离开的意思,章青酒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那不行,哪有客人吃饭主人自己离席的道理。” “自古以来,也没有主人没有开口,客人自己坐下的道理。”楚澜乜了她一眼。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嘀咕了一声,“我也没有把自己当客人……” “你说什么?”楚澜双眸微眯。 “没说什么。”章青酒立马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太子殿下,微臣在路上听到了一个笑话,你且坐下,微臣说与你如何?”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没有坐下,但也没有离开。 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将脑海中孩童唱的那首儿歌重复了一遍: “妖女妖女,魅君祸国 妖术妖术,装神弄鬼 皇亲国戚,全被戏弄 朝堂上下,都是傻瓜 何时才能,不被蒙骗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唱完之后,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笑,“太子殿下觉得这首歌写得如何?”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楚澜沉冷的眼眸,“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就丞相府门口呀。”章青酒拖了下巴,“我还去茶楼听了一会儿茶博士说的书,也颇有意思,你想不想听?” “不必。”楚澜嘴角微抿,不用听都能够知道会是些什么污言秽语。 “你生气啦?”看到楚澜硬邦邦的表情,冷沉沉的脸色,章青酒暗暗吐了吐舌头,“干嘛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啊?我过来就是怕你听到这个事情急着去做点什么的。” 听到章青酒这般直白的话语,楚澜第一次心里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了深深的无措感。 因为他的确——差点冲动。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奇怪吗?”章青酒晃了晃楚澜的袖袍,“要说真妖女,想要微臣伏法,在微臣刚出入朝堂那个时候起风声,才最有效果罢?早不传晚不传,偏偏昨天我们才从八皇子府出来,就出现了这样的言论,你说到底是他们傻?还是当我们傻?” 楚澜呼吸一窒,很想告诉眼前这个女人,不管谁傻,这件事情里受到伤害的,都是她。 可偏偏,章青酒却是这般的…… 恰在此时,侍女将点心端了上来。 楚澜:“食不言。” 章青酒:“哦……” 第一日的流言于妖女殃民为开始,以祸国为结束。 第二日的蜚语便更有趣了。 当听到那句:“妖女诅咒当朝太子殿下是个短命鬼,太子殿下因此病倒”的话传到章青酒耳朵里时,章青酒差点儿没有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第一天还要演爱情剧,第二天就走阴谋论,这个剧本简直不要太精彩好不好? 第111章 谁在布局 第三日,流言蜚语越发的甚嚣尘上。 当听到说书人口中那一句“当太子明白了那妖塔之用,终于发现妖女真实面目,让众人逮捕并以火烧之”的话时,章青酒已经笑得趴在榻上直不起身来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风止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难不成她还真的只是把这些话当成故事听着了? “我干嘛要笑不出来啊。”章青酒擦了擦眼角刚刚憋不住的泪花,“正所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风止皱了皱眉头,“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你,你最近最好不要出门,此事太子殿下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不然她以为自己为什么要一大早来丞相府啊。 “我知道了。”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不过到底是你让我不要出门,还是太子殿下?” “当,当然是……”风止脸色一变,眼神闪躲,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章青酒收敛了笑容,“回去吧,告诉太子殿下,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但有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做。” “你自己能做……”风止呼吸一窒,正要反驳,可看到章青酒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顿时心里一气,“横竖我的话已经带到了,你自己要怎么做自己掂量吧。” 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风止的背影,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又深邃。 连着三天的故事串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三个:第一她章青酒是个妖女,蛊惑人心;第二太子和她纠缠不清,被败坏了名声。 若是用这头两天的故事来看,这矛盾便是直指她和楚澜。 可这第三天的故事,却是格外的不对味。 楚澜幡然醒悟和她反目成仇,这个结局虽喜闻乐见的,可若是针对楚澜,为何要在最后给他洗白? 但若说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是楚澜自己放出来的,而故事里面的妖女只是一个先抑后扬的牺牲品; 又或者虽然前面楚澜不知道,但是第三日他为了让自己脱身,而让人重新编撰了一版故事传播了出去; 不管是哪个结论,都能说得过去。 可无论哪个结论,矛头都将指向一个人。 但凡对楚澜的性子生疏一些,但凡那个所谓的“妖女”脑子直一些,接下来便是“妖女”和“太子殿下”的不死不休。 真可谓……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啊。 可惜了,偏偏文中的妖女是她。 嘴角一扬,章青酒转身回到屋里,再次出来时,身上的衣裳又换回了那身白色的粗布衫。 门口处,慕容春来抱着胳膊盯着章青酒,“又要出去?” “嗯。”章青酒唇角一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去就回,好好守着,如今世道乱,你别乱跑啊。” 看着章青酒扬长远去的身影,慕容春来眸子闪了闪,脸上多了几分审视,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了? 据探子来报,派去截杀的人已经全军覆没,而那些人也已经开始猜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估摸着这几天便能够摸到上京城。 可是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过是前半个时辰才接到的消息,她又怎么会知道? 深吸一口气,慕容春来嗤笑着摇了摇头。 怡香楼的夜,永远是一座不夜城。 “章小公子,你来了啊,今日个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婉柔有约了呢。”当章青酒再一次踏进楼里时,立马围上来一大群女子,一个个拿着帕子朝她身边靠拢。 毕竟在她混迹的那段日子,但凡她来,旁人需得一掷千金才能够见到的婉柔必定谢了一众客人,请他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 一来二去,便是想不出名都难。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能让花魁之首这般看重。 可不管是姑娘还是恩客,居然都诡异地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查,都查不到她的来头,当即这“章小公子”便更加神秘了。 “有约?”章青酒步子一顿,微微一笑,“那我等着。” 那些女子听章青酒这么说,顿时一个个掩嘴笑了起来,虽然这怡香楼不乏这样做的恩客,但…… 有一人拿扇子轻轻拍了一下章青酒的手,抛了一个媚眼道:“那你恐怕等不了,今日婉柔的恩客不一般,要不还是去奴家房里坐坐罢?” “不了。”章青酒微微一笑,红润的唇上扬,“她今日会出来的。” 说完,拂开还在往上凑的女子,朝一旁走去。 见章青酒如此,剩下的女子不禁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个忍不住哼道,“不知好歹的男人,好赖不分,你就等着独守空房罢。” 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章青酒看着身边的灯红酒绿,眸子里多了几分深邃,一个时辰过去,她面前的酒虽然不曾动过,但却已经温了三回。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原本热情的女子突然时不时地上前一个,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嘲弄。 再半个时辰,已近子时,此刻,是怡香楼最为热闹之时,迎来送往,第一波客人已经陆陆续续从各个房间里出来离去。 一个女子送完恩客,见章青酒还是坐在那儿,当即忍不住扭着身子笑着上前,“章小公子还真是痴情哪,你说会不会等到天明,你还能够看到……” “章小公子!”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从二楼飘了下来。 众人纷纷一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婉柔?你不是……”章青酒旁边的女子大吃一惊。 然而,婉柔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只是朝章青酒兀自地点了点头。 章青酒唇角一勾,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的踏上了前往楼上的楼梯,然后跟着婉柔进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闭,一楼的大厅瞬间惊呼唏嘘一片,哀嚎记恨遍野。 谁都不知道,此刻的怡香楼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深深地凝视着章青酒原本离去的位置,双眉紧皱。 第112章 抓个现行 房间里,暧昧的暖香熏得人昏昏沉沉。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伸手扇了扇那刚刚被灭掉,却还在房中缭绕的烟雾。 见她如此,婉柔无奈一笑,咬了咬牙,“让章小公子难受了,但是假如没有这熏香……” “我知道。”章青酒挥手打断她的话,“他人呢?” 婉柔身体一怔,神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在里面。” 章青酒点了点头,抬腿朝房里走去。 眼看着章青酒就要踏进那隔了帘子的房间,婉柔呼吸一窒,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章小公子真能够看得出来?” “我何曾骗过你?”章青酒嗤笑一声,目光落向她的手指,“你若是不愿……” “没有,我没有不愿。”听到她这么说,婉柔立马松开了手,退了一步,“章小公子请。” 一屏内外,大有不同。 与外头的精致奢华颇为不同的是,里面的布置格外的简约,一张床一方桌,几张椅子一墙柜子。 若说有什么突兀的话,便是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酒气,桌上正半躺着一个人。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这是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奴家只怕是章小公子等得太久了。”如果不是为了让他早点昏迷,她又何尝舍得让他如此不省人事? 章青酒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上前坐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年纪而立有余,肤色白净,眉目清朗,睡熟的模样有着一丝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稚色。 原来他就是谢自安。 一个让两个女人牵肠挂肚的男人。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男子熟睡后会露出稚色,无非有两种情况,要么便是心中尚有童真,不愿忘却心中那份属于自己的幼年理想; 要么便是心智不全,岁至中年不谙世事,属于先天不全。 而眼前这个人,却偏偏两种都不是。 “怎么样?”婉柔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询问。 “百岁无忧。”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给了婉柔一个肯定的答复。 “真的?!”婉柔呼吸一窒,瞪大眸子,眼里充满了欣喜。 章青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的。” 她原本以为眼前这个女子会问情谊,会问归属,但不曾想她最终只求章青酒过来看谢自安的归宿。 “那真是太好了。”婉柔轻呼一口气,眸子里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轻松起来,“多谢章小公子。” “不必谢我……” “我知道,我知道。”婉柔立马起身走到一旁,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里面竟是厚厚的一沓银票,她数都没数,从里面抽出了半打,“多谢章小公子,这是奴家的酬谢……” “不知道我可否用别的东西来换这个?”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章小公子想要什么,尽管提。”婉柔先是一愣,接着大方地道,“只要婉柔能够做得到的,婉柔一定给章小公子。” 章青酒眯眸:“只要你有?” 婉柔还沉寂在欢喜中,“对。”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那不若你告诉我,如何抓住一个本不属于男人的心?” 听到章青酒这样说,婉柔微微一怔,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抹慌乱,“你,你这话是何意?” “不告诉我吗?”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站起身来,“罢了,那就当我没问吧。” 婉柔咬了咬牙,垂下了眸子。 章青酒轻嗤一声,“婉柔,人得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你既说了能够给我任何我想要的,今日这回我不收你的银子,算你欠我。” 事情已经明了,章青酒并不打算多留,但偏偏有人并不想让她顺利离开。 看着站在楼梯口堵住自己醉意熏熏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你,好你个小白脸,听说你已经三番两次成了婉柔姑娘的入幕之宾,兄弟我今日就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那男子一手提着一壶酒,一手揽着一个外裳半褪的姑娘,嘴里吐着浊气。 他的动静不小,虽然带了几分醉意,但声音洪亮,引得四周的人瞬间望了过来。 一看到那人竟是章青酒时,不少人的目光里瞬间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兴趣。 “让开。”章青酒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和醉鬼一般见识,不然可能这个人就不用醉,直接成鬼了。 “嘿!”谁知章青酒这平淡的一句话,落在那男子耳朵里却成了一种挑衅。 只见他眉头一扬,拖着笨重的脚步上前了两步,还将手中酒壶往地上“砰”地一甩,“你算个什么东西?爷爷问你话呢!” “我劝你,最好别走了。”章青酒揉了揉太阳穴。 “你说不走就不走,你以为你是……啊!” 话没说完,一道身影突然从人群中飞身出来,只见那刚刚还站在章青酒面前的男子,像一只球似的被人抓了起来,从空中抛了出去,“哐当”一声,压碎了一张桌子。 一时间,酒楼惊呼一片。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啊,这? 就在这时,那只刚刚将男子丢出去的手一把扼住她的手腕,不等她反应,便扯着章青酒往外飞去。 这一番操作,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竟还真将怡香楼一众护卫丢在了后面。 门口处,一辆马车正停得妥当。 黑衣人将章青酒塞进马车里后,手中缰绳一扬,“驾!” 马车立马驶入黑色的夜里,离开了热闹与喧嚣。 宽容的夜色,遮掩了河水的污浊。 马车里,章青酒看着那道坐在里面闭目养神的男人,嘴角动了动,眼睛眨了眨。 她知道那个醉酒的男人再上前一步,今晚定会出事,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出这样的事; 她倒是察觉到了怡香楼今晚有熟人在,可怎么都没发现居然会是楚澜和风止。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在里面待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风止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可不像是随意为之。 想到他今天特意过来与她说的话,章青酒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看来她必须得早点儿把怡香楼的诡异给破了,否则再“失灵”个一次两次,她名声还要不要? 不过,眼下的危机,还得先搞定楚澜。 于是乎,章青酒小心翼翼地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抹虔诚的笑容,“太子殿下,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面,看来殿下和微臣真是有缘呢。” 第113章 跟你回府 “本宫倒是不曾想到,小章大人还有这般爱好。”楚澜缓缓睁开眸子,自上而下地打量了章青酒一眼,那眼神看得章青酒的小心脏颤了又颤。 尴尬一笑,章青酒搓了搓手,实在是找不到能够糊弄的话,“那个……事急从权嘛,看来太子殿下也知道这怡香楼里的姑娘冠绝无双啊。” 丫的,进青楼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自己不也在吗? 马车外的风止一听这话,顿时气抽了嘴角,这个女人自己女扮男装成了花魁的入幕之宾,居然还倒打一耙?这天底下,还有比她脸皮更厚的女人吗? “事急从权都能够与花魁春宵一度,小章大人好生本事。”然而,楚澜却像是没有听出她话里对自己的“讽刺”,语气平静不说,情绪都没带几分起伏。 可偏偏,章青酒还真听出来了这话里颇有几分“不对味”。 嘴角撇了撇,章青酒垂下眸子,叹了一口气,“好吧,不瞒你说,我今天去怡香楼发现了一件大秘密。” “风止。”楚澜看了她一眼,转过头,“送小章大人回府。” 章青酒:“你不想听听是什么秘密?” “是。”风止迫不及待地应下。 章青酒当即傻眼了,他要是不听,自己接下来的事情还怎么玩儿? 心里一急,章青酒下意识地和往常一样去扯楚澜的衣袖,谁知就在此时,马车突然一颠,章青酒一个不慎,本就重心不稳的身体直直地朝前面倒去。 章青酒:“???”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要开一次两辈子都没有的先河时,一道有力的胳膊突然揽住了她的腰身,紧接着力道一收,她整个人便顺着这股力量往座椅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章青酒的双腿突然一弯,原本该回到座位的身体莫名的便转了个向,直接扑进了楚澜的怀里。 那一刻,温香软玉扑满怀。 楚澜:“……” 章青酒:“!!!” 楚澜垂眸,“起来。” “这这这,太子殿下,抱歉抱歉。”章青酒尴尬一笑,语气那叫一个愧疚。 话虽说的好听,人却没半点反应。 “小章大人。”楚澜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这马车不会再晃了吧?”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手指往某处戳了戳,又捏了捏。 楚澜:“章青酒。”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章青酒见好就收,速度快得如矫健的狸猫。 见对面的人乖乖坐好,楚澜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神色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章青酒嘴角撇了撇,第一次无比懊恼自己对楚澜无法实施推衍之术,否则她定要将他看个透! 楚澜能忍,章青酒却藏不住了,“你今天晚上来怡香楼肯定也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吧?你查到了什么?” “本宫只知道,怡香楼的花魁冠绝无双。”楚澜幽幽地看了章青酒一眼。 章青酒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虽然知道楚澜这句话是在讽刺她之前说的,可偏生她怎么听着就那么不舒服呢? 章青酒眼眸一转,笑了,“太子殿下身份金贵,这一般女子哪里能入您眼咋,微臣失言,殿下就莫要和微臣一般计较了。” 马车外,风止摸了摸鼻子,迎着风打了一个喷嚏。 太子身份金贵,怡香楼冠绝无双的花魁配不上,你就能配上了? 楚澜看着章青酒一脸讨好的模样,抿紧的唇角松了松,转过头道,“时候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这么晚了,丞相府的门早就关了。”章青酒撇了撇嘴。 “你出来章相怎会不给你留门?”楚澜眯了眯眸子。 “我……”章青酒呼吸一窒,她难道要告诉楚澜自己偷偷出来的? 这不是找死呢吗? “丞相府规矩大,晚回要受罚,微臣怕疼。”章青酒别过头。 “本宫送你。”楚澜皱了皱眉。 “殿下能够护微臣一时,能护微臣一世嘛。”章青酒闷声道。 这句话说完,马车瞬间陷入一片沉寂。 楚澜摩挲着大拇指,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女,岁月流转,又似看到了曾经她跪在众人面前无所顾忌的模样。 想到朝堂前发生的那一幕,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你要去哪里,本宫让风止送你去。” “太子府。”章青酒立马回头。 风止:“???”这还要问? 楚澜眉头一挑,“不行。” “怎么就不行?”趁楚澜不查,章青酒立马又扯住了他的袖袍,眼睛扑闪扑闪,“这个时候,还有太子府的摘星楼更合适我出来的地方吗?” 摘星楼不晚上夜观天象,建了干嘛? 章青酒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于公于私都占了理,便是风止都觉得好像的确没毛病。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余光处,是几根与自己衣裳纠缠的纤纤玉指。 堪堪别过眸子,楚澜开口:“本宫让火舞给你准备一间客房。” “啊,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果然足智多谋,仁者仁心。” …… “放手。”楚澜眯眸。 章青酒不解:“放什么手?” 楚澜幽幽转过头,视线下移。 章青酒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心里瞬间乐了,原来她刚刚一激动,居然将楚澜的手给抓住了。 骨节分明,温润如玉。 虽心中万分舍不得,但章青酒表面却把功夫做得十分到位,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惊慌失措”:“啊,微臣高兴得一时失态,还请殿下恕罪。” 章青酒一边说着,一边一根一根地松开手指,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多摸了一把。 哦……魂魄的味道,真香。 楚澜晚上回太子府并未走正门,故而章青酒的到来也没有惊动到几人。 火舞也早就习惯章青酒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楚澜身边,听到他的吩咐,二话不说就去准备客房。 章青酒笑着挥了挥手,“多谢太子殿下的盛情款待,好梦哦。” 望着那道几乎一步一蹦,三步一跳的背影,楚澜眯了眯眸子,转身朝书房走去,“让木青过来见本宫。” 第114章 夜半爬床 是夜子时,太子府的客房处,一道门突然打开。 紧接着,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里出来,所走之路皆是府中平日里人不多的小道,七拐八拐竟是绕过了府中所有侍卫,来到了太子府主殿的寝宫门口。 而她,也只能够到这里了。 章青酒看着檐下朝自己怒目而视一脸警惕的风止,笑着眨了眨眼睛。 风止呼吸一窒,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你不在客房好好睡着,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真想去摘星楼守夜?” “你能这么为我着想,说实在的我真很欣慰。”章青酒微微一笑。 “大半夜的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回去。”风止呼吸一窒,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醒了里头才睡下不久的楚澜。 这段日子,殿下都没有让他守夜,今夜还是他心里一动,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才没有经过殿下的吩咐而守在了外头。 果不其然,怕什么来什么。 “我要是回去,何必白走这一趟?”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你,你想做什么?”风止心里咯噔一响,直觉大事不妙。 “这还看不出来吗?”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当然是过来陪太子殿下睡觉啊。” 她这话说得自然而然,睡觉二字如若吃饭一样简单。 “你你你,你放肆!”风止嘴角都哆嗦了,“你再胡说八道,我真叫人了!” “你叫啊,不想你家殿下好好的,你就敞开了叫。”章青酒退后一步,还特意给风止放开了空间,“来,喊吧。” 看着章青酒的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风止却急了,急匆匆地上前一步,“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章青酒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想到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又想到章青酒一身诡异的本事,风止咬了咬牙,最终让开了步子,“我可以让你进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你只能够睡在外头。” 睡在外面?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真把她当成守夜人了? 看着章青酒若有所思的模样,风止大着胆子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进去了,大不了等殿下醒来。” “哦?”章青酒倒是没有想到风止突然间能变得如此硬气,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虽然心里还在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诚信”,但听到她能够答应,风止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 “我也有条件。”章青酒弯了弯唇角。 “你,你有什么条件?”风止咬牙。 “今天夜里,你不要再守在这儿。” “不——” “那我也不。”章青酒扬眉。 风止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还有一个要求。” “小孩子和长辈提太多要求总不好,不过我宽容大量,你说吧,我考虑考虑。”章青酒抬了抬下巴。 风止手指捏了捏,几乎咬牙切齿:“殿下卯时二刻就会起来,你需得在卯时之前出来,若是做不到,我坚决不走。” “哦?”章青酒笑了,“原来是为我着想啊,怕太子殿下发现后责怪我对不对?看在你一片孝顺的份上,难为你了,我答应。” 风止磨了磨后槽牙,心想谁为她着想啊,最后还是垂下眸子点了点头,“你不要违背承诺。” “放心,我说到做到。”章青酒嘴角一扬,施施然进了寝殿。 看着她的背影,风止手指攥成拳头,咬着牙转身离开。 楚澜的寝宫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月光透着窗子在他的榻前打开一扇明亮,带着几分如梦如幻的感觉。 屋里的熏香清洌幽香,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便安静下来。 若是楚澜不曾招惹换命之人,若是自己的一魂一魄不曾在他的身上,像他这样拥有真龙紫气护体的皇室子弟,定然能够岁月静好,平安无恙的度过这一生。 只可惜,在一切真心没有大白之前,他注定要和自己纠葛不休。 轻轻叹了一口气,章青酒行至楚澜的榻前,将一旁的椅子拉了过来。 缓缓坐下,章青酒微微笑道:“我答应风止不进内室,此事我无法做到,我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不扰你清梦了。” 对她而言,能靠近楚澜一些,便不远离半分。 淡紫色的帷帐前,椅子上半靠着一个长发披肩,眉眼清淡的女子,她合着双眸,以手为支撑抵住半个身子,如若月色下的神女。 许久,床榻微动。 楚澜撩开帷幔,一双深邃的眸子眯了眯。 次日。 章青酒在寅时三刻准点醒来,虽说无法做到睡在外面的承诺,但这一个却不能够再辜负了。 再说,若是被楚澜发现,也确实不见得能够讨到什么好处。 可让章青酒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她睁开眼睛时,对上的不是那一方紫色的帷幔,而是……楚澜?? 而现下她睡的地方……床上?? 章青酒差点儿没有把眼珠子瞪出来,她怎么可能会在床上?明明她特意把椅子搬好睡下的。 可现在眼前这张闭着眸子的脸,不是楚澜还能是谁? 一切都透露着诡异,可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咬了咬牙,决定趁着楚澜还没睡醒的这一会儿赶紧溜之大吉。 可是,她不过是刚刚起身,另一侧的人便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对上了她惊慌失措的脸。 章青酒嘴角一抽,这算什么?阴沟里翻船? 此情此景,章青酒正琢磨着该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楚澜却率先开了口。 “小章大人这是闹哪一出?为何会在本宫榻上?”他的语气低沉,还带着几分刚刚睡醒时的沙哑,却莫名的性感。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原本还想着看能不能用自己大早上过来瞧他给蒙混过关,可偏偏她睡的位置…… 该死的,为什么她会在床榻的里侧? 大清早的能够爬到里面去,别说楚澜会信,她说出来都心虚啊! 可她若是说明实情,风止必定会因此受到责罚。 咬了咬牙,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眼神在瞬间变得无措起来,“微臣,微臣也不知道……许,许是在客房睡得不习惯,所以梦游了?殿下,梦游这事情不能够怪微臣吧,微臣也不是故意的。” “梦游能如此轻车熟路?”楚澜轻轻咳嗽一声,别过眸子。 “这……”章青酒想了想,灵机一动,语气更委屈了,“这还不是因为太子府里面,微臣最熟悉的,就是太子殿下的寝宫了嘛……” 楚澜轻轻哼了一声,坐起身来,“不想让他们为难,便赶紧现在回去。” 不追究了?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立马点头,“好的,微臣立马就走!” 说完,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着她的背影,楚澜眯了眯眸子,嘴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第115章 铁树开花 当风止照例进去服侍楚澜起床时,发现屋里已经没了章青酒时,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殿下,昨夜歇得可好?”风止一边帮楚澜整理了衣袖,一边暗暗观察自家殿下的表情。 为何他会觉得,殿下今日和往常有那么一丝丝不一样呢? 脸还是那张脸,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 但是那眼神,却似乎透着一丝丝的愉悦? 难道说,让章青酒过来的决定对了?她陪着殿下在同一个屋,真有这般好处? “嗯。”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楚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快得风止都没来得及捕捉,只当是自家太子睡好了,身心舒畅。 “小章大人起了吗?”楚澜穿戴好后,起身朝花厅走去。 “该是起了吧。”风止眼神闪了闪,从殿下的寝宫回去,她不可能还睡得着吧? “让她过来用早膳。”楚澜点头。 风止听到这话,嘴角一抽,却还是立马迭声应下,吩咐旁的人赶紧去叫人。 楚澜的作息除了那么几次意外,向来规律得如同规矩,花厅里恰如其分地布置好了早膳,在楚澜进来时,侍女们刚好鱼贯而出。 太子府的膳食虽不如八皇子府的山珍海味,但每一道都做得十分精致,味道更是丝毫不差。 章青酒原本还以为楚澜会一大早就赶自己走,一听到他竟然让她一同用膳,顿时笑着朝花厅走去。 便是刚刚还在思考的“难道自己如今已经饥渴到了这个份上,夜里迷迷糊糊都要爬到楚澜身边”以及“她是怎么上了这榻,又在不惊动楚澜的情况下爬到了里面”的两个问题都直接丢下了。 横竖管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楚澜不跟自己计较就好了。 可是事实证明,章青酒明白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在守了太子府“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老老实实用完早膳后,碗筷刚刚撤下,楚澜一边用帕子擦拭着双手,一边神色如常地开了口:“火舞今天得空,本宫已经吩咐他带你在府里转上一圈,尤其是后花园那块。”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瞬间愣住。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里来说,她必定会对楚澜大加感激,认为这是铁树开花的前兆——前提是没有发生今天早上的事情。 她才说“自己会梦游到他那里,是因为府里只对他的寝宫熟悉”的话,马上他就让人带自己熟悉太子府的各个角落,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章青酒讪讪一笑,“多谢太子殿下,今日实在不凑巧,母亲让微臣……” “韶青……你母亲那儿,本宫已经让火舞送去了书信,她亦给你带了话。”楚澜不疾不徐,端起侍女刚刚送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气。 茶香四溢,章青酒却彻底没了喝茶的闲情雅致。 狗男人,他这是做什么?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你和我母亲说了什么?” “小章大人夜观天象,为国为民一宿未眠,本宫留你在府中歇息,待得你醒来,再派人送你回去。”楚澜淡淡的看向章青酒,“你母亲回复本宫两个字:多谢。” 好一个多谢!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她真是瞎了眼,居然以前会觉得楚澜这厮光明磊落,仁者仁心!现在看来,简直心肠颇黑城府颇深! 偏偏她还不能够真跟他翻脸。 章青酒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真实些,“那太子殿下打算何时送微臣回去?” “小章大人何时转完太子府,本宫便让人何时送你回去,如何?”楚澜端起茶杯,亦是嘴角含笑。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她还能够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心想只要自己一转完就离开太子府,那件事情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唯一的一丝希望,在见到火舞后,被灭得支离破碎。 “你刚刚说多久?”章青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脸正色的火舞。 “以在下的脚程,全须全尾走完太子府,需得三个时辰。”火舞再次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小章大人若是觉得辛苦,在下也能够让人派轿撵过来,只是如此的话,恐怕得五个时辰。” “可以换成马车吗?”章青酒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知道火舞真不知情,她定会怀疑他和楚澜沆瀣一气来为难自己。 “这……”火舞脸上的笑容凝固,认真地想了想,为难地摇了摇头,“这怕是不行,府里虽有马场,但太子殿下都不曾在府中……” “算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早知道她就不吃这顿早膳了,直接溜之大吉不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果然不管是八皇子还是太子,这鸿门宴都是吃不得的啊! 三个时辰后再出去黄花菜都凉了,她还能做什么? 一想到这个,章青酒心里那叫一个郁闷,转头朝对面走去。 火舞一看,立马拦住她,“小章大人这是去哪里?” 心里难受,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不是去逛太子府吗?赶紧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火舞微微一笑,朝章青酒身后伸出手,“小章大人还请这边请,否则三个时辰逛不完的。” 章青酒:“……” 楚澜,你给我等着!等魂魄回来,斗个两败俱伤我都要好好算一算,你这花花肠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算计我的勾当! 太子府的书房,木青早已经候在了里面,一看到楚澜过来,立马请安。 “起来吧。”楚澜挥了挥手,“可有眉目?” “殿下猜测得不错,那女子的确和相府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但是……他们之间的干系,却似乎并非是因为谢自安。”木青皱了皱眉头,将自己连夜查出来的情报一一呈上。 “哦?”听完后,饶是楚澜,都不禁眉头一挑。 昨夜看到往日里被上京城所有达官显贵称赞,被深闺妇人羡慕的恩爱有加的夫妇的谢自持出现在怡香楼时,他就知道此事不简单了。 谢自持如今任宫中编撰一职,虽非权臣重臣,但他那一杆子笔却还是能让不少人闻风丧胆,加之他本身就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子,自是文笔斐然。 原本以为是谢自持在其中为官不仁为非作恶,才有了那些市井的流言蜚语,但不曾想,里面竟还藏着这样一层关系。 第116章 楚澜专属 一个时辰过去,日上三竿,暑气蒸腾。 连续不断走了大半日的章青酒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转头看向火舞,“现在这是哪里?” “刚刚我们已经把前院看完了,现在这里是太子府的后院。”火舞微微一笑,“看完后院,就剩下后花园和马场那块了。” 虽然已经想到自己不过才逛完三分之一,但听到火舞说出事实,章青酒还是有种她就是个“大冤种”的感觉。 火舞虽然感觉到了章青酒兴致似是不高,但也只是以为她走了太久累着了的缘故,当即体贴地询问道,“小章大人可是要歇一歇再逛?” “不必了。”章青酒挥了挥手,“继续。” 火舞点了点头,心里感叹小章大人不愧是女中豪杰,果真和娇滴滴的姑娘们不一般,当即也提了兴致,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虽说太子殿下的后院占据了府中的半壁江山,但太子殿下尚未娶妻,皇后娘娘倒是给太子殿下指了几位伺候的女子,但太子殿下从未踏入此处,这后院也算一直空置。前段日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几个女子突然向太子殿下提出要出太子府。” 说道这儿,火舞微微一顿,想看身边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却见章青酒一个劲儿地往前走,那走马观花的架势,哪里像是听进去了的模样。 一个专心走,一个专心带,又一个时辰过去,二人来到了后花园。 “这里我还是比较熟悉的,要不就不看了吧。”不远处就是摘星楼,章青酒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摘星楼这处小章大人熟悉,咱们倒是可以不去,但后花园别的地儿,小章大人不妨一看。”火舞没听出章青酒话里的拒绝,心想这世上哪有女子不爱花,太子府里的花草虽不算世间罕见,但也算是料理精心,打理妥当,说不定能够让眼前这位心情好上一些。 “我……”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正要拒绝,转念一想都走到了这儿了,不走完了的话反而落了下乘,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带路吧。” “小章大人请随往这边看。”火舞点了点头,紧张的脸顿时轻松不少,甚至隐约带了几分期待,“上京城的人都说太子府的后花园有二绝,春日之牡丹,秋日之菊花,但是旁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章青酒抬头看了一眼。 “他们所谓的牡丹和腊梅,皆是属于太子府放在外头的花,其实府中的后花园一分为二,一处是可供府中客人赏玩的,菊花与牡丹便在此处;还有一处非太子允许,旁人进不得,栽种了桃花、栀子、腊梅、昙花、紫茉莉等,那才真是一年四季芳草如茵。”火舞心想,既然殿下没有特意吩咐自己不得带章青酒进入这处园子,那便算是默许了。 更何况,寝宫都让进了,一处花园又有什么进不得的。 “哦?”章青酒倒是没想到楚澜冷冰冰的脸下面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闲情雅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小章大人这边请。”火舞点了点头,将章青酒往另一条小道引去。 跟着火舞走了几步,章青酒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这…… 她好像来过,而且不止一次。 二人行至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假山口,火舞停下步子,“从这里进去后就是了,但这假山口里面别有洞天,小章大人还请跟紧在下。” 说完,火舞先行进入。 章青酒看着他在假山里左三右四的步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她要不要告诉火舞,这个地方她早就摸熟了? 不管是从外头进来太子府,亦或者是昨天夜里从客房走到楚澜的寝宫,她都是走的这个地儿。 她一开始还想,为何太子府戒备森严,唯独此处守卫格外宽松,原来是因为这地儿是楚澜的私人花园啊…… 火舞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章青酒,唯恐这人不小心跟丢了,在看到她一步一步走得丝毫不差时,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称赞。 小章大人不愧是小章大人,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片刻,二人从假山出去,眼前的一幕倒是让章青酒愣了一下。 夜里过来行迹匆匆,只闻得一路走过皆是花香,月色下却无法窥得景致全貌。 如今青天白日一瞧,眼前一团团红,一簇簇白,乍一看若置身花海,当真美不胜收。 “如今初夏,开得灿烂的是石榴和栀子,石榴娇艳,栀子幽香,小章大人住的客房离此处不远,不知夜里可有闻到?”见章青酒被眼前景致吸引,火舞忍不住开口问道,话里隐约带了几分骄傲。 章青酒心想,她何止是闻到了,她估计还近距离碰过呢,不过这事却不能够让火舞知道了,当即笑着点了点头,“的确是别有洞天,若世外桃源。” “小章大人喜欢就好。”火舞微微一笑,又将章青酒带着逛了几处,这才离开了这独属于楚澜的“私人花园”。 却不曾想,刚刚一出去竟是碰到了熟人。 “伍常?”章青酒上前两步。 原本正侍弄着花草的人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到是章青酒,这才放松了身体,语气激动地道,“正是小人,小人见过小章大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摘星楼不是竣工了吗?” “小的……”一看到章青酒皱眉,伍常立马紧张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小的是……” 好在火舞知情,赶忙上前解围,“小章大人有所不知,上回你和太子殿下救下他后,他便一直念念不忘你们的恩情,摘星楼竣工后所有的工匠都走了,但他却自请留下来成为太子府的下人,虽说知晓他是为报恩,但太子也没有平白让人卖命的道理,在下看这处空置着,便请他在这儿打理了。” 听到火舞这么说,章青酒不由得皱了皱眉。 眼前这个人自她上回那么一救,便算了走出了死路,这一辈子也因此而改变。 太子府里的下人自是要签卖身契的,火舞这算是保了他的自由身,不过……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上前一步,“你有这份心意很好,可见你是一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之人,但弄花侍草却并非你之长,在此蹉跎终是浪费了一身本事,我有一个建议,你可愿一试?” 第117章 易遭报应 将伍常之事安顿好,再将最后一段路程看完,已经将近下午申时。 午时火舞还特意问过章青酒是否要先用完午膳再行参观,却被她直接拒绝,只说正午日头大寻些有阴凉的地方走便罢。 火舞心想这小章大人果然热情,当即自己也一路陪到底,只这么大半日走下来,终是有几分饥肠辘辘。 “走完了?”当回到早上最开始出发的原点时,章青酒眼睛一亮。 见她如此,火舞不禁哑然失笑,颔首道:“是。” “那我走了,今天有劳你。”章青酒舒了一口气,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小章大人。”风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毕恭毕敬地朝章青酒行礼。 章青酒步子堪堪顿时:“???” “小章大人逛了近四个时辰,就不用了午膳再走?”风止微微一笑,看着章青酒那陡变的神情,第一次觉得将眼前这个人留下来,内心竟是如此畅快。 “不必了,多谢你们的好意。”章青酒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心想这都这个点了,用什么午膳,先溜为敬。 可风止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章青酒堪堪顿住了脚步。 “可太子殿下也一直未曾用膳,就等着和小章大人一起呢。”风止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章青酒:“……” 真绝!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还要再说什么,风止又开口了,“太子殿下问,莫不是小章大人不愿和他一起用膳?” “我……”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愿意。” “那小章大人请罢。”风止点了点头,身体依旧挡在府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好。” 待得章青酒转身离去,火舞皱了皱眉头,拉住了风止,“我怎么觉得这事情不对劲?” “哪里有什么不对劲?”风止乜了火舞一眼,“你想多了。” 说完,风止起身跟着章青酒朝花厅方向而去。 火舞看着二人离去的步伐,皱了皱眉头,挠了挠头,难道他真的想多了! 殊不知,刚刚没走开两步的风止眼角眉梢都挂着得意的笑容:让你们一个个平日里欺负我,今天可算是让我逮着机会了! “风止。”就在风止嘴角弧度怎么都藏不住的时候,他身前的人突然顿住了脚步。 风止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有把嘴角给抽了,“怎,怎么了?”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在你叫我一声姑奶奶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话:助纣为虐,容易遭报应哦。” “什么助纣为虐,你不要胡说八道啊。”风止脸色一变,眼神闪过一抹不自在,见章青酒站着不走,索性打算绕过她走到前面。 谁知—— “啊……” 在怡香楼能够将一个彪形大汉直接抓起的堂堂太子近身侍从,竟会脚下一滑,跌进水塘。 看着一脸不可置信自己所处的位置的风止,章青酒嘴角扬了扬,上前两步,蹲了下来,“天热,用这个法子降降暑倒是不错。” 风止:“谁要用……” “太子殿下在等我,池塘不深,我就不搭把手了,你自己起来啊。”不疾不徐地打断风止的话,章青酒微微一笑,起身施施然的朝花厅方向走去。 小样,让你帮着楚澜不做好事。 池塘里,风止望着章青酒的背影,几乎欲哭无泪,天知道他自从学了功夫后,别说走路摔跤了,就连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 今日这一遭,差点儿让他怀疑人生。 望着章青酒扬长而去的背影,风止忍不住撇了撇,“就怪你这个……” 话说到一半时,却突然噤了声。 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出刚刚那句“助纣为虐,容易遭报应”。 风止心里一惊,后背莫名的蹿上来一股子凉意,大夏天里,竟是打了一个哆嗦。 花厅里,楚澜果真还在那儿,一桌子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显然是刚刚才上好。 如果不是今天,如果没有发生今天上午的事情,她一定会对楚澜的“体贴”感激得涕泗横流。 可惜,狗男人别有所图,不安好心。 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不等楚澜叫她,便径直坐在了他的身边—— 虽然她很想用坐对面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但比起魂魄之灵的吸引力,这点儿骨气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楚澜越是不想她触碰,她就要贴得他越近。 狗男人,让你自己膈应去吧! 对于章青酒的动作,楚澜神色如常,朝不远处的侍女们点了点头,侍女们心领神会,一个个依次就要退出。 章青酒眉头一挑:“慢着。” 侍女们吓了一跳,立马回过头来,“小章大人有何吩咐?” 要是还看不出来这小章大人,在自家太子殿下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她们这么多年在太子府就白活了。 “没有梨花酥吗?”章青酒朝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挑了挑眉,“没有梨花酥我就不吃了。” 楚澜不是总拿梨花酥来膈应她吗?今天她也让他知道什么叫作难受。 侍女看了楚澜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恭敬地答道,“小章大人放心,梨花酥已经做好了,大人要的话可以随时端上来。” “我……”章青酒呼吸一窒,这个狗男人,对付自己真是越来越有一套了。 “那就现在端上来吧。”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 “不可。”一旁的楚澜终于开口了。 “为何不可?”章青酒皱眉,目光直直地对上楚澜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生得深邃,藏得也深,几乎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亏她以前还觉得楚澜的眼眸如星辰闪亮,眼神如井水般清澈。 骗子。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别过头去,心里莫名的有些委屈。 楚澜眸子一闪,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柔和了几分,“火舞说你走了几个时辰一口茶都没有喝,现在吃梨花酥可不怕口干舌燥?” 章青酒余光所视之处,只见那纤细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手执碗,一手执勺。 将盛好汤的玉碗重新放回章青酒面前,楚澜的语气似带了几分叹息,“先喝口汤。” 第118章 体贴至极 这顿饭一吃,就吃到了下午申时。 章青酒看着这碟侍女特意端上来的梨花酥,却是怎么都吃不下了。 楚澜盛的汤,她一连喝了三碗。 她想,绝对不是她看楚澜盛汤的姿势优美,秀色可餐而故意让他多来两遍,也不代表她就原谅了他的小心思了,仅仅是因为她是真的渴了,饿了。 看着章青酒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那张略带几分苍白的脸色也恢复到了原本的红润,楚澜微微一笑,伸手让侍女将饭菜撤了下去。 “待会儿我让火舞送你回去。”楚澜眯了眯眸子,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章青酒半靠在椅子里,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说着“轻松与愉悦”。 扫了一眼楚澜,章青酒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为何会觉得这个男人此刻好看得非常? 一定是因为饱暖思淫欲,古之人诚不欺我也。 “我自己回去。”章青酒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楚澜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莫要置气,若是走了半天就这样回去,岂不是让你母亲担心?往后你若还想出门,可会有那么容易?” “我……”章青酒呼吸一窒。 明明知道楚澜是在为自己开脱,可偏偏他说的话,自己居然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章青酒最终还是败在了楚澜的“淫威”下,“太子殿下思虑周全,微臣望尘莫及,多谢太子殿下的美意。” 听到她这么说,楚澜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章青酒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笑。 章青酒心里一动,立马转头望去,却看到一张带笑的眼眸。 四目相对,楚澜挑了挑眉头,“你若是真是这般想,那就好了。” 章青酒:“……” 迟早有一天,我得把你狠狠拿捏住! 果然不出楚澜所料,章青酒一回到府,前脚刚进院子,后脚落霞苑便来了人,让她过去一趟。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准备换了身就去见楚凤。 院子门口,慕容春来半眯着眸子乜着那道纤细的背影,眼神深邃复杂。 章青酒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裙,又让紫蝶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才准备出门。 谁知刚到门口,慕容春来幽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章大人当真是越发的有本事了,往日里还需要偷偷摸摸还能够日日出门,夜不归宿,如今理由都光明正大了。” 章青酒步子一顿,深深地看了慕容春来一眼,笑了,“也不见得光明正大就比偷偷摸摸的好,你觉得呢?” 慕容春来呼吸一窒,心里一惊,嘴角笑容凝固。 最后,慕容春来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小章大人觉得方便就好,小的只是担忧大人的安危,没有别的意思。” “彼此彼此。”章青酒嘴角一扬,拍了拍慕容春来的肩膀,转身施施然离去。 小样,楚澜她对付不过来,慕容春来难道也拿捏不了了? 落霞苑里,楚凤一看到章青酒进了院子,便忍不住立马起身迎了出去,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要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动作太大会对她的公务造成影响,她哪里还坐得住,只怕是下人来报的那一下,自己就要到门口去接人了。 “母亲。”章青酒微微一笑,上前拉住了楚凤的手,“抱歉,让你担心了。” 楚凤一颗心悬着,好不容易见到了女儿,心里纵然有几分埋怨,但一听章青酒这乖顺的话,哪里还舍得斥责,当即轻点了她的额头,“看看你,如今做了官,这才多久就开始不着家了。” “怎么会,就是想着得为陛下多分忧,不能够让旁人看轻了咱们卫家的女儿。”她说的是卫家,而非章家,里头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楚凤神色一怔,眼里闪过一抹泪花,深吸一口气,说不出的心疼,又有些自豪,连忙拉了章青酒朝里面走去,“虽说太子让人回信说会照顾好你,只怕你也是囫囵吞枣了,我让人准备好了一桌子你爱吃的东西,快过来吃点儿。” 章青酒步子猛地一顿,嘴角抽了抽,“啊,这……” 楚凤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半转过头,身后轻柔道:“怎么了?” “没有。”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母亲。”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楚凤,她其实在楚澜那儿不仅吃好了,而且还吃得很饱?她又怎么好意思拒绝楚凤这拳拳爱意? 可这“不好意思”,在她跟着进到里屋,看到桌上那不比楚澜准备的那一桌要少的时候,差点儿就变成“好意思”了。 楚凤勿自不查,看着章青酒的目光那叫一个慈爱,一边给她往碗里亲手夹东西,一边劝道,“再多吃点儿。” 章青酒亚历山大,嘴角抽了抽:“好……” 太子府的书房里,木青恭敬地朝楚澜行了一个礼,“谢自安已经捉拿归案,现已关入大理寺,听凭殿下发落。” “先扣着,让他待几日,且看看各方面的反应。”楚澜眯了眯眸子,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行至琴案前,“此事,可有惊动小章大人?” “不曾。”木青摇了摇头,“一来小章大人一直留在太子府,不曾出去;二来,谢自安的相好一时半会并不会知晓他去了哪儿。” 木青心想,这件事情暂时怎么扯不到章青酒的头上,就算是后期她知道了,那至少也是个三日后。 而谢自安的失踪,势必能引出镇国公等人的慌乱,届时他们只需要浑水摸鱼,便能够查到事情真相。 想到那些流言蜚语,再想到某些腌臜交易,木青眼神里闪过一抹狠意。 “好。”见木青信心十足,楚澜轻轻地点了点头,“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属下明白。”木青点了点头,看着楚澜开始抚琴,颇有眼力见的就此下去。 可就在这时,丞相府门口,一道带着黑纱斗笠的娇小身影正急切地在踱来踱去,手里捏着一张字条,眼神里充满了犹豫。 停留了约摸半刻钟,女孩咬了咬牙,冲上前去,“我想求见章……” “谢卿。”就在这时,自女孩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女孩身体一怔,回过头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猛地扑上前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只好压低声音道:“章小仙!我家出大事了。”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把堵在喉咙里的那个饱嗝给压了下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下说。” 第119章 假装无情 丞相府不远处的巷子门口,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一看到女子和章青酒过来,立马打开了帘子。 二人一同上了马车,女子这才取下面纱,竟是在车上就“扑腾”一声给章青酒跪下了,“章小仙料事如神,还请救救我的父亲,大恩大德,谢卿无以为报,愿……” “起来。”章青酒见前段日子还还一脸倔强傲娇的小丫头,今日却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谢卿,我既已答应你母亲那个请求,这件事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否则如何完成你母亲的心愿?” “那你……你的意思是,你有法子救我父亲?”谢卿眼睛一亮,虽然睫毛眼角都还挂着泪水,但那眼神却在陡然间活过来了一般。 “我会一试。”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多谢章小仙。”听到这句话,谢卿立马破涕为笑,擦干净眼角的泪花,“咕噜”一下爬起身来,“小仙公子,我母亲已经在摘星楼备下酒席,还请小仙公子赏脸。” 章青酒:“……” 她今天是捅了饭桶窝了,还是碰到了饿死鬼了? 不然这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怎么就有那么多的饭局上赶着找她? 好不容易借着天快黑了,今夜已经和太子府说好了要过去查勘天象,这才正好在谢卿过来找自己的时候恰好出来。 谁知这儿有一顿等着? 谢卿没有察觉到章青酒脸上的微妙,在她说出那句“我会一试”时,就已然把章青酒当成了家里的救命恩人,心都飞出去了,哪里还会注意这丝丝细节。 二人来到摘星楼,还是谢卿向来喜欢定的那间“霁雪堂”,里面谢婉霜明显已经等候多时,一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谢卿的声音,立马上前主动打开了门,看到女儿身后真的跟着章青酒的身影时,眼神一亮,连忙福身,“小仙公子。” “买卖平等,不必多礼。”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伸手虚扶了一把,看了一眼那窗子外的落日余晖,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叹息。 霁雪堂霁雪堂,雪后初晴方为霁。 世人只道雪后初晴万物生之时景色美绝,却不知道那才是冬日落雪以来最为寒冷之时。 人最难捱的,也往往是这段时日啊…… “小仙公子,事情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便不再多言,还请小仙公子施以援手,我们母女二人,感激不尽。”孙凝霜看着眼前章青酒年轻的脸,目光里却没有半分迟疑与不信任。 “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便会是怎么样,我能做的,也必然会尽力去做。”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但此事,还需你们二位出一臂之力。” “小仙公子尽管吩咐,我们母女二人必然全力以赴。”孙凝霜看了女儿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二位还请附耳过来。” 待得章青酒说完之后,孙凝霜怔了怔,语气多了几分担忧,“可是他是今日巳时被人从家门口直接被带走的,此事还有不少街坊邻里瞧见了,只怕是瞒不住。” “瞒不住无妨,你们只需做好无所谓的样子便可,切记,千万不要让人瞧出你的在意。”章青酒淡淡一笑,想起楚澜拖住自己在太子府走了一上午的事情,就忍不住直磨后槽牙。 不过,他真以为把自己留着,此事她就无从下手了? “我们明白了。”见章青酒胜券在握的模样,孙凝霜安了安神,重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有劳小仙公子。” “不必谢我,早些回去吧,这几日记得我说的话,关门谢客,谁都别让进。”章青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拒绝了谢家母女要送自己回去的好意,章青酒慢悠悠地从摘星楼下来,看向某处,嘴角多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昨日还风生水起,众人喝彩的茶博士,今天已不知去向。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任凭他舌灿莲花,也无法将一帮乌合之众凝聚在一起。 只是楚澜这动作这么快,还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倒也正好,省了她的功夫。 勾了勾唇角,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出了摘星楼的大门,混入了开始夜生活的上京城街市。 是夜,上京城最繁华的怡香楼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今夜原本定好献舞的花魁婉柔姑娘突然身体抱恙,无法出台了。 这个消息一出,怡香楼大半客人顿时败兴而归。 毕竟婉柔姑娘身价颇高,更是有价无市,便是有钱也不见得能做得了这入幕之宾,今夜前来,消遣事小,见婉柔才是正解,谁知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而另一侧,房间里的婉柔正坐在镜子前,表情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怡香楼的花嬷嬷一脸无奈,嘴皮子都磨出了泡来,“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哎,你当真不上台了呀?这衣裳都换好了,你到底怎么了呀?” 她是真不想准备一个月的活今天晚上就这么打了水漂,更何况她看这婉柔也不像是真的有事,毕竟这衣服都已经穿戴好了。 “嬷嬷,下次吧。”婉柔垂了垂眸子,眼里闪过一丝黯淡,说着就要取下头上的发饰。 “什么下次啊。”花嬷嬷不甘心地上前,按住婉柔的手,指着镜子里的人道,“你看看这张脸,今日多么美艳,你看看这发髻,可是打理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再看看这身衣裳,那可是嬷嬷我花了三百两银子才为你定制出来的,你……” “嬷嬷,要是我没有了这张脸,还会有几个人会喜欢呢?”突然,婉柔嗤笑一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多了几分诡异。 花嬷嬷吓了一跳,“婉柔,你,你胡说什么……” 楼里一开始闹死闹活还以毁容为要挟的姑娘不少,婉柔该不是这个性子的人啊,便是,这路数用在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合适了不是? “我开玩笑的。”婉柔垂下眸子,将一旁的镜子拿了下来,盖住,转过头道,“嬷嬷放心,我就是身子不适,再给我半个月,我定然给你赚得比今日多一番。” 花嬷嬷见婉柔松了口,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她应下了,就不怕那些男人不来。 当即点了点头,“那你好生歇着。” “多谢嬷嬷。”婉柔起身行礼。 花嬷嬷看了婉柔一眼,转过身正要离开,突然又猛地转过头来,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她刚刚好像觉得婉柔没有往日那么好看了? 第120章 神仙难救 上京城前几日沸反盈天的“妖女祸国”的流言蜚语,似乎在一夕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怡香楼里头牌花魁婉柔放了众恩客鸽子的事情。 一开始花嬷嬷还以为自己稍微劝说劝说,看在婉柔的面子,加上别的姑娘也说说好话的份上,这些男人能给点儿脸色。 谁知,这第二天青天白日的,竟就来了一波泼皮闹事,扬言要是见不到婉柔,便要砸了这怡香楼的招牌。 花嬷嬷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般阵仗,想着自己也不是吃素的,身后也不是没人撑腰,硬是生生地跟那几个汉子抗衡了一把。 直到他们直接一脚将她踹翻,又随手砸了两张桌子,花嬷嬷这才明白,这些人不是说笑而已,赶忙让人去请婉柔出来。 太子府里,楚澜刚刚回来,将身上白色的斗篷取下递给风止,木青便跟进了书房。 “殿下,大理寺大牢阴暗潮湿,随便安排一个人去便是,何须你亲自走一趟。”看着楚澜明显比出府时苍白了几分的脸色,木青皱了皱眉头,语气带了几分担忧。 “无碍。”楚澜挥了挥手,“谢自安在朝堂风评甚佳,此事他本就是受了牵连,本宫去看看他自是应该的。” 木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他虽无罪,但却并非无过,倘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无法保持本心,又何至于被人利用。” “豺狼环伺,陷阱重重,他虽有过,但……”楚澜皱了皱眉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 若谢自安所言非虚,那他们那些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今日他所得知的,谢自安不仅不知道那怡香楼的婉柔便是谣言的幕后创作者,甚至连她和镇国公府之间种种关系都不曾知晓。 甚至,他似乎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痴迷一个女子,放弃举案齐眉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女儿。 当真是透着一股子诡异。 眯了眯眸子,楚澜抬起头,“怡香楼的动静如何?” “说来也怪,不管是谢府还是怡香楼,谢夫人和那叫婉柔的女子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像是不知道此事一般。”木青皱了皱眉头,语气带了几分疑惑,“不过还请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前往怡香楼,估摸着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宫中编撰不止一人,轮流上朝即可,这几日正是谢自安的休假日,朝堂上自然也不会有人过问。 “嗯。”楚澜缓缓点头,嘴角抿了抿,“丞相府呢……今日可有动静?” 木青:“小章大人今日一早出了门。” 风止这边刚刚端了茶水进来,前脚落地后脚掌还没有抬起,就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差点儿没有把白眼给翻到天上去了。 瞧瞧这木青,殿下问的是“丞相府”,好家伙他就直接把这话回成了“小章大人”。 说到底,木青还算是他们四个人里头,和章青酒那个女人接触得最少的人了,竟都被“污染”成了这样。 可见这女人的威力有多大,等到她入府的时候,整个东宫不得围着她转? 风止一边心里诽谤,一边没忘记将茶水奉上,只是一心二用的他,却没发现自己已经自动自发的“默认”了有朝一日章青酒会进太子府。 “出门?”风止刚刚把茶水倒好,便听得楚澜语气陡然低沉了几分。 “是。”木青垂下眸子。 “可知她去了何处?”楚澜手指碰上的茶杯,却没有端起。 “小章大人警觉,属下不敢派人多跟。”木青的头垂得更低了,因为—— 他知道自己或许做错了。 楚澜目光变了变,过了片刻后,才执起茶杯,“派人盯着丞相府,她回来了便告诉本宫。” “是。”木青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差点儿以为殿下此刻要派人去找呢。 话说这边太子府发现章青酒不见了踪迹,另一侧的花嬷嬷火急火燎赶到了婉柔的房间,却发现这明明一大早还在里头的人,此刻居然不知去向。 问了一大圈人,都说没有看到她去了何处,还都以为她在屋里待着。 听到这话,花嬷嬷差点儿吓得丢了三魂七魄,连忙一边发动楼里的人去找,一边又去安抚那些还在下头等着的人。 而此刻上京城的东侧的清河里,一艘小船此刻正在水面上晃晃悠悠,船身上以芦苇覆盖,远远望去,像是渔船。 可若是走近观止,便会发现,那船上没有渔夫,只有两道年轻的身影相对而坐。 “世人都说:春水初涨,春林初盛,春景美好,故而春日游清湖便成了上京城里才子佳人们一种不约而同的消遣方式。但是她们不知道,其实这游湖最美的时候,当属于这初夏之际,水涨船高,杨柳成型,蜻蜓点水,荷叶青葱,水中鲫鱼初长,活灵活现。”坐在船东侧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她微微笑着,不疾不徐地端起面前的茶,“章小仙以为婉柔说得可对?” “四时景,皆不同,你道夏时美,亦会有人言冬日佳,不过是彼时心境作祟罢了。”章青酒轻笑一声,目光投向不远处泛开的涟漪,“再说直白一点,倘若你遇到谢自安是在秋天,你就会觉得秋景最好看了,不是吗?”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婉柔似是一怔,像是在回忆什么,突然,她站起身来,“扑腾”一声跪下,“章公子料事如神,还请你能救谢家官人这一回。” 说完,她“咚”地在甲板上磕了一个响头。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伸手去扶,“我说过了,他的事情得看你。” “你若坦诚相告,他便能活;你若不说,他便死,救不救他,不在我,而在你。” “章公子这话,婉柔不明白。”婉柔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泪眼朦胧,望向章青酒时水波盈盈,当真是我见犹怜。 章青酒眉头一挑,眼神突然冷厉起来,“你若再用这种招数,便是神仙都难救!” 婉柔猛地一怔,像是被吓住了一般,嘴角哆嗦起来,“你,章公子在说什么,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章青酒嗤笑一声,眼神嘲讽,“你屋子里的那面镜子,今日照了几回?” 第121章 诡异镜子 “你,你知道什么?”听到章青酒说出这句话,婉柔猛地站起身来,船身晃动她整个人都似在风中飘摇,像是随时要掉下去。 可她却像没有察觉到一般,只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章青酒,试图想要从她眼中看出点什么。 可偏偏,坐着的人神色淡定,表情自若,任由她怎么瞧,都看不出半分端倪。 章青酒嘴角弯了弯,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岸边,“坐下说吧,站着风大,当心话被吹跑了。” 婉柔神色再度一变,攥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咬牙再度坐下。 “我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若是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不是吗?”章青酒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婉柔的脸上,“倾国倾城的美貌,可以吸引人流连忘返,但要魅惑人心,却还是不那么容易吧?” “谢郎与我是两情相悦。”婉柔咬着唇开口。 像是反驳,但更像是狡辩与控诉。 章青酒低低一笑,抬头看着天上,叹了一口气,“你既然能够听得懂我说的话,就不要再和我藏下去,否则过了今日,他不见得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婉柔身子哆嗦了一下,眼里满是挣扎,指甲抠入手心都浑然不知。 但她整个人却很是安静,坐在甲板上,风扬起她的发梢,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精致发髻,在太阳光与水波的双重映衬下,泛着粼粼的光。 美好。 可惜,易碎。 许久,婉柔抬起眸子,眼底的挣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化不开的感伤,夹杂着点点少女怀春时的向往,“章公子,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章青酒挑眉,点了点头。 顿了一下,又道,“但别太长。” 婉柔一愣,看着一本正经的章青酒忍不住笑了,“章公子一定没有心爱的人吧。” 否则,怎么会不知道有些美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味都不够,说上千言万语都不足呢? 章青酒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蹙了蹙眉,没有开口。 “还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上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情,秋日科考结果出来,新科状元打马游街,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地出来看这位年轻俊朗的状元郎。” “那是我第一回见他,他骑着高头大马,戴着翎羽官帽,威风凛凛又谦逊有礼。” 婉柔一边说,一边在嘴角荡漾出一个弧度,轻轻浅浅,温温柔柔,说着说着,她抬起头看向章青酒,“你是不是以为这就是我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候?” 章青酒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婉柔见她不答,挑了挑眉,便继续说了下去,“没有那么好的开始。”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暖和,整条街道都很热闹,唯独我……我觉得暗无天日。那年我爹病死,我和我娘来上京城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根本就不认我们,我们母女二人流落街头足足一个月。他成为新科状元游街的那天,我已经在街头跪了足足三天,只求有人把我买回去,将我娘下葬。” “眼看有个人都说好了要给我一两银子,眼看着我就能有栖身之所,能够把我娘葬了,他来了。” “就这样威风凛凛,所有的人都要给他让道。原本说要买我的人,随着热闹一来,立马不见了踪影。还有人上来赶我,让我赶紧走,别挡着路,冲撞了状元郎。” “我只好把我娘拉到一旁,看看到底是谁。你知道吗,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是想把他拉下马的,凭什么他可以这样光鲜亮丽,我就得如此被人轻贱?” 婉柔的眼角隐约闪烁着泪花,凄然一笑,抬起袖子用力一抹,“我承认我心肠歹毒,可是凭什么世事如此不公?!” “所以呢?”章青酒问出了自从婉柔开始回忆以来的第一句话。 “所以我就上前拦住了他,本想给他一个难堪,谁知他却给了我五两银子,还笑着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婉柔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瞧,我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的心思都能够这般歹毒了,他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竟没有看出来,多么可笑。” “可能就是坏人要遭报应吧,我用那五两银子埋了我娘,本来还剩下三两,结果却被人偷了,兜兜转转,我就被卖去怡香楼。” “本来以为这辈子就一条烂命这么过了,谁知道,又碰到了他。刚去怡香楼,我还只想卖艺不卖身,被打被罚,那一次我逃了,在门口差点儿被活活打死,又遇到了他,他又救了我。那一年我十四岁,他已经认不得我了,但我怎么可能忘记他?两次绝望,两次都是他给了我希望。” “所以我爱上了他,只可惜他妻子贤惠,女儿烂漫,哪里会与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纠葛,我本也想放手,直到有人给了我一面镜子。”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他说,我只需日日用那面镜子照一下,便能青春永驻,越来越美,天下男子皆能迷恋于我,我爱的人也会倾心于我。”婉柔说道这儿,眼神里多了几分甜蜜,“所以我就照做了,八年了……围在我身边的男人不计其数,而他确实眼里只剩下了我。” “可是天底下哪有白占好处的交易?”章青酒摇了摇头。 “我知道。”婉柔嗤笑一声,“怡香楼是男人的销金窟,色令智昏,我那儿就成了情报的收集点,除了这次……应该是你知道的,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这是我这八年来,唯一一次做过的不同的事情。” 说着,婉柔垂下了眸子。 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却没有想到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知道给你镜子的那个人是谁吗?”章青酒道。 “我不知道,他来的时候都是晚上,每次和我见面都用面具遮脸。”婉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镜子的事情,但是,我从未想过害他。” 不知道是谁?章青酒沉吟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以为这些害不到他,可你知不知道,这桩桩件件都是在往谢自安身上下套吗?” “怎么,怎么会……”婉柔大惊,“你的意思,是我害了他?”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你可知,他的命数因为你,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看到谢自安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对劲了。 人有三魂七魄,但谢自安少了一魂。 第122章 偷来的爱 她的三魂七魄,是在楚澜的身上,而谢自安的那一魂,在哪里呢? 婉柔早已经被章青酒那句是你害了他给吓着了,眼神再也没有最初的倔强,“他……我不想害他的。”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现在,你可以拿那面镜子给我看看吗?” 如果她没有猜错,谢自安的一魂,应该是在…… “在,它在我房间里,回去,我回去拿。”婉柔回过神来,作势就要起身。 但却被章青酒拉住了胳膊。 “还有什么事情吗?”婉柔回过头来,眼神空洞焦灼。 “婉柔。”章青酒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你可知道,他为何会被抓?” “那些流言蜚语?”婉柔点头,拍了拍胸口,“你放心,我去认罪,我会告诉他们是我传出去的,和他没有关系。” 如此的不带丝毫犹豫,让章青酒心里微微诧异了一下,但…… “那你可知道,那个镜子没了,他可能不仅不会再痴迷于你,甚至和你之间的记忆,都会因此而消失。”章青酒再道。 “怎么会……”听到这句话,婉柔身子一软,跌在甲板上。 刚刚知道自己可能会获罪伏法都没有半点儿恐惧的人,此刻脸色苍白一片,浑身颤抖。 “事实就是如此。”章青酒声音沉冷,“你靠外物阻了他应有的命数,那便算是你偷来的机缘,一旦破碎,偷来的机缘自然也就没了。” “我……”婉柔摇了摇头,想起每次见到谢自安时的快乐,忍不住抱住双臂,将头蜷进了膝盖,“我不想,他……” 见她如此,章青酒也不催促,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天边。 谢自安,是第二个,被改变命运的人。楚澜是真龙紫气,那他又是因为什么?是机缘巧合,还是别有所图? 到底是谁,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许久,婉柔抬起头来,双眼红肿,一颗颗明显的咬痕布满了红白相印的唇。 只见她一字一句地开口:“章公子,我愿意把镜子给你。” “你可想清楚了。”章青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嗯。”婉柔笑着点了点头,“能够偷得这八年的时光,我已经很快乐了。” “好。”章青酒眼神微微一颤。 “我给了你镜子之后,他忘记了我,就能够和妻女和以前那样是吗?”婉柔又问。 “是。”章青酒点头。 婉柔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家庭和乐,儿女孝顺,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说罢,她起身朝岸上走去。 突然,婉柔步子一顿,“章公子,我记起来了,那个人……前一阵子突然将永芳镜拿回去了一日。” 章青酒眉头一挑,“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二人一同回到怡香楼,这才发现里面闹哄哄的不成样子。 婉柔一看这架势,顿时白了脸色,连忙拉了章青酒从一处后门进了,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里,婉柔拿起一个盒子塞进章青酒的手中,眼神再也没了犹豫,“章小仙,拜托你了。”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婉柔靠在窗边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青楼梦好,难赋情深。 章青酒抱着手里的盒子,一路直奔太子府。 “小章大人?”火舞一看到章青酒,顿时抽了抽眼角。 章青酒看了火舞一眼,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呢?” “在书房。”火舞挑了挑眉头,“在下去通报一声。” 虽然这通报也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他没说的是,前一刻钟木青禀报说看到她又出现在了怡香楼门口,殿下刚刚让自己准备马车似乎要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火舞刚刚进到书房的院子,正好遇到楚澜出来。 楚澜步子一顿,皱了皱眉头,“不是让你去备……” 火舞还没有开口,一道身影便从他身后蹿了出来,“太子殿下!” 楚澜顿时眯了双眸。 章青酒微微一笑,一把拉住他的手往里面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火舞看着楚澜被章青酒直接带走的背影,暗暗地摸了摸鼻子,好了,自己的马车该是不用备了。 楚澜被章青酒带回书房,看着她关上房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楚澜:“这是何物?” “永芳镜。”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楚澜:“何用?” 章青酒沉默了一会儿,定定地看向楚澜:“古有一镜,通天地之灵气,可使试镜之人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名唤永芳。常用永芳者,可迷惑世间男子,亦可得心上人倾心相许。” 楚澜似是愣了一下,垂了垂眸子,“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物品?” 言外之意,是不信。 听到他的回应,章青酒也不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在华夏大陆的古籍上看到的灵物,居然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不过她都能够重生过来,这些又算什么天方夜谭呢? 章青酒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楚澜挑眉,“这也是你在蓬莱山看到的?” 章青酒一愣,笑了,“是呀。” 不愧是魂魄共生体啊,关键时刻知道给她递梯子。 楚澜沉默了一会儿,仍旧摇了摇头,“这般子虚乌有的事情,世人如何相信。” “世人不相信我也没打算要他们信啊。”章青酒嘴角扬了扬,扯了扯楚澜的袖袍,“只要太子殿下能信就好。” 这话说得…… 楚澜心里微微一变,几乎鬼使神差地开口,“我要如何信你?” “你带微臣去见谢自安,微臣带太子殿下见证一个奇迹,如何?”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楚澜双眸微眯,抿了抿唇角。 章青酒顿时乐了,“别告诉微臣太子殿下不知道谢自安在哪里,青天白日在人家家门口抓人,太子殿下这事做得有点不厚道吧?” 楚澜眸子的神色变了变,抽出章青酒手里的袖子,“此事无需你介入。” “倘若微臣偏要呢。”章青酒对上楚澜深不见底的眸子。 第123章 破永芳镜 当火舞再一次听到“备马”二字的时候,直觉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章青酒和太子殿下的脸一并出现自己面前。 “去大理寺。”章青酒手里捧着来时的那个锦盒,不等楚澜开口,便笑着报出了必行的目的地。 火舞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望向楚澜。 后者沉默地颔了颔首。 火舞:“……” 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马车在太子府门口备好,风止看着章青酒得意洋洋的先楚澜一步上了马车,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楚澜看着那动作迅速的背影,想起这人刚刚在书房“几乎无理的要求”,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马车徐徐出发,楚澜眯了眯眸子:“本宫说了,此事已经禀报陛下知悉,如何处置大理寺自有定夺。” “殿下向陛下禀报,不代表微臣不能够去看看了吧。”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做事情的速度还真是快。 他这把谢自安往大理寺一关,不就是告诉外头那些人,认定了谢自安就是那个谣言传播者,让他们放松警惕嘛? 若她是这件事情的幕后操盘,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让谢自安和婉柔都死掉,已绝泄密。 谢自安可以做成畏罪自杀,而婉柔一介弱女子,又身处风尘,随意找个法子何其简单。 而他楚澜只要在大理寺做好布局,便可请君入瓮,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怡香楼那些闹事的人,也是楚澜派过去的。 明面上看起来是闹事,实则是保护才对。 所以……楚澜他怀疑的背后之人是谁?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殿下在怀疑谁?” “不是谢自安?”楚澜挑眉。 章青酒:“……” 狗男人给她装傻。 嗤笑一声,章青酒再道:“那敢问殿下,谢自安进去,是以什么罪名?” “身为宫中编撰,不务正业,利用职权之便,编造谣言,惑乱人心。”楚澜道。 章青酒抽了抽鼻子,好像还真说的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 “殿下那法子可能要夭折了。” 楚澜转眸。 “因为微臣的法子更快更准更猛,更能助殿下一臂之力!”章青酒嘴角一扬,拍了拍手中的盒子。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在楚澜的交代下,马车行驶得快而平稳,二人很快就到了大理寺门口。 而此刻,另一道身影也来到了上京城府衙,吉响了衙门口的申冤鼓。 大理寺门口,早就有官员收到了楚澜前来的消息,二人刚刚踏进大理寺门口,便被人迎了进去。 “见过太子殿下,小章大人也来了。”那官员先是朝楚澜行了个礼,一看到章青酒也在,眉头顿时抽了抽。 朝堂上,章青酒的表现不可谓不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带本宫去见谢自安。”楚澜轻轻颔了颔首。 “是,太子殿下,小章大人请随微臣过来。”明明官阶比章青酒高,但大理寺卿却不敢有半分怠慢。 几个人到了大牢,楚澜看了他一眼,大理寺卿心领神会,立马让左右的人都退下,紧接着自己退了出去。 章青酒看着那个坐在大牢里,面对墙壁沉默不言的男人,眯了眯眸子,“谢自安。” “你是?”谢自安抬起头看了一眼,目光里闪过一抹疑惑,当看到楚澜时,不由得神色大变,“太子殿下。” “谢自安,你可要翻供?”楚澜眯眸。 章青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询问的眸子看向楚澜:什么翻供?翻什么供? 谁知楚澜却不看他,一双眸子盯着谢自安,如鹰隼猎食。 只见谢自安沉默了些许,摇了摇头,将犀利的目光投向章青酒:“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些流言蜚语是微臣所言,微臣就是看不得奸人祸国,微臣供认不讳。” 章青酒:??? 老兄,你怕不是有啥毛病? 不对,确实有病。 少了一根筋都算不得了了,更何况是少了一魂呢? 看这样子,他这是打定主意要给婉柔顶罪了。 永芳镜的威力能够做到这个地步,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过既然她来了,那么一切命运就该回归原位。 楚澜脸色微沉:“谢自安。”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透着十足的威严,语气明显是动了怒。 章青酒看了他一下,勾了勾唇角,扯住楚澜的袖子,“你别生气,他现在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我一会儿,我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章青酒微微一笑,打开手中的锦盒。 她站得离谢自安并不远,故而后者一抬头便能够看到这盒子里的东西。 谢自安目光先是不准痕迹地瞥了一眼,接着猛地顿住,最后忍不住站起身来,冲到章青酒的面前,一把抓住牢栏,“你这个镜子,这是……” “这是婉柔给我的。”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永芳镜的外观乍一看与普通的镜子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在镜子的右上角又一朵紫萱花的图案,但更大的玄机则是普通的铜镜仅有一面,而这永芳镜却是两面皆能使用。 “你,你拿婉柔怎么样了?”谢自安一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再也没了最初的镇定。 章青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结印。 只见她对着镜子画了一个旁人看不懂的图案,像是布下了某种阵法。 而随着她开始动作,原本怒目相对的谢自安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种迷离,神色呆滞,眼神空洞。 最后一笔落下,章青酒抬起手。 “你干什么?”楚澜捏住章青酒的手腕,看着她落到唇边的手指,眸子沉了沉。 “结印啊。”施法被打断,章青酒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头,“最后一关了,加上我的血,这个封印术就完成了。” 楚澜依旧皱着眉头。 章青酒又道:“之前也给你用过的。” 楚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章青酒突然噗嗤一声,笑道,“太子殿下不会是担心微臣的身体吧?要是太子殿下心疼微臣的话,借殿下一点血如何?” 楚澜眸子闪了闪,嘴角抿了抿,正要开口,章青酒却挣脱了他的手。 “殿下有这份心,微臣就很感激了,只是这阵法只有微臣自己的血才行,殿下放心,不过是一滴血而已,不是心头血,不碍事。” 说完,章青酒在嘴里一咬,一滴红色的血落在镜子上。 其实刚刚楚澜阻止她的那一下,她是有点心动的。 不说楚澜他的命和自己的纠缠在一起,当初救他可是用了自己的心头血为引,而且他那带着真龙紫气的命格,怎么看都是上上等的阵引啊! 奈何这人如今身娇体弱,真薅了他的血,她担心自己得双倍的还回去。 到时候亏的还得是她。 而随着章青酒的血融入镜子不见,刚刚还光可鉴人的永芳镜,突然间变得黯淡无光,像是人突然失去了灵魂。 而前一刻还恍惚得像是失了魂的谢自安突然打了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看着自己所处的地方,谢自安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第124章 太后出事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语气也带着惊恐,整个人显得惴惴不安。 楚澜双眸微微眯起,如利箭一般射向他,“谢自安,你当真不知……” “等下。”楚澜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章青酒一把拽住袖子,使劲地将他往一旁扯了扯。 两个人行至墙角,章青酒这才松开手。 楚澜知道章青酒有话说,便等着她开口。 章青酒一边将锦盒盖住,嘴角抽了抽,眼里闪过一抹尴尬,“殿下,微臣方才忘了和你说了,这个封印术一完成,永芳镜原本有的术法痕迹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而带来的后果就是……被施法之人,他可能会忘记有关于施法者的一切。” 若是说章青酒以往做的事情,楚澜不曾看到,那刚刚永芳镜出现的异变则是明明白白地在他眼前。 所以这个世上…… 楚澜表情变了变,语气低沉,“你的意思,那个女子也会术法?” 嗯?章青酒愣住,这跟婉柔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是正说谢自安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失忆的问题吗? 不过见楚澜一脸正色的模样,章青酒以为他是担心还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即认真地解释道,“婉柔那儿微臣已经试探过了,她的确不会任何术法,殿下可以放心;而且永芳镜如今已经封闭,不会再出来为祸他人。” “那女子愿说?”楚澜双眸微眯。 章青酒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是谁,此事背后之人做得作为极为隐蔽,她只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供认不讳。” 楚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而这一切,也已经偏离了他原本的预设。 就在楚澜正想自己是不是要去见一下那个叫婉柔的女子时,章青酒又开口了,“不过殿下放心,永芳镜背后指使者是何人,微臣自有办法。”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色稍霁。 章青酒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扬了扬,“那既然如此,殿下是不是可以让谢编撰回去了啊?他也是受害者,而且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整整八年的记忆,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哎。” 她答应了谢卿母女要让谢自安回归家庭,她必须做到。 至于永芳镜的幕后黑手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些人,想必很快就能够浮出水面。 楚澜嘴角嘴角动了动,最终轻轻一哼,拂袖转身。 章青酒瞬间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傲娇的男人,答应就答应嘛,哼什么哼啊。 与此同时,上京城府衙,坐在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下面的府尹拿过刚刚签字画押的罪状,望着跪在堂下的人,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罪人婉柔,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所言之事,可是桩桩件件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府衙门口处,平日里便有一些喜欢听案的百姓,今日听到说怡香楼的头牌花魁突然敲了鼓,当即成了万人空巷之势。 府衙前第一次出现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情况。 谁知道,这人居然不是申冤,而是来认罪的。 听着身后的喧嚣,婉柔跪在地上,嘴角噙着一丝笑容,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其实在用了那面镜子以来,她觉得似乎和谢自安有了某种心意相通的联系,不管多远,只需心念一动,自己都能够感觉到。 但就在刚刚……她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看来,永芳镜已经被毁了,而他应该也不会再记得她了吧。 尘归尘,土归土,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 轻呼一声,婉柔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婉柔认罪,任凭大人处置。” “你。”府尹见她如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挥了挥手,“来人,将罪女婉柔打入大牢!” 婉柔认罪,是今日上京城发生最轰动之事,与此同时,在宫里也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时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正在宫中后花园赏花,众人只听得二人走到一盆叫作什么“百日红”的花前面,太后娘娘正说着什么,突然间贵妃娘娘便惊呼了起来。 服侍的侍女们吓得立马上前,却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只见太后娘娘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在顷刻之间变白,从发根到发尾,每一根都在迅速变化,与此同时,她手中抱着的猫儿也随之变了颜色。 而当她的头发变得全白之后,侍女恍然间还发现太后娘娘似乎在瞬间老了十岁——而这并非是因为头发变白的视觉效果,而是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再无从前的紧致滑嫩。 谢贵妃早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指着谢太后的头发,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谢太后警觉,皱了皱眉头,“你们一个个,这是怎么了?” 最后还是服侍太后多年的喜公公第一个冲上去,噗通一声跪下,“太后娘娘,您,您的头发,还有脸。” 被喜公公这么一说,谢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紧接着猛地看向怀里的猫。 “啊……”当看到那只黑猫通体雪白时,谢太后脸色彻底变了,“啪”地一声松了手。 而那被称之有“九条命”的猫,便直挺挺地从谢太后怀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四肢平摊。 众人咽了咽口水,一个胆子稍大的宫人上前碰了碰,那猫儿便顺着她的动作反了个身,竟是耳朵鼻子眼睛嘴巴都淌出了黑色的血。 众人被眼前诡异的一幕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最后还是喜公公一声呵斥,让众人赶紧护送谢太后回宫。 然而此事所见之人甚多,立马像雪花片一样,传遍了整个皇宫。 楚威和慕容清婉接到消息立马赶往永寿宫,结果却被告知太后娘娘已经关门谢客。 吃了闭门羹的皇帝皇后无法,只好让宫人将事情前后一一禀告。 听完后,楚威和慕容清婉对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情绪。 次日,楚威便宣了章青酒上朝。 第125章 这是天罚 太后娘娘身体突现异样的消息,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没能够只在后宫藏住。 太医院一众人束手无策,便是楚询都被楚威给特意叫进宫去诊治,可得出来的结论无一不是:不知缘由,无从下手。 楚威看着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见到的章青酒,眼神里闪过一抹慈爱。 虽说这些日子章青酒不曾在自己面前蹦跶,但太子没有出事,就是她尽职尽守最好的证明。 眸子闪了闪,楚威轻轻咳嗽,阻止了群臣的议论声,“不知小章大人对此事有何见解?” 听到楚威这般问道,众人才反应过来为何好一段时间没上朝的人会突然出现,可这小章大人并非医者,陛下为何会问她,莫不是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 唯独镇国公,在听到楚威问出这句话之时,眉头狠狠一皱,眼神里闪过一抹慌乱。 章青酒嘴角弯了弯,心想得亏楚威不像楚澜那般,自己怎么说他都油盐不进。 楚威今日会将她叫过来,必然是觉得此事诡异得和她以前说给他们的事儿有关联,这也就证明着——他开始打算出手了。 轻轻咳嗽一声,章青酒在众人的注视下出列行至前端,百官前列仍旧是章台柳和镇国公等人。只见她左右一笑,缓缓站定脚步,又朝楚威行了一个礼,“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此乃……天罚。” 最后两个字,章青酒说得很轻,尾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片被风吹起来的羽毛。 但却如重锤一般,狠狠地在了众人的心上。 只听得章青酒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道冷哼声,“什么天罚,黄毛丫头休要胡言乱语。” 楚威还没有开口,他却先一步提出了质疑,虽说平日里也并非无这样的情况,但是今日,众人却有种很明显的感觉——镇国公这句话,说得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果不其然,楚威轻轻咳嗽一声挥了挥手,“什么天罚,你不若说得清楚一些。” 这语气眼神,是理都没有要理镇国公的意思。 镇国公几时受过这般对待,一股子邪火瞬间窜了上来,上前一步道,“陛下这是何意?莫非还就真信了她的话?” 楚威眉头一拧,语气冷了几分,“镇国公。” 众人嘴角一抽,镇国公今日是抽了什么风?怎的还真就直接和陛下对上了?虽说你位高权重,但是陛下终究是陛下啊,这样陛下下不了台,你又能够有什么好果子吃? 镇国公身后的朝臣一个个也变了脸色,呼呼啦啦瞬间跪了一地,“陛下,镇国公也是关心则乱,还请陛下莫要怪罪国公大人的爱护之心。” 目光在跪下的那些朝臣身上一一扫过,楚威的眸子前所未有的严厉,“朕自然不会怪罪国公大人。” 那些镇国公一脉的朝臣们顿时松了一口气,果然陛下还是会顾及国公大人的面子的…… 然而,不等他们刚刚暗喜完,楚澜又开口了,“只是太医院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朕请小章大人来看看,又有何妨?难不成朕的太医院的人都是无能之辈?” 这句话一出来,刚刚还兀自欣喜的镇国公一脉瞬间目瞪口呆。 而原本置身事外的太医院众人也瞬间皱了眉头。 方才楚威没说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点,现在仔细想想,镇国公这意思,可不就是在质疑他们的权威吗? 太医院众人平日里都不声不响,毕竟站在他们一旁的不是世袭贵族,就是科举才子,亦或是武将能臣,自然不会有他们说话的份。 但术业有专攻,只要“有人说他们不行”,那绝对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管他是谁,镇国公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家不会生病死人,祖祖辈辈用不上太医院的人啊! 想到这儿,太医们纷纷翻了一个白眼,一个个朝镇国公投去了眼刀子。 镇国公明显没有想到,楚威会突然间给他下马威,一时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正要说话,楚威又开口了。 他嘴角动了动,终是不敢再随便打断,只是那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来的话,却将他憋得格外难受。 “便真是小章大人说的天罚又如何?何为天罚?天罚就是告诉朕,朕做得不好,朕这个当得不是!”楚威说道最后,声音前所未有的沉冷。 便是章青酒,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说得,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而朝臣们已经彻底被楚威这番“自请认罪”的话给吓住了,反应过来双腿一软,只听得“噗通”几声,朝堂上下瞬间跪下一大片。 众人神色惴惴,疾呼道:“陛下仁德,是臣等无能。” 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当着群臣的面说自己不对的?这话要是真记载了下来,史官也只会在这上头记下“群臣无能,无力辅佐君王”,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愿意当众认下罪责的皇帝,是一个不明是非不分好歹的君王? 镇国公听到这儿,也终于明白楚威这是和他玩了两招“釜底抽薪以退为进”。 他是君王,天罚之事谁敢真怪罪在他的身上?最终承担后果的只能够是…… 眯了眯眸子,镇国公利箭般的目光瞬间投向章青酒,天罚?那他倒是要听听,她能够说出个什么名堂! 深吸一口气,镇国公“咚”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陛下万不可这么说,方才是老臣口不择言,只是小章大人说得太过于虚无缥缈,老臣这才斗胆提出质疑,还请陛下降罪。” 章青酒冷冷地看着这只老狐狸“情真意切”的狡辩,不由得在心里笑了笑。 老匹夫浸淫朝堂三朝之久,虽如今目中无人,但更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他本就受人尊敬,地位不凡,自己这一认错,便是真有错,楚威也不好说什么了。 但是…… 章青酒弯了弯唇角,用力地拍了一下掌,“好,既然国公大人觉得这是子虚乌有之事,那下官想问了,您给太后娘娘送的黑猫,为何会突然变白了呢?” “那只猫本就是……”镇国公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道一半的时候,堪堪顿住。 “是什么?”望着嘴唇哆嗦,眼睛瞪大的镇国公,章青酒眼眸流转,缓缓抬头。 轻叹一口气,摊了摊手,“所以啊,猫都不能够幸免,这不是天罚,是什么?” 第126章 群起攻之 这句话一出来,便算是为此事定了调。 是啊,人若是可以说是生病,可连猫都出现这般诡异的情况,除了“天罚”,还有什么能说得过去呢? “想通”后,便有人顾不得镇国公了,迫不及待地发问:“那小章大人,此天罚如何解呢?” “嗯?”章青酒挑了挑眉,“已经解了啊。” 群臣:“???” 这什么时候解了? 看着大家眼里的疑惑,章青酒像是恍然大悟地道,“下官是不是没和各位同僚说明白,这太后娘娘和猫出事,乃是天罚的结束,不是开始。” 群臣:“???” 你不是没有说明白,你是根本没说好不好? 不过听到章青酒说此天罚算是已经结束了,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们怕下一个倒霉鬼,会是自己……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事情会就这么过去的时候,章青酒又开口了,“不过……天罚之事向来有三,太后娘娘那儿一个,猫儿只怕是因为在太后娘娘怀里,所以受了牵连,现下还有两个。” “还有两个?”群臣大惊,刚刚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朝堂混乱一片。 楚威眯了眯眸子,神色冷厉,“小章大人不妨直说。”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语气略有遗憾道,“陛下,此乃天罚,微臣无法推衍其结果。还请陛下原谅微臣才疏学浅。” 有人当即哆嗦开口:“那这,这个天罚到底何时会结束啊?” “就是,最好还是尽快找到,才能够安众人心啊。” …… 听着耳畔叽叽喳喳的声音,章青酒像是沉吟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虽说无法推衍其结果,但是各位大人可以想想,身边近日可是有什么古怪非常之事。” “古怪?” “非常?” “近日?” …… 众人纷纷皱眉,努力思索。 突然,一道声音激动地响起,“有了有了,今日我们编撰院里发生了一件怪事,谢编撰家中突然来信说他睡醒一觉之后,忘了这八年来的事情,这算不算?” “这……”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目光看向那站在角落,平日里分外不起眼的人,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笑意,但表面却带着几分纠结,“常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忆,这该是算的。” 何为心意相通?这就是心意相通。 他这一说,众人便有了启发,琢磨得越发灵光。 但怎么想,似乎都想不到其他了。 直到…… “老臣这里还有一件,不知算不算?”突然,一位老太医站了出来。 “哦?”章青酒挑了挑眉,“是什么?” “此事……哎,本不该在朝堂上说出来,但此次老臣宁愿背上无能之名,也不愿让大徽受此天罚。”老太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这么一说,朝堂胸人何等聪明,当即明白这话说出来怕是不简单。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之后,所有的人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说:“贵妃娘娘的贴身丫鬟昨日偷偷地来寻,说是贵妃得了一种怪病,白日尚好,一到夜里就皮肤溃烂,瘙痒难耐,问他是否有法子可以医治。” “一派胡言!”镇国公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投了过去,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此事兜兜转转居然把自己的女儿给绕了进去。 如果不是朝堂,他定要将这老匹夫一刀砍了! “此事,老臣怎敢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明查。”那太医听得镇国公如此说,倒也不畏惧,挺直了腰背,跪了下去,声入肺腑。 镇国公气得胡子都歪了,他女儿怎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么都没人和自己说? 朝堂之上,所有的人都在思索,这算不算第三个天罚,是不是还有其他。 唯有章青酒,心中冷冷一笑。 果然,用了永芳镜的只有谢太后一人。 那谢贵妃的病,可不是这一时半会才有的,只是她一直瞒着众人罢了。 所谓的天罚,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她要的,不过是让镇国公一脉,承担应有的后果。 不用她提醒,朝堂众人也开始由“结果”推算天罚的缘由,而很是巧合的,有人突然发现了这三个人都姓“谢”。 当那句“他们可都是镇国公大人一族”的话出来时,原本沸沸扬扬的朝堂突然像是被安上了噤声器。 众人看着镇国公,眼神除了往日里的敬重,此刻更多的是畏惧与怀疑。 便是以他为首的党派,也小心翼翼地垂下了眸子。 三朝元老的镇国公,古稀之年,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悲凉。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彻底底地被算计了,但是这似乎是一个死胡同。 章青酒冷冷地看着一脸颓败的镇国公,嘴角勾了一丝冷笑。 她赌的就是老匹夫没胆子让她说出:“何为此天罚因谢家而起”。 谢家做过多少肮脏的事情,旁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吗? 倘若祈福宫的阵法、楚澜被人改换命数还不能够说明一切,永芳镜之事一出来,她若还不知道镇国公一族在谋划什么时,那她便算是白瞎了这身本事! 谢自安被永芳镜挟持之前,本该有文曲星之气运,但当他一魂丧失,能够活下来就算是不错,还谈什么气运? 若有谢自安在,大徽岂会有章台柳这类不上不下之人的立足之地? 失去文曲星气运的谢自安,只能够沦为一个小小的宫中编撰,在日积月累下,耗尽一身才气,最终泯然众人矣! 镇国公一脉,何止是想让楚阔当皇帝,他们的目的是要做空楚家皇室! 只是这些法子,究竟是谁传给的他们?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看向台上的楚威。 她相信,他能够看得懂自己眼里的意思。 “镇国公一族为我大徽世代效力,鞠躬尽瘁,若是天罚,那边也是为我大徽而受。”楚威声音沉沉,一句话出来,下面顿时鸦雀无声,再也没有人敢非议“谢家人”的事情。 章青酒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镇国公。 若他识相,便该知道,此事乃是在给他台阶下。 镇国公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见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缓缓地闭上眸子,挺直的脊背一寸一寸下垂,最后双膝跪地,“陛下,如小章大人所言,虽然天罚已至,但老臣深感惶恐,还请陛下下旨,允许老臣告老还乡。” 第127章 消除记忆 在镇国公的“主动请辞”,楚威的“大力挽留”下,今日的朝堂,推向了第二波高潮。 章青酒知道自己该说的该做的差不多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缓缓地退了回去。 之后的事情,自有人推波助澜。 章青酒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心想以后能不上朝还是不要上朝好了,这么早的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想到这儿,脑海里莫名的就想到了另一道身影。 自从楚澜在朝堂上差点儿晕倒,太医院诊断说太子殿下劳累过度,身子需要静养之后,楚威便免了他日日上朝的规矩。 一来二去,如今朝堂上众臣也习惯了偶尔未见太子殿下身影的日子。 但是章青酒却不一样了。 她想,要是楚澜再的话,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困得无以复加。 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神清气爽,神游太虚。 啧……好像有点想他了。 朝堂的争辩,最终还是在镇国公“一心为国着想而告老还乡”,楚威“特赐镇国公荣归故里”,群臣的“陛下英明”中圆满结束。 章青酒站起身来,拍了拍跪皱的袍子,转身朝朱雀门走去。 朱雀门口,等着接自家大人回府的马车比比皆是,章青酒不死心地又往那里面看了一眼,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没有熟悉的气息和味道,楚澜果然不在这里。 虽说早已知道他今日不会前来,但当人群中没有熟悉的那道身影时,她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感觉。 拒绝了几个主动上前打招呼,询问她是否要“捎上一程”的大人后,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罢了,见不到楚澜,就去看看客户吧。 从朱雀门一路走到谢府,章青酒和门口的守卫交代了几声,便垂手站在一旁等候。 此刻不过辰时一刻,日头正好,不算太热,但灿烂夺目,照在人的发梢上,如同撒上一层金箔。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看着天边的太阳,缓缓地伸出手,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净如葱根的手指,近乎透明。 不知不觉,来到这异世竟已近三个月。 原本以为轻轻松松能够拿回魂魄,天地之大便可任她潇洒自在,续上辈荣光,却不想这个世界竟比她上辈子还要复杂。 在华夏大陆,推衍师修炼到巅峰,便可羽化飞升,那么在这儿呢?又会怎么样? 谢卿听到管家通传,说有个姓“章”的公子找她,原本正陪着孙凝霜逛花园的她,顾不得母亲的呼唤,一路奔跑过来。 刚刚到门口,便看到了眼前这样一幕—— 穿着一身白衣的人站在阳光底下,眉目清朗,亭亭玉立,那刺目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时,都像是舍不得惊扰而变得格外的柔和。 谢卿心猛地一颤,正要开口时,对面的却已然望了过来。 “章公子!”谢卿眼神一闪,提了裙角飞奔上前,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谢卿。”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之间皆是喜色的女孩,章青酒淡淡一笑,“我来寻你母亲,顺便看看你的父亲。” 当听到章青酒直接喊出自己名字时,谢卿顿时一愣,立马垂下了眸子。 可听完她说的话后,又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一双胡桃大眼定定地看着章青酒,直到发现对面确实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语气明显少了几分之前的欢呼雀跃,“父亲母亲都在,章公子里面请。” 二人行至花厅,孙凝霜早已等候多时,一看到章青酒过来,“多谢小仙公子。” “不必谢我。”章青酒摆了摆手,“我收了你的东西,答应了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今日的孙凝霜脸上一改前些日子的愁云惨淡,脸上带着喜色,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光可鉴人,“小仙公子当真是神仙转世,还请受我一拜。” 说着,孙凝霜竟是要直接跪下。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立马伸手虚扶住她,“你不必如此,我说了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 见章青酒如此再三强调,孙凝霜也明白了她这真不是和自己客气,当即让下人奉上茶水,坐下道,“其实今日小仙公子不来,我也想再寻一下小仙公子。”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我知道,所以我过来了。” 见对方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孙凝霜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笑道,“是我肤浅了,忘记了小仙公子料事如神。” “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算,出了这个门,你家的事情我就不会再管。”章青酒放下手中的茶杯,“至于你想问谢自安是否以后还会记得起她,不会。” 听到这句话,孙凝霜心里微微一怔,虽说知道是一回事,但是亲耳听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遥想这八年和丈夫形同陌路的日子,孙凝霜一时间心里莫名的五味杂陈,“那她呢?她会记得吗?” “记得。”章青酒点头。 孙凝霜手指一紧,突然低下了头,“小仙公子,你神通广大,我有一事想要再求你。” “你想让我消除她的记忆,为何?”章青酒深深地看了孙凝霜一眼。 推衍师可以推衍出一个人想要做什么,但却无法知晓她为何要这样做,师父说这是人心的把控,需得修炼到巅峰才行。 可惜,她两辈子都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 经历了太多次,对于眼前之人能够看穿自己心事,孙凝霜已经不再觉得奇怪,抬起眸子道:“因为我知道,深爱一个人却只能够活在记忆里,会有多痛苦。” “我这般痛苦的活了八年,若说对她没有一点恨,我自己都不信。你可以理解这是惩罚吧,但是……”说道这儿,孙凝霜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也要感谢她,这八年,她把自安照顾得很好。” 除了让他的眼里没有自己。 章青酒深深地看了孙凝霜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会去做。” “多谢……” “不必谢我,因为这也是她请我做的。” 第128章 灵光一现 谢绝了孙凝霜母女二人留下来用午膳的盛情邀请,章青酒从谢府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悬。 看着刺目的阳光,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起身朝另一侧走去。 临近午时的摘星楼,虽然已经没有了说书人那亢奋而又激情的声音,但一楼大堂依旧座无虚席。 没有要雅座,随处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再叫店小二上了最便宜的二两一壶的茶,章青酒忍不住轻轻一叹。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独自前来摘星楼。 在这喧嚣的大堂里,她一个人独占一桌的情况并不多见,便是不认识的,在这样的场合,也乐得坐在一起,凑个热闹,说说天南地北的奇闻趣事。 期间,也有不少人过来询问章青酒是否要一起坐,却被她一一拒绝,一来二去拒绝的人多了,便没有人再上来碰这个钉子。 不一会儿,便形成了她前后左侧皆是满座,唯独她那儿仅有一人。 四周熙熙攘攘的说笑声渐渐传了过来,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他们说的,是婉柔的事。 “哎,这怡香楼婉柔投案的事情,哥两个听说了吧?” “这可是咱们上京城里,除了章家那女子做了官后的第二等大事,那怎么能没有听说过?” “说起来她还真是可惜,好好地当个花魁不好吗?做什么探子,编什么歌,当真是自毁前程。” “可不是嘛?哎,实不相瞒,小弟我还曾经与这婉柔有过一面之缘。” “哦?说来听听?” …… 对于这些,章青酒忍不住嗤笑一声,别开了眸子,直到—— 一人皱着眉头开口:“只是话说回来,当初让我如痴如醉,恨不得抛家弃女都要去看的人,不知道为何,听到她这般下场了,我竟是没半点儿感觉。” “咦!这位兄台可是太铁石心肠了些?那可是绝世美人,别说入狱,她就是落一滴泪我也得跟着心疼啊!” 听到他这句话,立马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指责起来。 那人一听,当即红了脸,“你们这话说的,我若是铁石心肠,昨日我会因为我家那婆娘切伤了手指头连跑三条街去给她抓药?” 他这话一出来,那些人顿时都“嘘”了起来,一脸的不信。 而他话音刚落,突然人群中又有一道声音响起,“说来也怪,我竟是和这位兄台有一样的想法。婉柔认罪那日,我也去了府衙断案,我去之时还在想,若是那府尹要将她下狱,我就是掉脑袋我也要救她出来。可是没想到,我竟是全程看完都没有什么感觉,这当真是奇了怪了,后来我想想我以前痴迷她的时候,就像是抽了风似的……” 痴迷?抽风?没感觉? 章青酒猛地一怔,脑海里闪过一句有关永芳镜毫不起眼的介绍,“永芳镜者,可闹家宅不宁,聚天地嫉妒之气。” 隐隐约约的,章青酒觉得有什么就要水落石出,可当她刚要细想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在想什么?”楚澜看着眼前的人,即便是在满满人群中,也只需一眼便能够寻到。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章青酒猛地一惊,原本就已经渐满的茶水,顿时倒了一桌。 章青酒眉头狠狠一皱,看着茶水瞬间溢满桌子,眼看就要落到楚澜的身上,顾不得开口,立马拿了旁边的帕子去擦拭。 却在手指离茶水还有一寸距离时,被人拉住了手腕。 一把拉高了章青酒的手腕,看着她依旧神色怔怔的模样,楚澜皱了皱眉头,“烫。” “谢,谢谢。”章青酒胡乱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抽回了手,脑海里的感觉一晃而过,再也捕捉不到分毫。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楚澜双眸微眯,缓缓地收回了手。 一旁的风止眼珠子一转,立马上前用帕子盖了那滩水渍,左右看了一眼,轻轻咳嗽一声道,“爷,楼上的雅间已经定好,咱们上去吧。” 章青酒依旧还沉浸在刚才那一晃而过的感觉中,直到楚澜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她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了一上午的人,竟然真的来了。 “不是喜欢吃这里的梨花酥嘛?我同你去。”见对面的人眼神重新变得神采奕奕,楚澜嘴角扬了扬。 “二十两银子一碟,你请我吃吗?”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 或许是因为魂魄在他的身上有特殊的香甜罢,如今竟是变得只要一和楚澜相遇,她的心情便会十分愉悦。 “我家爷有什么请不起的?便是整个摘星楼给你买下也不是不行,就怕你吃不了。”难得见章青酒这般傻乎乎的模样,风止虽还是“针锋相对”的模样,但语气明显和善了许多。 章青酒唇角一扬,站起身来,轻轻一哼,“姑奶奶我吃不完的话,不是还有你嘛?” 楚澜双眸弯了弯,转头看了他一眼。 风止脸色顿时一抽,他以后出来还是别带嘴了吧。 二人刚行至二楼,绝妙的构造与绝佳的布置,便将大堂的喧嚣尽数隔开。 若非地上铺着地毯,只怕每走一步,都只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楚澜定的是四大雅间中的“夏风馆”,应时应景,一进入便有凉风徐徐,驱逐了人的烦闷与燥热。 店小二很快便将点好的点心菜品一并送了过来,明显是在此之前已然点好的。 章青酒看着眼前这比任何一次,任何人带自己过来都要琳琅满目的一桌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撑着下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虽说章青酒平日里虽对着楚澜一口一个“太子殿下”,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那里面别说常人的谄媚了,就连畏惧都不见得有。 但今日,许是在外头,她的语气便更是轻松自如了起来,语调略微扬起,像是一把小勾子,轻轻地荡啊荡。 楚澜眯了眯眸子,没有接这话茬,而是将章青酒不远处的一小碗琉璃盏往她面前送了送,“除了梨花酥,这里的珍珠翡翠青梅羹也不错,你且试试。” 第129章 心疼楚澜 “你这是在为自己没来接我而道歉吗?”章青酒挑了挑眉,看了看对面的人,又看了看面前的琉璃盏,再度问道。 透亮的羹底,底下藏着两颗用冰裹了的新鲜青梅,青梅四周以一圈百合莲子缠绕,点点鲜红的枸杞飘在上头,隐隐有桂花的清香飘散出来。 不用尝,光看卖相都知道这盏“珍珠翡翠青梅羹”不错,当然价格也会非常不错。 风止听到章青酒这“臭不要脸”的提问,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再给说出点什么不好听的,又迎来自家主子的眼刀子,咬了咬牙,掉头出去在门外守着了。 “今日早上之事,我听说了。”楚澜看着她挑着眉的模样,缓缓开口。 明明什么都没有解释,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垂下眸子,端起了面前的琉璃盏。 冰镇过的两颗青梅,加上温度适宜的珍珠翡翠羹,酸酸甜甜,在这暑气渐起的日子,确实让人格外的爱不释手。 于是乎,章青酒又喝了一口,紧接着是第三口。 到第四口的时候,手腕再一次被人拉住。 却不似在大堂时的急切与用力,而是温温柔柔的,像是带了几分无奈,“莫要贪凉。” 章青酒嘴角一抽,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可是你给我的。” 楚澜:“浅尝辄止。” 章青酒:“再一口。” 楚澜:“试试别的。” 章青酒:…… 刚刚尝了个味儿,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吃。 虽然心里郁闷,但看楚澜这明显是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她吃了的动作,章青酒还是乖乖地放下了手里的琉璃盏。 放下之后,章青酒突然恍然大悟,自己怎么这么听楚澜的话了? 一定是因为谁出银子谁掌握话语权的原因,一定是的! 接下来桌子上的每一样东西,在吃之前楚澜都会笑着介绍一番,同样的,每样吃不过三口,便会被叫停。 一开始章青酒放下前一份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气恼。 后来不用楚澜喊,她也会直接放下—— 她若是不放下,哪里来的肚子吃遍桌上的东西? 直到吃到最后,她才恍然发现,坐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光是自己吃了,楚澜一个都没动! 现在这状况就是,桌上的每一道自己都吃过了,虽说是他付钱,但是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章青酒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伸了筷子,将面前最后一块梨花酥夹了出来,放进了楚澜玉碟里。 “吃来吃去,还是觉得梨花酥味道最好,你试一个。” 望着那块如同白玉般的糕点,黑如点墨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楚澜缓缓地捡起手边的筷子。 看到楚澜吃下那块梨花酥,章青酒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样一来,就不算是她一个人吃的了。 楚澜人生得俊美,姿态也极尽优雅,随着他缓缓咀嚼的动作,眼角下方那颗暗红色的泪痣微微颤动,像是勾人夺魄的朱砂。 某个瞬间,章青酒脑海里竟是出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她那一魂一魄,不会是被他那点痣给勾引着,主动上了他的身吧? 许是章青酒的眼神太过于直白,楚澜缓缓地放下筷子,目光投了过来,“怎么了?”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今日又格外的轻柔,就像是一只撩人的小勾子。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状若无事地仰起头,“没事啊,就是想要谢谢你。” 楚澜眸子微眯:“谢何事?” 狗男人,又装傻。 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我知道今天朝堂上说谢自安的那个,是你的人。” 虽然那个人平日在朝堂上不声不响,碰上了,也只是站在远处遥遥一拜,像是和楚澜没任何交集,但是别想瞒过她。 对于章青酒的话,楚澜不置可否,“谢自安如何了?” 楚澜不答,章青酒也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意思,有些事情早已彼此心照不宣。 章青酒点了点头,“他没什么,挺好的。”不必看到本人,她也知道谢自安现在状态很好。毕竟谢府里的和乐之气,可不是从哪里薅来的气运,他们夫妻二人以后的日子,只会和和美美,“不过,你问他做什么?” 楚澜可不是什么有心思操心无关紧要之事的人。 眉头一挑,章青酒笑了,眨了眨眼睛:“莫非,太子殿下也想过夫妻间的日子?若是如此,微臣可以自荐枕席!” 她这话说得可谓没有半点儿迟疑,不止是声音,便是眼睛都在告诉着对方两个:“乐意”。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开眸子,“孙凝霜在嫁给谢自安之前,曾经被先帝许过一段姻缘。” 章青酒没有想到楚澜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当即皱了眉头,“要让她嫁给谁?” “我父皇。”楚澜缓缓开口。 “嗯?”章青酒一愣,“那她?” “她看上了谢自安,宁愿出家也不愿进宫,后来谢自安宁愿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娶她;镇国公为了给侄儿求这门婚事,在先帝书房前跪了三个时辰,这才求得孙凝霜和谢自安的婚事,之后谢家自觉亏欠皇室,便将女儿嫁进了宫。”楚澜继续道。 章青酒伸出手:“等等,我捋捋。” 见章青酒皱了眉头,楚澜便不再开口,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半晌,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冷冷一笑:“我说怎么总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对劲,原来老匹夫打的这个主意!!” 朝堂上,如今能与镇国公一脉相抗衡者,除了英国公别无二家。 只要孙凝霜进了后宫,无论是成了楚威的皇后还是妃子,便是谢家女儿再去后宫,纵然有谢太后的扶持,楚威这个帝王也必将会与英国公一族更加交好。 制衡,永远是皇室御权不变的真理。 但假若孙家英国公一脉无法成为皇室的助力,楚威能够依仗的便只有镇国公一族。 所以哪怕是谢贵妃无法成为皇后,前朝有镇国公把着,后宫有谢太后照应,只要谢家女儿能够诞下皇子,那之后的继位者…… 想到这儿,章青酒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为了布这盘棋,镇国公这个老匹夫还真是劳心劳力。 现在想想,慕容清婉这个平民皇后,未尝不也是在谢家的算计之中。 楚澜会突然与她说起此事,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些。 一时间,章青酒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无论居于何种云波诡谲,都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的男人。 该是如何的步步惊心,才能够将自己锻炼成这般踩在刀刃上,也如闲庭信步的模样。 第130章 狱中刺杀 看着往日里在自己面前要么一本正经地装老道,要么嬉皮笑脸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的女子,今日却露出这般愤懑的模样,楚澜眸子闪了闪。 堪堪地别开目光,楚澜语气低沉:“朝堂之事风云变幻,身居高位亦是身不由己,一步走错便更是万劫不复,你又何必非得来趟这趟浑水。” 便是他自小被封为太子,依旧还是有人敢存各种心思。 镇国公纵横朝堂多年,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岂是他一声“告老还乡”便会树倒猢狲散的? 楚澜这话说得突然,以至于章青酒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的没有回过神。 待得她反应过来,当即笑弯了眼,嘴角的梨涡也跟着旋了起来,“你这是担心我的安危对不对?” 说着,章青酒身子往旁边一挪,一把扯住了楚澜宽大的袖袍,眨了眨眼睛:“你且放心,能够让我身不由己的人,这世上有且只有太子殿下你。” 可不就是只有楚澜嘛,她这话也不算作假不是? 一魂一魄还在他的身上,除了离不开他,天大地大,还有哪里是她去不了的? 她的话是那般的愉悦,声音上扬,像是春天里被阳光融化后,冲进沟里的溪流,又像是第一波破茧而出的蝶,撞得人心旗摇曳。 楚澜微微侧眸,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缓缓起身,“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去。” 看着刚刚还在为自己着想的男人瞬间变了态度,章青酒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说古代的男人都生性放浪风流成性吗?楚澜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有些懊恼地松开手指,“不回。” 衣角上的重量瞬间消失的感觉,让楚澜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蹙。 见他没走,章青酒试探地开口:“要不你让风止送我一趟上京城府尹?” “去那里做什么?”楚澜转过头来。 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答应了别人一点事情,得做完才行,你要是不送我,我就自己去吧。”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风止一看到楚澜出来,立马上前,“爷,回府吗?” “去府衙。”楚澜道。 听到这三个字,章青酒顿时眼睛一亮,“!!!” 风止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放缓几步,“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心情颇佳的章青酒嘴角一扬,颇为大度地挥了挥手,“我也没有这么不懂礼物的小辈。” 太子殿下突然驾到,府衙众人纷纷吓得出门迎接。 章青酒跟在楚澜的身边,看着那一个个脸色恍然的大人,顿时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待的楚澜告知来意,挥退众人后,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小声道:“微臣本来是打算悄悄地来的。” 楚澜:“你若是想悄悄来,何故告诉本宫?”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微臣这不是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真一起来嘛。” 楚澜:“那本宫走?” 章青酒讪讪一笑,一把拽住楚澜的袖子,“别啊,来都来了,看看嘛。” 知晓了章青酒身份的上京城府尹嘴角微微一抽,堪堪别过了头。 怎么办,为什么他有种那些谣言是真的感觉? 上京城府衙大牢关押犯人众多,好半晌才遥遥地看到婉柔所在,正要上前时,章青酒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道:“太子殿下先留步罢,微臣去去就回。”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风止跟在楚澜身后,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小声道:“你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谁是桥?”章青酒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小小年纪不学好,对长辈不敬就算了,对太子殿下怎么能够不尊呢?” 风止瞪大眸子,呼吸一窒,转身拂袖而去。 他今天要是再跟她开口说话,他就是孙子! 看着风止气急败坏的背影,章青酒唇角扬了扬,阴郁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紧绷了一路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浅的弧度。 “你来了。”看到章青酒的到来,婉柔并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色。 如今的婉柔,手腕脚腕处都带着镣铐,行走艰难,只是那张俏丽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容,“怎么样?他还好吧?” “挺好的。”章青酒颔首,“命运回转,自然会夫妻和顺,家宅和睦。” 似是松了一口气,婉柔垂下眸子,“他本该如此。”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只是,他忘记你了。” 脸上笑容微微一僵,眼神有片刻的愣怔,婉柔缓缓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章青酒,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只可惜,她所能够看到的,是一片不起丝毫波澜的平静。 “那就好。”深吸一口气,婉柔淡淡一笑,“谢谢你。” 随着章青酒的点头,牢房似乎在某个瞬间安静了下来,婉柔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喏了喏,“那你,是过来……帮我消除记忆的吧?” 短短几个字,她说得极为艰难,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章青酒定定地看着她,不置可否地道,“如果你想。” 婉柔的神色变了又变,许久,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语气似是释怀,又似是怅然,缓缓地闭上眸子:“那就……消除吧。” “好。”得到了答案,章青酒开始双手结印。 就在这时—— “小心!”门口处,楚澜的疾呼声突然传来。 章青酒正在结印,突然被打断让她的嘴角流出一道鲜血,不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只破空而来的箭矢已至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猛地一转,挡在了章青酒面前。 只听得“噗呲”一声,是箭矢穿过肉体的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漫天的箭矢自那唯一一处透光的窗子落下, 巨大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狱卒,门外传来抓捕声,箭矢也渐渐稀疏起来。 章青酒一把捞起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震荡…… “章小仙,这样……挺好的,你就不用施法,我也不用难受了。”婉柔躺在章青酒的怀里,眼神开始涣散,嘴角却带了一丝笑容,“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本来我的秋后处决了,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你说得对,因果循环呀。” 看着那双明媚的眸子一点一点黯淡,章青酒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玉镯,“这是他夫人的镯子,是他母亲给儿媳妇的,她说……这个给你做念想。” 说罢,章青酒抬起婉柔的手臂,将白玉镯套进了她纤细的手腕。 婉柔似乎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眸子,努力地抬起胳膊,对着窗子处晃了晃,“真,真好看,你帮我……谢,谢谢她,还有对不起。” 随着这句话说完,那只纤细的手腕无力地垂下,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章青酒就这样抱着婉柔,久久没有动静,便是楚澜走过来都没有反应。 直到有人解下身上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第131章 命悬一线 府衙院子里,连同府尹在内,所有的官员尽数跪在了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光天化日之下,太子在府衙里遭遇袭击,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足以让整个府衙心悬了起来。 不说官帽能不能保得住,能够留半条命就不算错了。 楚澜抱着章青酒穿过众人,径直走向马车,目光沉冷,如若冰霜。 眼看着楚澜就要踏出府衙,府尹大着胆子开口,“殿下,此事……” 楚澜步子一顿,“本宫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查不出来,你这个府尹便不必做了。” “微臣,明,明白!”府尹脸色一白,连忙跪谢。 眯了眯眸子,楚澜再道:“那个女子厚葬。” “是,微臣立马去办。”看着楚澜的背影,府尹许久才敢站起身来。 虽然跪在此地不过一刻钟,他已经全身湿透,如同刚刚被人从水中捞起来似的。 马车门口,风止将帘子打开,一双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看着楚澜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第一次没有开口说风凉话。 待得二人都上了马车,风止深吸一口气,“殿下,咱们去哪?” 虽然上了马车,但楚澜依旧没有立马打开锦袍,轻轻地将人半圈在怀里,眸色沉冷,“回府。” 马车缓缓行进,虽然速度依旧,但明显比之往日更加平稳。 一路上,锦袍里的人没有动,楚澜也便一直维持着原本姿势,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马车在太子府门口停下。 “我自己走。”察觉到楚澜的手再度一紧,章青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拉开了兜住自己的锦袍。 “你……”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楚澜眯了眯眸子。 “我可以的。”章青酒嘴角扬了扬,说着便要起身下去。 就在这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地圈住了她的腰身,章青酒昏迷之前,隐约地听到头顶处传来一道无声的叹息…… “殿下。”当楚澜再一次将章青酒抱下马车,风止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忍住地开口:“属下来……” 话没说完,冰冷的眼神投了过去。 风止一怔,立马垂下眸子,“是属下逾越了。” 火舞正往府门口赶,遥遥地便看到楚澜怀里似乎抱着人,眼皮顿时狠狠一跳,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最后便是轻功都用上了。 虽然那人被锦袍兜住了看不到脸,但是能够被他们太子殿下如此对待的人,除了章青酒还能有谁? “宣上官阙。”楚澜行至火舞跟前,丢下一句话便继续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火舞眼皮再度一跳,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再也不敢耽误,轻功全开。 最后,上官阙是被他半抱着送进了楚澜的寝宫。 上官阙原本以为这么火急火燎是楚澜出了事,结果一赶到才明白自己猜错了。 不过看太子殿下这脸色,似乎也没比自己出事要好到哪里去。 这是上官阙第三次为章青酒诊脉。 三次,每一次都不同。 而这一次…… “怎么会?”上官阙猛地瞪大眼睛。 楚澜眉头一沉,“如何?” “微臣再诊一次。”上官阙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床榻上的人,脸色惨白,嘴角处还挂着一丝鲜红的血迹,眉头紧锁,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上官阙再度诊断了一会儿,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小章大人脉象古怪,微臣,微臣无法知晓她如今的情况。” 他要怎么告诉楚澜,躺在床上这个人的生机,就像是泄洪的水,正在快速流失? 楚澜眸子沉了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道:“上官阙,你好生看。” 上官阙心想再怎么看也是这样,除非有什么奇迹,否则这个人怕是撑不住三个时辰。 咬了咬牙,上官阙深吸一口气,“殿下,小章大人该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心肺受损,容微臣先去煎一副药喂她服下。” 楚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待得上官阙走后,楚澜缓缓转过身,坐了下来。 他看了太多这个女人的狡黠无双,机智勇猛,却忘记了她不过也不过是一个仅仅十几岁的柔弱女子。 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而脆弱,再也没有拽他袖子时的闹腾。 楚澜不知道自己握了多久,直到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他才缓缓站起身来。 许是握了太久的缘故,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放手时,那原本冰冷的手指已经变得温热。 上官阙端着刚刚煎好的药一边进门,一边心想要是待会儿还这样的话,他可能得去找救兵了,不然他怕自己真没命出太子府。 一想到他这原本是被派来照顾太子的太医,最后却可能会因为没救下太子在意的人而玩完,上官阙就觉得“医”生难过。 看着楚澜二话不说便将药主动接了过去,上官阙挑了挑眉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要真死在这么一个“让太子殿下亲自侍弄汤药”的人手下,好像……也说得过去。 然而,就在他再一次诊脉时,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上官阙嘴角抽了抽。 如果说上次是出现了错觉,那这次绝对不会再错! 这个人,绝对和常人不同! “殿下。”深吸一口气,上官阙松开了章青酒的手腕,看着楚澜手中那碗自己用了足足一整根千年野参的汤药,神色前所未有地复杂,“这个……不必喂了。” “何意?”楚澜瞳孔一震,端碗的手指紧了紧。 上官阙一怔,立马反应过来楚澜将自己的话理解反了,当即摆手解释,“不是,微臣的意思是,小章大人吉人天相,已然无事,不必再喝这个汤药了。” “无事了?”楚澜愣住。 “是。”见楚澜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上官阙只好将手指又搭了上去,“小章大人体内生机勃勃,脉象乖巧有力,睡一觉就好了。” 他真的不能够再碰章青酒了,再碰下去,他怕怀疑自己这几十年的本事白学了。 她在他们面前搞怪事,和阎王手里抢人就算了,她自己怎么也那么奇怪? 听到上官阙信誓旦旦的回答,楚澜紧绷的神情这才渐渐放松,冷静下来时,才发现此刻的章青酒与最初回府时,的确大不一样。 “你回去吧。”楚澜眯了眯眸子,朝上官阙点了点头。 ““殿下,这个……”上官阙嘴角抽了抽,看向楚澜手中的碗。 楚澜挑了挑眉头。 上官阙嘴角一抽,几乎欲哭无泪:“微臣告退!” 那可是他攥了十年的参,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啊…… 第132章 幕后黑手 这是近几年来,太子府最冷的一天。 寒冬腊月也不过如此。 这是火舞几人踏入书房时,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来的想法。 “殿下,查出来了。”木青看了旁边几人一眼,将手中的消息送到了书案上,“人是镇国公府派的,目标是那个叫做婉柔的女子,他们不知道殿下也在。” “府衙里面都敢痛下杀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风止捏了捏拳头,眼神通红,他在现场,亲眼看到了那漫天的箭矢,若是那些杀手是冲着殿下来的…… 随着风止愤怒的声音落下,整个书房都安静了下来,楚澜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消息,眸子里淡得地让人看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府衙里来人了?”楚澜开口。 火舞轻轻呼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是,府尹亲自过来了,说是抓到了两个犯人,此刻正在前厅侯着,想听殿下的意思。” “他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句话,风止顿时瞪大了眼睛,“证据都给他送过去了,现在人赃并获,他不去上报陛下,派人捉拿镇国公,过来找太子殿下做什么?” 火舞眯了眯眸子,朝他投去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楚澜似乎没有听到风止的气愤,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他们当真只是想杀了那个叫婉柔的女子吗? 楚澜缓缓地抬起头,“火舞,牢房刺杀该当何罪?” 火舞微微一愣:“按大徽律令,其罪可诛”,说着又皱了皱眉头,“但镇国公功勋在身,只怕此事……” 若死的人稍有分量,此事都不会那么容易脱罪,偏偏那人只是一个获罪的青楼女子。 便是死了,只要镇国公找得到说辞,他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想来那府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会在明明知道了凶手是谁的情况下,还来太子府。 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楚澜再度问道:“那……倘若刺杀太子呢?” 火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殿下!” 太子府的前厅,上京城府尹张天河此刻正坐立难安,额头上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当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张天河立马转过身去,“下官见过……” “太子殿下没来。”火舞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嘴角都冒出燎泡来的上京城府尹,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张天河愣愣地抬起头,果然除了火舞,再无旁人,嘴角动了动,张天河有些艰难地问道:“火小将军,殿下可是不愿意见下官?” 火舞眯了眯眸子,“殿下自然不是不愿意见你。” “那殿下……”张天河眼睛一亮。 火舞冷哼一声,“殿下在你的上京城府衙受伤至今未醒,在下也想问问张大人,他要如何见你?” “啊?”这句话一出来,张天河瞬间愣住了。 不是只死了一个身份低微又犯了罪的女子吗?怎么就成了太子殿下受伤至今昏迷未醒? “火小将军,此事……可是有什么误会?”张天河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 “张大人是怀疑在下拿太子殿下的安危在说笑?”火舞冷冷一哼。 张天河顿时打了个哆嗦,“下官,下官不敢……” 一介府尹,竟是生生地被火舞给逼得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伴随着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走近,一道疾呼声又从前厅外头传来,“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殿下的药得端过去了!” 一听这句话,两个人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 火舞眯了眯眸子,“太子见不了你,此事你且看着办吧。” 说完,火舞转身拂袖朝外奔去。 张天河看着火舞焦急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愣是没有搞清楚事情到底怎么了。 现在该怎么办? 等下去自然是不可能了。 张天河咬了咬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太子府。 半个时辰后。 “太子殿下,张天河已经进宫了。”火舞踏进带着药味的房间,看着眼前仅仅只着了单衣,胳膊上缠着白色绑带的楚澜,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 他们一直都知道楚澜狠,但从未想过会这样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他要是再不进宫,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了。”风止将上官阙刚刚煎好的药端到楚澜面前,眼圈通红,语气带着几分生冷,“希望他明白该说什么,否则我端了他的府衙!” 一屋子的人虽情绪各异,但此刻皆浮于脸上,唯独正主,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地接过药碗,眉头都不带皱地一饮而下,“此事,不必再谈。” “是。”风止撇了撇嘴角,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唯恐碰到楚澜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当夜的皇宫,前所未有的灯火通明,几百号禁军从宫里浩浩荡荡的出来,将三朝元老的镇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夜,镇国公府尖叫声惊呼声一片。 众人看到,原本次日便能够荣归故里的镇国公,被人五花大绑地押进了大理寺。 皇宫里,谢贵妃再也顾不得一到晚上身上就开始发作的疼痛瘙痒,带着一宫的宫女太监呼啦啦地跪在了楚威的乾清宫门口。 谢贵妃跪在台阶上,一身白色的素裙,长发披散,再也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声音悲恸,“陛下,臣妾父亲定是被冤枉的,还请陛下明查!” 负责照顾楚威日常起居的来福公公看着眼前这一大群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贵妃娘娘请回罢,陛下不会见你您的。”来福上前一步,摇了摇头。 从未受过这等屈辱的谢贵妃顿时急了,大呼道:“陛下难道真的就只听信那个张天河的一面之词,就认定了妾身父亲有谋害太子之心吗?若是有人存心陷害,岂非……” “贵妃娘娘!”来福脸色一沉,上前一步,“这种话是随便可以说的吗?你口口声声说张天河冤枉了国公大人,敢问他和国公大人可是有仇有怨?罪人的证词白纸黑字上写得明明白白,借杀罪犯之手,可试图击杀太子,如今太子殿下已然受伤,贵妃娘娘可是要请太子殿下从榻上爬起来让你看看?” 谢贵妃呼吸一窒,“你又怎么知道,这事情不是太子存心嫁祸?!” 来福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殿下都不知道张天河抓到了罪人,又怎能嫁祸?” 谢贵妃还要再说,就在这时,乾清宫门口出现一道身影,声音沉冷,眼神冰寒:“谢玉!” 玉这是谢贵妃的字,进宫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连名带姓的唤过她,以至于骤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恍惚了一下。 就像是……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候。 “陛下。”谢玉眼眶含泪,“妾身失言,但妾身可以担保,妾身父亲绝对不会做出此事。” “你一个女子,何必把自己卷入此事?此事朕不会追究你和老八的责任,你且回去吧。”楚威眯了眯眸子,挥了挥手,语气柔和了几分。 听到这句话,谢贵妃先是一愣,心想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对自己有几分感情的,当即重重地在地上一磕,“若是陛下执意要定妾身父亲的罪,妾身,妾身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楚威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在谢贵妃楚楚可怜的眼神中,最后冷冷一笑,“那你便撞死吧。” 第133章 赶出皇城 次日朝堂,当楚威说出“将镇国公一族流放黔州,永不得回京”时,让所有朝臣瞪大了眼睛。 众人纷纷猜测他这番话,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虽说昨日朝堂上镇国公和小章大人二人针锋相对,最后镇国公也说要“告老还乡”,但他们谁听不出来陛下的意思是要让镇国公“荣归故里”? 故而不少人今日原本还等着陛下给镇国公一族恩典后,好生为他庆贺一番,却不想等来了这么一通消息。 尤其是镇国公一脉的朝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可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往日里和颜悦色的陛下,今日脸色沉冷,明显心情不佳。 便是一个个心里有万千疑问,也不敢在朝堂上发问。 直到下了朝,众人互相打探,听到“太子殿下前往府衙结果回来时受了伤”,又听到“上京城府尹张天河求见了天颜”时,众人才渐渐品出一点别的味道。 能上朝堂的谁都不是傻子,这两件事情若说没有关系,打死他们都不信。 故而,原本一些还存了一丝侥幸,想着楚威这是在气头上,待得他气消之后自己便去劝劝,或许能够让他回心转意,到时候还能够买镇国公一个人情的大臣们,也纷纷歇了心思。 若说是旁的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此事可是牵扯到了太子,而且太子殿下还受了伤,他们再不知死活去提,这是有几个脑袋可以来掉? 而镇国公一党,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彻底愣住。 就在他们以为回天乏力之时,有人突然想到了八皇子楚阔和太后娘娘。 虽说太后娘娘一介女流,但好歹也是当今陛下的母后,若是她能够说情,或许能够周旋一二。 然而,当悄悄地派人一去打听,才知道太后娘娘居然在昨日的“天罚之事”之后,以“为皇室祈福,静思己过”为由,当日就离京前往皇家别院。 众人无可奈何,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八皇子楚阔的身上,却不想送去八皇子府的信都尽数被退了回来,人去了才发现竟是大门紧闭,谢绝见客。 得知此事的镇国公一党,心瞬间寒了一半。 自归入镇国公一党之日起,他们便知道,镇国公所有的谋划,无非都是在为八皇子楚阔铺路。 所以他们与其说是镇国公一党,不如说是八皇子一党,只是如今太子尚在,他们不能够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罢了。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为他殚精竭虑的镇国公,会被八皇子直接抛弃。 一时间,不少人想起曾经在祈福宫时,章青酒说过的话。 那时候她问的是“有朝一日,八殿下为了自身私欲,会将身边的人推出去挡灾挡难?” 他们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场景,楚阔一脸的愤怒,并没有回答。 如今,却也不用他回答了。 因为答案已经在了众人的心里。 虽说圣旨已下,但重臣得此下场,终是要有缘由,而他们也在看这个缘由是不是自己心中所猜测的那般。 毕竟谁都清楚,倘若真是刺杀太子,诛杀九族都不为过。 当听到来福公公尖细的嗓子念出:“镇国公结党营私,创办青楼贪污受贿,收拢消息要挟朝臣,散布谣言,又因罪人被抓企图杀人灭口”时,所有人都明白了—— 镇国公是真的刺杀太子了。 毕竟上面那些话,明显是为了配合“镇国公流放黔州”的托辞。 一个个心中感慨之余,又不禁感激当今陛下的仁心厚德,镇国公犯了这么大的罪,也能饶了他一条命。 章青酒醒来时已是傍晚,头还有些许胀痛,但却已无大碍。 昨天发生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涌入脑袋,让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还是熟悉的寝宫,但却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熟悉的味道。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章青酒起身下了床,刚落地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风止看着站着的章青酒,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边将手中的汤药端到一旁的桌上,一边开口道,“说你这个时辰会醒,还真的醒了,快过来把药喝了吧?”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太子殿下呢?” 风止手中的动作一顿,轻轻哼了一声,“你以为太子殿下日日要围着你转啊?赶紧喝,喝完送你回丞相府,明明是个动不动就晕的小姑娘,偏偏装什么大尾巴狼。” 风止说的时候,章青酒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既没有像往日里那般针锋相对,也没有逗弄他哑口无言。 然而,就是这种安静,反而让风止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手指不知不觉地哆嗦了一下。 突然,章青酒笑了,“还真有你们的。” 说完,章青酒看也不看桌上的汤药,转身朝门外走去。 风止吓了一跳,连忙追了上去,挡在章青酒面前,虽然他装得极为镇定,但眼神却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你要去哪里?”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太子殿下让我送你回丞相府。”风止咬牙。 “他说回就回?”章青酒冷笑一声,绕过风止,径直朝书房里走去。 不用问,她也知道楚澜现在人在何处。 那么浓厚的血腥味,当她是闻不到吗? 章青酒一路走去,也不必挑着没人的地儿,太子府的下人对她的突如其来的出现早已习以为常,只看了一眼便立马又低下头去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风止直觉事情不对,却又不敢再拦,只好将汤药端上,跟在她的身后脚底生风。 “殿下,镇国公离京的日子,定于一日后的辰时。”木青垂着眸子刚把最后一句消息汇报给楚澜,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书房里的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没有锁上的房门便“嘭”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太子府里,没有楚澜的吩咐哪里人敢随意进来,能这样做的除了章青酒还能是谁? 试图阻止过章青酒却最终失败的风止咬了咬牙,不等楚澜开口,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道,“殿下,属下拦不住小章大人……” 章青酒嘴角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向坐在书桌后面的楚澜。 第134章 给她下药 目光从那张神色平静的脸上一点一点地往下移,章青酒眼神越发地深邃。 和他的性子一样,楚澜的穿着向来端方周正,便是她在太子府晃荡这么久,也鲜少见到他有不合时宜的时候。 但是此刻,眼前之人却只着了一件素白色的里衣,和那回在祈福宫自己闯进他的别院时一样,只是今日的这件,袖口上并不是淡金色飞鹤祥云图纹,而是一朵素色半开的兰花。 依旧是交叉的领口,衣裳裸露出来的地方,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 虽是刚刚入夜,但房里已添了灯,楚澜本就肤色极白,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是有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只是这份美感,配上他胳膊上和肩膀上的伤,却显得格外的扎眼。 房间里的寂静持续得并不久,但却让风止觉得过了千万年,直到楚澜的声音响起,“你们都下去罢。” 风止和木青互相看了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桌上后,垂着头退出了书房。 “咔”的一声,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房里再度恢复沉静,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等着上方的人开口。 “不是让你回去吗?”楚澜垂了垂眸子,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神色平静道:“今日难道又早与你母亲说好了?” “没说好又如何?”章青酒呼吸一窒,上前一步:“昨夜不是也没有回去?” 狗男人,才一天不见,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难道不知道为了保住他这条命,她花了多少功夫吗?她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谁呀? 他倒好,她才不过昏睡了一天,他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要是她再不醒,是不是他就要丢半条命?到时候不还是要她来救? 现在居然还想瞒着她,还想让风止把自己气走? 楚澜嘴角抿了抿,“昨夜本宫修书给了你母亲,今日不曾……” 章青酒轻哼了一声,不等楚澜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那就劳烦太子殿下,再帮微臣修书一封。” 听着这明显带着火气的话,楚澜皱了皱眉头,目光投向一旁的桌子,“你先将药喝了罢。” “微臣很好,不劳太子殿下记挂。”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端起桌上的药走向楚澜,“哐”的一声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反而是太子殿下受伤不轻。”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楚澜眯了眯眸子,“你莫要闹,先把药喝了。” 原本肚子里正憋着一肚子火的章青酒,听到这句话后,心不知为何突然抽了一下,原本到了嘴边的反驳就这样变了味,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是不是我喝了这碗药,你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在意的是这个。 她很懊恼,自从换命阵破除,天煞之气越来越弱,真龙之气得到修补后,别说推衍楚澜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便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她也渐渐算不出来了。 可是这个人身边有风止,火舞这些人在,到底是谁,伤了他? 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对,但是她不敢细想。 楚澜似也没有想到章青酒脱口而出的会是这么一句话,眼神变了又变,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章青酒伸手端碗,药到嘴边的时候,又顿住了,“你别想骗我,骗我可是会遭报应的。” 楚澜眉头一挑,嘴角处漾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好。” 这么精神,看来是真没事了。 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下,章青酒“啪”的一声将碗放在了桌上,“怎么样,该告诉我了吧?” 楚澜眸子眯了眯,嘴角动了动。 章青酒看着他的模样,正准备坐下来等着他开口,却突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不对,怎么又这么晕? 直到再度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章青酒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中招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楚澜,你个狗……” 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看着怀里呼吸平稳的人,楚澜脸色的惊慌缓缓退去,接着弯了弯唇角,最后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门口处,风止并没有离开,当听到里面传来楚澜的呼唤时,立马推门进去。 “噗通”一声跪下,“殿下,是属下自作主张,在小章大人的药里下了一点蒙汗药,殿下放心,上官阙说了,这个药不会伤害小章大人的。” “起来罢。”楚澜拥着怀里纤细的人儿,眸子里闪过一抹柔色。 “殿下,你身上有伤,属下来吧?”看着楚澜要将章青酒抱起来,风止立马冲上前去。 “不必。”楚澜平静地摇了摇头,“你下去罢。” 将怀里的人儿放在书房里休息的榻上,楚澜眯了眯眸子,脸上多了一丝复杂。 方才她的步步紧逼,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何为方寸大乱。 假若没有风止多做的那一步,他或许真就只能落荒而逃。 章青酒再次睁眼,已是天亮。 看着那站在床头,一脸讪笑的风止,章青酒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翻了个白眼:“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听到章青酒的话,风止的讪笑瞬间愣住:“你,你知道?” 章青酒冷哼一声,当真以为她昨天没有看出那碗药有问题吗? 选择喝,不过是维护那狗男人“可怜的自尊心”罢了。毕竟万一真逼急了,他真跑路怎么办? “他不告诉我没有关系,你现在也可以接着编,但我告诉你,他那身子要是再这么来一次,少十年阳寿可不是问题。”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惆怅。 风止嘴角一抽,心想这女人还真会杀人诛心。 外面那套说辞肯定是不行,毕竟她回府之前还是清醒的。 但太子殿下自己不愿说,他们又怎么敢随便胡说八道?更何况此事本就…… 想来想去,风止最终选择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心中早有预想,但当听到风止说出来时,章青酒心里还是一阵的复杂。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是楚澜能够做到这一步,是不是代表他…… 想到这儿,章青酒心里猛地一惊,那叫一个狂喜,一把掀开被子下床,“他现在在哪里?”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镇国公出城的时候了,殿下去见……” “我知道了。”章青酒唇角一扬,不等风止说完,便出了门。 看着那道脚底生风的背影,风止抽了抽嘴角,眉头皱了又皱,低下头小声地说出了没说完的话:“殿下去见陛下了。” 第135章 驿馆送别 火舞这头刚从门口进来,便见章青酒从书房一路狂奔出来,两个人对了个正着。 不等火舞说话,章青酒就开口了,“快,给我备一辆马车,有劳。” 火舞眉头一挑,当即明白章青酒这是要做什么,立马让人备好马车,正准备说让车夫送她去皇宫时,章青酒已经开口了,“去城外驿馆。” 火舞到了嘴边的话堪堪顿住,看着那扬长而去的马车,嘴角抽了抽,难道是他弄错了?这小章大人不是要去找自家殿下? 心里急着去见楚澜,上了马车便落了帘子的章青酒哪里会看到火舞这副纠结的模样,等到车夫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到了上京城城外一处落脚的驿馆时,恰好还有半刻钟便是辰时。 章青酒出了马车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怎么没有楚澜的气息。 抬头看了看,章青酒想了想,吩咐车夫在一旁等候,便起身下车进了驿馆。 上京城外的驿馆不比里面的酒楼精致宽敞,整个店一眼便能够看得到头,来往之人大多是风尘仆仆神色匆匆前来落脚的行人,亦或是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 时不时还能够听到女子的啜泣,孩童的啼哭,男人的安慰。 少了几分从容雅致,却也多了人世间的真实。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已经确定了楚澜的确不在这儿,回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风止好像没有说楚澜来了城外。 章青酒:……为什么突然间,有种大冤种就是自己的感觉? 正准备回去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章青酒看了一眼,眉头一挑,停下了欲走的步子,转身寻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转头让店小二给自己上了一壶茶,一碟子点心。 恰在此时,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从驿馆的二楼狂奔下来,冲向门口,与正好转头和店小二点茶的章青酒堪堪擦过。 “外公。”几乎带着啜泣的声音在驿馆响起,那道身影一把拉住驿馆外的人,“阔儿无用,无法救外公于此绝境!” “起来,我谢家男儿,哭哭啼啼作甚。”门口处,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虽然沙哑,但依旧带着十足的威严。 “外公,我已在里面备好了酒菜,我……” “不必了,此次事情紧急,后面必然有人盯着,老夫让也是布局了许久,才有这个机会和你见上一面。”那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拉着带斗笠的年轻男子在门口处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立刻就有护卫模样的人随之围了过去,将旁边的食客赶至一旁。 虽然那些原本已经坐下的人脸上带着不满,但看着来人明显不好惹,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 章青酒所在的位置倒是足够靠里面,那些护卫只是遥遥地看了一眼并没有过去,而不少食客见状,也就坐了过去。 一时间,原本零零散散落座的驿馆,瞬间分成了聚拢的两波。 “外公,阔儿不孝,至今没有找到破解之法。”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经发须皆白,老态龙钟的老人,咬了咬牙。 “此事怪不得你,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老人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轻叹一口气,“你没有卷进来,老夫已经很高兴了。” “可是如今……外公手下那些人都以为我是为了自保当了缩头乌龟。”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委屈。 “傻孩子,明哲保身是上上之选,莫说这是老夫让你做的,便是你真这么做了,老夫也只会觉得欣慰。”老人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如今老夫不在,他们表面上排斥你也是好事。你且放心,待得老夫到了黔州,自会修书给他们,让他们从明转暗,咱们也算是反将一军了。” “原来……外公都给我布局好了。”男子啜泣了一下。 “你是我的外孙,我不为你筹谋,还能为谁?”老人笑着点了点头,语气带了几分得意:“虽说这回看起来是老夫输了,但未到最后,谁又知道鹿死谁手呢?那小子身子骨本就弱,这回将自己伤得那么深,咱们便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只是可惜了,若是早知他在,直接了解了或许……” 说道这儿,老人冷冷一哼,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且看他还能够蹦跶多久!” 年轻男子嘴角动了动,眼神变了又变,最后轻轻地垂下眸子,“阔儿有外公精心布局,当真是三生有幸。” “莫要如此感伤,帝王无情,越是这个时候,你便越要稳重。”老人眯了眯眸子,眼里闪过一丝深邃,“老夫走后,你要好生照顾好自己,太后那边去了别院,便算是把自己摘开了,只是可怜了你的母亲,你要好生照顾她才是,我届时也会修书给她,让她和太后一起去别院。” “外公,为何要让太后和母亲都去别院,难道真的有……”听到这儿,年轻男子神色微微一怔,眼神多了几分退缩。 只可惜老人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到他的害怕。 眼神变了变,老人冷哼一声,“什么天罚,子虚乌有的事情!老夫看就是章台柳家的那个女儿搞出来的名堂,你且记得,那个女子,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一句话,老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充满了恨意。 但若是仔细听,便也能够从里面听到一丝丝恐惧。 听到这句话,年轻男人似乎怔了怔,但他立马便重重点头,“外公放心,我一定会让她跪下来摇尾乞怜!” “好。”老人似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道身影,走到老人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老人立马点了点头,转头道,“盯梢的人来了,老夫得马上走,还有一事,你定不能够忘记。” “外公请吩咐。”年轻男子跟着站起身来。 “祈福宫,一定要建好。”老人眯了眯眸子,浑浊的眸子里满是凝重,“只要它建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咱们谢家的子孙,都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听明白了吗?!” 看着老人严肃的模样,年轻男子捏了捏拳头,“阔儿明白,阔儿一定不会辜负外公的期待。” “好!”老人哈哈一笑,重重地拍了拍年轻男子的肩膀,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悲伤之色“老夫等着你捷报传来的那日!” 说完,老人便大步离开了驿馆。 “恭送外公。”驿馆里,年轻男子对着老人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久久没有直起身来。 第136章 你的天罚 许是大张旗鼓的一行人走开了,驿馆里刚刚被赶到别的桌上的客人当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起来,到了最后,声音越发的没有忌惮。 直到一句带着嘲讽嬉笑意味的“许是犯了什么错,被流放的罪犯”话出来,站在门口的男子突然转过头来。 虽然带着斗笠,但是他的眼神却极寒,身上的气势沉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让原本还高谈阔论的人瞬间鸦雀无声。 男子头上的斗笠微微晃了晃,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冷冷一哼,正要转身时,身体突然一僵,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那最靠里的位置上,正摆着一壶茶,一碟没有动过的点心,疑惑的是,原本饮茶的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男子脸色猛地一沉,几步走到那处位置上,转头看向旁边的一桌,“刚刚坐在这里的人呢?” “啊?不,不知道……刚走。”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 “看清了她的模样嘛?”男子又问,语气冷厉。 “没,没有……她背对着您,也是背对着我啊……只是记得模样身量纤细,穿着一身白衣。” 不等他话没有说完,戴着斗笠的男子便冲了出去。 驿馆里,剩下的客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地“呸”了一声。 再怎么厉害的人物,都被流放了还拿什么乔?还要带着面具,怕不是长得太丑,青天白日不敢见人吧? 出了驿馆的门,男子一把掀开斗笠骑上马,嘴角冷笑的朝城里赶去,看那冷厉阴狠的眼眸,不是楚阔还能是谁? 一路快马加鞭,楚阔在离城门口半里之遥时,拦下了一辆马车。 看着马车夫惊慌的眼神,楚阔冷笑一声,扯着马掉了个头,手中的马鞭“啪”地朝马车车窗上一挥,“车里的那位,好巧啊,不打算下来见个面吗?” 一鞭子落下,车里没有丝毫动静。 楚阔眉头一拧,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再次伸手挥鞭。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鞭子再次落下的时候,帘子突然打开,一张俏生生的脸就这样伸了出来,“咦?八皇子殿下?” 楚阔的手腕堪堪顿住,那扬起来的鞭子尾还差一寸就要落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却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收了回来。 那一刻,章青酒是笑着的,但楚阔却莫名的心漏了一拍,苍白了脸色。 嘴角动了动,楚阔眯了眸子,“你坐在轿子里,为何不出声?” 冷硬而狠毒的语气,却藏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害怕。 “微臣害怕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上来就听到鞭子声,微臣以为在上京城五里的地方还能够遇到横行霸道的劫匪呢。” 好一个横行霸道的劫匪! 楚阔呼吸一窒,心里那抹古怪的感觉瞬间被这句话冲到了九霄云外,冷笑道:“那不巧了,太子殿下被陛下召去了宫里查看伤势了,本皇子还以为有人偷了太子府的马车为非作歹呢?” 虽说马车普通,但是皇家的物件终是别具匠心,旁人看不出来,却别想瞒过他们这群皇亲国戚的眼。 “哈,那可真是误会大了。”章青酒胳膊一搭,落在窗子上,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八皇子殿下这是打哪里来呀?” 楚阔看到了她吗?自然是看到了。 否则最后那一下,她不会直接从驿馆的后门离开。 可看到了又如何?只要不是当场撞破,她就不信楚阔敢发难!但凡他有点脑子,都明白什么叫做审时度势。 镇国公算是一个不要脸但心思深沉的老狐狸,就是不知道这继承了他不要脸的楚阔,学到了他的几分本事。 楚阔倒没想到章青酒会先人一步问出这话,眸子闪了闪,反问道:“本皇子这几日心情烦闷,出城逛逛,你又是从何处来?” “哦。”章青酒了然点头,“我也是无聊,就出去看看。” 明明二人都知道对方在撒谎,但两人此刻的心情却是千差地别。 楚阔看着脸上带着笑的章青酒,心里恨得扒了她的皮,让她……让她生不如死,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 而章青酒则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于楚阔的不打算撕破脸有些遗憾,看来这王八还真是长了点脑子了。 看着章青酒不打算说实话,楚阔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小章大人还真是得小心了,上京城外可不如皇城里头安全,莫要被人害了才是。” “多谢八殿下提醒。”章青酒微微一笑,脑袋晃了晃,“那微臣也好心提醒一下八殿下,殿下也别随便出来晃荡,毕竟不是每次都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明白吗?” 章青酒最后几个字说得极为的轻,但却像一记重锤砸进了楚阔的心里。 她果然在那里,她听到了! 看着楚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模样,章青酒那叫一个痛快,别说她心胸狭窄,疯狗不在落水的时候痛打,难不成还等着他上岸? 楚阔咬了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了出来,“多谢小章大人的金玉良言!” “八殿下客气。”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准备放下帘子。 “等等!”楚阔眸子一眯。 “还有事?”章青酒挑眉。 “这几日小章大人简简单单张口而来的天罚,却让大徽朝堂鸡飞狗跳,小章大人不若帮本皇子看看,是否有天罚啊?”楚阔扯着马抬了抬下巴。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里闪过一抹玩味,勾了勾手指,“你想知道?” 楚阔扯着缰绳逼近两步,“自然。”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得好啊,百因必有果,八殿下你的报应就是……我。” 说完,章青酒微微抬起头来,眉头扬了扬,对上了楚阔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笑得那叫一个阳光明媚。 楚阔呼吸一窒,手中的马鞭再也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章青酒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打啊,只要你敢打,今天这事就算你赢! 然而,就在那只鞭子落下时,一颗黑色的棋子隔空飞了过来,“啪”的一声击中了楚阔的手臂。 马鞭落地和冰冷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楚阔,你敢?!” 第137章 真修罗场 楚澜??? 听到这道声音,章青酒嘴角一抽。 深吸一口气,心想还好来得及时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就差一点的时候他就来了。 皇子当众恃狠行凶啊,这事传出去不得够楚阔吃一壶的? 现在好了,凉凉。 带着醒目的太子府标志的马车很快在一旁停下,风止从车上跳了下来,朝楚阔行了一个礼,“见过八殿下。” 楚阔眯了眯眸子,看向马车里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太子殿下不是进宫见父皇了吗?怎么有心思出城来了?” 风止皱了皱眉头,再度行礼,“回八殿下的话,太子殿下奉旨接小章大人进宫面圣。” “本皇子问你了吗?你什么身份,也配和本皇子说话?”楚阔眉头一拧,眼神嘲弄地看向风止。 风止呼吸一窒,嘴角抿了抿,垂下了眸子。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跳下马车,一把扯了风止的胳膊,“走吧。” 这副无视的态度,让楚阔彻底爆发,缰绳一扯挡在了二人面前,“本皇子倒要看看,你们今天谁敢走?” “怎么?”看着眼前额头青筋暴起的楚阔,章青酒嗤笑一声,“这是陛下要召见微臣,八殿下不让?还是说,太子殿下身负重伤,下属为表敬重代他回答了,惹八殿下不满?” 楚阔愣了一下,手中的缰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冷冷一哼,“你给本皇子等着!” 说完,缰绳一扬,只见那匹枣红色大马飞快地朝城门蹿去。 风止神色复杂地看着楚阔远去的背影,目光缓缓地投向那只扯住自己手腕的手,眸子闪了闪,“多谢。” “谢什么?”章青酒转眸一笑,“长辈爱护小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完,章青酒拍了拍手,抓住马车车壁,钻了进去。 看着她灵活的动作,风止抽了抽嘴角,他怕是感动了个寂寞?他们紧赶慢赶过来生怕她受欺负也是赶了个寂寞吧? 马车里,楚澜一如既往地端坐其中,见到章青酒来了,也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眸子。 章青酒坐了下来目光在马车里一扫,眉头皱了皱,“停车!” 马车正要启动,一听到章青酒的声音,便又停了下来。 楚澜这才说出第二句话,“怎么了?” “你等我一下。”章青酒却没有回答,跳下马车转身朝方才她马车停下的位置走去。 再度回到马车里,章青酒微微一笑,摊开了手心,“喏,给你。” 白净细嫩的手心里,一颗黑色的棋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楚澜眯了眯眸子,手指微微一动。 章青酒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直接把棋子塞进楚澜的手心,“这么好的东西,因为那种人丢了,多可惜啊。” 柔软与坚硬的东西同时闯进,楚澜嘴角一抿,轻轻地捏住了那枚棋子。 看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手心,章青酒愣了一下。 这就收了?都不你来我往假装拒绝一下?亏她还想多摸一摸!这个人怎么这样,都为了她自残了,还不让摸的? 望着章青酒愣怔的表情,楚澜的嘴角滑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将棋子捻了捻,缓缓地放入一旁的棋篓:“多谢小章大人。” 章青酒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挪开:“是微臣要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殿下怎么会来此地?” “父皇要见你。”楚澜眯了眯眸子。 “哦。”章青酒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陛下要见微臣,太子殿下便亲自来接了,是这样没错吧?” 马车外,风止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章青酒简直就是深得此中精髓! 难不成她要太子殿下亲口告诉她,他刚刚一回到府里,在得知她去了城外后,便连马车都没有下,就直接奔来此处了吗? 楚澜目光闪了闪,“你不好好在府里待着,出来作甚?” 一听到这话,章青酒顿时气笑了,磨了磨后槽牙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以为你在这里?” 不然真以为她要来送镇国公那个老匹夫,还是来见楚阔这个王八蛋的? 这个回答,倒是让楚澜意想不到。 深吸一口气,楚澜抿了抿唇角,“虽说镇国公此事并非你的缘故,但终究与你脱不了干系,以后见到老八时,能避就避着些。” “我避他干嘛?”章青酒眉头一挑,他躲着她还差不多。 “你……”楚澜眸子一沉,若是方才他再晚来一步…… 章青酒眼珠子一转,“殿下若是担忧微臣,直接说嘛,何必遮遮掩掩,横竖马车里面又没有外人,再说了,殿下身上的伤,不也是……” 楚澜脸色一变,转头朝马车外看去。 风止缩了缩脖子,明明大夏天大热天的,怎么突然觉得凉嗖嗖的? “你不用猜是谁告诉我的,反正他们不说我也能够知道。”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手指扯了扯楚澜的袖子,“只是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你不这么做,镇国公他们我也有法子对付。” 楚澜身体微微一僵:“小章大人想多了,本宫的伤乃是刺客所为。” 知道楚澜向来喜欢“假正经”,章青酒也不打算逼得太急,生怕到时候狗男人急了翻脸不认人,了然点头道,“好,刺客!真是好威风一刺客!” 楚澜呼吸一窒,“风止,莫要让陛下等久。” 风止:“???” 原本不是说申时之前去宫里都行的吗?现在这才午时不到吧? 马车一路疾驰,在朱雀门堪堪停下。 风止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殿下,小章大人,到了。” 看着楚澜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你不去?” “陛下要见的是你。”楚澜道。 章青酒点了点头,“你会等我的吧?” 楚澜:“你已三日未回府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章青酒咬了咬牙,垂下眸子,“那你……待会儿送我回去?” 马车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许久,终是一道带着无奈的声音响起,“好。” 第138章 从未变心 楚威宣章青酒进宫无非就是两件事情,一是有关于镇国公离京的天罚之事。 天罚本身并不存在,如今永芳镜一破,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章青酒只说如今天罚的确已解,楚威便不再多问。 而他真正关心则是第二件事——楚澜受伤。 这么着急地将楚澜宣进宫也是为了看他的伤势,虽说人见着了,知晓了那伤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但是楚威心里还是不安。 章青酒看着楚威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请陛下放心,微臣保证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 得到了章青酒的亲口应允,楚威这才将心彻底放下,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不少。 看着眼前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端庄大方的女孩,楚威眸子闪了闪,微微一笑道,“太子那边,还需要你多担待着些,朕看太子如今与你关系不错,不知你和之前的心思……” 章青酒眼睛一亮,当即点头,“微臣对殿下的心从未变过。” 这还用问?魂魄都在他身上,这能变?她是嫌命长吗? 楚威欣慰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朕明白了,待得时机成熟,朕会敲打敲打澜儿的。” “多谢陛下圣恩!”章青酒嘴角一扬,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不过还有一事,微臣想请陛下助臣一臂之力。” 听到章青酒这郑重其事的请求,楚威笑着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抹兴趣,“你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不到的?” 这丫头小小年纪,可就能够搅动几番风雨,若说什么事情未能得偿所愿,只怕也就自家那个好大儿了罢。 “微臣想为陛下举荐一人。”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待得章青酒从皇宫出来,已过了午时。 朱雀门门口,太子府的马车果然还在那儿等着,章青酒嘴角一扬,赶忙钻将进去,眨了眨眼睛,“让太子殿下久等啦,走吧,回去啦。” “送你回府。”楚澜道。 “微臣知道。”章青酒点头,“怎么说微臣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楚澜:…… 风止:…… 马车摇摇晃晃,走到中途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章青酒嘴角一抽,伸手捂了捂肚子,眼神有些尴尬。 楚澜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声音再起。 章青酒咬了咬牙,“那个,太子殿下……” 楚澜似是叹了一口气,“风止,前面摘星楼停下。” “是。”风止抽了抽嘴角,他就知道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到丞相府。 马车在摘星楼门口将将停下,章青酒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楚澜微微一笑,“多谢太子殿下。” 她今日从太子府出来的匆忙,早上没吃什么,一路赶到驿馆也只是喝了一壶不上不下的茶,之后又是和楚阔斗智斗勇,还进了一趟宫,一番周折下来,早已饥肠辘辘。 此时正是午膳之时,摘星楼里座无虚席,风止上去问四间顶级雅间,结果被店小二告知别说是雅间,便是一般的雅座都已经没了位置。 看着风止为难的模样,章青酒眸子闪了闪,扯了扯楚澜的袖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他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平日里别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自是少不了,让他和这么一群市井之人坐在一起,着实有些为难了他。 然而,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楚澜清隽的眉头挑了挑,眸子环顾了一周,便朝里面的一处缓缓走去。 章青酒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跟上前去。 只见那金尊玉贵的男人神色平静地在那唯一一张剩下的桌子前坐下,接着抬起头,“怎么了?不饿了?” 章青酒呼吸一窒,也不知道是真饿慌了,还是被眼前这个人蛊惑了,等到自己回过神来时,屁股已经沾上了椅子。 啊这……让受了伤的太子殿下在这样的闹市中吃饭,楚威知道了会不会收回他之前说的那句话? 虽然心里诽谤,但当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端将上来,章青酒很快便心安理得大快朵颐了。 楚澜见她吃得不亦乐乎,眸子里闪过一丝宠溺,嘴角处笑意一晃而过。 待得章青酒吃完,马车便继续回丞相府。 快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章青酒似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楚澜眸子一眯,眼神多了几分波澜。 见楚澜不说话,章青酒皱了皱眉头,索性直接上前将那香囊往他的玉带上系,一边系一边说:“我都说啦,这个东西你不要取下来,你就是不听,这回我重新给你系上了,你可不能够再取下来了。朝堂上的事情陛下能够处理得过来,你这回受伤,就好好的休养,这个里面我加了一个小小的阵法,可以帮你更好的恢复。” 楚澜全然没有想到章青酒会说着说着直接动手,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待得反应过来时,只见得一只脑袋在自己身前拱来拱去,鼻尖隐约透来一股清新的独属于女儿家的香气…… 马车外面,风止原本正一边赶车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四周的行人,对于马车里偶尔传出来的对话,他如今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但刚刚那动静…… 风止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弧度。 哈哈哈!章青酒你也有今日! 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她,这枚香囊殿下其实是日日带在身上的,只是有时候见到她时会放在怀里。 而昨日殿下由于穿的是中衣,这才将这香囊取下来放在府里。 今日殿下起来,还因为不见了香囊好一阵子找,要不是因为陛下的旨意在,只怕是太子府都要翻个底朝天了,谁知道居然是被她给拾掇去了! 随着章青酒那句话说完,马车也到了丞相府门口,缓缓停下。 章青酒正好把香囊的绦子摆好,轻轻呼了一口气,抬起头,“好啦,我回去啦,多谢殿下相送。” 既然楚澜面皮薄,不想点破,那她就顺着他好了。谁让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呢? 却不想,章青酒刚刚一下去,楚澜却突然叫住了她。 章青酒立马回头,眨巴了眼睛,“太子殿下还有事吗?” “你这香囊上的阵法,可是有你……”楚澜皱了皱眉头,语气带了几分纠结。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恍然大悟,笑眯眯地道:“太子殿下放心,区区术法,用不着微臣的血。” 说完,章青酒伸出十只手指,晃了晃。 前几日在大理寺咬出的口子已然结痂,除此之外,没有新的伤口,白白净净,如一朵朵绽放的兰花。 彼时,太阳很烈,阳光很艳,但楚澜却觉得,眼前的女子比世间万物皆耀眼。 第139章 修补新法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章青酒这三日未归,又在朝堂上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楚凤哪里会不知道,人刚刚一进府,就被拦住带去了落霞苑。 看着坐在厅里扭着身子不愿搭理自己的楚凤,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次……好像确实过分了点。 要不是她是去做正事,整一个就是不着家的叛逆少女啊! 见章青酒皱了眉头,楚凤身边的嬷嬷吓了一跳,生怕这母女二人起什么嫌隙,连忙上前道:“大小姐,夫人昨夜一宿没睡。你赶紧哄哄夫人罢,她不是生气,实在是太担心你了。” “我知道。”章青酒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这要怎么哄? “母亲。”章青酒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上前拉住了楚凤的手,“我错了,我不该一直不回家,你莫要气了好不好?” 楚凤哪里当真舍得生章青酒的气,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心软了,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提前与为娘说,镇国公是何等人物?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太子殿下他们都敢出手,若是再晚个几天,你这小命还要也不要?” 章青酒嘴角动了动,连忙点头应下,“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母亲别担心。” 要是让楚凤知道楚澜那伤其实还真不是镇国公弄的,镇国公要害的还真可能就是她,这事情可能还真过不去。 连忙说了一叠好话,直把楚凤哄得破涕为笑,又好一阵叮嘱,这才吩咐下人给她提了一笼子点心,将人放回了蒹葭院去。 蒹葭院里,慕容春来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半眯着眸子靠在门口,而是坐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杏子树上,见到章青酒走近,便直直地落到了她的面前。 见对面的女子没有半点儿受到惊吓或是意外的模样,慕容春来挑眉一笑,上前晃了一圈,啧啧地摇了摇头,“小章大人当真是本事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章青酒看了他一眼,继续朝院子里走去,“大老远就看着坐上面,要是还能被你吓着,当是我瞎还是你蠢?” 慕容春来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跟上她的步子,“看来是三日不见,小章大人的嘴上功夫也长进不少。” “比不得你,三日不见,什么东西都长进不少。”章青酒嗤笑一声,头也不回道。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欲要跟上前的慕容春来在院子门口堪堪顿住脚步,望着章青酒的背影,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 院子里,云雀和紫蝶见章青酒回来了,立马迎了上去,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紫蝶,章青酒转头朝身后看去。 慕容春来正朝院子里看过来,二人目光对上时,章青酒唇角扬了扬,“云雀,府里这三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着,章青酒再度朝屋里走去。 云雀皱了皱眉头,突然顿住了步子,眼里闪过一抹纠结,“小姐,这几日,春来时不时不在府里。” “不必管他。”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还有什么吗?” “还有……府里这几日宾客众多,都是来找相爷的,但大多数都是从后门进。”云雀再道。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将往来之人尽数列好。” 她倒是要看看,镇国公一走,章台柳打算怎么做。 是日将近酉时,院里突然传来通报,说是一位姓伍的男子前来求见大小姐。 章青酒愣了一下,当即让人请到了花厅。 伍常一看到章青酒时,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人见过小章大人,多谢小章大人举荐之恩!此等恩情,无以为报!愿为小章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嘴里还喘着粗气的男子,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把拉起他,“起来吧。” 虽然知道他定会过来,但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她不过是今日近午时才与楚威说道此事,从圣旨下发到现在,也才不过三个多时辰,他这显然是一接到圣旨就立马赶了过来。 “恩典是陛下的恩典,造化是你自己的造化,都不必谢我。”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之后到底是福是祸,我也说不准,且看你自己的本事。” “伍常定不辜负小章大人的期许!”伍常眼里闪烁着泪花,眼神却格外的明亮。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从一个泥瓦匠成为工部的员外郎!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人所赐!如果没有她,自己不早说能够光宗耀祖吃上皇粮,只怕是早就到了阴曹地府去报道了! 想到这儿,伍常对章青酒便有说不尽的感激与敬重。也在心里打定主意,哪怕是她说不用自己做她做任何事情,他也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回报他! 许是伍常心里的期许太明显,他看向章青酒的目光也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章青酒看着他的眸子,身体突然微微一怔,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恍然间,她的魂魄似乎都在某个瞬间抽动摇摆了一下。 但是很快,那种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章青酒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拜托你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小章大人放心!小人必不辱使命!”伍常重重地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那种新奇怪异而又舒服的感觉再度袭来。 是夜,章青酒坐在床上,缓缓地撩开手腕上的衣袖,胳膊上那两条狰狞的丝线依旧狰狞地盘旋着,但颜色却似乎浅了不少。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漆黑明亮中多了丝丝深邃。 这和一般的衍气不同。 如果她的感觉不错,那么或许……她找到了另一种可以修补灵魂的办法。 虽然一魂一魄暂时回不来,但至少她可以让剩下的魂魄变得更加强大。 与此同时,遥远的虚空里,一道正在打坐的人突然动了,随着他缓缓地睁开眼眸,只见他的瞳仁先是一片白色的虚无,接着便是星辰日月闪烁,最后才化为实质的眼球。 第140章 摆摊算命 次日天刚破晓,章青酒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对于她如今早起出门的行为,整个蒹葭院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至于那一身男儿装扮……也已然见怪不怪。 云雀走上前,“小姐,可是要去太子府?” “不去不去。”章青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出门去做点儿别的事情。” 已经准备让人去备车的云雀愣了一下,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那小姐要去哪里?” “我自己随便走走,不用人跟着。”章青酒挥了挥手,临到门口时,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经常站着一道身影的地方,今日并没有人。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笑眯眯地出了丞相府。 上京城的街市历百年休养生息,自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虽然还是一大早,但南北茶楼已是热闹非凡,小贩走卒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章青酒一路逛到最热闹的南街,走到一处子铺面前,挑了挑眉头。 门口的店小二一看到她,当即眼睛一亮,迎了过来,“公子,可是要衣裳帽冠?小店什么样式都有,快快请进。” 章青酒看着他殷勤备至的模样,淡淡一笑,负手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便见一道身着黑衣,带着黑色纱帽的身影从铺子里出来,几个转身便融入了茫茫的人海中。 门口处,店小二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旁边又有人过来,“三儿,再干嘛呢?还不快点快来招呼店里的客人?” 被叫做三儿的店小二皱了皱眉头,嘀咕地走了过去,“奇了怪了。” “什么奇怪?”旁边的人问道。 “刚刚我招呼进来的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小公子,他……” “他不是刚走吗?换了身黑色衣裳,挑了顶黑色纱布斗笠?怎么?没付银子?”那人回答,眼神立马紧张起来。 “不是。”三儿眼里闪过一抹纠结,最后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了,我去招呼客人。” 他要怎么和别人讲,虽然她也知道那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但他却觉得进店之前的白衣公子和刚刚出去黑衣公子,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呢? 真要说出去,只怕是掌柜的以为他眼神不好使了吧? 让店小二如此纠结之人此刻其实并未走远,只见他混进人群中先是左右瞧了瞧,接着便径直走向一处寥寥无几人的摊子。 许是来来往往太多人,却鲜少有人停下,以至于摊主半眯着眸子打着哈欠,显得格外的漫不经心。 等到戴着斗笠的男子确确实实坐下后,他似乎怔了一下,接着便立马坐直身体,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神闪烁着光亮,语气激昂道:“这位公子,小仙我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近可为公子看姻缘测前程,远可窥前世和今生,若是家宅不宁,怪事频出,宜有解决之法可供选择!不知公子想要算什么?” “你这业务挺广泛啊。”男子勾了勾唇角。 摊主虽说不甚理解这“业务”二字是何意,但是差不多就是那个味儿了,当即嘿嘿一笑,“啊,那必须得天南地北来往之人,有求必应啊。” “有求必应。”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那我想租你的摊子,你应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摊主彻底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啥?租,租摊子?啥意思?” “一天五两银子,我租你的铺子,如何?”男子勾唇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只见那摊主一看到银子,双目瞬间发光,咽了咽口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真,真的?” “这种事情,青天白日的,何故骗你?”男子又将面前的银子往前推了推。 “那,那行,那我这摊子暂且给你了。”看到那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摊主一把抓了过来,“这是十两,那就是两天哦,你别反悔!” 听到这句话,男子似乎愣了一下,接着低低一笑,“不反悔。” 摊主见男子点头,当即眉开眼笑地将银子揣进怀里,收拾收拾了东西,“那你可要好好弄,这里的东西随便你弄,可别砸了我张大仙的招牌啊!” “放心,砸不了。”男子眯了眯眸子,在他离开的位置坐下。 那摊主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见他都不摘下斗笠,眼神闪了闪,咬了咬牙,“那这儿给你了,我走了。” “嗯。”男子微微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待得他离开后,男子朝旁边的招风旗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头,伸手拿过一旁的笔墨纸砚,寥寥数笔,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章小仙”赫然其上。 不错,这位进去又出来便让人认不出来的,又要租神棍铺子的人,正是章青酒。 看着立起来的旗帜,章青酒眸子闪了闪,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斗笠摘了下来。 虽说此刻她脸还是那张脸,但却施了一个术法,即便是楚凤和章台柳等人在她面前经过,只要她不想,她们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正所谓——千人千面,唯独不会是章青酒。 但是这个术法也有些弊端…… 而且若是衍气充足,自然不算什么,但若没有衍气时,要想维持它,便不得不用灵魂之力。 现在的章青酒自然是没有多少衍气的,便不得不用这灵魂之力耗着,只求赶紧开张做生意,免得到时候赚得还没有亏得多。 好在不一会儿,摊子前头就有人过来了。 来人是一个穿着褐色衣裳的老人家,一身衣衫褴褛,脸上的神色很是凄然。 那老人家来到摊子前缓缓坐下,看了一眼章青酒,浑浊的目光带了几分疑惑,“咦,你不是张大仙?” “我是章小仙。”章青酒微微一笑,“老人家要问什么?” “啊,不管是大仙还是小仙,只要能够帮我老头子找到家里那头猪就是好神仙。”老人家摆了摆手,语气惆怅。 章青酒嘴角一抽:“找猪?” 衍气术有个规矩,一旦拉旗开张推衍,开张之时便不得随意推衍来往之人,否则便算是坏了推衍界的规矩。 虽说有的人为了一己之私,会偷偷的违背,但章青酒自诩从业入道以来,一直遵守本分,不忘初心规矩。 但是她也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这真正开张推衍,收到的第一个推衍对象,竟是一头猪?! 第141章 搞定头猪 这算什么推衍?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可看了看在自己重新立起来的招牌旁边,那块写着歪七扭八的“一百零八”种业务样样都办理字样的木板时,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推衍一只猪会在何处,自是比求神问道,算姻缘断前程来的简单。 只一会儿,章青酒便得出了那猪正在他邻里家的猪圈里关着。 告诉老人家,但老人家却一脸的不相信,说是自己前几日已经到处找过了,绝对不可能会在那儿。 直到章青酒将他家里的那头猪缘何失踪,他家邻居家里的猪圈又是何等模样说了出来时,老人家才瞪大眼睛,呼吸急促道,“神神仙,你真是个神仙!”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什么神仙不神仙的,这种断物判位的推衍,但凡有点儿天赋,那都是推衍师入门级的知识。 “可是,章大仙……” “章小仙。”章青酒皱了皱眉。 “好好好,章小仙,可是老头儿我还是不敢去,我那邻居凶神恶煞,我要是贸贸然去说,定然会让他们嗤笑,将我赶出去的,可否请你好人做到底,帮小老儿这回?”那老人家哭丧了脸,眼神里充满殷切,若非此地人来人往场地太小,只怕他会直接给章青酒跪下了。 章青酒看着老人家放在摊子上那枚生了青色锈的铜钱,眸子闪了闪,最后叹了一口气,拾起那枚青色铜钱点了点头,“罢了,我随你去一趟罢。” 老人家倒也不曾说谎,他那户邻居的确是个泼皮破烂户儿,一听老人要来他家找猪,顿时恶语相向,一边骂还一边作势要将人赶出去。 直到章青酒走出来,挡在老人身前。 “你干嘛?”那邻居不过五十来岁,虽说也已经皱纹满脸,双鬓发白,但比起老人家的迟暮却明显精气神好上不少。 章青酒盯了他一会儿,眯了眯眸子,突然嗤笑一声,“你家今日早上进了一条蛇吧?” 那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章青酒的存在,但见他面生,虽穿着寻常,但却干干净净,不似他们这些农户,一时间便拿不准主意,只道是过来瞧热闹的人。 陡然听到这句话,不禁吓了一哆嗦,“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家今早……” “我还知道你是怎么把他家的猪拐到你家猪圈,第一日又是怎么样藏到了后山上,第二日又是怎么把它赶到了你家后院的菜地里,第三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在听到章青酒说道第二句话的时候,那汉子便开始变了脸色,不等章青酒说完,便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她。 “我胡说八道?”章青酒眉头一扬,似笑非笑。 那老头儿见邻居大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连忙上前,“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这位可是活神仙章小仙!赖二,别逼着我让章小仙将你家里的丑事都抖落出来咯!” “什么章小仙……”那被叫赖二的邻居脸色再度一白。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那要不,报官吧。” 说完,作势转身就走。 彼时,方才的动静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听到了全程的人瞬间开始起哄。 “对啊,报官报官。赶紧报官!这赖二平日里尽做着偷鸡摸狗的事情!” “哎,赖二,你就赶紧把那猪还了给方老汉吧!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就是就是!” …… 听着四周邻居们一个个开始起哄,那赖二嘴角抽了抽,最后眼睛一亮,“哎,好像我家猪圈里面的确多了一头,但是我哪里知道是哪里来的啊,方老汉你跟我去看看。” 他这句话说完,旁边的人顿时呼啦啦笑开了,一个个都要跟上去。 毫无意外的,方老汉自然是在赖二的猪圈里找到了自家的老母猪。 章青酒看着那一脸带笑的方老汉,手心里捏着那枚生了锈的铜钱,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身后,方老汉兴高采烈地将自家的猪关进猪圈,还特意上了锁,这才回去找章青酒。 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连找了两圈都没有寻着人的方老汉朝着章青酒来的地方“咚”地磕了一个头。 而此刻,正往回走的章青酒突然感受到体内的灵魂一颤,虽然那种感觉很细微,而且一晃而过,但却与当时伍常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感受着跃动了两下的灵魂,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开张第一天,还好不算亏本。 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那群衣着普通满脸沟壑的农户里,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头上用一方粗布束发的年轻少年,看着章青酒远去的方向,神色怔怔,久久没有出声。 直到有人嬉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苏子衿!夫子今日布置了什么功课?” “不会是过来看抓猪吧?” …… 少年面皮极薄,被身边的人这么一说,立马红了半边脸,低下头抬了袖子去遮脸。 奈何那衣裳已然有些窄旧,哪里遮得住,最后少年只好咬了牙,从那些人里面一路跑了出去,走到一处柴门前冲了进去,“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方老汉住的地儿已是在上京城的边缘之处,远离了繁华热闹。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突然转身朝另一处走去。 那里,树木青绿,鸟语花香,流水潺潺。 章青酒看着那一方拢起来的土包,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许久,她缓缓地躬身,朝那土包鞠了个躬。 楚澜说要将婉柔厚葬,但她最终为婉柔选择了这么一处安静的地方。 因为她知道,对于那个女子而言,假若有来世,她要的只有一方安宁。 而能够葬在这个她与谢自安“互生情愫”的青河水畔,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 等到章青酒一来一回再度回到摊子,已经日头渐垂。 看着旁边不远处的摘星楼,章青酒摸了摸手里的铜钱,幽幽地别开了眸子。 转头望向另一侧的太子府所在的位置,想了想那还得走上半天的路程,章青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得了,还得回家吃饭。 第142章 送你礼物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过午时,但又酉时不到,自然是没有恰好好处的晚膳可用。 但紫蝶到底是久居庖厨,虽说平日里胆子小了些,但古灵精怪一点儿都少不了,一看章青酒这模样便知她还不曾用午膳,当即笑嘻嘻地端来自己做好的点心。 “大小姐试一下这个珍珠翡翠青梅羹罢。”紫蝶眨了眨眼睛,眸子里带了几分期待,“我前几日上外头,听到不少人家的丫头说这碗羹这几日在摘星楼可讨人喜欢了,说是有个大人物点了给他心仪的女子,那位小姐觉得很是不错。” 章青酒:“……” 那位什么小姐,说的应该不是她吧? 看着紫蝶那一脸的期待,章青酒嘴角抽了抽,从她手里接过了碗。 果然,这味道还真和她在摘星楼尝过的别无二致。 一碗羹下去,倒是让空空如也的肚子舒服了不少,章青酒幽幽叹了一口气,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或许是因为人回来了,又或许是由春转夏季节使然,住了几个月的院子如今已经春木青绿,在夏日的徐徐凉风中,显得无尽生机。 坐上秋千,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望着远处的天空,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许久,安静垂落的秋千突然动了一下。 章青酒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睁开眸子,任由那秋千越荡越高,却又始终安然无恙地落到一只有力的手掌中。 那股力量不轻不重,速度不疾不徐,荡着荡着,竟是把章青酒荡出了一丝困倦。 就在她还真准备放下心思睡上一觉时,秋千突然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小章大人在外奔波一天,还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章青酒头也不回,拉住秋千绳双足一点,那垂落的秋天又荡了开去,“我们彼此彼此。” 看着那道随风摇摆的纤细身影,慕容春来喉咙轻轻一滑,嘴角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待得那秋千再一次停下,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似有无奈,“小章大人精气神好,的确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比得上的。” 章青酒眉头一挑,睁开了眸子,“有话说话。” 阴阳怪气,惯的你! 见她神色冷了下来,慕容春来倒也不慌不恼,嘴角一扬,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这个给你。” “嗯?”章青酒看了一眼。 “托小章大人的福,这个月多发了几点月钱,这不得孝敬一下主子?”慕容春来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将锦盒又往章青酒面前推了推。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确定要给我?” “自然。”慕容春来下巴一挑,“我可没有送了还回收的习惯。” 章青酒嗤笑一声,点了点头,转头唤了一声,“紫蝶。” “小姐。”紫蝶很快就过来了,“何事?” “这个收起来。”章青酒朝慕容春来手中的锦盒挑了挑眉。 紫蝶点了点头,以为这是章青酒让慕容春来拿着的东西,不疑有他,当即上前要来拿盒子。 哪知慕容春来却狠狠地皱了皱眉,将盒子抽了回去,眼里的冷若寒霜。 他知道不管章青酒收回来的物什儿有多么贵重,都是让这个小丫头收将起来,但是他的…… 慕容春来陡然间狠厉起来的神色,吓得紫蝶猛地后退一步,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转头觑了他一眼,“怎么了?” 慕容眼神变了又变,搭在盒子上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轻轻呼了一口气,“那就还劳烦你好生收着。” “放心,会的。”紫蝶咽了咽口水,在章青酒的注视下,这才再度上前从慕容春来手中抽过盒子。 待得紫蝶走后,慕容春来嘴角动了动,突然垂下眸子,“小章大人今日晚膳吃什么?” “紫蝶做什么,我吃什么。”章青酒扬了扬眉,秋千又重新荡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架飞扬的秋千架,慕容春来的脑海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看到了这个人随着风飞去,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努力地往前追往前追,却怎么都无法追上…… 深吸一口气,慕容春来眯了眸子,“出去吃吧。” “去哪儿?”飞扬的声音回道。 “摘星楼。” 秋千停了下来。 章青酒神色平静地望了慕容春来一眼,下了秋千,“好。” 这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是让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慕容春来微微一怔。 看着那道说走就走的背影,慕容春来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几步跟上前去,“摘星楼那般寸土寸金之地,小章大人如今也敢去了?” 章青酒头也不回,“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慕容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二人一同出了丞相府,直奔摘星楼。 这顿饭,吃到最后自然不会是章青酒结账。 章青酒任由慕容春来让店小二将他们带至百花阁的雅间,又随他点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的摘星楼拿手菜,嘴角始终噙了一丝笑容,始终没问他这些银子要从哪里来。 慕容春来也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待得店小二将菜布齐,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二人仿若保持着一种莫名的默契与约定。 回府的路上,天边已布满了晚霞,映得整片天空如穿了五彩霞衣。 慕容春来驾着马车,速度比往日里慢了许多。一人不急,另一人也不催,缓慢而行的马车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便显得格外的悠然闲适。 丞相府门口,慕容春来望着那块红漆匾额眯了眯眸子,眼里闪过一抹深邃。 跳下马车后朝章青酒伸出手。 章青酒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缓缓地开了口:“人生自有定数,是你的东西,谁都拿不走;不是你的,你抢也抢不来。” 慕容春来似是微微怔了一下,手指蜷了蜷,“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小章大人这般,知道什么就是自己的,什么不是自己的,有些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趁着他愣怔之时,伸手扶住马车车壁跳了下来,朝里面走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谓之勇也;但若是明知不该为却为之,又叫什么呢?” 门口处,慕容春来望着这道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是夜,章青酒拿出白日里慕容春来要塞给自己的盒子,里面是一柄通体莹白的玉骨折扇,在夜色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便是非行中人,也能够看得出来这柄折扇,哪怕是钟鸣鼎食腰缠万贯的人家也不见得能弄到手,一个在丞相府看院子的家丁…… 章青酒嗤笑一声,将折扇放了回去。 关上锦盒,束之高阁。 第143章 慕名而来 次日一早,章青酒再一次出了丞相府的大门,直奔南街的摊子。 和昨日一样,依旧是一身黑色衣裳,一个黑色斗笠,人到了才摘了下来,接着缓缓地竖起了那上头写着“章小仙”几个大字的招风旗。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不一会儿,摊子便开张了。 来人还是章青酒昨日见过的那位。 虽说在到摊子前那赖二过来时还是挠着头发左看看,右看看,走两步停一下的,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当他一坐下时,便立马变了表情。 “章小仙,章大仙,章神仙?昨日帮那个方老头的是你吧?活菩萨,活神仙,你可得救救我啊!”说着,那赖二双手合十,眼神那叫一个哀怨,仿若章青酒不答应他,他就得马上死了似的。 看着眼前这个昨日还对着自己凶神恶煞,今日却表现得可怜兮兮的男人,章青酒也不恼也不笑,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五两银子。” “五两?你怎么不去抢?”那赖二顿时瞪大了眸子,“噌”地一下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愤怒,“昨日那方老汉过来,你才收他一枚铜钱!” “我说五两便五两,不讲价。”章青酒眉头一挑,“还有,章小仙就是章小仙,别说些有的没的。” “我!”赖二呼吸一窒,脸色憋得通红,若非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也不会想到要来这里问问。 可是这钱,那可是他今年开了春后,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还不多不少,刨去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堪堪就是五两的盈余。 眸子闪了闪,赖二腆着脸道,“那个,我实在是没那么多银子,章……章小仙你看能不能……” “我说过了,不议价。”章青酒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再说,你自己想想,你求的事情,能和方老汉的一样吗?” “我!”被章青酒这么一说,那赖二的表情顿时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原本他是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倒是听人的意思,好像还真明白他是为了何事而来的。 咬了咬牙,赖二深吸一口气,“好!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但是你得先帮我去看看能不能行,这也符合你们的规矩。” 先算再付的确是一般的术士的规矩,但是…… “规矩是规矩,我是我,你若是要守规矩,便去寻旁人罢。”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托了下巴扭过头去。 俨然一副不想再搭理的模样。 那赖二平日里只被旁的人说癞皮狗,何时舍得让自己吃亏?可今日,他却是被人硬生生地逼到了墙角,还不敢反抗。 赖二几乎是将怀里唯一揣着的五两银子砸在了面前的摊子上,别开眸子,咬牙切齿地道:“给你,可以了吧?”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气定神闲地拾起那五两银子,点了点头,“自然。” 赖二左右看看,眼神里开始闪烁着痛苦和恐惧,最后身体靠前,压低声音道:“我家里进蛇了,你快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每日早上起来,屋里总会出现一条吐着芯子的蛇朝他耀武扬威。 原本以为这只是蛇不小心进了家,当即打死了丢了出去。 谁知,这一连着三日,日日见蛇。 便是他昨夜睡了别的房间,依旧有蛇出现。 如影随形的感觉,他是真不淡定了。 可是这事儿他又没办法和街坊邻里说,别说会不会被嘲笑,便是不笑,只怕他也讨不到好处。 出现这样的怪事,他们还不得将他那儿当成鬼屋?到时候要一把火烧了,那岂不是人财两空? 要不是想起昨日方老汉带回来的人,又想到他提了一下“蛇”,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简单。”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三年前你是不是养过一窝蛇?去找找它们。” “我怎么可能养蛇,谁……”那赖二一听到章青酒这话,眉头顿时狠狠一皱,只是想着想着,脸上的表情便开始变化了,“你是说那个……” 他三年前确实养过一窝蛇,不过那只是蛇蛋,原本打算是拿来浸泡药酒的,结果养了好几日都没有什么动静,便索性扔了出去。 “万物有灵,你虽说带它们回去之时未安好心,但却是实打实的救了它们一命,原本它们是来报恩的,但你那一棍子……”章青酒幽幽地摇了摇头,“绝了你们的缘分。” “我,我要和它们有什么缘分?”赖二打了一个哆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赶紧告诉我,要怎么把它们弄走。” “执意如此?”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是!”赖二毫不犹豫地点头。 章青酒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拿起桌上的黄纸捏了一个三角包:“那你便将这个放在你家进门三寸之处。” “这是什么?”赖二咽了咽口水,抬起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这么随随便便一搞,就要我五两银子?你当我是冤大头?” “你也可以选择不用。”章青酒神色如常,“但我得收你一半的银子。” “光天化日,抢劫吧你?”那赖二一听这话,气得差点儿没把摊子给掀了。 章青酒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意识他回头。 赖二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她的话,直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 夏日炎炎,初始觉得还挺舒服,但很快,赖二便觉得不对劲了,那似乎是一个会动的…… 当赖二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差点儿没有魂飞魄散。 只见他脖颈处,一条乌黑发亮的小蛇,正从他的背后爬了上来,对着他的脖子吐着芯子。 章青酒看着六神无主几乎要当场哭出来的男子,轻轻地将方才被他丢在摊子上的三角印捡起,“五两银子,要的话,拿去。” 事已至此,赖二哪里还敢不接。 说来也怪,只这三角印一到赖二的手中,那条吐着芯子的蛇突然间就消失了…… 摸着已经安全的脖子,赖二几乎要喜极而泣,看着章青酒的眼神那叫一个感激,“多谢章小仙,章小仙当真是神仙转世!逢凶化吉!” 赖二闹事之时,摊子前头还有不少人看着,瞧见了这神奇一幕后,那原本门可罗雀的摊子,竟是人山人海。 章青酒便再与张老汉租了三日。 短短三日,章小仙这个名号便传遍了南街一条巷,可谓风头无限。 而原本只是找她问问孩子夜里为何哭闹,家中母鸡为何不生蛋,鸭子为何不下水,也渐渐多了问姻缘,求仕途的人。 直到,一个穿着青色布衣,身形瘦弱的少年来到她的面前。 第144章 只想求死 “你是章小仙?” 此刻艳阳高照,但眼前这位少年却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分血色。 历经多日倒也还算有所成效,章青酒原本正准备收摊回府,却在看到他时,皱了皱眉头。 好浓郁的死气。 又是一个不想活只要求死的人。 如果将他的死气薅过来……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是。” 听到章青酒的回答,少年点了点头,似是松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地坐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缺了一角的铜板,放在了摊子上,“这个世上,可有什么法子是死了但不会痛苦的?” 章青酒扫了一眼,缓缓抬起眸子,“死都不怕,怕痛?” “倒也不是怕痛。”少年又皱了皱眉头,眼里似有犹豫,“只是,不想让自己死得太难看。” 顿了一下,少年又道,“我想过了,跳水上吊喝鹤顶红,好像都不太行。” “你倒是想得挺多。”章青酒嗤笑一声。 “可是我想不到。”少年叹了一口气,“你可以帮帮我吗?他们都说你有求必应,你一定有法子吧?” “法子自然是有。”章青酒嗤笑一声,“可是你是真的想死吗?” 少年似乎被章青酒这句话问得愣住了,垂下了眸子,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了头来,嘴角扯了扯,“可活着……干嘛呢?” 他这句话,像是在问章青酒,但更多的却是像在问自己。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正准备开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这个摊子虽然在南街,但因设在转角的位置,便是一下子站个三五人,也不会妨碍到人来人往,但若是十个人就不同了。 看着这群围拢在摊子前锦衣华服的少年,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眼里多了几分深邃。 来人显然不是找她来问母猪,也不是要向她求姻缘的。 “苏子衿,你这个穷鬼,你来这里干嘛?” “你还算命?算什么啊?算你什么时候中状元吗?” “得了吧,就他还状元?名都没报上!” …… 七嘴八舌的声音,皆对向了坐在摊子前的少年,态度不善,语气嘲讽,目光鄙夷,说着说着,便还有人嬉笑着动手动脚。 而原本脸色苍白的青衣少年,在这些华服少年们出现的那一刻,瞳孔紧缩,嘴角紧抿,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可不管他们怎么说,他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些人许是见惯了他这副模样,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甚至有一个还拿着手中的折扇准备往他头上敲去…… 眼看那力道不小的扇子就要落到少年头上,这一下下去,不破也肿。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哎,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嘛?” 挥折扇的是一个长着倒三角眼尖嘴腮的少年,意料之中的“皮开肉绽”并没有出现,让他心里微微错愕了一下。 抬眼便看到自己的折扇正被人用两根白净的手指轻轻夹住,扯了扯扇子,却是纹丝不动;再也下压,也无可奈何。 尖嘴腮少年看着不知道何时站起身来的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恼火,“大胆!你做什么?” “打人可以,别在我摊子前动手。”章青酒微微一笑,手腕一转,只见那柄洒金折扇在空中转了个圈,“啪”地一声掉在了摊子上。 “你!”那尖嘴腮少年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就要上前,却被他身边的人伸手拉住。 “打人确实不应该。”身后再度出来一个拿着折扇的少年,一身白衣姿态端庄,眉眼倒是生得俊朗,只那双眸子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高高在上。 只见他朝章青酒温温一笑,颇有谦逊地行了一个学生礼,“抱歉,是我们扰了先生的生意。” 章青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垂下眸子,拾起了那枚之前他没有拾起来的缺角铜板。 见章青酒没有半点儿回应,那少年神色微微一怔,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那些人见状,三三两两立马上前,拉过那脸色苍白的少年的胳膊,作势就要将他拖走。 少年咬了咬牙,绝望地看了章青酒一眼,突然闭上了眸子,似乎放弃了挣扎。 手中的铜钱在手心里转了一圈,章青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你们已经扰了我的生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啊”的一声,那拖得最用力,身形最为魁梧的少年,突然松了胳膊,整个人如一只虾子般弓了起来,神色痛苦不堪。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就连那放弃挣扎的少年,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些少年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子弟,平日里哪里受到这般对待,一时间又惊又惧,剩下的人纷纷瞪大眼睛,怒视章青酒:“你做了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想做什么。”章青酒拍了拍手,不疾不徐地抬起眸子,“我的生意还没有做完,你们却要将我的客人带走,你们又想做什么?” “生意?”里面有个少年嗤笑一声,语气不屑,“他一个穷鬼,哪里有什么钱和你做生意?招摇撞骗就算了,还敢在少爷们面前摆谱?” “就是就是……” 剩下的少年也纷纷跟着附和。 章青酒挑了挑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了过去,最后落到了那之前特意向她道歉的少年身上。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但却让钟青云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钟青云深吸一口气,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冷芒,但他却依旧带着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抱歉,坏了先生的生意是我们不对,这些银票不知道可够赔……” “让开。”然而,不等他说完,却被章青酒突然打断。 少年皱了皱眉头,退后了一步。 只见章青酒缓缓地蹲了下去,在他原本站定的地方捡起了一枚破角铜钱,用袖子轻轻地擦了擦,接着郑重其事地放进了怀里。 微微一笑,看也没看钟青云铁青的脸,转过头对着那咬着牙的少年道,“说吧,今天你到底想算什么?我成全你。” 第145章 私塾霸凌 “你……”少年神色动容,看向章青酒的目光隐隐带着泪花,最后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算了。” 够了,他一个人就够了,又何必再拖累一个可怜人呢? 听到他这句话,身边的华服少年们立马就笑了起来。 “啧,还以为你今天找到给你撑腰的人了,原来是废物一堆!” “就是,一个破算命的,也敢把自己当救世主?” “坑蒙拐骗,也就只有苏子衿这样的人,才会信。” …… 七嘴八舌的声音,无一不是冷嘲热讽。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垂下眸子看了一眼再度捏在手中的铜钱,叹了一口气,“可是,这钱都已经收了,该怎么办呢?” 少年垂了垂眸子,掩去了眸中的泪花,“我……” 就在这时,那拿着银票的少年再度上前,“这位先生,可否将这枚铜钱给我,我愿意用这些银票与你换。” 一听到这句话,少年们立马瞪大了眼睛,“青云?你干什么?疯了吗?” “就是!一个装疯卖傻,一个天生贱命,你便是慈悲大度,也不该浪费在他们身上!” 对于这话,章青酒置若罔闻,目光只有眼前的瘦弱少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收了你的钱,便会给你算,你再好好想想,究竟要算什么。” 说完,章青酒便再度回到了摊子后面,坐了下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无视被拒绝,钟青云心里升上一股无名怒火。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无视于他! 可一想到此刻外面人来人往,钟青云便不得不让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先生抱歉,是我们唐突了,坏了先生的规矩,不知道子衿算的是什么?若是先生愿意,我愿意为他付这笔钱。” “需要吗?”章青酒轻笑一声,像是在问眼前这个少年,又似乎在问他身后那道从他们说道“钱”字时就开始颤抖的身影。 钟青云下巴扬了扬,眼里闪过一抹自信。 他知道,苏子衿不敢反抗。 然而,就在他带着十足的把握准备开口时,意料之中的话却并没有传来。 “不需要。”苏子衿深吸一口气,嘴唇颤抖,但这几个字却格外的清晰。 许是冲击太大,那钟青云终于一下子没能绷住,变了脸色,语气阴沉道,“苏子衿,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我……” “他自然是在跟我说话。”章青酒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扫了钟青云一眼,“不然你以为他在和谁说话?” 钟青云神色一怔,立马收起了狰狞的表情。 身后的其他的少年也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一幕,纷纷愣住,接着一个个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苏子衿你这个白眼狼,你居然敢如此跟青云说话,你忘了这么多年来是谁接济你,是谁给你一床被子一张席吗?如果不是青云,你早就在五年前冻死了!” “就是,如果不是我们,你能够有机会在周夫子那里听学?” …… 各式各样的话语,如同利剑一般刺进了苏子衿的心脏。 苏子衿看着眼前这群曾经他以为可以交心的朋友,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嗤笑一声,双目赤红,上前一步道:“是啊,如果不是你们,我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也听不了学。可是整整五年,我做的还不够吗?你们在夫子那里不能够回府,不允许带小厮伴读,我便给你洗了五年的衣裳;你们不愿意抄夫子的课业,我便为你们抄了整整五年;你们平日里的嬉笑打骂,我忍着受着!我就是想试试行不行,你们为何要毁了我……” 从未反抗过的人突然这般,让现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钟青云眯了眯眸子,眉头紧蹙:“子衿,那件事情,我们说过了是个意外。” 又有人附和:“就是,不过是再等三年,你又何必如此计较!” “意外?”苏子衿凄然一笑,“敢问诸位,这么多人独独漏了我的报名书信,这算什么意外?三年,我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年复一年?” “你!”看着平日里温顺得如同羊羔一般被他们拿捏的人突然变得硬挺起来,周围的少年一个个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起来。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嘲弄道:“就算是你报名了又怎么样?别说三年了,就算是再来个三十年,以你的身份,别说中不了,便是中了,又能如何?” 听到这句话,苏子衿像是怔了一下,“所以你们是觉得,我家世不如你们,出身不如你们,便活该落此下场?” 钟青云看着越发混乱的场面,想起父亲交代他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上前压低声音道:“子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是担心你做傻事,一时心急才……” 这般姿态,还真是矫揉造作。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再也看不下去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时心急便能够戳人脊梁骨,一时心急便能揭人伤疤,一时心急就能够恶意中伤,要我说,这心这么急,不如不要了吧?” 钟青云没想到自己今日出来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自己作对,神色沉了沉,“这位先生,青天白日,你何故老是挑拨是非?” “我挑拨是非?”章青酒被气乐了,目光圈过那群一个个神色不善但却高高在上的华服少年,“我以为是有人准备为非作歹,打算把人往绝路上逼呢。今年的科考是吧?那不如我免费为诸位算一算如何?我算你们……一个都中不了,至于你——” 走到钟青云面前,章青酒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你叫钟青云?那巧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平步青云。” “你!”钟青云终于神色大变,他这青云二字取的就是平步青云之意,如今却听得有人如此说道,怎能让他不生气。 “怎么?生气了?”章青酒啧啧一叹,“瞧瞧,我只是与你这么一说,你便气急败坏至此,还好意思坏人家前程,莫不是知道他去考了,你就会落榜?” 这句话刚刚说完,旁边的少年们也忍不住开口讨伐,“你这个无赖,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你居然敢咒我们!” …… 然而,章青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苏子衿面前,“你既然不知道要算什么,那不如我来算吧,就为你算算今年秋试的前三甲如何?” 苏子衿望着眼前脸上带笑的人,突然心里一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章青酒嘴角一扬,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一字一句道:“今年前三甲,都在寒门,若你参试,将有你一席之地。” 第146章 激将之法 许是方才这番话太过于震惊,众人竟是愣了好一会儿。 待得反应过来后,好几个人疯狂地笑出了声来,语气嘲讽道。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屁话?别说我们会不会落榜,就他?连名都没有,还如何参加科考?” “就是,当真是一派胡言,不知所谓!” 章青酒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钟青云眯了眯眸子,神色变了又变,再一次压下了内心的腾腾怒火,上前一步道,“这位先生,方才便是我们多有失礼,我们也曾道歉了,可是你如此诅咒我们,未免过分了些。” “过分?”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眼眸流转,唇角一扬,“莫非你当了真?” 钟青云神色一怔,嘴角抽了抽。 若说不是,那他方才的为难便是他的失礼。 若说是,便是承认自己也认为会落榜。 如此两难的回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要怎么接? 看着这个表面一直平静有礼,温润如玉的少年终于装不下去了,章青酒心里冷冷一笑。 大尾巴狼想在她面前装纯情小白羊,当她的眼睛是摆设嘛? 而原本对章青酒那句话并不在意的众人,看到钟青云如此,心里也是“咯噔”一响,莫名的不安起来。 “要不,回去吧,别管他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是啊,回去吧,青云兄。”有人开始附和。 钟青云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抬起眸子,“敢问,他都已经失去了科考资格,他还如何能够占据那一席之地?” 这次,是连虚伪的“先生”都不再叫了。 这话一出来,方才那些惴惴不安的少年立马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再度变得得意扬扬起来,这个苏子衿,根本拿什么资格与他们竞争! 苏子衿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抬起头来看向章青酒,目光里带了丝丝疑问。 但是那眼神,却和来时截然不同。 若是之前是浓郁的死气,那么现在便是与天争与地争也要搏一搏的浓郁战意! 察觉到这个变化的章青酒终于欣慰一笑,语气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温和:“三天后京都诗会,你要不要参加?” 这几个字一出,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上京城任何一个读书人都不可能不知道京都诗会。 可她这话的意思莫非是? 传闻只要在京都诗会上获得第一名,且在政论上赢过上一届的三甲其中一人,便能够获得免试机会,直接进入最终的殿试。 曾有不少人靠此一战成名,可也有人因这个一蹶不振,其中难度,堪比登天! 足足十年,都不曾有人敢发起这样的挑战,以至于他们都快忘记了京都诗会的这个非同寻常的作用。 莫非这人以为苏子衿能够另辟蹊径? 想通其中的规则,有人立马忍不住笑了,“做什么春秋大梦,他能赢得了上届殿试前三甲之人?” “就是啊,他想获得本次京都诗会第一名都是个笑话。”又有人跟着回应。 “算了吧,苏子衿,不过是再等三年,你又何必去丢这个人?” 充满鄙夷的话此起彼伏,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嘈杂,明明是青天白日,却不愿隐藏半分。 可章青酒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着苏子衿,等着他的回答。 她相信他会答应,但是假若这个坎他不自己过,那么谁也帮不了他。 耳畔,是一声又一声的冷嘲热讽。 脑海里,是一次又一次的挑灯夜战。 失去了考试资格又如何,他何时变得如此懦弱不堪?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参加。” “好。”章青酒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那些瞪大眸子一脸不可置信的少年,“三日后,欢迎你们一起来。” 一少年皱了眉头,“我们去做什么,我们……” “好,我们去。”钟青云按住那欲要拒绝的少年,上前一步,朝苏子衿咧了咧嘴角,“作为同窗,我们怎么能错过子衿大杀四方。” 说完,钟青云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见他离开,再也不多说其他,纷纷跟了上去。 很快,人群中又爆出一阵笑声,隐约还有“到时候看他怎么丢人”的话语传来。 苏子衿神色复杂地望着那群鲜衣怒马的背影,待得他们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攥着的拳头才缓缓张开。 朝章青酒行了一礼,“多谢先生解围开导,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说罢,竟是要直接离开。 章青酒眉头一挑,“等等。” 苏子衿步子一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转头后却露出一个微笑,“先生放心,学生不会自寻短见,只是方才的事情,先生就当作不曾说过吧,京都诗会……不是先生想的那般简单。” 这才是为什么最后钟青云会离开的原因。 因为他知道,这又将成为他们可以嘲笑自己的事情。 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京都诗会早已成为是权贵之子的游戏。 而那些所谓的前三甲,也根本不会再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所谓的第一,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笑话罢了。 看着苏子衿带着笑容的脸,章青酒嗤笑一声,“你若是不想参加,之前又何必答应?” 苏子衿一怔,垂下了眸子。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慈悲出罪恶,方便生下流。善良是好事,但若善良变得没有条件,又何尝不是是非不分,害人害己?” 苏子衿猛地抬起头来,“抱歉,先生,我……” “不必说抱歉。”章青酒伸手打断他的话,“我帮你是因为收了你的钱,但我也只最后问你一次,京都诗会,你去还是不去?” “你之所以会来找我,不就是因为在方老汉家见到我了吗?” “我!”苏子衿瞪大眼睛,怎么会?那个时候她明明没有看到自己。 对于眼前人的差异,章青酒莞尔一笑,“去还是不去?” “我……”苏子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太子府里,章青酒旁若无人地直奔楚澜书房。 风止远远地看到她,嘴角抽了抽,立马撒脚丫子进了里面。 待得他重新出来,章青酒已经到了门口。 “殿下这几日伤势好了不少,你可别气他。”风止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道。 “我知道了。”章青酒唇角一扬,“你照顾得很好。” 看着章青酒愉悦的背影,风止忍不住摸了摸头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楚澜端坐在书案后面,看着一脸笑容一身黑衣的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太子会问,我为何这么多天没来呢。”看着一身端庄的楚澜,章青酒左右望了望,寻了一把门口处的椅子坐了下来,“太子殿下,微臣今日过来,想问你借一个人。” 第147章 扒他衣服 “要他做什么?”待得章青酒把要求说出来后,楚澜的眉头微微一蹙。 “我找他当然是有事情找他。”章青酒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句说了等于没有说的回答,楚澜眯了眯眸子,手中的书本缓缓放了下来。 此刻正值正午,外面的日头极晒,章青酒转眸看了眼那只晃眼的光,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楚澜的回答,下意识地朝他望去,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 双目对上,过了片刻,楚澜才开口:“小章大人在朝堂上如今风生水起,找他自去他府中便可,倒也不必特意来这太子府走一趟。” 章青酒:“???” 这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不对味呢? 看着眼前别扭的男人,章青酒突然恍然大悟,连忙起身凑上前,眼睛里那叫一个欣喜:“你是不是生气啦?” 哪有人知道对方生气还一脸欢喜的? 楚澜眸子一沉,正要开口,却被章青酒一把拉住袖子,“你是因为我好几日没来看你,而且一来就问别的男人的事情不开心了对不对?” 楚澜脸色的表情更冷了。 章青酒嘴角一撇,语气哀怨:“你别生气嘛,我不来不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是因为你伤还没好,我见了实在是难过嘛。” 确实是难过,都这样了,她还不敢把魂魄薅回去,只得出门摆摊营生。 楚澜薄唇抿了抿,“放手。” 章青酒原本并不想放手,可看着楚澜那皱起来的眉头,便又有些摸不准了,生怕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当即乖乖地松了手,“好,我放,你别生气了嘛。” 袖袍处一下子没有了力道的拉扯,倒是瞬间轻松了不少,可连带着,楚澜也觉得心中似少了一块什么。 就在这时,风止突然进来,“殿下,该喝药了。” 望着他手中的汤药,章青酒顿时皱了眉头,语气多了几分诧异,“怎么还在喝药?” 她这几日没来,一来的确是因为楚澜此刻的身体状况,她不敢轻易触碰他,怕将魂魄薅回来加重了他的伤势。 二来则是因为……她发现如今自己的魂魄之间的感应越发的厉害,究其原因,只怕是楚澜受伤,他体内的真龙之气便显得势弱,与此同时她的魂魄便会趁势反击。 而这个情况,她不出现倒还好,一出现那一魂一魄就像是见到了蜜的熊,冲动得那叫一个汹涌澎湃。 尤其是在楚澜受伤初期。 那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简直要把人逼疯! 今日她敢过来,那也是掐准了日子,楚澜该是好得差不多了才对,而且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那种魂魄冲击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 不然,就那一下袖子,她都不敢碰的好不好? 难道说,他的伤并没有好,只是在瞒着自己? 眸子一沉,章青酒径直上前接过风止手中的药碗,“我来喂太子殿下,你退下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的风止倒是很干脆,既不开口反对,也不是出言嘲讽,乖乖地将碗交给章青酒后,二话不说地退了出去。 章青酒看着手中那碗味道浓郁的汤药,眼里闪过一丝纠结。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楚澜看向风止时,目光中那一抹深邃。 顺利出门又将书房门“顺手带上”,风止靠在墙壁上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殿下,属下也只能够帮到这里了。 将药端到楚澜面前,章青酒看着他面前摆满的案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嘀咕道:“受伤了还看什么公文折子,把自己当金刚不坏之身嘛。” 楚澜微眯双眸,正要开口,药就凑到了他的唇边,堪堪把他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章青酒道:“喝药。” 楚澜挑了挑眉,将唇移开了两分,“不必。” 章青酒:“???” 有病还不吃药,这才是真有病吧? “殿下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殿下为微臣受伤,微臣就算是侍榻于前,那也是应该的,区区喂药,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哄一哄就哄一哄罢,谁让人家是因为自己受伤的呢? 听着这俨然待孩童一般的话语,楚澜太阳穴猛地一跳,望着那碗越发凑上前的药,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就在这时—— “楚澜,你没事吧?”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怎么都没有想到,这药不仅没成功喂上,竟还泼了楚澜一身,望着那很快便渗进衣裳里的汤药,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扯楚澜的衣襟。 或许是方才的一切太突然,待得楚澜反应过来时,只听得“嘶”的一声,胸口的衣裳已被章青酒扯了大半。 “章青酒。”楚澜眸子一沉,一把捏住了那只还在继续拉扯的手腕。 “我看看你伤口。”然而此刻,章青酒哪里顾得上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心只想着别将这人又给弄伤了,知道他脸皮薄,头也没抬就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于是乎,两个人都愣住了。 大开的衣襟里那片莹白的胸口,虽说那处从肩头到胳膊的位置都还缠着绷带,但伤势明显已经好转。 章青酒咽了咽口水,缓缓地抬起头来,“你好了?” 楚澜眸子里酝酿着风云,深吸一口气,“章青酒。” 章青酒脖子一缩,眼神变了又变,突然唇角一扬,飞快地伸手一按,“微臣恭喜殿下伤势大好!” 房门打开,章青酒嘴角的弧度前所未有的灿烂。 终于!终于,终于不只是手指胳膊的接触了! 房间里,楚澜望着那道如同脚底抹油的兔子,般的背影,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衣裳拉了起来。 “木青。”楚澜转身开口。 “属下在。”悄无声息地,木青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垂着眸子。 “去查一下,她这几日都在做什么。”脱下湿漉漉的衣裳,楚澜看了一眼胸口,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细腻的触感,像是一抹挥之不去的痕。 章青酒在门口处碰到了探头探脑,一看自己出来,便立马转身离开的风止。 章青酒眉头一挑,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按住了风止的肩膀。 风止嘴角一抽:“你怎么就出来了?殿下喝药了吗?” 对于风止明明做贼心虚,却要表现得正气凛然的模样,章青酒大度地笑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不错,小辈越发的明事理了。” 如果一开始不清楚,那现在可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拍开章青酒的手,风止一脸怒意地往回走,却在听到身后那串银铃似的笑声时,悄悄地勾了勾唇角。 他想,已经整整三日脸色不霁的殿下,今日心情该能好些。 第148章 春来失踪 “小姐,出事了。”当章青酒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云雀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往日里冷静的脸上带了几分慌乱。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朝里面走去,“紫蝶今日做了什么?” 今天走得太匆忙,都没有在楚澜那里用了午膳再回来,当真是失策。 “紫蝶……”云雀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小姐,春来不见了。” 她昨日就发现春来一整天都不在院子里,原本以为是忙别的事情去了,谁知今日再在府里找了一圈,仍旧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嗯。”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继续朝花厅走去。 “小姐!”云雀终于急了,伸手拉住章青酒的胳膊道。 “府里可有丢东西?”章青酒停下了步子。 “不曾。”云雀皱眉。 “可有人伤亡?”章青酒再道。 “没有。” “府里可有克扣他的工钱?”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云雀嘴角抿了抿,眼里闪过一抹纠结,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他不欠我们,我们也不欠他,走了便走了。”章青酒微微一笑,拍了拍云雀的肩膀,“不必多想。” “可是他来历不明……”云雀深吸一口气,终把自己内心担忧说了出来。 一身不俗的功夫,却在入府时被打成那样,胆子还胆大包天,怎么看身份都不简单。 见云雀脸上满是忧虑,章青酒笑着摇了摇头,上前道,“云雀,这个世上该走的人留不住,不想走的人赶不走,他若执意要伤害你,摇尾乞怜也是无用,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可是我担心他会对小姐……”云雀咬了咬牙。 这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事情。 别有所图。 “他?”章青酒挑了挑眉,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继续朝花厅走去,“不至于。” 楚澜一个人是她的克星还不够?当这谁都能够成为她的威胁? 三年一次的京都诗会还有三日的时间,虽说诗会名声在外,但因为参会人员皆是一众才子,不喜大肆喧哗,过往便也是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到了最后若是有人一鸣惊人亦或是惊才绝艳,才会由现场记录的笔者将当日的讯息传将出来,让世人回味无穷。 但是今年,却俨然与过往不一样。 章青酒撑着胳膊数着在自己摊子前面经过的人,十有八九竟都是在讨论着今年的诗会,而他们的话里,无一例外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苏子衿。 “听说了吗?今年的诗会,有个叫做苏子衿的居然扬言要挑战过往的三甲!” “这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苏子衿是何等人物?竟然敢如此大放厥词?” “不知道,不曾在哪里听过这号人,无名之辈罢了。” “若是无名之辈,哪里敢如此放出话来,说不定真有点真材实料?” “那可说不准,这保不定就是哗众取宠呢?” “这倒也有可能。” …… 如此话语,比比皆是,不绝于耳。 章青酒听着听着,便又换了一只胳膊撑着,继续听。 “怎么样?这事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吗?得要荐信才行。” “你若想去,兄弟我自然弄得到!” “那这还有什么说的,有热闹不看王八蛋啊!” ……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事如今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苏子衿便是想躲只怕也躲不了了。 但这话……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转了转,朝不远处的摘星楼望去。 摘星楼,霁雪堂。 此处的窗子,恰好对着不远处那破破烂烂平平无奇的算命摊子。 上面潦潦草草“章小仙”几个大字随风飘扬。 临窗处,两个男子相对而坐,只其中一人却在章青酒看过来的那一刻,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垂下眸子,脸上有些慌乱。 但很快,他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再度朝下方看去,眸子里隐约带了几分怒意。 而坐在他身边的,则是身着一袭黑衣的男子,看年纪约莫二十又五,金冠束发面如冠玉,手持折扇面带微笑,神色淡然端是衣冠楚楚,只是那高挺的鼻梁上那双鹰眸,让这张脸少了几分公子温润,多了几分外露的锋芒桀骜。 “怎么会。”钟青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呢喃道。 她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怎么了?”在他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手中折扇摇了摇。 “无事。”钟青云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说着抬起眸子,看向章青酒所在的位置,“兄长,那就是我与你说的算命先生。” “先生?”男子嗤笑一声,目光从下方扫过,眼里闪过一抹不屑,“便是算命先生哪个不也得不惑之年才敢出来说得一二,招摇撞骗也就唬唬你们。” 钟青云神色一怔,咬了咬牙,低下了头,“兄长教训得是。” “罢了。”男子挑了挑眉头,“虽说这事儿是无稽之谈,但既然你都已经与人应下了,为兄便帮你这一次,但你需得记得,此事了解之前,你我身份关系不得让旁人知晓。” 原本心中忐忑的钟青云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喜上眉梢眼睛一亮,激动不已道,“兄长,你,你真的愿意出马?” 男子手中折扇一收,“这京都诗会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去看看你们如今这些年轻人到底如何,倒也无妨。” “多谢兄长。”钟青云深吸一口气,“有兄长在,必然让他们这些寒门知晓,何为天子门生世族风范,何为命中显贵高人一等,咱们可不是他们这些泥潭里的人比得上的!” 对于钟青云这话,男子倒是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扬了扬眉,手中折扇对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轻轻一指:“所以这些说事的人,都是你布置的?” “我……”钟青云以为又会受到训斥,脸色微变,一时语塞。 “会造势是好事。”谁知男子竟是收回折扇温温一笑,“但还是不够。” “那依兄长的意思……” “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男子鹰眸里闪过一抹冷芒,“杀人,得诛心。” 第149章 退无可退 万籁俱寂,夜色沉沉。 垂落的天幕就像是一张无尽的翅膀,包裹了一切美好,却也包容着无尽的污浊。 望了眼那一望无际的天空,苏子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油灯往房里走。 四开窗却时不时灌进来一阵风,将那细细小小的灯芯吹得摇摇欲坠,本就不明朗的房里,顿时忽明忽暗。 将油灯安置在书案上,苏子衿突然顿了顿,神色似有恍惚,好半晌才弯腰从那半旧的书匣里拿出一本书籍。 正要打开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苏子衿愣了一下,若惊弓之鸟弹起:“是谁?” “子衿开门!是我们!” 听得那熟悉的声音,苏子衿紧张的神色顿时缓了缓,连忙拿了罩子遮住灯芯,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院子的门是柴扉所做,不过半人高,从屋里出来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却看得出来外头正站着一群人。 苏子衿步子微微顿了顿,立马上前开了那几乎没有任何掩饰作用的门,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何风兄,长庆兄,你们怎么……” 虽说着急,但门口的人还是等得苏子衿将门全部打开这才进去,没等他说完,便笑着一拳敲在了他的肩上,笑着道:“你这家伙!有这么大的事情怎的不告诉我们!” “什么事情?”望着这群今年就要参加科考的昔日好友,苏子衿有些难受地垂下了眸子,藏在身侧的手攒了攒。 “还装傻?”为首的青年轻笑一声,“后天的京都诗会,我们都会为你去摇旗呐喊,你且放宽心战就是!” “你们……都知道了?”听到这句话,苏子衿猛地愣住,脸色“唰”一下白了。 “是啊。”又有一个青年笑着点头,“你和钟青云的约定,如今整个上京城都传遍了,子衿好样的,且去搓搓他们的威风,让那些富贵子弟,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寒门风骨!” “就是就是!”剩下的人随之附和,语气那叫一个激动,纷纷为苏子衿鼓气,“什么寒门难出贵子,咱们就让他们瞧瞧!免得他们一直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对啊,他们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占着最好的学堂,最好的夫子,可偏偏子衿就算是只能够旁听,那哪回的功课不比他们得夫子的称赞!” “可不是,这下也算是能在科考之前搓搓他们的威风了!” …… 此起彼伏的话,从耳朵里进来,重重地砸在苏子衿的心上,一拳又一拳。 看着眼前这群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眼眸即便是在黑夜里也闪烁着期许的好友,苏子衿嘴角动了动,终究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他该怎么告诉他们,自己因为被人从报名的名册上“不小心漏下”,故而无法参与今年的科考? 他又该怎么告诉眼前这些人,他其实根本没有打算去京都诗会? 可是如今…… “你们是说,现在外头都知道了?”苏子衿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些。 “是呀。”一人点头,“如今上京城最热闹的便是此事了,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我听到不少人说要去看,只怕是后天的诗会,恐怕会有十年前的热闹!” “你的意思是……你们也都会去?”苏子衿嘴角动了动。 “这是自然!”那人眉头一扬,“这般场面,我们自然是要去为你摇旗呐喊的!” 听到这踌躇满志的话,苏子衿双腿一软,差点儿没有站稳,心中满是无力感。 “怎么了?”许是苏子衿的反应过于明显,沉浸在激动喜悦中的人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没事。”苏子衿挥了挥手,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就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怕什么大阵仗!”听到苏子衿这么说,立马有人站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如今咱们大徽科考已有三十余年,但如今寒门仍旧势微,我们这些人,就等着你一展风采,给咱们寒门学子争脸面呢!” “所以啊,我们今日特意还把自己的压箱宝都带了过来!” “对对对……” 说着,众人纷纷打开背上的书匣。 黑夜下,苏子衿看着那一本本被好友们视若珍宝得之不易的书本,尽数塞进自己手中,心里的情绪前所未有的艰难。 他之所以不愿去,并非他怕输。 而是怕输了自己作为寒门学子的风骨。 本是打定主意再来三年,人生海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年转瞬即逝,他不过二十,又何愁没有这三年? 可是现在,倘若他不去,那些权贵之子,势必更加猖獗放肆,大肆嘲弄;而他自然而然就成了言而无信的胆小鬼。 更是辜负了昔日好友,整个寒门的期待,而他也势必寒了好友的心。 但若是他去,赢了自是好事。 可倘若输了…… 倘若输了,现场那么多人在,那丢的便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而是输了整个寒门的脸面。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不仅仅是豪门的嬉笑羞辱,便是寒门也自会有嘲笑他不自量力之人。 届时,他便再无容身之处! 当真是要将他逼到如此绝境吗? 转头看了一眼屋内那晦明晦暗的烛光,若囊萤映雪,若凿壁偷光。 夏日与蚊舞,冬日听雪声的场景似乎还在昨日。 一晃十七年,人生竟是有如梦境一场,何其荒唐可笑。 可是他就真的只能够任人宰割吗? 眯了眯眸子,苏子衿捧了捧手中沉甸甸的一卷书。 他们凭什么?!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书房里。 木青悄声上前,看着长身玉立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殿下,属下无用,近日小章大人虽日日出府,但一出门派去的人便都跟丢了,不知她去了何处。” 执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动,语气平和,“嗯。” 木青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但属下查到了另一件事,这几日上京城出了一处新的算命摊子,有一位年轻的先生被百姓称之算无遗漏有求必应。而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京都诗会之事,亦是以这个摊子为起源。” 顿了一下,木青缓缓抬起头道,“那位算命先生自称为……章小仙。” 第150章 诗会开始 青河畔,云山角,白云观。 往日里只有蝶飞鸟鸣的山脚飞亭处,今日显得格外热闹。 只见那“谈古论今、赏心悦目”八个大字的匾额,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白云观平日里人来人往并不算多,之所以能够成为诗会的聚集地,还得从白云观的第一任观主说起。 传闻这第一任观主乃是大徽第一任科考的状元,但却在殿试宣布名次之时,突然醒悟,请旨撤去状元之名,要去做一闲云野鹤。 皇帝怜其惊才绝艳之才学,多次挽留却求之不得,最终只好放其归去,并为其修了一座道观,也就是如今的白云观。 而莘莘学子在得知此事之后,便时不时有人前往此处进行求学问道,而状元道长虽无仕途之心,却心怀天下,对于来往之人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故而虽其已然仙去,但这白云观之名与其用,却是流传了下来,更是在之后的学子们的倡议下,有了这三年一届的京都诗会。 而今年,更是与往常多了一处不同。 往年的京都诗会只有男子参加,女子虽不乏有才女之名之流,皆被拒之门外,然这回,却是诗会之门大开,男女无别均可入场。 当声势浩大到极致时,原本只是才子间对词说赋游戏的京都诗会,便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 章青酒看着那站在自己摊位笑得一脸和煦的年轻男子,唇角微微一扬,“钟青云,有何贵干?” “先生还记得我?”对于对方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钟青云脸上带了几分诧异,但很快便笑道,“正是。” 章青酒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头。 “先生,小生是特意过来邀请先生一同去参加今日的京都诗会的。”钟青云见章青酒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和煦。 今日这场面,没有这个人,还怎么好玩呢? 算无遗策?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苏子衿一个人的身败名裂,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名。 但既然敢和他钟青云作对,便是一只蚂蚁,他也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真要我去?”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遗憾。 “是啊,此事乃是……” “好吧,那就一起去看看吧。”章青酒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 钟青云:??? 这人难道不应该是害怕胆怯不敢去? 他都已经做好了劝说的说辞,甚至打算“放低”身段来邀请了,怎么会…… 看到眼前钟青云一脸吃了……的表情,章青酒突然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我要是说,我知道你今日会来请我,所以特意等你的你信不信?” 眼前这张突然放大的笑脸,让钟青云一时间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章小仙果然料事如神。” “那是。”章青酒抬了抬下巴,笑着将旗子收了起来,转头换了一副“今日歇业”的旗子。 开玩笑,要是今日钟青云不来找她,她怎么可能一大早还来这儿? 钟青云看着她一顿操作,最后将那带着“章小仙”三个大字的旗子卷了带在身上,饶是在来之前一再提醒自己多次一定不能够在这个疯神棍面前失了风度,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章小仙,你这是……”在章青酒拿着旗子上马车时,钟青云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是说这个?”章青酒转过身来将手中的旗子一摇,嘴角一扬,“吃饭的家伙,你不会不让我带吧?” “啊,不,你……带吧。”钟青云几乎把眉头拧成了川字型,可看到眼前这个人一脸无辜的表情,只能够佯装大度地摆手。 章青酒:开玩笑,这么大型的收迷弟迷妹现场,不打招牌和名声,岂不是天理难容? 钟青云:让你带,你现在越猖狂,到时候身败名裂之时就越狼狈! 太子府里,今日来了一位稀客。 风止看着那位坐在楚澜右下方姿态端正正襟危坐端着茶的年轻男子,稍稍颔了颔首,再朝楚澜行礼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楚澜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起身道,“莫大人,请。” “太子殿下请!”被对方的姿态吓了一跳,莫等闲赶忙站起身来后退一步,面色带了几分惶然。 他科考入仕已有三年,虽说他一直对这位品行端庄足智多谋如谪仙转世的太子素来敬仰,但以往从未有过近距离的交道。 前天他突然收到了来自太子府的请柬,这让他连着两天都没有睡好觉。 还好,太子殿下并非有什么事情要为难于他,而是邀他一起去京都诗会,想来是要去看看今年是否有什么青年才俊,要找个熟悉诗会玩法的人一同前往罢了。 看到莫等闲如此惊弓之鸟,楚澜挑了挑眉头,上前一步,语气温和道,“莫大人不必拘礼,今日诗会,没有太子,只有楚观潮。” 楚观潮?莫等闲猛地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观潮”二字,乃是当朝太子的字。 莫等闲好半晌才回过味来,再看眼前楚澜这身白衣锦服的简约打扮,便明白他之所以如此,大抵是不想暴露身份。 只是太子殿下的名讳,怎么听叫起来怎么都…… 深吸一口气,莫等闲垂了垂手道:“那既然如此,微臣便斗胆称呼殿下为……观潮兄罢。” “无妨。”楚澜微微一笑,拍了拍莫等闲的肩膀。 莫等闲先是心里一惊,接着又是一喜,原来……原来他们清冷高贵的太子殿下居然这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礼贤下士? 跟在后面风止看着过往见到时都拘谨端正的状元郎此刻笑得嘴角都如一个半大的孩子,忍不住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太子殿下礼贤下士是不假,但是莫大人你可千万不要会错意了呀,这天下能够让殿下“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而且……那啥,你好像还虚长太子殿下两岁。 而另一侧,柴门扉院,此刻也被人从里缓缓打开。 望着那初升的朝阳,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衣的男子,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拉正衣襟,缓缓地朝远方踏去。 第151章 等他出丑 辰时开始的诗会,不过卯时,便已有数人在白云观门口处翘首等候。 有人步行,有人乘坐马车,亦有人骑马而来,三三两两,将清晨的宁静彻底打破,嬉笑交谈,震动着天上的云彩。 待得钟青云和章青酒到了的时候,人群中立马便响了一阵喧嚣。 “青云兄,你总算是来了。”钟青云一下马车,不少人都迎了过来。 “是啊,兄弟们都说你今日怎么还没来呢,原本还准备派人去前方看看。” …… “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只是去接了一个人。”钟青云笑着一一应下身边的招呼,转过头正准备让章青酒下马车,却看到她已经自行从下来,且正朝他们这处走来。 “他怎么来了?”此时,围拢在钟青云身边大多是前几日与他同在摊子前面的那一群,虽做了学生打扮,但一个个依旧是衣着光鲜,看向章青酒的目光带着明显的鄙夷。 钟青云眸子闪了闪,嘴角的嘲讽一晃即逝,“子衿的事,还是这位章小仙促成的,今日子衿的风采,自然是不能够让他错过。” 他们素日玩在一起,自然是深谙对方的脾气秉性,此刻听得钟青云这么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个眼里闪过得意与揶揄:“果然还是青云兄有远见啊!” 不过这诗会,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钟青云弯了弯唇角,拍了拍身边的人一下,上前朝章青酒走去,“稍后还请章小仙和我们一起进来吧,这诗会虽说不限来客,但是要获得今日之上场的资格牌,还得对上一诗才行,不过章小仙不必担心,我们兄弟会为你准备打点好一切的。” 章青酒挑了挑眉,“不必,我不上场。” 钟青云猛地愣住。 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羞辱一下他本不具备资格,之后入场了也能够让他当众出丑,谁知道对方直接说不上场?竟是不要脸面? 看到钟青云一脸错愕的模样,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种场合,我这样的人,当个看客就好了。” 想看她丢脸,也要看看自己这双眼睛有没有这个命。 “你……”钟青云嘴角抿了抿,还想再说,身边有人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朝山下的人指去,“青云,怎么回事,那些人怎么都来了?” 他们知道今日众多权贵青年会来,但是怎么这样穷酸书生也来凑场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钟青云不仅没有露出鄙夷之色,反而笑着道,“诗会本是包容的,不管是谁,只要是有真才实学,自然是都能够进了。” 说完,还拍了拍好友的手,以示安慰。 那人皱着眉头看着那些人前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似乎不想沾染,唯有钟青云笑着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张张踌躇满志的脸,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笑意。 他当然得让这些人也来了,他们若是不来,怎么能够看到苏子衿被两头遗弃的惨状?他们若是不来,如何衬托他们这些寒酸书生只能够是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的陪衬。 钟青云轻轻呼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苏子衿了。 章青酒看着钟青云那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唇角勾了勾,状若无意地叹了一口气:“只道是得意时莫要忘形,否则容易沟里翻船啊。” 此时,已是卯时三刻,白云观的大门从里打开,一众人有序缓缓入内。 刚刚章青酒那句话声音并不小,自然也是落入了钟青云的耳里,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可若是他此刻发作,不仅会坏了事,还显得他当真别有用心。 深吸一口气,钟青云微微一笑,语气谦逊道:“章小仙,请罢。” 章青酒轻轻应了一声,还真就在钟青云的邀请中,阔步入内,看得其身后的人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待得章青酒进去后,钟青云身边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上前压低声音道,“青云,这个人也忒是无礼,你当真……” “让她先得意一阵。”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钟青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今天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说罢,钟青云朝不远处的亭子里看了一眼,手中折扇一合,遥遥地行了一礼。 身边的人一看到他的动作,立马纷纷跟着朝那处望去,当看到端坐其中的人时,一个个忍不住瞪大了眸子,连忙跟着行礼。 待得那人微微回礼后,众人喜不自胜地拉了钟青云的胳膊,小声欣喜道,“原来你把青峰兄都请了过来,今日这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曾兄言重了,兄长今日前来,只是想要会一会新的青年才俊,若是我等没有那个本事,可看不到他出手。”钟青云淡淡一笑,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如众星捧月般被人簇拥进了观内。 诗会分为上下两章,上章以诗会友,下章针砭时弊。 离辰时还有半刻钟时,现场却出现一丝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诡异氛围。 就像是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什么一样。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些人似乎分成了三部分。 第一部分则是以钟青云为首,聚拢在其身边的权贵子弟;第二波则是身着青衣头戴布巾的寒门学子。 至于第三波…… 章青酒看了看身边一个个事不关己却又格外兴奋的人,抬眸望向钟青云的位置,眼里多了一丝丝似笑非笑。 他们在等什么,她当然知道。 “青云兄,他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害怕躲起来了吧?” “就是啊,他要是不来,今日这可就不好玩了。” …… 另一侧的脸上也是带着焦急,但与那些等着看笑话的表情不同,他们更多的是担忧。 “何风兄,子衿怎的还不来,莫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要不我出去看看吧?” …… “不急。”回答他们的,是一句同样的话。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人,语气却天差地别。 望着安静的大门,钟青云嘴角露出一丝奚弄,虽然这样比不得当众让他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别来得舒服,但得个懦夫的名头也不算差。 而另一个叫做何风的少年,目光里却充满了坚定。 他相信,苏子衿一定会来! 因为他知道苏子衿明白,今天这绝对已经不是简单的诗会! 彼时观内的大钟已然开始敲响,待得三声落下,诗会便算是正式开始。 很快,第二声落下。 观口,仍旧无人。 钟青云得意地扬了扬唇角,嘲弄地看向章青酒所在的位置。 却看到章青酒正笑着望着门口处,似乎已经看到了什么。 看着那观内小道士举起钟棰时,有人再也忍不住了,“何风兄,子衿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观门口。 虽风尘仆仆,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只听得他用坚定而又清脆的声音朝观内喊道:“学生,苏子衿到!” 第152章 打脸众人 随着钟声落下,苏子衿缓缓踏入白云观。 “子衿!你终于来了!” “怎么样?可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寒门学子当即纷纷上前,面露欣喜。 另一旁,钟青云身边站着的人眼里则是露出一丝不屑。 “他竟然还真敢来!” “来了正好,让他彻底明白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 “无事,只是不小心走慢了点。”苏子衿淡淡一笑,简单和好友们一一打过招呼。 “没事就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何风见一旁的权贵们看向苏子衿的目光冷然,当即往他身边挡了挡,“诗会马上开始了,咱们走吧。” “等下。”苏子衿微微一笑,绕过众人,一步一步地走到章青酒面前站定。 “子衿你这是……”身后跟着不少寒门,众人并不知章青酒的身份,当即朝他投去诧异的眼神。 而另一侧,钟青云也下意识地往前动了两步。 “你说……我今日过来,便有必胜的把握是吗?”苏子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定定地看着章青酒。 章青酒挑了挑眉,“自然,我从不说谎。” “好。”深吸一口气,苏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 说罢,他转身朝里走去。 彼时,日头正起,若有霞光。 随着观内童子的一声“起”字,只见那搭上的高台上,缓缓出现一道穿着淡紫色锦服,头戴玉绦的男子。 寒门学子一看到他的身影,纷纷一怔,脸色微变。 “怎么是他?” “钟青峰?上回的探花郎?” “就是他!今年他怎么来了?以前不都是观内道长主持诗会的吗?”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随之响起,有的充满期待,有的忧心忡忡,有的耐人寻味。 钟青云看着台上的人,余光扫过苏子衿,嘴角微微扬了扬。 只可惜,他意料之中对方的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并未出现。 苏子衿站在原地,看着那张与钟青峰有些几分相似的脸,脸上前所未有的平静。 “感谢诸位前来参与三年一次的京都诗会,青峰如今能为国效力,皆有赖于此,今日见众多青年才俊,才貌双全的小姐聚集于此,似乎三年前的那天还历历在目,便忍不住向观长自请来主持今年的诗会,一睹我大徽人才辈出之风采,若是做得不妥之处,还请诸君多多海涵。”说完,钟青峰还朝台下缓缓一躬。 他一席话说得谦逊有礼,态度又温和大方,即便他乃是权贵出身,也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章青酒看着那穿得如孔雀一般被众人簇拥的男人,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算什么?以钟青云和他的关系,这算大型公开作弊现场了吧? 不知道她让楚澜找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诗会已然开始,人员便四下开始散开,寻了位置坐下。 斗诗共分三轮,第一轮为飞花令,第二轮为藏头藏尾句,第三轮则为现场题诗。 第一第二轮皆可直接得出前三甲之名次,而第三轮则是需要由参赛之人互相评选,以手中飞羽投票为准,得数多者为胜。 第一回飞花令,从“酒”字开始,现场出局者寥寥无几。 第二回则以“花”字为题,出局者屈指可数。 到第三回的“木”字诗时,则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竟是有约两成的人被淘汰。 等到第五回时,现场继续参赛之人,已然只剩下四成。 待得第八回时,竟是不到两成。 最后第十回,则是胜负局,仅以这一个字,定出第一轮最后的三甲。 而此刻,现场手中还站立之人,已然不超过十人! 钟青峰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钟青峰,又将目光在苏子衿身上扫了扫,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拍了拍手道,“果然是人才辈出啊,我们过往到第十轮,可没超过七个,而这一次……竟足有十人,还有……”目光投向人群中两道戴着斗笠纱帽的身影,“两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小姐。” 听到他这句话,众人纷纷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居然忽略了这点。 而随着两位女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观众席里,不少人也开始谈论起如今风生水起的“章家小姐”来。 对于四周的议论纷纷,章青酒置若罔闻,目光平静地看向台上还站着的几道身影。 寒门者三,豪门者五,而在其中,苏子衿那道瘦削的身影,显得是如此的不起眼。 但是他却站得很稳。 看着他目光沉冷的模样,章青酒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才算对得起她那天苦口婆心的一番话。 “最后一个字,梦。”钟青云看着台下催促的众人,缓缓念出了最后一题的题目。 “这一个字,可不容易。”他的话音刚落,四下便传来一阵唏嘘声。 而台上剩余十人,已然开始。 “悠悠生死别今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 苏子衿乃是第十个,到他之前已出九句,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却见他不疾不徐,开口道:“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随着这句话说完,第一轮无人淘汰,众人纷纷喝彩。 第二轮时,有一人出局。 第三轮事,有三人出局。 再至四轮结束,场上赫然只剩下三人。 钟青云,苏子衿,还有一名自称姓谢的女子。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苏子衿捏了捏手心里的汗,深吸了一口气,他只还剩下最后一句。 而此时,钟青云也沉寂了心绪,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惊回千重梦,已三更。” 这是他最后一句,他没想到苏子衿能够站到最后一步,而他,只能够堵对方也已是强弩之末。 “我认输。”女子福了福身,缓缓地坐了下来。 三甲已出,便是二甲。 钟青云的呼吸都提到了嗓子里。 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子衿又开口了。 “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这花,便又落到了钟青云的手中。 钟青云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而随着沙漏渐空,众人的呼吸也变得越发紧促。 终于—— “结束。”钟青峰眯了眯眸子,“此局,苏子衿胜。” “苏子衿,苏子衿!” 现场当即传来一阵叫好声。 苏子衿眸子扫过众人,最后落到面色狰狞心有不甘的钟青云身上,淡淡一笑,“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好!”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鼓掌声。 他人已然想不出,苏子衿却还能够说出一句,怎能不让人叫好。 然而,这句诗落在钟青云的耳朵里,却又似有了另一层意思。 攥紧了拳头,势必要让他第二轮颜面尽失! 第二轮的藏头藏尾诗也很快开始,胜者竟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位戴着面纱的女子,紧跟其后的仍是钟青云,苏子衿。 如此一来,这三人竟是拔了前两道比拼的头筹! 第153章 赢得发麻 白云观的庭院里热闹非凡,但后院却清幽宁静,几方回廊便将那喧嚣热闹通通隔绝开去,仿若另一方平静世界。 观主听完小道士的汇报,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后,转头对坐在下方的人感叹道:“看来今日的诗会,又要出出类拔萃,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乃是我们大徽之福。”莫等闲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朝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看去。 “是啊。”观主哈哈一笑,摸了摸羊须,想了想道:“只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了一些,还得好好打磨才是,能够像你这般沉稳的人,还是少了些。” 莫等闲乃是三年前京都诗会第一名,那一届恰好是他主持,看到如今与当初无异的少年,观主的眸子里渐渐地多了几分慈爱。 “观主谬赞,等闲愧不敢当。”莫等闲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不敢当的。”观主挥了挥手,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目光投向另一侧:“对了,你和你这位朋友过会儿也是要去看看的罢?” “是。”莫等闲看了气定神闲的楚澜一眼,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太子爷,他能够这么舒服地坐在这儿? 观主点了点头,“今年的诗会青峰自请主持,倒是省了我的事情,你待会儿一起,我也能更放心了。” 听到这句话,莫等闲顿时吓了一跳,赶忙道:“观主不必急着告诉他我来了之事,过会儿我自行去了就好。” “哦,那也好。”观主沉吟了一会儿,笑着道,“还是你思虑周全,你与青峰同属当届,他是探花,你是状元,你若现在去了,反而夺了他的风头,不好不好。” 莫等闲讪讪地笑着点了点头,眼光余光扫过对面的人,悄悄地抽了抽嘴角。 可不是他要抢人家风头,不对……应该是有对面的人在,不管他什么时候去,钟青峰今天这风头都保不住。 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到底是看中了谁,居然如此煞费苦心。 庭院里,第三轮现场作诗已然开始。 今日的主题乃是“梅”。 梅,乃花中四君子之首,历来被文人墨客当作“风骨”著称,象征了“高洁”之品行,“纯洁”之操守。 这个主题不难,现场不少人往日里作业中皆写过“咏梅”之诗句。 然而,这便也是它难的地方。 写的人多了,自然而然佳作就不会少,想要在里面脱颖而出,便是难上加难。 这个字一出,不少人便开始冥思苦想,也有人开始铺纸落笔。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自有观内的小道士上前将所有已作好的诗句收将起来,用木牌作为镇纸统一压好。 一时间,琳琅满目的诗歌便映入了众人的眼球。 就在众人开始准备评选之时,钟青峰突然轻轻咳嗽一声,“诸位,俗话说得好,诗词当以天下人赏之方为妙绝,今日梅之一字,通俗易懂,不若便请现场的宾客一起选出今日的诗王如何?” 邀请现场所有人一起评选,这事过往还不曾出现过,一听到这话,现场瞬间沸腾热闹起来。 有人眉头紧锁如临大敌,有人笑着点头说此法甚好。 钟青云勾了勾唇角,看着垂下眸子的苏子衿,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一局,他必胜无疑! 听着自己身边的人纷纷表示同意,章青酒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撑了下巴有些无聊地看向台上的钟青峰。 监守自盗可不是一个文人应有的风骨啊,这可是会遭报应的…… “子衿,怎么办,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寒门里,何风走到苏子衿面前,眸子里多了些许担忧。 现场观众的热情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可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子衿轻轻呼了一口气,他知道何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刚钟青云得意又挑衅的眼神,他也不是没有看到。 但是…… “没事。”苏子衿抬起眸子朝观众席里看了一眼,缓缓地抬起头来,神色坚定道,“大不了,这局不要了。” 他赢,也要赢得光明磊落。 现场投票很快就进入了如火如荼的高潮时刻,而那所有的诗作中有两首一直遥遥领先,所有看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一首大气磅礴,一首含蓄内敛,但都写出了梅之风姿,花之傲骨。 到了票数所剩无几之时,那两首已经定了左右乾坤,所得到的簇拥者也是不分伯仲。 钟青云盯着那两首被所有人叫好的诗作,嘴角的笑容从最开始的洋洋得意渐渐敛去,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 当票数还剩下最后三票时,其中那首含蓄内敛之作还是稍占上风,胜于大气磅礴者两票。 若无意外,今日胜出者便是含蓄内敛之作。 钟青云这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有意无意地朝苏子衿所在的位置看去,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接着又和钟青峰对了一个眼神,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持有最后三票的人手中,在前两局都获得不菲成绩的女子,一名身着布衣的男子,以及…… 只见戴着斗笠的女子缓缓上前,看了那两双诗良久,就在现场之人要催促之时,她淡淡的开了口。 “我是女子,在小章大人听惯了世人说女子如花娇艳美丽即可,也见惯了世人只见皮相不见骨相,殊不知,便是花也能够活得纵情,开得肆意。”女子似乎笑了笑,在她说出这句话诗,众人心中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待得她投出手中之票时,现场出现一众叫好声。 钟青云眸子猛地一凝。 两首诗,此刻仅有一票之差! 接下来的是那位穿着布衣的男子,他这一票至关重要,是否还需要最后一人投票,便看他的选择了。 而钟青云在看到是他时,脸色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然而—— “我是个粗人,我也不懂诗,就觉得刚刚那小姐说得不错。”男子垂着眸子低着头,像是不敢多说,飞速地将手中的票投出,便钻出了人群。 钟青云神色瞬间大变!他竟然敢! “平了,平了!”现场爆发出一阵唏嘘声。 虽然那男子的做法有人云亦云之嫌疑,但让所有人投票本就有这样的可能存在,钟青峰眉头拧了拧,朝人群中喊道,“最后一票,请投!” 章青酒摸了摸手中的票,看着钟青云那瞬间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嘴角弯了弯。 今天她就好好地帮他们上一课,什么叫做作弊都赢不了! 在众人的瞩目中,章青酒缓缓上前,将票在两首诗之间点了点,似有犹豫。 随着她的动作,现场所有的人都跟着呼吸一窒。 “这位朋友,请投票。”钟青峰眸子沉了沉。 “好。”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手中的票数落地。 “赢了!赢了!第十九首,这第十九首是谁!” 第154章 公然作弊 第十九首是谁,钟青云也很想知道。 因为,原本绝不可能输,但此刻却是一票之差的那一首,是他的。 人群中还在欢呼,都在寻找着这位一甲之作。 小道士上前,将里面的数字的后面压着的名字翻开,缓缓地举了起来,“第十九首,苏子衿!” “子衿!是你!” “竟又是他!” “一介寒门,居然能够写得出这么气势磅礴的咏梅之作,当真才华横溢啊!” ……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苏子衿,或是羡慕,或是敬佩,当然也有……嫉妒和恨意。 钟青云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苏子衿,狠狠地甩了袖子,转头朝外走去。 钟青峰眸子闪了闪,微微一笑,手中折扇一摇,“诸君,今日上午之论诗便到此结束了,观内已准备好午膳,各位可自行前往,下午针砭再见各位之风采。” 说完,也立马转身离去。 时过午,众人和苏子衿道贺之后,也纷纷前往观内吃午膳。 “走吧,子衿。”寒门学子围拢在苏子衿身边,目光里充满了获胜的喜悦。 苏子衿正准备和他们一起前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你们先去,我去去就来。” 说完,朝不远处的观众席走去。 “章小仙。”苏子衿原本只是走着过来,到了最后直接提了袍子小跑向前。 听到身后的呼唤,章青酒停下步子转过身,“怎么了?” 苏子衿眸子闪了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章青酒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因为知道那是你做的,所以故意放水?” “我……”苏子衿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不错,我的确知道那是你的。”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我也知道,另一首是钟青云的。” “是他?”苏子衿愣了一下,眸子里瞬间多了几分忧虑,“他那首……做得其实很好。” “好?”章青酒嗤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很好。不过你不必觉得这是我特意给你投的,一码归一码,这事你又没给我银子,我为何要帮你。” 已经失去公平的比赛,写得再好又有什么值得炫耀? 看着章青酒转身的背影,苏子衿嘴角动了动,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她说,不是她故意的。 所以,他是真的赢了吗? 原来,在这些权贵面前,他真的有赢的可能! 观内后院。 钟青云正踢着一棵枇杷树泄愤,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你不去用午膳,在这里做什么?” “兄,兄长!”听到这个声音,钟青云当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低下头,“我,我不想吃。” “不想吃?”钟青峰乜了他一眼,轻哼道,“我看你也的确不用吃了,题目都告诉你了,按照你说的,也按照你说的让所有人一同评选,竟然还能够败得如此一塌糊涂,当真是丢尽了我钟家脸面!” “兄长……”钟青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抱歉,我不知道,他……” “罢了。”见到钟青云如此,对于这个家族的幼弟,钟青峰终究还是不忍过于苛责,“如此也好,虽说没有得到第一,那些寒门若是知晓你我之间的渊源,反而不是好事,今日那双咏梅,想了多久?” “两,两天。”钟青云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子深处闪过一抹不甘。 “嗯,两天能够写得如此水准,也算不错。”钟青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要考的,记得吗?” “记得!”钟青云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让他们看看。”钟青峰点了点头,“何为大家风范!” “好。”钟青云垂下眸子。 “走吧,去用膳。” “兄长,你先去罢。”钟青云后退一步。 钟青峰以为他这是在避嫌,想了想便道,“那你稍后过来。” 待得钟青峰离开之后,钟青云再次狠狠地朝枇杷树踢去! 他不甘!此事怎么会这样!他明明…… 捏了捏拳头,钟青峰深吸一口气道:“钟成!帮我把那个人找来,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要找谁?”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钟青云猛然转身,脸色微变,“你来做什么?” “怎么,连先生都不叫了?”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眸子里闪过一抹揶揄。 “值得敬重之人,方呼先生。”钟青云眯了眯眸子,语气嘲讽,“德行有失之人,不配!” “哦。”章青酒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着,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来也不想来的,只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说在路上捡到了你一两银子,让我还给你。”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光从空中划过,钟青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摊开手心看到里面的银子时,脸色骤变,“你……” “他家里的母猪跑出来了,得回去关猪笼,自己来不及给了。”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你应该不知道是谁吧?毕竟这银子是你掉的,不是你给的?” “我……”钟青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紧紧地攥住了手心的银子,“多谢。” “哎,拾金不昧应该算是品德端正吧。”章青酒道。 钟青云嘴角一抽,“多谢章先生。” “客气。”章青酒哈哈一笑,“下午继续努力啊,钟青云。”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钟青云咬了咬牙,恨不得将手中的银子砸碎。 他就说怎么可能有人会突然反水,定是他…… 不对,若是他做的,那岂不是说明他知道…… 想到这儿,钟青云双腿一软,差点儿站不稳,好在小厮突然过来,一把扶住了他。 未时开始,便是针砭时弊,此次的论题乃是朝堂上争论了无数次的话题——大徽是否该推行私塾一致化。 这个话题一出,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针砭时弊定是有正反两种论题,由此便也会分出两派作为辩驳,最终有一方胜出。 虽有输赢,但无非对错。 可这个题目一出来,哪些人会选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看着那些眉头紧锁的寒门,钟青云嘴角勾了一丝得意的弧度。 这次,就让你们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孤立无援! 而此刻观内后院,坐在榻上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眸子,“开始了吗?” 莫等闲立马点头,“回……观潮兄,已经开始了。” “那就……我们也去看看吧。” “观潮兄,请。” 第155章 卦象错了 人员,很快便形成了明显的分庭抗礼之势。 虽说是辩谈,但如何辩,如何谈,何人下论点,何人证说法皆需排兵布阵,一时间整个场面再度热闹了起来。 钟青云听着身边的众人统统推选自己作为重中之重,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等等我。” 说罢,绕过一众将他围拢在中间的富家子弟,缓缓地朝另一侧人群中心走去。 “子衿,虽说我们都知道你平日里不喜争论,但是今日这局面,且只能够看你了。” “是啊子衿,便是你今日不出声,只怕他们也不会轻易让你避着的。” “真是没想到,这回竟直接出了这样的引子,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我等今日赢了此局,会不会能够让圣上看到我等寒门学子之心意,推动这场变革也说不定。” …… 听着身边你一言我一句的劝说,何风帮着苏子衿微微挡开众人,悄声问道:“子衿,你可以上主场吗?” “我……”就在苏子衿准备开口之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子衿身体一僵,缓缓地回过头去,他旁边的人也跟着转过了身,看到来人时纷纷皱了皱眉头。 无视四下打探的诧异目光,钟青云温温一笑,态度和煦如春风,“子衿,你虽非我们私塾里的正规学生,但也算是同门一场,这场辩谈,可要与我等同窗一起?” 顿了一下,他又道:“子衿,我知今日这场辩驳对你而言至关重要,只是你身边的这些人……”眸子扫过一众青衣,钟青云挑了挑眉头,眸子里多了几分不屑,“你确定自己能够达到想要的结果吗?” 你!”听到这句话,围拢在苏子衿身边的人当即变了脸色,一个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带了怒火。 哪有人这个时候还来说这种话的? “钟青云,你这句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 “就是,这个时候拉子衿过去,是你们看中了子衿的能力吧?” …… “子衿,你可要想清楚了。”钟青云像是没有听到四下的斥责声音,脸色平静,语气温和。 苏子衿看着身边义愤填膺将自己围拢在中间的众人,心里淌过一阵暖意。 眯了眯眸子,瘦削的身体缓缓地来到了钟青云面前,“你的辩题是什么?” 看到苏子衿的动作,他身边的人纷纷一惊,“子衿,你……” 钟青云得意地勾了勾唇角,果然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哪里有人不自私的。 只要他一旦选择了自己,哪怕是今日赢到了最后,被这群寒门抛弃的他,势必再也回不去。 但是他们的阶层,又岂是苏子衿这样的想进就能进的?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苏子衿成为丧家之犬的那一幕了…… “不统一。”钟青云道。 “哦。”苏子衿点了点头,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步子缓缓后退一步,“那抱歉,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你!”听着耳畔传来的欢呼声,钟青云神色一沉,狠狠地甩了一下手中的折扇,“那就待会儿见高下罢!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不必。”苏子衿再度一回礼。 观内的一处角落凉亭,屏风后面此刻正茶香袅袅。 “今年这题,出得真大胆。”摸了摸鼻子,莫等闲小心翼翼地给对面的人奉上茶。 “若是还未入朝堂便已经开始避讳,明哲保身,要他们何用。”楚澜接过茶杯,目光若有若无地朝人群中扫了一眼。 “殿……观潮兄说的是。”抽了抽嘴角,莫等闲接着道,“刚刚那个苏子衿,倒是有几分风骨。” “上京城里众人口中的人物。”楚澜眯眸。 “是啊!”一听到楚澜也知道这号人物,莫等闲瞬间轻松了不少,“听说今日之事还是因为他和那钟家的少年在一算命摊子前结下的果,那摊主还真是有眼光,今日这场面如此热闹,有他一半功劳!就是不知道他来了没有,要是来了待会儿可得认识一下才行!” “是嘛。”楚澜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看来你对这市井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啊,这……”莫等闲愣住了,他是不是会错意了,太子殿下其实对这些八卦趣闻不感兴趣?不然怎么感觉自己说道算命摊子的时候,他这语气不太对劲呢? 还是说,太子殿下不喜欢别人装神弄鬼? 看着莫等闲一脸纠结的模样,风止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也有些可怜眼前这位曾经的状元郎。 因为某人的一句话,他就得跟着陪这么一遭。 不过……她到底来没来? 此刻的观众席里,众人也将苏子衿的表现尽收眼底,一个个心痒难耐,忍不住开始下起注来。 突然有人碰了碰章青酒的胳膊,“这位哥儿,你赌谁会赢?” “赔率多少?”章青酒看着那拿了一堆筹码的人,嘴角扬了扬。 “寒门赔率一赔五,豪门那块一赔三。”那人回答道。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扯了一面旗帜挂了起来。 “你这是……”那人嘴角一抽,“章小仙,什么意思?” “我不下注,但我赌今日寒门胜。”章青酒扬了扬旗子,拍了拍上面几个大字,嘴角一扬,“不然我怕你们说我,胜之不武。” “谢姐姐,我们真不参与辩驳了嘛……”而另一侧,还有一些女子尚未选择立场。 突然,其中一人看到那面迎风飞舞的旗帜,身体猛地一怔,原本准备坐下来的身体起身朝寒门走去。 至此,人选尽在,辩驳开始。 “若是要求举国上下尽将私塾统一化,岂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 “若非少数人占据绝佳资源后不愿意分与世人,资源又岂会不足?” …… 一开始,便是十足的火药味。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撑了胳膊,看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局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最后闭上了眸子。 还是年轻好啊,朝气蓬勃,吵架都那么气势十足,不像她…… 在她的身旁,一只旗帜随风飘扬,格外醒目。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赢了赢了!赚了!” “厉害啊,这个苏子衿厉害,太厉害了!” “钟青云,那个钟青云也不错!”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睁开了眼皮,“苏子衿赢了?” “没有,你这卦不准。” “就是,最后判给钟青云了。”有人叹了一口气。 章青酒猛地一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真有人敢这么不要脸?? 第156章 身份暴露 从白云观后门处出来,章青酒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听着身后接踵而至的脚步声,借着朦朦胧胧的水汽扫了一眼,目光顿时一亮。 几乎没有半点儿犹豫的,爬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马车。 很快,观内的脚步声随之传来。 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和停着的马车,钟青峰脸上闪过一丝冷意,嘴角露出一抹阴仄仄的弧度,转头道:“居然有人胆敢冒充身份前来,来人,给我搜!” “青峰,这京都诗会可没有限制身份,他这又算是什么冒充身份?”莫等闲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打着伞从人群中出来,语气温和。 众人正准备冒雨出去,听到这句话时,不禁微微一怔。 “莫大人,难道是想包庇这等胡搅蛮缠之人吗?”看到众人停下步子,钟青峰面色一凝。 莫等闲温温一笑,“哪里有什么胡搅蛮缠,明明字字珠玑。” “可她明明是个女子,却假扮男子,而且还打着算卦的旗号,这不算招摇撞骗算什么?”钟青峰眸子彻底冷了下来。 “她……” “女子又如何?莫非这诗会今年还对女子参加有偏颇?她不想以女儿身现身难道不是她的自由?”不等莫等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众人纷纷回头,却见到一群戴着斗笠的姑娘缓步过来,为首的赫然是那位之前在最初赢得名次的谢姑娘。 女子戴着斗笠,目光穿过层层水雾,落在那辆静置的马车上,面纱轻晃。 门口处回廊亭里,人声鼎沸,回廊亭外,大雨倾盆。 钟青峰看着阻挡自己的人,又看了看外面停靠着的马车,手指紧紧一捏,拂袖转身朝里而去。 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搅局的女子的身份查个清楚! 听到那脚步声渐渐消失,最后耳畔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马车里的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唇角一扬,“我就知道你会来。” 彼时,马车外很响,车里很静,楚澜看着眼前一身狼狈却对着自己笑得一脸开心的女子,眸子里的神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最后只余下轻轻一声叹息。 拿过一旁的帕子,楚澜眯了眯眸子,“将头发擦干净。” “好!”从善如流的从楚澜手中接过帕子,章青酒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对于对方没有追问,没有责难,没有疑惑的态度,章青酒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最后,竟是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如同一只餍足后的狐狸。 今日现场嘈杂非常,虽然隐约猜测到了楚澜会来,但她并没有将心神都留在他的身上,要是他这从头到尾地看到了,那岂不是…… 后知后觉想到这回事的章青酒嘴角一抽,手中的帕子也停了下来。 完犊子了。 “怎么?”楚澜看着她还在淌水的发丝,眉头微微蹙了蹙。 “没,没事。”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 心里立马打定主意,只要楚澜不提,那她就不说,横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呗? 待得头发半干,章青酒突然想起苏子衿还在里面,当即站了起来,作势就要下马车。 楚澜太阳穴狠狠一跳,一把拉住章青酒的手腕,“做什么去?” 心里惦念着苏子衿别被那些人为难了,又想着他待会儿还得和钟青峰对擂,章青酒并没有发觉楚澜此刻语气中带了几分与往日里不同的沉冷,自顾自道:“我答应了别人,要帮他完成今日诗会的……” 谁知她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幽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还真当自己是章小仙了?” “我……”章青酒猛地怔住,半晌才扭过头,“你都看到了?” 亏她刚刚还想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结果成了现世报?果然克星就是克星…… 原本心里正升腾起来一阵无名怒火,却在看到那双无辜又愣怔的眸子时,莫名的就消散到了九霄云外。 楚澜垂了垂眸子,将人拽了回来,“有人自会帮你应付这一切。” 说完,朗声吩咐:“风止,回府。” “是。”外头早就躲在一旁的檐下躲雨的风止一听到这句话,立马上前拉起缰绳。 “所以,那个莫大人就是你找的人呗。”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看着章青酒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楚澜手指微微一动,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章小仙不会算?” “我不是不会算。”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我是压根没算。” 她这几日好不容易存了那么一点儿修补之气,还得维系脸上的术法,她哪里舍得随随便便用? 况且,楚澜都已经答应了她不是? 然而,她这话落在楚澜耳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楚澜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但是那个钟青峰。”想到今日出现的另一个人,章青酒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此人过于心胸狭隘了些。” 楚澜看了她一眼,“人无完人,他当年也是光明磊落考取的功名,只宦海沉浮,世事难料,保守本心难如登天。” 说到这儿,楚澜突然想起当日章青酒特意过来求自己,要找一个人让他参与今年的京都诗会的场景。 眸子微沉:“还是说,你对自己看中的人没有信心?” 没有察觉到楚澜话里语气的变化,章青酒挑了挑眉,“那倒不是。” 楚澜眉头微微一舒。 “这个我还是算了的。” 楚澜:“……” “穿上衣裳,送你回府。”将放在身侧的锦袍递了过去,楚澜语气多少带了几分无奈。 “你不是说回太子府吗?”章青酒眨巴了两下眼睛。 楚澜如今都好了,她巴不得又日日待在太子府的。 余光扫过章青酒那带了几分疑惑的目光,楚澜嗤笑一声:“本宫何时说过回太子府?” 章青酒:…… 狗男人,算你狠! 将锦袍拉开包裹住自己,被雨水淋透的身体瞬间变得温暖起来,章青酒舒服地眯起了眸子。 她这幻容术除了消耗大点,别的什么都好,可偏偏就是不能够接触这无根之水。 也是她大意,没有先算今日的天气变化。 不然哪能这么狼狈。 第157章 比你命长 从白云观后门处出来,章青酒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听着身后接踵而至的脚步声,借着朦朦胧胧的水汽扫了一眼,目光顿时一亮。 几乎没有半点儿犹豫的,爬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马车。 很快,观内的脚步声随之传来。 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和停着的马车,钟青峰脸上闪过一丝冷意,嘴角露出一抹阴仄仄的弧度,转头道:“居然有人胆敢冒充身份前来,来人,给我搜!” “青峰,这京都诗会可没有限制身份,他这又算是什么冒充身份?”莫等闲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打着伞从人群中出来,语气温和。 众人正准备冒雨出去,听到这句话时,不禁微微一怔。 “莫大人,难道是想包庇这等胡搅蛮缠之人吗?”看到众人停下步子,钟青峰面色一凝。 莫等闲温温一笑,“哪里有什么胡搅蛮缠,明明字字珠玑。” “可她明明是个女子,却假扮男子,而且还打着算卦的旗号,这不算招摇撞骗算什么?”钟青峰眸子彻底冷了下来。 “她……” “女子又如何?莫非这诗会今年还对女子参加有偏颇?她不想以女儿身现身难道不是她的自由?”不等莫等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众人纷纷回头,却见到一群戴着斗笠的姑娘缓步过来,为首的赫然是那位之前在最初赢得名次的谢姑娘。 女子戴着斗笠,目光穿过层层水雾,落在那辆静置的马车上,面纱轻晃。 门口处回廊亭里,人声鼎沸,回廊亭外,大雨倾盆。 钟青峰看着阻挡自己的人,又看了看外面停靠着的马车,手指紧紧一捏,拂袖转身朝里而去。 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搅局的女子的身份查个清楚! 听到那脚步声渐渐消失,最后耳畔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马车里的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唇角一扬,“我就知道你会来。” 彼时,马车外很响,车里很静,楚澜看着眼前一身狼狈却对着自己笑得一脸开心的女子,眸子里的神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最后只余下轻轻一声叹息。 拿过一旁的帕子,楚澜眯了眯眸子,“将头发擦干净。” “好!”从善如流的从楚澜手中接过帕子,章青酒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对于对方没有追问,没有责难,没有疑惑的态度,章青酒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最后,竟是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如同一只餍足后的狐狸。 今日现场嘈杂非常,虽然隐约猜测到了楚澜会来,但她并没有将心神都留在他的身上,要是他这从头到尾地看到了,那岂不是…… 后知后觉想到这回事的章青酒嘴角一抽,手中的帕子也停了下来。 完犊子了。 “怎么?”楚澜看着她还在淌水的发丝,眉头微微蹙了蹙。 “没,没事。”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 心里立马打定主意,只要楚澜不提,那她就不说,横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呗? 待得头发半干,章青酒突然想起苏子衿还在里面,当即站了起来,作势就要下马车。 楚澜太阳穴狠狠一跳,一把拉住章青酒的手腕,“做什么去?” 心里惦念着苏子衿别被那些人为难了,又想着他待会儿还得和钟青峰对擂,章青酒并没有发觉楚澜此刻语气中带了几分与往日里不同的沉冷,自顾自道:“我答应了别人,要帮他完成今日诗会的……” 谁知她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幽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还真当自己是章小仙了?” “我……”章青酒猛地怔住,半晌才扭过头,“你都看到了?” 亏她刚刚还想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结果成了现世报?果然克星就是克星…… 原本心里正升腾起来一阵无名怒火,却在看到那双无辜又愣怔的眸子时,莫名的就消散到了九霄云外。 楚澜垂了垂眸子,将人拽了回来,“有人自会帮你应付这一切。” 说完,朗声吩咐:“风止,回府。” “是。”外头早就躲在一旁的檐下躲雨的风止一听到这句话,立马上前拉起缰绳。 “所以,那个莫大人就是你找的人呗。”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看着章青酒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楚澜手指微微一动,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章小仙不会算?” “我不是不会算。”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我是压根没算。” 她这几日好不容易存了那么一点儿修补之气,还得维系脸上的术法,她哪里舍得随随便便用? 况且,楚澜都已经答应了她不是? 然而,她这话落在楚澜耳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楚澜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但是那个钟青峰。”想到今日出现的另一个人,章青酒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此人过于心胸狭隘了些。” 楚澜看了她一眼,“人无完人,他当年也是光明磊落考取的功名,只宦海沉浮,世事难料,保守本心难如登天。” 说到这儿,楚澜突然想起当日章青酒特意过来求自己,要找一个人让他参与今年的京都诗会的场景。 眸子微沉:“还是说,你对自己看中的人没有信心?” 没有察觉到楚澜话里语气的变化,章青酒挑了挑眉,“那倒不是。” 楚澜眉头微微一舒。 “这个我还是算了的。” 楚澜:“……” “穿上衣裳,送你回府。”将放在身侧的锦袍递了过去,楚澜语气多少带了几分无奈。 “你不是说回太子府吗?”章青酒眨巴了两下眼睛。 楚澜如今都好了,她巴不得又日日待在太子府的。 余光扫过章青酒那带了几分疑惑的目光,楚澜嗤笑一声:“本宫何时说过回太子府?” 章青酒:…… 狗男人,算你狠! 将锦袍拉开包裹住自己,被雨水淋透的身体瞬间变得温暖起来,章青酒舒服地眯起了眸子。 她这幻容术除了消耗大点,别的什么都好,可偏偏就是不能够接触这无根之水。 也是她大意,没有先算今日的天气变化。 不然哪能这么狼狈。 第158章 真乃神人 马车缓缓停下,章青酒打开帘子看了一眼不远处大门匾额上“丞相府”三个大字,稍稍拔起来的身体瞬间又懒了回去,目光乜向对面不动声色的楚澜,“你真要我回丞相府呀?” “下车。”楚澜眸子也不抬,手中的书页随风翻过。 “太子殿下……”多少有些不甘心的章青酒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试图去拉楚澜的衣袖。 然而,不等章青酒的手指碰上楚澜的衣角,他的手就抬了起来,一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了过来,“回去让你侍女给你煮两碗姜汤。” “哦……”突如其来的温柔,章青酒莫名的有些心虚,连忙收回手,轻轻咳嗽一声,像一只兔子似的跳下了马车,一溜烟进了丞相府大门:“多谢太子殿下相送!” 门口处,楚澜望着章青酒消失的背影,许久才轻嗤一声,揉了揉太阳穴:“回府。” “是。”风止了然应下,将马车顺从地掉了个方向。 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其实最开始自家太子殿下是准备让她跟着回太子府的吧?怎么就改变了主意呢? 谁也不知道,马车回太子的半个时辰里,那与章青酒一同回来时目光只埋在书中似乎入了迷的楚澜,一路上都盯着对面那原本坐着一个人的位置,眉头微锁,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滩微湿的水渍痕迹。 如今的蒹葭院外已经没有春来的身影,在章青酒的吩咐下,她们也就当这个人从未来过一般。 只没了过往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便知道章青酒回来了,待得章青酒回到屋里,紫蝶才回过神来。 “小姐,怎么一身湿漉漉的!”紫蝶看到章青酒一身半湿的衣服,当即变了脸色,连忙上前给她解下袍子。 一路上裹着楚澜的锦袍又满腹心思都在他的身上,倒也不觉得冷,等到紫蝶说的时候,章青酒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衣裳居然还真湿了一大半。 一边给章青酒拿出一套干净衣裳,紫蝶一边将原本的湿衣服收拾好,“还好有这袍子,不然小姐保准得得风寒。” 收着收着,紫蝶就发现不对劲了,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小,小姐这,这袍子……” “是男人的。”章青酒乜了她一眼,笑着将她卡在喉咙里的半截话说了出来。 “小姐?!”紫蝶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语气充满了无奈,“你,这……” “洗好收拾起来。”看着紫蝶一脸惶然又茫然的模样,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拿起干净衣裳回了房间。 她要是告诉她这是楚澜的衣服,岂不是要将这小丫头给吓出个好歹来? 换好衣裳,正准备出来时,章青酒突然品出了一丝丝不对味来。 楚澜那个狗男人是什么时候突然出尔反尔一定要赶她回去的?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将袍子丢给自己的时候吧?之后又吩咐她喝姜汤…… 狗男人会关心她了,这算不算一个大大的进步?! 想到这儿,章青酒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那叫一个云开雾散,连原本带了几分抗拒的姜汤,都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彼时,楚澜刚从马车出来,迎面吹来的风让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风止瞬间拿了雨伞遮在他的头上,伸手去够车里常备着的锦袍摸了个空时,才回过神来已经被某人穿走了。 讪讪地收回手,风止叹了一口气,“殿下,属下待会儿吩咐人给你熬碗姜汤吧。” 楚澜步子一顿,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几分。 抬起的步子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风止眨了眨眼睛,努力让嘴角露出一丝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但却没有浇灭夏日的火热,随着雨水停歇,蝉鸣入耳,整个盛夏的气息便如同火一般烧了开来。 与此同时一样热闹的,则是京都诗会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叫做苏子衿的少年郎。 而摘星楼换了人的说书先生,也有了新的话本,惟妙惟肖地为来往之人“还原”当日之盛况。 “前面说完那苏子衿诗作惊人,这辩驳亦是不俗,但真真让人赞不绝口的,还要属他与上一届探花郎钟青峰、状元郎莫等闲二人之间的较量,只见那苏子衿临危不惧,昂首挺胸从容应对,硬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先是让钟青峰哑口无言,接着又让莫等闲主动说出后生可畏的话啊!” 台下的听众听得如痴如醉,一个个遗憾唏嘘自己没能够看到现场的盛况。 其中一人突然站起身来,“那这个苏子衿可算是得到了上一届的状元郎的认可?” “这是自然!”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现场有一瞬间的寂静,紧接着就有一道激动的声音响起,“那他岂不是都不必参与此次科考,能够直接进入殿试?” “是啊,想来这苏子衿也算是气运通天,直接进入殿试,那便是龙门跃了一半啊!” …… “不过说到苏子衿啊,这诗会上还有另一个人物我也就不得不提一下了。” “谁?”听到说书先生这神秘兮兮的语气,人们顿时又来了兴趣。 “只说有一算命先生,早早地就算准了苏子衿能够在当日能够大放异彩,所有的人都觉得苏子衿会输之时,只她笃定能赢,后来更是在现场引经据典,还真帮他赢了一成啊!”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有这样能耐的算命先生,是谁?” …… “这还不算,说是到了最后,大雨突然而至,那算命先生失了伪装,竟是个女子!” “女子?” “女的?” “竟还有女的当算命先生?” “她在哪里?我也要找她算上一卦!” …… 看到台下众人一个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丝毫不比自己说苏子衿的故事时的好奇时,说书先生得意一笑,手中折扇一合:“那位先生也说了,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章——小——仙是也!” 众人愣了一下,都在脑袋里回忆这个名字。 “我怎么觉得这几个字那么耳熟?” “我也有同感。” …… 几个呼吸后,突然有人激动地拍桌站了起来,“章小仙?那不就是在摘星楼不远处那个摆摊先生?” 一句话,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与此同时,摘星楼不远处的算命摊子—— 送走一个问明日是否合适出行的客人,章青酒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望了望自己那面随风摇摆的新旗,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耀眼的太阳,投下一片若明若暗的阴影。 “要问什么?”章青酒头也没抬道。 阴影缓缓下沉,一点一点将章青酒的身影笼罩其中。 只听得一个阴仄仄的冷笑传来,“章小仙,章青酒,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章青酒挑了挑眉,懒懒地抬起眼皮,“算不算?不算我就回去了。” “算。”钟青峰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掂沉甸甸的金子,“算你何时归西。” 章青酒唇角一扬,将金子丢了回去,“那这个可用不着算,我比你啊,活的长。” 第159章 惨遭弹劾 翌日清晨,一道带着慌乱焦灼的声音惊破了太子府的寝宫。 “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风止从守夜的房间里出来,看到是向来沉稳冷静的火舞一脸严肃的过来,忍不住皱了眉头,压低声音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今日的议政殿里出事了,一群言官在上折子弹劾小章大人。”火舞深吸一口气,作势就要往里面赶。 “怎么会?”风止猛地一怔,一边跟着火舞的脚步,一边往里赶,“她犯什么事情了呀?殿下刚刚起来,还在……” “殿下?!”看到门口处突然出现的身影,两个人皆顿住了步子。 明明话到了嘴边,两个人的眼神里却都带了几分踌躇。 不用问,他们刚刚在外面说的,楚澜定是听到了,否则向来端正自持的太子殿下怎会只着了一件中衣就出来? 最后还是火舞沉着的前进一步,“殿下,议政殿今日一群文人都在上折子弹劾小章大人,说她兴风作浪,不守本分,乱了京都诗会的规矩。虽说此事今日已经被陛下压下去了,但以今日朝堂之态势来看,那些人似是不将此事闹出点动静,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陛下也已经吩咐明日需请小章大人上朝。” 这句话一出来,二人均感觉头顶的日头似乎都冷了几分。 楚澜眯了眯眸子,“何人带头首议?” “是钟灵、钟青峰父子,还有翰林院的一帮文官,连带着几位谏言大臣。”火舞垂下眸子,将今日朝堂上的情况一一陈述,“莫等闲大人因提出了异议,也受到了他们的牵连。” 风止看着楚澜没有要再进去的意思,咬了咬牙,小跑回去一手拿了袍子,一手拿了外裳。 “镇国公离京,英国公收敛,钟家如今倒是扶摇直上了。”楚澜抬起手,任由风止给他穿戴好衣裳,纤薄的唇角微抿。 火舞眸子闪了闪,心里顿时了然。 这钟家虽也算是世族豪门,但那也不过是陛下为了制衡丞相特意拔了他们,否则哪里有他家的出头之日? 本就蹦跶不了多高,还不知道好好珍惜这来自不易的恩典,偏偏不知死活要去招惹那一位。 别说殿下了,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见得能吃这个亏。 火舞不由得在心里为钟家叹了一口气,“陛下已经让人去查京都诗会之事了,如今莫大人和钟大人都被叫去了陛下的御书房,想来陛下并未受他们一面之词的干扰,不过……今日朝堂上,丞相大人倒是义愤填膺,说若真是小章大人的过错,他这个做父亲的定然会给众人一个交代。” 这句话一出来,不等楚澜开口,风止先忍不住了,抚了抚楚澜腰封上的香囊,转过头冷笑一声,“他给众人一个交代?好不要脸的一个人!他又想做什么?” 如今整个朝堂上谁不知道丞相章台柳不喜欢女儿章青酒,当真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火舞也没有想到向来喜欢和章青酒呛的风止当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心里想笑却又感觉不合时宜,只好憋了又憋,最后悄悄的将目光投向楚澜。 风止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过于明显,咬了咬牙,低下了头,只那泛红的脖颈,明显看得出来还在气头上。 眸子幽幽地扫过默不作声的两人,楚澜眉头微微蹙了蹙,最后吩咐道:“火舞,你去丞相府接她过来。” 顿了一下,又道:“务必要在章相回府之前,若是她问起……” “属下明白。”火舞一怔,当即明白过来,可心里多少也有几分唏嘘,如今的殿下,可是半点儿委屈都不想让小章大人受了啊。 待得火舞离去,楚澜目光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轻轻呼了一口气,起身朝外走去,“风止,备马入宫。” “是!”虽然早就猜测到了会有此一幕,但当听到楚澜说出来时,风止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太子殿下出马,她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另一侧,八皇子府。 听着探子传来的消息,楚阔嘴角一扬,闷在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吐了个一干二净。 眯了眯眸子,楚阔朝前来报信的人招了招手,“你且回去告诉钟灵,此事他们父子二人做得不错,待得本皇子……本皇子自会记他一功。” “是,那小的就先替我家大人谢过八殿下了。”那人眼里一喜,喜不自胜地出了八皇子府。 待得那人离开后,楚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殊不知一个小小的京都诗会,牵扯的却是上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豪门。 想起钟青峰连夜赶到,将此事说与他听,询问自己此次辩驳题目为何时,楚阔就忍不住冷笑。 章小仙,章青酒,任由她隐藏得再好,也逃不出他楚阔的手心!且让他看看章青酒这回还要如何翻身! 一想到她对自己摇尾乞怜的模样,楚阔脸上就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弧度,心里莫名的有种邪火急需发泄。 踱了两步,楚阔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涩,转头问道,“章清茶呢?” “茶茶姑娘在屋里,听主子的吩咐,她如今并未出府,腹中胎儿还是三天两头请大夫去瞧了,一切都好。”立马有人福身回话道。 “让他到本皇子寝宫来。”楚阔唇角勾了勾,大步朝卧房走去。 这头火舞紧赶慢来到丞相府,好不容易赶在章台柳回府之前到了,却被下人告知大小姐一早就出了府,一问之下竟还无一人知晓她去了何处。 火舞皱了皱眉头,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迎面却出现一道悠哉悠哉的身影,不是章青酒还还能是谁? “小章大人!”火舞眼睛一亮,当即上前,“我家殿下请你过府一叙。” “我知道。”章青酒看了他一眼,继续朝府里走去。 “你知道?”火舞愣住,回过神来后,又立马了然,“那就还请小章大人即刻与在下走吧。” “你且等一下,我马上出来。”章青酒点了点头,心想我要是不知道你要过来,我才不会放弃今天这么好的生意一大早回来呢。 这几日楚凤去了城外的庙里祈福,倒是省了一桩事情。 回到蒹葭院,吩咐好云雀照顾好楚凤,让她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必理会;接着又让紫蝶取了那浆洗好的锦袍,带了几套衣裳,这才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就在火舞吩咐车夫起程时,章台柳的马车正好从巷口过来,好在路够宽,两架马车堪堪擦过。 马车停下时,一道愤怒中带着得意的扭曲声音传进了丞相府,也传入了另一辆马车。 “章青酒呢?让她马上给本相滚出来!” 第160章 反客为主 “小章大人,殿下有要事在处理,你且先歇会儿吧。”火舞将人带至早已经布置好的卧房,按照楚澜的吩咐,并未告知他此刻去了宫中。 看着眼前一脸云淡风轻的女子,心里前所未有的复杂。 世人只道如今的小章大人风光,深得陛下信赖,更是当世万千女子的楷模,可就刚刚章丞相那语气,倘若她真的失势,那结果定然无比凄凉。 “有劳你。”章青酒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左右瞧了瞧。 看着眼前一脸云淡风轻仿的章青酒,火舞莫名的有些心疼,还好如今自家太子殿下也算是…… 想到这儿,火舞忍不住开口宽慰道:“小章大人放心,有我家殿下在,必然护你无虞。” “嗯?”听到这句话,章青酒不禁愣了一下,回过味来后便忍不住笑了,“我和太子殿下啊,只要他没事,我就能够好好的。” 不过他既然愿意操心自己的事情,那就让他操心呗,这不正好省了她绞尽脑汁去想理由进太子府? 这话虽然听得奇怪,可见章青酒似乎并没有忧心忡忡的模样,火舞心中这才缓了一口气,吩咐人端了一些点心过来,这才去忙活别的。 临近午时的时候,楚澜回来了。 刚刚回到书房,风止正要出去让人奉茶,便看到迎面走来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人。 第一次,他觉得这笑容其实也没那么碍眼,这张扬的姿态也不怎么粗俗。 “我进去了?”在风止面前顿住,章青酒指了指里面,眨了眨眼睛,语气那叫一个得意。 风止脸一黑,扭头走了。 果然,还是不能对她抱有太大幻想。 望着风止那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抬脚进了书房。 “不是让你好好歇着?”楚澜抬眸看了一眼脚步轻快眉宇间无半点忧愁的人,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青天白日的,那怎么好意思呢。”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径直走到了楚澜身边。 陡然间的靠近,微风吹过扬起那散落的发丝,若一张悄无声息的网,缓缓散开,兜住心房。 楚澜眯了眯眸子,“这就是你成天往外面跑的缘由?” 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在章青酒看来,这事情只要楚澜不生气,不要躲着不愿意见自己,让她薅不回一魂一魄,那别人如何看待,又有什么关系。 而他这让火舞兴师动众火急火燎地将自己接过来,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她? 想到这儿,章青酒嘴角弯了弯,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与害怕,“那不也是为了解百姓之苦嘛。” “京都诗会也是解百姓之苦?”见她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楚澜挑了挑眉头。 一听这语气,章青酒顿时警觉起来,楚澜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要找茬啊,连忙笑道:“这个事情明日微臣自会和陛下解释,还请太子殿下放宽心。” 放宽心?若是能放宽心,他何至于特意进宫一趟? 见楚澜神色变得晦涩起来,章青酒大呼不妙,立马起身将身边自己刚刚带过来的包袱拿了过来,“这个给你。” “何物?”楚澜乜了她一眼。 “你打开就知道了。”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明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心里却莫名的生不出气来,只也没有听她说的打开那软塌塌的包袱。 见楚澜不动,章青酒撇了撇嘴角,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道:“太子殿下不会以为微臣带了什么图穷匕见的东西要来害你吧?放心,微臣就是自己倒下都不会让殿下丢一根头发。” 毕竟多金贵啊! 听惯了她插科打诨的浑话,楚澜如今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随着她的动作,一件银白色锦袍渐渐露出了全貌,赫然是那日她离去时,楚澜披在她身上的那件。 只是,这下面的衣裳…… 楚澜眸子一沉,目光微侧:“章青酒。” “嗯。”正叠着锦袍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任何的不妥,“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虽说她语气带着疑惑,眼神带着彷徨,可那眸子深处一晃而过的那抹狡黠却没有躲过楚澜的眼睛。 “章青酒。”楚澜再唤了一声,语气沉了几分。 “啊?”章青酒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眸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最后落到了自己带过来的包袱上,将叠好的锦袍放至一旁,却是大大方方地伸手一指,唇角一勾,“太子殿下是要微臣把这些收起来?”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谁知章青酒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反正迟早得带过来,早带晚带都一样,上回要不是没带衣裳过来,今日火舞也不用特意跑一趟了不是?” 这语气,说得那叫一个煞有介事。 这言之凿凿反客为主话,听得楚澜那叫一个气血上涌。 可偏偏……看着她这张脸,竟是说不出半丝反驳。 最后的最后,是章青酒得意地抱着那一堆衣裳回了太子府给她特意准备的客房,楚澜看她如兔子一般的背影,眸子顿时又沉了几分。 门口处,风止挠了挠头发,将前天送章青酒回去时的情形仔细回想了一遍。 最开始太子殿下确实是要直接回太子府的,后来为何改变了方向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琢磨了一会儿她方才说的话,风止莫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夜,风止伺候楚澜洗漱完,正准备下去时,却被楚澜开口叫住,“本宫明日上朝。” “是,属下明白。”风止一愣,立马点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是要和小章大人一起?” 原本正要往寝宫去的步子微微一顿,楚澜缓缓地转过身来,深邃的眸色在烛光下有那么一瞬间的晦涩莫名。 风止嘴角一抽,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给封上,“属下明白了。” 次日,自是不必说,太子府门口只端端正正地停着一辆准备上朝的马车。 只见一道娇俏的身影从太子府出来,一身白衣胜雪,一头墨发如瀑,唇角含笑眉眼扶风,端的气定神闲。 看着这不用自己开口,就已经开始上马车的身影,风止忍不住别过头去。 昨天晚上那话问得,着实是多此一举。 只是,这人昨天晚上是真的规规矩矩地睡在自己房间吗? 昨天夜里他听到的响声,当真是如殿下所言,府里进了野猫? 待得马车离去后,火舞的身影出现在了楚澜的寝宫,望着那原本自家殿下最喜欢如今堆在墙角的琉璃灯盏,朝身后面面相觑的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殿下回府前,将这里收拾干净了。” 第161章 怼不死你 章青酒到议政殿时,门口三三两两已经聚拢了不少人。 在看到她时纷纷将目光投了上来,里面不乏有等着看好戏的,那眼神像是已经判定了章青酒的死刑。 但很快,众人呼吸一窒。 “太子殿下今日怎的来了?”刚刚还带着嘲讽的眼神如同碰到了钉子一般,瞬间收了回去,连带着声音也带了几分颤颤巍巍。 “不知道,许是兹事体大,过来旁听?”有人附和。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啊?”又有人飞快转头看了一眼,语气多了几分疑惑。 那一前一后的身影,怎么看都像是在护着某个人的样子呀? 百官最前方,章台柳看着一脸笑意,也不过来跟自己请安的章青酒,想起自己昨日回去竟被人告知她又被太子府请走了的场景,再看着她身后的楚澜,气得恨恨地将袖袍一拂。 可偏偏,又在转头时对上了如今的对家钟灵似笑非笑的嘲弄眼神。 虽说二人的目的从某种程度趋于一致的,但一想到钟灵与八皇子走得这般近,以至于八皇子都不再如过往那般待见自己,章台柳的心里哪能不郁闷。 自己生出来的孽畜,到底还是自己灭了来的好。 对于这四下投来的目光,章青酒自是半点儿都没有理会,往清晨还不算晒的太阳光底下一站便半眯了眸子,神色态度那叫一个惬意坦然。 昨天夜里虽说没能够在楚澜身边睡下,但就算只是他外头的榻上躺一夜,那也比自己形单影只睡得舒服。 美中不足的是,她好像做了个差点儿差点儿从榻上掉下来的梦,还碰到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上方突然传来太监的宣布上朝的声音,一时间百官纷纷整理衣冠,跟着队伍拾阶而上。 楚澜来了,自是站在最前方。 章青酒混在人群中的尾巴里,望着那道颀长却又笔挺的背影,微微晃了晃神。 若是有机会,今晚她还想过去睡那张榻…… 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趁着各位大臣汇报公事的间隙,章青酒看了看这朝堂上如今站着的人,又望了望坐在龙椅上镇定自若的楚威,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镇国公离京,这朝堂倒是换了不少新面孔。 在楚威对几件事情批复后,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勾了勾唇角,抬起了眸子。 与其同时,一道带了几分沧桑的声音响起:“陛下,今日小章大人也过来了,微臣想请问小章大人,为何要破坏本次的京都诗会,如此行径,可是有失公允!” 现场不少人今日就是等着这个场面的出现,一听到这句话,立马打起了精神,眼神那叫一个明亮。 想到儿子回去后告诉自己,陛下得知此事后当场震怒,钟灵心中冷冷一笑,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便是她有点本事又如何?既撞到了他们的枪口上,那就得有自寻死路的觉悟! 今日,便是他钟灵为民除害之日! 龙椅上,楚威的眸子在整个殿里逡巡了一圈,目光若有若无地从章青酒身上一扫而过,经过楚澜时不知不觉地多了几分慈爱,最后才落在了钟灵的身上。 察觉到上方之人的视线正看向自己,钟灵按耐住内心的狂喜,将头低得更低了。 他这是秉公执法,仗义执言,可千万不能够让旁人误以为他在故意为难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然而,就在他满怀期待等着楚威的雷霆之怒时,却听到一阵不疾不徐的声音道:“钟爱卿所言之事,朕已问过钟大人、莫大人所看到的事情经过,今日也特意宣了小章大人上朝,好让大家把事情听个明白,不如钟爱卿也听听她的说辞如何?” 这话一出,钟灵和昨日弹劾章青酒的一众大臣瞬间傻了眼。 不是应该大发雷霆直接拉出去砍了吗?怎么还…… 只见站在最后面穿着一身白衫的女子,缓缓上前,脸上的表情平静而泰然,丝毫没有因之方才弹劾自己的话而露出半丝惊慌。 大大方方地在钟灵身边站定,章青酒转头道,“钟大人这话说得下官当真是千分疑惑,万分惶恐,却不知到底是为何原因,要当着众大臣的面弹劾于下官?” 一般的人若是遇到这样的场面,哪个不是吓得话都哆嗦腿也发抖?偏偏她竟是如此气定神闲又泰然自若。 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内心诚惶诚恐时,钟灵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冷哼一声道:“小章大人,你这……” 谁知钟灵刚刚开口,章青酒却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皱了皱眉头道:“事情陛下和诸位大人也听了好些个遍了,微臣再说也说不出个花来,就不说了吧。只想问一问钟大人,为何要说下官居心叵测,有失公允?” “你!”虽说过往不曾与章青酒打过交道,可她的牙尖嘴利,钟灵也早就有所耳闻,可真正遇上时,钟灵才明白所谓的牙尖嘴利还算是“粉饰”后的说辞。 看着钟灵盛怒的瞳孔,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朝楚威行了一礼,“陛下,京都诗会乃我大徽盛事,旨在让有才能者出之,微臣一不曾参与出题,二不曾参与考评,不知何来所谓的居心叵测?” 钟灵眉头狠狠一皱,下意识地回道:“胡说!你可给那苏子衿做了暗荐。” “暗荐?”章青酒不疾不徐,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众人投的推荐,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暗荐?” “你!” “第一次乃是当日之主持请所有人参与评选,第二次亦是如此。若是下官故意,莫不是主持也已与下官提前商量好了对策,要让那苏子衿赢?” “主持怎么会提前与你商量?”钟灵立马拂袖反驳,这话若是承认,岂不是说钟青峰也与她沆瀣一气? “那不就是了。”听着这又当又立的话,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脸上却满是无奈,叹了一口气,“若是说下官隐瞒身份,下官本只打算去看个热闹,以什么身份去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因之谁的身份不一般,故而有了不同的待遇不成?” 钟灵顿时愣住了,他怎么……似乎被兜进去了? 第162章 奉旨算卦 咬了咬牙,钟灵道:“你,可你怎能两次都投了苏子衿,此事未免太巧合了些?” “无巧不成书嘛。”章青酒感慨道。 看着钟灵差点儿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模样,钟青峰忍不住了。 顾不得楚威没有宣召,就自发地上前道:“不明明是你说他只要参加就能够获得名次的吗?” 这句话一出,不仅众臣愣住了,正苦思冥想如何破局的钟灵也愣住了。 回过味来,众人忍不住暗暗勾了勾唇角,摇了摇头。 钟灵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钟青峰立马塞回他原本站的位置。 看着众人精彩纷呈又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难得来早朝,但“恰好”今日也到了的楚询幽幽地打了一个哈欠,站了出来。 “感情你是觉得,因为小章大人说了他能够得名次,所以你对那苏子衿得到了这般成绩觉得不甚公平?” 听到有人帮自己,钟青峰顾不得去看说话之人是谁,立马点了点头。 可当他再一琢磨,再看到楚询那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恍惚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对……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钟青峰咬了咬牙道:“陛下,既然小章大人本是钦天监之人,知其命理,便不该提前透露之,否则知其命者改之,岂非对他人不公,乱了天地之正理?” 看着楚威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章青酒忍不住笑了。 这钟灵真是屎壳郎打哈欠,臭嘴一张啊! “陛下,那依小钟大人所言,若是微臣不告诉那苏子衿他有机会获得名次,他便无法获得了?若是谁原本取不得名次,微臣告诉他,他便能够得了?若是世人真以为如此,微臣这钦天监不做也罢。”章青酒的语气一开始还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最后却像是失望至极一般,语气无比的哀怨。 议政殿的右下方,楚澜安静地站着,从始至终如若置身事外一般,唯独在听到那一声“不做也罢”几个字时,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挑。 众人一边品味着她这话,一边琢磨着整件事情的经过,渐渐地就摸出一点儿门道来了。 要是这么说来,那还就真是无理取闹啊。 钟灵也恨不得立马堵住钟青峰的嘴,可偏偏他就像是上了机关一般,收不住了,“他若是有真才实学,便是不参加这京都诗会又如何?” “这话说得好!”章青酒唇角一扬,“这就得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又为何非要参加这京都诗会不可了!” “你……”这话一出,钟青峰瞬间变了脸色,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竟不知何时一步一步走进了她所设计好的圈套。 这话,不等于就是把钟青云他们几个故意将苏子衿名字划去的事情给暴露了? 大殿里有那么一瞬间的鸦雀无声,都看着钟家父子,似乎要他们出来给个说法。 谁都没有发现,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在章青酒寥寥数语下,就成了另一边倒。 人群之中,莫等闲抬眸朝议政殿右侧看了一眼,缓缓站了出来。 “回陛下,那苏子衿确有真才实学,当日之言论微臣已回忆做了摘录。” “传上来。”楚威看章青酒那一脸无辜的模样,心里暗暗一笑。 待得拿到那写得密密麻麻的折子,厨卫只看了一眼便挑了眉头,转手递给了一旁的太监,“来,你念与众位爱卿听听,众位爱卿也评评看,这些言论,可否称之有真才实学。” 待得太监念过半数时,原本作壁上观漫不经心的众位大臣渐渐变了脸色; 待得尽数念完,不少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竟是一个未曾参与政论的学生写出来的? 何为门第之差别,何为教育之公平,何为朝堂之纷争,那些他们想说却碍于身份立场不敢言的,那些晦涩难辨不敢想的,在这篇辩驳里面,竟如抽丝剥茧般说得一清二楚! 这般思路,这般见地,这般对策,若这还不叫真才实学,岂不是天底下再无有才之人? 几个呼吸后,一个白发苍苍的翰林院学士颤颤巍巍地上前,激动地跪下,“陛下,老臣收回之前言论,若我大徽学子尽有此才此志,何愁迎不来文可兴国,海晏河清之盛世!” 望着这明明昨日还一个劲地跟着钟灵要一起弹劾章青酒,此刻却眼含泪花的翰林院老人,众人暗暗在心里摇了摇头。 答案揭晓,钟灵父子输了个彻底。 向来沉稳温和的楚威,第一次在朝堂上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钟灵父子二人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章青酒看着他们二人一脸惨淡的模样,不禁觉得索然无味。 若是能够像镇国公那般垂死挣扎,倒也算还有几分“志气”,只这样便败下阵来,着实浪费了她这一清早的大好时光。 用来和楚澜吃早膳,或者出去摆个摊,干点儿什么不好? 楚威的眸子扫过一脸郁闷的章清酒,想起楚澜昨日进宫后和自己说的话,嘴角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刚刚小章大人所言那苏子矜执意要参与京都诗会,这又是为何?” “那这就要问问钟大人了。”章清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钟灵还不知此事,听到章清酒这么说,顿时皱了眉头,下意识朝钟青峰看去。 在看到他那闪躲的眼神时,想到自己那个侄子这一两天尽往他府里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今之计,便也只能够弃车保帅。 接收到自己父亲的示意,又看到一旁正望着自己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章清酒,钟青峰咬了咬牙,终究不敢隐瞒。 即便他竭力将此事定义为“同窗之间的玩闹”,但结合近日种种,哪里还有人信? 虽说楚威未曾多加训斥,只是感慨还好有京都诗会不曾埋没人才,但是在场之人谁不知道,不说这钟家小子的仕途,就这回的科考算是彻底完了。 看到章青酒一脸笑意的模样,钟青峰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猛地上前一步,“陛下,这小章大人明明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却私下在南街支铺子,收取百姓的民脂民膏!” 啊,这??? 众人猛地一惊。 这可不是小事情啊! 刚打完哈欠准备事了拂衣去的章青酒也顿时愣住了,只很快,她那双狡黠的眸子里,便多了那么一丝丝古怪。 只见向来威严的楚威竟是第一次在朝堂上露出了笑容,“哦?小章大人倒是有将朕的吩咐放在心上啊,看来是解了不少百姓的燃眉之急?” “算不得解燃眉之急。”章青酒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经道:“只是为陛下尽一个臣子的本分。” “既是如此,朕也不能够亏待了你,免得让钟大人误会了。”楚威拍了拍手,一旁的太监立马心领神会,将昨日便准备好了的旗子拿了出来,对着众人一展。 一看到上面那几个字,不仅现场旁的人愣住了,章青酒也惊呆了。 只见那威武的大旗赫然用御笔写着“奉旨算卦章小仙”七个威风凛凛的大字。 第163章 青天白日 从议政殿出来,章青酒拿着那面御赐的旗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偏偏这一路还有不少人变着法儿的和章青酒打招呼,语气那叫一个热情,态度那叫一个熟稔。 “小章大人当真是神仙转世啊!” “就是,不仅保我大徽风调雨顺,如今还能为陛下网罗人才。” …… 一一垂手回应了过去,短短的一段路,愣是把章青酒走出了一步三回头的姿态。 朱雀门门口,风止老早就扬着脖子四下张望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与焦急。 直到视线里出现某道熟悉的身影,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赶忙转过身去假装无事发生。 待得章青酒来到马车前,风止这才发现竟是只有她一个人,当即皱了眉头,“我家太子殿下呢?” “跟陛下走了。”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旗子往车里一扔,望着那蓝天白云层层分明的天空,半个身子靠在马车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唉声叹气的做什么?”风止乜了她一眼,别以为他刚刚没有听到那些人给她又是道贺又是巴结谄媚的话,搁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哎,你这小辈懂什么。”章青酒摇了摇头,又是幽幽一叹。 风止嘴角一抽,原本想要反驳,可见到四下时不时投过来的眼神,最终还是只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坐上了马车。 一出朱雀门,钟青峰远远地便看到了那道望着天空,抬着下巴一脸高傲的人,呼吸一窒,忍不住喝道:“章青酒!” “嗯?”章青酒眉头一扬,看着那快步朝自己走来,眼神里带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神的青年,嘴角扬了扬。 “还真是好手段啊,真没想到靖王都会给你这个妖女迷惑。”钟青峰眯了眯眸子,语气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章青酒点了点头,“手段确实比你的高明了点,毕竟我比你活的长久。” “你!”钟青峰呼吸一窒,就要再上前,却被身后赶来的钟灵喝住。 “小章大人。”朝钟青峰挥了挥手,将人挡在身后,钟灵看着眼前这个让不少人头痛的女子,眸子里的神色多了一抹深邃。 这一次倒确实是他轻敌了,但是…… 想到自己此刻正在谋划之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勾了勾唇角,钟灵缓缓一拜,“恭喜小章大人得到陛下御赐旗帜,大徽有小章大人这样的人物,当真是了不起。这次京都诗会的事情,是我们误会了,还请小章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家中小辈一般计较。” 明明恨不得掐死自己,却能够放低姿态,这么一看这钟家父子不愧能够得到楚威的重视,毕竟这厚脸皮的程度,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家中小辈?”章青酒笑了,“令郎长下官五岁有余,他这些年岁是长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钟灵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给台阶都会被人踹开,一张热脸瞬间变得通红,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钟青峰一听这话,哪里还受得了,当即就要上前,却被钟灵一把扯住。 深吸一口气,钟灵的眼神幽深如狼:“小章大人好自为之,告辞。” 说罢,拉住钟青峰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章青酒看着两道远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父子二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装。 “事情已了,你又何必将他们得罪了彻底?”身后幽幽的声音传来,似掺杂了丝丝无奈,可那语气却更像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平淡地开口道:“他们这些人,高高在上惯了,平日里耀武扬威便罢,可苏子衿那些人又如何碍了他们的道?不过三年,说得轻巧。” “所以你这是在为苏子衿抱不平?”楚澜眉头微微一皱。 章青酒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没有察觉楚澜语气里细微的变化,兀自地点了点头,“这能不生气吗?” 生气?楚澜眉头一扬,看着仍在长吁短叹的章青酒,起身上了马车,“风止,回府。” “驾!”风止手中鞭子一挥。 走了??? 看着章青酒一脸愣住的模样,风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表情带着得意,手里的动作却还是立即慢了下来。 望着那辆起势颇猛,但明显缓下来的马车,回过味来的章青酒顿时乐了,几步追上前,打开帘子,眼神晶亮,“太子殿下可是吃醋了?放心,微臣满心满眼都只有殿下!” 这话说得可谓露骨至极,可偏偏章青酒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点儿尴尬害羞之色。 在对上那双莹莹发光的眸子时,楚澜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等回过神来时,原本要劝阻呵斥的话便只剩下了轻飘飘的四个字,“青天白日。” 这是怕自己这么说被别人听到了丢脸? 章青酒心里一动,当即了然地眨了眨眼睛,“放心,不会让别人听了去。” 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楚澜心中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儿旖旎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眯了眯眸子,“坐下。” 知道楚澜脸皮薄,又好端正,章青酒立马见好就收,乖乖地坐了下来。 谁知,她这一坐,便是冷冷地独自坐了一路,最后马车还把她直接送回了丞相府。 临进蒹葭院时,想了一路的章青酒都愣是没有想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明明……明明风止最开始走的是太子府的方向呀? 直到过了许多年,当相同的情景再现时,章青酒才明白,楚澜口中的“青天白日”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偏偏,那个时候一切已回不到从前。 第164章 她是骗子 章青酒知道京都诗会后会很忙,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忙。 看着那从南街头到南街尾一路望不到尽头,却仍然还在不断增加的队伍,章青酒抽了抽嘴角,认命地把屁股粘在了椅子上。 这还只是借由那些读书人的嘴传出去的名号,若是被人知道楚威给了她那么一面旗子,这还了得? 日过午时,太阳正烈,饶是章青酒一开始将摊子置在了树荫下,此刻也不免汗流浃背。 看着眼前弯腰驼背的老人,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询问,一道急咧咧的声音陡然从人群中的那头传了过来,“骗子!你就是个骗子!说什么我会生儿子,明明生的是闺女!” 突然出现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的壮年男子,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踉踉跄跄跑过来,一脸悲痛欲绝如丧考妣的模样。 章青酒眉头猛地一挑,手腕一翻,扶住了差点儿被撞到的老人。 大呼骗子的男子,在这一个个慕名而来的人里着实显得突兀。 可不少人终究是只是第一回过来,听到这句话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多少有了几分探究。 “你,你这个骗子!大家伙千万不要再被她骗了,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信口雌黄张口就来,昨日她说我会得一个儿子,可偏偏我得的是一个闺女!”那男子见大家都望着自己,瞬间将怀里的襁褓凑到众人面前。 “嚯……还真是。”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有人看了之后轻呼出了声。 “我昨日一大早就过来问了,可是给了足足十两银子,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大家伙不要相信她,还钱!”那男子一看有人应和自己,顿时声音更大了,眼神那叫一个张扬。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直等着那男子说够了声小了,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确定自己生的是闺女不是儿子?” “如假包换,我人都带来了!”男子眉头一拧,又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众人瞧。 许是因为闷热,孩子的脸色都带了几分苍白,一双小手交叉在胸口,动来动去,似有不安。 章青酒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还有半刻钟的时间,你若回去,我保你儿女双全,你若不回……”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那男子似乎怔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便嚷开了:“我都没有儿子,哪里来的儿女双全,你少唬我!” 这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便等个半刻钟罢,不过十两银子,我稍后给你便是。” “听到了吧?大家都听到了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个骗子了!现在就给我。”听到要给自己银子,男子瞬间眼睛一亮,巴巴地上前,那叫一个悲痛欲绝。 摘星楼的对面,钟青云冷冷地望着下面的地儿,想起昨日他被伯父训斥的话,眼里带着浓厚的杀意。 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状似无意地望了一眼,再度看了眼他怀里的孩子,眸子闪了闪闪,却终究没有再开口。 与此同时,男子靠近了章青酒,伸手摸上襁褓深处。 二人便这般僵持了几个呼吸,忽然人群中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这一回,却是一个女子。 一听到这声音,男子脸色瞬间大变,手腕作势就要离开,章青酒挑了挑眉,正要起身,男子身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来都来了,走什么?”一把扼住男子的手腕,风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只听得“啪嗒”一声,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赫然从中掉落,在阳光下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一看到这凶器,众人顿时吓了一跳。 男子脸色煞白,顾不得地上的匕首,努力的挣脱着,“你,你是谁?你管我!让开!” 身后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方才大喊大叫都没有出汗的男人,此刻脸颊上已布满汗珠,却怎么动不了半分。 只见一头发散乱,衣裳半新怀中也抱着一个襁褓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女子二话不说冲上去,一巴掌甩在了动弹不了的男子脸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好啊,陈七!你竟然敢养外室!要不是今日看到你抱着这个野种,我就还被你蒙在鼓里!你要养外室你就去养,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干系!你也别想再看你儿子一眼!” 女子一看就是火爆性子,一连串的话说完,气都不带喘的,说完之后也不多留,只抱了怀里的孩子便往外走。 虽是寥寥数语,但也算是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众人品了品,看好戏的目光里瞬间多了几分鄙夷。 现在不用说,都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什么德行,只没想到竟还有这般不要脸的男人,抱着外室生的孩子,还敢来打秋风! 再一想想刚刚章青酒说的,那可不就是说啥中啥吗?亲眼见证了这一奇迹的众人顿时兴奋起来,原本将信将疑的眼神变得格外火热。 那男子被众人一奚落,脸色瞬间红白交加,与那红彤彤的巴掌印可谓是相交辉映。 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女子,男子深吸一口气,还要挣脱时,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何时已经松了自己。 男子咬了咬牙,连地上的匕首都不捡了,立马追了出去,“娘子,你听我解释……” 对于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章青酒并未过多在意,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了的可怜人罢了,扭头看了看风止,又下意识地便去找另一道身影,“你怎么来了?他……” “小章大人,小的给你送旗子来了!”然而,就在章青酒疏忽的那一瞬间,风止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同时将手中的旗子“哗”地一声展开。 刹那间,现场沸腾了。 章青酒看了眼扎扎实实跪在地上的风止,又看了一眼那明显变得激动起来的人群,嘴角抽了抽。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与此同时,摘星楼百花阁。 楚询看着那瞬间跪了一地的男女老少以及站在中间格外突兀的身影,不厚道地笑了,转头看向旁边假装正经喝茶的人,“你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又是给她求旗子,又是这般大张旗鼓的,莫非就是怕她在外头被欺负了不成?” 好半晌,楚澜缓缓地放下手中茶杯,抬起头来,却仍旧没有说话。 双深邃黑沉的眸子,却越过了窗子,像是在看不远处的身影,又似乎望向无尽的虚空。 只那眼角下的红色泪痣,却在此刻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妖娆。 看到自己这个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侄子如此,楚询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总是这般不爱说话,可有的东西不说出来,旁人怎会知道你的心思?” 顿了一下,楚询眸子里多了几分深邃道:“而且这事,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会和你想要的结果背道而驰。” 见楚澜仍旧只看着下方一动不动,楚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手中折扇在窗子上轻轻一敲,“罢了,你自己且想清楚,我也不多言,对面那个和刚刚那人便我帮你解决了吧,如今这个时候,你莫要招惹是非。” 第165章 来提亲了 章青酒知道在那龙飞凤舞盖着玉玺的旗子招摇地摆出来后就会麻烦不断,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麻烦。 连续过了三天从丞相府到摊子的两点一线的日子,好不容易喘口气,却被回来的楚凤突然叫进了落霞苑。 从听到脚步声,楚凤便将目光投了出去,看到章青酒时,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起身上前招了招手。 “母亲你找我。”章青酒微微一笑。 “嗯。”看着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也梳得端正整齐,还簪了钗的女儿,楚凤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不过出去几日,你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女扮男装,亏你想得出来。” 章青酒点了点头:“公务所需嘛。” 楚凤眉头一挑,差点儿没被气笑,“哪有人贪玩还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磨了磨后槽牙:“我啊。” 要是没有那面旗子,她倒还真说不出这句话来,可这奉旨算卦四个字一出来,她便只能够是义务算卦不求回报——可不就是全天下就她最大公无私。 “你啊……”看到章青酒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楚凤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今日让你来是要带你见几个母亲的好友,你且莫要再淘气才是。” 好友?章青酒步子一顿,心中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直觉告诉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看着楚凤那脸上的期待,却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而在踏进里屋那一刻的章青酒瞬间明白,这股子不对劲是因为什么了。 只见向来清幽的落霞苑,此刻坐满了一群身着诰命服饰,妆容华美的妇人,在章青酒过来时,整齐一致地转头看向她,眸子里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热切。 虽说活了两世都不曾经历过一些场面,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对上这群如同见到了小白兔的妇人,再想起自己来落霞苑之前,紫蝶一脸笑意地说着让她沐浴更衣,还说什么好些日子没有见夫人,不好好梳妆打扮仔细她念叨的鬼话,章青酒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简直就是妥妥的大型相亲局啊! “母亲。”深吸一口气,章青酒一把抓住楚凤的胳膊,“我突然想起来今日还和太子殿下约了……” “我已经差人去问了,太子殿下那边的人回话说,你今日并没有公务。”楚凤不疾不徐地一笑,反手将章青酒的手腕握住,不等她回过神来,便将人拉进了里屋。 瞬间,一叠声的赞美在屋里响起。 坐在楚凤的身边,看着那满屋子投向自己的十几双眼睛,章青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后花园里。 楚澜看着那已经整整四天没有迎来那道熟悉身影的摘星楼,眸子里的目光带了几分幽深,正要离开时,火舞突然过来了。 恭敬地行礼,火舞开口道:“殿下,丞相夫人派人前来询问,今日小章大人可有要务要前来太子府,属下已答复今日无事。” 楚澜怔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嗯。” 连着忙活三日,也该回去歇歇。 “但是……”看着楚澜一脸平静的模样,火舞摸了摸鼻子,“今日好像是上京城那些诰命夫人都去了丞相府。” 楚澜挑了挑眉。 火舞轻轻咳嗽一声,继续道,“属下的姨母也去了,她府里嫡长子还不曾娶妻。” 楚澜步子猛地一顿,目光如炬朝火舞扫去。 周边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火舞瞬间愣住了,不会吧不会吧?自家殿下不会此刻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自己吧? 难不成是刚刚他说的难道不够明显? 难道他以为那是妇人间的闲聊,再不济是去找小章大人求神问卦? 对上火舞那一脸的错愕,楚澜的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神色便恢复如常,端的是波澜不惊让人瞧不出半点儿异样。 还没反应? 火舞抽了抽嘴角,又下了一剂猛药:“殿下,据属下得知,今日登门的乃是上京城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一些旁的世家大族,似乎也在跃跃欲试,而且现在……苏子衿似乎正在相府登门拜访。” “苏子衿。”看着客厅里那一身青衣的背影,章青酒的眼神那叫一个欢喜。 天知道在那一群三五句话不离“我家大儿如何如何”的场面里,章青酒有多么希望一个人将自己解救出来,以至于一听到有人求见自己,立马提了裙角就从一群贵妇人中拔腿跑了出来。 彼时苏子衿正欣赏着丞相府客厅里的一幅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当即回过头来,正要弯腰行礼时,余光却在瞧见迫近的身影,猛地愣住。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喏喏的开口,“章……小章大人。” “嗯。”微微一笑,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伸手拍了拍苏子衿的肩膀,“来的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望了一眼那落在肩上的手,苏子衿堪堪别过头去,虽说之前不是没有被她这般拍过自己,可如今女装的章青酒和之前的那个人,着实是天差地别。 感受着瞬间变得滚烫起来的双颊,苏子衿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挣脱了章青酒的手指。 落了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看着这明显浑身都在告诉自己“男女授受不亲”的书生,章青酒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得,又碰到一个正经得不能够再正经的。 听到章青酒这声叹息,原本前一个呼吸还在琢磨该如何自处的苏子衿,下一个呼吸却脱口而出:“你有什么燃眉之急?” 章青酒挑了挑眉:“嗯?” “学生的意思是……可有什么是学生能帮你的?”苏子衿咬了咬牙,垂下眸子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那倒没有。”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这是被楚凤知道自己的心思,那岂不是得要吃不了兜着走? 今日的丞相府格外的热闹,往来之人,轿撵马车络绎不绝,以至于门口的守卫在看到又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时,习以为常地扫了一眼,便别过了眸子。 呵,又一个来和他们家大小姐提亲的人。 第166章 男女通吃 看了一眼半点多余反应的相府守卫,风止眉头微微一皱,正要上前时,却又突然想起出府前被吩咐要“低调行事”,只能压住心里的火气,转身恭敬地低声道:“爷,到了。” 只听得一道沉沉的声音应下,却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风止愣了愣,却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站在原地等候。 眼瞅着那车帘处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风止心里长松了一口气,就要去打开帘子,就在这时—— “请问章……你们家大小姐在家吗?”只见又一辆马车在对面处停下,一位女子的身影从里头出来,朝着丞相府门口的侍卫微微一笑,声音清脆悦耳。 “啊,啊……在。”侍卫们见惯了今日来的都是一个个身份尊贵的诰命夫人,陡然间见到这么一位谦逊有礼的豆蔻少女,不禁有些愣怔,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便柔和了几分。 旁边还有一位侍卫上前将人迎了上来,看了那乖巧的女孩一眼,想了想道,“这位小姐可有名帖拜贴?” 怎么看,这位小姐以前也没有在府里见过。 再怎么看,这么活泼可爱又端庄有礼的女孩儿,当真是如今府里那位谁都不敢惹的大小姐的好友? 女子似乎愣了一下,垂了垂眸子,“没有。” 顿了一下,她又抬起头,只见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黯淡,“可否请二位大哥帮忙通传一下,就说谢家谢卿前来求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卿有些紧张。 她不知道里面的那个人会不会见她,但是…… “谢家?”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丝丝诧异,但二人均是很快回过神来,其中一人点了点头道,“那你且在这儿稍候片刻,我等派人去和大小姐通传一声。” 谢卿点了点头,“有劳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将门口的人给请了进去。 从看到门口出现女子的时候,风止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待得谢卿进去,风止下意识地朝马车里看去。 原本欲要出来的人,不知何时收回了手。 风止正犹豫自己要不要也去通传一声,却听得两个守卫突然说起了话来。 “你说,刚刚那谢家小姐今日前来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不知。”另一个皱眉答道,“她姓谢,难不成是为了镇国公家的案子?” “姓谢的女子那么多,你怎知她就和镇国公家有关,要我看啊,此事不简单。” 说道最后,这守卫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怎么不简单?”听到这话,另一个守卫好奇地追问。 只听得那守卫轻嗤一声,颇为振振有词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今日除了诰命夫人,咱们小姐把待字闺中的女子都给吸引来给自家兄长做马前卒了,但凭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经验再一瞧,这事儿或许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还不明白?”那人啧了一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莫要忘了,咱们家的小姐啊,可是有好一段时间女扮男装在外呢……” “当真???”许是太过于诧异,以至于那守卫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 “嘘,作死啊你,小声点!”另一个守卫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大的反应,吓得哆嗦了一声,左右瞧了瞧,赶紧使了一个眼神,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无事发生。 不远处,风止抽了抽嘴角,不说最后那响彻云霄的惊诧声听到了,就是他们那嘀嘀咕咕的声音,也是一字不漏地落进了他的耳朵。 感受着身后马车那在某个瞬间陡然沉冷的气氛,风止小心翼翼地又若无其事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接着将步子朝马车外不准痕迹地挪了挪。 眼看着原本聊着聊着的人突然站起身来,苏子矜脸色一变,也跟着站了起来。 章青酒唇角一扬,眼角眉梢处都带着笑意,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提了裙角跑了出去。 望着她那迫不及待的背影,苏子矜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刚刚走到蒹葭院门口时,便对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章青酒步子一顿,看着眼前的人,瞬间皱了眉头:“怎么是你?” 说着,还抬眸往她们身后看去。 这一看,看得云雀愣住了,跟着云雀来的谢卿也愣住了。 正好跟着出来的苏子矜看到这一幕时,步子微微一顿,看向那道窈窕的背影的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色。 云雀眸子闪了闪,上前一步道,正要开口时,谢卿却忍不住了。 “那你是在等谁呀?”女孩儿像是希望落空一般,语气都带了几分委屈。 “我……”章青酒呼吸一窒,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现在这个局面,怪谁? 想到自己察觉到某个熟悉气息的那一刻,正好撞上云雀前来禀告说门口有熟人求见,自己二话不说连问都没问就赶紧让她将人请进来的场景,章青酒一时间竟是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大冤种。 可是那个人,当真没有来么? 是她的感觉错了? 谢卿见章青酒如此,心里一阵难受,垂下眸子道:“你若是不愿意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见小姑娘如此,章青酒只好收起心思,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不愿意见你,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突然过来。” “你不是什么都会算嘛。”谢卿下意识地回道。 章青酒顿了一下,笑了,“谁告诉你我什么都会算的。” 开玩笑,当她衍气不要钱啊,薅不回来的人她吃饱了撑着? 谢卿眸子闪了闪,看着眼前这位如今一身女儿装扮的人,竟是不知道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了,轻轻地咬了咬牙,“你真好看。” 是真的好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肤若凝脂,仪态大方,远远望去,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以至于让自己即便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依旧在见到的那一刻有片刻的失神。 “是嘛。”摸了摸鼻子,章青酒挑了挑眉,这幅皮囊其实和她原本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差别,这也是她一来便能够适应的缘故。 如今衍气也算是收了不少,滋养灵魂时,自然而然也能够滋养肉体,她如今的状态确实比之来时好上不少。 “你……你以后都会以这样的装扮吗?”谢卿见她点头,心里莫名的苦涩。 “看需要。”章青酒挑了挑眉,光为楚澜折腰就够了,旁的又哪有那么多的顾忌。 “好,好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谢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道,“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没有别的事情,你还有客人罢,我先走了。” 说完,谢卿转身就要离开。 章青酒眉头一挑,突然喊住了她。 谢卿眼睛一亮,猛地转身,脸上写满了希冀。 “其实,那天诗会,你表现得很不错。”章青酒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 谢卿猛然怔住,“你知道?” 章青酒轻轻地点了点头,“戴着白纱斗笠的,谢家姑娘。” 第167章 心有灵犀 谢卿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谢卿离开的时候,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正准备跟着出去时,突然想起了屋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转过头,看着并没有听自己说的在里面等着,而站在院子里的苏子衿。 苏子衿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上前两步,“我并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看着你突然出去,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对于苏子衿的解释,章青酒没有半点儿意外,也没有半点儿恼怒,眸子里的眼神平静地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点了点头,章青酒道:“那你呢?事情说完了吗?” “说,说完了。”骤然听到这话题的转变,苏子衿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 对于她的不在意,他似乎却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在意。 “那我送你出去吧。”章青酒微微一笑道。 苏子衿眸子闪了闪,垂下头,“好。” 他今日过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为表感激之情。 但是…… 轻轻呼了一口气,苏子衿终于将这在自己脑海里绕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抱歉,还是我的连累,让你暴露了身份。”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应该还欢欢喜喜自由自在地在外面女扮男装守着那个小摊子吧? 左右是络绎不绝的人流,她坐在那树荫下,四周仍旧安宁闲适。 而不是像此刻,被束缚被约束。 章青酒原本半个步子都迈出了蒹葭院,一听到这话又回过神来,扫了苏子衿一眼,淡淡道:“我之前就说过了,因为我收了你的银子,所以那些事情便是我理应做的;至于我的身份暴不暴露……” 顿了一下,章青酒眸子闪了闪,“每一个有自己既定的命数,该来的总会来,你觉得我所做的是逆天改命,可真是如此吗?那命到底本该是什么样子,谁又能够说得清呢?” 说完,看着苏子衿若有所思的神色,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谁都没有看到,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那张原本一本正经深沉的脸瞬间变得丰富起来。 看着头顶的太阳,章青酒抽了抽嘴角,她真的不是什么故意说这么一番话将苏子衿忽悠得云里雾里啊,实在是有的事情……这些人一旦绕了进去,就难以出来。 然而,一门心思朝门外赶的章青酒并没有看到,苏子衿那双带着疑惑与沉思的眸子很快转为清明,最后变得明亮而又坚定。 她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但是他只知道,假若不是她,自己的命数早已经结束。 “爷,谢家姑娘出来了。”看着那停在自己对面的马车缓缓离开,风止磨了磨后槽牙,语气莫名的有些愤慨。 能够让当今太子殿下等这么久的,普天之下也就她一个了吧。 以前不是巴巴的过来吗?还说什么和殿下心有灵犀,如今他们都等了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出来,当真是……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从里面跑了出来,风止眼睛顿时一亮,下意识地开口,“爷,她来了。” 许是今日穿的裙子繁复,她走的时候便不得不提着裙摆,这般模样倒是少了往日看到的疯疯癫癫,多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与烂漫。 门口处,章青酒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停靠着的黑色马车,眼睛瞬间一亮,就在她要下去时,身后的人突然唤住了她。 只见苏子衿上前,站定在章青酒面前,接着又后退一步,认真地躬身行了一个礼,“小章大人之恩,子衿必结草衔环以报。” 说完,苏子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章青酒感受着体内突然间升腾起来的舒适感,那种魂魄被温暖阳光包裹住的温柔感,望着苏子衿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殿……”风止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处的章青酒那几乎“拉丝”的眼神,嘴角抽了抽,有点不敢回头。 只见那方才撩拔起一道缝隙的帘子瞬间落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沉沉的声音传来,“回府。” 风止呼吸一窒,回头看了一眼,却在上马车前抬高了几分音量,“是,殿下!” 门口处,章青酒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那就要走的马车,呼吸一窒,提了裙摆就追了过去,丝毫不顾及此刻正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太子殿下,来都来了,坐坐再走啊!” 马车里,楚澜古井无波的眼神微微一荡。 风止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暗暗减缓了速度。 于是乎,在相府门口的巷子尽头,章青酒终于追上了楚澜。 出乎意料的是,那原本让人等了半晌的人到了之后,竟是没有一丝心虚,反而委屈的撇了嘴角,“太子殿下干嘛来了也不让人通传啊,让微臣空欢喜一场。” 马车外,风止嘴角一抽,忍不住道,“何为不通传?我看小章大人今日忙得很啊,不是诰命夫人,就是谢家小姐,不然还有未来的状元郎?” “不是状元郎。”章青酒眉头一皱,一本正经道。 风止:??? 这人今日是脑子坏了吗?他话里的重点是谁是状元郎吗? 章青酒见风止一脸无语的模样,唇角一弯放下帘子,眼神亮晶晶的,“殿下是和谢卿一起到的吧,微臣以为云雀带进来的人是殿下。” 听到这句话,原本目光落在书本上,像是都不知道她进来了的楚澜终于缓缓地抬起了眸子,“你是如何得知?” “我?”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扯了扯楚澜的袖子,“我若说自己与殿下心有灵犀,殿下可愿意相信?”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渐渐下沉。 当那颇具实质性的目光落在那只撩拨宽大袖袍的手指时,章青酒讪讪一笑,立马将手缩了回来。 丫的,狗男人什么时候能知情知趣啊! 想到这儿,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其实真的,殿下若不来,微臣也会去找殿下的。” “嗯?”楚澜挑眉。 章青酒原本想实诚地说府里一堆人逼着她相亲,太子府是她绝佳的避难之处,可一想到楚澜这“正直”的品行,怕是自己说了之后,只会让他离自己更远,临到了唇边的话便转了一个圈儿。 “陛下赏的旗子,昨日现场解围,还有朝堂上帮我说话,三件事情加起来,怎么说都得好好感激一下太子殿下。”章青酒数着手指头点道。 看着她那一脸正色的模样,楚澜眸子微微一眯,落在她白净的手指上,袖袍轻轻一拂,“非本宫所为,小章大人大可不必。” 第168章 请你干饭 “哎,明明是你做的,你干嘛不承认啊。”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垂下了眸子,“太子殿下何时也这么口是心非了吗?” 楚澜的太阳穴猛地一跳,手中的书页瞬间一皱。 谁知,章青酒像是丝毫未察觉一般,继续诚恳地道:“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的。” 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无辜的女子,楚澜嘴角一抽,“章青酒。” “嗯。”听到这三个字,章青酒立马抬起头来,如今与楚澜相处久了,她也算是摸出来一点门道。 这个人,他叫小章大人的时候,基本上算不得什么,但是一旦开口“章青酒”了,自己最好还是收敛着点。 “你在算本宫?”楚澜眯眸。 !!! “没有!”章青酒立马摇头,瞪大眼睛,“微臣可以保证,自上回寝宫之事过后,便从未算过。” 其实……不是不想算,而是算不了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楚澜嗤笑一声,眸子里神色复杂。 到底,她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章青酒抽了抽嘴角,她要说自己是个大聪明的话,楚澜会不会直接把她赶下去? 眸子闪了闪,章青酒再一次低下了头,“我那不是……我,这朝堂上的人,除了太子殿下,也没人会帮我了呀,毕竟我爹都不待见我。”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委屈,仿若被人遗弃在路边的阿猫阿狗。 若是心软的人见之,必然心疼无比。 但楚澜不是心软之人。 但……即便知道她其实是不管什么事儿都能够自己杀出一条生路,知道她眼下只是权宜之计的对策。 可只有楚澜知道,他还是心软了。 叹了一口气,楚澜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那小章大人打算如何谢本宫?” 耶?危机解除?章青酒眼睛一亮,瞬间抬起头来,“那微臣请太子殿下去摘星楼吃午膳如何?” 这段日子她倒是收了不少银子,但这些都算是吸收衍气的媒介,完了就得尽数花出去,免得被天道发现后受到责罚。 衍气师若想留下,还得花不少功夫,可偏偏她现在还没办法做到。 而且那旗子一来,她那些衍气怎么看都来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那御赐的旗子,章青酒真的会谢。 以往那些人找她推衍,任何物品都可作为抵消之物,但是如今那带上“奉旨算卦”四个大字的旗子,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所谓的抵消之物。 也就是说,今后若有人找她推衍,只要是因着那旗子来的,她便不能够收媒介,而且还得想方设法的让那成为万千媒介的旗子不被天道察觉。 但是那术法哪里是她现在能够施展出来的?只怕是没到一半,自己这剩下的魂魄就得灰飞烟灭? 如今她能够做的,便是只出不进,让那些衍气自由消散。 而她,只能够祈祷自己为这些人做的,都能够转换为“信力”,让她少操点心了。 “信力”乃是高于“衍气”的一种存在,是在他们为被推衍人推衍后,产生的类似信仰的力量。 上辈子鲜少有推衍师能够达到这般成就,加之这类记载本就少之又少,章青酒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这辈子竟是误打误撞的碰到了。 可这玩意,百个人都不见得能够产生一缕啊! 今日若不是苏子衿朝她那一拜,她指不定还想不起来,那种让自己暖洋洋的感觉是什么。 章青酒真的要欲哭无泪。 如果那个人不是楚澜,她真的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想害她。 楚澜? 章青酒突然心里咯噔一响,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是不是可以…… 于是乎,章青酒的眼睛更亮了。 看着那宛若实质的期待,楚澜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风止,去摘星楼。” “是,殿下。”已经将马车朝摘星楼方向跑的风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算你聪明,还知道想法子讨殿下欢心。 虽说来过多次,但这是章青酒第一回以女装身份还穿得如此隆重地来到摘星楼,看着那坐在大堂里的不少食客瞬间朝自己投来目光,若是以往,她定然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但今日……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朝楚澜身后躲了躲。 看不到看不到,认不出认不出! 天知道现在多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就有可能要多帮一个人做免费劳动力!! 她不想自己薅自己好不好?! 楚澜哪里知道章青酒心里这般打算,看到那一众望着章青酒的带着惊艳与贪婪的目光,眸子里瞬间冷了几分。 察觉到章青酒的动作时,心里不由得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挡在了她的身前,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无事,走吧。” 虽说楚澜今日低调出行,但周身的浑然天成的上位者贵气却是藏不住,众人见他护着章青酒的模样,一个个立马低下了头去。 吃饭喝酒,还是要有点眼力见的。 察觉到那瞬间少了不少的目光,章青酒顿时笑弯了眸子,从楚澜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好。” 风止和店小二交代了几声,便小步跑了过来,“爷,定好了凉风馆的地儿。” 楚澜点了点头,正欲前往,却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牵绊。 楚澜转头看去,只见章青酒面露难色,眼神纠结,那只白净的手指不知何时又捏住了自己的一扇衣角。 “怎么?”楚澜挑眉。 “我……我们要不坐堂食?”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虽然她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是她赚得那些,定个雅间的话指定不够付,而且,楚澜上次和自己不也坐过下面吗? 一看到章青酒那表情,楚澜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垂眸扫了一眼那即便有自己在,也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目光,嗤笑一声踏上了二楼的楼梯,边走边幽幽地开了口,“夏有凉风方才是人生之一乐。” 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章青酒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很想说这人生有很多乐趣,你太子殿下只要有命,绝对不缺这一乐。 可看着那道头也不回的身影,她也只能够快步跟了上去。 第169章 自荐枕席 待得进了凉风馆,不等章青酒吩咐店小二,便见人端了碟子径直进来,不消一会儿,便是琳琅满目的一桌子。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看向站在门口的风止,眼神幽怨。 她知道年轻人动作快,但是这速度……推不推的都不需要了,不说他是故意的,她都不用做人了! 看到章青酒一脸郁闷的模样,楚澜唇角勾了勾,转头询问,“小章大人不是要请本宫来摘星楼用午膳,这是怎么了?”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嘴角扬了扬,“没有,殿下请。” 搁这跟她演双簧呢,当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是吧?狗男人打堆! 愤愤地拿起桌上的玉箸,章青酒吃得那叫一个大刀阔斧。 横竖是她自己付钱,不多吃点岂不是天理难容! 然而,一门心思顾着“干饭”的章青酒却是没有发现,这满满一桌子的菜,尽数是她这几回有楚澜在时,自己伸筷子最多的那几盘。 而坐在她对面“被请客”的对象,却只是浅尝辄止便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吃饱喝足,而对面的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上楚澜的眼神,章青酒第一回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感觉。 轻轻咳嗽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家伙,章青酒撇了撇嘴角道,“这几日事情太多了,还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呢。” 这话,倒不是假的。 这些天差点儿忙得脚不沾地了。 见她这么一副蔫蔫的样子,楚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若是不支那摊子,何苦来哉?” 待得说完之后,才发现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对,怎么听起来像是…… 可惜章青酒并没有察觉楚澜此刻情绪细微的变化,听到他这话心里瞬间灵机一动,“其实支那铺子时也没有那么忙,忙还是因为陛下的那面旗子,当真是活招牌啊。” “那面旗子……不好?”楚澜似乎愣了一下。 “太高调了。”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楚澜:“你诗会都带着旗子,不就是为了这个?” 章青酒:…… 不愧是我魂魄在的身体,这脑子就是好用。 可是—— 她确实是想高调一把,但没打算要这么高调啊。 叹了一口气,章青酒揉了揉眉心,“太子殿下可否帮微臣问问陛下,那旗子可否收回去?你放心,事情我必然会照常做好。” 看着章青酒一脸认真的模样,楚澜微微一怔,眸子闪了闪,“陛下当众赏赐之物,岂有收回之理?” “我就知道。”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收着吧,至少拿出来镇镇场子还是可以的。 见章青酒兴致明显没有之前高了,楚澜心里微微一动,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桌上的玉骨杯,“钟家这事你不该趟,钟灵父子如今正与章丞相分庭抗礼,你这般做是在为自己四面树敌。” 这两派,可是代表着寒门和豪族之间的斗争。 她一人站在风暴中心,是想做什么? “你也知道?”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她只是看出来了,没想到楚澜虽不上朝这一切也尽在掌握。 想到章台柳找了自己几天都被搪塞了过去,章青酒笑着眨了眨眼睛,“这边朝堂上的人,便是不得罪也得罪的多了,只要有一人不得罪,那就行了。” 楚澜看着她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不要依着陛下现在宠着你便……” “谁说那个人是陛下?”不等楚澜说完,章青酒便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微臣说的那个人,是你。” 她的表情是如此的正色,话也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可却丝毫不复之前的随意。 明明这类似的话从她嘴里听过多次,可这一次却感觉格外不同,以至于楚澜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就像是被某种奇妙的东西,轻轻地激荡了一下灵魂…… 好半晌,楚澜才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章青酒,抿了杯中茶水。 是今日的她,与往日里太不一样。 楚澜的掩饰,章青酒没有察觉。 因为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件事情告诉她…… 想了想,章青酒略微斟酌道,“其实我插手也不全是想要钟家怎么样?” “那是因为苏子衿?”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今日丞相府门口的场景,楚澜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有一半的缘故吧。”章青酒点头,毕竟收了他的钱,便是接了他的案,后面那些不过是此事的顺水推舟罢了。 这一半缘故,便能够让她如此? 楚澜眸子沉了沉,“你对他之事倒是很了解。”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章青酒终于回过味来了。 她说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楚澜今日问的这话,怎么听都有点…… 章青酒看向楚澜,认真道:“殿下也知道如今寒门势微,镇国公虽是前车之鉴,可谁知道会不会下一个镇国公?豪族强横自以为是,哪里会知晓他人之苦?恨不得将天下利来尽收囊中,久而久之便是天下之积弊,民不聊生。这一次,微臣只是做了一个开头罢了,也让他们能够知晓,不止是镇国公这样的大罪才不可饶恕,平日不得肆意妄为。” 见惯了章青酒插科打诨的模样,陡然间听到这么一番话,让楚澜似乎看到那个在祈福宫没有一丝惧怕不屈不挠的女子。 然而,不等楚澜回过味来,面前的画风突变。 “不过太子殿下,微臣觉得你不对劲。”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楚澜再去瞧那张靠近了自己的脸时,哪里还有一本正经的神色。 堪堪别过不过寸远的眸子,楚澜眸色沉了沉。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似勾魂夺魄,“殿下刚刚问的,其实是想问微臣为何和苏子衿走得近吧?虽说苏子衿确实不错,如今府里也有不少人说媒,但殿下放心,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 “章青酒。”楚澜低低出声,“莫要胡言乱语。” “没有胡言乱语。”章青酒唇角一扬,“只要殿下答应,微臣随时扫榻相迎……啊不,自荐枕席。” 楚澜的脸瞬间黑了。 这顿说好了由章青酒请客的饭,终究还是没有让她掏银子。 经由此事后的连续几日,章青酒对着楚澜可谓极尽撩拔,偏偏楚澜却像是入定了的老僧一般,那叫一个八风不动。 是夜,就在章青酒琢磨自己要不要不再偷偷摸摸,而是直接抱着枕头冲进去时,楚澜突然被连夜召进了宫。 次日朝堂,楚威便宣布了一件大事。 第170章 丘狄来访 丘狄国使臣来访,这在大徽立国以来还是头一回。 听到这个消息时,朝堂瞬间沸腾了。 虽说不少人怀疑丘狄此次前来目的不纯,但事关两国,岂能因明面的积弊,三言两语便来定论,终究是定于十日之后,召见丘狄使臣。 两国交战之事自是由鸿胪寺来办,但由于兹事体大,由朝堂百官举荐,最终由太子楚澜来统筹全局。 楚威虽不愿楚澜操劳,可想了想,最终还是应允了下来,只是在结束后,便将章青酒给召进了宫。 “听说你这段时日都住在太子府?太子如今待你如何?”御书房里,时时刻刻都得端着的楚威看着章青酒脸上没有一丝拘束的模样,心里也莫名地多了几分放松。 “陛下期待怎么样?”章青酒微微一笑,转头将话题抛向了楚威。 楚威被问得一愣,不由得笑道,“朕自是希望你与太子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 这小丫头,难不成还在怀疑他的诚意? 虽说如今楚澜并没有像过往那样日日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人前他还是一副怏怏的模样,但他这个做父亲的,岂会看不出来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嘴角撇了撇,“如果不是陛下昨夜召太子殿下进宫,或许就能够更进一步了。” 听到这句话,楚威顿时乐了,“感情是朕成了你们之间的绊脚石?” “微臣可没说这句话。”章青酒转头乜了楚威一眼。 你是没说这句话,可你这眉毛眼睛鼻子除了嘴巴,哪个不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想着昨夜问楚澜章青酒在太子府可有叨扰到他时,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但眼神中那又纠结又无奈的表情,楚威便彻底地放下了心来。 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口是心非的时候,只是自己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待得时机成熟,自然瓜熟蒂落。 “其实以朕观察,太子如今待你也是不一样的。”楚澜眯了眯眸子,认真道。 “这个微臣也知道。”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还是按照以前,他怎么可能三番两次地在自己危难时刻就出现,而且一回两回的,他对自己的撩拨也不是没有感觉。 “那你怎的还如此难受?”楚威原本以为她不知,这才想着提点一下,可她既然知道,不该开心才是? “不上不下才最难受啊。”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话里多了带了几分郁闷。 若是一丝意思都没有,那拒绝也就拒绝了,自己继续努力就是。 可明明有了心思,却还要拒绝,这要如何是好? 看到章青酒一脸郁闷的模样,楚威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着小儿女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罢,毕竟当初他和皇后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笑了笑,楚威道,“昨夜让太子进宫之时实在是事出紧急……” “异国使臣来访之事。”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你知道?”楚威微微一怔,看着章青酒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后才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今日朝堂百官举荐太子担任此事的主理人,你觉得如何?” “陛下已经应下,自然君无戏言。”章青酒看了楚威一眼,直截了当道。 听到这话,楚威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此事不该让太子接下?” “倒也不是。”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此次丘狄使臣来访之事,不会简单,但……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能否再具体一些?”楚威心头一怔。 “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但过程必然曲折。”章青酒深深地看了楚威一眼,“此事,陛下的决定至关重要。” “朕要做什么决定?”楚威追问。 “信任。”章青酒说完这两个字,便站起身来,“陛下只需保持信任,所有的危机便能迎刃而解,心想事成。” 将这两个字在心中反复斟酌了几遍,楚威深吸一口气,“能够再明说吗?” 章青酒微微一笑:“陛下励精图治多年,微臣相信陛下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楚威先是一愣,接着便明了了,不禁感慨道,“你这个小丫头,当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罢了,朕不再多问,你且回去吧。” 从皇宫回到太子府,刚刚进去便对上迎面而来的火舞,“小章大人,太子殿下在书房等你。” “好。”章青酒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你说太子殿下如今是不是一日不见我,就思之如狂?” 听到这话,火舞步子差点儿一滑,忍不住笑着低声道:“是与不是属下不知,但太子殿下一回来后便问了属下小章大人在做什么。得知小章大人被陛下召进宫了,似乎的确心情不如初始那般欢喜了。” 章青酒一听,瞬间乐了,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了。” 日日晃悠,天天见面,总算是有点效果了。 不过…… “陛下找你何事?”书房里,楚澜看着那进来后便直勾勾望着自己的女子,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问我丘狄来访之事会不会有一个好结果。”章青酒大大方方坐下,进宫一趟,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喝时,却被楚澜唤住。 章青酒不明就里,眉头皱了皱,“你不会因为我去了皇宫没有告诉你,就连一杯茶都不让我喝了吧?还是说这茶你要喝?” 说着,就将茶凑了上去。 楚澜眸子沉了沉,瞪了她一眼,“风止,换茶。” 门口的风止早就端着一壶沏好的茶在候着了,听到这声吩咐,顿时如蒙大赦,将一脸愣怔的章青酒手中茶杯接了过来,低声道:“它凉了。” 说完,又给她塞上了杯温度适中的茶水。 转身走时,风止转头看了章青酒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其实这个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聪明。 她是不是忘了,前几日她喝了一壶冷茶后不舒服了半日,自家殿下担忧的表情? 从那事之后,但凡她出现的地方,太子府里便再也见不到一壶冷茶。 如果不是她今日半天不在府里,他也不用时不时端壶茶在外头等不是? 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章青酒半天才回过味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楚澜,你舍不得我喝冷茶就直说嘛。” 楚澜眸子闪了闪,在赤裸裸的目光缓缓别过身:“丘狄来访之事,你怎么看?” 手中的茶微微一顿,章青酒放下茶杯,认真地看向那背对自己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太子殿下,你会信任微臣的对吧?” 这话说得没有一点预兆,似乎与之前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第171章 春来现身 次日清晨早膳过后,在太子府小住了一段时间的章青酒收到了楚凤差人送过来的来信。 看完后,章青酒微微一笑,竟没有再央着楚澜帮忙回绝了来人,而是直接起身和楚澜告辞,“太子殿下,微臣可能得回丞相府了。” 原本正准备喝茶的楚澜,手中茶杯微微一顿,“那里本就是你的家,不必和本宫请示。” “话虽如此。”章青酒眨了眨眼睛,突然凑前道,“但是微臣迟早会回来的,毕竟殿下昨天晚上还没有给微臣答案。” 茶水入喉,带着丝丝甘洌,亦有丝丝苦涩。 楚澜眯了眯眸子,“本宫让火舞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章青酒摆了摆手,笑得一脸真诚,“微臣自己回去就好。” “不怕被人认出来抓你去奉旨算卦?”楚澜低笑一声。 章青酒脸上的笑意瞬间愣住,嘴角抽了抽,“那要不……还是让火舞送吧。” 按照楚澜的吩咐,将章青酒送回丞相府,再看得她进了屋里,火舞这才回太子府复命。 “殿下,小章大人已经安然无恙地回了相府,今日章丞相在外办公,并不在府,请殿下宽心。”书房门口,火舞恭敬地垂眸禀告。 “嗯。”楚澜状若无意地应了一声,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丘狄国地方志》,缓缓抬起头来,“再过十日便是宫中设宴款待丘狄使臣的日子,如今他们已经住在了鸿胪寺安排的驿馆里,吩咐府尹,上京城这段日子,不容许出岔子。” “是。”火舞点头应下,看着自家太子殿下一脸平静的模样,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小章大人近日若是出去支摊子……” “让她这段时日少出去晃悠。”一想到章青酒每每出去便引起不少波澜,楚澜的眉头顿时一皱。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威压,火舞轻呼一口气,“是。” 他就知道,殿下其实并不乐意让小章大人回去。 火舞不知道的是,在他将马车刚刚驶出巷口时,原本进了府的身影便从后门里再度出来,那前往的方向,赫然便是驿馆所在的位置…… 十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丘狄使臣如期而至。 按照鸿胪寺的安排,第一场乃是宴请使臣。宴会的地方设在了皇宫中的云动殿,并让文武百官一同参加,以表大徽的待客之道,也算是为他们的到来接风洗尘。 宴席设在酉时三刻开始,殿里已然张灯结彩,与那天边挂着的晚霞交相辉映,一片喜庆洋洋之色。 章青酒从酉时出发,一路晃晃悠悠地摸到云动殿门口时,只觉得小腿酸痛,一时间有些后悔没有让府中的马车送自己过来。 正准备进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小章大人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本皇子请太医来帮你看看?” “那倒不用。”章青酒直起身体,转头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八殿下的太医若是得空,还是让他给殿下自己多看看罢。” 说着,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年纪轻轻,纵欲过度可容易亏空身体。” “你!”原本想要讽刺章青酒却反被嘲讽,楚阔脸色一变,正要呵斥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凑近两步道,“章青酒,你不要太得意了,纵使你会算又如何?这一次,你且看看,不选择本皇子的下场是什么。” 对于楚阔的自信,章青酒忍不住笑了,“当然是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你就牙尖嘴利罢,今晚就是你痛哭流涕之日!”楚阔袖袍一拂,抬腿进了殿里。 章青酒看着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华夏大陆所言的普信男的春天? 此次宴会隆重,众人均是穿戴朝服入场,待得百官入场后,楚威与慕容清婉身着盛装二人携手而来,身后跟着一脸清冷的楚澜。 今夜的楚澜,同样是盛装出席。 看着他身着淡紫色的四爪金龙太子服,头戴金冠的模样,章青酒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上一回楚澜这么装扮的时候,还是他的生辰。 场面也是这般的热闹盛大,虽说主角不在是他,但无论是怎么样的场合,这个人都自带风流,让人只一看便挪不开眼。 只是那个晚上的他,还危在旦夕。 直到楚澜落座,章青酒这才眨了眨眼睛,缓缓地别开眸子,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 而这抹弧度,恰好落在了坐在楚澜下方的楚阔眼里。 转头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楚澜,楚阔端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冷冷一笑。 百官跪拜之后,便是丘狄使臣入场。 在太监高亢的通传声中,三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左右是两个中年男子,左边的是一个年纪约三十岁的中年男子,眉目清秀蓄着夫子式胡须,身型略显瘦削,虽着着丘狄国的服饰,但却有几分大徽人的模样。 右边的则是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的体格壮硕的彪型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面露凶色眼有杀意,每走一步都给人带来十足的危机。 而在二人的前面,则是一位看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少年。 只见少年生得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黑眸闪亮唇角带笑,脖子上挂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白色狼牙,明明一身粗犷的丘狄服饰,却在他的笑容下少了三分狂野,多了几分温和。 少年一路走来,神色从容步伐沉稳,只是在经过某处时,眼神稍稍往一旁扫了一眼,唇角的笑意便深了几分。 三人行到大殿中停下,为首的少年看了一眼,带头朝楚威端正地行了一个礼,“丘狄二王子慕容春来,携和戈,山岳见过陛下,祝陛下与皇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祝大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使臣的话说得漂亮,态度也恭敬有礼得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楚威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皇子有礼了,快快请坐。” “多谢陛下。”慕容春来淡淡一笑,行至座位坐下时,缓缓抬眸,目光在空中朝某处望了过去。 没有意外的,对上了那双同样没有丝毫意外的明亮眸子。 第172章 使臣献礼 待得使臣入座,楚威笑着让众臣举杯欢迎后,慕容春来笑着站起身来,手中端着酒杯道:“吾在丘狄时,便早就听闻大徽百姓安居乐业,仓禀实、知礼节,一路走来便知道所言非虚。此次吾等贸然求见,亦是得到了陛下如此隆重的款待,实在是让吾等受之有愧。为表丘狄之敬意,吾等亦有备上三样礼物,还请陛下笑纳。” 他这番话说得漂亮,众臣一边感慨着丘狄皇子颇有教养,一点儿不似丘狄蛮夷作风,一边不由得暗暗自喜,身为大徽百姓朝臣的荣光。 可虽说如此,但对于他所言的“礼物”,众人却仍旧充满了期待。 丘狄国虽物质匮乏,以游牧为生,百姓亦是性格粗犷,缺少礼数教养,但却是盛产天地之奇珍异宝。 而这类奇珍异宝一旦出现,便立刻会被一抢而空,有价无市。 “皇子有心了,早就听闻丘狄国多宝,看来今日朕和百官该是有眼福了。”虽说使臣来访必备礼物,楚威也早已见怪不怪,但仍能够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几分兴趣。 慕容春来微微一笑,“小国贫乏,不让陛下失望就好。” 说完,拍了拍手。 很快,门外便进来了三位衣着蓝色纱裙,头戴面纱,手中捧着宽大匣子的丘狄女子。 “第一件礼物,葡萄酒、夜光杯赠予陛下。”待得女子站定,慕容春来打开了第一个匣子。 只见随着匣子的开放,一股葡萄的清香和醇厚的酒香瞬间四溢开来,与此同时那匣子还发出了盈盈的光,显得流光溢彩。 众位朝臣瞬间觉得自己面前的酒水变得寡淡起来,一个个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瞧那女子手中紫红色的琉璃盏。 待得楚威轻轻咳嗽一声,众人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楚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葡萄美酒夜光杯,朕早就听闻丘狄国的葡萄酒为天下之美味,但实在是运输不易,我大徽子民甚少有机会享之。皇子此次长途跋涉,着实不易,朕很感激。” “能够得到陛下之青睐,亦是吾等的荣幸。”慕容春来垂眸,手放在胸前回了一礼。 就在那女子准备将葡萄酒送上前时,楚威突然招了招手让她停下,“此等美味,若只有朕一人享之,未免有点可惜,不知皇子可否愿意朕将这酒与百官分享?” “陛下仁德,吾等怎敢拂了陛下之美意,但这匣子里的,确实是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诸位大人的,吾等早已备好。”说罢,慕容春来挥了挥手。 众人视野中立马出现两个丘狄国侍卫模样的人,在他们的手中正抬了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木桶。 饶是有了准备,众臣都不由得被这架势给惊了一下。 楚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这丘狄皇子如此行径,虽说不失礼,但却明显是有备而来。 既是有备而来,便是别有所图。 在楚威的示意下,葡萄酒一一地被分给了在场的大臣,而楚威的酒,则是慕容春来亲手用夜光杯盛了再由小太监端将上去。 看着那泛着幽光的紫红色液体,楚威微微一笑,从容地端起了那琉璃盏,“丘狄之美意,我等必不辜负。” 随着楚威的吩咐,众人纷纷举起了手中酒杯。 角落里,章青酒看了看面前的杯子,又看了看那站在殿中吸引了所有目光的人,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时候她对云雀说,该走的人留不住。 却也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她,那就是该出现时,那人自然会在出现。 “果然是唇齿留香。”一酒饮罢,楚威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唇角带笑道,“配上这夜光杯当真让人回味无穷。” “多谢陛下赞誉。”慕容春来回了回礼,接着将目光投向了楚威身旁的慕容清婉,“第二件礼物,吾等想献给皇后娘娘。” “本宫?”慕容清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朝楚威看去,眼里带了丝丝困惑。 “是。”慕容春来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端庄有方,乃是世间女子的典范,吾丘狄女子早就对皇后娘娘敬仰有加,本次这礼物,也是丘狄王后,丘狄女子对皇后娘娘的一份心意,还请皇后娘娘笑纳。” 这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不收那反而就是大徽的小家子气了。 楚威轻笑一声,拍了拍慕容清婉的手。 “第二件礼物,乃是我丘狄的孔雀石。今日献与皇后娘娘这块,乃是孔雀石中的珍品孔雀王石,小王已请工匠将其镶嵌为项链,皇后娘娘可佩戴之。” 若说葡萄酒乃是丘狄国的珍馐,那这孔雀石则更是丘狄之珍宝。 孔雀石乃是宝石的一种,因其颜色多样,色泽莹润而之美而被世人所喜。 传闻凡佩戴孔雀石之人,可保身体康健,延年益寿;若女子佩戴则更是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故而这孔雀石一度被女子心向往之,求之不得。 而丘狄王室也早就将孔雀石之开采纳入了管控范围,如今世人若想得一块孔雀石无异于登天,更别说还是百年难出一块,向来只有丘狄王室嫡系女子,可佩戴的孔雀王石了! 这丘狄国此次前来,还真是好大手笔! 慕容清婉显然也听到这孔雀石的传闻,不由得笑道,“此等珍宝,实属罕见,本宫在此谢过丘狄的美意。” 听到这句话,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丝深意,“此物若是旁人我丘狄或许还舍不得送,但是赠与皇后娘娘,则是最合适不过。” 他这话说得可谓极尽恭维,众人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感觉不出来。 直到角落里传来一道幽幽的叹息,众臣转过头去,当即眼睛一亮。 慕容春来也跟着看了过来。 四目在空中相对,眼神却没有一丝波澜。 章青酒看着远处的人,手中捏着那只还剩一半的酒杯,轻轻地笑了,“二王子当真要送我大徽皇后这件珍宝?” 慕容春来唇角一扬,“非皇后娘娘莫属。” 众臣见章青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以为她又会说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当即一个个翘首以盼。 有小章大人在的地方,那就是有热闹看啊! 就连楚威和慕容清婉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凝重。 然而,在万众瞩目下的章青酒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酒杯,嘴角一扬,“好吧,那你送。” 众臣:…… 第173章 现场选婿 头两件礼物已是极为珍贵,在慕容清婉收下那孔雀王石后,众臣纷纷开始期待,这丘狄国皇子的压轴之物会是什么。 慕容春来在现场环顾了一周,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楚澜身上一晃而过,最后看向楚威,“这最后一件礼物,并非礼物,而是我丘狄最美的公主,欲……献给陛下。” 随着他的话说完,众人只见刚刚进来的三位女子中最前面的那人缓缓地站了出来,朝台上轻轻一福身,“慕容晓晓见过大徽陛下,皇后。” 女子身段窈窕,声音婉转如黄鹂,随着她的走动,脚腕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响声,虽戴着面纱,但仍旧难掩她倾城的姿色。 两国来往,送人送礼者都不甚稀奇,甚至和亲也是常有之举。 可这丘狄才第一次来便出这么大的手笔,到底企图什么? 而且刚刚还给皇后送礼,现在就给皇帝送人?便是公主又如何,这安的是什么居心? 丘狄来访的使臣,早在十日前便尽数报了过来,其中并未有这么一位公主在其中。 而今日所送之物,楚威也大致知晓一二,毕竟住在大徽驿馆中,便是做得再隐秘,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下意识的,楚威朝楚澜的方向看了过去。 此事由楚澜负责,若是连使臣的情况都没有弄清楚,不可谓不失职。 此事可大可小,若现场妥善处理,自会如一阵风似的过去,可若出了岔子,不必多想也知道定会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可偏偏,这确实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转头看了一眼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一幕的慕容清婉,楚威握住她的手指捏了捏。 慕容清婉回过神来,虽然脸色如常,但那眸子却明显有些无奈。 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楚威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和煦而又慈祥的笑容,“竟是不知公主也在其中,倒是我大徽失礼了,只是公主年轻貌美,又身份尊贵,朕如今已是中年,可是要辜负了公主的青春年华。” 众臣一听这话,顿时回过味来,陛下这是打算拒绝了。 不过这和亲的公主若是被拒绝,那这场面岂非尴尬? 就在众臣等着楚威接下来的安排时,慕容春来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两步站到了女子的身边,“陛下不必急着拒绝,不如先看一看晓晓如何?” 楚威皱了皱眉,“便是戴着面纱,朕也知晓晓公主容貌倾城,只……” 话随着女子揭开面纱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众臣便看着楚威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那双平日里威严温和的眸子此刻带着显而易见的诧异。 莫不是被公主的美貌震惊了? 下意识地,众臣纷纷朝那公主看去。 待得看到公主的长相时,饶是做好了准备,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很快,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朝坐在后位的慕容清婉看了过去。 像,真像,实在是太像了! 神韵五分,眉眼六分,若是皇后娘娘再年轻十岁,便是有八分像了! 怪不得那丘狄王子如此自信,怪不得他一定要把这个作为压轴,搁谁谁顶得住? 而且除了陛下,谁又敢娶这么一个和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 慕容清婉看着下方女子的面容,只觉得心头一怔,不知不觉手指就要抽回来,直到被楚威紧紧握住,这才猛地转过头,回过神来。 现场无一人出声,可这沉默中的暗流涌动却无声的说明了一切。 压下内心的震惊,楚威轻轻呼了一口气,“公主果然生得倾国倾城,但朕已有十年不曾纳后宫,若是因公主而失信于人,怕是会让公主受委屈。且以公主年纪,寻一少年郎才是上上之选。二王子以为呢?” 一听这话,众臣便明白不管怎么样楚威都不会收下这个女子了。 可这话虽说得有理有据,且又把选择权丢回给了慕容春来,但这丘狄王子岂会那么容易就应下?毕竟他之所以这么做,为的不就是逼楚威就范? 可若是真的顺了他的意,那皇后娘娘的面子又该往哪里放? 然而,就在众臣忐忑不安时,慕容春来却爽朗的笑了,“是小王考虑不周了,还是陛下通情达理真知灼见,那不如请陛下为晓晓赐婚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顺坡下驴让众臣微微一怔之余,更多的是佩服这丘狄皇子的审时度势。 楚威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不如请公主自行挑选夫婿,若是有看中之人,朕便为你们指婚如何?” 慕容春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子,目光里似带了几分鼓励,“晓晓,陛下已经发话了,不如你看看现场诸位,可有你心悦之人?” 那慕容晓晓先是看了楚威一眼,便飞速地低下了头,“兄长,我……” 见她如此,慕容春来不禁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上,“若是现在不知道选何人,倒也不急。” “不是不知道,只是……只是晓晓怕他不会要。”慕容晓晓咬了咬牙,声音低若蚊蝇,但依旧清晰地落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原本还对她略微敌视的众臣一看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心中多了几分怜惜,楚威也笑着点了点头,“不论是何人,公主只管选就是。” 这句话一落下,众人便看到前一秒还神色怯怯的公主突然抬起了手,速度快得让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那,那我要他!” 她的声音依旧楚楚可怜,但这一次却不再是胆怯,而是满满的期待。 而她手指所指的方向…… 众臣抽了抽嘴角,这下,似乎玩大发了。 楚澜平静地看着那根指向自己的纤纤玉指,目光淡淡地在她脸上扫了一眼,余光似有似无地看向某处,站起身来,“多谢公主青睐,本宫……” 然而,不等楚澜说完,现场突然又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音,“公主殿下怎地这般着急,才来大徽一时半会就要定下人生大事?难道就不怕所托非人?” 这百官都在的场面,能说这话,敢说这话的,除了章青酒还有谁? 众人转头,只见章青酒提了半个酒杯,半眯了眸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看着她那半醉的模样,楚澜眸子沉了沉,那一句没说出口的“本宫已有心仪之人,恐会辜负公主一番深情”,终是在嘴里滚了滚,吞了回去。 第174章 我听你的 “你是?”说好的选婿,却陡然间被人打断,那公主皱了皱眉头,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章青酒,眸子里带了些许疑惑,“你是女子?为何也穿了官服?” “晓晓有所不知。”她这话刚刚问出来,身边的人便接了话,“这就是之前我与你提起过的,小章大人。” 语气熟稔,眼神轻佻。 “原来你就是那个有胆有识,又本事超群的小章大人!”慕容晓晓一听到这句话,眼睛瞬间一亮,话里话外都带着惊喜,“我早就想见一见你了,还以为你没有来呢。” “来了。”章青酒目光淡淡地扫了她身边的人一眼,笑了,“这不是刚刚喝了你们二王子带过来的酒嘛,回味无穷,差点儿醉了。” 这话若是放到平日里,章青酒没有说完估计就有一群人要在心里大骂她“不知礼数”,可今日场面,众人却乐得看个开心。 谁不知道这朝堂上要说搅局挑事第一人,当属章青酒莫属! “你真有意思。”那慕容晓晓噗嗤一笑,眸子里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其实我不止有听兄长提起你,来到上京城后,好多百姓也都口口相传,她们都说你是女菩萨,活神仙,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是在想要告诉我什么吗?” “我若告诉公主,公主会听吗?”章青酒看着眼前这张酷似慕容清婉的脸,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清明,微微一笑道:“只怕公主会像有些人一样,一意孤行。” “不会的。”慕容晓晓眨了眨眼睛,竟是像找到了好朋友一般,无比信赖地朝章青酒靠近了两步,“你告诉我,我会听的。” 谁都没有看到,在她走出去的那一刻,站在她身后的慕容春来眼里闪过一抹寒芒。 将手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章青酒轻笑一声,“那好。” 说着,转头对台上的楚威道:“陛下,不若将公主的择婿定于二王子归去之时罢,那时候一切自会有定论,毕竟这婚姻大事不急于一时,为该给公主多些时日挑选才是。” “此事朕自是乐见其成,只是不知道二王子意下如何?”楚威朝章青酒投去一抹赞赏,转头微微一笑,给了在慕容晓晓指向楚澜时而变得无比紧张的皇后一个安慰的眼神,最后看向目光微冷的慕容春来。 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正要说话,章青酒又开口了,“年轻人还是听劝一些为好,二王子觉得呢?”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半点儿惊喜,亦没有半点儿意外,可就是这般的波澜不惊,搅动了慕容春来心里的滔天巨浪。 她怎么可以这般漠然…… 深吸一口气,慕容春来笑了,“早就听闻小章大人神机妙算,能够得到小章大人这么一番话,想来是已经为晓晓推衍了一番?” “是啊。”章青酒点头。 慕容春来心里冷冷一笑,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热切,“那不知道小章大人为晓晓推衍推衍出来的如意郎君,是何人?” 若是她没有指楚澜,你是不是会整个夜晚都置身事外?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有楚澜一人,能够让你变得像个有情绪的人吗?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你回去的那天就知道了。” 慕容春来:“何不现在就说。” “时机还不成熟,天机不可泄露。”章青酒莞尔一笑,说完便提了酒杯,晃晃悠悠地转身回了座位。 说了让你别使坏别使坏,憋不死你! 看那背影,众人皆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一笑,点了点头。 这平日里不着调的人,关键时候倒是挺靠谱。 随着这场“闹剧”落幕,丘狄使臣便重新回了坐席,酒菜上齐,觥筹交错,云起殿里,终于开始了其乐融融的场面。 用过晚膳后,歌女开始上场,慕容清婉皱了皱眉头,起身要告退,楚威见她面色中带有一丝丝苍白,想到今晚发生的事情,便要起身同她一起回去,却被慕容清婉伸手拦住。 “陛下,若是家宴臣妾必然满心欢喜你和臣妾一同归去,可今日乃是宴请外宾。”看着楚威摇头,慕容清婉顿了一下,“若是陛下实在放心不下,妾身便先去隔壁的偏殿休息一下,宴席结束,本宫再随陛下一同回去?” 楚威沉吟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那你若是有何事,随时让人来唤朕。” 慕容清婉微微一笑,轻轻应了一声,便带了身边的宫女起身离开了云起殿。 楚威虽然心里还是有些许担忧,但也知道慕容清婉说的不无道理,只好吩咐旁边的太监去让御膳房准备点养神滋补的羹汤送去偏殿。 场面依旧欢声笑语一片,期间慕容晓晓也起身告辞,说是有些困倦了,想早些回去歇息。 这事儿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或许可以说上几句不知礼数,可众人一看她这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加之方才又如此乖巧懂事,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没有说。 楚威也笑了笑,吩咐了宫女太监将她带去安排好的寝宫便罢,慕容春来也吩咐了那两个小宫女跟了上去。 现场的皇后和公主离开,众臣便也放松了不少,一个个开始端起酒杯高谈阔论起来,酒过三巡,人人都似有了几分微醺之意。 慕容春来将酒杯在手中捻了捻,看着里面浑浊的液体,眸子里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下意识地抬头朝某处望去之时,却发现原本该有人坐着的地儿,不知何时已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慕容春来猛地一怔,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却被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的人挡住。 阴影下,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缓缓抬起头来,嘴角扬了扬,“太子殿下。” “丘狄二王子。”楚澜轻轻颔了颔首,“远道而来,若是何处招待不周,还请告知本宫。” “太子殿下有心了。”慕容春来站起身来,对上楚澜的眸子,“小王觉得一切都好,尤其是大徽的人,很是有趣。” “本宫亦有此感。”楚澜淡淡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二人相视一笑,皆饮尽了杯中酒。 望着楚澜颀长的背影,慕容春来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直到身边的人提醒,这才重新坐下。 与此同时,黑沉的夜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偌大的云起殿里快速的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最后只见那道身影几个起伏,推开了一扇紧闭的门。 第175章 公主姑姑 听得身后的推门声,慕容清婉躺在榻上,闭着眸子一边按压太阳穴,轻声吩咐道,“紫苏,你来帮本宫按按罢,丘狄那酒喝起来甘甜,但本宫却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想来定是后劲不小。” 来人没有出声,却是按照慕容清婉的话从善如流地,双手在她的头上揉了起来。 只一下,慕容清婉便睁开了眸子,同时反手拽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你不是紫苏,你是谁?公主?” 转过头,当看到那张酷似自己的脸时,慕容清婉不由得怔了一下。 “是,是我。”慕容晓晓看着眼前陡然间惊醒的女子,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脸色苍白了几分。 看着小丫头一脸惶然的模样,慕容清婉虽然觉得她此刻出现在这里形迹可疑,但还是放开了她的手,“晓晓公主,你这是? 慕容清婉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不久,慕容晓晓也离开了宴席。 “我,我不是很舒服,所以就出来了。”慕容晓晓眸子闪了闪,“本想透透气,后来看到皇后娘娘的侍女从这里出来,所以,所以就想来看看。” 一国公主出来,身边怎么会没有人跟着?而且虽然大部分守卫都在前殿,这偏殿的确没有什么守卫宫女,但怎么都不该让她出现在了这里。 慕容清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夜深路黑,本宫还是让人送公主回去休息罢。” 说着,就要开口唤人。 “不,不要叫,娘娘,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谁知慕容晓晓突然一把抓住了慕容清婉的袖子,目光里满是哀求,“求求你,不要叫人来。” 看到慕容晓晓如此,慕容清婉心里不禁有些诧异。 若是亲近之人,如此行事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对方一个异国公主,而且此次使臣前来目的究竟为何还不明朗,她这反应着实有些反常。 可对于眼前这个女孩,不知为何,她却偏偏生不出厌恶来。 眯了眯眸子,慕容清婉微微一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在我大徽住得不习惯?” 慕容晓晓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 咬了咬牙,慕容晓晓抬起眸子看了对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皇后娘娘不觉得你我长得很像吗?” 慕容清婉错愕了一下,接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有目共睹的,她想赖也赖不掉,而这也是自己刚刚问她那句话的原因,毕竟长途跋涉异国他乡,这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只怕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了。 “那皇后娘娘知道为何你我会相似吗?”慕容晓晓猛地抬起眸子,眼神晶亮。 “许是缘分罢,也是造物者之造化。”慕容清婉淡淡一笑道,果然还是小丫头,心思就是单纯。 然而,让慕容清婉没有想到的是,前一刻还怯怯的带着悲伤的小女孩,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重重地摇了摇头,眼泪也瞬间落了下来,“不,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小姑娘的反应太大,以至于慕容清婉都有片刻的愣怔。 “你和我长得像,不是什么造物者的造化,也不是什么莫须有的缘分,是因为你是我的姑姑,你是我的公主姑姑。”慕容晓晓边说,眼泪便如同金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慕容清婉微微一怔,推开了慕容晓晓的手,“公主说笑了,本宫怎么可能是你的姑姑。” “没有弄错,你就是我的姑姑,我见过我姑姑八岁时候的画像,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慕容晓晓使劲地摇头,声音呜咽道,“所以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公主,你真的弄错了,我是大徽人……” “我姑姑就是在她八岁那年不见了的,我父王找了她二十八年了!”然而,不等慕容清婉说完,慕容晓晓便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你不是我姑姑,那你为什么也会姓慕容!” “那是我因为我父亲姓慕容啊……”对于眼前这公主的误会,慕容清婉不禁觉得有些头痛,但是话说道一半的时候,她却猛地怔住了。 八岁…… 她八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 她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对自己说他们是她的父母,而她叫慕容清婉,之所以没有记忆,是她因为从山上跌下来,摔到了脑袋而且生病发热,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我从小到大,父王就说我长得像你,还说如果你还在,二人定然会像母女一般!皇后娘娘,不,公主姑姑,你看啊,你看我们长得是不是很像,我真的没有骗你!”像是为了急着证明什么似的,小姑娘用力地抬起头来。 烛光下,看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慕容清婉只觉得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记忆要从脑海里破土而出似的。 深吸一口气,慕容清婉拉开了慕容晓晓的手,别过身去,“公主请回吧,你说的话属实太过荒谬,还请不要与旁人说道,我也不会再信。” “可是你真的是我的姑姑,我一定不会认错的!”慕容晓晓咬了咬牙,语气似有委屈。 “不可能!”慕容清婉深吸一口气,转头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本宫是大徽的皇后,绝对不是你的公主的姑姑!” “你……”似是没有想到原本温柔的人会突然这般严厉,慕容清婉吓得脸色再度苍白了几分,但她还是站定了脚步,抹了抹脸颊的眼泪,“如果姑姑不信我的话,你可以把你的血滴到孔雀王石中,那是丘狄至宝,是丘狄的孔雀神留下的。凡是丘狄王族血脉,以血滴落在孔雀王石上,便能够让它发生变化,这样姑姑就能够判断晓晓是否有在说谎了!” 孔雀王石?慕容清婉深吸一口气,“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公主若是再不走,莫要怪本宫失礼了,紫苏……” “好好好,我走,我走,对不起,姑姑你别生气。”或许是害怕慕容清婉叫来别人,慕容晓晓立马后退一步。 “公主莫要再叫本宫姑姑。”慕容清婉眯了眯眸子,用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是你真的就是我的姑姑。”慕容晓晓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外面,“我知道公主姑姑你很难接受,姑姑可以再好好想想,晓晓过两天再来找你。” 说完,慕容晓晓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里。 与此同时,紫苏缓缓地走了进来,“娘娘,你唤奴婢吗?” “回凤来殿。”慕容清婉眯了眯眸子,站起身来,如同逃离囚笼般离开了偏殿。 她没有看到的是,平日里悉心照料自己的侍女,眸子里那一晃而过的冷意与得意。 第176章 最后警告 宴席散去,宾客尽归。 慕容春来一行人缓缓地朝楚威告辞回归驿馆的住处,众臣笑着互相道别,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待得礼数周全后,楚威笑着朝楚澜道:“太子代朕送送二王子一行罢。” “儿臣遵命。”楚澜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慕容春来,“请。” “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慕容春来微微一笑,抱着胳膊走进了夜色。 朱雀门口,一干马车已经尽数备好,不少大臣被自家小厮扶了送进车里,马车摇摇晃晃,像是夜里的风,又似乎清晨的雾。 这厢风止正和一个相熟的火府侍卫打了个招呼,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出来了,当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要上前时,步子猛地顿住。 “太子殿下请留步,吾等自行归去便好。”看了一眼外面等候的马车,慕容春来缓缓停下步子,微微一笑道。 楚澜看了他一眼,轻轻颔了颔首,便转过头对跟在身后诚惶诚恐低着头的鸿胪寺人道,“好生照顾二王子,若是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是,是是,还请殿下放心。”鸿胪寺一干人脖子一缩,当即连声叫好。 待得他们退下,楚澜这才复地看向慕容春来,“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二王子可随时告知本宫。” “随时?”慕容春来眉头一挑,摸了摸鼻子道:“那意思是太子府小王可以随便进吗?” 楚澜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眸子深处闪过一抹沉冷。 慕容春来哈哈一笑,“小王开玩笑的,太子殿下莫要见怪,吾等感谢还来不及呢,没有什么不周的。” 说罢,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走吧。” 路过楚澜马车时,慕容春来脚步顿了顿,夜色下,他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似笑非笑,朝不远处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人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待得这一行人离开后,风止倒吸了一口凉气,几步上前跑到楚澜身边,“殿,殿下,那是……” “回府。”回应他的,是两个沉冷的字眼。 看着那道径直进入马车的背影,风止心中那最后一根琴弦轰然崩塌。 刚刚那个人……不是曾经跟在章青酒身边的小护卫吗?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可当他朝自己投来的那与之前一模一样,甚至还更嚣张了的眼神,以及太子殿下的反应,无一不在告诉着他—— 这个所谓的二皇子,就是曾经跟在章青酒身后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嚣张护卫! 可是他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二皇子呢? 咬了咬牙,风止不禁百思不得其解。 但很快,他突然想起了某事,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如果……如果被人发现了这个二王子就是她曾经的护卫,会不会有人告她通敌叛国? 是夜丑时,夜深人静。 蒹葭院里,风声轻,秋千静。 秋千架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坐在上面,像是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直到一片黑影飞过,稳稳落在庭院的中央,缓缓上前,伸手轻轻一推,晃动飞扬的秋千,才打破这如水的平静。 坐在秋千上的白色身影对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在秋千起飞时,不疾不徐地伸手握住了绳子,随着风荡了起来。 几个呼吸后,秋千缓缓落下。 黑色的身影伸手拉住了绳子,让它稳了下来。 白色的身影没有转身,黑色的身影没有上前,两个人谁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却又似乎早已知道对方是谁。 许久,终究是黑色的身影嗤笑一声,率先打破了沉寂,“小章大人是在生气吗?今日宴席上,都不愿意多看小的一眼。” “生气?”白色的身影嗤笑一声,“不至于。” “那你既然知道我来了,为何不去驿馆找我?”黑色的身影转到了白色身影的对面,宽大的兜帽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章青酒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没空。” 她事情很多,哪有空找这个找那个。 “没空?”慕容春来深吸一口气,想好的千言万语,琢磨了的万千思绪都被这两个字摧毁得一干二净,心头莫名的一梗,“你夜夜翻墙去太子府便有空?” “这怎么能一样?”章青酒挑了挑眉,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是太子,你是丘狄王子,我爬他的墙,那是太子风流吸引无数人折腰。去见你……那算什么?通敌叛国?” “你!”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慕容春来呼吸不由得一窒。 他幻想过很多种他们相遇后的场景,他猜想她的眼中或许会有惊喜,会有诧异,甚至会有愤怒,可唯独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的冷漠平静。 就好像,自己于他,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 可是听她这语气…… 慕容春来眸子一闪,“那这么说来,小章大人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哎,别乱扣帽子啊。”章青酒眉头一挑,“胡说八道我要告你诽谤的。” “诽谤?”慕容春来冷冷一笑,迫近了两步,“小章大人神机妙算,又怎么会不知道身边的小护卫会是丘狄的二王子呢?”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丘狄人骁勇善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又会知道,身份尊贵的二王子会差点儿死了,又被一个女子救下,最后还心甘情愿在丞相府看家护院呢?” 这句话一出,慕容春来眉头狠狠一皱,丘狄人虽被外界称为蛮夷,但却是将尊严看得大过于天,若是真被国人知晓,那他便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所以,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可偏偏,却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装了这么久。 慕容春来深吸一口气,“听得出来,你其实是真的在怪我。” 怪?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我为什么要怪你?就因为你那丘狄国王子的身份?慕容春来,你是不是丘狄二王子与我有何干系?” 看着那张清冷的脸,慕容春来心中却有前所未有的火热,微微一笑道:“过往是没有干系,但是之后,却不见得。” 章青酒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吗?” 简单得不能够再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把无情的匕首,像是要划破那最后一层虚伪,捅破那无尽的嘲弄。 慕容春来呼吸一窒,就要上前,秋千上的人却突然跳了下来,目光冷厉:“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动我在意的人。” “你在意的人?”慕容春来只觉得心脏一抽,“楚澜?倘若我非要呢?” “那……你大可以试试。”嗤笑一声,章青酒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第177章 通敌叛国 依着丘狄使臣带来了最大的诚意,大徽自然也不会轻易怠慢。 从安排人带一行使臣游玩上京城,吃喝玩乐无所不有,到邀请他们参观大徽皇宫,奇珍异宝尽数观赏,这几日可谓极为丰富。 直到大徽使臣正式提出带来了丘狄国王的请求,希望两国可以实现边境通商,这才让这场“普通来访”从日常交流转到了“朝堂商议”。 大徽皇宫,凤仪宫,梳妆台前。 慕容清婉看着铜镜中的面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梳子,站起身来,“紫苏,本宫想出去走走。” “那奴婢陪娘娘一起去。”紫苏微微一笑,说着就要上前搀扶。 然而,就在她准备扶住慕容清婉的手指时,慕容清婉却是微微一动,收回了手。 对于这个跟了自己多年又可心聪明的丫头,她向来信任有加,只是今日…… 眯了眯眸子,慕容清婉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帮本宫将这些物什收拾一下,本宫随意自己走走便好。” “是。”虽然还想再跟着,但见慕容清婉态度坚决,紫苏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那娘娘莫要走太远,若是有什么事情,差人唤奴婢就是。” “放心。”慕容清婉微微一笑,起身出了凤仪宫。 凤仪宫乃是皇后所居,原本该是位于后宫的正中心之处,但因当年在谢贵妃入宫时,为了让她能够离太后近些,慕容清婉便主动将原本的凤仪宫让了出来。 楚威虽对慕容清婉的做法感到心疼,但当时的情形那也只好应下,只是这凤仪宫三个字却再也让不得。 故而如今这凤仪宫,反倒是成了后宫中较为偏僻的一处,加之皇后娘娘生性喜静,除了日常例行公事时嫔妃们前来请安,便也没有什么人随意打扰。 从凤仪宫一路出来,慕容清婉看了看身后,转身拐进了一道小路,小路的尽头处,是一座破落了,久未修葺连匾额都没有了的宫殿。 在宫殿门口站了一会儿,慕容清婉眯了眯眸子,轻轻呼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朱红色掉漆大门。 随着慕容清婉的动作,如同锯木头的“嘎吱”声随之响起。 待得慕容清婉进到里面,一道轻快的身影飞快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公主姑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你……”冷不丁地被这么一撞,两个人都差点儿跌倒在地,好在慕容清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女孩儿的身体,这才让二人幸免于难。 看着眼前那将头埋在自己怀里的女孩,慕容清婉眼神变了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起来吧,本宫说过了本宫不是你的姑姑。” “就是,你就是!”女孩摇了摇头,不愿起来,“你如果不是我姑姑,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慕容清婉身子一怔,深吸一口气道,“本宫只是不想让你有所误会,这些话今后莫要再说了,本宫差人送你回去。” “没有误会!”然而,让慕容清婉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一脸可怜模样的女孩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弧度,“我就说不会认错的,你明明就是我姑姑!” 说完,女孩得意扬了扬手心里的东西,“你若不是我的姑姑,这个孔雀王石怎么会变成这个!” 看着女孩手中的东西,慕容清婉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怀里,原本被自己收得好好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姑姑,你想起来了对不对?”就在慕容清婉还在想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就跑到了对方手中的时候,慕容晓晓突然扬起了唇角,再一次抱住了慕容清婉,“我就知道,你能够想起来的!姑姑,你跟我们回丘狄吧,我父王很想你很想你!” 再一次的接触,慕容清婉已不像最初那般措手不及,可这一回……她却真的不知所措了。 这张与自己酷似的脸…… 她那消失了八年的记忆…… 明明父母都不姓慕容,而她却有着慕容的姓氏…… 以及那午夜当她把血滴上去后,亲眼看到那变得五彩斑斓起来的孔雀王石…… 这一切,都告诉着她,这个小女孩没有说谎。 她的身份或许真的就是她口中所谓的姑姑。 她不是大徽的子民,她是丘狄的后代。 看着天上那一朵朵自由自在的蓝色的云,慕容清婉脑海里突然晃过一阵大漠黄沙的天空。 在那里,天地并不宁静,四周时不时会传来马蹄声哒哒,嘶鸣声阵阵;耳畔总是能够听到清脆而又响亮的歌声。 那里的喧嚣,与这儿截然不同。 但当想起来时,便也有了一种独一无二的亲切。 可是这儿…… 深吸一口气,慕容清婉正要推开怀里的女孩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侍卫呼唤的声音,紧接着一大群人没有任何预兆地破门而入。 “皇后娘娘?”看到她在这儿,侍卫们似乎有些诧异。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是做什么?”看到那些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侍卫,慕容清婉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头涌上一层不好的预感,“宫中怎可如此喧哗?” 但领头的侍卫只淡淡地看了章青酒一眼,便垂了眸子,“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宫中丢了一串贵重的红珊瑚手串,属下等人正在帮忙找寻。” “那是搜到了本宫的头上?”慕容清婉眯了眯眸子,脸色冷了几分。 终是久居后宫,便是再温和,也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见那侍卫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他便再一次上前,“自然是不敢怀疑娘娘,只是这位丘狄小公主似乎今日不该出现在这里吧?还请小公主配合我等搜查。” 说完,便朝身边的人打了一个手势,竟是要直接上前拿人。 慕容清婉脸色猛地一变,一把拉住了慕容晓晓,“本宫在这,你们谁敢动她!” 与此同时,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突然惊呼了起来,“公主姑姑,救我!” 一时间,万籁俱寂。 大徽皇宫今日最大的消息,不是贵妃娘娘丢了珊瑚手串;亦不是丘狄使臣提出了通商的请求。 而是,深居后宫二十年的大徽皇后,真实身份竟是丘狄国的长公主。 紧接着,随着她贴身侍女的招供,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位和善可亲的平民皇后娘娘,竟早已通敌叛国。 第178章 畏罪自杀 从来都是平和的凤仪宫,第一次如此喧闹。 原本不该出现在后宫的皇室宗亲,此刻竟是如约定好了,尽数出现。 慕容清婉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众人打量、敌视、冷厉的神色,眸子里一片平静,仿若刚刚那个被控诉“通敌叛国”“敌国奸细”的人与自己毫不相干。 “清婉……”楚威嘴角诺动了几下,手中那枚刚刚被人送过来的孔雀王石,如同烧红的热铁,灼得他的皮开肉绽。 “陛下,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慕容清婉淡淡一笑,眸子里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楚威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眸子,挥了挥手,“来人,封锁凤仪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陛下!”宗亲惊呼,“她可是丘狄细作!” “她也是朕的皇后!”楚威眉头狠狠一皱,转头看向那一个个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出现,要求自己处置皇后的宗亲,眸子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冽。 许是没有料想到向来温和的皇帝会因一个女子和众位宗亲翻脸,众人互相看了看,暗暗点了点头。 “陛下,虽说她是我大徽皇后,但她的细作身份却已经证实,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处置,否则此事对不住卫老将军当年……” “够了!”一听到这句话,楚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只是上了一个早朝,回来之后却被告知自己同床共枕了多年的妻子不仅是丘狄的公主,还是敌国细作,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她竟然还牵扯进了当年卫老将军身负重伤的那场战役…… “陛下!”宗亲们瞬间跪了下来,语气带了几分咄咄逼人。 “皇后是什么身份,究竟是否通敌叛国,朕自会查明清楚,倒是各位……不在府中享清福,为何突然全部出现在了朕的后宫?!”楚威冷冷一笑。 宗亲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辩解道:“我们……” “不必多言。”楚威眯了眯眸子,“如今丘狄还在大徽,若不想引起两国纷争,各位还是请回,此事朕自会查明给众人一个交代。” 还有人欲要开口,却被人阻止,其中一人上前道:“陛下明察秋毫,我等自是放心,且就按照陛下所言,待得丘狄使臣回去后,再行处置罢。” 说完,那人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 众人来的轰轰烈烈,走得也大张旗鼓。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楚威赶忙上前一把扶起慕容清楚,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深吸一口气,“抱歉,婉儿,我来晚了。” 从被“揭穿身份”,到“证据确凿”,到从未开口为自己叫过一声屈,喊过一句冤的慕容清婉,却在被楚威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抱歉,抱歉,婉儿……”一听到妻子这委屈的抽泣,楚威顿时六神无主起来,紧紧地抱着慕容清婉,唯恐她消失了似的,“你放心,我会查明一切还你公道的。” 丈夫的体贴与信任,是慕容清婉能够坚持到此刻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真当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缓缓地推开丈夫温暖而又安全的怀抱,慕容清婉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信你。我在这里等你还我公道和真相。” “婉儿……”楚威眉头狠狠一皱,他刚刚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怎么舍得将她关在这里? 然而,慕容清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后退一步跪了下来,“陛下,妾身愿意在这里等,只要陛下相信妾身,妾身……便无所畏惧,还请陛下万务因妾身与宗亲产生隔阂,否则妾身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清婉,你说这些话做什么?”楚威心里一痛,“你是朕的妻子……” “可妾身也是皇后。”慕容清婉淡淡一笑,躲开了楚威需要搀扶自己起来的手,“陛下,不管是丘狄国的公主,亦或是通风报信,还是卫老将军当年的那场战役,于国于民,皆非小事,万望陛下以国事为重。” 当年这个人要娶自己的时候,便是惹得宗亲生了气,差点儿连皇帝都做不成,如今在他的身边被他护着,宠着几十年,她又怎么能够因为自己而让他再陷入两难之境。 “朕知道你不会。”楚威摇头。 “那妾身便在这儿,等陛下还妾身公道。”慕容清婉眯了眯眸子,轻轻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夏日的晚风很凉,月光很亮,铺撒在地面,如同凝结了一层白霜,又似那透亮的日头。 凤仪宫门口,随着沉重的凤仪宫大门缓缓关闭,楚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吩咐道:“给朕守好凤仪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让任何人接近此地,此事……若有人敢走漏半点儿风声,朕定斩不饶!” “是。”知道楚威心中不舍,但身为帝王却有万般无奈的太监德福幽幽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宣小章大人进宫见朕。”眯了眯眸子,楚威起身朝御书房走去。 这一夜,章青酒连夜进宫,直到天透亮才从朱雀门出来。 她与楚威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早朝时,楚威却宣布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事,那便是欲同意丘狄的通商来往要求。 “怎么突然就答应了?”就在朝臣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揣摩着自家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时,突然从后宫传来了一道让朝堂上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凤仪宫的皇后娘娘,差点儿殁了。 看着楚威惊慌失措面色苍白地从龙椅上踉踉跄跄地下来,被太监扶着走出议政殿,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前几日不还和陛下一同参加宴席嘛,怎的突然就殁了? 但是很快,一道道不胫而走的消息,便如同冬日里随风飘浮的雪花一般,传到了前堂朝臣的耳朵里。 “你听说了嘛?咱们大徽的皇后娘娘竟是丘狄国的公主!” “不止如此,听说她还是敌国的细作,传送了不少消息给敌军。” “听说当年卫老将军失利的那场战役,就是因为她生太子殿下居住在皇宫时,从宫中偷了前线送回来的军事布防图,这才让卫老将军后来病死。” …… 种种传闻,最后便成了一句话。 “所以,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丘狄公主,这算是畏罪自杀?” 第179章 发生争执 “殿下!此事尚不明朗,这一切都是谣言,连陛下都不曾召你入宫,此事万不可莽撞。” “是啊,殿下!若是娘娘当真出了事,陛下必然不会瞒着你的……” “殿下,属下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了,此事疑点重重,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 太子府的书房外,火舞等人在楚澜面前跪成了一排,眼神里充满了慌张。 宫中的消息传的迅速,即便是今日殿下没有上早朝,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传到了太子府。 可这事连木青都不曾收到半点儿的消息,可想而知有多么的诡异,要知道皇后娘娘身边可是有太子府专门派去保护的人啊…… 此刻的楚澜,站在书房的门口,深邃的眸子望着头顶蓝色的天空。 从他接到消息,踏出书房,到如今已经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了。 天空的云很白,一团一团卷在一起,如同一个个半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无论如何闹腾撒泼,那天空都会张开怀抱,任由他们随心所欲。 楚澜就这样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火舞几个人以为自己方才的担忧是错觉时,却见楚澜的身体突然猛地一倒。 众人脸色大变,立马飞身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楚澜一把推开。 “殿下!”看着楚澜唇角突然流出来的鲜红色血迹,风止脸色瞬间苍白。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远处飞奔了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看着眼前这一幕,章青酒捂住自己陡然间抽痛的心脏,一把扶住了楚澜的胳膊,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章大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几个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来人,眸子里尽数松了一口气。 “扶他进去。”顾不得骂些几个守着都跟没守一样的人,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就要将楚澜往屋里带。 可让所有的人都没想到的是—— 楚澜推开了章青酒。 章青酒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推开,愣愣地看着那脸色苍白,眼角的泪痣却红得诡异的男人,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但很快,章青酒便再度上前,声音柔和了几分,“你受伤了,我帮你……” 楚澜眯了眯眸子,“不必劳烦小章大人。” 章青酒眉头狠狠一皱,“什么意思?” 察觉到他不对劲,自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现在是在发什么疯? “本宫现在要进宫。”楚澜轻轻咳嗽一声,喉咙里一阵气血翻涌,“你最好不要跟着。” 见他如此,章青酒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你先缓缓,我待会儿同你一起去。” “不必。”楚澜冷冷一笑,“小章大人今日不该是在陪丘狄使臣吗?” 这两日,朝堂上谁不知道,丘狄国使臣对小章大人赞不绝口,连着好几日的游玩都指名要小章大人陪同。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第一次,她看向楚澜的目光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冷然,连太子殿下都不叫了,“楚澜,你气归气恼归恼,不必拿我撒火吧?” 阳光下,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神都是前所未有的冷厉,似乎谁也不愿退让半步。 风止看了心里着急,连忙上前劝说,“小章大人,我家殿下这是着急,宫里出事……” “风止!” “我知道。” 回答他的,是两道同时开口的声音。 几乎是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章青酒的身上。 “你知道?” 风止几人愣了愣,这个人不是在陪丘狄国的使臣吗?消息竟是传得那么快? 就在他们错愕之时,只见楚澜一步一步朝章青酒走去,眼神冷厉,“所以,你知道?”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对,我知道。” “呵……”回应她的,是楚澜冷然而又嘲讽的一笑,“风止,备马,本宫要即刻进宫!” 章青酒步子往前一站,竟是堪堪挡在了楚澜的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明晃晃的圣旨:“有我在,今天你就进不了宫!” “这是……”众人心里一惊,连忙跪了下来,“拜见陛下!” “太子殿下。”章青酒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陛下的圣旨在此,今日不允许你踏出太子府半步。” “若本宫非要出去呢?”楚澜双眸微眯。 “除非从微臣的尸体上踏过去。”章青酒眸子一沉。 知道楚澜倔,可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倔! 书房的院子里,一股浓厚的杀意开始蔓延。 风止几人看了一眼,再一次一起跪了下来,“殿下,还请回去罢,陛下既然让小章大人带了圣旨,定然是因为皇后娘娘无恙。” 楚澜深吸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胸口,“章青酒,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可知此事?” “我知道。”章青酒点头,眸子里一片坦然,“我也知道你想去救皇后娘娘。” 楚澜双眸再度一沉。 “但是抱歉,我不会让你去。”章青酒平静地摇头,看着楚澜捂住胸口的手,“你现在受伤了,需要休养。” “多谢小章大人关心,不必。”楚澜冷笑一声。 看着如此油盐不进的楚澜,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有些头痛。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木青派出去的查探消息的人,突然回来了。 看着那面如死灰的人,几个人心里皆是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不其然,只见那人径直走到楚澜面前,“扑通”往地上一跪,“殿下,出事了,皇后娘娘……被太后娘娘下狱了。” 他话音刚落,楚澜刚刚还摇摇欲坠的身影瞬间化为一道残影飞了出去。 书房里,几个人脸色几乎同时一变,“不好!” 章青酒脸色也前所未有的难看,看着那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的人,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怦怦直跳的太阳穴,拔腿跟了出去。 要不要这么准时,她真的会谢。 楚澜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朱雀门门口,楚澜看着拿着圣旨挡在面前,以及因了那道圣旨而拦住自己的一众侍卫,眸子里的情绪变了又变。 章青酒看着他那微微抖动的肩膀,以及那变得通红的双眸,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准痕迹地别了头。 “章青酒,本宫问你。”突然,楚澜开了口。 “你说。”章青酒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幕。” “是。” “那你为何不告诉本宫?” 章青酒嘴角抿了抿,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楚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多少带了一丝冷笑,“章青酒,你自诩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可是你何时对谁有过真正的怜悯?” 虽然知道楚澜此刻正在气头上,或许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章青酒还是忍不住笑了,“是吗?那殿下可看得真准,微臣啊……这个世上谁都不在意,若说真正在意的,那也就只有一个人罢了。旁人如何,死与不死,又与我何关?” 大徽皇后畏罪自杀的消息虽说被瞒了下来,但还是传到了不少有心人的耳朵里。 伴随着这道消息传出去的,还有小章大人和太子楚澜在朱雀门门口的剑拔弩张。 第180章 太后逼宫 一国皇后身份何其高贵,别说下狱,便是禁足,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震动前朝后宫的大事。 宫中有传闻,在慕容清婉入狱之前,楚威多次与太后发生争执,但都被宗亲与太后力压下去。 之后,便再也没有听到别的消息了。 虽说传闻许多,可楚威没有开口在前朝宣布这消息,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甚至只能够在心里假装不知此事。 但即便是如此,众人却纷纷觉察到了一丝与往常的不同。 而这,还得从听到“皇后被入狱那日,小章大人拿着陛下的圣旨阻止太子殿下进宫,二人在朱雀门门口起了争执,太子殿下被小章大人气得吐血”的消息开始说起。 已经整整三日,众人没有再在朝堂看到太子殿下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八皇子楚阔。 另一个,往日里不怎么出现在朝堂的小章大人也走得十分勤快,不仅一改往日的散漫在朝堂上积极谏言,甚至还与八皇子开始搭话。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则是楚威的态度。 谁都能够看得这几日陛下的心情很是压抑,便是丘狄的使臣都只是吩咐鸿胪寺的一干人等照顾好,对通商之事更是绝口不提。 可每每小章大人一说什么,亦或是八皇子一开口,他都会认真听取,并且时不时让二人多加商议。 种种迹象,便是无声胜有声。 众人脑海里隐隐地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太子殿下,岌岌可危。 乾清宫里。 楚威正在批阅奏折,突然间眉头狠狠一皱,狠狠地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掷。 站在一旁伺候的德福吓了一跳,“陛下息怒。” 瞬间,乾清宫里跪了一地。 德福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脸阴沉的天子,心里前所未有的不安。 这几日陛下的脾气和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般,电闪雷鸣,因为什么众人自然心知肚明,可这事岂是他们能左右的? 他只求,太后娘娘别再逼陛下了…… 深吸一口气,德福大着胆子上前去收拾那被丢在地上的奏折。 “捡它做什么!” “陛下这是怎么了?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奏折也不批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德福吓了一跳,手中刚刚捡起来的奏折“啪嗒”一声又掉在了地上。 正要上前再捡起来时,一只涂了凤仙花色的指甲的手已经先他一步拾掇了起来。 德福心里一颤,头点得更低了。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楚威抬眸看向来人,双眸一眯,“母后今日怎么过来这里了?” 说着,又抬高了声音,“你们外面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太后娘娘过来也不知通传一声?” “陛下莫要动怒。”谢太后看了楚威一眼,眸子里竟是柔和,手中执了那奏折缓缓上前,“是哀家让他们莫要通报的,本想着只是送碗凝神静气的汤就走,免得扰了陛下批阅国事,却不想倒是连累了他们。” 说着,谢太后微微一笑,侧眸挥了挥手道,“都起来罢,跪着做什么?陛下宽宥,你们莫要没有一点儿眼力见。” 这话当真是说得滴水不漏,好人她做了,坏事是陛下干的。 德福咬了咬牙,太后娘娘这次回来,比之前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待得乾清宫的人都退了出去后,谢太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将那奏折放回了楚威的手中,语重心长道,“陛下,哀家知道你为此事恼了几日,但是你是一国之君,此事不能够随意了断,不管是皇室宗亲,亦或是文武百官,都在等着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着,谢太后似是无心地打开了那刚刚落在地上的奏折,只见上面只寥寥数语写了几个大字: “请陛下彻查当年卫老将军丘狄之战真相,严惩贼子。” 戎狄之战,便是卫老将军身负重伤,不久后便不治身亡的那一战。 至于这贼子…… 楚威捏了捏拳头。 谢太后看他一脸沉冷,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哀家知晓你心爱皇后,可是此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不严惩凶手,如何对得起卫老将军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战死的那一千多位将士?” “母后,此事……容朕再想想。”楚威将那奏折缓缓地盖了起来,眼里满是苦涩。 在他指腹所在之处,奏折的落款上“章台柳”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谢太后眯了眯眸子,伸手按住了楚威的肩膀,“陛下,国家之事不能以一己之私,想来陛下也不想因此事落得个糊涂君王的名声罢。” “可是母后……这些事情,皇后她并未承认,你让朕如何处置。”楚威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朕不能因为这些证据就断定皇后她……” 听到楚威这么说,谢太后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弯,眸子里闪过一丝诡谲,“若是此事确实是她所为,陛下可会严惩不贷?” “若真是如此,朕必然要对得起大徽将士。”楚威点了点头。 “好。”谢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哀家想陛下也不必再将此事藏着了,明日便在朝堂上公布罢,该审该判,是否清白,总归不是放任自流便能够出结果的,陛下你说哀家说得对吗?” “母后所言极是。”楚威看了她一眼,“朕明日会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公布于朝堂,请大理寺秉公审理。” 大理寺?谢太后淡淡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声后便准备离开。 就在她后脚要踏出乾清宫时,楚威突然叫住了她。 “陛下还有何事?”谢太后转头问道。 “母后。”楚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朕想问母后是如何在次日便得知此事,且回到宫中将皇后下狱的。” 谢太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偌大的乾清宫,坐在龙椅上的楚威有些让人看不清脸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兹事体大,皇室宗亲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书信。” “如此?”楚威淡淡地点了点头,“那便辛苦各位宗亲和母后操心了。” 待得谢太后走后,楚威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中那封奏折早已被他捏出了褶皱。 次日清晨,议政殿里。 当众臣听完楚威宣布的事情之后,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是他们听错了吗? 陛下居然当众将皇后娘娘之案拿出来说道,还说要让大理寺来审理? 就在众人仍在恍惚时,楚威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一旁的钟灵,“钟爱卿,此事便交由你来处理如何?” 钟灵心中一喜,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诚惶诚恐的意味,“陛下放心,事关皇后娘娘清誉,微臣定当秉公办理查清此事,不辜负陛下期望。” 他这话说得漂亮,众人却忍不住在心中一阵唏嘘忐忑。 此事陛下隐忍了这么多天,今日突然宣告众人,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就在他们心里怀疑之时,只见往来鸡同鸭讲你东我西的章台柳和章青酒竟是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 一个大呼:“陛下圣明。” 一个说着:“多谢陛下下旨彻查此事,还卫家军一个交代。” 看到这两道身影,众人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小章大人可是能够推衍未知的,她都这么说了,想来此事便有了定论。 更何况,这卫老将军可是她的曾祖父啊! 一想到卫家军,不少朝臣便忍不住唏嘘感慨起来,若非卫家军仅剩之人如今仍戍守边关,此事只怕早就闹翻天了…… 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便没有什么再好藏着掖着了,众人议论纷纷,皆在心里揣测大理寺几日会出结果,这“真相”又到底会是什么。 自然而然的,今日发生之事,也传入了某些不曾上朝之人的府中。 第181章 该收网了 伴着阵阵的蝉鸣声,流火七月悄然而至。 闷热了好一段时日的天气,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 这场大雨连续下了三日,滚滚的雷鸣伴着倾盆大雨,像是要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将一切毁灭。 可当它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整个天空都是蓝的,闷热不再,空气清新,竟是透出了初春时几分凉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随之破土而出。 蒹葭院的屋檐下,章青酒看着碧青如洗,隐隐透着祥瑞的天空,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宁静的院子,被一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云雀急急忙忙地跑至章青酒身边,深吸一口气,眸子里带了几分凝重与忧色:“小姐,春……丘狄二王子来了。” 那日,当看到慕容春来的身影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踏入丞相府时,她还以为是慕容春来出去一趟知道回来。 直到听到众人称呼他为二皇子。 她才知道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如今当真只成了陌生人了。 “嗯。”章青酒转头看了她一眼,余光扫到那已经轻车熟路摸进来的身影,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小章大人今日又是早已知道了我要来?”来人的心情明显十分愉悦,语气都透着丝丝笑意。 今日的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丘狄二皇子的服饰,而是换上了一身大徽子民的黑色锦袍,头发也不再披散开来,而是用一根墨色的玉簪冠起。 章青酒的眸子淡淡地挪开,无怪乎云雀差点儿叫错,若非那气势已截然不同,只看装扮,倒是有点当时的模样了。 “我若说不知呢?” “小章大人神机妙算,怎会不知?”步子微微一顿,慕容春来皱了皱眉头,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不感兴趣的人,便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我还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给自己添堵。”章青酒神色淡然道,语气不见丝毫客气。 听到章青酒这番话,慕容春来先是一愣,接着便扬了扬唇角,凑近了一步道:“可小章大人感兴趣的人,不也一样给你添堵?不若小章大人算算我,我保证不给你添堵。” 虽然慕容春来没有明说,但是章青酒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和楚澜起争执,被楚澜说自私自利的事情。 嗤笑一声,章青酒挑眉乜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似笑非笑,“我是不是劝过你,好自为之?” “什么?”话风转得太快,慕容春来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可就在他准备问清楚时,章青酒却再一次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章青酒别开眸子,“你那个公主妹妹如今在做什么?心心念念找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姑姑没了,她就没半点儿表示?” 知道她这话里明明带了那么几分嘲讽的意味,慕容春来却只是淡淡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是丘狄公主又怎样。嫁了人犯了罪,我已与大徽陛下说了,该如何就如何,别说是在大徽了,便是丘狄也是如此。” “说得真好。”章青酒也笑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丘狄二王子深明大义,不在我为外祖父报仇的路上设置障碍?” 两个人相视一眼,只见对方的眸子都带着笑意,可却没有一丝到达眼底,嘴角的笑意亦是透着凉薄。 慕容春来突然收了嘴角的弧度,眼里闪过一丝怒火与嫉妒,“他马上就要成为废太子了,你还要吊在他的身上?” 她刚刚那些话,分明就没有一丝一毫对楚澜母子的厌恶! 便是这样的血海深仇,她也能忍? “废太子?”章青酒眉头一挑,“你那么自信?” “便是大徽皇帝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皇室宗亲能容忍一个身上流着丘狄血脉的人坐上龙椅?朝臣们能放心自己的皇帝身上流着异族的血?”伸手接住那自屋檐瓦片滑落下来的雨水,慕容春来眼里多了几分势在必得,“有的事情,不是我怎么想,而是已成定局。” 已成定局?章青酒转头看向慕容春来那张自信无比的脸,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慕容春来,你要不要和我赌一场?” “赌什么?”慕容春来转过身来,如今的他,眼角眉梢都带着从容。 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控。 “赌我们二人,究竟谁能够得偿所愿。” 看着对面的人脸色明显一变,章青酒唇角一扬,无声地笑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慕容春来的眸色瞬间一冷,瞳孔深处多了几丝懊恼。 但很快,他又笑了,竟前所未有的愉悦:“小章大人刚刚不还是说不算我的事情吗,怎么如今也口是心非了起来?” “自然不是推衍你。”章青酒扫了他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嘲弄,“我若是推衍了,岂不是欺负你?” “你……”慕容春来顿时有种自己被愚弄了的感觉。 以前她就是如此,高高在上,让人看不透,抓不着。 可是这一次…… 突然,慕容春来嘴角露出一丝邪笑,“章丞相呢?不在府里吗?” “不知道。”章青酒挑眉。 深吸一口气,慕容春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赌。” 如果不出意外,请求废除楚澜太子之位的人此刻也该陆陆续续到了…… 愤怒地看着慕容春来仰头大笑昂首阔步地走出蒹葭院,再回头看了眼那站在原地,神色深沉的章青酒,云雀咬了咬牙,眼神里满是担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眯了眯眸子,章青酒转头给了云雀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出去一趟。” “小姐还是要去太子府吗?”想起刚刚慕容春来说的话,云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几天虽说狂风暴雨,但是章青酒仍然夜夜出去,去了哪里,她不得而知,可是刚刚慕容春来那些话却都是点醒了她。 想到章青酒每次回来后都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模样,云雀便一阵心疼。 听到云雀这么说,章青酒步子微微一顿,很快便反应过来。 只见那刚刚还深沉的脸色,突然间便轻松了起来,甚至透了几分神秘兮兮的感觉,“你也是这么觉得?” 一看到章青酒这模样,刚刚还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的云雀,瞬间又开始不明所以了,“小姐?” “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就差不多了。”唇角一勾,章青酒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就在这时,紫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小姐!八皇子府又来了邀请……” 拉住紫蝶,章青酒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接过那请柬,抬眸看了眼烟消云散的碧蓝天空,“走了,天晴啦,就该收网了。” 第182章 罪人之子 大理寺审案向来拥有奇效,此次也不例外。 不过短短两天,便有了结果。 此事不仅关乎前朝,亦是关乎皇家,在大理寺呈上结果之时,楚威让他直接在朝堂上宣布定论,同时也宣了太子楚澜,以及其他的宗亲一同上朝。 便是谢太后,也随着宗亲一起来到了朝堂,垂了帘子,坐在了后方。 当楚澜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饶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众臣,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一阵唏嘘。 不过是短短几日,往日里丰神俊朗风光俊逸的太子殿下,竟是变得形如枯骨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是隐约带着一股阴沉,全无风光月霁之感。 与他截然不同的是,八皇子楚阔面色平和唇角带笑,神采奕奕步伐轻盈。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从未超越过太子殿下的八皇子,今日竟是有种将太子殿下比下去了的感觉。 人群中,章青酒看着那步伐几乎没有一丝停顿,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的身影,隐去心里那丝不舒服的感觉,幽幽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活该被人讨厌了吧。 “放心,卫老将军的仇,一定能报。”就在章青酒感慨之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 章青酒眉头一皱,抬起眸子便对上了楚阔那双得意中带着期待的眸子。 撇了撇唇角,章青酒懒懒地耷下了眼皮。 楚阔见她这样,只以为是对方心里难受,一时间又是满意又是畅快。 这几日虽说是因了公务才让她不得不日日见自己,但也算是看到了她柔和的一面,只要今日楚澜一倒,她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一想到这个,楚阔便忍不住心花怒放。 待得楚威坐下,百官行礼后,钟灵缓缓上前,恭敬道:“陛下,皇后娘娘一案结论已出,按照陛下旨意,今日宣于朝堂。” 楚威看了下方百官一眼,目光晃过楚澜时,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但他很快便冷了神色,“说。” 钟灵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其一:皇后娘娘乃是丘狄王族之身份无疑。此事微臣已找到皇后的父母,他们皆承认皇后娘娘并非她们所出,乃是二人领养,慕容之姓亦是因为皇后娘娘所要求;微臣亦让皇后娘娘与二老滴血验亲,确实非亲生;加之孔雀王石与丘狄公主,此事证据确凿。” 对于这点,众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疑虑,毕竟在听到传闻时,他们就想起了皇后那张丘狄公主慕容晓晓极为相似的脸。 但身份不过是第一步,真正让众人心中打鼓的,还是她“通敌叛国实为细作”的身份。 看着众人凝神屏气时,钟灵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弧度,缓缓地拿出了第二份奏折,“其二便是,皇后娘娘确实是细作无疑,侍女菱角已经在交出证据后认罪伏法,而皇后娘娘也已经承认。此事细节众多,微臣便不再详述,这是皇后娘娘亲自画押写下的供词,陛下请看。” 说完,钟灵还象征性地将手中的东西扬了起来。 之前被遮掩住,众人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待得看清楚之后,众人纷纷一愣,一个个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甚至不少文官都皱了眉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只见白色的奏折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而那字红得扎,与此同时一股腥味随之在殿里蔓延开来。 便是没有见过,众人也能够认出这是血色。 这是……血书啊。 这么密密麻麻的一封,到底流了多少血…… 看到那刺目的鲜红时,楚威呼吸一窒,瞳孔都瞬间缩了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就差一点便忍不住要从龙椅起身,却又在看到某个眼神时,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钟灵却像是不够尽兴似的,左右看了一眼,最后和楚阔对了一个眼神,抬了抬下巴,掷地有声道:“陛下,此案已经水落石出,还请陛下严惩贼子,给卫老将军,战死的卫家将士一个交代!” 一听这话,原本想到慕容清婉过往身为皇后时的德才兼备,还有些许为她惋惜的人顿时心里一凛,扑通跪了下来,纷纷请愿让楚威严惩不贷。 过往的种种成为伪装之时,何其让人厌恶。 楚威沉默地看着下方的一切,眸子里的神色一点点变得深沉起来。 就在他准备开口之时,从听到钟灵开口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楚澜突然站了出来。 只见他缓缓地抬起了眸子,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钟灵,瞳孔似有寒光,“钟大人,敢问本宫母后如今何在?” 钟灵似乎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突然楚澜突然会站出来,眸子闪了闪,“她在……自然是在大理寺。” “是吗?”楚澜冷冷一笑,上前一步,虽身形瘦削,声音也透着一股虚弱,但那身上透着的上位者气势,却径直把钟灵吓得堪堪后退一步。 钟灵嘴角抿了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抬头朝皇室宗亲所在之处看去,眼神中带着跃跃欲试。 谢太后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楚澜,缓缓地站起身来,“陛下,太子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当着百官的面为罪人开脱,威胁朝臣?若是如此,哀家可要劝陛下想想,可还是要立着罪人之子为太子。” 一听到这话,百官心中顿时一凛。 这,才是今日真正的大事! 然而,楚澜却像是没有听到谢太后的话一般,仍旧一步一步上前,逼视着钟灵,眼神中似有血色出现,映着眼角的红色泪痣,竟是有股子莫名的妖异。 楚澜自幼仪态端正,颇有皇家风范,处变不惊公子如玉,众人何曾见过这样子的他,一时间纷纷愣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唯有章青酒,心里咯噔一响,暗叫不好。 咬了咬牙,顾不得楚阔越发得意的眼神,上前一步,“太后娘娘言之有理,若是罪人之子,微臣也认为不配担任一国储君!” 这话一出,众人再愕。 而原本欲还要上前的楚澜,却在此刻,步子微微一顿。 第183章 废黜太子 卫老将军一案首当其冲牵扯的便是卫家人,如今在朝堂上真正算得上是卫家后人的,便也就是如今声名鹊起的小章大人。 众人原本还在琢磨,她前段时日怎的就还和八皇子能够有说有笑,有商有量了,毕竟之前到底是闹过婚约之事的。 可当她说出这句话来时,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根源在这里! 便是再怎么看不对眼,在血亲之仇面前,自己的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呢? 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众人心想,这小章大人估计已经早就步入了八皇子的阵营。 今日只怕不仅皇后会被定罪,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便是这太子之位,也会因此易主! “小章大人虽然年纪小,但向来是明事理,你且放心,卫老将军之事,哀家定然给你和韶青郡主一个交代。”谢太后看了章青酒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过往的厌恶,此刻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章青酒也跟着微微一笑,朝帘子后面的太后点头道,“多谢太后娘娘成全。” 谢太后被一道帘子遮住,众人只看得见她的身影在后面晃了晃,便坐了下来。 她刚刚那番话说得突然,待得众臣回过神来之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竟是越过了楚澜,站在了他的前面。 所落之处,恰好挡住了楚澜迫向钟灵的步伐,也堪堪挡住了太后看向楚澜的视线。 钟灵眯了眯眸子,虽说没有逼得楚澜当众失态有些遗憾,但得到了章青酒这个盟友依旧让钟灵满意,虽说之前章青酒与自己不对盘,但今日看来她已是己方阵营之人。 想到这儿,钟灵点了点头,神色钦佩地朝章青酒躬了躬身,“小章大人虽说年纪轻轻,但敢于直言,实在是让本官佩服。” 说完,钟灵转头看向楚威,一脸正义道:“陛下,小章大人说得对,按照我朝律法,通敌叛国者,该处以极刑,更是灭九族的大罪。皇后娘娘乃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故而微臣方才不敢多言,可朝堂律法不能破,更不能让老臣死得冤屈!故微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定夺此案!!” 这话一出,不少人变了脸色。 这是能随便说的吗?灭九族?钟灵这意思是要让陛下杀了太子?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然而,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之时,竟有不少人跪了下来,振臂高呼道:“还请陛下还卫老将军一个公道!还大徽律法清明!” 虽说知道见风使舵是人之本性,可这反应态度如此一致,若说当真没有一点儿猫腻在里面,怕是假了些。 章青酒的目光扫过一众跪下的人,再看向那些神色复杂,面色铁青中隐约带着忧色的大臣,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这不,泾渭分明了嘛。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章青酒抬起头来,“钟大人,大徽律法除了通敌叛国要诛九族之外,可还有别的律法?” 钟灵愣了一下,明明事情到这一步就可以逼着楚威做决定了,怎么章青酒突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不是明明已经安排好…… 心里想着,钟灵下意识地朝楚阔看去,见到对方朝自己暗暗点了点头,便继续答道:“陛下仁德,自登基以来,已废除诛九族的罪名十数条,如今当以诛九族来论处的,不过十条,一为谋逆者,二为通敌叛国者,三为审理案件不明察秋毫,还对犯人屈打成招者……” 当他把十条都说完,章青酒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没有一条说,大徽与异国通婚者,要诛九族的对吧?” “这……这是自然。”钟灵愣了一下,顿时吓了一哆嗦,这要是有,那岂不是陛下都…… 章青酒轻轻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嘴角一扬,“多谢钟大人告知。” “小章大人客气。”钟灵难得心平气和地跟章青酒点了点头。 见二人你来我往说了一通大徽律令,众人心中一片疑惑,心想这小章大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等等,下官再和钟大人确认一下,这构陷皇嗣者,也是该诛杀九族的对吧?”就在钟灵准备再一次发难之时,章青酒再度开口了。 听到这句话时,钟灵心里突然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他都来不及深究,最后只好应下,“小章大人记得不错,这正是方才本官说的第十条。” “好。”章青酒点了点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那微臣没疑问了,事实该如何便是如何,还请陛下定夺。” 说完,章青酒便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的距离,正好让她与楚澜并肩而立。 余光处,清逸俊朗的男人正微低着头,流畅的下颌线让他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半垂着的眸子,让人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只是那颗红色的泪痣,如血一般红得妖娆。 章青酒咬了咬牙,告诉自己忍住。 也在心里祈祷,身边这个男人能忍住。 好歹是她魂魄选择的人,一定一定不要给她丢脸啊…… 章青酒方才那番话说完,原本站着的百官之首章台柳也跪了下来,在他的带领下,群臣再一次齐声让楚威下旨。 看着那近乎跪了三分之一的大臣,楚威的眸子里晃过一丝冷芒。 他知道这些人在朝堂上为了一己之私结党营私,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甚至还有几个是他都不曾想到的人,这一回,赫然也在其中! 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里燃烧的腾腾怒火,挥了挥手。 而另一侧,楚阔看着楚威冷然的脸色,内心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激动畅快,很快楚澜就会成为贼子的子嗣,接着便是他被废除的消息,接着……便是自己被立为太子的圣旨。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如何谢恩,外如何好好地羞辱一番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的“废太子”。 嘴角扬了扬,楚阔缓缓地闭上眸子,等待那悦耳的声音响起。 可就在此时,一道急促带着悲恸的声音在议政殿门口响起。 “陛下,微臣大理寺少卿莫等闲,求见陛下!微臣有证据,证明那封供词是假的!” 第184章 新的证据 当这句话在大殿响起时,所有的人皆是心头一怔,楚威则是神色一紧,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楚威立马下旨,“来人,传莫等闲觐见!” 早在楚威身后心急如焚,差点儿急得要哭出来的德福一听到这句话,立马就要下去通传。 谢太后呼吸一窒,“陛下!这是何意?” 任谁都能够听得出来,谢太后对于这变化的不满。 楚威嘴角抿了抿,转头扫了一眼,语气似有疲惫,“母后,听他说说罢。” “证据确凿,她连供词都写了,还有什么需要听的?”谢太后站起身道。 楚威眉头一拧,“母后,众臣方才口口声声说,要让朕明察秋毫,那么此刻有人告诉朕皇后之事有假,朕难道不该再审理吗?莫非母后认为,这大殿上说的话,便都是真的?” 这话,可谓威势十足,甚至带着前所未有霸道。 可是,却又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确实,该如此。 想通了这一点,众人心头一凛,这才回过神来,刚刚那位,可是陛下最疼爱结发之妻…… 人群中,楚阔神色怔怔地睁开了眸子,嘴角的笑容还在嘴角凝固着,看着一身少卿衣裳打扮的莫等闲上前,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如刀子般的朝钟灵扫了过去。 这个人,他不是告诉自己已经解决了吗?! 钟灵也吓了一跳,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这个被自己忽略了的人。 这莫等闲在他上回和自家儿子在朝堂上发生冲突后,陛下被将他调入了大理寺,成为了他的下属,他那时候还在想,这定然是陛下给他的补偿之法。 时日虽短,但没少给他难堪,这些日子他也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他便也没有顾着再与他计较。 谁知今日他竟然…… 钟灵在心中给自己不断平复情绪,却见莫等闲步伐稳健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在章青酒身边缓缓停下,接着恭敬地朝楚威行了一个礼,“陛下,微臣莫等闲,于皇后娘娘之案有新的证据献上。” “报!”楚威眯了眯眸子,垂在身侧的手指再一次握紧成拳。 这一个字下去,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帘后,谢太后咬了咬牙,想要阻止,却不敢再随便再随便开口。 无人再阻拦,莫等闲轻轻呼了一口气,从怀中再一次掏出一份东西,“陛下,微臣要告大理寺卿钟灵,对皇后娘娘施以重刑,试图屈打成招,这封所谓的供词,不过是它趁着皇后娘娘昏迷之后,割破她的手指,让人写下!” 这话一出,不少人变了脸色,而那些始终对此事感到不对的大臣,当即铁青了脸色,纷纷上前道,“钟灵,你竟然敢对皇后娘娘施以重刑,好大的胆子!” 钟灵脸色也“唰”变了,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已经将慕容清婉给单独收押了起来,绝对不可能有人找到的!这莫等闲定是在讹他! 稳定心神,钟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莫等闲他这是在胡说八道,混淆视听,还请陛下莫要受他的蒙蔽!” 然而,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楚威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似的,竟一步一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最后停在莫等闲的面前。 只见九五之尊的帝王眼神颤了颤,嘴唇微张,最后发出来的声音甚至都带了几分颤抖,看着莫等闲手中的东西,“那你……手中这是什么?” “这是……皇后娘娘用被钟大人割破后剩下的血写的自白书。娘娘说,她确实是丘狄人,但并未想过蒙骗陛下和皇室宗亲,如果不是看到丘狄公主,她恐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至于那些所谓的通敌叛国的罪证,她一样都没有做过。”莫等闲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帕子呈过头顶。 那白色的帕子上,布满了鲜艳的红。 而在其正中央,则是一根碧色的玉簪。 看到那玉簪时,楚威瞳孔猛地一缩,眼神震动,伸手去拿时,竟是抓了好几次才拿将起来。 “皇后现在怎么样了?”楚威将簪子紧紧地捏在手中。 “微臣斗胆,将皇后娘娘带出了大理寺暗牢,安置在微臣的办公之所。”莫等闲抬起头看了一眼。 莫等闲这句话刚说完,谢太后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一掌,站起身来,“莫等闲你好大的胆子,此事还没有查明,你竟然敢私放罪人,便是有罪无罪,那也得等哀家的旨意才行!” 谁知莫等闲却看都没有看向她,只是话里多了几分悲戚,“陛下,若微臣做错的事情,微臣愿受任何责罚,只是若微臣不这么做,只怕……皇后娘娘已经没命了。” “你说什么?” “怎么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章青酒皱着眉头看向莫等闲,像是在确认他的话的真假。 她不是明明已经…… 而一旁的楚澜,则是目光赤红,眼神里带着浓厚的杀意。 莫等闲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还请陛下圣裁。” 见楚威神色越发的阴晴不定,谢太后终究没有忍住,顾不得后宫不能干政的说法,直接冲到了前堂,“陛下,只听他这一面之词,如何能够断定真假?” “可是,太后娘娘,谁又能够断定钟大人手中的供词就是真的?”莫等闲毫不畏惧地看向谢太后,眼神带了一丝冷意。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也在此刻朝谢太后看了过去,待得看到她那头青丝时,忍不住在心中嘲弄地一笑。 怪不得敢出来见人,原来是戴了顶假发。 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当不得真。 楚威神色变了又变,正要说话时,楚澜突然转身朝外走去。 “澜儿,你去做什么?”楚威心头一紧,连忙唤住他。 楚澜头也不回,声音似透着一股冰霜,带着无尽的冷意,“救我母亲。” 众人只看得他那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看楚澜越走越远,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章青酒嘴角抽了抽,暗暗叹了一口气。 赶紧来吧,楚澜这样子,谁遭得住…… 就在楚澜抬脚欲要踏出议政殿时,一道清润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丘狄大王子慕容云飞,求见大徽陛下!” 第185章 真假使臣 听到这道声音,殿里的人立马小声议论起来。 “不是丘狄二王子吗?这大王子又是哪里出来的?” “是啊,没有听说有什么大王子啊。” …… 章青酒听着大家的议论声,暗暗松了一口气,朝神色担忧的楚威轻轻点了点头。 议政殿门口,慕容云飞看着那道迎面而来的身影,目光在他脸上掠过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远远的,慕容云飞微微一笑,“见过太子殿下。” 楚澜双眸微眯,眼神透着冷意。 慕容云飞再度上前,一步一步走到楚澜身边,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我站你这一边。” 说完这句话时,殿里正好传来召慕容云飞觐见的声音。 慕容云飞轻轻呼了一口气,踏进议政殿,朗声道:“丘狄大王子慕容云飞,参见大徽皇帝!” 楚威已在之前端坐回了龙椅,四下大臣也已经尽数起身,站回了原本的位置,一个个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在使臣面前拿出了大徽的风范。 唯独角落里的一个人,一直在望着门口处那道身影。 回来,章青酒在心里喊道。 只可惜,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消失在殿外的决然背影。 章青酒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要拔腿跟上,但想到此刻慕容云飞已经过来,再想到虎视眈眈的谢太后等人,终是忍住了脚步。 楚澜,等我。 远远地望去,眼前这个少年眉目俊朗,身形不高,但却透着一股精明强干,而那张脸……若是仔细瞧,竟是有三分与楚澜相似。 楚威眸子闪了闪,“你是丘狄大王子?为何之前不曾听说来了大徽?也未曾听其他使臣提及?” “回陛下。”但见慕容云飞从容不迫的淡淡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既是使臣,便该有文书,这是小王父王亲笔手书,还请陛下过目。” 众人看着那封上面印着丘狄王玉章的文书,不由面面相觑。 他虽不曾解释为何之前没有来,可这封文书却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不管之前来的是谁,他才是真正使臣真正的主导之人。 然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接下来的话,则是如平地惊雷,让不少人脸色大变。 “至于为何之前不曾过来见陛下,实在是小王遭人暗害,身负重伤,差点儿命丧黄泉。”温润的声音陡然收紧,瞬间带了一丝冷意。 楚威手中的文书一颤,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王子如今怎么样?可要让太医瞧瞧?可知是何人伤你?” 慕容云飞摇了摇头,恭敬地朝楚威行了一个礼,“多谢陛下,大徽人才济济,小王伤势已无大碍。” “那就好。”楚威似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不知大王子今日前来是为何事?若是通商之事,朕已与二王子……” “陛下!”打断楚威的话,慕容云飞垂手道,“通商之事,乃是国之大事,然小王今日前来,乃是有更为重要之事要告知陛下!” “何事?”楚威眯了眯眸子。 众臣也忍不住皱了眉头,刚刚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大徽内部之事都尚未解决,既然又不是大徽的人害得他,谁有心思现在听他说三道四。 慕容云飞抬起头来,“小王听闻,大徽皇后慕容清婉被下入狱,罪名为通敌叛国,敢问陛下可有此事?” 这话说得直白,更是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不少人眉头一挑,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大徽之事,王子作为使臣,未免操心过头了罢?” 楚威没有说话,但神色明显沉了几分。 但慕容云飞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这气氛的变化一般,反而冷冷地扫过那几个开口的大臣,“若真是大徽国事家事,小王自然不敢多言,也不愿多言!但皇后娘娘既是我丘狄长公主,便是小王的姑姑,小王询问姑姑,有何不妥?便她不是我丘狄的长公主,便因了她被人构陷,小王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的话说得极缓,似乎每个字都伴随着呼吸吐出,声音也带着几分重伤后的虚弱,可一字一句说完,却足够有雷霆万钧之势。 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怪不得这大王子会在此刻出现,只怕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不是什么通商通关,而是为了这个皇后娘娘吧? 那依他这么说,皇后娘娘确实是丘狄长公主不成? 那接下来…… 心里一惊,众人纷纷抬头看向楚威,等着他表态。 “大王子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楚威神色彻底变了,目光紧紧地盯着慕容云飞。 饶是他极力地装作镇定,但那丝丝颤抖的尾音,还是透出了几分激动与脆弱。 慕容云飞朝楚威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众大臣,最后落在了钟灵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若是小王的消息不错的话,这位便是审理皇后娘娘一案的大理寺卿钟大人罢?” 被这道目光一盯,钟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告诉自己要冷静,“是本官。” 他们做得这么严实,不可能被发现的…… 然而,下一秒,他的希望就落空了。 “既然是你,那就好说了。”只听得慕容云飞嗤笑一声,从怀里再次拿出几封信笺,那动作与钟灵当初控告慕容清婉时拿出的证据别无二致,“这是小王在欲要置本王于死地之人身上查出来的证据,里面恰好还有关于如何揭穿皇后娘娘身份,构陷皇后娘娘通敌叛国的说辞往来,各位可以看看……” 当当德福将那一封封书信亮于众人面前时,饶是皇室宗亲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声,“竟敢构陷皇后娘娘通敌叛国,这也太荒唐,太胆大包天了罢!” 与此同时,在慕容云飞出现后便开始几张惊疑不定的脸,此刻“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人群中,章青酒看着楚阔那张脸由最初的得意变得通红,最后变得铁青,忍不住在心中冷冷一笑。 无论隐藏得再深,做得再久,种了什么因,便会有什么样的果,多行不义必自毙。 楚威眯了眯眸子,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目光深沉,“大王子的意思是,我大徽有人不仅想害你,而且还欲害朕的皇后?” 慕容云飞沉吟了一会儿,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最后叹了一声,遗憾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那么准确,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你大徽有人与我丘狄之人互相勾结,欲要置小王于死地之余,构陷皇后娘娘通敌叛国。” 第186章 水落石出 慕容云飞这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是楚威吩咐不要喧哗,也忍不住嘀咕道: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在自己身上凝视的目光,慕容云飞嗤笑一声,“小王知晓时也觉得颇为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 “大王子这些……是从何处得来?你所谓的与丘狄之人构陷,是何人?”楚威眯了眯眸子,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犀利。 台下,钟灵几乎已经站不稳,双腿软得如同一滩烂泥,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便会被彻底击垮。 “这些事情本该是小王回丘狄之后再行处理,可如今看来,却是不行。既然如此,小王便一一告知陛下罢。”慕容云飞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证据,乃是小王在使臣房里搜来的,他早就背着父王与大徽臣子勾结,目的便是要让小王死在此次来访之路,条件则是助某位皇子登顶太子之位。说来惭愧……小王虽对此事早有察觉,但仍想着他们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再者大徽的太子是谁,与我丘狄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小王早就听闻太子楚澜德行具备,又有经韬纬略之才,他若是失去储君之位,于我丘狄而言,更是好事一桩。” 这话说得好生无赖,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一丝怒意,可转念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在理。 “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慕容云飞幽幽一叹,“世人说我丘狄一族野蛮,但也并非无血性,既然皇后是丘狄公主,小王便不能够坐视不理。而且……小王之所以能够活下来,还得多谢大徽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有人再怎么想装糊涂也装不下去了,除非那是真傻。 慕容云飞话里话外说了这么大一通,意思无非就是三个: 第一,慕容清婉确实是丘狄公主; 第二,慕容清婉根本不存在什么通敌叛国,而是被人构陷; 第三,大徽有人与丘狄使臣狼狈为奸,不仅想要将大王子置于死地,还想让楚澜的太子之位不存! 这一环扣一环,一箭三雕之计,可谓是步步为营,心机深重! 想到慕容春来过到大徽后一副君子的模样,众人不禁后背发凉,与此同时,也开始琢磨这真正与丘狄勾结的人是谁。 谁有胆子这么做?谁又需要这么做? 当这个疑问浮现在脑海中时,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楚威深吸一口气,“那不知大王子可有查出与慕容春来勾结之人是谁?” 就在众人等着慕容云飞说出答案时,却见这丘狄大王子微微一笑,“那就要看谁能够从这件事情得到好处了,那些所谓的证明皇后娘娘有罪的证据又是怎么来了的。” 看到他眼里闪过的那抹狡黠,众臣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这又是一只小狐狸,就他这样,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分明就是拿一滩烂泥巴砸过来,把自己摘了干净,又不打算做到底了! 不过这证据…… 下意识地,众人朝钟灵望了过去。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钟灵终于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陛下!他胡说八道,微臣没有勾结丘狄二王子,更没有构陷皇后娘娘!” “哦?”钟灵话音刚落,慕容云飞便笑了,“原来你们勾结的是二王子啊。” 这一下,钟灵彻底愣住。 他刚刚……说了什么? “钟灵!你好大的胆子!”这一次,楚威终于不再隐忍,拿了桌上的奏折便丢了下去,“这就是你给朕的句句属实?!” “陛下,微臣……微臣……”钟灵急了,六神无主地转动着眼球,怎么都想不到明明该结束的事情,怎么到了最后还能够翻盘。 突然,他眼睛一亮,“陛下,不对!既然他们都承认了皇后是丘狄公主,又怎么能够证明她没有通敌叛国,当作细作呢?!他分明就是在撒谎!” 这话,好像也没有毛病…… 慕容云飞皱了皱眉头,轻吸了一口气,“咦,说起这个,钟大人倒是提醒了小王,这里还有封信该给到陛下了。”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众人不禁抽了抽唇角,心想这丘狄大王子到底身上还有多少料。 “这封书信,是小王在……二王子房间搜到的。”说道二王子的时候,慕容云飞的语气多了几分似笑非笑,就像是在嘲讽钟灵给了自己机会,把这个人说出来一般,“里面该是大徽战神所书,记录了他当年第一次征战丘狄时,捡到了一个受重伤昏迷,醒来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的女孩,他可怜女孩因战事孤苦无依,便将其带回了大徽,交由一对无法生育的好心夫妻领养。因女孩姓甚名谁皆不知,本该随那对夫妻姓,但卫老将军感念她本是丘狄之人,便告诉那对夫妻,她姓慕容,倒也是阴差阳错无心插柳了。” “竟然是卫老将军?”听到这句话,众人忍不住瞪大了眸子。 楚威接过书信一瞧,沉冷的眸子终于多了一丝欢喜,激动道:“确实是卫老将军的书信无疑!” 虽说他相信妻子的无辜,但是他一个人又如何能够证明,而这封书信,却是最好的证据! “那这么说来……就是钟大人蓄意陷害,还想要屈打成招了?” “可不是……他到底是安了什么心?” …… “来人!”对于钟灵,楚威早就不想再忍,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伸手在龙椅上一拍,“将钟灵给朕押下!” “等等!”就在这时,慕容云飞又开口了。 楚威拧眉,“王子还有话要说?” “是。”慕容云飞淡淡一笑,“虽说他构陷皇后娘娘是真,但是当年卫老将军之战之所以落败,他们找出来的那些所谓的证据也不假。” 楚威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当年卫老将军一案,确有人通风报信,通敌叛国?!” “是。”慕容云飞点了点头。 “荒唐!实在是荒唐!”慕容云飞话音刚落,谢太后再度掀开帘子站了出来,“陛下,他不过是个外臣,他的话怎么可信?哀家看他就是想要混淆视听,将我大徽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谁知慕容云飞却是不躲不避,眼神更是没有一丝惧怕,上上下下打量了谢太后一眼,噗嗤一笑道:“这位……头发一半白一半黑的老人家,小王何德何能啊,能搅得大徽朝堂乌烟瘴气?要不是卫家人救了小王姑姑,又救了小王,这事情小王我也不见得打算说。” 第187章 谁敢动她 大殿里,随着慕容云飞这番“放肆”的话一出来,此刻便是一根针落下,估摸着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对方说自己头发一半黑一半白时,谢太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再听到那一声老人家的时候,差点儿没有把嘴巴气歪,训斥道:“什么卫家人救了你,你这个王子好没教养,胡说八道什么?” 若是大徽国的朝臣,听到谢太后这么训斥,只怕早已噤若寒蝉。 可慕容云飞他国王子哪里会顾及这个,冷冷一笑道:“本王子的教养许是和大徽的有所不同,毕竟我们蛮夷之族,只会讲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谢太后被他这么当着众人的面一呛,精致得体的妆容都有些皲裂,气得她指起手道,“卫老将军家的男丁都已战死沙场,你怎可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这话说得,好像是因慕容云飞对大徽战神多么不敬,而让她怒火中烧一般。 但是…… 慕容云飞皱了皱眉头,看向谢太后的目光带了几分嘲讽,“太后娘娘是老糊涂了吗?不然怎么和他犯一样的错误?” 说着,手指往地上被押着不能动弹的钟灵身上一指,“本王子何时说过施以援手之人,是男丁啊?” 这话一出来,众人纷纷在心里点了点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但很快,他们便回过神来了。 这不是男丁,那就是女子,那这女子…… 啊,这,不会是…… 而此刻,楚阔也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如淬毒一般,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感受着那明着来,暗着来的各式目光,章青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她还很想陪这些人玩一会儿,但是楚澜都走了那么久了,她要是再不过去,就真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站出来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微臣不才,正是微臣路遇了重伤的大王子,又恰好救下了他,倒是没有想到他身份如此尊贵。” 慕容云飞:“……” 如果不是某人从暗牢里将我救上来,这情真意切的话我差点儿就要信了。 楚阔:“……” 要不是我手里还有钟家传来的书信,上面写着慕容云飞失踪了,他甚至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错了。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以至于朝堂百官都不带有丝毫的怀疑,只感慨于他们这小章大人还真是……搅局一把手,也是逆转局势的第一人啊! “原来是章爱卿。”楚威也像是颇为意外,赞许地点了点头,“那……”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再度行了一个礼,“陛下,既然此事已经真相大白,那还请陛下先行退朝,将皇后娘娘先行从大理寺接出来,至于其他,容后再议罢。” 若是平常,章青酒逾越的说辞只会惹得朝臣一片非议,但是今日却神奇的没人开口反对。 旁人没有发觉,但楚威却听出她的语气比平日里急了不少,当即心头一紧,“今日先行退朝,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议,至于钟灵……先行收押,容后再审,大理寺卿一职由莫等闲暂代,此事你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他差点忘了……他儿子去大理寺接人了。 大理寺门口,此刻正有两批人马分庭对峙。 钟秀看着不远处的楚澜,眸子里闪过一丝嘲弄,心想八皇子果然神机妙算,让自己守在这里,还真有人来了。 而且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竟然还是太子! 看这架势,朝堂上的局势必是已成定局,否则他怎会只带了太子府一群侍卫军过来? 若是他能够激怒楚澜,让他出手,自己再趁乱取了他的首级,此事岂不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儿,钟秀放肆地笑了,手中的长刀一横,“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怎的带了东宫的侍卫军围了大理寺?此举恐怕是不妥吧?” 风止看了一眼身边的楚澜,目光里带了几分焦急,“殿下来大理寺还需同你禀报?尔等速速退下!” 听到这句话,钟秀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殿下,下官身为护城司,身负守卫皇城安危之职,没有皇命怎敢让?” 他的儿子,钟青云,废了!别以为事情做得隐秘,他就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楚澜!! “钟秀,你好大的胆子!殿下的话都敢不听?”火舞脸色一沉,他今日身着白色铠甲,手中的红缨枪往前一指,往日里的温和荡然无存,逼人的气势中透着一股战意。 到底是经历过战场厮杀之人,又岂是这些皇城的护卫军能够比得了的。 钟秀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反应过来不禁气急败坏,“殿下?通敌叛国之人的儿子也能够当太子?” “你说什么?” 两道呵斥同时响起,一远一近。 听到这道声音,火舞心中一惊,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茫茫人海之外,一道身着白色衣裳的身影正策马而来,墨发纷飞,面若冰霜神色冷冽,手中一把墨色的大弓满如圆月。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铮——”的弦落声破响起,带着黑翎的羽剑如流星一般在空中飞过,破空声声声入耳。 只见那箭矢百步穿杨的飞啸而过,最后“嗤”的一声插在了钟秀的肩头,随着战马扬蹄嘶鸣,钟秀哀嚎一声,“嘭”地掉落在地。 不等众人反应,那道策马而来的身影已飞身近钟秀跟前,手中的弓箭一抵,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冽,“若不是要将你留着治罪,你这条命今日也不必再留!” 或许是这反转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众人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钟秀的部下立马激动起来,其中有人大喊,“来人!有人偷袭!快,拿下她!” 场面瞬间变得极为混乱,眼看那些人就要提刀冲上前,章青酒冷冷一笑,手中弓箭正欲再起,却突然猛地顿住。 就在这时,一道瘦削的身影突然往前一踏,劲风鼓动,声若地狱之魔,“谁敢动她!” 第188章 撑不住了 章青酒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一步一步往前的人潮,目光突然有些恍惚,呼吸也粗重起来,刚刚拉弓的手臂正微微颤抖…… 之前要救慕容云飞,后来又给慕容清婉下了一道守护魂体的术法,白天要跟楚阔斡旋,晚上还得担心楚澜出事…… 撑了这么多天,终是撑不住了。 眼前这道身影,都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丫的,是不是上辈子欠他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努力露出一个微笑,从怀里拿出一道令牌,塞进了用身体为自己挡住兵刃的人手中,“这个给你,快去救皇后娘娘。” 这句话说完,章青酒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小章大人!” 火舞眼神一变,下意识地就要冲上去,风止也急得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却是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猛地转了过来。 “殿下……”看着眼只差一毫便要跌倒在地的身子被楚澜稳稳接住,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殿下,让属下来照顾小章大人罢……”风止看了一眼那被章青酒射伤后变得疯狂起来,还在安排手下靠近的钟秀,眉头狠狠一拧。 楚澜嘴角抿了抿,却没有松手。 “我来照顾她,你去救你母后。”好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再度在人群后方响起。 听到这声音,风止和火舞瞬间眼睛一亮,“靖王殿下!” “嗯。”穿过人群的楚询扫了一眼那些还欲要上前的士兵,语气瞬间沉了几分,“还不退下?等着掉脑袋吗?” 说完,准备将楚澜手中的令牌抽出来,却不想被人一把抓住。 “嗯?”楚询挑了挑眉。 “还请皇叔救母后出来。”将令牌塞进楚询手中,楚澜脸色透着一丝苍白,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但若仔细听,便能够察觉出来他话里的丝丝颤抖。 看着楚澜那一瞬都不愿意离开怀里人的目光,再扫了一眼章青酒苍白的脸,楚询叹了一口气,接过令牌后,摸了摸鼻子,“你要不要让皇叔帮她看看?” “不必。”楚澜直截了当地拒绝。 “呵……”楚询嗤笑一声,点了点头,“年轻人还喜欢整点儿患难与共的浪漫是吧,皇叔就成全你,撑住了,待会儿过来看你们两个,你放心,有皇叔在,你母后定会安然无恙。” 说完,举起手中令牌,“来人!将钟秀一干人等拿下!其他的人,进大理寺,接皇后娘娘回宫!” 楚询到底是上过战场之人,便是看起来再怎么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逍遥王爷,这一嗓子喊出来,也是振聋发聩激荡人心! 楚澜带来的人虽不多,但他这一声下去,便激发了他们的浓浓战意。 钟秀那些人原本看到令牌就软了手脚,再被这么一喊,更是惊慌失措,恨不得丢了手中兵器,跪地求饶。 火舞手执红缨枪站在楚询身后,握枪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对方虽然明显已经投降了,可是他想打架了怎么破? 很快,钟秀那一群人便被尽数拿下,大理寺被破门而入后,风止小心翼翼地站在楚澜身后,眼中泛了丝丝泪光,终是忍不住小声地抽泣了一下,“殿下,没事了,皇后娘娘很快就会出来,您带小章大人……回马车上休息罢。” 没有人知道,这几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整宿整宿不愿意休息的太子殿下,一晚上藏在太子府后花园的小章大人,明明靠得那么近的两个人,却在这几日里,一句话都不说,一个面也不见。 风止的话说完,半蹲在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风止咬了咬牙,只好上前再次提醒。 楚澜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人,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化为浓浓的无奈,将她的头轻轻地埋在了自己怀里,缓缓地站起身来。 “殿下小心……”风止咬了咬牙,微抬起手来,生怕这两个人一个不察就要摔倒在一起。 待得将两个人送上马车,风止对着外头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 真是……遭了大罪了。 不一会儿,楚询便带了慕容清婉出来,此刻的他,神色也没有最初的轻松,朝楚澜所在的马车看了一眼,目光闪过一丝犹豫。 火舞心领神会,立马让人将另一辆马车牵来,“殿下,您带皇后娘娘上这辆马车罢!” 楚询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声“照顾好你家殿下”,便带着慕容清婉跃上了另一辆马车,接着吩咐车夫回宫。 皱着眉头看着那马车离去,火舞咬了咬牙,这才转身朝楚澜复命,“殿下,皇后已经被救出来了,靖王爷亲自护送娘娘回宫。” “嗯。”马车里,楚澜眸子闪了闪,“母后他……怎么样?” 火舞眉头狠狠一跳,咬了咬牙,“靖王爷医术高超,有他在皇后娘娘定能安然无恙。” 他不敢告诉楚澜,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更不敢让楚澜看到此刻的皇后娘娘。 “好。”楚澜眯了眯眸子,从马车里透出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那便回去罢。” 风止和火舞对视了一眼,皆自动选择了楚澜回去的意思便是回太子府。 马车一路行至太子府,风止觉得,今日车辕与地面相碾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 想了许久,才恍惚觉得,或许是因为听不到马车里那平日里只恨不得让人堵住耳朵,而不去听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想到这儿,风止莫名地觉得鼻子发酸。 终于,马车在太子府门口停下。 风止揉了揉眼睛,跳下马车,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到了。” 当楚澜再一次抱着怀里的人出来时,这一回,谁都没有再上前开口说要帮着他将人抱着。 时至正午,阳光刺眼。 看着那两道同样瘦削的背影,饶是火舞都不禁红了眼眶。 恍惚间,他们似乎看到太子殿下眼角处似有一道晶莹…… 空中似乎还有一道带着无奈的嗤笑声。 那句话是: 说你自私,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第189章 谁在谋划 听到房门传来吱呀的声音,守在门口的火舞和风止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殿下!” “进宫。”楚澜眯了眯眸子,吩咐道。 进宫?现在?风止怔了一下,和火舞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往前一步,跪了下来,“还请殿下先行休息调整。” 虽然明白楚澜是担心皇后娘娘,但是他自己如今这个状况,若是出了事情那才是无法挽回。 火舞也劝说道:“皇后娘娘那儿有靖王殿下帮忙看着,还有一众太医,定不会出事。” 靖王爷临走之前也和他说了,皇后娘娘那伤虽然看着恐怖,但很奇怪的是并未伤及根本,还不如不让殿下瞧看了,免得担心。 只是这话,他害怕自己说岔,一直不敢告诉楚澜罢了。 “本宫无碍。”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楚澜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正欲再走,木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还穿着一身朝服的莫等闲。 “殿下,事情有了新的进展!”第一次,还没有进门,木青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带着明显的激动。 当看到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木青眼皮一跳,赶忙行了一个礼,“殿下,皇后娘娘那边靖王爷让属下传话回来,说是已无大碍,让殿下明日再行前往探望。” 说完,木青朝跟着自己过来的莫等闲点了点头。 见楚澜没有阻止,莫等闲赶忙连忙上前行礼,“殿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楚澜眉头微微一蹙,转头看了一眼后,才点了点头,起身朝书房走去。 待得楚澜和莫等闲走后,风止和火舞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回来的及时,不然我们真顶不住。”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难得见这两人一起露出这心有余悸的表情,木青挑了挑眉头,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这一回,他也是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了。 看木青松了一口气,风止悬着的心也缓了几分,扶着火舞站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什么情况?” 木青神色复杂地看了二人一眼,将今日朝堂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话音刚落,风止便忍不住嚷了一声,“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是啊,怎么可能怎么凑巧。”木青眯了眯眸子,语气带了几分意味莫名,“若是殿下和皇后娘娘真因此事……” 作为太子府的第一情报人员,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没有一点先觉,若是真有什么,只怕是让他万死都难辞其咎。 虽然这事情他不曾查到什么消息,但仍是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今日峰回路转,当真好一出瞒天过海加苦肉计的计中计! 只是不知道在背后辛苦谋划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 见木青脸色复杂,火舞也立马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狠狠一皱,“你是说此事筹划之人是……” 说道这儿,火舞和风止二人相识一眼,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卧房里面看去。 意思不言而喻。 到底是在一起多年,配合默契,只消一个眼神便猜得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木青幽幽地挑了挑眉头,“那位……在里面?” “哼!”谁知迎来的却是风止地轻哼,一边转身一边回道:“怎么可能是她!” 木青:“……” 谁说了是她吗?是不是他自己心里没点数? 火舞低低一笑,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木青的肩膀,“他向来口嫌体真正,无事了就好,这段时日辛苦了。” “彼此彼此。”木青轻嗤一声,拱手而去, 再看了看风止“气急败坏”拂袖而去的身影,火舞勾了勾唇角,几步追了上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揶揄道,“兄弟,恭喜了啊,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风止步子猛地一顿,差点儿被门槛绊住,嘴角抽了半天,最后将火舞的手拍了下来,“我也恭喜你了,火舞大管家,不必被发现府中守卫不严!” 火舞先是一怔,接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盔甲,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英武,离开这座院子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道策马拉弓的身影。 她……什么时候会拉大弓了?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事情的经由便是如此,钟家兄弟等一干人陛下已下旨尽数拿下,殿下神机妙算,还请殿下放心,此事大理寺定查个水落石出。”莫等闲看着面前颀长瘦削的身影,心里突然有种庆幸——他站对了人。 虽说这一切是提前谋划好的,可世间有几人能够做到如眼前之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临深渊时亦从容不迫? 所谓事有转机,峰回路转是因事而异,可何尝又不是因人而异? 然而,让莫等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人突然回过了头来,眼神若明若暗,“莫大人,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本宫谋算好了的?” “啊?”莫等闲猛地一怔,下意识地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字条,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带了几分茫然,“这不是殿下差人送过来的嘛……” 将那写了寥寥数字的纸条接过,楚澜瞳孔微微一缩,唇角露出一丝讥讽。 看着字条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化为粉碎,莫等闲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想问又不敢问。 难道……这不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可如果不是,那会是谁呢?而且那字条上面的字迹,他还是比对过的,确确实实是太子殿下的笔迹无疑,否则他也不可能大着胆子去搅了大理寺个天翻地覆啊! 手中的粉末缓缓落在地上,随风而逝,化为乌有。 脑海里,是某人有天言笑晏晏地来到他的书房,央着自己教她写上几个字的场景。 那几个字,她倒是练得认真,足足花了三个时辰的功夫! 当真是……一切算得刚刚好啊! 虽然心中忐忑,但得知这一消息的莫等闲却不由得再一次激动起来。 就算不是太子殿下布的局,那也是能人在侧! 更何况,殿下乃是如此有情有义之人,不正是他所要追随效忠之人吗? 想到这儿,莫等闲心里最后一丝芥蒂也瞬间消失。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微臣莫等闲,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如果以前只是觉得眼前这人会是一位能君,那么经此一事,他便是自己心目中当之无愧的是仁君! 第190章 一一倒台 随着皇后娘娘之事真相的水落石出,朝堂人人自危,堪比国丧。 虽说钟家兄弟尽数入狱,但明眼人谁都知道,钟家兄弟绝对不是那罪魁祸首。 此事最大的症结在于:到底是谁苦心经营了这一切,欲要陷害皇后娘娘,甚至想动摇东宫太子的地位,而且当面的传递消息之人,是否便是与策划此事之人为同一人! 有心之人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得知如今的情况后,原本折子上写了几件要让楚威烦心的事情便一一被划去。 毕竟这个时候,谁敢去触皇帝眉头? 按照道理而言,天家之事,多知道一点便多一分危险,便是好奇心再重,那也得把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揣裤兜里,别看别问别听别说。 可偏偏,这事儿的经过那叫一个精彩,便是话本上说的志怪奇谈都比不过此事的万分之一! 只道是皇后被从救了出来后,虽说已无性命之忧,但因大理寺滥用私刑,受了不少暗伤。 若非前有如今暂代大理寺卿地莫等闲悄悄救下,后有太子殿下闯寺救母,加之靖王殿下的妙手回春,只怕是凶多吉少。 而另一边,钟家等人尽数被入狱,那护卫军统领钟秀更是被人当街一箭刺穿了肩膀,便是这回不死,那也是废人一个了。 当日的大理寺门口虽说被侍卫围拢了起来,但仍有不少百姓看到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于是乎,便有了别的说法,那当街搭弓射人的,是弱不禁风的小章大人。 一时间群臣:“???” 这个小章大人是我认识的小章大人? 小章大人何时这么勇猛了? 可是再一想,当日陛下退朝之后,跟着莫等闲第一个冲出去的,好像的确是章青酒的身影。 如此说来这事情便有了五分真。 有人曾与小章大人打过几回交道,原本想当面问问她,却不想前段时间还日日出现的人,这几日又没影了。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几道身影。 太子殿下自是不必说了,如今正在东宫将养着身体。 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前段时日活络异常的八皇子,居然也称病告假了。 如此一来,朝堂上莫名的就又清冷了几分。 唯独干得热火朝天的,当属接任了大理寺卿一职的莫等闲,有勇有谋不说,还年少有为,今日报钟秀一案审理的进度,明日说到丘狄大王子那里得来的消息。 经由钟秀一案,不仅查出钟灵在大理寺多次滥用私刑实以逼供,更是查出钟家强占百姓良田,强抢良家妇女,结党营私收敛财物。 不消几日,钟家尽数都被落了狱,其中不乏前一阵子“出尽风头”的钟青峰,以及不知怎的瘫痪在床上的钟青云。 最后还是楚威仁德,只将钟氏一族参与此案之人斩首示众,其他旁系只是流放边境苦寒之地,三世不得入京。 虽说这惩罚颇为严重,但是对比起钟灵当日自己在朝堂上振振有词,有板有眼地说着“灭九族”之罪的惩罚,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毕竟他们犯的这罪,真要说起来,只怕是祖宗十八代都得捞出来鞭尸了才行。 就在众人以为只要等着莫等闲找出最后的真凶,便能够结案时,却不想他竟顺着钟家案牵出了不少朝臣,结果无一例外,纷纷落了狱。 看着他兴致高涨凡出手必有所成的模样,谁都知道了这位后起之秀只怕会成为继小章大人后,第二位获得陛下青睐的少年重臣。 朝堂上风声鹤唳,另一侧的八皇子府也同样不好过。 楚阔的书房里,章台柳觉得自己如今头顶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看着章台柳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楚阔眸子里闪过一抹轻蔑,心想外祖父说得没错,寒门出来的人到底是没有见过世面,便是官居一品位极人臣,真正遇到事了,那也是也上不得台面。 “说吧,今天又是谁倒台了?”眯了眯眸子,楚阔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章台柳咬了咬牙,“回殿下的话,今日是虎扑营少尉尉迟连箭被陛下入狱了。” 已经连续三日,他每天都要过来汇报此事。 这是楚阔阵营里,第五位折损的左膀右臂。 可偏偏他也是钟家出事后,才被楚阔叫来,告诉他此事的前因后果。 原本看着钟家人倒台他还在庆幸自己立马可以重新成为八皇子最信赖之人,谁知自己身边那些交好的大臣居然一个接着一个被查封,他甚至有种感觉……下一个马上就是自己。 要是有选择……他宁愿这个时候楚阔将他忘了。 “啪”的一声,是杯子砸碎的声音。 章台柳咬了咬牙,硬是扛下了那飞溅到自己身上的茶水,步子不敢挪动半分。 “你还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楚阔冷冷一笑,转头在桌上狠拍了一掌,“茶都凉了,还不换?” “是,奴婢马上去!”身后伺候的侍女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悄悄地掩了那刚刚被茶水溅出来时烫红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躬身退了下去。 可偏偏这话,听得章台柳有些懵,下意识地问道,“殿下,这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见章台柳这么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楚阔怒极反笑,“章台柳,你是不是跟本皇子装傻?你女儿的本事你会不知道?若非是她算计好了,慕容云飞能从本皇子的暗牢逃出来?慕容春来会被慕容云飞挟持?” “殿下的意思是……”章台柳吓了一跳,他这几日只顾着害怕钟家的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可现在看来,八皇子这话说得好像不无道理。 “当街策马,搭弓救人,一箭射穿钟秀肩胛骨,还真是好身手!”楚阔见章台柳这么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又是忍不住冷笑,“你当真没有发现你这女儿有这么好的本事?” “回殿下,下官,下官真不知啊!”章台柳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哪里知道痴蠢无比,满脑子只想着要嫁楚阔的女儿会这些。 要是早知道是这样,让她死心塌地地嫁给楚阔不就得了,如今便是八皇子的助力…… 章台柳想到这儿,当即愣住,下意识地朝楚阔看去,却见对方也怔住了。 几乎不用想,章台柳都知道,他们是想到一块去了。 如今种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前的章青酒,是在装傻! 一想到这儿,楚阔心里怒火中烧之余,却也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第191章 丞相入狱 可不等楚阔细想,章台柳突然白了一张脸,尖叫了一声。 楚阔眉头狠狠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又如何?” “若是……若是她知晓这些,那岂不是她也知道此事是……”想到这个答案,章台柳浑身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谁知,楚阔却是嗤笑一声,拈起侍女新送来的茶杯,“她知道又如何?没有证据如何能够算到本皇子的头上?” “没有证据吗?”章台柳喃喃开口,如今种种,他是真看不透他那个女儿在琢磨什么了。 心中忐忑的章台柳,没有看到楚阔眼里一晃而过的诡异。 直到—— 听到下人通报说新上任的虎扑营少尉带人将丞相府包围了起来,章台柳脸都气红了,急急忙忙地从书房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来丞相府撒野?!” “丞相大人,下官查得慕容春来曾在丞相府待过一段时日,此事还需你前往大理寺解释一下。”莫等闲从护卫包围圈里出来,看着眼神狠厉的章台柳,不躲不避,态度恭敬,还十分得体地行了一个礼。 见来人莫等闲,章台柳呼吸一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谁不知道,如今莫等闲不仅是新晋宠臣,自皇后娘娘之事后,更是隶属于了太子殿下这一脉。 他来了,这岂不意味着…… 心里一紧,章台柳怒斥道,“无稽之谈!丘狄二王子怎么可能会在我府里住下?” “这便要问问丞相您了。”面对章台柳的愤怒,可莫等闲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眼神始终淡淡的,“你们府里,那个春来的侍卫去哪里了?” “什么春来?”章台柳眉头一皱,莫名的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偏偏又想不起来。 这时,闻声而来的管家突然走了过来,听到这个名字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春来?他不是小姐身边的那个侍卫吗?” 突如其来的话,如平地惊雷,将章台柳雷得外焦里嫩! 他就说,怎么会觉得这个慕容春来有点儿眼熟,原来竟是他! 章台柳抽了抽嘴角,打了几个哆嗦,“这个事情小章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他是本相府里的人,但一直在蒹葭院当值,他与本相可没什么关系。” 言下之意,若是真要有什么,该找的也是找住在蒹葭院里的那位。 听到他这么说,现场的人对视一眼,嘴角纷纷露出一丝讥讽。 莫等闲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带走。”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侍卫们便要过来抓人。 看着他们手中的镣铐,章台柳这才明白,对方不是说着玩的,立马挣扎道,“莫等闲!本官可是丞相!你诬陷本官不说,没有皇命你岂敢动放肆!” 谁知,章台柳话音刚落,便狠狠地捱了一杖,不等他站直,新上任的虎扑营护卫突然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人提了起来,同时一柄龙纹宝剑映入眼帘,“这是陛下亲赐莫大人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还请丞相大人不要让下官们为难。” “你,你们……”章台柳这才明白,对方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嘴唇哆嗦了几下,扬声道,“本相可是小章大人的父亲,你们带本相见小章大人,本相让他给你们证明本相无罪!” 听到他这句话,饶是莫等闲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后面的人心领神会,立马直接捂了章台柳的嘴巴,将人给押了出去。 八皇子府里,楚阔面前正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虽说如今棋盘上黑子只剩下寥寥无几,但他神色却十分淡然,毫无半分要输掉的惊慌。 反观坐在他对面之人,虽赢面看似盛大,但却反而眉头紧锁。 直到外面传来护卫的通报声,坐在对面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二人对视一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结束了这盘未定之局。 端起手边的茶水,谢太后微微一笑,“阔儿的棋艺当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太后娘娘过奖了,您可是能和圣祖对弈并让他赞许之人,阔儿便是再练个十年,也是不及的。”楚阔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对于小辈的拍马,谢太后虽说心里极为受用,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叹息,“老了,不中用了,就像哀家……也看不懂你今日走的这一步棋了啊。” “太后娘娘放心,定会化险为夷。”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收拢进棋篓,楚阔自信地道,“章台柳毕竟是她亲生父亲,她不敢乱来。” “既然是你外祖的意思,哀家便也不再多言。”谢太后点了点头,“只这章台柳毕竟是丞相,此事你未同他商议便让他入狱,他出来后岂会没有二心。” “虽说是丞相,但能力不过尔尔,若非当年外祖扶持,他岂能够平步青云位至丞相。”楚阔嗤笑一声,将最后一颗棋子收拢,抛进了棋篓,“废了一个,到时候再培养一个便是。” “你自己心里有把握,哀家便放心了。”听到楚阔如此信心十足,谢太后便也笑着点了点头,“如今章台柳在你手中,那也算是拿捏了那丫头的把柄,想来她定不敢再胡言乱语,此事也能这样过去。只是难为你辛苦布局。” 说道最后,谢太后的笑容渐渐敛去,表情多少带了几分遗憾。 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楚阔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章青酒居然会和他玩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不过,现在才好玩不是? 滑了滑手中的杯盖,楚阔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太后娘娘不必担忧,便是再功亏一篑,楚澜如今的身子骨也撑不过多久了,没了的人,我们再培养就是。” “那日见他,确实没几分生气了。”说道这个,谢太后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起身道:“如今回宫出来多有不便,哀家今日便先回去了,陛下有说三日后为那丘狄大王子重开盛宴,届时会让你母妃也回来,你到时候再好好陪她说会儿话。” 谢太后戴起兜帽,坐进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八皇子府。 与此同时,太子府里,风止气喘吁吁地跑到后院,来不及通传便推开了门,“你,你……丞相大人,被,被大理寺抓走了。” 屋里,章青酒正在给一株兰花浇水,瓢倒水落,兰花叶子碧绿通透。 转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风止,章青酒唇角一扬,笑眯眯道:“抓了便抓了,虽然你叫我姑奶奶,但是他可不是你长辈,管他做什么。” 第192章 和他和离 风止呼吸猛地顿住,刚刚提上来的气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噎死,他刚刚没听错的吧? 这个人居然这时候还想着占他便宜? “那可是你爹!”几乎是下意识的,风止拔高了音量。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我知道啊。” “你爹被抓了!”风止又道,“是大理寺的人!” 她怕不是被吓傻了吧?哪有人听到自己亲生父亲被抓,还能够跟个无事人一样? “我以为那是你爹。”将手中瓜瓢放下,章青酒点了点兰花叶子。 那生得极具韧性的叶脉在她的拨弄下一荡一荡,极为可爱。 风止嘴角一抽,这下才终于明白,这个人不是什么没听清,也绝对不是没听懂,更不是逗弄自己……不对,她还是在逗弄自己。 但是归根究底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章台柳被抓! 想到这儿,风止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丫的,孙子! 虽然说死对头被抓他该感到开心才是,但是想到章台柳真真切切是眼前这个人的生父,风止还是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好,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但你确定不管他?”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真有点事情要做。”拿了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章青酒摸了摸鼻子,起身朝外走去。 “你去哪里?”风止一惊,拔腿跟了上去。 “回家,然后再去大理寺。”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果然,还是要管,心口不一的女人! 看着这道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的身影,风止嘴角抿了抿,到底跟了上去,“你……” “别吞吞吐吐啊,有事说事。”章青酒转头乜了他一眼。 风止咬了咬牙,脸色纠结,最后如同破罐子破摔一般,“你要不要等我家殿下回来,和他商议一下再看如何做?” 步子一顿,章青酒又笑了,“不用了,我自己能够解决。” “你不要逞能,大理寺是你随随便便能够进的吗?而且他今日可是被莫大人带走的!”风止瞪了章青酒一眼,不理解这人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 大理寺那地方,别说是想要见人了,岂是她说进就能够进的?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 伸手拍了拍风止的肩膀,章青酒幽幽道:“你放心,我真不是要去救他,所以你也不用纠结一边想要帮我,一边又怕背叛了你家太子殿下。虽然你家殿下这几日都不理我,我啊……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会和他一伙!” 说完,章青酒拍了拍手,快步出了太子府。 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当真是好事将近啊,好事将近! 看着章青酒愉悦的步子,风止彻底在风中凌乱了。 这个人,没毛病吧? 还有,哪里是太子殿下不理她,她自己也没有去找殿下好不好?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侍女守卫们各司其职,见到她时照常问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章青酒挑了挑眉,掉头朝落霞苑走去。 还没走到一半的路程,便看到楚凤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后面赫然跟着在她刚回来时只打了个照面,便一溜烟没影了的相府管家。 “酒儿,你怎么回来了?”楚凤一把拉住章青酒的手,眼里带了几分慌乱。 “丞相大人不是被抓了吗?我回来看看你。”章青酒也没再说别的,直截了当开口,语气幽幽,神色轻松。 看到这些刚刚还眼观鼻鼻观心,却偏偏不敢看自己的众人听到这句话瞬间抬起头瞪大眸子,章青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一个个,真以为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自己就不知道了? 一听到章青酒这话,楚凤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将章青酒往院子里带,关上门屏退了下人后,严肃道:“这事定与你无关,你别多问,也别管。” 楚凤原本是想今日一大早,便让人将章青酒从太子府接回来的,可现在出了这件事情,她只恨不得她待在太子府里越久越好,最好是尘埃落定了才知道。 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是渺茫。 楚凤在想什么,章青酒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嗤笑一声,章青酒拉住了楚凤的袖子,“母亲,这事我怎么可能不管呢。” “你可知他犯了什么事情?”在众人面前撑着主持场面,仿若半点儿慌乱都不曾有的楚凤,在唯一的女儿面前,终究是皱了眉头,露了担忧。 虽然,这担忧并非是因为被带走的章台柳。 “我知。”章青酒也没有打算瞒楚凤,“否则我也不会回来。” “你的意思是……”听到这句话,楚凤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知道章青酒这段日子与丘狄使臣,皇后太子一案牵扯甚深,但到底自己这个女儿在里面扮演了何种角色,她这个做母亲的并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只要章青酒平安无事便好。 “母亲,我只问你一句。”给了楚凤一个宽慰的眼神,章青酒笑着执起了楚凤的手,“你可有想过与章台柳和离?”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楚凤猛地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 然而,章青酒却像是在说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再次问道:“与他和离,从此天高地阔,各不相干。” 是夜,天色昏暝,乌云低垂,浓稠的云朵遮住了本就不甚光亮的上弦月。 大理寺门口,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守卫一惊,连忙上前围住,却见她从怀里拿了一份的令牌递了出去。 守卫明显一惊,连忙跪下行礼,这才接了令牌,赶紧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便见如今这位,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大理寺一把手莫等闲,竟亲自跑了出来,态度恭敬地将人迎进了里面。 约过了一个时辰,莫等闲和这道纤细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大理寺门口。 莫等闲恭敬地朝远去的身影行了一礼。 大理寺不远处的巷子口,纤细身影刚刚出现,一辆马车突然驶了过来,车帘未开,低沉而又温润的声音直接在里面响起,“上车。” 纤细的身影头也不抬地撇了撇嘴角,第一次拒绝了邀请,摸了摸怀里那张来之不易的纸,轻轻哼了一声:“不上,我要回家。” 第193章 重开盛宴 当得知丞相章台柳突然被抓入狱时,朝野上下不禁一片哗然。 这还是大徽立国来,第一位被大理寺抓捕的丞相。 虽还不曾宣告获罪为何事,但能够让大理寺去拿人的,岂会是芝麻小事? 联想到近日发生的种种,加之龙椅之上的人对于楚威入狱一事漠不关心的态度,众人心里便隐约有了猜测。 一时间,往日里与章台柳交好的官员开始日夜难眠,见识了莫等闲的手段,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甚至好些官员主动提出要提前告老还乡,亦或是请旨前往苦寒之地造福一方百姓,原因为何,有心之人自是明白。 对于这些,楚威倒是没有太为难,一一准许了去。 不过短短三日,竟是接连走了七位大臣。 加上之前因钟家人获罪而被莫等闲带走的,朝堂上竟一下子少了十几个空位,不少人身兼二职,立马如莫等闲一般,忙得脚不沾地。 虽说如此,但仍有不少大臣私下奔走相告,欢天喜地,说这乃是“自陛下登基以来,朝堂前所未有的清正廉洁之时。” 只是许久之后,当史官记录时,才发现,这因“钟家案”“丞相案”或入狱,或自首,或告老还乡离京者,竟都是属于某一脉之人……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丞相入狱是大事,但更大的事情却是为丘狄使臣重开的盛宴。 为表达对丘狄大王子的歉意,楚威特意吩咐此次宴席,布置在原本只为皇室宗亲庆典风起殿,并要求礼部和鸿胪寺众人施以最高规格。 除此之外,此次宴席不仅有朝堂大臣,更是后宫嫔妃,朝臣家眷也尽数邀请,只待酉时,正式开始。 丞相府门口,云雀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看着那在巷子口待了足有半个时辰仍不愿离去的马车,嗤笑一声,暗暗摇了摇头。 待听到里面传来动静,立马起身迎了过去,“夫人,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可以启程。” “嗯。”章青酒扶着楚凤从里头出来,二人有说有笑,一脸的欢喜。 “母亲,慢着些。”将楚凤送上去,章青酒转眸朝某处看了一眼,嘴角扬了扬,借着云雀的力量轻松上了马车,“走吧。” “是。”云雀点了点头,朝马车夫吩咐了一声,挂着相府“章”字的马车,启程朝朱雀门走去。 相府门口的巷子虽不小,但也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两辆马车,这还需马车夫的功夫到家才行。 马车夫小心翼翼地握着缰绳,将马车擦着那不动的马车而过,行至巷口子时,到底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鄙夷地回头看了一眼,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马车,走又不走,又不知往边上停,当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马车里,章青酒突然噗嗤一笑。 楚凤挑眉,“酒儿笑什么?” “没什么。”章青酒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转头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啊……今晚的天空真美,月亮真圆。 待得相府的马车消失在了巷子尽头,马车里传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走吧。” 虽说同样是宴请丘狄使臣,但风起殿的排面明显比上一回大上不少,按照礼部的说法,这规格只差一厘便是皇子诞辰的配置,场面也是按照当初太子殿下生辰时所布置。 章青酒一行虽说来的不算太晚,但到达之时,现场依旧坐了半数多的位置,将楚凤送至家眷方落座,章青酒便朝朝臣那边走去。 左右扫了扫,发现上回楚澜生辰时自己坐的那个旮旯角落位置尚无人入座,便笑着摸过去坐了下来。 虽说章青酒官职不高,但朝堂众人都知道那地位绝对不低,很快便有人主动凑上前来,笑眯眯地问道:“小章大人怎的不往前面坐?” 章青酒转头看了来人一眼,挑了挑眉头,“这里清闲啊。” “清闲?”那人低低一笑,拍了拍袍子在章青酒身边坐下,目光投向那些想要和自己做出同样动作,明显脑子还在犹豫犹豫,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挪动的人:“小章大人如今还能够清闲?” 作为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又次次受陛下看重,炙手可热到她这般程度,若非因了章台柳获罪,登门拜访的人只怕是早把门槛都踏破了。 听到他这么说,章青酒只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撑着下巴眼神似笑非笑。 那大臣见她这般,莫名的一时拿不准主意,正要继续开口时,章青酒突然勾了勾唇角,“来了。” “什么来了?”大臣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 他话音刚落,一道如黄鹂的女声传了过来:“小章大人。” 来人姿态翩跹,嘴角带笑,目光柔和,但若是仔细地瞧,却能够发现她的笑容未及眼底,嘴角也带了几分僵硬。 一听到这道声音,刚刚凑过来的大臣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行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谢贵妃看都没看那大臣一眼,随意地挥了挥手,一双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章青酒,“有一段时日不见,小章大人是越发的出挑了。” 若是在女眷席,能够得到贵妃娘娘这样一句赞美,那还真是顶天的荣誉。 但偏偏,章青酒如今身处朝堂,又多次陷于“太子”与“八皇子”之间,谢贵妃这话一出,多少便有些不对味了。 旁边的大臣们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原本打算在章青酒身边坐下的人,一个个悄咪咪地不着痕迹的挪开了几个位置。 待得身边的位置“不知怎的”就空出一大片的时候,章青酒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是吗?娘娘真有眼光,微臣也觉得近日自己是越发的好看了。” 听到这句话,谢贵妃不禁猛地愣住。 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不该气急败坏,亦或是恼羞成怒吗? 看着谢贵妃差点儿撑不住的笑容,章青酒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大概是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是今夜见到贵妃娘娘,更是喜不自胜。” 开玩笑,我的反应要是能够让你猜到,那还混个嘚! 谢贵妃嘴角抽了抽,新涂了凤仙丹蔻的手指伸了出来,胸口猛地起伏,“你,你……” 可说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眸子,“贵妃娘娘有空还是回自己的位置坐着吧,毕竟那位置……你能多坐一会,是一会。” 谢贵妃心里一惊,猛地愣住,可这回,话倒是说明白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虽说离了距离,但到底还是有不少人盯着谢贵妃和章青酒,旁的人只见前一刻还言笑晏晏,姿态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突然间变得狰狞起来,脸色也瞬间苍白。 就在他们想二人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见那小章大人突然兴奋地抬起头来,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贵妃娘娘想要微臣帮你推衍吗?童叟无欺,一千两一次,算不算?” 众臣:“……” 震惊!原来生意还能这样做?牛哇! 听到这句话,谢贵妃恍惚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被耍了后怒不可遏,气得再一次伸出了手,而这一次却不单单指着指着章青酒的鼻子…… 可就在谢贵妃手掌刚刚抬起来,众臣吓得瞪大了眸子以为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时,一道娇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处传了进来。 脆生生的,落进了众人耳朵,“大兄,我就说,到底还是我们公主姑姑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第194章 不好意思 丘狄国使臣今夜会来得这么早,这是在场之人都没有想到的。 看了看谢贵妃那瞬间铁青的脸色,又看了看门口那一前一后两道脸上带着笑容的身影,众臣立马一个接着一个低下了头。 没看到,没听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这丘狄大王子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人,笑呵呵地和走过之处的所有人都打了一个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 临到章青酒面前时,还特意寒暄了几声,那叫一个熟稔。 等到他们一路把招呼打完,悠哉悠哉地回到使臣的座席坐下时,众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大殿上的人,何止百人,这大王子都能够一一招呼过去,便是宫女太监都没忘记给一个微笑,唯独对光彩夺目的谢贵妃视而不见。 众臣心想这大王子厉害是真厉害,大胆是真大胆! 谁知那原本已经坐下的人突然又站了起来,拍了一下脑袋,“啊……漏了一个,这是贵妃娘娘吧?不好意思哦,问贵妃娘娘安。” 场面似有一瞬间的寂静。 “噗——” 一个大臣终究是没忍住,刚刚进了嘴的茶喷了出来。 谢贵妃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后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谢贵妃的背影,众臣不约而同地将“关爱”的眼神投向了刚刚喷茶的那个大臣,一个个脸色憋得通红。 当真是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他们知道自己不该笑,可是……实在忍不住怎么办? 于是乎,原本剑拔弩张的风起殿,明明该紧张不已,偏偏变得莫名轻松起来。 随着朝臣来宾依次落座,场面也越发的热闹。 章青酒看着在谢贵妃来之前总有人想过来坐的位置,到了此刻还是空空如也时,对上那张人群中唯一一道显露着复杂,掺杂着丝丝困惑的脸,漆黑如宝石的眼睛眨了眨。 这有什么不可置信的? 瞧!这可不就是……能够落个清闲嘛。 时至酉时,宴席正式开始,一如既往的,帝后一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但与往日不同的是曾经一前一后的帝后,今日却是并列而来—— 楚威扶着慕容清婉,一步一步朝龙椅走去。 众人都知,皇后娘娘这番是受奸人所害遭了大罪了,身体受损不说,若是常人,只怕是心有余悸,惶惶不得终日。 可当她出现时,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姿态端庄典雅大方,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而温柔。 虽那脸色即便施以粉黛也透着几分苍白,身着华服也明显消瘦不少。 但你只要看到她的笑容,便依旧如沐暖阳,如浴春风。 一时间,大臣们纷纷在心中感慨,这才是国母风范,大徽的皇后当如此! 在楚威二人的身后,则是一手被谢贵妃扶着,一手拿了凤翔云腾杖的谢太后,而楚澜和众位皇子紧随其后。 今日的宴席虽说隆重,但楚威却不想再让现场如之前沉闷,待得众臣跪拜,说了两句便携着慕容清婉坐了下来。 只道是,这虽是国事,却也是为丘狄大王子的接风洗尘宴。 而这,也算是昭告了天下,慕容清婉的确是丘狄人的事实,以及丘狄长公主的身份。 德福见状,心领神会上前拍了拍手,原本往日要到会场过半才出现的歌舞伎,瞬间鱼贯而入。 丝竹管弦齐奏,衣袖翩翩起舞,风起殿里和乐一片。 “臣妾没事。”察觉到楚威动作里的小心翼翼,慕容清婉坐下后,不由得微微一笑,拍了拍楚威的手,“陛下不必担忧。” “朕哪能不担忧。”看了慕容清婉一眼,楚威皱了皱眉头。 “真只是皮外伤,有清酒那丫头在,他们哪里能真正伤了妾身,不过是看起来可怖一些,吓唬吓唬他们罢了。”慕容清婉低低一笑,难得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幽幽道:“你啊,就别再担心了,免得澜儿也跟着心急。” 说着,慕容清婉朝楚澜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哎,朕也不想,但你这……”拉起慕容清婉的手,看着那原本白白净净如葱段般的手如今新添的几道伤痕,便忍不住心疼,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愧疚。 “真无碍。”慕容清婉又岂会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在想什么,便笑着将手指抽了出来,“能够为陛下做点儿事情,是臣妾求之不得的福分。” 听到这话,楚威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 作为丈夫,他宁愿自己断手断脚,也不想让妻儿受一点痛楚,半分委屈。 可作为君王,即便是万人之上,也仍有他无能为力的地方。 深知楚威性子,慕容清婉轻声道,“这几日清酒和澜儿怎么样?澜儿没有为难她吧?忍着今日才告诉他事情的始末,原本想再与他说说的,谁知这孩子却一言不发的走了。” 原本只是为了把话题岔开,可说道最后,慕容清婉却是真的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回,若非是章青酒提前布局,只怕如今他们母子二人当真要身陷险境。 听到慕容清婉这句话,楚威不禁怔了怔。 这段时日丘狄使臣来访,朝堂人员置换频繁,加之爱妻到底还是受了伤,他倒是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真是……”深谙楚威性子,慕容清婉一看他这模样,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还是待得宴席散去,妾身再找澜儿说吧。” 在慕容清婉左手下方位置,谢贵妃望着那如胶似漆,感情明显比之之前还要好上十分的帝后,咬了咬牙,恨恨地揪了手中的帕子,最后露出一丝冷笑。 慕容清婉!暂且再让你得意一会儿罢,马上,马上你就要笑不出来了! 一曲过罢,舞女们尽数褪去,紧接着便是宫人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精致的美味佳肴端将上来,楚威正要吩咐众臣动筷子时,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陛下,自我大徽立国以来,每逢大事皆先敬宗庙先辈,不知今日陛下可有做此事?” 他声音不大,年事已高中透着一股虚弱的意味,但却因为坐得离楚威近,而让声音在大殿里传得格外清晰。 楚威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白发鸡皮,双目细长而小,留着一尾白胡须的老人。 不等他开口,大殿里突然又传来一道声音,与方才的老态龙钟中气不足截然不同,这道声音清脆响亮,气势十足,“二皇叔,今日宴席又不是什么皇室大事,何来祭祀宗庙之说?” 楚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似有疑惑,表情十分恭敬,只那手中的酒杯,却没有停下续满的动作,透着无拘无束,无惧无畏的意味。 那被称之为二皇叔之人轻轻一哼,看向楚询的目光闪过一丝鄙夷,“如今皇后娘娘都是丘狄之人,太子亦流着丘狄血脉,如今又在这风起宴请丘狄之人,难道本王的话还不明显?” 第195章 太子地位 这话一出,宴席的味道瞬间变了。 便是再不聪明之人也听得出来,这位与先帝一母同胞却素来与先帝不和,但却被先帝向来礼遇有加的老王爷楚昭,要发难了。 随着楚昭用带着冷笑嘲讽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朝慕容清婉看了过来时,饶是楚威都忍不住皱了眉头,正要开口训斥时,楚询突然提了酒杯站了出来。 “等等。”楚询一手提着酒杯,一手执起酒壶,屈起来的手指点了点,“本王怎么觉得这话听得那么怪呢?” “本王说得难道有错?”楚昭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一脸的讥讽。 “二皇叔,说话不要拐弯抹角嘛。”楚询叹了一口气,“你直接说,你觉得阔儿不配继承太子之位不就得了嘛。” 他这话说得直白,说得突然,说得众人心里一震,瞳孔紧缩,呼吸骤促。 啊,这…… 楚昭也惊愕在了原地,嘴角动了动,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与众人的错愕不同,他震惊的点在于,自己原本准备了一套准备按部就班的说辞,突然间用不上了——楚询竟是直接把他的目的给说将了出来! 看着楚昭憋住的模样,楚询暗暗勾了勾唇角,趁着倒酒的间隙,往某个方向看了去,然后还颇为默契的眨了眨眼睛。 开玩笑,有这只小狐狸在,这些老王八蛋还想翻天? 场面,也是一度变得尴尬。 便是楚威,都明显沉了脸色,慕容云飞表情也带了震惊。 若说众臣可以看到的现场唯一没有反应的,便是太子楚澜了。 明明是这场话题的中心人物,他却头都没抬,只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酒杯倒满,接着一饮而尽,动作不见丝毫错乱,仿若外界纷扰,皆与他无关。 楚昭想了想,突然冷冷一笑,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那些人,“这话可不是本王说的,不过既然你说了,本王也正好有这个疑问,不若请在座的各位宗亲,趁着这个机会说道说道。” “二皇叔,这可是外臣在的宴席,怕是不妥罢?”楚询挑了挑眉头,像是突然回过了神,自己身处何地。 见楚询如此,楚昭更是得意了,“有何不妥?” 还有什么比今日更好的日子了吗? 朝堂百官,京城贵族,皇室宗亲,甚至还有几位自诩身份高贵的蛮夷,只要事成,楚澜还有什么可以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儿,楚昭便忍不住勾了唇角,下意识地朝现场谢贵妃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谢贵妃眸子闪了闪,低下头时,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弧度。 这些人,以为她回宫只是单纯的回宫吗? 今日,便是慕容清婉和楚澜再无翻身之日! 然而,就在楚昭以为楚询还要挣扎一番的时候,却听得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哎……既然二皇叔都这么说了,不如就议议呗,横竖朝堂众臣,世家大族们都在。” 楚昭嘴角一抽,再一次准备好用来引诱众人应下的措辞,又没了用武之地。 看着楚昭憋紫了脸都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楚询砸了砸嘴巴,只觉得杯中酒前所未有的香甜,原来知道他人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感觉,这么爽啊! 他要不要考虑拜小狐狸个师? 看着众人将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楚威眯了眯眸子,“太子虽是朕的儿子,却也是大徽的储君,未来的君王,既然有异议那此事便议议吧,只朕也先与诸位说一句,此事过后,结论如何朕暂且不论,若再议论,定斩不饶!” 这话是恩典,也是威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站当今太子,若是最后储君之位真易主了,那新帝登基不就是他们的死期? 可假若不支持当今太子,恐怕他们也不用等到新帝登基,就被当今陛下给弄死了。 暗地里支持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摆在台面上来说,当真以为他们闲自己命太长了? 发现现场除了自己,竟无一人再搭话时,楚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再一次朝谢贵妃所在之处看了过去,却发现对方此刻也正抬起头来,看着底下的朝臣,目光似有茫然。 谢贵妃怔怔地看着下面的朝臣,手指不由自主地搅紧了袖子。 为何……为何会没有人站出来帮她的阔儿?父亲留下的人呢?支持阔儿的朝臣呢? 当谢贵妃一个一个看过去,几乎都看遍了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为何……为何她熟悉的面容都不见了? 到底在朝堂浸淫了这么多年,楚昭立马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铁青! 反观另一旁的楚询,脸上则是带着轻松的笑容,眼角眉梢都要扬起来似的—— 却是,楚询很高兴。 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他这个皇叔的用武之地了。 幽幽叹了一口气,楚询朝楚威行了一礼,“既然陛下同意了,那臣弟便斗胆有几个问题在此向诸位大臣问上一问,何人能够担任太子?” “嫡庶尊卑,长幼有序,当以嫡子优先,若无嫡子,则以长子优先,若二者皆无,则以德行兼备者居之。”礼部尚书见楚询目光望着自己,嘴角一抽,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 “既是如此,那本王便没有记错啊,实在是想不通二皇叔你在愤怒什么?愤怒太子如今身上流着丘狄王族的血脉?”楚询皱了皱眉头,语气嘲弄,“可我大徽哪条律法有规定,太子身上不能够有异族血脉,莫非是在座的各位什么时候修改了律法?还是二皇叔你跟谁商议过了,比如……太后娘娘?” 这话一说,众人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靖王不愧是靖王,戳人心窝子还是你厉害。 “哀家何曾说过这个?”突然被指到自己,谢太后当即脸色一板。 接着狠狠地瞪了楚昭一眼,今日这玩的是哪出?谁让他在这个场合提这个问题?! 听到谢太后的话,楚昭心头一怔,死撑着道:“到底是不纯正。” “不纯正?”楚询哈哈一笑,眼神却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厉,“这话都能够说出来,只怕是你的心不纯正!” 楚昭何时被人如此斥责过,更何况是一个小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于他,气得脸都红了,“楚询你大胆!你一个小辈,谁给你的胆子?!” 看楚昭仍在叫嚣,楚询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自然是孝贤太皇太后给的。” 这句一出,殿内再无声息。 楚昭欲张的嘴,半张不张,半闭不闭。 孝贤太皇太后者谁。 大徽后宫中最负盛名之人,更是当今圣上之曾祖母,换而言之,那是楚昭他祖母。 但她的另一层身份,却是戎狄国的公主。 与圣祖皇帝少年时在战事中相识,却是惺惺相惜,最后更是与圣祖皇帝结为夫妻。 若是说楚澜因有异族人的血而无法任太子之位,那这大徽只怕是早已无立国之本! 第196章 送地十里 此刻,无论是朝堂百官,亦或是世家大族,甚至是笑逐颜开的女眷所在席位,皆静得呼吸可闻,落灰有声。 一阵风吹起,风起殿里的帘子被卷起一个角儿,又渐渐垂落,不知搅动了谁家心绪。 今夜,外面的满月很圆,如橙色玉盘,若铜镜如琢。 楚威看着楚询那一脸愤怒而又冷然,实则带着得意的模样,垂了垂眸子,暗暗捏了捏慕容清婉的手,朝她投去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 这弟弟疼的不错,关键时刻还是能拿出来用的。 楚询环顾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众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去。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之时,一道拍掌声突然响起,“啧,有意思,真有意思!” 谁?众人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这档口陛下都没发话,居然还有人敢鼓掌?怕不是找死? 只见这位勇士“临危不惧”地站起身来,迈着极为轻松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到了楚询身边,先是朝楚威行了一个礼,接着便朝着楚询微微一笑,“想必这就是大徽颇有美名赞誉的靖王殿下罢,小王这厢有礼了。” “好说。”楚询朝他点了点头,“大王子有事?” “确实有事。”慕容云飞朝他勾唇一笑,“方才,多谢靖王殿下为太子殿下仗义执言,太子殿下说到底亦与小王有血脉联系,若是按照年纪而言,该称太子殿下为一声兄长也不为过的。” 楚询嘴角一抽,你要是真想攀这亲戚,早干嘛去啦? 可眼下来人既然没有带着恶意,楚询也不好随便开口,只好继续笑着点头,“那也是本王皇侄。” 慕容云飞淡淡一笑,朝楚询行了一个礼,“陛下,敢问大徽是否还会有废太子之心?” 这话问得,好生嚣张!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所谓的“废太子”绝非楚威本意,可偏偏他这么一说,却把“臣子之意”加诸于“君王之身”。 看似让楚威为难,其实瑟瑟发抖的却是下方的百官。 不知是谁,突然悟到了什么,站起身来,高呼道:“陛下,太子殿下德行俱佳,实乃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随着这句话一出来,稍微迟钝一点的大臣也纷纷回过神,一时间拥立楚澜为太子,誓死效忠大徽的话连绵不绝。 人声鼎沸中,章青酒摸了摸那壶特意让宫人给自己送来的茶杯,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宴席过去这么久,茶水都有些凉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莫名觉得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下意识地——朝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几乎是相同的时间,对方也抬起了眸子。 四目相对之时,若有流光溢彩一闪而过。 嘴角撇了撇,章青酒垂下了眸子。 明明在他得知了真相找到自己的那天,她就该笑着跟他回太子府,毕竟她的血液在沸腾,灵魂都在跟着叫嚣着,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他一点…… 但……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壶,拿起了一旁的酒杯。 一饮而尽。 朝臣表态完,楚威的表情到底恢复了几分温和,看也没看一旁眼神慌乱的楚昭,笑着看向慕容云飞。 说到底,商议内政之事不该有外臣有场,更何况是这样一等一的大事情? 可偏偏,他今日愿意做此事。 不为别的,只为让他的妻儿,心安。 为了这个国家,他做了一个皇帝该做之事,那么也该成全他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点点私心。 看到楚威的笑容,慕容云飞也跟着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王便放心将父王交于小王的差事做完了。” 说着,慕容云飞从怀里拿出一份盖着丘狄王印章的文书献了出来,“这是我丘狄愿送上十里之地,以谢陛下对我丘狄公主照料之情。” 送十里之地?! 一听到这句话,刚刚还低着头的众位大臣,瞬间瞪大眼睛扬起脖子,饶是淡定如楚威,都不禁猛地怔住。 众人怀疑这是假消息,可当看那上面的文书落款和玺印,却又不得不承认,刚刚他们没有听错。 这丘狄大王子说的,是真的! 十里之地虽不算广阔,但国土之争,方寸皆不可让,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战士奔赴战场戍守边关,亦不会有马革裹尸遍地白骨,边关之地更不会如此容易起冲突。 而这丘狄王竟真…… 确认了这个消息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之外,众臣不禁一点一点回过神来。 刚刚这丘狄大王子会那么问,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刻罢? 丘狄王竟然愿意为了皇后母子做到这个地步,假若太子之位今日当真不保,只怕是不仅得不到这所谓的“十里之地”,更有可能会引发边关动荡,两国战事再起! 想到这儿,众臣背后顿时一凉! 曾经最无权无势,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的太子殿下,如今已有了一国作为靠山,这今后的地位,还有谁敢撼动?! 龙椅上,慕容清婉的表情也有些激动,目光里隐约有泪花闪烁。 她虽这么多年在大徽,但当那记忆回来时,却是格外的清晰,可是她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所以只能够假装不在意。 可是说到底……若是有机会,谁又会不想要这世上有爱护自己的亲人呢? “公主……还是称您为皇后姑姑罢。”见众人皆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慕容云飞又是一笑,“父王亦让侄儿带句话给到姑姑,多年未见,得知姑姑一切都好,他很是欣慰。但身为兄长,他只想姑姑不受任何委屈。” 说道最后,慕容云飞的目光扫过谢太后和谢贵妃,唇角微微上扬。 众人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谁听不出来,这丘狄王室,是在拿朝臣来给某些人施压啊…… 怪不得,这丘狄大王子那日呛太后,今夜讽贵妃,感情是一切都计划好了的啊! 而另一侧的女眷们,则无一不朝慕容清婉投来羡慕的眼神,毕竟哪个女子出嫁后,不想得到母族撑腰关照? 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场面,楚询晃了晃手中酒杯,唤住了那起身准备开溜的人,笑了,“二皇叔,陛下仁德,太子忠厚,想来不会责怪于你,你也不必紧张。” 楚昭:“……” 好赖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不是? 可就在楚昭准备笑着顺着梯子往下爬,打个圆场时,楚询话锋突然一转,“所以二皇叔,是谁忽悠你这么做的啊?” 第197章 天堂地狱 “什么什么谁忽悠我?”楚昭彻底懵了,舌头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打结。 知道楚询难缠,可没想到这么难缠。 “哦,不是你忽悠的,难不成是你自己心里真这么想的?”楚昭一脸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又茫然地皱了皱眉,“那要是这样,那就难办了啊,这数典忘祖……” 被楚询这么一激,又看到众人朝自己投来的鄙夷目光,楚昭又急又气,脱口而出道:“你个臭小子说谁数典忘祖,这要不是谢贵妃跟本王说……” 说道这儿,楚昭猛地顿住。 但是这话,众人却是听清楚了。 “谢贵妃?”楚询嘴角一扬,幽幽地朝脸色发白的谢贵妃所在之处望了过去,“是她拜托二皇叔?” 楚昭嘴角抿了抿,眼神闪了闪,“本王……” 就在这时,谢贵妃猛地站了起来,“老王爷为何要诬陷于本宫?本宫竟不知,何时得罪了你?” “你!”楚昭话没有说完,就被这么一抢白,顿时气得肩膀都抖了抖。 当真是如猪般蠢笨! 他话都没有说完,她竟就自己跳了出来。原本他还想着能否再想法子给她渡过去,谁知她居然还倒打一耙,既然如此,那他还顾及个什么半点儿情义? 便是她那儿子有朝一日真继承大统,以她今日这倒打一耙的性子,到时候过河拆桥不还是迟早的事情? 想到这儿,楚昭冷冷一笑,“不是你还能是谁?是谁说如今太子不堪重任,又恐有二心,只怕是对皇室不利?” 说完,又对楚威道,“陛下,皇叔我不过是想着,无论是何人当太子,那都是陛下的儿子,只需选择德行俱佳之人即可,怎想居然误入她人引诱,想来还是老糊涂了,皇叔自请回祖地养老,但有二心之人,还请陛下查明。” 看到谢贵妃因自己这一番话而瘫软在地,楚昭不禁心里冷笑,开玩笑,玩不过楚询这只小狐狸归玩不过,我想弄死你还不容易? 无知蠢妇,哪里能成什么大事? 看着原本身陷囹圄的老狐狸就这么把自己摘了出去,楚询挑了挑眉头,却也不再多说,转头看向楚威,微微一笑:“陛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否则便是臣弟逾越了。” 言下之意,接下来的你自己处理吧。 说完,楚询拍了拍晃了晃衣袖,摇着酒壶转身回了座位,走得那叫一个姿态万千,动作潇洒。 就差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十个大字印脑门上了。 好好的一场欢迎宴,本该喜笑颜开宾客尽兴,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搁谁谁不膈应? 楚威神色冷厉,目光扫向谢贵妃,“贵妃,作何解释?” 谢贵妃此刻已如一滩烂泥,见楚威看向自己,哆哆嗦嗦地跪下,“陛下,臣妾没有,老王爷他……” “你的意思是,二皇叔诬陷你?”楚威冷笑。 “臣妾……”谢贵妃浑身颤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众人见她语焉不详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当下明白了个八九分。 眼看着事情就要定调,谢太后终是忍不住了,抬起眸子,“陛下,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罢?方才王爷也说了,年事已高,只怕是记错了,听错了也说不定,指不定又不是哪个别有用心之人,构陷贵妃呢?毕竟构陷皇后的事情,不也有人做吗?” 她的话,众人到底还是不敢不听的。 便是楚昭被她这么一噎,也是嘴角哆嗦,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谁让他当时为求安稳,将来往书信在看完后,便都给付之一炬了呢? 楚威眸子一沉,“母后,此事错综复杂,岂是一句构陷就能够了的?” 他忍了这么多年,又等了这么多日,今日怎么都不可能再让妻儿受委屈! 想起慕容清婉从大理寺回宫时身受重伤的凄然模样,楚威如今都觉得心肝俱痛! 那钟灵若是没有她们的授意,岂敢下如此狠手?! “那依陛下的意思难不成也要将贵妃入狱,让人查吗?陛下就不怕再出来个屈打成招?!”谢太后冷冷一笑,话里明显带了几分怒意。 众人嘴角一抽,纷纷低下了头,谁都听得出来,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明摆着就是要保下贵妃的意思了。 一想到之前皇后之事太后二话不说便将她入了狱,再联想到今日,众臣不由得在心里有了几分比较。 看来,还是皇后太子一脉,品行端正,作风正派。 就在众臣心想今日之事有太后娘娘如此撑腰,只怕是难以善终时,人群中突然又有一道身影站了出来,走上前。 众臣一看这身影,顿时嘴角一抽。 又一个不好惹的来了。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莫等闲在众人注视中缓缓上前,近段日子里的办案养出来的习性,让他原本温和的书生气明显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气势,眼神也比之以往更加凌厉,只那张脸……是越发的面无表情了。 “何事?”楚威眯了眯眸子。 “原本此事微臣想着是等宴席结束后再报,但如今看来,却是不能拖延。”莫等闲冷然道,“昨日章丞相已招供,确实是他收容了丘狄二王子,但他也只不过是受八皇子的授意,其余构陷皇后娘娘之事却非他所为。” 从谢贵妃牵扯到八皇子,这背后的信息量一个比一个大。 如今虽不曾说那构陷皇后娘娘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但是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加之方才种种,却不难发现,所以的行迹其实早已指明了背后真相! 下意识地,众人朝楚阔望了过去。 却见楚阔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带着愤怒和不可置信。 “阔儿,此事你当如何解释?”楚威眸子微沉。 楚阔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下,“父皇,此事绝对是章丞相构陷,儿臣不可能……” 谁知他刚刚开口,话就被莫等闲打断了,“这些是章丞相交给微臣的证据,上面记录了八殿下和丞相密谋此事的前因后果,还请陛下过目。”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是转瞬之时。 第198章 贵妃丧命 事已至此,便也算是水落石出。 任凭楚阔如何狡辩,都无法逃脱其中的联系。 看着楚威望向自己的眼神再无往日的半分慈爱,楚阔终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没有想到,原本布好的万无一失的局面,到了最后竟会以这样的结局惨淡收场。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其中唯一的变数,竟是章台柳! 章台柳,他到底怎么敢说出那些话? 自己都已然应允,只要他撑住抵死不认,只待此事过去,便第一时间将他接出来,他不知道他一旦承认,便是真的万劫不复嘛?!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今日之事,连章青酒都没有开口,章台柳他到底是在发哪门子风? “阔儿,这些事情,当真是你做的?”楚威的声音三分威严,三分疲惫,更多的……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殿里,悄然无声。 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烛光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跳起一个又一个火花,像是临终前最后的跃动。 楚阔缓缓地抬起眸子,目光扫过谢太后和谢贵妃,有懊悔,却更多的是不甘。 他实在是不知,他怎么会败。 可是,今日还有谁能够救下他? 楚阔深吸一口气,别开了眸子,看向楚威嗤笑道:“父皇,儿臣……” “陛下!”就在这时,呆若木鸡的谢贵妃突然间冲了出来,激动地道:“陛下!错了,都错了!章丞相说的人,不是阔儿!是臣妾!那些书信,是臣妾以阔儿的名义写的,阔儿什么都不知道!陛下忘了吗?阔儿的字,是臣妾手把手教的,阔儿他不曾犯错!二皇叔之事也是臣妾,他说的没错,痴心妄想的是臣妾,犯上作乱的也是臣妾!甚至当年将堪舆图给到丘狄,让卫老将军受伤之事,也是臣妾!” “贵妃?!” “母妃?!” 几乎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楚威,谢太后,楚阔目光落在谢贵妃身上,眼里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很快,这些目光就变了。 谢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准痕迹地挪开了目光。 楚阔眼神里有震动,惊愕,担忧,但却藏了一丝……侥幸。 唯独楚威,除了震惊,还有几分悲戚,“怎么会是你?你能够做什么?” 谢贵妃眯了眯眸子,朝谢太后所在之处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或许忘了,有一回臣妾进宫,听到先帝曾与太后娘娘商议,说卫老将军劳苦功高,又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让她做皇后,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妾身从小与陛下一起长大,早就已经爱慕陛下了,她那般好看,若是她成了皇后,臣妾可就半点儿机会都没了。当时妾身就想,若是卫家没了,她自然就做不成皇后了,谁知……即便不是她,陛下也还是没有喜欢妾身,皇后之位,依然也不是妾身。” “你竟……”听到这句话,楚威猛地顿住。 众人也惊呆了。 感情这国家大事,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引发的?! 然而,就在众人错愕等着楚威发话时,却见谢贵妃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心口! “母妃!!”楚阔眉头一皱,跳了起来,就要朝谢贵妃冲了过去,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堪堪顿住了脚步。 “贵妃?”楚威呼吸一窒,起身下了龙椅。 殿里,开始变得嘈杂。 谢贵妃此刻已是口吐鲜血,神色惨淡,被楚威半扶起来时,更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伸手抓住楚威的袖子,谢贵妃苦笑一声,哀求道:“陛下,妾身做错了事情甘愿受罚,以死谢罪!” 楚威眼神复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 “陛下,这么多年了,求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谢家也曾对大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不要迁怒于阔儿身上,他对妾身做的事情一无所知。”谢贵妃一边说,鲜血一边不断地从口中和伤口处喷出,将楚威的衣袍也染出一大片红。 太医很快就过来,但诊断了之后,便跪在了地上,摇了摇头。 刀扎得太深,血流得太多,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楚威看着怀里的谢贵妃,回想起她曾经小时候就追在自己身后情景,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应下,谢贵妃才像是放下心似的,嘴角竟是还露出了一丝笑容,目光眷恋得从楚威的脸上挪开,转头看向一旁。 不远处,是离她仍有三尺之遥的楚阔。 望着楚阔那张神色复杂的脸,谢贵妃笑着眨了眨眼睛,张口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人群一片混乱,没有谁注意到楚询在何时走到了章青酒旁边的空位坐下。 二人看也没看慌乱的人群,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说什么?”楚询一张兴味阑珊地端起手边的酒杯,望着自己身边的女孩。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章青酒头也没抬,从楚询手中夺过属于自己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见她这般喝法,楚询有些哭笑不得,“我可是受了别人的拜托让你别喝了,你再这样喝下去,我如何交差?” “他管我?”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脸色酡红。 “看来你是真醉了。”楚询嘴角一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然以你的性子,这场大戏怎么也该自己来演。” “什么大戏,我可不知道。”章青酒撇了撇嘴角,翻了一个白眼。 楚阔摸了摸鼻子,越发的哭笑不得,“说你醉,你倒是清醒得很,现在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净。只怕是我现在出去说这事情是你提前设计好的,别人也寻不到半点儿证据吧?” “没有提前设计。”章青酒摇了摇头,继续给自己续了一杯,“不过是……简单的推衍了一下,还有对某些人贪得无厌的看透罢了,妄言……你还年轻,看不懂,不要急。” 楚询:“……” 嘴角一抽,楚询无奈地道,“那你就这样算了?忙活半天,到谢贵妃这里为止了?” “差不多吧。”章青酒撇了撇嘴角,“一步一步来呗,猫抓老鼠也不喜欢一天抓尽。” 绝望中给点儿希望,又让希望落空,可远比直接让人绝望要来的煎熬。 见章青酒一半清醒一半迷离的模样,楚询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十分庆幸,你看上的是我们家澜儿了。” 不然,他迟早得被这小狐狸给整没了。 “看上?”章青酒嘀咕了一声,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两下,愤愤道:“不敢看不上。” 一魂一魄在他身上,哪里敢看不上。 章青酒心里在想着什么,楚询哪里会知道,只听出了几分小女儿家闹脾气时的气愤,摸了摸鼻子道:“此事你们二人便都各退一步罢,先前是他不知道,如今他不也……” “他做了什么?”章青酒眉头一挑,“他是跟我赔礼了还是道歉了?晃悠晃悠,谁知道他天天晃悠是要做什么?” 楚询眼睛一亮,“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 贵妃因罪自杀,便是再怎么的宴席,此刻也只能作罢。 看着开始散场的大臣们,章青酒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突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有个事情告诉你。” “你说。”楚询随口点头,还在琢磨该怎么把这话告诉自己的木头侄儿。 “我母亲……和丞相大人,和离了。”章青酒打了一个酒嗝,一边晃了晃脑袋,一边往回走。 楚询瞪大眼睛愣了好半晌,直到那晃晃悠悠的身影出了门,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拔腿跟了上去,“哎,小章大人怕是喝醉了,本王送你一程!” 殿里,原本欲起身往外走的楚澜步子一顿,看着楚询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眸子。 第199章 她害羞了 次日,章青酒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揉了揉太阳穴,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唤了声云雀。 谁知半天没有人反应。 待得再叫时,进来的却是一个章青酒未曾见过,穿着淡绿色衣裙的侍女。 摸了摸仍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你是谁?云雀呢?母亲给我换人了?” 只见那侍女盈盈一拜,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小章大人醒了,奴婢流光,前来伺候小章大人洗漱。” 小章大人?章青酒眉头一挑,她院子里的侍女,可不会这样叫她。 仔细地打量了那侍女两眼,章青酒像是明白了什么,再一看,不由得嘴角一抽。 刚刚是她睡迷糊了,这里哪里是她的蒹葭院!分明就是太子府的客房! 只依着当时过来住的时候,闲得无聊,想逗逗风止,便要求他将这房间布置成了她在蒹葭院里的模样。 方才是她弄混了…… 可是,不对?!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府里吗?昨天她和凤凤回去的时候,不还是楚询给送的吗?怎么会到太子府来? “小章大人,奴婢伺候你洗漱罢。”见章青酒没有动作,侍女又开口了,“殿下已吩咐奴婢备好了醒酒汤,待得小章大人起来,可以喝一些,身子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楚妄言。”磨了磨后槽牙,章青酒深吸一口气。 这个见色忘义的小人!居然敢把她给丢给楚澜!早知道就不告诉他那个消息了! 侍女不明就里,更不知道这让小章大人颇为咬牙切齿的楚妄言是何人,只看着她一脸愤怒的模样,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开口,“小章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干脆利落的起床,“你叫流光是吧,多谢你的照顾,我回去了。” “可是……”看到章青酒二话不说就走,流光吓了一跳,赶忙追上前,“可是殿下说了今天他会回来用午膳……” “是吗?”章青酒轻哼一声,“那不巧了,我娘也喊我回家吃午膳。” 人又不在,她待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推开门,差点儿没和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的风止撞个正着。 “你醒了?!”今日的风止不仅没有一开口就开呛,望向章青酒的目光里更是带了几分期待欣喜。 青天白日,见了鬼不是? 章青酒扫了他一眼,“醒了醒了,这话说得我以为自己醒不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风止一愣,嘴角抽了抽,“我只是……” “我知道你不是。”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你要是有这个意思,能活到今天?” 风止:…… 见风止一脸抽风的模样,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多谢你们让我留宿,我回去了。” “可是殿下……”风止一急,连忙上前。 这人可是殿下昨天晚上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韶青郡主手上带回来的,天知道昨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想到昨天夜里楚凤警惕的眼神,加上临阵倒戈的楚询,风止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狡诈”! “别可是了,事情还没有了结,我现在还没有收拾好心情见他。”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怎么?就不能够允许她傲娇一次啊? “可是……可是我家殿下其实并没有生你的气啊!”风止急了,忍不住出口为楚澜辩解。 “他是没有生我的气,他说我自私,骂我只顾自己,是我听错了?”章青酒轻哼一声,继续往外走。 风止呼吸一窒,忍不住大步追上去,拦住了章青酒,“那是因为……他担心若事实真是他们说的那般,以你的性子定然会牵扯进来,而且自己真的是丘狄后人,你是卫将军后人,最后便是有了血海深仇,你定会恨他!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你早日脱身来得痛快!我们殿下虽然没说,但是我可以保证,他定是这么想的!” 七月的太阳很烈,晒得人头顶很快便滚烫起来。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一眼,用袖子挡了挡,这才将目光投向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的风止,“要不你借张嘴给你家殿下?” 说着,还要继续往外走。 风止急了,“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的意思是,我家殿下其实早就……” “早就什么?”章青酒嗤笑一声,顿下步子转过身来,“我也没有听不懂。我只是觉得,哪里有趁人之危,把我强行带回的?” 凭什么说他的时候自己说,道歉的时候就不自己来?还得自己等着他回来?这天底下的便宜哪里有这么好占?更何况是她章青酒的便宜,便是楚澜也不行! 眼看着章青酒就要出了院子,风止嘴角一抽,顾不得楚澜吩咐他万万不准说的话,“可是,昨天夜里其实是你自己要跟我家殿下回来的。” 章青酒步子猛地一顿:“……” 怎么可能? 见她停下,风止心里一喜,赶紧追上去,“是真的,韶青郡主一开始并不同意,靖王殿下也让殿下明日再说,可最后是你自己出来,扯了我家殿下袖子,说什么好香……还说什么太子府的床睡得更踏实的。” 这句话一出来,章青酒彻底在风中凌乱了。 因为她,想起来了。 确实是她自己要跟着楚澜回来的。 她也的确扯了楚澜袖子。 她还真的说了那样的话。 该死的酒!!! 可是,那真是毫无意识的举动啊!敢问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摆在面前,你又饥肠辘辘,你能不扑上去咬一口吗? 她这么多日没能够和楚澜待在一起,魂魄早就嗷嗷待哺了,能不见了楚澜就扒拉上去吗? 他喵的,什么脸都没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挥了挥手,“没有,那是我醉了之后的胡话,不能够信。” “可是酒后吐真言!”风止摇头。 章青酒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开始奔腾,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咬了咬牙,章青酒转头微笑:“风止啊,姑奶奶也没用什么别的好说的,就告诉你两句话,第一我娘喊我回家吃饭;第二他自己跟我说过的话,得自己收回去才行。” 说完,章青酒再也不留,飞奔出了院子。 “哎……”风止急得又要上前追,却被一旁在墙角下听了半天的火舞一把拉住。 “你拽我干嘛呀?”风止差点儿没被扯个趔趄,“这人都跑了!” “别追了,今天小章大人不会留下的。”火舞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殿下吩咐了……”风止皱眉。 “你啊……”火舞无奈地看了风止一眼,“殿下都拿她没办法,你能够留下来?” “我……” “行了,听我的,别追了,让殿下自己去吧。”火舞神秘一笑,“还没有看出来吗?小章大人她啊,这是害羞了。” 第200章 卫府大宅 虽说章青酒一脸写着“气急败坏”,但后脚刚踏出太子府,表情便瞬间多云转晴。 但若有人跟着出来,便立马能够发觉不对。 只见原本说好的要回去和楚凤吃饭的人,左右瞧了瞧,又朝丞相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从太子府南向转东行,走过两条街,章青酒在一座紧闭大门的宅子前缓缓停下,抬头看向那红漆黑底匾额。 阳光下,匾额中间偌大的“卫府”二字耀耀生辉,其下东西两侧,各有一头威武庄严双目瞪大的石狮子。 章青酒乜了大狮子一眼,上前扣门。 虽说大门紧闭,但却并非没有人在,很快里面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啊?”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须发皆是半白,左腿略瘸的老人走了出来,看着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姑娘,你是……” 看着眼前的老人,章青酒轻轻点了点头,“我是章青酒。” “章青酒……”老人愣了一下,像是在回忆这个名字在记忆中的意义,很快老人瞪大眼睛,惊喜地唤道:“小小姐!” “是我。”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小小姐,老奴卫平,是咱们卫府的管家,小小姐今日怎么得空回来了?快,里面请!”卫平的眼里难掩激动,一边将章青酒请进屋里,一边朝里面的人挥手,让他们都过来拜见。 看着老人虽然蹒跚,但却难掩欢喜的步伐,章青酒心里不曾多了几分唏嘘。 当年楚凤成亲时,原本想给一笔钱就此解散了卫府里的下人,可到底这其中有不少是当年随着卫老将军南征北战受了伤,无法再上战场也无家可归之人,早已将这卫府当成了自己另一个家,宁愿不要钱财,只求能够留在此处,只当有个念想寄托,也让楚凤日后回来,能够有一顿热饭热菜。 楚凤无法,便应了这一定要留下来的十几号人,只吩咐他们不必再开门迎来送往。 可事实却是,这不过离丞相府只有三街之隔的卫府,自从嫁给章台柳,除了第一回的三日归宁,楚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是家中已无长辈亲人,无需省亲,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至此,这卫府的大门,便再也没有随便打开过。 可事情的真相,当真如此?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朝闻声而来眼里无不带着好奇看向自己,一脸激动的老人们,微微一笑,回了一个晚辈礼。 哪里是什么没有牵挂,不过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在丞相府过得不好,不想让这些老人瞧见徒增伤感罢了。 老人们没有想到章青酒居然会给他们回礼,一个个顿时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起来,最后还是卫平率先站起身来,“小小姐,这可使不得,老奴们可都是下人,哪里担得起你这一礼。” “我只礼我该礼之人,敬我该敬之人,各位多年守卫卫府,我作为小辈,理应感激。”朝着这十几号人一一扫过,章青酒目光很是平静。 她活了两辈子,活了几百年,遇见太多灵魂,见证太多人性,可眼下这些……没有丰功伟绩,不算惊才绝艳,但却单纯得让人无法不敬重。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老人眼里禁不住泛起泪花,尤其是卫平,更是忍不住直接伸手抹了抹眼角。 最后还是一个老妪笑了起来,“小小姐别怪老奴们一个个没见识不抵事,看到小小姐就像是看到了小姐,我们太高兴了……” 章青酒的面容与楚凤有六分像,他们心里惦念的那个人已有十几年未见,如今陡然看到章青酒,哪里能不激动?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扶起那老妪,“你们放心,很快就可以看到她了。” 众人一怔,像是明白了什么,“小小姐的意思是……小姐会回来?” “嗯。”章青酒淡淡一笑,“会回来,你们帮着准备收拾好房子吧。” “放心放心!小姐的闺房,老奴可是日日打扫,被褥时时换新,物件样品一应俱全,小姐何时回来都行!”那老妪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叠在了一起,声音隐隐带着颤抖,“就是不知道……小姐这回回来,会住多久呀?” “长住。”都和离了,自然是要回自己家了。 “长住?”那老妪似是愣了一下,赶忙看向卫平。 只见卫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冷然的肃杀之意,“小小姐,敢问可是小姐在丞相府出了什么事?” “她无事,你们放心。”章青酒摇了摇头,“她只是和章丞相和离了。” “和离?”卫平呼吸一窒,眼神瞬间发冷,“那个白眼狼敢休我家小姐?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章青酒眉头一挑。 白眼狼?倒是贴切,不过…… “不是休妻,是和离,我母亲提出来的。”章青酒揉了揉太阳穴。 “是小姐提的?”听完这句话,只见刚刚还一脸愤怒的卫平瞬间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与他一样反应的,还有这院子里十几个老人。 听着这一句句“和离好”、“小姐能回来了”、“终于不用受气了”,以及对章台柳极为嫌弃厌恶的话,章青酒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看吧,有的事情不是挡了门,掩了耳便不知道的。 之所以假装不知道,不过为了让她心安罢了。 “小小姐,那你呢,你会与小姐一同回来的吧?”欢喜过后,那老妪喜不自胜地走到章青酒面前,眼神充满了期待。 对于眼前的章青酒,老人眼里丝毫不掩饰喜爱。 “嗯,会。”章青酒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老奴我一定会给小姐姐准备一间舒心的房子!”那老妪笑着拍手,开始盘算要如何布置才会妥帖。 听着她们那絮絮叨叨的话,章青酒不由得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突然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朝府外看去。 “小小姐,怎么了?”卫平到底是行军打仗过的人,虽然如今年事已高,但章青酒这变化却没有夺过他的眼睛。 “无事。”章青酒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了母亲吩咐我还有事情,该回去了。” 走了两步,又顿住,转头微微一笑,“我与母亲没有回来之前,卫府还是继续闭门谢客罢。” 看着卫府大门再度关闭,章青酒转了一个弯,不远处一道身着白色素衣的身影,正站在离卫府十米开外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冷然,带着杀意。 挑了挑眉头,章青酒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找我有事。” “是,找你有事。”楚阔眸子微眯,嘴角冷笑,“邀小章大人去本皇子府里坐坐。” 第201章 自食恶果 见章青酒没有半丝犹豫的跟着自己进了府邸,楚阔步子微微一顿,眼神审视,用近乎嘲弄的语气道:“本皇子还以为你不会进来。” “为什么不会。”章青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前面走,行至一处凉亭停下,“难道你要杀我?” 楚阔嗤笑一声,跟着进了里面,“小章大人如今可是陛下和太子的心头宝,本皇子是不要命了吗?” “是啊。”章青酒微微一笑,“所以我为什么不会?” 眼前的人,一脸的笑容,没有半点畏惧,也没有丝毫慌乱,如此自信,如此耀眼。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楚阔深吸一口气,“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抬眸看了一眼往日里豪华奢侈的皇子府如今布满了白色的缟素,章青酒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毕竟你也不会是来请我吃席。” “你!”楚阔心里一怒,就要上前,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垂眸冷笑,“小章大人这个愿望可能要落空了。母妃因罪而死,入不了妃陵,进不了宗庙,别说皇家恩典了,便是我都只能够偷偷摸摸的祭奠。”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直接说吧。”章青酒看了一眼日头,“时辰不早,说完我得回去吃饭。” 若是放在过往,依着章青酒的这般态度,楚阔早就怒火中烧冷嘲热讽相对了,但今日的他却十分的平静,仿若受到挑衅的人,不是自己。 挥了挥手,让侍女送来茶水,楚阔行至石桌旁坐下,端起茶杯幽幽道:“本皇子已向父皇自请去守皇陵三年,三年过满,便离京前往封地,你不必再忧心本皇子会与他再争。”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往亭子的栏杆上一依,看向亭子下面那一尾尾在水中游得欢乐自在的锦鲤,转头从旁边拿了一碟子鱼食投下,“我忧心什么,你不管在哪里也争不过啊,争来争去都是自讨苦吃。” 楚阔:“……” 深吸一口气,楚阔眯了眯眸子,“所以这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的布署?” “呵……这话说得有些泛。”章青酒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神色间带了几分慵懒,“是指你们设计将慕容云飞囚禁时,还是你指使钟家人意欲将这场科举都安排成自己的人,又或者是指……慕容春来的身份开始?” 对着眼前这因自己每说一件事情表情便错愕一分,每停下一步眼中恐惧便深一分,再也无法假装冷静楚阔,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不知道你说的是哪里呀?” “你,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楚阔瞪大眸子,身体猛地后退一步,如若受了惊吓般,“你是个妖女,你早就……早就设计好了一切!你害我!是你!是你害了本皇子!” 这一路走来,一步一步早已计划好,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可能会放弃? 这里面的变数他都算好了,可谁知道会出来一个章青酒?! 如果不是她…… “笑话。”章青酒拍了拍衣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的心坏成这样,还怪别人设计?楚阔,这桩桩件件,是我逼了你做?还是说,这些人是我送到你跟前?” 深吸一口气,楚阔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当初在祈福宫,本皇子就应该再狠一点。直接弄死你!”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他早就是太子,楚澜早就命丧黄泉,尸骨无存! 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哎,说道这个,我还真想起来了。”见楚阔这般癫狂的模样,章青酒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到底是我要感谢你的所作所为。” “什么意思?”楚阔怔住。 她疯了? “假如没有当日八殿下你的绝情,可没有我清酒的今天。”章青酒嘴角一扬,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仿若一朵在风中摇曳绽放的罂粟。 是他和章青茶逼得原主走投无路,心如死灰才有献祭,有了她来到这个异世的可能。 可偏偏,这番话落在楚阔耳朵里,却是成了另一种意思,“由爱生恨,你做这一切,还是因为爱本皇子?” 章青酒:“……” 怎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毒打,这厮脸皮还能这么厚? “由爱生怨,由爱生恨,酒酒,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只爱你一个!”楚阔见章青酒不说话,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当即心里一喜,忍不住激动地开口,起身上前。 章青酒嘴角一抽,赶忙把手抽开,趁机抖了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谢谢你的大爱无私!但是八皇子可能误会了,我恨你可不是因为什么由爱生恨,那样好的品质,我可没有。我弄你,只是因为你……贱。”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楚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好一个章青酒,好一个牙尖嘴利心肠歹毒的女人,居然还敢耍他! 恍惚间,楚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章青酒,你忘了当年你落水,是本皇子救了你才让你活到今日吗?你如今就是这般恩将仇报?” 当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这个女人才对自己情根深种。 “你?”章青酒懒懒的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怜悯混着奚弄,“你确定那个是你?八殿下,说谎可是会继续遭报应的。” 虽然她不知道这救人的到底是谁,但是楚阔的身上,可没有什么对章青酒救命之恩的因果,若说有,那也是章青酒对他才是。 楚阔呼吸一窒,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嗤笑一声,装作不在意地别开眸子,“罢了,往事何必再提。” “那没事咯?”章青酒拍了拍衣袍,站起身来。 “最后一件事。”楚阔看着她一脸笑意的模样,忍不住冷冷一笑,站起身来,“自己的生身父亲都能够利用之人,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善人吗?其实,你我才是一路人。” “我和你?”章青酒眉头一挑,“那还真不是。” “知道为什么吗?”章青酒微微一笑,“你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也低估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恨。” 他以为将章台柳弄进去自己就会就此罢手?可他却不知道,早在章青酒死去的那一刻,她和章台柳身为父女的缘分,便就此结束。 如果不是谢贵妃爱他,在最后做出这样一件事情,更为他挡下了种种罪责,最后这一切便不会成。 可他,却在谢贵妃死后,依旧选择了明哲保身。 所谓的后悔,所谓的披麻戴孝,不过是求得心安罢了。 “你若真有种,大可在谢贵妃自陈罪状时,自行承认便是。” “你若不甘心,大可当时和我鱼死网破就是。” “可你没有,你不敢。” “是你自己,亲手将最爱你的人,一个一个推下万丈深渊,送入千里黄泉。” 看着楚阔瞬间癫狂猩红的双眸,章青酒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有的人,让他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第202章 引导舆论 卫老将军一案,于国事纷争国战之事而言,并无对错。 可有人设计陷害,却是罪大恶极。 无奈做出此事的谢贵妃已认罪伏法,谢家一脉战功赫赫,如今更是已离京回到了黔州老家,加之八皇子当着众人的面自请前往皇陵守孝三年,众人便也不好再多言。 其余涉及此案的众臣一一被审理,唯有丞相章台柳一人迟迟未被下处置决定。 足足等了三日,最终竟不过是削去官职,贬出京城。 听到这结果,众人纷纷在心中感慨,陛下到底还是念了旧情,毕竟这可是此案中的人,不是砍头就是流放,能够留下他的性命,已然是法外开恩了。 可很快,随着章府上面那块御赐的匾额“丞相府”被拆解下来,当日下午便有人看到丞相夫人韶青郡主带着嫁妆,侍女仆从回了卫老将军大宅。 原本还在感慨案子的人,瞬间将目光转移到了此事身上,更有好事者打探消息得知,二人如今已是和离。 一时间,众人不由得纷纷感慨,这韶青郡主只能够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当年章丞相新科状元郎何其风光,她孝期刚过,就立马迎娶她进门,如今只是没了官职,就这么一走了之。 还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于是乎摘星楼里的说书先生,终是又有了新料。 凉风馆里,章青酒吃完一小碗水晶莲子羹,看着眼前这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人,轻笑一声,“都已经半个时辰了,你还没缓过来?” “这我如何能够缓过来?他们编排的可是你娘!”楚询磨了磨后槽牙,手中的折扇紧紧地攥在手中,只需再使上一分力气,便能够听到“咔嚓”的声音。 “妄言,淡定。我娘现在可没心思管这些,再说,她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意。”章青酒拈了一块桃花糕,甘甜的味道入口,清香沁人心脾,心情不由自主地便好上几分。 “可他们那是毁你娘的名声!你娘何等人物,何等风姿,岂容他们胡言乱语?”楚询更气了。 “有道理。”章青酒颇为赞同地点头。 “你真是……”楚询嘴角一抽,瞪了章青酒一眼,手中折扇“啪”地一拍,“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行,我得下去说道几句,怎么能够让他们如此编排你娘!” “你下去说什么啊?”章青酒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说道啊?” “我……”接连两个问题,将楚询问得呼吸一窒。 他若此刻出去,万一有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不管他以后和楚凤是否还有机会,以好事者而言,都会让楚凤名誉受损。 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小狐狸,楚询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我说你怎么进宫前还特意邀我过来这里呢,你若是有什么解法赶紧使出来,这才对得起我这顿银子。” 指了指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楚询轻轻哼了一声。 “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怕进宫的晚宴吃不饱嘛,才不是算计你。”章青酒擦了擦手指,不疾不徐地乜了楚询一眼。 外头的叫好起哄的声音一阵比一阵大,便是二楼雅座如今也抵不过这阵阵声浪了。 “吃不饱?”一听这话,饶是此刻正在气头上的楚询也忍不住笑了,“你跟我说你在宴席上吃不饱?那样肃穆的场合我就没看谁能有你大快朵颐吃得香!今天晚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家宴罢了,能让你在意?” “是啊,大快朵颐然后就好让某些人为所欲为呗。”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余光乜了楚询一眼。 楚询:“……” 神色微微一怔,楚询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轻轻咳嗽一声别过了眸子,“那天晚上的事情最终可怪不了我。” 小狐狸,原来是找这件事情的麻烦呢! “是怪不了你,毕竟最后是我自己要跟着他有的对吧。”章青酒笑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可假如没有某个人特意让马车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恐怕也没法子被人在半路拦下罢?” 让你见色忘义,天知道这两天她被楚凤日日询问,天天盘查,嘴皮子都起泡,那些话就差说得包浆了。 现在就能不膈应他一下? “行了,这事是我不对,我道歉,我认错。”楚询叹了一口气,“小章大人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了好不好?把眼下这事儿解决行不行?” “当然,那可是我娘!”大仇得报的章青酒嘴角一扬,拍了拍手,撩开了帘子。 楚询:“……” 谁刚刚说不在意的? 章青酒今日出来时是一身男儿装的扮相,长身玉立,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嘴角含笑。 当下面说书人再说完一段,下面传来一阵叫好声时,章青酒也跟着鼓起了掌,叫起了好,楚询在里面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再度一抽。 得了,这丫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以后自家那傻侄儿的日子,只怕不知道得有多精彩。 待得掌声渐稀,那说书先生手中的惊木又要落下时,章青酒开口了,“慢着。” 她声音不大不小,脆生生的,却偏生在这一种嘈杂声中,显得格外明显。 “这位公子,有何指教?”那说书先生笑着抬起头来,朝章青酒拱了拱手。 说书先生一副夫子打扮,眼角处透着几分精明,虽然章青酒这一声没有做什么指名,但他却轻而易举地辨明了喊的是自己。 “先生的故事讲得很好,只是我有几个点想要再行补充一下,说不定先生这故事,能够更加精彩,先生愿意听否?”章青酒笑着道。 “愿闻其详。”那说书先生点了点头。 于是乎,半个时辰后,那原本薄情寡义的韶青郡主的的故事便成了另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么说道的: 只说那圣上为了安抚卫老将军的女儿韶青郡主,特意亲自登门拜访,虽说听不到期间说了什么,但在此之后,便是章丞相安然无恙的从大理寺放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韶青郡主求得陛下法外开恩,饶了丞相大人一命,还真是重情重义。” 接着,便又是: 虽说章台柳不曾参与谋害老将军一案,可到底他与那谢贵妃多次谋划,韶青郡主如何能够再淡然面对章丞相,若是再以夫妻相处,岂不是对不起卫老将军的在天之灵? 众人内心一震:“确实是这个道理,原来韶青郡主竟如此为难,再待下去,岂不是不孝?这和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啊!韶青郡主不愧是卫老将军的女儿,有勇有谋,敢作敢当!” 凉风馆里,楚询听着那完全变了个调的说法,嘴角的笑容再也停不下去,看着章青酒的目光充满了惊喜,“你这张嘴,是怎么说道让他们一个个信服的?” 虽然他方才听了她与说书先生交涉的全过程,可这结果也…… “可能是我本事大吧。”章青酒拈起最后一块桂花糯米糍,嘴角一扬。 楚询:“……” 感觉很不要脸,可是他找不到话来反驳怎么办? 想到刚才的情景,楚询幽幽一叹:“小章大人不愧是我大徽的国宝啊!你说,这些百姓,不过三言两语就能够让他们跟着跑,若是知道你就是那个说什么成什么的小章大人,岂不是个个要把你当成神仙,供奉香火了?!” 嘴里的糯米糍猛地一顿,章青酒眉头狠狠一皱。 神仙,供奉? 第203章 参加家宴 “还在琢磨什么呢?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将人带上马车,楚询看章青酒眉头紧锁,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事情不是都明显顺着好的方向发展下去吗?待得明日便能够听到大街小巷都称赞“韶青郡主乃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奇女子”的佳话,这丫头还纠结什么? “你刚刚说……供奉香火?”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是啊,怎么?要不要我给你立一个祠堂?”楚询轻笑一声,以为章青酒是想到了自己外出摆摊那段“艰苦”的日子,“也免得咱们小章大人日晒雨淋了。” “不对。”章青酒缓缓摇头。 这个世界不对。 是她之前进入误区了。 她以前一直想的是,不管是楚澜身上发生的逆天改命,还是那布满了用来吸收人间气运的诡谲阵法,亦或者婉柔那儿的永芳镜之所以存在,或许是因为这个世上有人也懂得推衍之术,又或许是无独有偶,不止她一个人从华夏大陆来到了这里。 但若是换一种思路来想,或许这一切并没有那么复杂。 人之所以供奉香火,是为了求得神仙庇佑,所以一旦供奉了香火,那便定然可以产生香火愿力,而这种东西,再另一个程度上而言,称之为信仰之力。 她在这个世界上,清晰的感受过两次信仰之力,一次是伍常为报答她救命之恩时,一次是苏子衿感谢自己出手相救时,之后虽也有,但却不再那么明显。 可仅仅只是这么一点点,她那缺了一魂一魄的魂体都能够变得生气起来,若是这香火愿力源源不断,便有人可以生生不息的让自己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 而这香火愿力,越是命格越不平凡之人,便能够产生得越多! 所以…… “什么不对?”楚询见她如此,也不由得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转头看向楚询,神色中带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咱们大徽……可是有每家每户都供奉神灵?” “嗯?”楚询似被问愣了一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徽自开国以来,多受神灵庇佑,虽说我不一定信鬼神之说,但该供奉的神灵自然是要供奉,每逢佳节新年,当然还需祭拜。” 听到楚询这一本正经的话,章青酒不由得眯了眯眸子。 连楚询这样性情开阔,见多识广之人都有这般想法和做法,换而言之,即便是他这般“不信”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去做这件事情,可想而知他人又怎会不那么做? “所以,是大徽开国以来要求每家每户开始供奉?” “自然不是。”楚询嗤笑一声,“这种事情我大徽岂会严格要求,不过是一直以来就有的习俗罢了。” 一直以来都有吗?那么…… 伸手打开帘子,章青酒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是她忽略了。 “怎么了?”见章青酒如此,楚询不禁有些担忧,“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章青酒摆了摆手,这些事情她得好好回去捋捋了。 假如一切如她所想,那么所谓的天上有人就可能并不是虚幻,所谓的蓬莱岛也有必要要走上一遭,那么多的信仰之力,一定有迹可循。 楚询见章青酒脸色缓了几分,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了,马上就到宴席了,你不如告诉我,今天晚上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 “那天的风头还不够?”章青酒乜了他一眼。 楚询哈哈一笑,手中折扇一摆,“唰”地一下展开,抬了抬下巴,“这种风头,若是再多来一次,那也是无妨的。” 章青酒扫了一眼他那摇得无比欢快的扇子,轻笑一声:“那还真是要让妄言失望了,今天晚上的都是些小打小闹,没有风头能够让你出的。” 这场宴席,是楚威特意为慕容清婉和慕容云飞,慕容晓晓几人布置的,除此之外,所邀之人也不过是楚澜、楚询,章青酒三人,因此也便没再大张旗鼓,而是设在了凤仪殿。 用楚询的话而言,权当这是一场“家宴”。 “你们一个个都沾亲带故,这家宴我来似乎不合适吧?”凤仪殿门口,章青酒看着那还当真连位置都没有分开的一张桌子,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你都到了这里了,你与我说这个?”楚询好笑地拿扇子拍了章青酒一下,“横竖你脸皮厚,怕什么?” 章青酒:…… “不少人说我与我母亲长得像。” “嗯,是挺像的。”楚询点头。 “我会把你方才这句话告诉她。”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快步踏进了殿里。 告诉她……什么? 楚询愣了一下,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嘴角一抽,赶忙追了上去,“哎,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没说你娘脸皮厚,你可不要到你娘面前胡说八道……” “难道我与我娘不像?”章青酒步子不停,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 “我不是……哎,你这丫头。”楚询脸色顿时变得如苦瓜一般,最后无奈一笑,“好好好,我是怕了你了,方才是我胡说八道,你小章大人之所以能够来参加这家宴,一来是因为你乃是这场案子最大的功臣,二来你是这丘狄大王子的救命恩人,至于这三嘛……” 说道这儿,楚询扇子一收一扬,往屋里某处一指,唇角扬了扬,“你我不得迟早是一家人吗?”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道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楚澜恰好从里殿出来。 身体笔直,身姿颀长,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矜贵。 许是察觉到了有人正望着自己,楚澜眉峰微微一皱,转过了身来。 章青酒想挪开目光,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发现那人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幽暗深邃,渐渐变得温柔起来,最后似闪着点点星光,显得柔情似水,又像春风拂栏,真挚而热烈,温柔且迫切。 一切,是如此的让人怦然心动。 于是乎,章青酒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第204章 坐她身边 “哎!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这人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跑,楚询顿时急了,连忙跟着朝一旁休憩的花厅走去,“你还没有答应我呢!” 楚澜眯了眯眸子,“九皇叔。” 楚询步子一顿,无奈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太子怎么了?” “刚刚皇叔,差点儿丢了皇家风范。”楚澜淡淡地扫了一眼楚询的下摆。 楚询愣了一下,垂眸一看,嘴角一抽,将那撩开的袍子放了下来,刚刚准备拔腿追人,倒是忘了这是皇宫了。 可…… 转头看了一眼那已然没影了的小丫头,楚询轻轻一哼,抬腿进了殿内。 这两个小家伙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两个人的心眼子加起来,绝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花厅里,皇后慕容清婉正与慕容晓晓在说话,一看到章青酒的身影,立马笑着招了招手,“青酒你来了,来,快过来!” “见过皇后娘娘。”章青酒微微一笑,朝慕容清婉行了一个礼,不说这礼数有没有做到位,明面上倒是够周全。 “刚刚听到外头通报说你来了,就想着让澜儿唤你过来,怎么样?见着他了吗?”慕容清婉起身拉过章青酒在自己身边坐下,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章青酒:“……” 这么巧的吗?我就是为了躲他才来你这里的这句话是能说的吗? 见章青酒没有说话,慕容清婉以为她和楚澜二人之间的疙瘩还没有解开,担忧得正要问时,却见她脸色酡红,眉头顿时一皱,“清酒,你这脸怎的红得这般厉害?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看看,我看看……”慕容清婉这话一出来,慕容晓晓也要过来凑热闹,神色紧张道:“清酒姐姐这是怎么了?” 在大徽这些时日,听了章青酒不少事迹,加之她救了自己的大兄,对于章青酒,慕容晓晓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不是慕容云飞拦着,只怕是早就要冲到丞相府去寻人。 原本就快得非同寻常的心跳,被二人这么一看一围,新鲜空气便又瞬间少了不少,于是乎,章青酒的脸更红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努力露出一个尴尬而不是礼貌的笑容,缓了缓神色,“我没事,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见章青酒说话没有什么难受的模样,慕容清婉虽然放下心来,但还是不免有几分担忧,“此事多亏有你,本宫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谢,无奈陛下一直不让本宫出去,听说那日在大理寺门口还晕了,现在怎么样?没什么大碍了罢?” 楚澜刚准备进来时,便听到这句话,原本抬起来的腿,便缓缓地放了下去。 章青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是有些脱力,休息几日就好了。” 果然,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自己策马搭弓救人的英姿没几个人记得,这大军面前昏倒的事情,传得一个比一个快。 谁知,章青酒话音刚落,一旁的慕容晓晓也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急忙嘀咕道:“是啊是啊,皇后姑姑,大兄也跟我说,清酒姐姐为了救他,日夜操劳了好些时日,我也担心得紧呢!” “当真没事?”听到这句话,慕容清婉刚刚放下去的眉头瞬间又皱了起来,“太子那边也是你一直在帮着照看,加上我,再又还有一个云飞……” “你们现在不都没事了?”章青酒淡淡一笑,打断了慕容清婉的话,“自然我现在也没事了。” 她救慕容云飞可不是没有条件的…… 衍气什么的,该薅还是得薅,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不是? “真没事那就好。”见章青酒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红,慕容清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你如今和澜儿怎么样了?此事本宫……” 听到这句话,门外的身体瞬间紧绷。 谁知,章青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转头看向慕容晓晓,“晓晓,慕容春来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晓晓一听到章青酒问自己,立马激动道:“别提我二兄了,他现在被大兄关起来了,等过几日回去的时候押回去,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居然敢害大兄,还骗我说什么是为了救大兄,差点儿让我连姑姑也害了。” “这样。”章青酒了然地点了点头。 “对啊,而且他听见我们今天晚上要和姑姑还有清酒姐姐一起吃饭,居然还说能不能带上他一起,我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哼!”慕容晓晓皱着眉头,明显被此事气得不轻。 慕容清婉眸子闪了闪,朝殿门口扫了一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做错了事情总归得受到责罚才是,时辰不早了,我们过去用晚膳罢。” 再说下去,她怕外面要有人会望穿秋水了。 既然是家宴,自然没有像国宴那般规矩众多,但这位置该如何坐,却还是有礼数之分。 原本该是按照辈分,楚威坐最中,慕容清婉和楚询分左右,接着便是由左往右依次排开,从楚询开始,小辈们按顺序而坐。 这么一分,不管是按辈分,亦或是亲疏,章青酒自然而然是到了最后一个位置,紧挨着楚询,旁边则是慕容晓晓。 奈何这么一坐,慕容晓晓不乐意了。 她说多年未见姑姑,实在是舍不得,定要挨着坐才行,她这要求一提,慕容清婉自然二话不说便应允了下来。 她便坐到了楚澜的位置。 若一般而言,有人往前挪了一个,之后的几人便往后坐便可,慕容云飞眸子闪了闪,嘴角勾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作势就要往章青酒身边挪,谁知他屁股刚刚抬起来,一道身影却快他一步,径直坐了下来。 瞬间,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了。 可偏偏,当事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似的,缓缓地抬起眸子,气定神闲地道:“既是家宴,便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晓晓妹妹喜欢坐,本宫这个做兄长的换上一下便可,也省得旁人再跟着变动。” 他这话说得当真是没有一点毛病,但若是仔细品…… 楚询摸了摸鼻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说好的皇家规矩,说好的皇室姿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良心莫不是被狗吃了? 第205章 误食糕点 慕容云飞看了看坐下来便稳如泰山的楚澜,又瞅了瞅他身边微微蹙眉的章青酒,眸子闪了闪,嘴角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原本我还以为能和救命恩人靠近一些,届时也好敬小章大人两杯,看来还是得起身才行了。” 说着,慕容云飞竟还真的立马端了酒杯起了身。 看着他这豪放不羁的举动,楚威看了慕容清婉一眼,微微一笑,“难得有如今夜热闹,倒是不必拘束。” 一句话,算是给刚刚的慕容晓晓解了围,也含糊了楚澜的“特别行为”,当然……也算是默许了此刻慕容春来的举动。 说到底,晚膳刚开始,便觥筹交错的习惯在大徽确是不多,慕容春来的举动,到底有些不合时宜。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唇角一扬,端起手中酒杯正欲起身,却突然被人一把扼住了左手手腕。 袖袍宽大,只看到一片衣角翻飞,却不见那具体的动作。 被这么一拽,章青酒的力度瞬间失了准头,直接又坐了回去。 章青酒眉头一皱,刚要说话,便听得一旁的人缓缓地开了口,“小章大人前阵子身子受损,怕是今夜不宜饮酒。” “不宜饮酒?”听到这都不带半点儿掩饰就推辞的话,慕容春来愣了一下,眸子里似闪过一丝茫然,对着楚澜眨了眨眼睛,“可她那天晚上不是喝了不少吗?” 随着这句话说完,章青酒清晰地感觉到,那拽住自己手腕的气力明显大了几分。 余光乜了一眼那依旧张不动声色,却分明冷然了几分的脸,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 只是右手那原本已经端起来的酒杯,却在她自己都不曾注意之时,轻轻地放回了桌面。 “那是国宴。”楚澜的神色似缓和了几分,抬起眸子看了慕容云飞一眼,虽是仰视,却不见半分势弱。 言下之意,小章大人原本身子就不好,那天之所以在国宴上喝,是为了作为臣子不能丢了大徽的面子。 但今日不同,家宴上若慕容云飞还让章青酒喝酒,那就成了他不给章青酒面子了。 慕容云飞不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楚澜话里的深意,当即轻笑一声,“太子兄长说得是,是我思虑不周了,以后还得多多向太子兄长学习这般爱护朝臣,对下属关怀备至才是。” 说完,慕容云飞执起酒杯,挑了挑眉头,“那这杯酒,我干了,小章大人随意便好。” “好。”看着慕容云飞一饮而尽后示空的酒杯,章青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是真没有想到,楚澜他竟真能掰扯! 一番小插曲过后,便是正式开席,有慕容晓晓这一个小丫头,时不时说两句讨喜的话,将慕容清婉和楚威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顿晚膳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其乐融融,轻松愉悦。 待得用完晚膳,慕容清婉笑着邀了众人前往花厅,宫女们从善如流地跟在身后,将点心端将上来。 “晓晓,试试大徽的点心。”慕容清婉微微一笑,端了一碟精致的点心放在慕容晓晓面前,目光里满是慈爱。 慕容晓晓望着那点心,正要伸手去接时,却突然打了一个饱嗝。 花厅很静,以至于她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 看着所有的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虽然眼神里没有嘲讽的意味,但慕容晓晓还是忍不住,脸“唰”的一下红了,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皇后姑姑,虽然晓晓很想吃,可真的吃不下了。” 这一番有趣又率先的行径下来,又是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饱暖思困意,章青酒看了一眼身边放置的点心,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索性将胳膊撑了下巴,听着慕容晓晓叽叽喳喳的声音,眯起了眸子。 楚澜垂眸望去,正好对上那双微眯的眸子,在烛光摇曳下,若明若暗。 楚澜眸子闪了闪,伸手端过靠近自己这旁的梨花酥,不准痕迹地挪了过去。 动作不大,声音很轻,但却足够让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察觉。 章青酒愣了一下,转头扫了一眼,便堪堪地扭过了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碟梨花酥就想和解?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吃饭不让我喝酒,点心我还不会自己拿吗? 想到这儿,章青酒轻哼一声,伸手拿起自己右手边盘子里的点心,一口下去……章青酒脸色微变,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杏仁的味道盈满口腔,章青酒咬了咬牙,尝试了几遍,终究是咽不下去。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章青酒站起来,朝屋外走去。 她本就特意坐得靠外,加之众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慕容晓晓兄妹二人身上,便也没有几个人发现她起身。 唯有楚澜,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目光在桌面上逡巡一圈后,脸色微变,起身追了出去。 一前一后两个人,到底是动静大了些。 慕容晓晓看了楚澜的背影,“咦,太子哥哥去做什么?清酒姐姐怎么也不见了?” 慕容清婉也才发现章青酒不见了,联想到刚刚饭桌上发生的事儿,和楚威对视一眼,二人眸子里皆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慕容云飞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目光不准痕迹地扫过那一碟被移动后又不见了的梨花酥,精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亮。 吐掉杏仁酥后,嘴里仍是盈满杏仁味,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口鼻之中都带了几分不适。 她上辈子便不爱杏仁酥的味道,倒是没有想到章青酒这副身体更甚,便是一口都受不了。 幽幽叹了一口气,章青酒站起身来,想着还得回去喝口茶,谁知刚一转身,一杯茶,一方帕子突然送到了自己面前。 来人没有说话,但伸出来的手却没有半点儿要收回去的意思,章青酒盯了他半晌,眉头狠狠一皱,就要转身再次离开。 “莫要逞能。”到底,还是楚澜先开了口。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澜走到章青酒面前,再次将茶递了过去,“既是不喜杏仁的味道,便先漱漱口。” 章青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忍不住身体的煎熬,将茶水接了过来,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喝了你的茶,就代表我原谅你了,我就是太难受了。” 看着那双带了几分傲娇的眸子,楚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 第206章 阿酒抱歉 喝完茶,满嘴的杏仁味依稀淡了不少,但仍有一股子浅浅的味道挥之不去。 看着那再一次送到自己面前,被帕子包着的梨花酥,章青酒撇了撇嘴角。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茶都喝了,再多吃一块点心,也不算什么吧? 横竖之后若楚澜要是拿这个说事,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入嘴便分外的不同,比起外头的梨花酥,这宫中的竟更是精巧,章青酒忍不住眯了眸子。 “可好些了?”将包了梨花酥的帕子收回袖里,楚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那无尽的虚空黑夜。 “嗯。”到底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章青酒轻轻应了一声,语气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和了几分。 听着这明显是某人餍足后发出的声音,楚澜忍不住低低一笑,心里莫名的愉悦了起来,“今后须得仔细一些,本宫也不是次次都能在你……”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定定地看向他。 楚澜眸子闪了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宫中点心大多做得相似,本宫会让他们要再备这杏仁酥。” “嗯!”章青酒轻哼一声,磨了磨后槽牙。 原本还以为他这追过来又是送茶又是送点心,便能够发生点别的风花雪月的事情,她甚至都做好了顺坡下驴“原谅”他的准备,谁知道话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能够咽回去! 果然是狗男人!不狗不是狗男人! 身边的人那语气明显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楚澜的耳朵,望着深邃的夜色,楚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最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嘴角轻启,“你……” 恰在此时—— “出来得有一会儿了,得回去了。”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头也不回地朝凤仪殿里面走去。 八月的天渐渐转凉,夜风徐徐,吹的人的裙摆飞扬。 楚澜望着那道翩跹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块什么东西空了似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楚澜快步追上前,一把拉住了章青酒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快步往前走的章青酒不察,转瞬之间身体往后一撞,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那只从前只有被她拉扯的大手,这回主动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然后一寸一寸,轻柔而又坚定地将人靠在了瘦削却宽阔的肩膀上,“阿酒,抱歉。” 四个字,若神灵的低语,若妖魔的呢喃,若春日百花绽开,若青草破土而出……轻轻的,浅浅的,又悄悄的,可却如此热切地拨乱了章青酒的心弦。 这一刻,章青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盈满了眼眶,回了一声,“楚澜,狗男人。” 他是真的狗男人,如果他不狗,怎能当初在朱雀门前说她自私?怎么可以朝堂上用那样冷漠眼神看自己?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道歉? 这一句话,当真是说得毫无风雅可言。 更是平白破坏了这泛着涟漪的温情。 可楚澜却笑了,“便是我狗,你莫要再恼就好。” “你不要以为你承认自己狗,我就原谅你了。” “我知。” “你不要以为你抱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了。” “我知。” “你不要以为你……” “我都知。”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楚澜拍了拍章青酒的肩膀,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只要你莫要再恼,莫要再让自己受伤就好。” 命定之年,本以为该就此离去,谁知却遇上了她。 从此,暗无天日的人生,便拥有了一束灿烂的光。 深吸一口楚澜身上的味道,感受着灵魂的雀跃,章青酒心满意足地终于勾了唇角。 她这算不算是,终于守到铁树开花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很快就可以把一魂一魄薅回来了? 一想到这儿,章青酒眼睛都亮了,轻轻一哼,“别人哪里能够伤得了我?” 她这话说得傲娇,说得肆意,可落在楚澜的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种味道。 抱着她的胳膊瞬间紧了几分,黑夜里,楚澜的眸子闪过一抹深邃。 是啊,从祈福宫回来,面对着别人的时候,她哪一次吃过亏?可偏偏,她却因自己多次受伤…… “阿酒,我知你的本事,但是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来。”眯了眯眸子,楚澜低声道。 “你来是你来,但我说过我要护你就是要护你。”章青酒眉头一皱,扬起头来,认真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保护你,就是保护我自己。” 楚澜怔了一下,终是忍不住低低一笑,揉了揉章青酒的头。 “不过我得承认,我没有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让你忧心焦虑,这点是我做得不好。”有错就认,向来是章青酒信奉的美好品德,“我与你道歉。” 楚澜眯了眯眸子,笑着摇了摇头,“不必道歉,下回,别让我担心就好。” “不会有下回了。”章青酒唇角一扬。 只要一魂一魄回来了,那她就能横着走!还需要担心忧虑?! 听着章青酒信誓旦旦的保证,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无尽的虚空道:“你可曾想过,有时候,不插手,只是看着件事情发生,就是很妙的一步棋。”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章青酒眉头一挑,“于我无关的事情,顺其自然自是没有问题,可若是这问题发生在我在意的人身上,那可无所谓妙不妙。” 风声鼓动,当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凤仪殿时,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她们望了过来。 慕容晓晓欢快地跑到章青酒的身边,携了她的手,“青酒姐姐,方才我正与兄长说道你救他的事呢,我们在想,要怎么好好的感谢你才行。” “感谢?”章青酒眉头一挑,下意识地看向慕容云飞。 她不是说好了吗?她救他,他帮她,互不相欠。 “是啊。”慕容云飞轻笑一声,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章青酒,精明的眸子里神色闪烁,“小章大人智勇双全,胆识过人,当真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小王无以为报,按照大徽的习俗,不如……向你以身相许如何?” 说着,慕容云飞“啪”地一声朝楚威跪了下来,“陛下,小王愿以百里之地迎娶小章大人为我丘狄王妃,结秦晋之好!” 第207章 八字不合 他的举动实属突然,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众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唇角。 “不行。”察觉到身边之人气势明显沉了几分,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好。 这慕容云飞……抽什么风? “为何不行?”慕容云飞皱了皱眉头,定定地看向章青酒,“小章大人若愿意嫁小王,小王必定以国士之礼相待,还是说……小章大人仍旧介怀卫老将军之事?” “你这话说得好没谱。”听到慕容云飞这么说,章青酒忍不住嗤笑一声,“我若是说恨,岂不是同陛下欲与丘狄结同盟合作,共开通商之渠的举措背道而驰?” 慕容春来心眼子多,这慕容云飞可也丝毫不逞多让。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慕容云飞似乎愣了一下,连忙垂眸拱手,一脸惶然道:“是小王说错话了,还请小章大人莫要介怀。” “我不介怀。”章青酒乜了他一眼,起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只是大王子莫要忘记,朝堂之前便已说过,我外祖之事,是为国战。国之战,便当竭尽全力,对错谁又说得清?大徽和丘狄都尚且已经放下隔阂。若再因这些论仇恨,大王子只怕是出不了我大徽国土。” 章青酒的话不疾不徐,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语气并不如之前和善。 楚威看了章青酒一眼,又朝她身后望了过去,眯了眯眸子,“大王子说笑了,小章大人在大徽,朕也是以国士之礼待之的。”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却不言而喻,大徽绝对不会因为什么百里之地而将章青酒嫁去丘狄。 丘狄公主一来就看上了自己儿子; 丘狄王子更是直接要娶他未来儿媳妇?! 这兄妹两个,眼光倒是一个比一个好啊! 感情这是趁着儿子儿媳不和的时候来趁火打劫了是吧? 若不是因为这两个是皇后的母族,他早就将人赶出去了! 看着楚威微沉的脸色,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 楚威:“???” 听到这句话,慕容云飞心里顿时一喜,迫不及待地看向章青酒,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她的意思是大徽并未以国士之礼待她,所以自己还有机会? 一想到章青酒那一身本事,慕容云飞心里便燃起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欲望,想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带回丘狄。 这些人有眼不识珠,他慕容云飞却不是。 若是他没有记错,章青酒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能力,定是那一族的后代! 然而慕容云飞心里无比欢喜期待时,章青酒接下来的话,却像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大王子不要误会了。”章青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意思是不管大徽是否以国士之礼待我,又或者丘狄是否愿以国士待我,我都不会因此嫁给你,不说于你无意,我与你啊……八字不合,命里相克,大王子若是想活得命长一些,最好还是离我远点儿。” 这番话说下来,现场再一次静得可怕,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古怪之色。 哪有人这么说的?这不是……诅咒人家不得好死吗? 慕容云飞抽了抽嘴角:“小章大人便是不喜欢小王,也不必这般说道罢。” “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求亲,这是自讨没趣还是故意找茬?”章青酒乜了他一眼,语气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眼神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不过我刚刚说的那番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大王子还是记得好些。” 慕容云飞:“……” 我谢谢你了。 见好就收,点到为止向来是慕容云飞的处事之道,见章青酒的确没有一丝意愿的模样,当即笑着道歉道:“是小王狭隘了,小章大人不要生气,小王不再说这话就是,方才的话,就当做小王没有说过罢。” 章青酒淡淡一笑,转头去端茶水,手指刚一落便碰到了茶杯,本该顺势端起的动作,却在半空中猛地顿住。 这是她的茶杯! 她的茶杯一直在这儿。 那刚刚她在外头喝的茶…… 下意识地,章青酒抬起头朝一侧望去,旁边那人手边本该端正摆放茶杯的位置,此刻正空空如也。 章青酒嘴角抽了抽,那杯用来给她漱口的茶……是楚澜的?她用了楚澜的杯,喝了楚澜的茶? 卧槽!!狗男人要不要这么会!超纲了,犯法了! 慕容云飞看到章青酒端起茶水时嘴角那突然间荡漾出的笑容,直觉告诉他,这个笑容和方才截然不同。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事已至此,愿望落空,慕容春来眸子闪了闪,笑着转身和楚威告罪,“陛下,方才是小王失礼,但既然神女无心,小王自然不敢再强求。既然事情完成,小王也该不日启程回去,不知小章大人是否初见晓晓时说的话?若是真有晓晓的命中天子,还请小章大人不计前嫌,告知小王,成全一段佳话。” “好说。”章青酒刚刚得知了真相,心里正畅快着,见慕容云飞知进退便也不再为难,笑着看向一旁一脸茫然,早就稀里糊涂的慕容晓晓,“晓晓公主自己心中应该有了答案罢。” 慕容晓晓还在琢磨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婚约的大兄突然要求娶旁人,陡然间这话便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禁猛地愣住,脸色“噌”地一下红了,低下了头,“啊?我?我……” 慕容晓晓这般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不对劲。 楚威和慕容清婉对视一眼,便都笑了,慕容清婉拍了拍她的手,“你说,若是真有了心仪之人,姑姑便为你做主。” 除了找我儿子,慕容清婉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此事不是第一回提,既然慕容云飞也说了,楚威便明白这也是丘狄王的意思,跟着回应道:“只要不是太子妃,朕都可以为你赐婚。” 她若是真留在了大徽,也算是为慕容清婉留下了一个亲人。 “我……”慕容晓晓脖子都红了,往日里风风火火率真的模样,全化为了小姑娘的春心荡漾。 章青酒好笑的看着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唇角弯了弯,轻轻咳嗽一声,“最近微臣夜观天象,好像是莫大人红鸾星动了啊……” 这句话一出来,刚刚还埋着头的小姑娘瞬间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这表情,这语气,不需要多说一眼,便直接证实了章青酒的话属实了。 “莫等闲?是他?”楚威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确实不错,如今也尚未娶妻生子,若是能够与公主成为夫妻,倒也是一段佳话。” 他原本还以为,这丫头会看上自己的哪位皇子。 “我……我就觉得他很好。”慕容晓晓眨了眨眼睛,又低下了头去。 慕容清婉因为自己被抓,这段时日她没少焦虑,实在坐不住了就偷偷地去大理寺门口的那条街转悠,于是乎,威严沉稳,气度非凡的身影便在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念念不忘…… 慕容云飞见这事居然还真三言两语就成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转头看向章青酒,“小章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是啊。”章青酒淡淡一笑,深深地看了慕容云飞一眼,“所以我再劝大王子一次,不要再靠近我,会不幸。” 慕容云飞心里猛地一颤,刹那间有种自己的想法尽数被看穿了的感觉。 但很快,他便笑了,颔首叹息,“多谢小章大人慷慨赠言。” 第208章 好自为之 丘狄使臣来时不甚高调,但归程却是极尽风光。 朝堂之上,百官相送;使臣车中,珍宝无数;上京城外,帝后亲临。 使臣车队前方,慕容晓晓一手拉着慕容清婉的手,一手拽住慕容云飞的袖子,核桃大眼哭得如肿胀的桃子,脸上写满了不舍。 “好了,晓晓,都已经如愿以偿要嫁给心上人了,好哭什么。”慕容云飞摸了摸慕容晓晓的脑袋,眸子里闪过一抹疼惜,“放心,待得你大婚之时,兄长定会再来的。” 楚威的动作迅速,前一日慕容晓晓表明了心意,次日他便在朝堂上询问了莫等闲的意思。 莫等闲初始时还有几分错愕,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待得楚威说完后,便直接领了旨谢了恩。 只如今慕容晓晓年纪尚幼,依了慕容云飞的要求,将二人的婚事定于一年后的七夕。 当听到这件事情尘埃落定时,众臣不由得纷纷在心里感慨,这莫大人不知道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平步青云不说,还能够将丘狄的公主,皇后的侄女取来做妻子,这运气可着实是逆天之行啊! 慕容晓晓咬了咬牙,转头朝身后的某处看了一眼,又立马移开眸子,脸颊处飞起两朵红云,点了点头,“好。” 见她如此,慕容云飞不由得轻笑一声,摸了摸慕容晓晓的头,抬腿朝身后前来送行的一行臣子中走去。 今日前来送行的臣子不多,除了鸿胪寺一干官员,若说与这些人并不甚关系的,便只有章青酒,楚询二人,毕竟……如今莫等闲也算是丘狄的女婿了。 见慕容云飞朝他们走来,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让开了自己和莫等闲之间的位置,“你们聊。” 说完,转身朝前面走去。 站在她身边的楚询也淡淡一笑,手中折扇轻摇,悠哉悠哉地跟在了章青酒身后。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慕容云飞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你若是有话要与小章大人说,需得直言。”莫等闲看着慕容云飞皱起来的眉,眼神里一片了然,“否则,没有机会。”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慕容云飞微微一愣,嗤笑一声,转过头来,“小王找小章大人作甚,小王是来寻你的。” 莫等闲挑了挑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章青酒从后方一路往前走,走到一半时,步子微微一顿,转头看着摇着扇子不疾不徐像是踱步一般的某人,“妄言,别跟了,我不会有事。” 楚询嘴角一抽,“丫头,好歹当着外人的面。” “你不再跟,我便不再叫。”章青酒挑眉。 听到这句话,楚询不禁哭笑不得,“谁说我是跟着你的……好好好,你做你的事情,我去寻别的乐子。” 这丫头,本事大了也是不好。 自己想做点儿什么都能够被她看出来。 不过……慕容春来那厮现在被锁链串了琵琶骨,应该对这丫头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吧? 想到这儿,楚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扇子往人群中一望,扫到独立于一旁,神色淡淡,眉目如画的楚澜时,嘴角一扬。 “澜儿,你我叔侄如今可算是同病相怜?”扫了一眼楚澜目光看向的方向,再看了一眼他腰间如今从不离身的香囊,楚询的扇子挥得似带了几分被世间抛弃的哀怨。 楚澜微微侧了侧眸子,薄唇抿了抿。 见他不答话,楚询心里的计较又多了几分,唇角一勾,摆出一副长辈模样,语重心长道:“当断则断,莫要拖拖拉拉。那天晚上皇叔还以为那小子求亲之时你会站出来,结果你倒好,一言不发……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她何时能够明白你的心意?” 那天夜里,他分明都看着楚澜脸色都变了,可偏生等了半日都没等来他开口,原本还以为能够看到一场你追我赶的大戏,结果竟是让他满腔的期待落了空 楚询这边心中还要感慨,旁边的楚澜幽幽地开了口,“没能够让皇叔看到热闹,是侄儿不对。” 楚询嘴角一抽,眨了眨眼睛,“皇叔我何时看你热闹了?” 见楚询争辩,楚澜也不在意,继续不疾不徐地开口,“但是,皇叔有句话说得不对。” “什么不对?”楚询挑了挑眉,自己这侄儿如今说话,怎么越来越像那丫头了? 楚澜:“你我,并不同病相怜。” 楚询手中扇子一抖:“何意?” 眯了眯眸子,楚澜目光淡然地望向远处那道白色的身影。 黑色玄铁的笼子里,一道身影蜷缩在角落,从笼顶悬下来的漆黑的钩子自他双肩处直穿而过,伤口处血肉模糊,隐隐透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章青酒走到笼子旁,淡淡地看向里面的人。 笼子里的人在章青酒出现时便抬起了头,待得她站定后,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久未饮水之人,说话之时喉咙都带着阵阵刀子刮擦的感觉,明明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但他的神色却像是一个没事人,“怎么?小章大人今日是特意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与你说过,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滚回去过你的安生日子。”章青酒的目光从那铁索处平静地挪开,语气平和地就像是在说三月的风光真好。 “所以,小章大人这是在嘲笑我不知好歹,自食恶果呗。”慕容春来嗤笑一声,双手扯住铁索往前一撑,只听得“嗤”的一声伤口撕裂的声音,那贯穿之处便又涌出一滩黑色的血渍。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整个人脸上都带着奇异的笑容,“可是我这个人就是那么贱,自命不凡又偏甘愿跑去给人看门,还听不得劝。” 看着他眸子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疯狂,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放在了马车里:“慕容春来,好自为之。” 垂眸扫了一眼那熟悉的药瓶,缓缓地将这瓶伤药握在手心,抬起头看向那道远去的白色背影,慕容春来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弧度,“章青酒,我们再赌一次。” 第209章 愚蠢至极 七月流火,八月朔风。 随着一声“停”的指令,行进中的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 为首一个年纪约四十来岁的体格壮硕,满脸的络腮胡子的男子扫了一眼,威严的开口道:“留意四周。” “山岳将军放心!”旁边的人当即脸色一凛,打起精神。 翻身下马行至中间的马车旁,男子伸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礼,恭敬道:“殿下,还有两日咱们就能到边境了,今日时辰不早,要不就在此整顿?”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马车车帘被人从里面缓缓掀开一个角。 慕容云飞抬眸望了一眼那像被金光染了颜色的天空,轻笑一声,“当真是夕阳无限好啊,就在此歇息罢。” “是。”得到应允,山岳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吩咐行军安营扎寨。 望着山岳那雷厉风行的动作,慕容云飞忍不住轻笑一声,幽幽道:“山岳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情调可言,这大好的夕阳都不看上一眼,只记得夜幕降临,得安营扎寨了。” 他的语气像是带着几分唏嘘,又似带了十足的感叹。 “殿下,山岳将军若是有那样的闲情雅致,就不是那个一心只为殿下的山岳将军了。”马车里,另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低低的笑意。 听到这句话,慕容云飞像是怔了一下,接着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和戈先生说的是。” “这一路凶险,当初殿下突然失踪,山岳将军就差直接冲到大徽皇宫了。”那清朗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有几分无奈,“此次回去,只怕他不会再放过二殿下。” “二弟之事,自有父王定夺,你且同他好好说说,莫要轻举妄动,不论如何,他终是父王的儿子,本王的弟弟。”慕容云飞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帘子,伸手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皱,唇角扬起一丝唏嘘:“说起来,本王也有好些时日不曾与二弟说说话了。” 和戈坐在慕容云飞的对面,看着他的动作眸子闪了闪,低头微微一笑:“那大殿下便去瞧瞧他罢。” 慕容云飞低低一笑,起身掀开帘子,“果然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和戈也。” 和戈看着那径直朝后方走去的背影,清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夜幕低垂时,旷野处总会出现别样的生机,时不时有黄蛙自马蹄边一跃而起,跳入一旁的庄稼地里转瞬不见,徒留下远处传来一阵蛙啼。 许是地面太平坦,又许是本就本事高超,彼时一只蛙跃起时,竟是直接跳过了马腿蹦到了铁笼中。 经过一日的高温暴晒,虽现已凉了不少,但这铁笼的温度仍远比地面要高,那蛙察觉到不对,正要起身跳开时,却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喉咙。 将那黄蛙拈起,慕容云飞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轻笑一声后,又顺手扔了回去,“这爬虫倒是有眼光,知晓二弟这儿蚊虫多。” 那黄蛙死里逃生,这一回都不用再感知温度,只前掌刚落到实处,后掌便猛地一撑,越出了那被铁索封死的牢笼。 笼子里,被铁索穿了琵琶骨的人抬手懒懒地扫了一下胳膊处蛙跳留下的位置,淡淡地挑起眉头,“是啊,这里蚊虫如此之多,兄长不在车里待着,何故来了?” 璞掌落下的粘渍,随着手指的轻抚,很快淡去了痕迹。 “自然是来看看你。”慕容云飞淡淡一笑,眸子里闪过一抹嘲弄,“原本以为你走之前的那一面,就是你我兄弟二人最后的相见,倒是不想……到底是你命硬。”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那声音陡然变得森冷起来。 “我以为你还会说……是我们兄弟情分格外深厚。”像是没有听出那话里的嘲讽一般,慕容春来嘴角勾了一丝浅浅的弧度,明明脸色惨白,却分外地透着一股悠然闲适。 “本王倒是想啊,奈何你却要本王的命。”慕容云飞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唏嘘,“所以这话,你让本王如何说得出口啊!” 要他的命?慕容春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沉。 从第一次被陷害时的惶然不安,到今日的见怪不怪;从最初的愤怒不解,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似乎也不过是随着年岁渐长,变成了可以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 慕容云飞是很好,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比自己会隐藏。 “晓晓呢?”眯了眯眸子,慕容春来左右看了一眼,“你当真将她留在了大徽?” “留她,是父王的意思。”慕容云飞挑了挑眉头,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一般。 “她还那么小,她懂什么?!”慕容春来呼吸一窒。 “是啊,她懂什么?”慕容云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不也诓她,让她暴露了皇后娘娘的身份吗?现在在本王面前装高尚仁慈?何必?” “你!”慕容春来眉头狠狠一皱,双臂扯动之时,晃得铁索“哗啦”作响。 “说起来,本次大徽之行这些意外收获还是你的功劳。”看着那再也无法云淡风轻的脸,慕容云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畅快,“只是可惜了,这次没能够将那女人给带回来。” “谁?”慕容春来愣住,瞳孔微缩。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心上人啊!”慕容云飞低低一笑。 “你不许动她!”慕容春来心脏一抽。 “本王是该说你是个情种呢,还是该说你是个蠢货?”见他如此,慕容云飞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你若是当真按照计划,能将大徽朝堂搅得风雨飘摇,本王就算是被你算计了,死在那儿也就罢了,到底是为丘狄献了身!可偏偏……到头来,你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场笑话。明知她本事不小,却怎么都舍不得下手,你说你……是不是愚蠢至极?” “慕容云飞,我再说一次!你若敢碰他,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双手紧紧地握住铁笼,任由肩胛上鲜血流出,慕容春来一字一句地低吼。 望着慕容春来这如同困兽一般落魄的凄惨模样,慕容云飞哈哈笑了起来,“你这条命,还能够留着再说这话吧。” 说着,慕容云飞拍了拍手,身后很快上来一个侍从。 扫了慕容云飞的伤口一眼,慕容云飞嘴角扬起一丝若有所思的弧度,“怎么二殿下的伤口都流脓血了,还不给他上药?来,用本王的这个。” 看着慕容云飞从怀里摸出的精致瓷瓶,慕容春来瞳孔一缩,“你敢!” “你不是都试过一次了吗?有何不敢。”嗤笑一声,慕容云飞将瓷瓶丢进了侍从的手中,“给二王子……疗伤。” 夜幕渐垂,金光褪去,听着身后传来痛苦的嘶鸣,慕容云飞的唇角渐渐荡漾起一丝享受的弧度。 他的哭喊哀嚎,一直都是自己最美的乐章。 第210章 卫府喜事 继丘狄使臣来访,上京城又有大事发生了。 “听说了吗?那韶青郡主今日重开卫府,大摆宴席呢!”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林老三居然有看到卫府重开的一日!” “当年的卫府何其的风光,十几年过去,却不想韶青郡主居然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好在如今苦尽甘来,这回丘狄来访,案子破了,小章大人又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卫老将军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 听着马车外充满了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喜庆幸的声音,楚询脸上的笑容自从进了这东巷起便再也没有落下过,放下帘子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畅快的意味。 在他的对面,楚澜正端正地坐着,神色平和,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书卷上,像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楚询乜了一眼,见他仍毫无反应,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端起那磁盘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幽幽地道:“我只记得某人同我说过,咱们这皇家马车的布置别出心裁,独一无二,倒是不知道竟是还有自动隔绝外界纷扰的功效啊!” 最后一句话,楚询的尾音扬起,乜了一双凤眸望着对面,半晌音儿才落下。 看完手中书卷的最后的一页,楚澜这才缓缓地合上书页,淡淡道:“皇叔今日是以何身份前往卫府道贺?” 什么身份?楚询愣了一下。 “侄儿是代父皇前往送贺礼,便是代表皇室之礼,可皇叔于半途拦下侄儿车驾,是何缘由?”书卷被随手放置一旁,楚澜抬起眸子,看着一身盛装浑身都散发着新鲜熏香味道的楚询,眼神似有疑惑。 楚询嘴角猛地一抽,这小子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倒是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去,可到底害怕楚凤心里多想,届时又平白给她惹麻烦,正愁着该如何是好,恰好在中途遇到楚澜的马车,谁知这小子如今越发的无趣。 轻轻咳嗽一声,楚询不准痕迹地别开眸子,“陛下让你今日送什么来了?” “皇叔又准备送什么?”楚澜反问。 看着眼前这如今半分便宜话都占不到了的侄儿,楚询突然有种后悔的感觉,如今这一个个的他都讨不到好了,有朝一日这两只狐狸成了亲,还能有他的活路? 万一日后生了孩子,那岂不是打从娘胎就开始修炼的小狐狸精? 楚询心中一路诽谤,好在这东街离卫府已然不远,马车缓缓地在门口停下。 随着车辕滚动的声音渐渐变小,外面的热闹便清晰地传进了马车里,比之街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询掀开帘子扫了一眼,“嘶”了一声,“好家伙!这朝堂上……半数人都来了吧?” 一开始楚询这话还带着几分震惊,可说到最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来了不少俊俏的公子哥哎!你说,这到底是恭贺韶青郡主搬家,还是恭贺小章大人?” 如今章青酒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管来人对她是存了什么心思,但能够来,便不会是真过来吃个席这么简单。 果然,这话一出来,对面那张万年不变,沉静如水的脸终于露出了几分皲裂。 楚询哈哈一笑,当即起身下了马车。 随着“太子殿下,靖王殿下”到的两句呼唤,原本就热闹的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谁都知道,这开府乔迁之喜,人来的越多,便证明这户人家的地位越尊贵,但更为重要的一点,却是来往之人的分量如何。 今日前来的官员虽说不少存了私心,但却也心照不宣的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便是看陛下如今到底对这小章大人宠爱到了何种地步。 众人原本心想,这以韶青郡主的名义重开的卫府,陛下能够差身边的德福公公送来贺礼,便是莫大的恩宠了,谁知等来的竟是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的亲临! 这分量,便是当初镇国公乔迁新居之时,也不遑多让! 从人群中自动自发分开的道路中走过,听着那一声声恭敬的“太子殿下”,楚澜眸子都不曾闪动,径直朝里走去。 府门口外面的位置,大多是知晓楚澜二人前来后匆匆忙忙过来迎接的朝臣,再往里,便是一些穿着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 这些平日里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走在大街之上也能被上京城女子争相探看。 但在楚澜面前,却依旧是失了颜色,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垂着眸子,恭恭敬敬地行礼,待得楚澜走到跟前时,更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谁知,原本在外面对三品大员都不曾停留一步的太子殿下,在经过一众少年郎时,转眸望了过去。 随着楚澜步子停下,虽是不曾抬头,那些世家公子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落在自己上方如若实质的目光,顿时一个个心惊胆战,生怕做得不对,仕途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 好在楚澜顿的一下只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些在后面站着的大臣甚至都不曾感受到这般变化。 淡淡地收回目光,楚澜终是旁若无事地进了卫府。 楚询陪在楚澜身后,清晰地将那一阵松了一口气的“唏嘘”声收进耳底,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世家公子身上多少带着世家的荫庇,若无意外也能承爵承侯,眼前的储君便是他们日后的君王,遇到楚澜本就噤若寒蝉,如鼠见猫,偏生他这个侄子,还是个醋坛子…… 这一个个的,自求多福吧! 太子殿下亲临,府里自然不会没有收到消息。 楚澜刚刚进去,便看到一道穿了木兰色软烟罗裙的身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带着那么一丝丝不管不顾的意味。 身后,是楚凤无奈地让她慢点儿的呼唤。 于是乎,原本的阴郁在此刻一扫而空,如空山新雨后,如天气晚来秋。 楚澜笑了,初始只是唇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那笑意便渐渐地荡漾开来,跃上眼角眉梢,最后便是眼底都染上了几分欢愉。 看着自己这举世无双,遗世独立的侄儿如今这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楚询忍不住抽了嘴角。 得,万年铁树不开花便罢,这一开放,可比孔雀开屏还精彩。 第211章 看不上眼 自丘狄使臣之事,虽章青酒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明眼人谁都知道,这小章大人怕早已经是太子一脉的人了,故而虽然见她的态度熟稔、眉开眼笑,便也只觉得这是见到了太子殿下后打心底里欢喜,倒也没有太多想。 甚至还有好些方才因楚澜的气场而惴惴不安的大臣,在心里对章青酒生出了几分感激:面对储君都能够如此自在闲适,小章大人真乃勇士也! 唯独楚凤,忍不住暗暗地摇了摇头。 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刚刚府中人才通报太子到了,自己平日里这做什么都不见得能打起几分精神的女儿,便突然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了冲出去。 想让她慢点儿,奈何前面的人跑得太快,自己想拉都拉不住。 乜了一眼那只顾着笑,既不行礼也不开口说话的章青酒,楚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该说点儿什么才好把这诡异的场面给圆过去,却不想竟是楚澜先开了口。 楚澜颔了颔首:“见过韶青郡主,恭贺韶青郡主重开卫府。” 一国太子向她行礼? 楚凤嘴角一抽,刚刚在心里酝酿好的话语瞬间毫无用武之地,“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莫怪。” “今日是卫府之喜,本宫乃是以晚辈身份前来,郡主无需多礼。” “是啊,韶青郡主不必多虑,今日宾客众多,还是照顾府中客人罢。”见楚凤脸色有些为难,楚询自然是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难受,笑着上前,拍了拍楚澜的肩膀,“太子殿下自会有人照顾。” 说着,还朝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拔高声音道:“对不对啊?” 谁知这前几日还只消自己一个眼神便立马能心领神便颇有默契的丫头,今日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勾勾地望向一旁,任他眨得眼皮抽搐都不见有半点儿要搭理的意思。 最后终是楚询自觉地放弃,转身朝楚凤身边走去,不准痕迹地帮她招待起客人来。 章青酒看着楚澜,突然“噗嗤”一笑,抱了胳膊,一脸坏笑道:“太子殿下今日好生威风,可惜微臣慢了两步,没能看到殿下如谪仙下凡的风姿,当真是遗憾。” 楚澜眯了眯眸子,看着眼前这头戴珠钗,耳坠环珮,明显精心装扮过一番的女子,平静的眸子被风掀起一层淡淡的涟漪。 若三月春花,若七月和风。 “小章大人怎可说这话??若非是我家殿下,只怕你早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登徒子围上了。”风止刚刚将手中的贺礼交给楚凤,转头便听到章青酒编排调笑楚澜,顿时不乐意了。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那些个世家公子打的什么主意,也就是他家殿下温和贤德又仁慈心善,不与他们计较,也……不与她计较罢了。 明明是一个个芝兰玉树的公子哥,偏生被风止说得如此一无是处,若是一般的人,只怕多少会训斥几句“不得无礼”,更何况是太子随侍? 风止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仪,赶忙垂下了眸子,后退一步,等着接下来的训斥。 章青酒盯了那可怜兮兮的人一眼,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朝楚澜凑近了两步,眨巴着眼睛,“不会吧?你真那样想的?放心,我只对你一人动心,他们那些凡夫俗子,我是看不上眼的。” 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对着自己巧笑倩兮美目巧兮的女子,楚澜喉结微微一滑,堪堪别过眸子,“今日到底是卫府开府之喜。” 章青酒眉头一挑,见楚澜不看自己,当下心里了然,毕竟人数众多,就难免人多口杂,他是太子,自己可以不要脸,他还是要的嘛! 哎……果然还是年轻人,谈个恋爱还得躲着家长! 章青酒都差点儿要被自己的大度体贴给感动了,微微一笑:“行,那我先去照顾客人,卫府随便你转,我过会儿再来寻你。” 说罢,便不做半点儿停留,提了裙摆跑到楚凤身边,笑着迎接起宾客来。 风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句话就跑没了的身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这人……真搁下自家殿下了?还说什么让殿下自己转卫府?这卫府有什么好转的?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风止正想自己是不是该去把人给喊回来,楚澜突然开了口,“走罢。” “殿下,小章大人……”风止傻眼,殿下也不管她了? “她如今到底还只是韶青郡主的女儿。”楚澜眯了眯眸子,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 风止有些懵。 殿下刚刚那句话的意思,说的是因为她现在还是“韶青郡主的女儿”,所以才让她对他们不管不顾吗? 可是这人,什么能不只是韶青郡主的女儿? 不过,自己今日好像免了一顿训斥? 风止越想,越迷茫了,正要再深入琢磨时,楚澜已经朝里面走去,“今日卫府鱼龙混杂,吩咐你们做的事情,可都有做好?” 一听这话,风止瞬间神色一凛,收起了杂七杂八的心思,眸子肃然道:“殿下放心,今日这卫府,必然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卫府里人来人往,男女老少,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章青酒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还真有被凡夫俗子给困住的一天。 看着楚凤一脸笑意地拉住自己的手,让她带这些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如花孔雀一般的世家公子去后花园赏玩时,章青酒有些欲哭无泪。 她现在把楚澜找回来解决这些人行不行? 奈何无论她如何眼神拒绝,楚凤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反而语重心长地劝说:“酒儿,这些都是你的同龄人,日后朝堂也是要见的,今日也算是认识一番了。” 那为首之人身着一袭孔雀翎祥云锦袍的男子一听这话,顿时上前一步:“早就听闻青酒妹妹足智多谋,愚兄今日得见,方才知晓何为才若无盐,貌似迎春了,当真是容华若桃李,千秋无绝色。” 他这话说得露骨,夸得不带半分掩饰,夸章青酒抽了抽嘴角! 听惯了那个狗男人的冷言冷语,突然被这样的甜言蜜语恶心到想吐怎么办? 可偏偏,楚凤却像很是满意一般,“惯闻王世子出口成章,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 章青酒:“……” 凤凤今日这是,头上珠钗戴得太多,把脑子给压扁了吗? 这就气宇轩昂了?那楚澜岂不是要升天? 第212章 真惹不起 虽心里不愿,但章青酒到底还是带了一群世家公子前往卫府的后花园。 她今日一早已答应了楚凤,绝对不给她添麻烦。 一路上,章青酒一边随口应着众公子的询问,一边不准痕迹带着他们走向了不远处各小姐休憩的凉亭。 于是乎,这么一来,原本只是一女身后跟多男的场面,瞬间变成了男男女女大群人马出动的盛况。 听着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章青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楚凤那不想让自己再和皇室之人扯上纠葛心思,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可到底这楚澜不同啊,那可是楚澜…… 她要是没有楚澜,迟早会玩完的。 想着待会儿将一众公子小姐们带到后花园,便让他们一个个自行去吟诗作对,赏花弄蝶,自己寻了机会便溜之大吉去找楚澜的计划,章青酒唇角不由得勾了一丝得意的弧度。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特意大张旗鼓地带着众人来到后花园时,竟发现一身月白色菱纹罗袍的楚澜正站在池子旁凉亭里,目光望着自己。 也就在此时,那王家世子好巧不巧地上前两步,走到了和章青酒并肩的位置,还笑着帮她拂过了头上一柳垂下来的树枝,态度殷勤,语气温柔又体贴:“青酒妹妹,可要当心。” 遥遥相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章青酒瞬间在风中凌乱了。 卧槽,要不要那么巧? 即便是隔了半片池塘,她都能够感受到对方那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情绪,以及风止那瞪大眼眸不可置信的目光。 偏生这里还有几个不安生的。 “坦之,你这话说得不对。”又一个公子行至章青酒左侧,目光带笑,语气殷勤备至,“依我看这支花是见青酒妹妹活泼可爱,都想要沾上一沾呢!” 那王家世子王宣,字坦之,乃是永昌侯府的嫡长子,自幼便被立为世子,备受家中长辈宠爱,身边也不乏有簇拥者,此刻这些世家公子里能够出其右者,便只有刚刚说话的这位永宁侯府的长子,何谋,何智远。 二人本就自幼相识,皆因袭了家中爵位,便也不急于入仕,可争个长短却从未休止过,尤其是这回,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此行的目的与自己无二,自然不会就此让步。 轻嗤一声,王宣扬眉道:“若是如此,不若你也去让那枝叶沾上一沾,看看是不是一样可爱?若是你,或许还真是,毕竟这枝叶生得修长生动,但青酒妹妹肌肤娇嫩,可承受不住。” 若是说这何谋有什么地方不如这王宣的,便是他生了一副黝黑模样,眼角眉梢不仅没有公子哥的清俊,反而还有一种草莽之气。 虽身份高贵,因了这模样,私下也没少被这群人笑话。 听到王宣这么说,何谋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在贬低自己,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本就黑魆魆的脸庞,如同被火烧了一般,莫名的滑稽。 章青酒被他们吵得头痛,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同亭子里的人解释自己这身后一群莺莺燕燕,再抬头一看,亭子里哪还有人?楚澜已经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过来了。 莫名的,章青酒有些心虚。 心里一急,便下意识地朝桥上走去。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谁推搡了一下,一只手竟撞上了章青酒的后背,原本正急着上桥的章青酒一个不察,被那手猛地一推,眼看着就要摔下池塘—— 章青酒:卧槽,要不要这么倒霉? 好在她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什么东西,这才让自己免去掉入池塘的危险,可……是什么东西呢? 章青酒正想着借着这东西的力气站起身来,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整齐得那叫一个不约而同。 掌心里软绵绵的是衣服,料子好像也不错。 再捏,形状像是腰带之类的,上面镶嵌着入手温华的暖玉,手指动了动,还能够碰到垂在期间的香囊流苏。 章青酒轻呼了一口气,还好……是腰带,要是扯中的是袖子,估计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可就在她刚刚庆幸时,章青酒突然发觉不对了。 卧槽——腰带!!! 她拉了谁的腰带!! 别是谁腰带给自己扒拉了下来吧? 某一瞬间,章青酒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样掉下去算了。 直到头顶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小章大人还打算扯住本宫的腰带,到何时?” 最后三个字,男人明显加重了语气,任谁都能够察觉出来,这气压明显更低了。 可偏偏,章青酒听到这声音后,原本悬着的心反而轻松了下来,诚惶诚恐的眸子也瞬间变得欢喜起来。 手指再用了几分力道,章青酒终于扭过了身子,“多谢太子殿下慷慨出手,微臣感激不尽!为表谢意,微臣愿……” 原本她想说单独请楚澜过去走走,甩了这群花孔雀,再跟楚澜解释一番,或许还能趁此机会与楚澜拉拉近乎…… 毕竟这腰带都扯了,再进一步接触,应该也就顺理成章了罢? 可当那被自己扯得歪斜了的腰带,带着一片脱落肩头的衣裳落入眼帘时,章青酒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啊,这…… 怪不得刚刚这些人瞬间不说话也不笑了,现在还都垂下了眸子,一个个前所未有的安静,原来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往日端庄尊贵,一举一动皆是皇家风范的太子殿下,此刻腰带散乱,外裳半落,便是里面的白色银丝中衣都露了大半。 脑海里再没有了某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她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先帮楚澜把衣裳整理好? 脑海里正天人交战之时,对面那人却平静地扯上落了肩的衣裳,垂眸扫了一眼那被扯松的腰带,淡淡地看向章青酒,“小章大人要如何感谢本宫?” “啊,我,微臣……”章青酒嘴角一抽,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看着四周茫茫一大群人,眨了眨眼睛,“要不,微臣还是先带殿下整理一下衣裳?” 待得楚澜和章青酒离去,那一个个躬着腰的人松了一口气之余,眼神里都带了几分心有余悸。 王宣看了何谋一眼,淡淡一笑,“小章大人,愚兄突然还想起府中还有一点事情,既然礼已送到,就先回去了,智远兄,你们玩。” 何谋望着那转身溜得飞快,那孔雀翎都要晃出花来的背影,嘴角抽了抽,眼皮子跳了跳也跟了上去,“哎,我也是,坦之你且等等我!”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再怎么想娶一个有本事的能够给家中门楣增光添彩的女子,也不能够要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太子的衣裳都敢扒了的女人呀! 惹不起,当真惹不起啊! 望着那瞬间如鸟兽散的众位公子,还在凉亭那端的风止猛地眨了眨眼睛:他要是没有看错的话,殿下刚刚,是自己送上去的吧? 那么近,明明一伸手就可以够得着的,为啥偏要闹这么一出? 第213章 送份大礼 待得人潮散去,楚澜和章青酒也不见了身影,风止瞬间收起了眼里的好奇与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然。 方才章青酒摔得仓促,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没有人看到为何她会被突然推搡,更不会注意到有人趁机逃之夭夭。 但是……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风止起身朝另一侧的后花园走去。 卫老将军在世之时,因妻子儿女喜食新鲜瓜果,便特意令人在这后花园旁种植了一片果园。 卫府多年人丁未满,却又被府中的下人照料得井井有条,这后花园里的果树自然是生得郁郁葱葱,阳光从上落下,竟是被层层遮盖,落在地上时,便只余下淡淡疏影。 便是这炎热的天气,走进去时,也显得格外的安静。 只……若是只有蝉鸣声便罢了。 林子里,一道身着侍女服饰的人此刻正被数人压倒在地,正挣扎不停,如若不甘的困兽。 缓缓地走到那人面前停下,风止朝压住她的人看了一眼,冷冷一哼,“果然不出太子殿下所料,卫府如今开府重建购置仆妇奴才,定然会有不轨之人趁此机会犯上作乱。” 听到他这么说,那被压住的奴仆打扮的人顿时抬起头来,嘴里虽被布塞住,仍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之声,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一般。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风止眉头一挑,笑了,“咦,这个奴仆的模样好生熟悉,瞧着竟是有几分如若前丞相大人,啧……这若是被小章大人和韶青郡主见着了怎么得行……” 说着,风止转头朝身后吩咐道:“你去将靖王殿下请来,就说我家太子殿下要送他一份大礼,切记莫要惊动韶青郡主。” 那侍从领命而去,风止看着地上仍在挣扎不休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嘲弄,轻哼一声,背过了身后。 不一会儿,便见楚询被那侍从带了过来,风止一见,立马上前行礼,“见过靖王殿下。” 楚询眉头一挑,“是你?你家殿下呢?不是说要送本王一份大礼?他在何处?礼在何处?” 此刻正是宾客最多的时候,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楚凤身边寸步不离为她分忧,要不是见那侍从说得一脸严肃,哪里有什么心思过来。 见楚询一脸恨不得立马回去的模样,风止立马开口,“是刚刚在府中发现了一位贼人,试图谋害小章大人……” “你说什么?她可有受伤?贼人可有抓住?”楚询一惊,脸色都变了,“还有太子可有事?” “靖王殿下放心,殿下与小章大人都无事。”风止摇了摇头,“那贼子也抓住了,正等着靖王殿下发落。” “既然人都没事,这在卫府中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丫头和你家殿下处置了不就好了?着急忙慌地叫我过来作甚?还送礼……”楚询几乎要被气乐了,忍不住狠狠瞪了风止一眼,天知道刚刚那话说得他心都到了嗓子眼。 “是太子殿下吩咐属下请靖王殿下过来,说这个贼人还是送给靖王殿下处置,权当是……谢了您宴席那晚的相助。”风止眯了眯眸子,再次行了一个礼,然后缓缓地让开了身子。 “得了吧,你家殿下如今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心……”楚询挥了挥手,乜了风止一眼,却在他身后的身影出现时,猛地顿住。 那人虽然身着奴仆的衣裳,但身影却是魁梧端正,俨然是男子假扮。 原本云淡风轻的眸子,瞬间风起云涌。 “是你?”快步上前,楚询一把揪起地上那不断挣扎的人,几乎咬牙切齿道,“章台柳,你居然还敢来?你想做什么?” “呜呜呜……”那人见了楚询,眼神透着愤怒与惶恐,不是章台柳还能够是谁? 想起刚刚风止说章台柳还试图谋害章青酒,楚询的脸色更加铁青了,手指指节处都捏得泛了白,若是他揪住的不是这人的衣领而是脖颈,只是章台柳此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事情已经做完,风止便也不再多耽搁,朝楚询道,“殿下,陛下已然削去了此人的官职,按理而言也不应该再出现在都城,属下会令人将其送至殿下府中,该如何处置,全凭殿下心意。” 微微一笑,风止挥了挥手。 那些刚刚还貌似弱不禁风的仆从立马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瞪大眼睛的人装入一个麻袋,几个起伏便扛着他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楚询愣了一愣,“他们这是……” “太子殿下说了,卫府初招人,想来要用人,又恐鱼龙混杂,便让属下安排了几个人护卫卫府安危。”风止了然回答。 望着身后那还有五六七八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却没有离开的奴仆打扮的“卫府下人”,楚询抽了抽嘴角,“你把这些……叫做几个?” “殿下的意思,毕竟小章大人是肱股之臣。”风止微笑。 楚询瞪了他一眼,“得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个什么模样,在本王面前装个什么正经?” 风止:“……” 我本来该是个什么模样?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不过今日之事,这份情本王领了。”朝刚刚几个人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楚询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然,挥了挥手,“去照顾你家殿下吧。” “是,属下告退。” 风止行完礼正要转身离开时,楚询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风止回过身来,眼神带了几分警惕。 “那丫头心思通明,此事你当真确定她不知?”楚询说着,朝那几个奴仆挑了挑眉头,眼神里带了丝丝似笑非笑。 风止一愣,原本定着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嘴角哆嗦了几下,“该是……不知。” 既然这些人送过来都这么多天了,还都没有动静,应该就是不知的吧? 而且……他们确实是规规矩矩地被人挑选之后,才进入卫府的不是? 风止不知道的人,此刻被他认为该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人,正笑嘻嘻地携了他的主子,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蒹葭院门口,停下了步子。 “太子殿下。”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衣裳已经被他自己尽数整理妥帖的楚澜,章青酒微微一笑,“这里是微臣的院子,可要进去坐坐?” 楚澜眯了眯眸子,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开口。 “不过进去之前,微臣有句话要同殿下说。”章青酒上前两步,“微臣院子里,不会再有慕容春来那样的人来了,所以殿下安排的人……不必日日守在微臣的院子左右,如方才那般,去抓抓不知好歹的人,甚好。” 说完,章青酒退后一步,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请。” 第214章 爱好美男 明明刚刚的话还颇为严肃,但转眼之间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看着她这副言笑晏晏的模样,楚澜双眸微眯,轻轻颔了颔首。 章青酒向来不喜欢身旁人多跟着伺候,今日卫府事务繁忙,府中下人尽数去了前厅帮忙,便是紫蝶也被她打发去了前头的院子里,这偌大的院子更是显得清冷。 这是楚澜第一次踏进蒹葭院。 甫一进门,入目的便是庭院里一只扎得结实的风筝,左右是些普通的花花草草,虽不见繁花似锦,倒也生机勃勃。 可于一个丞相嫡女而言,这般布置到底单薄了些。 刹那间,楚澜脑海里想起了火舞曾与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他说,那夜子时他来请她时,推开门看见的便是她悠然闲适的坐在秋千上,望着天上的明月,问着时辰,一脸无忧无虑却又信心十足的模样。 心里一动,楚澜转过头,“你喜欢这秋千?” “嗯。”章青酒被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平日里坐在上面吹吹风,看看云很是舒……还有夜观天象,推衍时局。” 说道最后,章青酒有些心虚地看了楚澜一眼。 这人,不会觉得她贪玩而临阵脱逃吧? 想到这儿,章青酒立马垂眸补充道,“这也算是我在这个院子里……第一样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着章青酒敛眉低头的模样,楚澜莫名的有些心疼,转眸道:“可以让风止给你在府中布置一架。” 章青酒一听,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扯上楚澜的袖子,“你刚刚说的府中,指的是太子府罢?!” 那声音急迫中带着欣喜,期待中却又似承载了某种小心翼翼。 楚澜眼睑微垂,余光扫过那抓住自己袖袍的白净手指时,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正欲开口,一道震惊又诧异的声音在二人跟前响起。 “小姐?”云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自己章青酒那扒拉在楚澜身上的手指。 章青酒嘴角一抽,她忘了今日云雀没有被吩咐去前厅帮忙了,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云雀……” 谁知话刚刚说了没有半句,就被云雀紧张的一把拽了过去,“小姐,你怎又轻易带回来的男人回来,你忘了之前那个春来的事情吗?” 一听到这话,章青酒瞬间愣了。 虽说云雀这话有意压低了,但说到底这院子拢共就三个人,就算是再小声一些,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转头看向楚澜,章青酒莫名的心虚,扯了扯云雀的胳膊,就差直接告诉她不要说了。 可云雀经历过慕容春来之事,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看到楚澜那张脸,生怕章青酒又来一出之前的戏码,压根没有看出她眼神的意思,继续开口劝说,“小姐,虽然此人颜色容貌尚好,可上回那慕容春来不也是如此?” 说道最后,云雀甚至有些急了,声音越来越大。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一把拉住云雀的胳膊,脸上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实一些,“云雀,不用说了。” 再说下去,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云雀摇了摇头,仍是一脸严肃,想起章青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最后劝说道:“小姐,你若真喜欢那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大可以看看夫人给你安排的那些公子。” 章青酒:凉凉三世恍然如梦。 她已经不敢转头去看楚澜的表情了。 她已经做好了楚澜拂袖而去,自己该如何追回来的打算了。 她已经…… 就在章青酒脑海里略过无数念想时,两人身后的人终于缓缓开了口,“小章大人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 “不是!”章青酒眼睛瞪大,嘴角直抽搐。 她是万万没想到,云雀竟是还有如此能说会道的一日啊! “我只是……”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她当时是怎么和云雀说的来着? 楚澜眸子闪了闪,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带着几分局促的眸子。 “我只是……” “小姐!你竟然真的回了院子,郡主让你回前厅,有话问你。”就在章青酒冥思苦想该如何打破这场尴尬的局面时,紫蝶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章青酒眼睛一亮,连忙提了裙摆,“殿下,微臣去去就回,等微臣回来再与你解释!” 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看着章青酒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院子里几个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都有了几分变化。 待得那身影消失不见后,云雀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起来,看向楚澜的目光带着杀意。 紫蝶也终于回过神来了,转头看向屋子里出现的陌生男人,正诧异是怎么回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云雀猛然愣住,谁? 楚澜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唇角掠过一抹似笑非笑,转头出了蒹葭院。 待得楚澜离去,紫蝶轻呼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看向云雀,“吓死我了,这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儿?咦……云雀,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你说,刚刚那个是太子殿下?”云雀咬了咬牙。 “是啊。”紫蝶眨了眨眼睛,拍了拍裙摆,“怎么了?” “没事。”云雀深吸一口气,“我可能……坏了咱们小姐的好事了。” 府中那些世家公子突然离去,到底还是惊动了楚凤,虽说他们走时一个个都只说自己家中还有事务,需要即刻回去,但楚凤又怎么可能猜不到这里面别有缘由。 只问了好一会儿都问不出来个好歹,最后只好让章青酒紧跟在自己身边,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于是乎,从午时开席忙到酉时散场,章青酒都没机会再去找楚澜说上一句话。 夜里,楚凤吩咐好下人们收拾好一切,转头却发现章青酒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去了蒹葭院,空空如也冷清一片,紫蝶云雀更是纷纷摇头说不曾见到,直到问了府中管家卫平,才知她早就已经出了府去…… 再一问,那前往的方向,除了太子府,还能是何处? 第215章 这床舒服 而此刻,太子府里,章青酒正一脸讨好地望着那在烛光下读书的楚澜,也不出声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足足过了一刻钟,终是楚澜先放下了书卷,抬了眸,“小章大人今日迁府之喜,不在自己府中待着,来本宫这作甚?”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章青酒急了,原本想着他别不理自己就好,谁知这话说得仿若在问一件毫不在意又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般。 连忙起身上前,咬了咬牙道,“今天在我院子里的事情,你不要介意,云雀那话没有说清楚。” 楚澜又扫了她一眼,“本宫问你为何不在自己府中待着。” “因为卫府的床睡得没有太子府的舒服!”章青酒急中生智,脱口而出。 风止刚刚端着茶水进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眼皮子狠狠一跳,反驳嘲讽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了,最后愣是被自己憋了回去,假装没有听到一般摆好茶水,只在经过章青酒身边的时候,朝她投去了一抹鄙夷的目光。 卫府的床,自然是不会如太子府的睡得舒服,你来太子府后,睡的是哪里,心里没点睡吗? “你有事?”风止心中的诽谤还没有结束,冷淡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没,没事。”风止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没事,便下去歇着。”楚澜端起茶杯,缓缓抬起眸子。 风止脸色微变,连忙告了个罪,撒脚丫子跑了。 殿下刚刚是在赶他走,他没有领会错意思吧? 临走前,还不忘把书房的门给带上了。 听到那关门声,章青酒便再也没了任何顾忌,几步走上前,想要伸手去拉楚澜的胳膊,看到他手中还有滚烫的茶水时,又不敢伸手,只好继续开口:“我真的没骗你,我……” “我知。”楚澜放下茶杯,转头看向章青酒。 清晰可见的,眼前这双眸子带了几分询问。 可是,他想知道什么? 章青酒几乎要欲哭无泪,若是推衍术对楚澜有用,她就是算到自己吐血,也要日日给他算个一百遍! 偏偏,算天算地,算猫算狗,她就是算不了这个狗男人! 章青酒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可否给点提示? 头上的珠钗因她的动作在烛光下泛起波光,雪白的脖颈也因光线的缘故而变得若明若暗,眼前之人,是如此的柔软。 看着眼前之人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楚澜终是软了心肠,“你之前说的那句话。” 之前说的那句话?章青酒想了想,眼睛一亮,“我以前是跟云雀说句那样的话,不过那句话原本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才是这世上最举世无双之人!” 现在夸,还来得及吧? 而且她这,确实也不算扯谎不是? 她今日左思右想,云雀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只怕是还得从自己最初那段时间夜夜跑去太子府,被她发现了的事情说起。 当时为了搪塞过去,她只得随口说是“太子秀色可餐”。 虽然这个“可餐”的不是“秀色”。 但是时过境迁,如今拿这个词出来说道,不也最合适不过了? 楚澜看着眼前这双晶亮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但深处却竟是狡黠的眸子,脑海里回想起那侍女特意寻了自己告罪,还说她家小姐爱慕太子殿下久已的情景,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虽说这动作极为细微,但对于一直紧张地直盯着楚澜的章青酒而言,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 于是乎,章青酒等了一会儿。 见楚澜仍没有松口的意思,顿时忍不住在心中嗤笑,看看她……看上的什么狗男人,偏偏她还惹不起。 撇了撇嘴角,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打算最后再认个错,“殿下……” “今日可饮酒了?”谁知话刚刚说出口,楚澜也说话了。 章青酒愣了一下,摇头,“不曾。” 楚凤在身边盯着,她哪有机会喝酒。 不知道为何,章青酒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完,眼前这张紧绷的脸竟是柔和了几分似的。 “明日,火舞会安排人过来给你架秋千,你且自己看看要落在何处。”楚澜重新执起手边的书卷。 “好!”听到这句话,章青酒顿时喜不自胜。 她知道这男人脸皮薄,说不来什么多么含情脉脉的话,那天夜里站在池塘边说出来的那些话已是极限。 看着眼前这张俊逸的脸,章青酒嘴角微微一扬,顺着他的左手贴着坐了下来,然后支起了胳膊。 她知道楚澜生得好看,可是……怎么可以这样好看呢? “你看什么?”直勾勾的视线,终是让楚澜忍不住皱了眉。 “看你。”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章青酒脱口而出。 楚澜眉头微微一挑。 唇边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章青酒正襟危坐,“看你手中的书卷。” 楚澜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深处的失望一晃而过,藏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让人脑子察觉。 “你若是喜欢,可自己去旁边的书架里寻。” 章青酒原本想说自己和他看一本就好,但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你这里可有一些写地方怪谈,鬼神之事,祭祀供奉的书籍?” 楚澜执卷的手怔了一下。 章青酒见他动作,心里了然,这未来的帝王哪有空看这类的书籍,当即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就算了,我……” 谁知楚澜却道:“左侧,第三排,前面二十卷。” 章青酒再次愣住:“你有?” 而且还是二十卷之多?难不成楚澜平日里也会看这样的书? “收了一些。”楚澜眯了眯眸子,目光重新投回自己的书卷中。 见他不再多言,章青酒也不多问,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得知楚澜这里也有这些书卷已是意外之喜,当即起身去拿。 书架上的书卷,都被绢布包裹了起来,上面一一封好了名字,列了名册,还誊写上了落架的日期。 有的新,有的旧,但却没有一册落灰。 章青酒按照楚澜说的位置寻了过来,很快便找到了自己要的几卷。 看模样,似乎是新来不久,打开一瞧,的确不过半年。 但每一卷,都明显有人从头至尾的认真翻阅过。 第216章 拉还是抱 二人一人手执了一册书卷看着,时光流逝似乎都不曾得知,只有那跃动的烛火,时不时发出一道“噼啪”的声音。 风止在门口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看着天上的半月升得老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上前敲门,“殿下,已只戌时三刻,该歇息了。” 听到外头的声音,章青酒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看了近两个时辰的书,一抬手臂都是酸的,忍不住皱了皱眉。 楚澜眉峰一蹙,“慢抬头,缓抬手。” 章青酒动作一顿,淡淡地笑了,“没事,我以前被师父拘着看书,一看就是大半日,这点时辰算不得什么。” “你师父?”楚澜眸子微眯,缓缓地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以前不曾听过你有一位这般严格的夫子。” 被楚澜这么一说,章青酒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将上辈子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章青酒在丞相府时,是人尽皆知地不爱念书,坊间都传闻她不学无术,前来丞相府的教书夫子更被气得直接骂她“烂泥扶不上墙”,最后只愿意教章青茶一个。 这些事儿,她来了之后可听了不少。 虽说她知道里头几分真几分假,但楚澜听到的必然是坊间的版本。 以她那“辉煌”战绩,哪有夫子敢拘着她啊! 这事儿可大可小,章青酒轻笑一声,对上了楚澜的眸子,漫不经心道,“是啊,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没学着什么,我自己也不上心,差点目不识丁。后来出去那一年,师父严厉,我也愿意学,横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不得辛苦。” 师父,为救徒儿性命,借你老人家在异世一用,你不会生气的吧? 至于章青酒出去一年到底是游山玩水还是日夜学习,有没有遇到师父,是不是辛苦……记忆里没有的东西,那便先这样吧。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章青酒当年为何放弃丞相府的荣华富贵不过而外出游历,前往那可遇不可求的蓬莱仙境,人尽皆知。 那一年,无人知她经历了什么。 她回来后也不曾提及,可一年便能够让一个无拘无束的小丫头变成如今这般,其中艰难,不言而喻。 而这,又需要如何的勇气与毅力? 楚澜的心,莫名的沉了几分,有些痛,也带着难受,“那你可有后悔?” 章青酒反问,“这有什么好后悔的,要没有那段过往,哪里有今日的我。” 她的语气通达而又朗朗,毫无一丝阴郁难受之气,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本郁结的心瞬间豁然开朗。 她方才所言,没有提及楚阔,也不曾提及他。 只有自己,只为自己,这样很好。 “走罢,时候不早了,风止还在外侯着,我让人领你回去歇息。”楚澜缓缓走了下来,随着他在章青酒的面前停下,半边阴影顺着他颀长的身影落了下来,恰好将那还坐着未动的人藏在了里头。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回去歇息? 她现在告诉他,自己刚刚说的床舒服,不是指太子府给她准备的客房,他会不会带自己回去他的寝殿? “怎了?”楚澜见她半天不动,身子俯了几分,轻声问道。 看着那双向来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眸子里一晃而过的担忧,章青酒垂下眸子撇了撇嘴角,“腿,腿麻了。” 楚澜愣了一下,嗤笑,“那你待如何?” “要不……你抱我?或者,拉我一把也行。”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算了,退而求其次罢,这个时候让他带自己跟他回同一间房肯定还不行。 与其芝麻和西瓜都得不到,不如先要了芝麻,至于这西瓜嘛……大不了大半夜的自己再去摘。 当看着楚澜拉着章青酒的手从书房出来时,风止的眼眸瞬间瞪大,啊这……里面刚刚发生了什么? 感受着这只往日里都是自己死扣映掰才能够碰到的手指头,今日竟这般紧扣住,章青酒欢喜得灵魂都雀跃起来,情不自禁地翘了翘手指。 楚澜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章青酒皱眉。 风止也跟着停了下来,虽不敢多看,但眼神却也写了几分茫然与疑问。 “无事。”紧了紧那柔软的手指,尽量地忽略那心底里传来的颤栗与震动,楚澜抿了抿唇角,大步朝前走去。 说是让人送她回去,到底最后还是楚澜亲自将章青酒一路送到了后院客房。 “明日一早我会去早朝,你若是要回府,让火舞安排便可。”缓缓地松开手指,楚澜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笑意的女子道。 “好。”章青酒点了点头,难得今天晚上开心,管她明日回不回府,先答应了再说。 楚澜看着那双笑得弯成了月牙的眸子,缓缓地别开了目光,“今日忙了一天,你好生歇息,莫要……” 最后几个字,说道最后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看着楚澜转身离去的背影,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抬起刚刚被楚澜握住的左手。 月光下,纤细的手指白净又红润,温暖又温柔。 她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将那道圣旨拿出来了呀? 是夜丑时三刻。 在外守夜的风止再次听到楚澜寝宫里传来一道声响,当即吓得惊醒。 轻轻地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楚澜的回应。 当他仔细去听时,也没有旁的声音。 待得里头再无声响传出时,风止“皱了皱”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今夜,又有人能睡一个好觉了。” 寝宫里,楚澜抱着那差点儿又从榻上滚下来的人,眸子里闪过一抹无奈,最终还是将人带上了自己的床榻。 只需一张被子的床,不知从何时起,放了两张。 就在楚澜将怀里人放下时,章青酒突然呢喃了一声,“楚澜。” 楚澜的身体瞬间绷紧。 却见那熟睡的人并未醒来,无意识地转身勾住了自己的手,梦呓道:“我说太子府的床睡得更舒服,不是指……客房里的床,是……” 说完这句话,那抱着自己手臂的手劲便松了几分,弯了弯唇角,模样甚是乖巧。 楚澜维持这般姿态站了许久,看着那张熟睡的脸,最后轻笑一声,“我知。” 第217章 天上神仙 黑魆魆的天,明月高悬,星罗棋布,像是一张没有线绳的大网笼罩人间。 大地一片安静,生灵沉睡万物安息,只需待得日头自东方升起,一切便可恢复生机。 突然,遥远的边陲小镇之处,一道惊雷声响起,伴随着刺目的闪电在天际蛇行,惊破了安宁的夜。 一时之间,犬吠声,鸡鸣声,孩童啼哭声此起彼伏,原本沉寂的夜晚瞬间变得阴森恐怖。 随着又一道惊雷轰下,一座坐落在浩瀚海水中,四周大雾弥漫的岛屿上,一道道穿着白色纱衣,盘腿而坐手指掐诀道人模样的年轻男女瞬间睁开了眸子,齐齐地望向天际,眸子里充满了凝重。 而此刻的天际深处,云层尽头—— 只见一道身着玄衣,头戴玉冠,脚踏白虎的中年男人,正逆风而行,速度之快,转瞬已是千里,可他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般,眼眸都不曾眨动,目视前方神色肃然。 若是有凡人见到这一幕,定然会瞪大眼睛,跪地膜拜,只呼遇见了仙人尔! 可惜凡人目短,上不通天,下不达地,无法见此景。 那黑白相间的白虎,每跃上千里,便却从喉间吼出一道气息化为一道惊雷响起,气息在与云层相碰时,便成了一道道闪电。 随着那惊雷闪电响起,原本沉寂如水的下方,隐约有了声息往上传来,虽声音细小,但却让虎背上的玄衣男子皱了眉头,“乘风,安静些。” 那白虎听得主人的吩咐,似有不满猛地一跃而起,四爪飞腾之处,竟是抓破了云层,透出下方黑魆魆的无尽人间。 男子垂眸扫了一眼,目光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便又抬起头,轻笑一声伸手在白虎的脖子一拍,“莫要再胡闹,待会儿去见的那人可道貌岸然的紧,被他知晓你惊动了下方这些蝼蚁,他若罚你,我可难保。” 也不知是被主人这一拍给震住了,还是因他说的话吓着了,白虎扭头觑了一眼男子,红色的大眼里带了几分委屈,但终究是收敛了不少。 云层之下,雷消电散,归于平静。 一路东行,直至一处宽大的宫殿前,白虎才缓缓地停了下来,望着上方盘旋飞舞的仙鹤,前爪在那悬空而立的白玉阶上磨了磨,如钢针般的须子抽了抽,露出里头锋利的牙齿。 男子自虎背上一跃而下,“唰”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下巴一扬,“清虚仙尊,岚越求见!” 他似没有用几分气力,但那声音却像是钟声一般,在四周扩散开来,回响震震。 上方盘旋的仙鹤似被吓到了一般,瞬间往一处飞去,发出阵阵哀鸣。 不一会儿,那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一道小童遥遥地朝他一拜,“不知岚越仙尊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仙尊已在回风殿等候。” 男子勾了勾唇角,垂眸抚了抚那咧开嘴的白虎,“你且自行寻乐子耍耍,我去去就回。” 说罢,男子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回风殿外,仙乐飘飘,云彩轻摇,凉风徐徐,好一副神仙之境。 岚越行至殿门口停下,抬眸扫了一眼那匾额上金碧辉煌的“回风殿”三个大字,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袖袍一拂,踏进了殿内。 宽大的宫殿里,中间立了一座桐木琴案,琴案后,身着白色纱衣的男子正垂眸抚琴,只见他一头白色散开,神似慵懒,随着手指轻动,纱衣随之飘扬。 其身后站立着一童子,那童子见他过来,福了福身,便垂眸退了出去。 岚越挑了挑眉头,左右瞧了瞧,发现屋内竟没有一张桌椅,只有那琴案对面的三尺之处,立了一方蒲团。 轻哼一声,岚越袖袍一拂,就地坐了下来,扬声道:“坐你那蒲团子,还不如席地而坐,横竖着白玉捱着还更舒服。” 他的话于此间主人而言甚是无礼,但那人却像是不曾听得一般,依旧气定神闲地弹奏着书中的曲子,直到一曲过罢,才将十指轻按于琴弦,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刹那间,似有日月星辰桑海桑田在其眼眸中闪动,但很快便归于平静,看向那斜坐着的男子,淡淡一笑,“岚越仙尊不远万里来到本君这清虚宫,可是有要事?” “本君要是没有要事,来你这地儿作甚?”岚越翻了一个白眼,轻哼道,“清虚,本君也不与你废话,你可有觉得最近这人世不太对?” “本君只听得方才电闪雷鸣,扰了下方不得安宁。”清虚淡淡一笑,袖袍轻抬,缓缓起身,仙风道骨慈眉善目。 “那算什么,雨都没有下一滴,算什么惊扰。”岚越轻哼道,“你也莫要拿这副腔调与本君说话,本君只与你说一句,本君放在人间的永芳镜已无任何动静了,你可有发现别的异常?” “永芳镜?”清虚像是愣了一下,“怎么会?” “本君难道还诓你不成?”岚越眯了眯眸子,“不然你以为本君愿意来你这里?” “永芳镜乃仙界之物,凡人如何能够随意动它,你可有召回?”清虚皱了皱眉头。 “这些还用你说?自是已无任何联系。”岚越话里多了几分懊恼,“本君把岚越宫的人盘了一圈,并无人下界。” “所以岚越仙尊是觉得,本君宫里有人违背规矩?”清虚双眸一眯,声音虽还是平和,但却带了丝丝冷意。 “本君也没有这么说,只让你查一查。”岚越乜了他一眼,虽是否认的话,那意思却不言而喻。 清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千年前那道限制如今仍在,你我尚且无法下界,有谁可以?” 听到这句话,岚越神色微变,眸子闪了闪,“那……那会不会是你在人界养的那群人,里面有了不轨之心?” “他们不可能有这本事。”清虚轻笑一声,语气带了几分傲然。 “最好没有。”岚越轻哼一声,缓缓地坐直身子,“一块永芳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本君只是过来提醒你,好不容易到了他的第九世,最后的节骨眼上,你我可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若像他第八世那般想起点什么,可就……” “此事,绝无可能。”清虚双眸一冷,转身看向岚越。 “没有最好。”岚越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不过有一事本君要与你说一下,本君的永芳镜没了,后山里养的池子鱼颜色不大好看,乘风近日也暴躁得很,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才行。” 清虚挑了挑眉,沉默了一会儿:“莫要太过火。” “本君知晓,到底还需那些蝼蚁活着提供信仰愿力,不至于让他们一朝倾覆。”岚越哈哈一笑,“话就这么多,本君走了。” 岚越摇了摇手,走到一半时,突然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琴案,眼神嘲弄,“这琴……清虚仙尊还是少操弄些罢,否则本君会以为你在怀念那人了。” 望着岚越消失的方向,清虚双眸微眯,缓缓地看向琴案上的黑色桐木琴,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伏羲,九转轮回,你可不要让本君再操心了……” 宽大的袖袍轻轻拂过,随着“铮——”的一声五根琴弦一根一根崩断。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楚澜猛地睁开了双眸。 第218章 秋千架哪 日出东方,山河无恙。 章青酒看着头顶熟悉的帷幔,轻轻呼了一口气,虽说去楚澜那里睡觉是很舒服,可也架不住每一个夜里都丑时去,卯时回啊。 还是得想个法子,早些名正言顺才行。 洗漱完毕,便被人引去花厅用早膳。 听到下人通传章青酒醒了,火舞早就候在了那儿,一看到她过来,立马迎上前,微微一笑道:“小章大人。” “早啊。”章青酒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往前的步子突然一顿,眉头皱了皱,又退了回来,“你可有什么东西能给我的?” “什么东西?”火舞一怔,眼里带了几分不解。 “什么都行,银子,玉佩,香囊,帕子,随身携带之物。”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快些,时间不多了。” “我……”虽不知道章青酒要做什么,但听到她最后那句话,火舞瞬间紧张了起来,拿起腰间系着的玉佩,“属下身上如今只有这块玉佩。” “送我?”章青酒接过那玉佩,看了一眼。 “我……好。”这是象征火家人身份的玉佩,火舞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定定地点了点头。 将玉佩收进怀里,章青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现在让人回家告诉你家人,今日莫要带你侄儿侄女去后花园。” 火舞心里大惊,想要再多问两句,可看着章青酒沉凝的表情,最终没有开口,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吩咐。 待得安排好人后,火舞这才折了回来。 彼时,章青酒已经坐下用起了早膳。 看着火舞的目光里明显多了几分不安的神色,章青酒淡淡开口,“无需忧心,那人只要在辰时之前将你的话带到,自会无事。” 她虽然没有说得明白,但经历过这么多,火舞哪里还不知道定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郑重地朝章青酒行了一礼,“多谢小章大人。” “无需谢我,我只是与他们有缘。”将碗中最后一口清粥吃完,章青酒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不是吩咐了你给我做秋千吗?” “是,正等着小章大人吩咐秋千落在何处,属下好让人准备。”火舞点头道,“看是后花园,还是……” “不必放在后花园。”章青酒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道,“你家殿下的寝宫院子里,未来太子妃寝宫院子里,就这两处就行。” 火舞:“……” “怎么了?有难处?”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章青酒转身回头。 “没。”火舞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收起了眼里的惊疑。 小章大人,你这话还能再直白,意图再明显一点嘛?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章青酒勾唇一笑,“是你家殿下自己答应我的。” 听到这句话,火舞瞬间瞪大了眸子,惊喜道,“小章大人的意思是……” “嘘,你家殿下脸皮子薄,先别说。”章青酒眨了眨眼睛,眸子里神色带了几分笑意,“我去摘星楼瞧瞧,你先去看落在何处合适,届时再叫我就是。” “小章大人要去摘星楼?”火舞挠了挠头发,眼神里有些不解,“这大白日……” “谁说大白日就不能够去摘星楼了。”章青酒轻笑一声,拍了拍火舞的肩膀,转身朝后花园方向走去。 斗转星移,不过是推衍其一。 天下万物之推衍,若还当真要拘泥于时辰,还算什么推衍万物? 摘星楼落成后,便是太子府里一处特殊之地,除了打扫的下人,平日里并没任何人进出。 楼身成圆形五角建立,虽外头日头高悬,但里面却是分外阴凉。 摘星楼按照最初的要求,共计二十一层。最底下三层用来收放从钦天监处带回来的书籍笔记,之后便是每两层落一阁,立于四方,可观八面,最上面一层,乃为第九阁。 行至第八阁时,章青酒缓缓停下了脚步,来到正中盘腿而坐,缓缓地闭上了眸子,双手结印。 虽说如今这种事物的推衍要耗费不少衍气,但她既应了楚威的邀请,领了这钦天监一职,便自然不会懈怠了事。 这不是一个人前来求她推衍,故而她不会阻止本该发生的事物的发生,但也不允许有超出寻常的意外出现。 好在从京都皇城,推衍至四周藩篱,所有的一切皆顺理成章。 一个半时辰后。 章青酒缓缓睁开了眸子,望向太子府门口之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起身下楼。 火舞这头刚刚选好位置,转头便看到楚澜朝寝宫走来,连忙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目光扫过他身后带着的几个匠人,楚澜眉头几不可见的一挑。 火舞心里一紧,已经做好了或被训斥,或要解释的准备,谁知楚澜却没有多说,转头进了寝宫,“风止,进来替本宫更衣。” 望着那进门的背影,火舞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虽然小章大人之前已经说了无事,但到底是在殿下寝宫里挂秋千啊,要知道过往这么多年,别说太子寝宫里,便是整个太子府都寻不到半个玩乐之物啊! 深吸一口气,火舞喜不自胜地吩咐身后的匠人,“就这儿,一日之内,你们将这秋千给我架好。” 看着火舞正指挥着匠人打地基桩子,章青酒微微一笑,“怎么样?选好了位置?” “是,小章大人看看这处是否可行?”火舞见是章青酒,顾不得这儿还在太子寝宫,笑着迎上前。 “他没说不行。”章青酒朝那紧闭的大门挑了挑眉。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火舞立马笑着摇头,“殿下只看了一眼,没说任何不允许的话。” “那我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唇角一扬,章青酒笑得如同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看着眼前的女子,火舞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突然间,火舞想起了什么,连忙朝章青酒一拜,郑重道:“小章大人,方才你让属下传的话,属下在此多谢了!若非小章大人所言,只怕兄长的两个孩儿已遭遇不测。” 想起方才家里差人过来回话,火舞仍是心有余悸。 谁会想到,嫂嫂日日带着孩子去的后花园,竟会出现两条顷刻之间便可让人毙命的毒蛇? “无事。”章青酒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转身朝寝宫走去。 其实,若按照一般命格而言,拥有文武曲星命格之人,幼时虽会命途多舛,但绝非不会遇到真正要命之事。 但凡事无例外,若是那两孩子的母亲习惯了带他们前去游园,出现此事便也不稀奇。 也许……是她想多了。 第219章 圣旨何在 是日黄昏,章青酒到底还是没能够等到那秋千架落成,便被楚凤差人叫了回去。 望着章青酒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太子府众人嘴角抽了抽,莫名的觉得这不是他们在送她,而是她在送他们,而且还是临终送行的那种…… 风止到底是看不下去了,上前行礼道,“殿下,要不……属下派人修书送给韶青郡主罢,就说小章大人今日有要务处理,还需在太子府待上一段时日。” 以前这人多用这个理由留在太子府,此次定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干系。 谁知,楚澜却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 不必?风止瞪大眸子,卡在喉咙里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她这惨兮兮的模样,殿下你当真忍心?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为何自家殿下说不必了。 门口处,章青酒正要上马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微微一笑通情达理道,“你不用送我,我明日再来就是。”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扶住她,“进去。” 章青酒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进去坐好,正想着楚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那颀长的身影竟是也跟了进来,落了帘子。 风止看着火舞瞪大的眸子,抽了抽嘴角,一脸正色,抬了抬下巴道:“别愣了,走吧,去卫府。” “不是,殿下这去卫府……”火舞深吸一口气,眸子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风止摇了摇头。 让他们以为自己平日里是少见多怪,你看看……只要是跟这人待一起,再看着自家殿下这一回回反常的反应举动,谁不得惊掉下巴? 马车缓缓出发,车里章青酒好笑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澜,撑了胳膊,“都说了你不用送我回去,我明日再来寻你就是了。” 楚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车里的光线很暗,楚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章青酒看得无奈,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公务这般多,实在无需特意送我回去。” 今日楚澜回来后,除了用午膳,这人便一直在书房,她也跟着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知他勤政,且太子身份必须得做这些,她也不会拦着。 只是楚澜的身体到底非一般人,她在一旁瞧着是无事,但若真有什么意外,那她岂不得哭死? 想到他送自己一遭,回去后必然把那些公文给批复了,如今他身子还算是大好了,以往身子不适时也是这般辛苦,章青酒心里便有种莫名的心疼。 如今已入秋,再过几日便是仲秋,夜风徐徐,从车窗里灌进来,吹得人发丝轻扬。 “无事。”楚澜眯了眯眸子,伸手帮章青酒将身上的袍子拢了拢。 看到楚澜如此自然而然的动作,章青酒嘴角弯了弯,原本还不乐意的心思瞬间散到了九霄云外。 还是得有他的地方,才算有滋有味。 “楚澜。”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自打宫中那一夜她连“狗男人”三个字都对楚澜说了之后,只有两人在的地方,她便没有再唤楚澜为“太子殿下”。 楚澜也没有不让她这么叫,她就权当他默许了。 扯了扯楚澜的“你说你我这般,你是不是要……” “殿下,到了。”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章青酒瞪大眼睛,“到了?” “是啊。”马车外,风止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进来,“卫府与太子府在同一条街,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可到。” 章青酒嘴角抽了抽,大意了,她忘了…… 正想着那句话要不要问完,楚澜却已然起了身,“走吧。” 望着楚澜下了马车,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时运不济,妄求无益,看来还得算个良辰吉日才行啊! 卫府门口的人一看到是章青酒和楚澜,行礼的行礼,通报的通报。 章青酒转头微微一笑,“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 楚澜朝章青酒看了一眼,起身朝卫府走去,朝门口的守卫点了点头,“劳烦通报韶青郡主一声,本宫前来叨扰。” 听到这句话后,不仅守卫们愣住了,便是章青酒也有几分不知所措,赶忙跑上去,“你这是?” 若是说现场还有谁较为冷静的,反而是平日里最不冷静的风止。 只见他此刻一脸了然地看着楚澜的背影,眸子前所未有的明亮,推了推身边茫然的火舞,“终于也看到她也有这么一天了。” 这边听到章青酒回来了,楚凤便开始往门口赶,走到一半时又迎来了第二批下人,说是太子殿下登门拜访,楚凤的脚步不禁更快了。 “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走到门口,楚凤一看到楚澜,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行礼告罪。 “无事,是本宫不请自来,韶青郡主无需多礼。”楚澜颔了颔首,淡淡一笑。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楚凤便神色肃穆地将人迎进了府里。 章青酒看着那两道你请我让礼尚往来的身影,指了指自己,脑海里多了一个大大的问题。 一个不是来接自己,另一个人不是来见自己的吗?这算是什么情况? 进了卫府,楚凤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跟在身后的章青酒一喜,连忙上前,谁知楚凤却道,“你先回蒹葭院,我与殿下有事相商。” 章青酒步子猛地顿住,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 身后,风止终是忍不住笑了。 楚凤和楚澜进书房后便屏退了身边的人,二人足足谈了将近一个时辰,谈了什么,无人得知。 只是楚凤在出来后,差人去了蒹葭院告知章青酒,说让她送送太子殿下。 等到章青酒走到门口时,楚澜正准备上马车。 看着他的背影,章青酒呼吸一窒,急忙上前两步。 突然,楚澜转过了身来。 卫府门口悬挂的灯笼很大,在夜里仍照亮了一方的路,站在那光下,影子摇晃得有几分不真实。 楚澜眯了眯眸子:“阿酒,你与陛下求得那道圣旨可还在?”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声音几乎带了几分颤抖,“还在。” 楚澜似是颔了颔首,“你收好。” 章青酒愣了一下,笑了,“好。” 没有别的话,但她却明白这个人话里的意思。 我收好,这一回,等你拿另一道圣旨来找我。 第220章 雍州水患 自楚澜回去后,章青酒便被楚凤在拘府中了足足有两天。 第三日终于得到了楚凤的允许,正当她准备去太子府时,一道圣旨却将她召进了宫。 看着楚威身边的大太监德福脸上带着丝丝忧虑,章青酒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楚威找她进宫,绝不是说什么要给她和楚澜赐婚的事情。 从朱雀门直接进去,德福一路不停歇地将人带至御书房门口,这才停了下来,转身道,“小章大人,陛下已经在里面等你许久了,请罢。” “有劳。”章青酒朝里面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屋里,楚威果然面露愁容,正望着手中的一方奏折,外头的人并未通报,以至于章青酒进来他都不曾察觉。 “陛下。”章青酒唤了楚威一声。 “你来了。”楚威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看到是章青酒时,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欣喜,只是那欣喜中,却也夹了几分不一样的意思。 “嗯。”没有忽略楚威那复杂的表情,章青酒眯了眯眸子,“陛下召见微臣,可是有何要事?” “是。”楚威轻叹了一口气,挥手招了章青酒过来,“这里有封奏报,是雍州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你且看看。” “是。”章青酒上前接过,匆匆扫了一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雍州水患?” “是。”楚威叹了一口气,“这雨从前天夜里开始落下,到今日已过二十个时辰,这封奏报是昨天写的,上面记载已损毁屋舍百余间,农田遭遇损毁不计其数,更有无数百姓因此丧命。” 不过短短两天,这水灾导致的灾祸竟已如此严重!到现下又过了近十个时辰,其间情况,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总觉得这件事情哪里不对。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抬起头来,章青酒问道。 “此次灾情突然,雍州府衙并无准备,今日朝堂已经在议论此事了,朕会考量派人前往治灾,安抚民心。”楚威叹了一口气,“只是今日朕召你前来,并不是此事,而是……” “陛下直说无妨。”章青酒定定地看着楚威,她说过除非他要求,否则自己不会对他进行任何推衍。 楚威看着那双诚挚且没有一丝害怕的眸子,心里莫名的唏嘘,“朝堂有人说道,雍州之事,如此大祸,为何你不曾推衍出来。”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不禁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对! 突然,章青酒眉头狠狠一皱,他们说的不错,这雍州水患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会没有推衍出来? 这场水患发生不过是自己推衍之后十二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除非她的推衍出错,否则怎么会推衍不出来? 可是她的推衍,又怎么出错? “陛下,这场水患当真是前天夜里开始的?”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上前再次拿起了那封奏折。 上面字迹清晰,记载了这场雨水下降最初的时日:丑时三刻。 “是。”楚威见章青酒神色肃穆,心里担心她被此事吓到了,虽心里复杂,但还是宽慰道,“你且放心,朕不会怪罪于你,钦天监那帮人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什么,此事又如何能够算到你的身上,到底是天灾无常……” “陛下,此事不对。”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神色笃定。 “什么不对?”楚威愣了一下。 “陛下,臣曾读了各个地方的地方志,其中便有讲到雍州之地的地势,若是微臣不曾记错,这雍州之地,该是三山一河成怀抱之势,乃是难得的福地,便是有水灾,也能够倾泻而下,直抵入海,定然不会如这般水至城中不去,反淹农田庄稼的道理。”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她这两日被楚凤拘在府中,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正好将大徽各地的地方志和地势堪舆寻来读了不少,一时间想起,便更是觉得惊讶。 这仅是她与楚威所讲,按照她们推衍界的说法,这雍州的地势,乃是聚集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之福,居住在那里的百姓绝对是得天地之庇佑,怎会遭此劫难? 而且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也是前朝为何会将都城定于雍州的缘故。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威猛然一怔,他突然想起来,这雍州之所以突遭此大难,除了没有防备之外,更是过往数百年都从未出现这样的灾祸。 从未有过,自然不会有防备之心。 “陛下,敢问此次前往雍州之地的是何人,微臣愿代他前往,微臣保证……解此困局!”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不管是自己推衍失灵,还是这地势本不该出现这样的水患,都证明了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灾祸。 若想查明真相,唯一的法子,便是前去一看! 听到章青酒自请入雍州的话,楚威不禁心头再度一怔,嘴角动了动,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你有所不知,今日朝堂众人皆将此事怪罪于你身上,太子已经……当着众臣的面,向朕请旨,前往雍州。” “他去?”章青酒猛地怔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行!” “他到底是一国太子。”楚威轻轻叹了一口气,脸色也有几分愁容,他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儿子前去呢?可是他是君王,他是太子,为国为民,总归会有一些身不由己。 看向章青酒震惊的脸色,楚威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声,而且他之所以会当众请旨,为了也是堵住那些讨伐眼前这人的悠悠众口…… “陛下,太子殿下的身子如何能够让他去?你是想让他送死吗?”见楚威似当真在考量此事的可行性,章青酒呼吸一窒,眼神里带了几分冷厉。 狗男人,她是要他去求那道赐婚圣旨的,不是让他去求死的! “朕……”楚威眉头狠狠一皱。 章青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此事微臣愿意前往,即可出发!” “你……” “陛下想想微臣方才所言,此事,若非微臣,无人可解。”章青酒抬起头来,眸子里的神色凝重又决绝。 她的目光,只有一个意思,如果楚威不让,自己也定然会去! 看到章青酒如此决然,楚威终究是叹了一口气,“罢了,此事便你去罢,只是莫要忘记给朕平安无恙的回来!” “多谢陛下!”章青酒深吸一口气,道完谢便转身就走,速度快得楚威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看着那道快步离去的背影,楚威手指摸上一道今日楚澜特意来自己这儿求得圣旨,眸子里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复杂。 第221章 等我回来 章青酒走得快速,从皇宫出来只回府告之了楚凤一声自己要出远门,又写了一封书信让云雀送去太子府,便带着楚威派给自己人马悄无声息地出了上京城。 待得楚澜收到章青酒的书信,知道此事时,已经离她出门过了足足有三个时辰。 云雀看着眼前这位容色绝美,气质卓绝的太子,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在拆开这封信后不曾说一个字,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眼神都无一丝起伏,但是她无法忽略这四周陡然间沉下来的气压…… 这是她第二次独自面对这位大徽国最负盛名,矜贵无双的太子殿下。 第一次,是她冒死前去解释她失言的那句话。 也不过是前几日而已,故而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说完之后,这位太子殿下还扫了自己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今日倒不是冒死前来,但也差不多是自寻死路了。 云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以为楚澜不会再说话,却不想人突然开了口。 只听得那清润如雪的声音,带了点点低沉,丝丝沙哑,“她可还有说何话。” 云雀愣了一下,她很想说有什么,可是……自家小姐确实没有说别的。 不过…… “小姐走之前拢共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的殿下,另一封送至靖王府。”云雀想,她这么说,眼前这个人心里或许能够舒坦些罢。 还送去了靖王府? 楚澜眯了眯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忘了旁人。” 没有忘了给旁的人留信,却不给他多留一句话。 云雀皱了皱眉头,莫名的有种自己说错话了的感觉。 “信本宫已经收到了,你且回去罢,好生照顾韶青郡主。”许久,楚澜缓缓转过身来,手中的信纸被他收进了怀里。 “是,多谢太子殿下。”云雀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突然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我家小姐此去……可有凶险?” 楚澜眉头微微一蹙,目光从云雀那双带着担忧凝重的眸子,落在她紧捏成拳的手指上,“不会。” 云雀身子一怔,定定地看着楚澜,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是楚澜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瞧她,久居高位者,便是再如何礼贤下士,也自是有他应该的姿态。 云雀重重地朝楚澜一拜,“多谢太子殿下!” 两次道谢,其意不同。 第一句,是为感谢他的关切。 第二句,是为感谢他的许诺。 说完,云雀便转身离开了太子府,楚澜望向殿外,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半日。 从日头高悬,到月出西山。 他的目光,似看过了这遮天蔽日的府邸,落向了那一望无际的上都城外…… 风止推门进去的时候,楚澜仍是在殿里站着,房门的声响,都不曾惊扰他的半丝神绪。 望着殿正中央的身影,风止的目光带了显而易见的担忧,嘴角动了动,终是忍不住道,“殿下,小章大人若是知晓你同陛下要了那道圣旨,许不会一走了之……” 他这话原意是安慰楚澜,因为他看到了章青酒留下的那封信的内容。 寥寥数语,一目了然,像极了她的风格。 那般嚣张,那么无所畏惧。 没有小女儿家的忸怩,没有女子的带怯娇羞。 她说: 你会准备好圣旨等我回来吧? 如果这封信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风止想他这辈子都不和这个人吵架斗嘴了。 可是,偏偏她又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所谓的圣旨是什么,她知,楚澜知,他也知。 甚至太子府众人心里都知。 可她知不知道,在雍州之事后,他家殿下便特意去向陛下求了那道圣旨; 此刻,那道圣旨已经在他们殿下的手中。 转头望向桌案上那金丝楠木盒,风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苦涩。 她知不知道,他家殿下今日一大早已经做好准备前往卫府,之后便要起程去雍州…… 不是她要的“他准备好圣旨等她回来”。 而是…… 圣旨已到,她只管安心准备凤冠霞帔,待得他归来,便是盛世之喜。 可是,她不知道。 甚至走得竟是这般突然,这般刻意。 风止只觉得满腔的苦涩从嘴里蔓延开来,也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尽的委屈。 可是他不敢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因为他怕…… 他尚且如此难受,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其实早就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太子殿下呢? 深吸一口气,风止将目光投向屋外,看着那道渐垂的天幕,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风止。”突然,楚澜唤了他。 “殿下有何吩咐。”风止一怔,转过身来。 “备马。”楚澜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变化,仿若在说天黑了,该歇着了。 “殿下?”风止惊了一下,心里突然恍然大悟,“殿下,小章大人已经走远了,去不得。” “进宫。”楚澜看了他一眼,挟了桌上的檀木盒子,起身朝殿下走去。 黑夜无边,白衣鼓动,那道颀长的背影带着决绝,却又似有无尽落寞…… 风止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楚澜说的这个进宫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的身影已经融入夜色,只得赶忙追了上去。 上了马车,楚澜突然皱了皱眉头,望了望怀里的盒子,“去卫府……” “是。”风止点了点头。 就在风止正要吩咐车夫去卫府时,却被楚澜叫住,“罢了,直接去皇宫罢。” 风止叹了一口气,朝一脸困惑的车夫点了点头。 后曾有此夜留守值班之人道: 是夜,太子楚澜连夜进宫,未及通报便直抵御书房。 之后便是德福掩门而出。 隐约间,陛下似有斥责声在内响起,之后便是皇后娘娘亦从凤仪宫赶来。 御书房内,所谈何事,无人可知。 众人唯一知道的,便是次日晨光熹微,太子才从朱雀门出来。 彼日辰时,刚从皇宫回到府中不过一个时辰的太子楚澜,带了一众人马从太子府出发,直奔上京城外。 马背上的太子殿下,左手执剑,右手中,握着一只黑色的檀木匣子…… 第222章 截然不同 而此刻,上京城郊外,群山峻岭树木葱郁之处,本该万籁俱寂悄无声息,却突然传来一道响彻丛林的笑声。 这声音,惊起一只只黑白相间的鸟雀。 鸟雀盘旋在半空,挥动双翅,望着下方,发出阵阵哀鸣,目露惊恐。 在它们的下方,是一大块连着的墓葬,每座墓葬前均有一块晶莹剔透的汉白玉墓碑,如若一座座小小的山岳。 只可惜,外面的无尽生机,墓碑之间却只有沉沉的死气。 发出笑声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男子面前此刻正放着一只白玉碗,碗里还有未燃尽的黄铜纸钱。 其手上戴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上面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若是无视其脸上的癫狂,定会被人夸赞好一位孝顺的后生小辈。 只可惜……那样的笑容,与这肃穆的墓葬,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笑够了,少年深吸一口气,瞪大眸子从那握着佛珠的手心拿出一封书信,再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扩大。 最后竟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鸦雀再次被惊起。 许是笑得过分了,那被火烧的黄铜纸灰烬散到空中,少年愣了一下,猛地咳嗽了起来,眼角都泛了泪花。 可即便是如此,他嘴角的弧度都依然不曾落下。 将手中的东西缓缓投入火盆,看着火蛇瞬间蔓延开来,吞噬了那白色的信封,少年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花,脸上的笑容这才淡了下来。 天堂无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章青酒,你竟敢去雍州,便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这一天,终是让他等到了…… 靖王府里,楚询收到这封信时,又比楚澜晚了一日。 并非是云雀再次依了章青酒的要求晚送过去,而是…… 看完书信上的内容,楚询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转头问向府里的小厮,“可知道小章大人去了多久?” 想到前天夜里,楚询突然出了府,直到今日才回,小厮恭敬回道,“这信是昨日辰时由小章大人的侍女送来的,那侍女说,此信送出之时,她家主人已去了六个时辰。” 竟是那个时候去的? 楚询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主子,可是有何不妥?”那小厮见楚询一脸深沉的模样,忍不住开头询问。 她是大前天夜里走的,章台柳是前天夜里不见的,会不会那么巧? “无事。”楚询深吸一口气,拿过那封信认真地看了两眼,不由得嗤道,“这丫头,倒是知道惦记她娘。” 只是……章台柳逃的事儿,他需得抓紧了。 一想到那人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楚询心里便不由得多了几分不安,眯了眯眸子,收起信道,“你先派些人手,去保护卫府,再随本宫去一趟东宫。” 此事,还是得与他那宝贝侄儿说一声。 毕竟人是他抓住的,可却是从自己手中逃了的。 “东宫?”小厮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太子殿下,今日一大早也出了上京城,今日朝堂上,陛下说是派了太子殿下前往雍州城。” 这话说完,楚询猛地瞪大了眸子,“他们这两个人做什么?都去雍州,雍州现在是水患,不是让他们游山玩水谈情说爱的!” 小厮被楚询这话惊得半天不敢出声,什么游山玩水,什么谈情说爱? 楚询却像是气极了,继续道:“去一个我还能找人去护着,两个都去,当真以为是去下饺子?” 他也听说了雍州水患之事,若非章台柳丢了,他早就该去皇宫与皇兄商议此事。 章台柳逃走之前,他原本都想了自己前往雍州走上一遭。 谁知…… 深吸一口气,楚询一掌狠狠地落在书案上。 他是气两个小辈年轻气盛,轻易行动。 可是他何尝不是在气自己…… 已经多年未见自家主子发这么大火气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他会不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他是不是马上要被灭口了呀? 他不要啊,他还没有成亲,没有娃娃呢…… 可见楚询仍在气头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小厮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小心翼翼地上前,“殿下也不必那般忧心,属下记得两年前的乾州水患,也是太子殿下前往治理安抚,那时候太子殿下才十七岁,但却做得井然有序,百姓沿途称赞。” “乾州那地被淹了多少回了,与雍州哪里比得了。”楚询深吸一口气,眉头狠狠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小厮被他这么一抢白,顿时吓得大气儿不敢喘一声。 屋里陡然间变得安静了下来,楚询开始来回踱步。 章台柳逃走如今还没有找到,此刻不知道在哪里藏着,不管是因他,还是为了章青酒的那封信,自己都无法离开上京城。 如今他能够做的…… 楚询眯了眯眸子,转头吩咐道,“将那柜子上第五层左数第三个匣子里第三张图取来封好,让人快马加鞭给那丫……给太子殿下送去。” 说道最后,楚询几乎是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臭丫头,竟是跑得这么快!上京城离雍州快马加鞭也不过是三天三夜的路程,她现在只怕已到了雍州地界了…… 小厮领命行事,待得看清楚询让他准备的东西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殿下,这份雍州的地势堪舆图,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必然都带了的。” 这送一份他们有的东西,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自家主子弄错了? 被小厮这么一质疑,楚询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谁说这和他们手中的是一样的了?” 这几年他外出游历,结交了不少能人异士,四方好友,其中便有一人身居乾州,背靠雍州,喜走遍山川,绘制堪舆图。 而这位好友,前几日才给他送了一封信,信中的字很少:怪之,雍州之山似多一丘。 随信而来的,便是这份他重新描绘的雍州地势堪舆图。 他看了,的确与自己记忆中在宫里存放的那份图纸大不一样。 只不等他来得及送去宫给到楚威,说明情况,事情便接踵而至,让他无暇顾及。 第223章 心中惦念 章青酒原本想自己一人轻车快马赶往雍州,但楚威自然不会同意她这做法。 且不说路途遥远她一人出行安危无人照料,便是这治理水患后续事务如此之多,便是有三头六臂,又哪里是她一人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章青酒也知楚威的担忧和顾虑,想到自己必行虽说是为治理水患,但到底还是有她的目的,便也就同意了楚威给她安排的人。 好在楚威知她不愿大批人马前往,一行人加上护卫也不过是二十一人,只临行之前再给了她一道圣旨,吩咐她若是当真遇到了事情,只管拿着这圣旨到地调兵遣将。 雍州南面临海,东面向北为乾州,北面向西为黔州,三州之间,一山横亘其间,若长龙盘旋,是为盘山。 章青酒一行人自上京城出发,一路南行,如今已至乾州地界,只消得绕盘山往东南方向再行一日,便可到此次水患之地——雍州。 虽随从之人不多,楚威虽没有来得及言明他们是做什么的,但章青酒看得出来,此次楚威已是下了血本,这几个人不管是能力亦或是体力,皆是上上之选,他是尽力给了她此次治理水患的最佳人选和配置。 随从二十人中,医者巧匠侍从各六人,一为治病治人,二为建屋造舍,三为随从护卫。 除此之外,一位五官端正神色肃穆的儒雅中年男子,楚威虽未曾明说他跟随过来是为何,章青酒也不曾过问,但意欲何为,却是呼之欲出—— 雍州太守钱守义,已在此次水患治理中被洪水席卷而下,陷入洪流,当消息送至上京城时,仍不曾找到其尸首…… 最后一位,则是一个花白了头发,下巴处留着一把山羊胡须,但目光却炯炯有神的耳顺老人。 章青酒知道,这老人年纪虽大,但却实实在在是这一群人里,最能够给到她帮助的人——曾先后任雍乾黔三州太守共二十余年。 老人如今本已回上京城颐养天年多年,却得知此事后,着了官袍进宫主动请缨前往雍州。 楚威虽心里有些不忍,但若说谁最懂这一块的情况,除了他……别出其二。 “小章大人,此处地势较高,视野亦开阔,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依老夫之见不若就在此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再行启程罢。”老人在马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头朝章青酒道。 章青酒看了一眼老人,又看了一眼随行人员,连续三日的快马加鞭,便是武夫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疲惫,更何况是这群没有功夫底子的寻常人? 但即便是如此,也无人说一声抱怨。 “司徒大人对这一块熟悉,既然你都如此建议了,那我们便休息吧。”章青酒微微一笑,她知道老人的建议是对的,“程大人以为如何?” 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再如何强撑着,人也是需要休息的。 不在此休整好,难不成还要等到到了雍州,进了太守府,让那些原本满心欢喜心怀期待的黎民百姓,等她们睡一觉再去做事情吗? 若是如此,那才是丢脸至极。 见老人开了口,章青酒也点了头,那中年男人下巴也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几个领头的人都下马休息了,其他的人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到一旁开始安营扎寨,调整休息。 一番整理后,一行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侍从们虽身心俱疲,但仍撑着进山里打了几只野鸡兔子回来,拔了毛,也算是让寡淡了好几日的嘴里沾了些许荤腥。 章青酒看了一眼那笼罩在天空的漫天星辰,眯了眯眸子,拿起了手中的馕,正要吃时,一只“滋滋”作响热气腾腾的兔腿突然从一旁伸了过来,烟熏火燎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小章大人,吃点儿肉罢。”给她递腿的,是旁边的坐在她旁边的老人,司徒勿错。 虽众人围坐一团,但终究还是有身份的区别,章青酒、司徒勿错、程使三人远远的看起来,与其他的匠人医士隔了几分。 “我不用,司徒大人用就好。”章青酒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馕。 兔子虽有三四只,但这腿到底不够分。 “老夫老了,如今这些东西不好克化。”司徒勿错也笑了,又将兔腿往章青酒的身边推了推,言下之意,并非他特意让出去的,实在是有心无力。 章青酒是这里面唯一的一个女子,自然而然的,便将第一只兔腿给了她。 “多谢司徒大人,长辈之赐本不可辞,可我的确不喜食兔肉。”章青酒再一次摇头,说着朝他左手边的程使挑了挑眉,“不如还是程大人吃罢。” 这兔腿,就是从他那里递过来给了司徒勿错,司徒勿错又给了她的。 被人叫到自己,程使淡淡地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话,便接过了司徒勿错递过来的羊腿,然后站起身来。 章青酒看着他朝队伍里那个最瘦弱,平日里一直都落在最后的少年走去。 少年是个医士,几日的奔波,原本白净的脸上已是风尘仆仆,但章青酒记得,无论如何他都会在最后一刻跟上队伍。 他过去也没有说几个字,只将腿塞进了少年的手里,便绕着火堆走了回来,从章青酒放在一旁的袋子里拿了一块馕。 司徒勿错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小辈,肃穆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动容,呢喃道:“大徽有你们这些后生……是百姓之福。” 原本他还担心这两个年轻人如何能够应对这一州水患,满城疮痍。 可是,如今看来,倒是他老了,杞人忧天了。 将打来的兔子野鸡都烤了,众人也算是有了这么多日以来的第一顿饱腹。 看着那些半眯着眸子,昏昏欲睡的侍卫们,章青酒笑了笑,缓缓地站起身来。 今夜的月,格外的圆,像是一轮玉盘,又像是一面铜镜。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夜曾经照古人。”章青酒淡淡一笑,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在过这样一个仲秋。 不错,八月十五,今夜仲秋。 本该团团圆圆的日子,她却在这深山老林。 上一世的她其实也经常会过这样的日子,便是除夕之夜也在外头都有过。 可是这一世却当真是有些不同了。 可有些什么不同了呢? 大抵是,心里有了让她惦念的人罢…… 第224章 满目疮痍 次日天刚透亮,众人便起身收拾,再次快马加鞭,不过辰时,终于看到了雍州城的城门。 这场连续下了五天五夜的大雨,是前日停下的。 那时,章青酒一行人刚到乾州地界,当时看着天边那朵乌云散去,众人还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这雨已经停下了。 雨水不再下,河水便不会再无休止的涨,河床也就不会被冲垮,算是给了他们一口喘息的机会。 可真当他们站在雍州城外,看到那被雨水洪水冲刷过的惨状时,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往日里繁华热闹物庶民丰的的雍州城,此刻便是城门都只剩下了一块,另一块也不过是挂在上面,好像随时会掉下的样子。 大开的城门外,一堆被洪水冲刷出来的东西随处可见,枝丫落尽的树枝、破破烂烂的衣裳、有一只无一双的鞋帽、沾染了泥泞的布老虎、满在水垢中的拐杖,还有那一具具躺在地上没了声息无人认领的横七竖八的尸体…… 再往里看去,一栋栋倒塌的房屋,一处处的断壁残垣,一间间七零八落的铺子,满是黄泥水的错乱街市…… 哪里还能够看得出往日里的欣欣向荣,游人摩肩接踵的海晏河清之画面? 司徒勿错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伸手摸了摸眼泪。 这座城,是他回上京城前最后的一站,他还记得三年前自己将这座城交给新太守时,稚童满地,商贾云集,青年才俊成群结队打马出行的场景…… 他的耳畔似乎还有新太守让他放心,必将雍州变得更加辉煌的誓言。 只可惜……再归来之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假若可以,司徒勿错宁愿自己只是老了,做了一个梦。 可惜,这不是梦境,这就是残忍的现实。 “小章大人,程大人,我们……进城罢。”深吸一口气,司徒勿错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年轻人。 纵然心中再痛,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转头看向一旁的程使。 她来,有她的目的;旁人来,亦有旁人使命。 程使依旧是最初的那般肃穆表情,只是那眸子里明显深沉了几分,他挥了挥手,唤来了一个随从“雍州百姓,不能够曝尸荒野。” 那侍卫愣了一下,立马明白了程使话里的意思,转头朝身后的两人吩咐一声,便道,“属下三人留下处理此事,让其他人等先行护送大人们前往太守府罢。” “好。”程使朝那侍卫轻轻颔了颔首,又朝章青酒点了点头。 对于他的做法,章青酒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是在那侍卫离去前又吩咐了一声,“城西十里长亭后的那片山上,是块风水宝地。” 听到她这句话,侍卫、程使、司徒勿错几人皆是愣了一下,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那侍卫重重地朝章青酒行了一礼。 司徒勿错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多谢小章大人为他们推衍,此生已过,愿他们来世一生顺遂。”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轻轻拉了一下马绳,马儿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去。 一行人深吸一口气,尽数跟上。 朝太守府走去的路上,并非一路的死气沉沉。 孩童的啼哭,老人的呼唤,丈夫的叹息,妻子的哀鸣,接连不断,此起彼伏。 走到太守府门口时,程使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太守已因水患殉国,如今的太守府已无人主事,能用之人已尽数被派出去救治百姓,太守府便也就此关上了门。 侍从上前敲门,府门很快打开。 从里面露出一张灰白的脸朝外看了一眼,目光里带了几分惶然。 侍从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那人接过看了一眼,立马开门,二话不说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人段宏太守府的管事,参见各位钦差大老爷!” 望着那道不过是三年未见,自己走时还尚且腰杆笔直,如今已是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人,司徒勿错深吸了一口气,“段宏……你忘了老夫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段宏身子一怔,猛地抬起头来,“司徒大人!” 在看到司徒勿错的那一刻,章青酒明显地看到眼前这个人原本死寂的眸子,瞬间燃起了一束叫做希望的火苗。 “是老夫。”司徒勿错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悲恸,上前一把扶起段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没有,小人什么都做不了。”那段宏一听这话,立马猛地摇起头来,浑浊的眸子里又开始泛滥泪花,“小人无能,郑大人他……” “老夫知道,老夫都知道。”司徒勿错咬了咬牙,转身让开了位置,“这位是程大人,这位是小章大人,有他们在,必然会为各位父老乡亲重建雍州,重现雍州繁荣。” 听到司徒勿错这么说,那段宏才认真地看向章青酒与程使,原本还带着疑虑的眸子一点一点地变得坚定起来,“几位大人,若有小人可效犬马之劳的地方,小人义不容辞,还请几位大人,助雍州百姓重建家园!” 有了熟人,万事便好办许多。 段宏为几人介绍了一下雍州城的现状。 如今雍州城受灾百姓已查明的共有三百多户,死者已有一百五十一人,损毁屋舍两百多栋,商铺几十连,田地近百亩…… 每说一句,众人的心便沉下一分。 反观段宏,虽神色悲恸,但声音却十分清晰……俨然是已经说过算过太多次,不知道该如何再痛了。 待得午时太守府替他的官员回来时,段宏又为众人做了一番引荐。 章青酒看着程使不慌不乱地对着这群灾后急需振奋,又急需安慰的官员,只寥寥数语便激发起了他们内心的希望时,不得不在心中感慨楚威到底是一个知人善任的好皇帝。 待得程使将任务布置好,人员尽数散去,章青酒缓缓站起身来,朝二人一揖,“司徒大人,程大人,我……” “小章大人请便。”听到章青酒的话二人倒是十分淡然,不等她说完便点了点头,显然在来之前已经知晓了她此行的目的。 第225章 灵眼被堵 乾州边境之地,一行人快马加鞭疾驰而过,马蹄飞踏,尘土飞扬,千里奔袭。 风止一脸担忧地望着前面那道疾驰的身影,咬了咬牙,狠狠地往马背抽了一鞭子,追了上去。 原本需三日才能够到的行程,在不眠不休之下,直接缩短到了两日。 他们倒是无妨,可他怎么舍得让楚澜如此辛苦? 行至楚澜身边,风止朝身后的侍从打了一个手势,马蹄声渐渐缓了下来。 看着楚澜深邃的眸子望向自己,风止心里一紧,却还是定定地开了口:“殿下还是歇息一下罢。” 楚澜眉头微微一蹙,回头看了一眼,终是拉住了缰绳,“还有多久才到雍州地界?” “还需一天一夜。”风止回道,“按照小章大人他们的速度,此刻应该刚到雍州。” 楚澜沉吟了一会儿,“将皇叔送来的堪舆图拿来。” 都已经到这里了,还需要堪舆图吗? 风止虽不解,但还是立马领命去将图纸取了过来。 摊开图纸,楚澜目光逡巡了一圈,突然手指在某处落下,“从这儿绕行,应能够快三两个时辰。” 风止一愣,立马凑上前去,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殿下,这是黔州的地界了。” 按照路程来看,的确可以节约不少,可这分明就是黔州地界。 黔州,乃是谢国公的故土,便是在京城,这片土地也不曾脱离他的掌控。 如今他已回黔州,便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而以谢国公一脉和楚澜之间的纠葛…… 风止甚至不敢想,若他们当真选择了这条路,一旦被他发现,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谢国公的心思,可比楚阔深沉阴狠得多。 风止虽未明说,但楚澜又岂会不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手指落下一寸之处,便是雍州地界。 只图纸上的一寸,却隔千里。 目光落向一旁的檀木匣,楚澜眯了眯眸子,“休整半个时辰,绕黔州边境出发。” “殿下!”风止深吸一口气。 “执行军令。”将堪舆图递给风止,楚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风止咬了咬牙,“是!” 是了,为了章青酒,他家殿下连从上京城追出来的事情都干了,区区从黔州绕行,又有什么呢? 他只求,这一去能够一路平安,章青酒那个女人能够知晓他家殿下的良苦用心。 否则,就算是被她骂死,再掉进池子,他也要好生说上她一顿。 章青酒从雍州北门而出,发现这一路有不少人员已在程使的指挥下就位,开始实施救援,期间还有一批雍州城的百姓,自发地上前帮忙,便彻底的放了心。 有程使在,这雍州的后期治理之事,自然能够有条不紊。 而她只需要找出这“自有史书记载以来,一直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的雍州,此次出现这样连她都丝毫不曾推衍出来的“祸事”的背后缘由…… 一城运势如何,与风水走势息息相关。 风水极佳,自然是人杰地灵,物庶民丰; 若风水贫乏,便是灾难连连,祸乱不断。 而来到这里的那一刻,章青酒便发现了此处的风水不对。 以眼下这风水局势,雍州城便是再发一次水患,那她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毕竟……这风水,已经坏到了极致。 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意外。 不管风水好坏,皆非一日而成,或天长地久日月馈赠成一方气运;或天怒人怨埋一地之祸患。 若这雍州一直都是这般的风水走势,怎么可能会有上百年的安生日子?只怕早已灾难连连,民不聊生了…… 而且她看了过往的雍州堪舆图,确实是聚天地之精华的宝地。 所以……如今这风水局势,为何突然间变化如此之大? 章青酒必须找到此事的缘由。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定有蹊跷。 否则,自到了雍州地界,她的推衍术又怎么会像受到了阻碍? 所谓风水,一为藏风,二为纳水。 而这一城的藏风纳水之地,毫无意义便藏在山川河岳之间。 而这雍州……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快步往城外的盘山走去。 自北城门出去不过三里,入目的便是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章青酒仔细看着那如若长蛟又似巨龙的山岳,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眼前的山岳,呈头身尾三处相连,起伏错落的怀抱之势,如此鬼斧神工,怪不得能够庇佑这雍州百年繁荣。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推衍术中有一功法,称之为开眼,便用于堪舆风水时查穴探位之用。 聚天地之灵之地,必定都会有一处灵眼,灵眼生则灵气声,灵眼死则灵气死。 按照雍州如今的形势,若她猜得不错,只怕是这灵眼出了问题……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盘腿坐下,闭上双眸,伸手结印。 她曾问过师父为何“名唤开眼,却并不睁眼”,她师父笑了笑,只道天地之灵,岂是肉眼凡胎能够观之? 那时她尚且不懂,待得懂时,已无人可再听她分享。 所以这门术法,她在上辈子也不过只用了一次。 开眼望灵,非用眼,而观心。 从盘山整个扫过后,章青酒的渐渐的将范围缩小,如果她看得不错,那灵穴便是在龙眼之处。 一点一点的凝聚,章青酒终于看到了那所谓的灵穴,也就在此时,章青酒突然睁开了眸子,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刚刚那感觉…… 遥远的天际深处。 闭目养神的岚越睁开了眸子,轻轻地“咦”了一声,这是…… 再次闭上双眸,却发现刚刚那种感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他的错觉吗? 身边的白虎见主人突然不搭理自己,龇牙咧嘴吼了两声,将头往他身上蹭了蹭。 追寻了一阵毫无收获,岚越哈哈一笑,睁开眸子,拍了拍白虎的头,转身朝身后氤氲着仙气的池子里望了一眼,嘴角勾了一丝满意的弧度,嗤笑道:“人族果然愚蠢,不过是一场雨水,便让他们走投无路,求神拜佛。” 白虎眼眸一瞪,打了一个响鼻。 那岚越瞧得欢喜,“罢了,既然如此这愿力你也能够吸收,那便再让他们多孝敬一点罢。” 说完,玄色袖袍一挥。 盘山脚下,章青酒伸手压住胸口,眸子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在古籍中,唯有大能才可施展的禁制,竟是出现在此处。 不错……这灵穴的确是出了问题。 但不是因时而消而死,而是被人用禁制“移星术”给堵住了。 准确来说,是有人特意布下移星术堵住了穴眼,引发了雍州这场灾祸的发生。 第226章 连夜移山 章青酒从盘山下回到太守府时,已是日落黄昏。 司徒勿错和那些巧匠外出去了查看损毁的屋舍尚未归来,程使正在听医者汇报城里的伤者的情况,见她过来也只是颔了颔首,便示意那医者继续。 章青酒眸子闪了闪,转头看向天边的云彩。 大雨过后,雍州城仿若被蒙了一场大雾,难得的今日这天边竟是出现了彩霞。 有道是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这倒是一个好兆头。 但这一城百姓接下来若想好生休养生息,那禁制都必须得破了。 破解之法她记得自己看过,只到底从未用过,如今已记不太清…… 深吸了一口气,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破这禁制虽是当务之急,但她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何人做出此事。 这移星术要想施展成功,可非一朝一夕能成,且这雍州之地灵气浓郁,想要封堵这样的灵眼,最少也需三年的时间才行。 而且这阵法禁制一旦开始落下,此地便定会开始动荡不安…… 章青酒心里一动,转头看向一太守府的小厮,“我且问你,雍州这三年,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那小厮猛地一怔,连忙点头,“一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除了此次水患……” 此次程使已经听完了医者的汇报,见章青酒皱着眉和那一脸惴惴不安的小厮,走了过来,“小章大人有何事?” 章青酒看了程使一眼,眯了眯眸子,“你可有看此地近三年的记录?” “嗯。”程使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带了几分叹息,“今日下午已经看过了,雍州百姓从未遭此劫难,这场水患当真是天灾了……” 章青酒眸子一沉:“撒谎。” 程使怔了一下,皱了皱眉,“小章大人这是何意?” 章青酒却没有看他,定定地望着那小厮。 在她说出“撒谎”二字之时,那小厮猛地抬了一下眸子,便又垂了下去,虽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却没有逃过章青酒的眸子。 朝那小厮上前一步,章青酒的声音多了几分森冷“我说的撒谎,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小的,小的……” “一城百姓的安危性命,有政绩功劳来得重要?!”章青酒重重一哼,眼神彻底了冷了下来。 一听这话,程使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望了一眼那开始哆嗦的小厮,又看了看一脸冷然的章青酒,“小章大人,到底是何意?” 章青酒看了程使一眼,知道他虽还是问得自己,但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再度将目光投向了小厮,一字一句道:“是护着一个死去的太守,还是要一五一十地将雍州三年情况告诉新的父母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句话落下,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程大人,小章大人,小的,小的说。” 待得他将雍州三年的情况说完,饶是冷静肃穆如程使,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雍州这三年如此民不聊生,你们竟敢瞒下?” 三年前,旱灾。 两年前,蝗灾。 一年前,冰灾。 短短三年,谁能够想到曾经风调雨顺的雍州竟遭了这么多难? 若非雍州过往当真储备积蓄深厚,整整三年,又如何能够瞒得住? 到底是自己家园发生的事情,那小厮说开了之后,再也忍不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却终究没有再开口。 程使深吸一口气,缓缓掩去眸中震惊。同朝为官,他又怎会不知前任太守的心思? 所求,不过乌纱一顶罢了。 人已身亡,事已至此,再去追究也是无用。 他能够做的,唯有将这满目疮痍的雍州城,一点一点拉回三年前富庶繁华之象。 “多谢小章大人神机妙算,免程使再陷窠臼。”朝章青酒深深一拜,程使的眼中隐隐有了敬重,“日后若有用到程某之事,程某义不容辞。” 他没有去问章青酒是如何得知的其中隐情,他只敬佩任何一位,于国有功于百姓有利之人。 章青酒看了程使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程大人多虑了,这也是本官该做之事,不过确实此刻有一事需要程大人安排。” “小章大人请说。”程使神色一凛,眼神正色起来,连脊背都不知不觉挺直了起来。 “给我一队人马,随我上盘山。” “做什么?” “移山。” “移山?”程使猛地怔住,饶是他再怎么想,都想不到居然听到这样两个字,“小章大人可是……” “我没有再说笑。”章青酒定定地看着程使。 她必须要将移星术弄出来的那座山给移开,否则雍州城必然重蹈覆辙。 但是这话,她却不能与程使说。 看着一脸冷静的章青酒,程使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复杂和震撼。 他半个月前才从青州回京复职,从进了上京城的那一刻起,耳畔便时不时听到章青酒这三个字,原以为是什么风流韵事,谁知竟是第一位入朝的女官。 她的事情后来倒也听了七七八八,虽觉得有趣,但到底未曾在意。 可现在他才知道,为何那么多的人对她赞不绝口。 她的冷静,她的智慧……足以让世人折服。 “好,你要多少人,我为你安排。”程使点了点头,他知道如果眼前这人如果打定主意要做什么,自己定然拦不住,陛下给她的权力绝非是他可以比拟的。 她这么做,无非是因为自己会是这雍州的父母官,给他留余地罢了,就如方才。 章青酒沉吟了一会儿,“越多越好,连夜出发。” 程使是一个明白人,她知道他不会拒绝。 这一次,程使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 太守府外黑压压地聚集了近乎百人,里面有雍州的百姓亦有守城的士兵,每一个人手中都打着火把,拿着家伙。 程使走到章青酒的身边,“你究竟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与他们说了,上了山后,全都听你调遣。”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朝程使道了声谢,目光投向了城北的盘山。 是人,是鬼,还是神……都且让她章青酒看看。 第227章 为她撑腰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当章青酒一行人行至盘山脚下时,除了手中火把映照着前行的路,面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盘山像是沉睡在朦胧的深蓝色中,若一只趴俯的巨兽,厚厚的乌云一层层地挂在山顶,将月亮遮得一点光都透不下来。 莫名的压抑而阴沉。 今夜与昨夜,实在太不一样。 若是这般情景,也不该出现今天傍晚那霞彩漫天的景致。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压下心中不安,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 为行走方便,她这一路都穿着男装,除了随行之人外,眼下这群人甚至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其实是个女子,只看他瘦瘦弱弱,白净俊俏,一开始众人都将她当成是都城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想着上面交代便不敢轻易怠慢。 可偏偏这位“娇弱公子”二话不说就随他们一路前往,也没有骑马,更不用说马车,便连一声累都没有说。如此一来,众人便又对这位“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多了几分喜爱与敬佩。 世人慕强,古来有之。 借着火把的光亮,章青酒平静地看着众人,当她说出此行的目的时,众人的眼神和表情明显变了。 刚刚生出来的敬佩和喜爱瞬间荡然无存。 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这盘山这么大,移山简直是无稽之谈! 有人说果然是贵公子做法,当真是“何不食肉糜”! 还有人说城下百般事务未做,却要他们来做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 最开始只是小小一声的嘀咕,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句,“不行”,人群瞬间变得喧闹起来,隐隐还有暴乱之势。 那些太守府的守卫,虽心中忐忑,但到底是吃皇家俸禄,自然明白此刻要向着谁,当即上前一步,作势就要从腰间拔出佩剑。 章青酒眉头挑了挑,挥了挥手,让他们稍安勿躁。 过了一会儿,待得那嘈杂声渐渐稀疏几分,章青酒这才继续开口,这一次她没有说旁的,只有五个字:“做还是不做?” 守卫们的动作不小,百姓自然不会没有察觉,便也有不少人将章青酒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众人互相看了看,均将目光投向了为首的中间一人。 只见那人年纪约莫四十来岁,面容端正,眼神坚毅,走出来后先向章青酒作了一揖,“这位大人,非小民等人不愿,但这盘山乃是我雍州的守护神,大家心中实在敬畏。” 他们将盘山当作守护神,的确有人是如此说道。 眼前这个人倒也聪明,没有拿别的做不了的话直接拒绝,只给了章青酒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这不是术的层面,而是道的层面。 倘若她能够破了众人这个认知,才会有下一步需不需要做的事儿; 倘若她连这道关都过不去,又何必与他们说别的? 章青酒看着眼前这位男子,见他表情并无狰狞,眼神也甚是平和,便知道他其实并无过多的为难之意,只是因势导利罢了。 这样的人,倒也无需计较。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点了点头,“各位说得不错,盘山的确是一座灵山,但……那是曾经的盘山。” 男子眉头一挑,立马明白了章青酒的意思,眸子闪了闪,追问道:“大人这话何意?难不成,这山还会变不成?” 可他有智慧,却不见得人人都有智慧。 身后众人听到这句话,立马又轰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比之方才的喧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章青酒也不急,任由他们互相讨论,随便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嘲讽。 这世上的道理很是简单,人多势众之时,真假都可以不论了。 但是,说到底,事情还是要做的。 这一回,她没有再等众人安静下来,而是在最为沸反盈天之时,从一旁的护卫手中接过一簇火把,往前踏了一小步,“诸位……” 明明现场很喧嚣,但她清脆的声音却穿透了整个人群,莫名的人群竟是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可就在章青酒准备继续开始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诸位。”那道声音带着喑哑,带着尊贵,他如是道,“她说的不错,曾经的盘山,不是如今的盘山。” 章青酒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手中微微倾斜的火把瞬间爆出一阵霹雳哗啦的星火。 “谁?”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铿锵有力步伐,百姓们纷纷转过了头去。 人群尽头处,人声鼎沸的人潮中,章青酒越过人影幢幢,看到了那道颀长瘦削的身影。 章青酒眼睫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东方既白。 楚澜的出现,让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 百姓们之所以方才敢与章青酒叫板,那是因为以为彼此都算“摸了个清楚”,但对于突然带着一大堆穿着盔甲,神色肃穆的楚澜,却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看着楚澜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上前,下意识地便朝两侧退去,明明是狭窄的山谷,到了最后竟为他让出了一条两人并行都无阻碍的通途。 风止看着四周眼神惊疑不定的百姓,再看到对面不远处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与叹息。 还好,终是赶上了。 从人群的一端,行至另一端,直到停在章青酒的面前,站在她的身侧,楚澜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只是眼神冷静,神色从容地看向那些望着自己,目光带着询问的百姓们,不疾不徐地从腰间摘下一块令牌,举了起来,接着便听得他清润的声音响起,“我是楚澜,大徽的太子。” 太子?当这两个字出来时,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参见太子殿下!”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山谷里便瞬间乌压压地跪满了一地。 楚澜眸子淡淡地扫过那些跪下的百姓,没有让他们立即起身,缓缓地转过身来,手指朝身后黑魆魆的山岳一指,“方才章大人所言,不是假话,盘山地势确实与过往已有不同,那变化之处,就在这里。” 第228章 大雨又至 时值中秋,水患过后的山谷里藏满了虫蛙,随着场面彻底安静下来,四下的蛙声虫鸣便开始声声入耳。 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宁静。 诡异的气氛足足过了差不多约莫一刻钟。 那些百姓也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只是一个个互相看了看,最后不知是谁率先拿了手中的家伙,站起身来开始上山。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当看到那些原本不听不从的百姓们尽相快步往山中赶时,章青酒不由得淡淡一笑,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楚澜会来,这是她无法推衍,亦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她不会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因为人既然来了,那再问为何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他也将目光投了过来,章青酒开口道:“果然,还是太子殿下说的话管用。” 她虽有法子让这些人心甘情愿上去,可免不了还是得下一番功夫,楚澜的出现,到底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不过…… “你为何会知道,是那处。”目光扫向那火光前行的方向,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抬了手指。 她所指之处,与楚澜方才所示之处,分毫不差。 “风止。”楚澜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 在一旁候的风止听到这声召唤自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但是此刻他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矛盾。 在他看来,这章青酒往日里如此撩拔自家殿下,便是夜里偷鸡摸狗也要凑在他家殿下身边,为何二人见了面,她脸上都没有露出丝毫感动欣喜的模样? 可是不得不说的是,他心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若真正要当他家殿下太子妃之人,必定是得有过人的智谋,超群的胆识,临危不惧的勇气,在大义面前拥有大是大非之心的人。 如此看来,章青酒又似乎真是这样的不二人选。 就像现在,她做得就极好。 没有给他家殿下丢脸,也没有让她自己跌份。 深吸一口气,风止从怀里拿出一份图纸,“这是靖王殿下让人送来的雍州地势堪舆图,上面有一处与过往堪舆图不同的地方。” 趁着火光缓缓摊开手中的画卷,章青酒从怀里掏出自己带过来的那份雍州堪舆图,光亮移近之处,目光瞬间一亮。 果然,当真如此! 说到底,她虽然对盘山进行了推衍,可这雍州的诡异到底让她心中有了一丝丝的不安,楚澜的这份堪舆图,可谓给了她定心之用! 这个狗男人,呜呜呜,当真是太棒了吧!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抱住了楚澜,欢喜道:“太子殿下,你当真是微臣的福星!” 她的动作来得突然,不仅身旁的人没有反应过来,便是楚澜都不曾意识到她会如此。 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扎进怀里,楚澜眯了眯眸子,手臂缓缓地抬起,在半空中挣扎了一会儿后,终是落在了章青酒的肩膀处,用仅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没事了,阿酒,我来了。” 风止深吸一口气,一边自己转身,一边也让周遭的随从转过身,他现在后悔方才给了这个疯女人如此高的赞誉了。 他是怎么会觉得,她沉着冷静知事明理会克制呢? 她明明还是那个她啊! 可是不得不承认,让他看到自家殿下拿抬起来的手时,他却觉得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这一路的奔波,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值。 听到耳畔的柔声,章青酒莫名的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向来自诩坚强,如今却因为这男人的一句话而破了心防。 到底还是他狗。 下意识地,章青酒揽紧了自己的狗男人,只觉得这人似乎又瘦了一些,顿时皱了眉头,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望着他眼睑下的乌青时,又开始心疼,“你一路赶来,应该没有怎么休息吧,你们先回太守府休息吧,那里有程使驻守,我同他们把这里弄完就立马回去。” “要多久?”楚澜垂眸道。 章青酒回头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会儿,“快则明日正午,多则一夜一日。” “无妨。”楚澜摇了摇头,丝毫不给章青酒拒绝的机会,转头吩咐身后跟来的护卫,让他们加入移山的百姓群体。 那堵住灵眼之处的山丘其实并不大,章青酒想若是活在华夏大陆,用上自己灵魂飘忽时所看到的那些高科技,也不过一个呼吸之时,只如今到底是造化弄人。 三年之内长出来的山岳,其土尚松,其上的树木也未成长得粗壮茂盛,加上楚澜派上去的护卫一个顶俩,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亘古不变,当天空露出鱼肚白时,那原本晦暗之处,也隐隐地透出了光来。 彼时,离章青酒上山已过了约四个时辰。 一开始她还只是站在楚澜身侧,不知何时也加入了百姓的队伍。 虽不曾亲自动手,但却指挥有度,告诉百姓从何处下手着力能够快速高效,倒还真有几分效用。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还有所轻视的百姓,便又开始对她尊敬了起来。 而在章青酒所行之处,楚澜始终都不曾离开她五步之遥。 风止远远地看着,终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迎着山风擦了擦眼角。 就这样吧,他说。 随着天空渐渐透亮,百姓们虽身体疲惫,但手下的锄头斧头也丝毫不减速度,可偏偏就在此时意外突至——又下雨了。 雨来得突然,众人猝不及防之时,已被淋了个遍。 好在经过此次水患之后,百姓们有了先见之明,将那斗笠蓑衣随身携带着,便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直到雨势突然间变得凶猛起来,不消片刻就将盘山打得泥土尽湿。 刚刚拔了一根野草的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天空,这才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头顶,不知何时凝聚了一大片乌云,漆黑如墨,如蛇吐杏。 突然间的变化,也让百姓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人抬起头来,当看到那乌云时,不知是谁惶恐地开口,“水,水患……水患又要来了!” 这一声惊呼,瞬间拉起了前些日子悲惨的回忆,众人脸色不约而同地变得惨白。 他们记得,当日就是出现了这样一朵云,雨势越来越大,雍州就此狼藉一片…… “不,不行,我要回去。”有人开始丢下手中的锄头。 “我也是。” “我也要回!” …… 越来越多的人应和,楚澜眸子闪了闪,朝章青酒靠拢了两步。 将目光自苍穹收回,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你们不能回。” 第229章 蝼蚁求生 转眸看向那群因自己一句话而变得情绪激愤的众人,章青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你们若想活命,雍州若想安宁,这片山头必须除去。” 天上的雨水越来越大,打湿了发顶,也打湿了脸颊,众人望了望章青酒,又望了望楚澜,眼神变了又变。 终于有人大手一挥,丢下锄头,甩开那被雨水浇灭而变得黑漆漆的火把,“我们凭什么信你?这么大的雨,若不下去,才是走投无路!” “是啊,我们凭什么信你!”有了主心骨,不知所措的人便自会有从者众。 章青酒看着愤怒的众人,眼神反而平静了下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当真在任何场景下都对吗? 就比如此刻,她知其中缘由,可眼前之人不知,但她却无法告知他们,自己为何知。 四周护卫们看着百姓激动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手指悄悄地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缓缓往前走了一步,“我……” 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颀长而瘦削的身影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声音低沉:“风止。” “属下在!”随着风止的回应,,一道道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喧闹的人声雨声中响起。 章青酒心里一紧,反手扯住楚澜的袖袍,看着他隐而不发的深邃眼眸,淡淡地摇了摇头。 楚澜是君,他的身份可以帮她一次;可正因为楚澜是君,所以他也只能够帮她一次。 楚澜是可以号令百姓必须从令,但有的问题,她必须自己解决。 “信我。”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章青酒淡淡一笑。 楚澜眸子再度沉了几分,眼前唇角带笑的女子,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落下,脸颊和唇瓣都透着一股苍白,唯独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 像火,像光,炙热得让人不敢靠近,却又无法不深陷其中。 他没有说话,但章青酒却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上前一步,目光从这群因利剑出鞘声而明显苍白了几分脸色,但眼神却愈发凶狠的百姓的脸上一个个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叫嚣得最凶,长了一张国字脸的男人身上,然后抬起手,拔下了束发的簪子。 “我是女子。”章青酒道。 看着那如瀑般的发落下,底下的人瞬间瞪大了眸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没有理会那各异的目光,章青酒继续开口,“我知道你为何急着回去,你妻子明日生产。” “你……”那原本叫嚣得最厉害的人被这句话弄得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章青酒却并不理他的疑问,继续开口,“明日,记得在院子西南角放一把椅子。” 说完,又转向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你娘子丢失多年的那根发簪,明日回去可到离家二里路那桃花树下的草垛中寻一寻。” “你这条腿,不是因为爬树摔的,是救你心上人瘸的。” “你父亲留给你的那封信,不是被你小儿弄丢,而是被你放在了家中进门第二个柜子第三层里面,你自己忘记了罢了。” …… 说完第五个人时,章青酒停了下来。 这一刻,全场鸦雀无声,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大雨滂沱中此起彼伏。 众人看向章青酒的目光中,有疑惑,有惊讶,有惶恐,有欣喜…… 许久,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开了口,“你,你到底是谁?” “章青酒。” “章青酒?”众人喃喃地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有人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突然,有人举起了手中的火把,激动得嚷了起来:“章青酒!她竟然是章青酒!原来她就是那个奉旨算卦的章青酒!我有个亲戚在上京城做生意,前阵子来信说咱们大徽出了一个奇女子,做了官不说,还一算一个准,当真是仙女下凡!” 仙女下凡?听到这四个字,章青酒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任由众人再因为这句话而闹腾起来。 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说到底,这世间能够解铃的,唯有自己。 楚澜站在章青酒的身后,望着那看似柔弱背影站得笔直,眸子里闪过一抹心疼,更多的却是骄傲。 雍州城里,一大着肚子的女子望着外头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关上了门窗,打了油灯走到堂屋的一方柜子前跪下,双手合十闭上双眸,“仙人在上,还请保佑小女子夫君平安归来。” “神仙在上,请保佑老身的孩儿平安回家。” “仙人在上,请让我父兄快些回来……” …… 若是有人瞧见,定然会发现,这雍州城内,竟有半数之多的人,跪在地上祈祷上苍的庇佑。 而在他们的正上方,均立着一座身着玄衣,但五官模糊的神像…… 苍穹深处,一个玄衣男子眯着眸子斜倚在云雾缭绕的玉池旁,神色慵懒,嘴角上扬,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躺在身边的白虎胡须。 白虎被他弄得心痒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响鼻。 男子噗嗤一笑,“没出息。” 白虎似被他说得不悦,龇了龇牙,作势就要张嘴。 “哎,差不多得了啊。现在这愿力正正好,你莫要再乱来,真弄死了那些蝼蚁,看谁给你当炉鼎。修炼不回人形可莫要怪本君。”男子眼皮一跳,连忙翻身一把掐住了白虎的嘴巴,“三年了,也就这回……吸了个舒服。” 说完,男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玄色衣裳无风自动,幽幽道,“吃饱喝足,本君要去睡上一觉,乘风你给本君看着这些锦鲤,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许来吵本君,否则……本君定扒了你的皮。” 那白虎原本还要起身跟去,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呜咽了一声,转身趴了下来,粗壮的尾巴砸在白玉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没了那家伙的人族就是愚蠢,不过一场雨,便叫他们走投无路只知求神庇佑,蝼蚁求生啊……” 幽幽的声音从男子消失的地方传来,白虎懒懒的掀起眼皮,打了一个哈欠。 盘山山岳间,雨势大得便是天亮也透着一股子朦胧。 锄头挥舞声声声不断,章青酒望着天际,手指不知不觉地捏紧。 他们会听自己的,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希望她的判断,不会在意料之外。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了过来,章青酒一惊,身体却做出了最本能最向往的反应:五指张开,手心掌握,接着十指相扣。 “无妨。”楚澜道。 不论如何,我在你身边。 章青酒愣了愣,点了点头,回道:“无碍。” 随着这句话说完,雨势就像是被什么止住了一般,戛然而止。 刹那间,天际投来万丈霞光。 第230章 共乘一骑 “停了,真的停了!” 当听到四周传来无比激动欣喜的欢呼声时,章青酒转头朝身边的楚澜微微一笑。 楚澜望着她,眸子闪了闪,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见惯了眼前这个女子不论面对着何人何事,都肆意明媚洒脱的模样,方才那样的谨小慎微,让他心疼。 即便,她不曾对自己说过一声为难。 “章大人果真神仙转世!” “章大人就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啊!” “多谢章大人救雍州百姓免水患之苦!” …… 当柔软灿烂的阳光穿透山谷,朦胧大雾渐渐被驱散,雨后带着泥土清新味道的风起起伏伏时,百姓们不约而同地朝章青酒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看着方才还恨不得将自己杀之而后快的百姓们,此刻的眸子里又充满了感激与敬意,只那敬意深处,却藏着一丝惶恐。 他们自己知道,章青酒也看得到。 他们恨的,怕的,感激的,尊敬的并不是她,而是她做的事情。 所以,她并不觉得眼前这群百姓变了又变的态度有任何的不妥,不过是人之一世,不过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 “大家可回家去了。”章青酒淡淡一笑道。 “小章大人呢?”有人问道。 “我……”章青酒原本想说自己再留一下,但转头却看到了身边的人,当即也点了点头,朝楚澜眨了眨眼睛,“我与大家一同回去。” 她要是不回去,只怕是楚澜也要留下来。 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啊,她可舍不得让他这般吃苦受累。 “好,好,好!”听到章青酒应下和他们一同下山,百姓们一个个都欢呼了起来,目光里满是雀跃。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踏着朝阳,迎着霞光万丈。 到了山脚下,百姓们看了看章青酒,又看了看楚澜,突然有人开口道,“还请太子殿下,小章大人先行回城里休息!” 他们从未想过,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竟然会和他们一起守夜做这样的事情,若非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只怕是从任何人的嘴里说出来,他们都会嗤之以鼻,只道是那人白日做梦了。 可是如今,他们却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他们大徽的君王,竟是这般心怀天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看着百姓们那充满了赤诚的眼神,楚澜眯了眯眸子,却没有多言,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章青酒倒是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欢喜,也知道他们若是再待下去,只怕反而让百姓们不自在,当下便要转身准备拉着楚澜离开。 谁知,自己刚刚一转身,便被一张干净清爽的大氅给裹住了。 章青酒愣了愣。 “我带你骑马回城。”楚澜一边给章青酒将大氅系好,一边轻声开口。 章青酒这才发现,在他们的不远处,停了一排的行马,怪不得走在前面百姓们会突然这么说,原来是看到了。 楚澜骑马而来她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昨夜那般混乱的情况下,还安排人将这些马匹妥善安置。 以至于她现在还能够穿上这样温暖的大氅。 只是…… “你给我穿了,那你呢?”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回应她的,是一双有力的手直接将她撑上了马背。 侧身而坐的章青酒心里一惊,“我不会……” 骑马二字尚未说完,身后空落落的位置突然一沉,接着便是一双有力的手从她身侧穿过,拉住了缰绳。 马蹄飞踏,一行人飞快的朝雍州城内驶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百姓们一个个自发的跪了下来,用无比虔诚的语气道,“恭送太子殿下,多谢小章大人!” 仲秋过后的清晨,风格外的凉爽。 感受着秋风拂过脸颊的带起发丝飞扬,章青酒眯着眸子,突然笑了,“楚澜,你这样做,就不怕大家将你带我大庭广众之下骑马游街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楚澜眯了眯眸子,“无妨。” 马蹄踏得更快了,若飞燕穿过,只怕也是无痕而起。 听到这简单的二字,章青酒先是弯了弯唇角,最后便是眼角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突然,她侧着身子扭了过来,伸手解开了大氅的系带。 动作快得楚澜猝不及防。 瞳孔一缩,楚澜深吸一口气,手中缰绳一拉,马儿瞬间停了下来,“莫要解开……” “楚澜。”感受着风灌进大氅,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拉着宽厚的大氅张开了双臂,“我们一起。” 这样,就可以挡住她们两个人了。 看着章青酒的动作,楚澜瞳孔变了又变,最后嗤笑一声,再次拉起了缰绳。 随着马蹄再次扬起,章青酒缓缓地靠前,最后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楚澜的肩膀上,手指一点一点回缩,最后落在了楚澜的脖颈。 于是乎,那张被她撑开的大氅,如若一只收拢了翅膀的蝴蝶,一寸一寸地将二人包裹其中,亲密无间。 感受着那离自己耳畔仅有三寸之遥的心脏跃动的声音,章青酒的心渐渐地也跳到了相同的频率。 如果有人愿意为你奔赴千里; 如果有人为见你奔赴千里,愿意不顾一切甚至骑上他本不骑的马; 如果有人再骑马时将你紧紧护在怀里,又为了不让你受凉而将唯一的大氅给了你; 章青酒想,她似乎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不愿意。 马蹄声从长街传入太守府,当听到下人通传章青酒回来时,程使明显松了一口气,赶忙迎出了府。 当看到章青酒被人从马背上抱着下来,程使眉头微微一皱,连忙上前,语气带了几分焦急,“小章大人可是身体不舒服,来人……” 将章青酒安稳地放在地上,楚澜缓缓地转过身。 程使先是一愣,接着瞳孔放大,“太子殿下?!” 他虽到上京城不过半月,但大徽的储君长何模样,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看着章青酒和楚澜自然而然又亲密无间的举动,看着那位传闻中如冰山雪莲的太子殿下对身边人的关怀备至…… 程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了坊间的某些“传闻”,他突然明白自己真相了。 果然,百因必有果啊…… 第231章 信仰念力 得知太子来到雍州,太守府自是上下忙活一片,生怕一个轻怠,遭来什么祸患。 只可惜程使来了之后便忙着着手整治水患,处理灾后重建事宜,整个太守府也是能够派出去的人都一一派了出去,加之这历经长时间大雨,府中屋舍都散发着一股子潮湿,哪里好入住。 等到紧赶慢赶收拾好一间寝房出来,已经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程使心中忐忑去请楚澜休息,却被风止告知他直接随小章大人去了。 看着风止那淡定的眼神,程使抽了抽嘴角,只好假装什么都听不懂,道了一句“太子殿下有地儿休息便好”。 这去了何处自是不必说,天知地知太子殿下小章大人知就行了,他不用知道…… 还特意吩咐太守府的下人们吩咐若是无事,莫要前往小章大人的住处。 末了,又加了一句,若是小章大人未主动出门,便是有事也千万别主动去打扰。 一时间,整个太守府都静了下来。 楚澜许是真累着了,归来太守府后让风止伺候着沐浴更衣完后,便和衣躺在榻上。 待得章青酒回来后,看到的便是楚澜熟睡的模样。 她住的房间有一个主卧一个侧卧,看着那已经入睡的人,章青酒看了看自己主卧里的大床,到底还是没有将楚澜叫醒,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在他身旁寻个位置躺下,而是转身回了里头。 虽然累极,但章青酒却没有睡,而是盘腿在榻上坐了起来。 缓缓地撩开自己的左手胳膊,看着那再度蔓延了一寸有余的一红一紫两道死线,章青酒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了让那些百姓信自己,她不得不没有所求强行推衍,好在事后确实大雨停下,那些百姓信了她,给了她些许信力,否则她撑不到楚澜带她回来。 加之一路上二人亲密无间,自己在楚澜身上的一魂一魄也回养了她几分,这才让这她能够坚持到现在。 可到底楚澜如今身上的真龙之气越发浓烈深厚,她实在是不敢吸纳太多,否则此消彼长,只怕等不来自己的魂魄回归,那霸道的真龙之气便会将它们吞噬殆尽,化为己用。 这倒是她初时判断错误了。 可她哪里知道,有朝一日会对这狗男人动心? 不过……她方才倒是发现了一件旁的事情。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眸。 此事,是否准确,还需她验证一番方才能够得知。 约莫一个时辰后,章青酒额头上开始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如同羽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脸颊也变得惨白如霜,像是正在经历什么痛苦之事一般。 这情形持续差不多一炷香时间。 突然,章青酒脸上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惨白的脸颊也渐渐恢复红润,神色也不再如之前般痛苦。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章青酒缓缓地睁开了眸子,眼神中带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但更多的却是震惊。 她刚刚……竟是炼化了那些信力! 她经历过伍常、苏子衿纯粹的信力,也被百姓们所信赖而得到过那些信仰念力,但过往只是任由它们自行化为魂体的滋养之物,到底化作多少,她从未去计较,一切顺其自然。 毕竟这并非时她推衍化来的衍气,总觉得有些来历不明,心里不踏实。 直到她随楚澜策马归来之时,发现那些信力只是绕着自己的魂体游走,但却不再像过往那般直接化为己用,她才细细地琢磨了一下。 左思右想,才想到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本炼化之术。 原本只是想着试一下是否能够成功,若真成了,也算是另一种自救之法,毕竟人家对自己的信任也不是次次都能够像伍常那般化为纯粹的信力。 谁知竟然还真的成了。 而且如果她感知不错的话,这座雍州城的信力十分浓郁。 因为她在吸纳属于自己的信仰念力时,感受了不少的阻碍,这些阻碍的来源,则是百姓们产生出来,但却不属于给自己的信仰念力…… 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子里闪过一抹凝重。 从古至今,百姓都对天地充满敬畏,尤其是遇灾遇难,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更是会感激上苍的好生之德,亦会求得上天庇佑。 雍州从三年前便开始出现灾祸,百姓们会祈求上苍庇佑定是情理之中。 可若只是如此单纯,也并没有任何过错。 但假若真有人借机作梗…… 想到雍州城曾经地风调雨顺人杰地灵,又想到三年前开始的灾祸不断,盘山上那灵穴和堵住灵穴的土包来回地在章青酒的脑海里切换。 最后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起身下了床。 外侧的榻上,楚澜还在酣睡,章青酒皱了皱眉,上前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手指伸了出去,却最终没有舍得碰它,小心翼翼地转身出了门。 门外,听到动静的风止闻声赶来,看到来人老远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欲要开口。 章青酒在唇边比了一个手势,给了他一个眼神,风止眸子闪了闪,担忧地朝里面望了一眼,最后还是跟着章青酒走到了外头。 “你家殿下还在歇息,你在外面侯着。”看着天上刺目的阳光,章青酒忍不住抬手挡了挡。 风止原本想说这事情不用她说自己也知道,可话到了嘴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章青酒微微一愣,转眸眉头一挑,笑了,“呦,现在机灵了不少啊,关心我就直说嘛。” “你……”风止脸色一板,“谁关心你啊,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担心殿下醒来没看到你,又要跟着吃苦受累。” “放心,我就去一趟盘山,他若是醒来问起,你告诉她去片刻就回便是。”章青酒伸手拍上风止的肩膀,一脸笑意道。 “谁担心了。”风止抖了抖肩膀,一脸嫌弃道,“不是刚刚从哪里回来,又去,也不知道哪里到底有什么。” 原本恨不得巴在他家殿下身上,如今人来了,机会也给了,她倒好,放着好好的人不要,要跑去那什么盘山。 看到风止这般心口不一又一脸纠结的模样,章青酒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第232章 太子巡视 章青酒是一个人上了盘山的。 风止追出门原本想安排几个护卫跟着她一起去,谁知竟被她一口回绝,气得风止转身回了太守府。 等章青酒走了不远,这才又派人悄悄地跟了上去,可不想没走两步便被她发现了行踪,来了个回马枪将跟随的几个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严令禁止他们不得再跟。 虽然雨水已经停了,阳光也出来了,但这地面的泥土经历了这么久的浸润却是格外的松软,每走上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云上一般——如果没有那一鞋底子的泥泞的话。 章青酒看着自己那被泥巴沾满了的鞋底,倒没有过多在意,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龙头之处走去。 若说有什么让她觉得无奈的,则是这太阳出来后蒸腾起来弥漫了漫山遍野的水汽。 如果远远观之倒也不错,还颇有一种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美感。 但真正置身其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尤其是这水汽还带着几分热气在里面,云里雾里一钻,错走到了哪条岔路口都不会发现。 好在章青酒前一世深山老林钻习惯了,早就练就一身识端辨位的本事,一路过去也算是顺利。 待得走到那龙头穴口之时,四周正好刮起一阵凉风,望着头顶的阳光,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朝龙头靠近。 太守府里,楚澜终于醒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楚澜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自己的身侧。 当看到空空如也的位置时,楚澜微微蹙了蹙眉,又朝主卧看了过去,等了好一会儿,才眯了眯眸子,开口唤人,“风止。” “属下在。”听到楚澜的声音,风止心里松了一口气,赶忙推门进去,作势就要伺候楚澜起床。 “她呢?”楚澜乜了一眼那殷勤备至的人,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回殿下的话,小章大人出门了。”风止咬了咬牙,将头垂得更低了,有些心虚。 楚澜在睡下之前曾经和他吩咐了,若是章青酒先醒来,定要唤他才是。 只是他……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风止明显觉得屋里的气压都低了几度。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谁知等了片刻,却只传来楚澜一声低低的叹息,“她去了何处?” “去了盘山。”这一下,风止不敢再隐瞒了,连忙和盘托出,包括章青酒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是自己因为担心而派人跟过去,最后却被她给遣了回来的事情,都一股脑的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一清二楚。 楚澜听后,皱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起身道:“伺候洗漱罢。” 风止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连忙伺候楚澜准备妥当,等给楚澜将发簪簪好后,这才开口道,“殿下,属下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点心,殿下可要吃点?” “不必。”楚澜站起身来,甩了一下袖袍。 风止眼皮子一跳,“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程使何在?”楚澜步子顿了一下。 “在城外的护城河里看损毁的堤坝。” “备马,去堤坝。”楚澜眯了眯眸子。 听到这句话,风止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暗暗地瞅了楚澜一眼,还好……不是去盘山。 一行人赶到护城河边时,程使正在和一个他们随行的工匠讨论堤坝修建之事,楚澜本也没有带几人跟随,动静不大,等到人到了他的身边,他才发现太子殿下竟然亲临了。 程使吓了一跳,立马要给他行礼,却被楚澜一把托住手臂,“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便可。” 程使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楚澜这是打算低调行事,并不打算暴露身份。 当即便带着他走了几步,介绍了如今雍州城的情况和他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救人、修房、造堤。 说完,程使又朝楚澜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属下曾听闻太子殿下三年前曾前往乾州治理过水患,如今乾州虽每年都下雨,但却免了水涝之苦,可见殿下智谋超群,雍州之治理重建,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他的话说得虔诚又恭敬,并不半分讨好拍马之意,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又像是在公事公办一般。 楚澜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脸肃穆的程使,眼前这个人是便是这雍州一城百姓的父母官,品行性情才智均是中上之资,如今所做之事,也没有行差就错之处,便点了点头道,“乾州之灾与雍州之祸不尽相同,程大人对雍州之情了然于心,又事事亲力亲为,于此三样,本宫并无过多可指点之处。” 说道这儿,楚澜顿了顿,“若说有,本宫便说点旁的罢。” 程使猛地一愣,连忙敛眉屏声,垂下眸子,“请殿下指点!” “修缮外物易,修复人心难。”楚澜眯了眯眸子,缓缓开口。 他只说了十个字,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 看着程使立在原处久久未动,楚澜也没用再打扰他,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有的事情,说来简单却也难,但是归根结底这些道理,却是得自己悟。 若他说得太透,对程使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在楚澜走开后,程使将近站了半柱香的时间,最后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朝楚澜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拜,“多谢太子殿下点拨!” 他的声音充满了激动、感激之情,待得抬起头时,眼角更是闪烁着泪花。 他懂了。 灾后重建,修缮房屋堤坝固然重要,但最为重要的,其实是让百姓们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若是再无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与向往,便是将雍州城修建得再好,哪怕是和之前一模一样,也不可能回到三年前的繁华。 风止见楚澜三两语便让那程使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慨。 众人只说太子殿下足智多谋,智勇无双,三年前的乾州水患治理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众人称赞。 可谁又知道,当年在乾州,他家殿下是如何挑灯夜战,日夜不休,带领一众大臣百姓白日外出查看地形,夜里执书商议对策才有了如今渐渐繁华的乾州。 便是再天资过人,又何尝没有劳心劳力? 风止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楚澜的背影,莫名的眼中有些酸涩。 这么一想,殿下身边能够添个人,其实真的很好。 可看着上了马便直接朝盘山方向而去的背影,风止拿着大氅愣在原地。 许久后,风止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过去。 如果能不让自家殿下这么操心就更好了。 第233章 遭遇险境 章青酒盯着灵穴看了许久,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终于再度坐下,闭上眸子,双手结印。 她需要再度使出灵眼术。 随着章青酒坐下,一切都似乎归于无声,她的眼中脑海灵识中唯一剩下的,便是那个此刻又开始聚拢天地之灵气的灵穴口。 郁郁葱葱的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有的来源于山川,有的来源于湖泊,有的来源于飞禽,也有的来源于走兽,甚至是一草一木都在尽心尽力地输送着自己的一份灵气。 这般天地宝地,当真是天地独厚,绝无仅有。 可这正是章青酒所不解的地方。 因为这世上,永远讲究万物平衡,相生相依,此消彼长。 天地之灵自然形成的灵穴口,不该如此霸道。 一点一点的查勘,章青酒望着那处,脑海里开始闪现自己曾经在书籍上,在华夏大陆上看过的灵穴口,开始抽丝剥茧地找不同之处。 与那日只是单纯的勘察灵穴在何处还有所不同,今日所为极为耗费灵力精气神,需得全神贯注,不得经受外界一丝打扰才行。 若是强行醒来,反噬将比她所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可是让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在章青酒将将入定不久,一群身着黑衣的只露出一双目露凶光又警惕的眼睛在外的蒙面人,悄无声息地从盘山的另一侧溜了过来…… 当看到盘腿而坐的章青酒时,那群黑衣人眼里先是闪过一抹诧异,但接着所有的人都明显激动了起来。 为首一人脸上冷笑一声,伸手朝身边的人打了一个手势,一行人立马朝四周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围了过去。 彼时章青酒正到了最重要一个环节,对四周的情况毫不知情,那群黑衣人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着往前走,到最后发现此行目标居然始终一动不动,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得意笑容,“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说着,为首之人率先冲了上去,手中大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楚澜甫一上盘山,便看到这样一副情景,瞳孔顿时猛地一缩,“章青酒,躲开!” 陡然间传来的动静,让那人脸色一变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瞬间,风止张弓搭箭,箭矢在空中发出“嗤嗤”的破空声。 箭头钉在剑身,发出“嗒”的一声脆响,火花四射。 四周原本没有动作的人一见为首之人失了手,一个个顿时都现了身,挡在那黑衣人面前,目光冷冽地看向楚澜。 那为首之人也回过了神来,原本正想说一群傻子,现在不趁机杀了章青酒,管来人做什么,可当他看到楚澜的脸时,脸色猛然一变。 楚澜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冷冽,虽然带着面巾,但他仍能够看得出来,这群杀手在看到自己时眼神中的错愕。 他们,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认出了他。 “头儿,现在怎么办……”有黑衣人开始凑近为首之人,小声地询问。 为首之人神色变了又变,沉默了一瞬,最后冷冷一笑,“都杀了!他既然来了,那正好,把他们两个都解决了,万事大吉!” 风止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对面的黑衣人不少于十人,而且他不能断定是否还有隐藏着的,但是他们这边…… 她们过来时将,楚澜将大部分的护卫留在了河堤帮程使干活,跟着上来的除了他也还只有两个人。 章青酒交代过,若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够让楚澜动用内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现在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对付眼下这一群人,刚刚那一箭射出去时,他已经察觉到了为首之人必定功夫不低。 但是,他们若是想要伤害他家殿下,便需先踏过他的尸体! 还有章青酒…… 因刚刚那一箭射得精准狠厉,那为首之人后退了几步,如今的局势便成了两队人马成相对之势,章青酒则处于正中位置。 那些黑衣人见识过了风止的箭法,亦不敢贸然出手。 深吸一口气,风止转头看向楚澜,“请殿下先行下山,属下必然将小章大人带回!” 楚澜眼眸都不曾转动一下,定定地看着仍旧坐在地面,像是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没有半点儿动静的人,眸子深处风起云涌。 风止也发觉了不对,皱了皱眉头,“殿下,小章大人这是……” “风止,你带她走。”楚澜眯了眯眸子,突然开口道。 “殿下?!”风止猛地愣住。 谁知,楚澜此刻已经上前。 “现在回去,本宫饶你们一命。”楚澜看着那些因自己一句话而惊疑不定的人,眼神沉静如水,“既已认出了本宫的身份,你们便该知道,此处必不可能只有本宫身后这些人。” 楚澜的语气冷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惧意,仿若云中望月,闲庭信步。 可他本身地位卓然,身上更是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一番话说完,已有胆小的人脸色微变,开始左右查看。 楚澜继续上前,“你们若不信,大可以再上前,本宫保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你!退后!”许是没有想到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那为首之人咬了咬牙,举起大刀对准楚澜,“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虚张声势,没用!” “虚张声势?”楚澜嗤笑一声,“那你大可试试!” 彼时,楚澜离章青酒只有五步之遥,离那群黑衣人也不过二十步的距离。 而他,还在往前。 那为首之人眼神变了又变,就在楚澜离章青酒还有三步之遥时,他陡然爆起,“妈的!来都来了!老子就没有想过回去,有个太子给我陪葬,值了!” 说着,那人猛地冲上前去。 “殿下!”风止呼吸都顿住了,手中的箭矢再次飞了出去,紧接着抽出腰间的佩剑,“保护殿下!” 楚澜脸色一变,一把将章青酒护在怀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章青酒收回了神识,缓缓睁开了眸子。 刚一睁开眼睛,便是楚澜为自己挡下一刀的场景。 “楚澜!”当那红色从眼睑划过时,章青酒心都停了下来。 楚澜原本想将章青酒抱起来离开,却也因这一刀而未能成功,正要开口时,下一刀已接踵而至。 章青酒瞳孔一缩,就要起来,却不想自己刚刚施完法,身魂都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刚刚一动,便吐出一口鲜血。 而这时,二人已经躲闪不及。 楚澜呼吸一窒,只好就地将章青酒抱住护在怀里就地滚开,堪堪躲开了那来势汹汹的刀。 谁知那为首之人却像不要命了,一刀一刀砍了下来。 风止看得焦急,奈何却被三个人同时缠上,想叫身边的人过去帮忙,谁知他们也是这般情况。 那为首之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哈哈一笑,反而不急了,“果然是虚张声势,没想到堂堂太子也有如此狼狈不堪之时!” 他就像是猫抓老鼠一般,每说两个字,便朝前砍上一刀,楚澜抱着章青酒一退再退,眼神冷厉。 章青酒被楚澜死死地护在怀里,若非感受到方位的移动,任由外界血肉横飞,于她而言也只有岁月静好。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开口道,“楚澜,我们就到这里滚下去。” 第234章 掉下山洞 章青酒不知道楚澜会不会按照她所说的做,她已经来不及解释,可是这是她现在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好在楚澜二话没说,只将她护得更紧了。 很快,她便感受到他们在飞速的往下滚去…… “殿下!” “小章大人!” …… 身后,是风止不可置信歇斯底里的惊呼声。 章青酒在楚澜怀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风止可能得要担惊受怕个两三天了。 让她感到满意的是,身边这个男人这次对她全身心的信任。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山坡上,黑衣人望着黑魆魆一眼看不到头的山谷,得意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又如何,不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刚刚章青酒二人掉下去的情形,在他看来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结果。 风止此刻还被几个人纠缠着,身上都受了几道不轻不重的伤,从未有哪一刻让他后悔自己没有多学几道功夫。 猩红了眸子,风止开始不要命起来,手起剑落,最后竟是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直接干掉两人,也将剩余的两人逼得不敢轻易靠近。 而楚澜这边带来的护卫,也有一人命丧敌手,另一个人也如风止一般,身上受了不少伤,已是摇摇欲坠,手腕发抖。 但即便如此,二人仍像巨石一般,屹立不倒,岿然不动。 那为首之人转过身来便瞧见了这样一幕,眼里顿时露出一丝讥讽,目标都已经解决了,眼下这两个强弩之末不过是小菜一碟,当即挥了挥手道,“杀了罢。” 眼看着二人就要丧命敌手,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疾速的马蹄声,紧接着楚澜剩余的护卫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原来是程使发现了楚澜将护卫留给自己后,心中总觉得不安,最后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将他们给劝了回去,他们这才紧赶慢赶赶了过来。 谁知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听见了打斗声…… 那些黑衣人见援兵来了,当即脸色大变,为首之人眸子一冷,“撤!” 既然目标已经完成,自然没有什么好恋战的。 可是如今,风止怎么可能就此放过他们,一边咬牙吩咐一行人将他们拿下,一边带了另一行人前往楚澜和章青酒落下的地方查看。 那些黑衣人死伤也不少,加之方才的搏杀也去了大半的气力,现下可以说得上是节节败退。 风止对着幽深的山谷看了一眼,瞳孔猩红的转过头,他很想让这些贼人即刻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深吸一口气,风止咬了咬牙,“放下武器,饶你们一命!” 那为首之人“呸”的一口口水,看向风止的目光里充满了嘲讽,“你们以为老子会信?老子今日能够让太子和他情人给老子陪葬,这条黄泉路,也不算寂寞。” 说罢,竟是冷冷一笑,只听得“噗呲”一声,那柄大刀便被他自己捅向肚子,顿时肠穿肚烂…… 剩余的人也像是回过神来,纷纷准备自杀,却被风止先一步拦下,“拿下他们,留活口!” 从上往下落的失重感让人不安,可当身边还有一人在时,章青酒却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 顺着微斜的山体落下,当二人掉落在一处长满了软草的凸出来的山洞口时,章青酒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看这地势早已经将附近的全貌了然于心,但如今这盘山接踵而至的意外,已让她不敢完全断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当听到耳畔传来楚澜的一声闷哼时,章青酒不由得叹叹了一声不好。 “楚澜,你怎么了?”章青酒脸色一变,作势就要起身。 不管是从上面下来时,亦或是方才,楚澜都将她护得极好,可以说是一点儿皮外伤都没有受着,可正因为如此,二人的力量便都集中在了他一人的身上。 纵然有青草缓冲,方才那一砸,只怕楚澜也是受了伤的。 “阿酒,我无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楚澜稍稍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不过是刚刚落下,碰到了方才的伤处罢了。” 这是章青酒知道的伤口,他藏不了。 “你……”章青酒呼吸一窒,不知怎的心就堵了,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作势就要起身查看,却又怕自己贸然动作会让楚澜伤上加伤,只好小声地道,“你放我出来,我给你看看。” “好。”楚澜答应得迅速,语气平常得没有让章青酒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只是觉得楚澜似乎又动了一下,将她往一旁带了带。 松开手之前,楚澜转眸扫了一眼自己右侧腰腹下方一块凸起来的拳头大的石子,眸子闪了闪,袖袍一扬便将其遮了起来。 章青酒一被放开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楚澜的伤势,谁知却被他一把按住,“我的伤无大碍,你且如何?” “我没事。”章青酒也就是方才那一下太过于虚弱,加之一时情急想要运功才吐出了那口血,如今便只是虚弱罢了,若说有什么大碍那还真没有,“我看看你的伤。” “我也无事。”左手抬起,一把拉住章青酒的手腕,楚澜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语气却十分镇定冷静,看了一眼四周。 他们落下的这片山体是倾斜的,故而才能够一路下落时时不时借助藤蔓的力量起到缓冲,此刻他们所待的位置,除了一个山洞之外,竟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地,倒像是一个长在山崖上的小房子。 楚澜眯了眯眸子,一把扶起章青酒,“先进去,风止他们应该能很快找到我们。” 听着他气定神闲的声音,章青酒原本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不由得笑着打趣道:“你觉得他能行。” “你我不在,他便无需顾忌。”楚澜没有回答章青酒的话,却给了另一个答案。 章青酒微微一愣,笑着扶起楚澜走进山洞,“你倒是对他极其了解,不过你也放心,我算过了,他的小命,没那么容易挂。” 这也是,为何她敢带着楚澜直接下来,而将他们留在上面的缘故。 只她不曾看到的是,在他们起来的地方,一块拳头大凸起来的石头上,那尖锐处,正泛着点点鲜艳的红…… 第235章 阿酒听话 虽说雍州接连下了好一段日子的雨,但出乎意料的是,二人掉落的这个洞穴,里面却格外的干燥且干净。 不远处角落里更是生长出来的一朵朵野花,章青酒不由得笑道:“没想到随便落一处,居然还有这样的景致,看来是沾染了太子殿下的福气。” 虽说她过往总说楚澜短命鬼,但不得不承认,没有了天煞之气相冲的他,如今真龙之气便成了绝佳的祥瑞。 两个人落在此处,总得找点儿乐子来才行,否则等风止他们寻来,这期间的时辰何其难打发。 不过当务之急,还得先将楚澜的伤势处理一下。 这么想着,便扶着楚澜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你坐着,我给你看下伤口。” 她的动作和语气如此自然,就像是习以为常,又像是在心中模拟了千万遍。 楚澜眸子一眯,伸手抓住了章青酒的手腕,摇了摇头,“无碍。” “怎么无碍。”章青酒眉头一挑,知道楚澜是不想让她担心,可她章青酒又岂是个连伤口都不敢看的人,扯住楚澜的袖袍,严肃道:“万一他们的刀口有毒呢?” 明明心中无奈,身体疼痛,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假装成一只气势汹汹的小老虎模样,楚澜却忍不住低低一笑,揉了揉章青酒的头,“便是他们刀口有毒,你又能够如何?” “放心,我说过会让太子殿下长命百岁,就一定会做到。”章青酒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转到楚澜的背后。 他今日身了一身黑灰色暗云纹的衣裳,便是伤口出血了也仅仅是与衣裳的颜色混在一起,形成一块血渍,看起来并不怎么严重,可…… 真正去看时,却发现那一处的衣裳都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章青酒呼吸一窒,楚澜伤得比她想象中的要重。 只怕是方才落下时,也碰到了伤口才会如此。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作势就要伸手结印。 “你做什么?”就在这时,楚澜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捏住章青酒的手腕,眸色黑沉。 章青酒愣了一下,“刀口没有毒,但我要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必。”看着眼前这张惨白的脸,楚澜眸子闪了闪,“过一会儿就会结痂。” “不行。”章青酒眉头一皱,楚澜的身子可经不起糟蹋,说着就要抽回手来。 谁知楚澜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用的就是左手,只要章青酒稍微一动作,必定拉扯到他原本就受伤的左肩。 这一下,章青酒不敢随便动了。 狗男人,跟她犟什么? 楚澜像是没有看到她眸子里的怨怼一般,右手在旁边的石板上轻轻拍了拍,语气也平静得如若一个从未受过伤的人,“阿酒,坐下。” 章青酒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好。” 真要犟,她倒也不是犟不过楚澜。 可如今对着这张脸,对着眼下场合,真要犟下去,只怕只有两败俱伤,倒不如曲线救国。 “你也休息一会儿。”看着章青酒捱着自己右手边坐下,楚澜不准痕迹地稍稍往左侧挪了挪,“风止他们该马上便能够寻来。” 章青酒见楚澜好赖听不进自己的请求,眼眸一转,索性继续顺了他的意思。 她原本以为楚澜说的“休息”就是让自己不要再去看他的伤口,老老实实地坐着说说话聊聊天,打发时间,谁知楚澜竟是二话不说直接躺了下来,动作那叫一个自然而然,最后竟然还闭上了眸子。 章青酒:“……” 差点儿无了个大语的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幽幽道,“楚澜。” 楚澜眸子也没有睁开,右侧了身子,将左肩的伤留在了外面,再一次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躺下休息一会儿吧,阿酒,听话。” 然后便不再开口了。 章青酒知道楚澜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看他的伤罢了,只怕他刚刚看到了自己吐血的那一幕,担心她若救他又会出现意外… 想了想,章青酒最终还是在楚澜的身边躺了下来。 方才她已经检查过了,那刀口上面并没有毒,那刀口也不算太深,虽然伤口狰狞,但也没有伤到筋骨,与其再跟他犟下去闹得他心里不舒坦,不如先顺了他的心意。 自己也好趁着这会儿调整一下,过会儿再寻机会给他救治。 章青酒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小样,等她恢复了,还怕治不住他? 这么一想,章青酒的心彻底舒坦了下来,熟稔地扯了楚澜一方袖子,靠着他的怀里闭上了眸子。 熟悉的气息再度传入鼻尖,原本合上眸子的人眼皮轻颤,羽翼般的睫毛也随之抖了抖,落下一片细细密密的阴影…… 一切都该顺理成章,只待得再度醒来,便是岁月静好。 可让章青酒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靠在楚澜怀里的她,竟是真的酣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然大黑,从洞口望去,苍穹布满星辉。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暗暗叹了一口气,一魂一魄没有收回来到底还是麻烦,若是以往这样的消耗,她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够恢复如常,可现下竟然还真的要用睡觉来调整。 “楚澜,醒了吗?”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头,章青酒俯身去看楚澜,夜色下的人模样朦朦胧胧,但依稀可以看清他绝世无双清辉如月的面容,如此姣好。 还没有醒吗?看着楚澜依旧没有动静,章青酒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勾了勾唇角,右手一张,往他身后一撑。 虽然之前也一起睡过不少次,但之前都是自己偷偷摸摸的,这回虽然情况特殊,但也算是楚澜第一次邀请她“同床共枕”了罢? 所以,她今天偷偷地亲一口,那也没有关系罢? 带着这样的想法,章青酒一点一点的俯下身子,撑在楚澜身侧的手也移了移,试图找一个更好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黏腻沾上了章青酒的手指。 章青酒眉头狠狠一跳,沉默了一会儿,脸色猛地大变,“楚澜!” 那黏黏糊糊的,分明就是淌了一地的血! 第236章 以命换命 章青酒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即便是在夜里,那一滩落在草地上的血迹都是如此的分明,可见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想起楚澜之前的行径,章青酒立马反应过来,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楚澜,你真是……” 想要说他是“狗男人”,这一回却终究是没能够将这三个字骂出口。 不让她看伤口,不过是不想让她发现他还有别的伤; 特意说要躺下睡一会,不过是想要将伤口遮住不让她看到罢了。 想到他这特意侧着身的动作,章青酒目光重新投向那一滩血渍,恨不得一巴掌将楚澜拍醒,可到底还是舍不得。 因为,狗男人发热了。 摸着他滚烫的额头,章青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好她醒过来了,真要等着风止过来,怕是可以直接准备棺材收尸了。 楚澜也是真能忍啊,伤得这么重,扛到自己失血过多晕厥也能够一声不吭。 狗他是真狗,牛也是真牛。 将人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章青酒借着月色看了一眼楚澜身上受伤的地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一回,可不是我死皮赖脸要非礼轻薄你啊。” 这伤在腰间,不脱衣服怎么办? 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章青酒飞快地扯下了楚澜的玉带,接着便是外裳,中衣,里衣…… 等到楚澜整个上半身露出来的时候,章青酒的动作微微愣了一下。 她知道楚澜身形颀长,行止若玉树临风,可在她看来这男人被天煞之气和自己的一魂一魄折磨了这么久,到底是瘦削了一些,不说骨瘦如柴,但没有几两肉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大不了自己以后再好好地呵护他就是。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过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玉色的肌肤,条理分明的肌肉,虽算不得粗壮孔武,但绝对不是纤细无力,小腹处竟还能够隐约看到几块匀称而又流畅的线条…… 章青酒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堪堪地别过了眸子。 从今往后,楚澜除了狗男人之外,在她的心中又多了一个称谓:诈骗犯。 若非是如此这般境地,她定要拉着楚澜好好盘问一番,是如何练就如此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缓了缓神,章青酒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尽数抛弃,小心翼翼地将人稍稍翻了起来,镇定神色去看他腰间的伤口。 当看清那受伤之处时,章青酒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声。 真行,都快被石头扎出一个血窟窿了,他竟然能够假装若无其事,当真是不怕死在这里嘛?! 章青酒定定地望着那伤口好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几乎咬牙切齿道:“狗男人,你要是死了就算了,还得连累我知不知道。” 虽然她语气听起来十分“狰狞”,表情也写了一脸的“不爽”,但章青酒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双手结印后,右手覆住楚澜的伤口。 只见漆黑的山洞里,随着章青酒左手动作,她右手处开始荧出了一点点浅绿色的光…… 她现在下的,名唤回春术。 这个术法,她来到这里,一共施过两回。 第一回,是在丞相府救下慕容春来之时。 第二回,便是今夜。 但是说到底,两次虽术法一样,但却也有着天壤之别。 慕容春来那回,是他与那管家已接下因果,他的回春术,乃是以管家的一手一脚残废为引,故而她当时的回春术,只是一个转移的媒介罢了。 而这一回,却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让她来借力了,她能够用的,只有自己。 以命,换命。 楚澜,等你好了,可要好好补偿我啊…… 深深地看了楚澜一眼,章青酒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右手处的淡绿色越来越明亮,最后竟是化作一条条若有若无的丝线,朝楚澜的伤口涌去。 淡绿色的丝线,足足光亮了约一炷香的时间。 章青酒的脸色,即便在黑夜里都能够看得一点一点的苍白了下来。 第一回为慕容春来施展此法时,即便只是媒介,她都休息了整整一天才缓过来。 可想而知这回,她会面临如何的后果。 回春之术,若非推衍大成,以三次为限,否则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但是章青酒却不愿意再想了。 现在只盼着,风止那个孙子,能够快点找到他们吧…… 漆黑的洞穴里,两道身影相向而坐,寂静得唯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章青酒不知道的是,在她开始施展这个法术时,一条黑色的长着两个金色小角的黑色小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洞口,绿豆大小的竖瞳望着她楚澜伤口处的绿光一动不动。 待得施法结束,章青酒也撑不住了,一口血吐在了身侧,身子一软差点儿摔倒。 撑着最后一点儿气力,看了一眼楚澜的伤口,又伸手摸了摸那已经不再滚烫的额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紧绷的弦一松,疲惫不堪的身体彻底陷入昏迷。 洞口的小蛇像是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原本盘着的身体顿时缩了缩,将头藏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又将头抬了起来,探进洞里瞅了瞅,晃了晃,最后才快速地游到章青酒和楚澜的身边。 出乎意料的是,向来冷血又不通人性的爬虫,却没有做出伤人的举动,反而围着楚澜和章青酒转了两圈,小脑袋歪了歪,似乎在确认什么。 又等了好一会儿,它才吐了吐杏子,先是滴溜溜地爬到楚澜的身后,吐出的杏子在他淌出的鲜血处舔了舔。 这一舔,小蛇便如同吃到了糖果的孩子,竖瞳都圆了几分,继续舔舐,最后一滴不剩时还砸吧了几下嘴巴。 紧接着,它又绕到了章青酒的身边,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将章青酒吐出的那口血舔舐干净。 这一下,它欢喜得尾巴都摇了起来。 待得地上的血渍一滴不剩时,小黑蛇吐着杏子,扭着身子看了还在昏迷中的两人好一会儿,最后扭着身子在洞口处盘成了个圈…… 第237章 一身死气 当风止带着人找到洞口时,外面的天已透亮。 阳光顺着树梢落下,洒出星星点点的光,温暖而又和煦。 可风止的心,如若冰窖。 嘴唇喏了喏,浑身颤抖却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程使的心也瞬间跳到了嗓子眼,看着山洞里躺着的两个人,脸“唰”地一下白了,可到底他比风止冷静一些,深吸一口气后,拍了拍风止的肩膀,“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风止此刻满眼都是那两具躺在地上的身体,脑海里空白一片,直到听到程使的声音,才恍惚间想起章青酒说过的话。 哪怕此刻,此情此景,她那些话看起来是如此的无稽之谈,却依旧成了支撑他没有倒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说:有她在,自家殿下定会长命百岁。 她说:有她在,自家殿下一定安然无恙。 章青酒,求你,这一次也不要让我失望。 深吸一口气,风止一步一步上前。 程使原本想快些查看二人的情况,见风止动了后,下意识地缓了一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管是对楚澜的情义,亦或是身份,第一个上前的人都只能是风止。 二人此刻的心思皆无比沉重,谁都没有察觉到,一条黑色的小蛇在他们前进之时,悄悄地溜到了章青酒和楚澜的中间,最后钻进了那宽大的袖口里…… 再远的距离,步履不停也终有一日能够到达,风止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蹲下身子,下一刻,他便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快!殿下,小章大人……他们,他们,带她们回府!!” 眼前的两个人,虽然闭着双眸,脸色苍白,呼吸虚弱,但生机尚在,心跳仍然! 程使听到这句话也松了一口气,赶忙唤外头山洞里侯着的侍卫们进来,众人小心翼翼地将二人抬出来,又用绳子系在腰间,这才将人带上了山谷。 看着二人的模样,风止不敢停歇,立马让人将章青酒和楚澜送上马车,再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回太守府。 太子和钦差从山崖落下,本该是绝密之事,可偏偏雍州的百姓早已知晓了楚澜和章青酒的身份,当程使带着一大群人上去搜山时,便有百姓觉得不对劲了,怕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虽因程使下了令不敢跟随,但一个个却守在北门不愿意离去。 待得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准备进城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乌压压的百姓,站在城门口,一个个望着他们,眼神带着期待与紧张。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正中央的马车,最后整齐划一地跪了下来。 刹那间,程使泪目了。 雍州河堤旁,楚澜对自己说的话仍历历在目,他当时便在想,如何能够成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一方父母官。 如今,却终于明白了。 其实无需做多大的事,时时事事以百姓为先,将百姓放在心里,便足矣。 深吸一口气,程使扯了扯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目光扫过两侧的雍州百姓,声音沙哑道,“请诸位放心,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听到程使这么说,百姓们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看,齐声道,“太子殿下,小章大人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如同平地惊雷,若盛世赞歌。 他们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便只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最深的祝福和惦念。 风止听到百姓们的祝愿,眼眶不知不觉变得湿润,抹了一把眼角,转头看向马车,眼神充满了坚定。 是的,他们一定会安然无恙! 虽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但每一个百姓们都站得井然有序,当程使再度抬起手时,所有的人都退到了道路两侧,让开了宽阔的大道。 马车继续行驶,一路疾驰到太守府,三名医士早在风止出发前便被安排做好准备。 可饶是他们习惯了生死,见惯了疑难杂症,当检查完章青酒和楚澜的伤口,再三地把过脉后,还是忍不住抖了抖手中的银针。 不说这二人身份尊贵,便是这症状…… 一个人心里有了古怪,便换了另一个人过来,另一个把完脉后,同样瞪大了眸子,三个人轮流把了一番,最后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当几个人开门出去时,守在门口寸步未离的风止立马冲上前来,“如何?” 一位年长几分的医士转头看向另外两人,沉吟了一会儿,斟酌地回道,“回风止大人,太子殿下虽受伤严重,但吉人天相,已无性命之忧,这至今昏迷不醒,只怕是失血过多所致。受伤之处老夫已为殿下包扎,只需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那真是太好了!”风止听到这句话,激动得差点儿就要冲进去,但他没有忘记里面还有一个人,当即皱了皱眉头,“小章大人呢?” “小章大人她……”听到问起章青酒,几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眸子。 一看到他们这反应,风止心中顿时咯噔一响,上前扯住了一个医士的胳膊,“她怎么了?” 那医士被风止扯得差点儿一个趔趄,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她的病症有些古怪,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 “你们这说的是什么话?”风止眼睛一瞪,心里瞬间腾起一股怒火,“你们医术不精就医术不精,我自去找别的人来!” “风止大人莫动怒。”看到上山寻人都冷静如水的风止因一句话而勃然大怒,程使心里一紧,连忙上前劝说,顺便将那老医士从他手中救了出来,让他扶稳站好后,这才开口,“你且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她好像早就没了生机,一身死气。”那医士嘴角喏动了几下,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一听到这句话,风止怒极反笑,“她若是早就没有了生机,活着的人是谁?” 那医士被风止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还是程使让他们先行去准备楚澜的汤药,这才让这几个医士躲了过去。 盛怒后的风止仍是余怒未消,但程使却看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安和忐忑,安抚了一阵后,又说自己已经派人去请雍州城最好的医士前来,这才让他缓了几分。 只风止不知道的是,若是章青酒此刻醒来,听到这句话后,定然会噗嗤一笑: 试问这世上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还能够活着的又有几人? 耗费了这么大的生气去救人,要还能够生气勃勃,那才是见了鬼了。 风止乖孙孙,到底还是你少见多怪了…… 第238章 百姓祈祷 雍州城里一间普通的农舍里,一男子手中捧着一个木盆掀开帘子,看着不远处床榻上突然起身的女子,吓得脸色一变,连忙冲上前将木盆丢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玉娘,你怎么起来了?” “我躺着实在是不舒服,就想动一动。”女子一手搭在丈夫胳膊上,一手撑起半个身子,脸色虽苍白,但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听到她这么说,男子不由得皱了眉,摇了摇头道,“不行,大夫说了,你需还得过一天才能够动呢。” “成哥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子很乖,没有让我吃苦。”女子又是一笑,拍了拍丈夫的手,轻声安慰道,见他还心有余悸的模样,便岔开了话题,“孩子呢,醒了吗?” “孩子……”一听到她问起孩子,男子的心思也被吸引过去,朝身旁的摇篮里看了一眼,刚硬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他们还在睡着。” “这两个小子,真是冤家。”女子噗嗤一笑,“之前咿咿呀呀折腾了我半个时辰,你一回来倒是乖巧得很。” “抱歉,玉娘,我……”想到方才将妻子丢在家独自照顾两个刚刚出世的孩子,男子心里愧疚,下意识地就要解释。 “你看看你,脸色都变了。”伸手挡住丈夫的唇,女子温柔道,“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们其实很乖的,慈母严父,这样正正好嘞。倒是你……刚刚去打水感觉你都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妻子温柔的询问,那被唤做成哥的男子眸子闪了闪,突然叹了一口气,“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个小章大人吗?” “自然记得。”女子点头,“她如此厉害,若非我这身子不能够出门,可定要见见咱们雍州,还有咱们家的大恩人长什么模样。” “她……”男子深吸一口气。 “她如何了?”女子见丈夫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便明白怕是出了什么事情,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焦急。 他们夫妻二人向来无话不谈,但回来后,他却像是有了心事一般,自己问他他也不说。 只莫名其妙地在院子的墙角处放了一把椅子,还叮嘱她莫要挪开。 那时候她还笑他,难不成想爬墙出去看红杏。 谁知……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时,竟是突然破了羊水,那时候他正好去隔壁还斗笠了,无依无靠之下,好在身前有个椅子,这才挪着过去扶着,等到他回来,又火急火燎的去请了稳婆。 虽两个孩子是安然无恙的生了下来,但稳婆临走之前说的一句话,却让他们记忆犹新。 稳婆说:你当真个有福气的,找了个好郎婿,知道在院子放椅子,若没有那椅子,只怕是孩子撑不到她来接生,到时候别说孩子,便是大人都不见得保得住…… 她没有忽略丈夫在听到这句话时呆若木鸡,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眼神惊疑不定的模样。 待得她再仔细询问,他这才将山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和他说了,包括说要让他在院子墙角西南处放上一把椅子之事。 听到这句话时,她也沉默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知道,那位小章大人,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她被人陷害掉下了山崖,我在太守府当值的好友说……她好像至今都未曾醒来。”男子咬了咬牙,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 “怎么会?”女子吃了一惊,一把拉住丈夫的手腕,“她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会受伤,会不会你弄错了?” “不会。”男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女子知道丈夫虽然脾气火爆,但其实为人正直,向来不会说假话整虚头巴脑的东西,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夫妻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都像是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悲伤,直到孩子的啼哭声响起。 “孩子……”女子率先回过神来,转头朝木床里的襁褓望去,眼睛突然一亮,“成哥,我们的孩子你还没有起名罢?” 男子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他这两天心神不宁,哪里敢随便去想孩子的名字。 “那……那不如等到小章大人醒来,我们请她为孩子赐名如何?”女子拉住丈夫的手,眼神带了几分希冀,“她和咱们的孩子有缘,想来定不会拒绝。” 听到妻子这么说,男子明显也激动了起来,但很快眸子的神色便再度黯淡下去,“可她……” “不行,她为咱们孩子起名,为表示感激,我得去为她祈福。”女子轻轻呼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下床。 这一回,男子没有再拦住妻子的动作,而是默默地扶着她来到前厅,陪她一同跪在了屋中摆放的神像面前。 女子恭敬地朝神像一拜,“求仙尊庇佑她,平安无恙。” 男子眸子闪了闪,也跟着行礼。 行礼之后,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了然。 其实取不取名真的没有关系,他们只是想要为她祈福罢了。 可他们看不到的是,随着她们心中的祈祷发出,在她们跪下又起身的那一刻,一缕透明的生气从神像周身散出,径直往太守府飘去…… 而此刻的太守府里,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连寻了两医士,过来居然都是连连摇头,有一个居然还说什么“可以准备后事了”,好在程使一直在旁边盯着,否则那人怕是要被风止直接给扔出去。 看着愁眉不展的风止,程使眯了眯眸子,上前道:“以往小章大人可有受过伤?” “她那性子,哪能不受伤?”风止一哼,脑海里却又不由得浮现出章青酒躺在榻上的苍白面容。 “那过往的大夫如何说道?”程使斟酌地开口,“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你什么意思?”风止眉头一竖,狠狠地瞪向程使,丝毫没有因他是未来雍州太守而客气。 程使见风止对自己怒目相向,当即明白他是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他已经把这两日灾后重建的工作尽数交由司徒勿错处理,全程没有离开风止半步,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些医士们的反应。 一个说,是误诊,两个讲,是胡说,可接二连三的人都这般说,可就无独有偶了…… “程使,我告诉你,你别胡说八道,当心我……” 突然,屋里突然传来一道轻咳,风止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狂喜,飞奔一般猛地冲了进去,“殿下,您醒了!” 第239章 被套路了 当风止来到屋里,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然抽动,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大意,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殿,殿下……小章大人没事的。” 可是,谁都听得出来,这句话有多么的心虚。 程使跟在他的身后,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就说不要将二人放在同一个房里,尤其是……将小章大人放在太子殿下醒来后睁眼便能够瞧见的地方。 屋里虽然来了人,风止虽然开了口,但床榻之上的人却像是没有看到听到一般,仍然维持着他半起身,目光望着某一处的姿态。 哪怕风止特意挡住了他的视线,可他的目光却像是穿破了阻碍。 直到风止红了眼眶走到他的身边。 “殿下,小章大人真的没事。”风止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够出事。 但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先将醒来的人照顾好。 许久,楚澜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目光如同冬日的河面。 平静,但却没有一丝温度。 “风止。”楚澜唤道。 “属下在。”风止将立马头低了下去,他已经做好了任打任罚的准备。 谁知,楚澜却没有说一个责罚的字眼,语气也和眼神一样平静:“你跟了本宫几年?” “殿下!”风止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当再次对上楚澜的目光时,浑身如坠冰窖。 程使也吓了一跳,眸子闪了闪,上前一步道,“殿下,殿下不知,您和小章大人昏迷的这段时间,风止大人忙前忙后照料,皆是他亲力亲为……” “本宫问你,多少年了。”谁知楚澜却像是没有听到程使的话一般,重复了一下方才的话。 风止捏了捏手指,沙哑了喉咙,“十一年了。” “十一年。”楚澜眯了眯眸子。 风止的心刹那间掉到了谷底。 十一年了,假若十一年还无法懂自己的主子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那他还有什么资格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 深吸了一口气,风止眼里闪过一丝倔强,捏紧了手指。 程使发觉了风止的意图,连忙小声劝诫道:“你让开一下又何妨?殿下他迟早会知道的。” 可风止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旧一动不动,眼神还越发的执拗起来,就如同哪怕真被赶走,他今日也要站在这儿。 程使心里一紧,真要是这么下去,只怕不好收场,便想着上前去拉风止。 就在这时,静得如一根针落下都能够听得见的房里,一道带着无奈的女声突然响起,“风止你干嘛呢这是,姑奶奶我还好好的活着呢……” 风止脑子一怔,身体却快速地做出了选择,毫不犹豫地转了过去,脸色都瞬间红了起来。 另一侧床榻上的楚澜也愣住了。 “你……”风止看着已经半坐起身来的章青酒,眼神闪动,嘴唇喏了喏,却半天没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章青酒看着他那纠结的眉眼,叹了一口气,“真没死,别挡着了,再挡我怕你没了。” 她这一觉睡得当真是不踏实。 再不醒来,怕是风止真要犯浑。 知道章青酒向来说话如此,若是平日,他定会怼上一句“谁管你死活”,可看着眼前章青酒这苍白的脸,所有的埋怨抱怨冷嘲热讽都卡在了喉咙里,卡得他忍不住憋出了泪。 深吸一口气,风止一边抬起袖子,一边让开了身体。 没有了阻挡,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朝对面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章青酒的心猛地一颤。 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何风止不敢让。 若让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嘴角动了动,章青酒努力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眨了眨眼睛,“别担心,我没事。”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恙,想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松,想让对面的那个人猩红的眸子冷静下来,可一张嘴,却终究是做不到。 沙哑的如同被刀子割破喉咙般的声音一传出来,一切便都无所遁形。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莫动!”楚澜眸子一紧。 章青酒愣了愣,还是动了,而且是快步走到了楚澜的身边,坐了下来,速度快得一屋子的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真的只是看起来模样惨了点,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的。”看着瞪大眸子眼神隐忍的男人,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倒是你啊,这都受伤了,不好好躺下休息,让他走开干什么?难道想让我再心疼你一次?” 这话说得,便是不合适有旁人再听下去了。 程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把扯过懵了的风止,快步出门,还贴心地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屋里,章青酒察觉到这动静,不由得对这未来的雍州父母官又多了几分欣赏。 程使虽看起来严肃固执,但为人其实并不死板,脑子灵光得很。 屋里只剩下两人时,氛围便又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章青酒见楚澜一瞬不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的脸,莫名的心里有了一丝不好意思,赶忙低下头,伸手去扒拉楚澜雪白的里衣带子,“我看看你的伤口……” 但很快,章青酒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本意是为了躲避这狗男人炽热的眼神才出此下策,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做这动作似乎有点“太不合乎时宜”…… 果不其然,不等她手指扯下带子,手腕便被人捏住了。 紧接着耳畔便响起了楚澜低沉悦耳的声音,“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今日的声音如今也带着几分沙哑,想来是之前发热所致,但落在章青酒的耳朵里,却带了莫名的蛊惑。 好在,她及时回过了神来,哈哈一笑道,“没有啊,明明是太子殿下英勇无双救了微臣。” 末了,还特意补充道,“若非殿下舍身相救,微臣早就葬送在了贼子手中了。” 章青酒说完,便用真诚得不能够再真诚的目光看着楚澜,眼神那叫一个楚楚动人我最无辜。 可偏偏,章青酒忘记了一件事。 自从楚澜表明心意后,私下场合中,若非她耍小性子,又或是有求于楚澜,亦或是想要“特意”做点儿什么事情时,早已摒弃了“太子微臣”的称呼。 毕竟楚澜叫得多顺口啊…… 但,楚澜没忘。 眯了眯眸子,楚澜也没有再反驳她的话,只是在她那“天真无邪”的目光中,缓缓地抽开了里衣的带子,露出了腰间那被石头扎出来的伤口。 看着那没有缠纱布也没有系绷带的血窟窿,章青酒呼吸一窒,气得脱口而出,“谁这么处理伤口的啊,白瞎我一身气力……” 当白色的纱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时,章青酒嘴角一抽,语气瞬间弱了下来。 呜呜呜,这狗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套路人了? 这算不算不打自招?可是她真的忍不住啊…… 她现在跑路还来得及么? 第240章 你信我吗 “阿酒。”随着白纱落下,章青酒垂着的头被一只手缓缓地抬了起来,四目相对。 章青酒很想再度落荒而逃,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直接面对。 躲,终究是躲不了的。 莫看楚澜一脸温柔好说话的样子,就算是没有那一魂一魄的纠缠,整个大徽她最搞不定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恐怕也就楚澜一个。 “告诉我,你这回又是如何的救了我。”手指轻轻地在章青酒的耳垂上搔刮而过,楚澜的声音带着极致的蛊惑。 章青酒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就那样救的,止血,包扎伤口,然后睡一觉,你就好了。” “是吗?”楚澜继续用那温柔的声音问道,“这样重的伤,我家阿酒随意一弄便如此之好,当真是神医在世呢。” 若是两个人谁都不知底细,章青酒还能够顺着这句话给编下去,可实际上就是……谁都知道这句话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当初她将楚澜三番两次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等章青酒晃过神来,楚澜又道:“为何阿酒这回不说,有你在,定不会让我死呢。”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一声, 她刚刚还千求万祷,楚澜别问这话,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不顺时喝凉水都塞牙缝。 “阿酒,这次是为何呢?” “阿酒,这回你又是怎么救下的我呢?” …… 听着男人沙哑的声音如同呢喃一般在自己的耳畔细细碎碎地响起,章青酒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狗男人,真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罢了…… 章青酒抬起眸子,目光坦诚,义正辞严,眼神都不带半点儿闪躲:“这些都是我在蓬莱学的法术,从救你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 “蓬莱的本事,如此之大么?” “是啊。”章青酒点头,谁知道蓬莱教了什么,但现在只有把功劳都归于他们了。 “这些可不是凡人能有的本事。”楚澜嗤笑一声,眼神里的情绪莫名的晦涩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人目光里的波涛汹涌,想起他那诡异的命格,再到祈福宫的三百三十三道落地阶,莫名出现的永芳镜,以及如今这雍州的诡异地势,章青酒深吸了一口气,“楚澜,你信天上有人吗?” 这句话问得突然,就像是一个身后有恶犬在追的孩子,面对条条岔路时冲进某个胡同,慌不择路的无奈之举。 但唯有章青酒知道,这不是她的慌不择路,也并非一时兴起。 而是,迟早有一日,她会与楚澜说起这个话题。 或许他会如过往那般,嗤之以鼻;或许他会置若罔闻,一笑而过,又或者…… 可他是大徽的帝王,大徽的黎民百姓千千万,他总得知道些什么才是。 就算是他不相信,她也要为自己以后可能要做的事情做铺垫。 楚澜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她那句话而起半分波澜,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垂了垂眼眸。 虽然他的反应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其实是希望楚澜能够说出“我信”。 “我信。” “嗯?”章青酒猛地抬起头,刚刚……不是她幻听了罢? “我信。”捧住章青酒的脸,看着她眸子里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变得欣喜若狂,楚澜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我信。” “你……”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住楚澜的手,扑进了他的怀里,“你真的信……楚澜,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她原本还想再问一遍,可看的楚澜的眼神,却很明智的换了一个口风。 哪怕他是为了哄自己,可是至少自己说的,他认可。 这就足够了。 “阿酒,我没有开玩笑。”拍了拍章青酒的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楚澜的眸子里变得深邃又漆黑,“我一直都信你。”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如何说;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亦不知道有谁可以信。 直到遇见她。 这个世上,他才不是一个人。 楚澜说得这般言之凿凿,以至于让章青酒有种感觉,她的所见所闻,他都知根知底。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章青酒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从楚澜怀里出来,“你,你是怎么信了的?” 怀里突然间离散的温度,让楚澜微弯了手指,望着眼前这双带着惊疑的眸子,楚澜缓缓开口,“从你救我的那一刻开始。” “什么意思?”章青酒猛地愣住。 是她理解错了,还是他理解错了? “若非是仙人,哪能有你的本事。”楚澜正色道,“小章大人难道不就是天上的仙人?” 章青酒:“……” 感情说了半天,他是在夸她? 感情她担心了半天,他和自己说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神他妈的她是天上的人…… 章青酒咬了咬牙,盯着楚澜望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不是一回事就不是一回事罢。 她尚且还不曾把事情全部看清,只怕也难和楚澜说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近在咫尺,章青酒眼神的变化丝毫不差的落入了楚澜的眼里。 章青酒不知道的是,在她将方才那句话当了真时,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也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还不能够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不知道,梦里遇见的事情,到底有几分真假…… 他也不知,若告诉了她,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自己。 两个人心思各异,但却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氛围一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虽然已经决定了,但章青酒心里还是有些郁闷,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所以啊,我这样的仙人,你可要对我好些,过了这个村……” “如何?”楚澜突然微微一笑。 章青酒呼吸一窒,“那我就只能够在下个村等你了。” 到底是,舍不得这个狗男人。 “那我可不能够让你等久了才行。”楚澜低低一笑,将眼前的人儿拥进了怀里。 就这样吧,楚澜想。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都慢慢来就好了。 被楚澜的气息包围,章青酒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打了一个哈欠,“楚澜,我还困。” “那你再歇一会儿。”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你得抱着我。” “好。” 第241章 开始吃醋 当章青酒醒来时,熟悉的感觉和味道让她忍不住将刚刚睁开一道缝隙的眸子再度闭上。 虽然爬楚澜的床爬得自己都数不清多少次了,但过往到底是她做贼心虚,别说如今日这般亲密无间,能做到醒来不立马跑路她就感恩戴德了。 她不知道楚澜是否知道自己已经醒来,但对于身边的人的姿势宛若方才却是大为受用。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管他知不知道,横竖他没有唤她,就当作她还睡着好了。 可偏偏,有的时候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章青酒的肚子叫到第三遍的时候,她的耳畔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当真不饿?”看着怀里依然闭着眸子不愿意睁开人儿,楚澜的右手轻轻撩开章青酒落在额头上的一缕细发。 “饿。”章青酒没骨气的睁开了眸子,脸上的表情多少带着几分郁闷,“饿醒了。” 多美好的机会啊,却被这受五谷杂粮的肉体凡胎给破坏了。 “我让风止备了晚膳,起来吃罢。”楚澜笑了笑,倒也不揭穿怀中人的小把戏。 这一睡居然又一个白天过去,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跟着楚澜起了身。 花厅门口,风止早已候在了那儿,看到两人过来,眼睛瞬间一亮,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却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顿下了脚步,最后讪讪地站了回去。 章青酒见他这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模样,连忙上前两步,凑到了他的跟前,眨了眨眼睛,“干嘛停下?” 风止:“……” 这人怕是脑子有什么大病?他为什么不上前她心里没有点儿数吗? 他就是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自己主子都还没有原谅他的时候,他就巴巴往前凑吧? “他又没有生你的气。”章青酒见他一张脸瞬间胀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气定神闲地扭过头去看楚澜,“他气的是他自己。” 风止脸色更红了,垂着眸子磨了磨后槽牙。 说得真好,快别说了。 “楚澜,你生他的气吗?”谁知,这人却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声音清脆得谁都能够听见。 风止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诽谤:这嗓子别好了算了。 免得一开口就要他的命。 “我若要你的命,就算是不说话都行,侄孙儿要不要试试?”章青酒转过头来,语气幽幽,眼神似笑非笑。 风止呼吸一窒,因她这句话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子都跟着抖了抖,活脱脱一颗被狂风暴雨摧残了的小白杨。 风止觉得,这一次自己可能真的要被赶走了…… 就在他准备跪下主动请辞时,耳畔突然传来熟悉而又低沉的声音,“进来伺候。” 丢下这句话,楚澜拉过一旁朝他投来心照不宣的笑容的某人,大步跨进了花厅。 风止以为自己刚刚是幻听了,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程使有些看不过去,上前推搡了他一下,“还愣着作甚?不进去伺候吗?” “殿下他,他方才真的……”指了指里面又指了指自己,风止几乎是又哭又笑。 程使抽了抽嘴角,果然今日他又证明了上京城的另一个传闻:何为小章大人若想弄你,一张嘴就可以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过…… “是真的。”拍了拍风止的肩膀,程使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这次你还得好好感激她才行。” “我为何要谢……”风止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可这一回话到了嘴边,却突然顿住。 程使见他若有所思,便知道自己说的他已经领悟了,当即嗤笑一声,“去吧,别磨蹭了。” 说完,程使转身朝外走去。 一走出房门,程使便望着黑沉沉的院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天晓得楚澜和章青酒没有醒的时候,他有多么心累,一边要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一边还得看着那几个被生擒的人不要被弄死。 不管是那些人是冲着谁来的,太子殿下在雍州遇险已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他的当务之急便是查明到底是何人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举动。 若没法子让风止回到太子身边……程使想到牢房里那几个遍体鳞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几个人,暗暗地摇了摇头。 这风止,只怕是也就在太子和小章大人面前像只猫。 说到底,他还得感激章青酒才是。 否则风止再去牢里发一顿疯,那几个人焉有命在?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悟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风止虽然嘴里一直不待见章青酒,但实则早已对她认可,不过是年轻人下不来面子罢了。 至于章青酒…… 程使眯了眯眸子,起身朝黑夜走去。 这是,他看不透的女子。 饭桌上,风止殷勤备至地给楚澜备着菜,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坐在楚澜身边的人。 他不傻,又怎么会不知道方才章青酒故意说的那句话,是为了告诉自家殿下,她已经无碍呢? 他之事,因她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今日这顿饭,章青酒吃得甚合心意。 倒不是为这饭菜有多么山珍海味让人回味无穷,只因她今日只需往那样东西上多看一眼,便会有人主动将它送到自己面前。 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章青酒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又自然而然地接过身边的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走罢。” “去何处?”楚澜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正端着茶水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程使来了。”章青酒没有察觉到楚澜不对,起身便朝外面走去。 谁知,她走了两步,身后都还没有反应。 章青酒走到门口时,回过了神来,看到风止那一脸望着自己见了鬼的纠结模样,忍不住低低一笑。 对着那神色冷静,但眼眸中却明显情绪倒腾的男人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要去见程使,是他有事情要找我们。” 站在桌边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 快步上前扯住楚澜的袖子,章青酒的唇角勾了一丝灿烂的弧度。 这狗男人,居然开始吃醋。 可是,吃醋也那么好看怎么办? 第242章 老不死的 当程使还在纠结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这个点进去打扰的时候,里面突然出来几道身影。 他抬头一望,心里一惊,立马垂下了眸子,眼观鼻鼻观心,“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楚澜不疾不徐地走到程使跟前,伸手虚扶了一把,“程大人不必多礼。” 程使嘴角动了动,心想他倒是不想多礼啊,可问题是他只要一抬头,就能够看到这小章大人扯着太子殿下袖子的情形啊…… 虽说早已知晓这二人的关系不一般,可道听途说归道听途说,随便猜测也没关系,真让他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章青酒看着眼前“老实巴交”的程使,眸子闪了闪,笑了,“程大人不是要和太子殿下说那些杀手的事情吗?” 她又怎会不知道程使在担心什么,可是她跟楚澜连青天白日同乘一骑的事情都做了,光明正大扯扯袖子又怎么了? 她才不放手呢。 “微臣……”程使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先撤,却不想被章青酒一语道破他来的目的,心里惊讶之余,却又不得不假装淡定地抬起头,“小章大人果然心思通明,微臣确有要事禀告。” 八月下旬,朔风开始北下。 雍州位处大徽南部,虽说不再下雨后,白天晴空万里,但到了夜里仍是凉风徐徐,开始掺杂了几分萧瑟的气息。 楚澜看着身边女子的裙摆和发梢随着微风扬起,余光扫过那因抓住自己袖袍而裸露在外的手背,深邃的眸子晃过一抹深邃,右手抓住了那扯住自己左手袖袍摇晃的手。 被捏住手腕的章青酒愣了一下,看着一旁的程使,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探头探脑的护卫,不由得再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端庄”些罢。 谁让她的狗男人是端正无双,尊贵骄矜的太子呢? 到底,还是得做个表率。 她这么体贴,又怎么会让他为难呢? 章青酒想着,便准备收回手。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那被风吹得有些冰冷的手不仅没有收回来,反而便落入了另一只温暖的手掌。 楚澜自然而然地握住那只纤细修长的手,目光抛向对面那又开始不知道将眼睛往哪里放的程使,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进来说罢。” 进门前,章青酒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程使,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这回可不是我为难你,是他家狗男人心疼她。 这么明显的目光,程使又怎么看不到,原本就纠结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小章大人刚刚那眼神,他要是没有看错的话,其实是在炫耀吧? 一行人来到屋里,瞬间感觉暖和了不少。 一边朝椅子走去,章青酒一边盯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心里数着还有几步自己的手会被放开,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楚澜直到坐下都没有松开手…… 于是乎,顺势在楚澜身边坐下的章青酒终于舒坦了。 心情如三月的暖阳,那叫一个春暖花开。 程使便是心里再怎么想要避讳,可耐不住楚澜不按常理出牌。 一回生,二回熟,程使终于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眼神不再因面前的一幕而闪躲,“太子殿下,这几个杀手招了。” “何人指使?”楚澜眯了眯眸子。 虽然楚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静,好听温柔,但章青酒却没有错过他那微微收紧的手指,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还能够是谁,黔州的镇国公呗。” 听到章青酒的回答,程使猛地一惊,下意识地问道:“小章大人如何得知?” 要知道这几个人被风止严刑拷打得没有了人样他们都不曾招供,若非是他从其中一人的荷包中找到蛛丝马迹,只怕到此刻还无法水落石出。 但很快,程使便想到了章青酒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又忍不住一笑,“小章大人果然……” “你不用夸我。”摆了摆没有被楚澜拉住的手,章青酒一脸鄙夷道,“黔州与雍州不过是一山之隔,不用脑子也知道,只有他才做得出来这种事。” 程使:“……” 看着章青酒淡定到极致的表情,程使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们辛辛苦苦那么久才得出来的结论,在她看来是“不用脑子”也知道? “程大人不必觉得难过。”谁知这还不算,章青酒见程使一件郁闷的模样,还很是好心的解释道,“我与你不同,我之所以猜测是他,是因为我与他有过节。” 程使深吸一口气,就差哭出声来。 这解释,大可不必…… 好在一旁还有个楚澜,看着程使憋得通红的脸,点了点头道:“你的证据呢?” 虽说某些真相一眼便能够看破,可说到底,事实如何,到底是要讲究真凭实据。 程使愣了一下,明白了楚澜这其实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的肯定,苦涩的心脏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甘甜,连忙将怀里东西送了上去。 那是一个荷包,一个浅蓝色,上面绣着银丝梅花的荷包。 若是说荷包有何奇特之处,倒也不曾,可偏偏那梅花却与一般的不一样。 梅花花开五瓣,可偏偏这上面的梅花,却只有四瓣。 四瓣梅,章青酒在镇国公府的马车上看过。 “这是微臣在一个杀手身上搜到的。”程使缓缓抬起头看向楚澜。 有些话,不必明说,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会懂。 可偏偏,如此肃穆的气氛,却没有撑过两个呼吸。 章青酒一把抓过那淡蓝色的荷包,认真地看了看,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女子的荷包?” 程使见她语气不对,心里一紧,“小章大人可是觉得有何不对?” 再度打量了两眼,章青酒这才将荷包缓缓放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道:“镇国公可真可怜,一大把年纪了,养的小妾还和自己养的杀手私通,可见是真不行了。” 楚澜:“……” 程使:“……” 你这是觉得人家可怜的表情和意思? 真要装的话,眼里的欢喜雀跃,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能不能麻烦先收一收? 第243章 他的手笔 天阶夜色凉如水,屋里烛光摇曳,窗外秋风渐起,卷起一片叶儿落下,晃过窗子时留下一道淡淡的疏影,最终缓缓地落在地面,又似叹息又似挽留。 章青酒撑着下巴坐在窗前,望着外面黑魆魆的天,心想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横竖也不至于吓得程使落荒而逃,还能够留下多说几句。 偏偏……楚澜也跟着他出去了。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捏着灯芯的火焰,只期盼着能够寻点儿什么乐子才好。 要不……把风止叫进来? 章青酒心里想着,嘴上的动作更快,笑着朝外唤了一声。 “风止。” “干嘛?”门口侯着的风止嘴角一抽,听到这声音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活命就赶紧逃”,以他这么久的经验来看,章青酒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进来问你点事情。”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丝毫不给风止拒绝的机会,“楚澜可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你听我的吩咐。” 听到这句话,风止瞬间在风中凌乱了。 脑海里再度出现他一度想要忘记的场景: 程使汇报完后,太子殿下说想去看看那些杀手,偏偏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要跟着过去。 这话一出来,他就知道这牢房太子殿下定然不会让她跟去。 不说那里面阴气极重,环境恶劣,便是之前在都城地牢发生的事情,都不可能再让她跟过去。 果不其然,太子殿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结果便是: 这人一脸可怜兮兮地扯着自家殿下的袖子,就跟一条被遗弃了的狗似的,别说程使要跑,他都看不下去。 好不容易劝着了,她却说“除非风止留下来陪她,否则说什么都不能够丢下她一个”。 他是真不知道要自己留下来做什么,可现在就是,他的确留下来了。 “有什么事情,小章大人请吩咐。”深吸一口气,风止决定了,以前是他脑子不清醒,打从今日起,他就客客气气地对眼前这个人。 他想,只要他克己复礼,她总不能够胡搅蛮缠吧? “干嘛不情不愿的样子,明明是你自己要留下来陪我的。”望着离自己站得有七八尺远的人,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那叫一个哀怨。 风止差点儿因为这句话暴走。 是,他是自己主动应下的。 但是,请问那样的情景下,他不主动应下,难不成还等着太子殿下来吩咐? 真要是这么没眼力见,他就真把日子混到头了。 “是属下自己要留下来的。”将呼吸调整了三次,风止终于让自己的脸上重新露出一丝笑容。 可怎么看,都怎么为难。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垂下眼眸,“你要是真跟过去,那才是麻烦。” 心里愣了一下,眼神闪了闪,“你这话什么意思?” 章青酒头也不抬,手指继续捏着火苗,语气淡定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那荷包是怎么会到杀手身上去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吧?” 听到这句话,风止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幽幽叹了一口气,章青酒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惆怅,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劝诫旁人,“怎么办呢,长辈的话,总是要听才行啊。” 风止嘴角动了动,最终垂下眸子不再说话,手指捏紧。 为何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时候,会出现那个荷包,那是因为,这是他塞到杀手怀里的。 “你若是要告诉殿下,就去罢。”眼里露出一丝嘲弄,风止转身让开了身后的门。 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谁知却还是被她一眼看破。 这才是她留下自己的真实原因吧? 章青酒眉头一挑,无聊地收回手,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我为什么要告诉楚澜?” “你……”风止一惊。 “还真以为楚澜看不出来?”章青酒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这才是让你留下来的真正原因。” 这句话一出来,风止彻底楞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章青酒见他如此,也不再刺激他,留时间让他自己消化。 他心中恨急,又心急,若真跟了去,只怕是会露出马脚。 若是被程使发现,总归是不好。 楚澜也是看穿了这点,这才定要他留下。 足足过了一刻钟,风止才苦笑一声,抬起头来:“可是,那些人真的是镇国公派来的杀手。” 不然,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章青酒点了点头,语气多了几分鄙夷,“这蠢手段,也就他使得出来了,还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风止嘴角动了动,心想这蠢手段,可真差点儿要了你的命。 可现在,他是不敢再接话了,甚至脑海里只刚刚浮现这个念头,也立马不敢再深入琢磨。 “你们一路过来,可还发生了何事?”章青酒见风止沉默了下来,便再度开口。 “你……你不是会算吗?”虽然告诉自己莫要再和章青酒对着说,可这长此以往的习惯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得了的,好在这语气倒是在最后一刻之时给控制了。 “我不算他。”章青酒撇了撇嘴角,脸上露出几丝郁闷。 这也是她让风止留下的目的之一。 一来她答应了楚澜,二来她现在算不透楚澜。 但这模样落在风止的眼里,却是另一个意思了,眸子闪了闪,“为了早点儿赶到,我们绕道去了黔州。” 此事楚澜特意吩咐过不准声张,可如今黔州都有胆子派杀手过来,难不成他们还要坐以待毙?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我知道了。” 果然,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 楚澜之行,只怕是早在那老匹夫的算计之内。 否则他哪里会这么干脆的回了黔州这穷乡僻壤之地。 这回他失手了,只怕第二批很快就会到。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 就是不知道,这雍州之事,会不会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再上一趟盘山才行。 因为她发现…… 就在这时,寂静的房间里,一道“嘶嘶嘶”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244章 收个宠物 “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诡异声响,让风止瞬间警惕起来,眸子立马朝发生动静的角落望去。 章青酒也皱了皱眉头,转过了身子。 这声音…… “你别下来,我去看看。”看着章青酒的动作,风止的眉头猛地一皱,连忙阻止。 对于风止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章青酒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笑道,“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咱们两个还不见得谁护着谁。” 顿了一下,又道,“什么时候咱们可以比比箭术。” 十八般武艺里面,她虽不是样样精通,但上辈子到底被师父逼着学了些拳脚功夫,作为走南闯北的防身之用,外物兵器倒是她自己选择的便弓箭。 想当初她选这玩意的时候,想的就是自己长年累月待在深山老林,还是这种最为原始的冷兵器在那种场景下能够发挥最大的效用。 原本以为这辈子到了这儿再也用不上了,谁知道卫老将军也是一个惯用弓箭的高手,那把弓便是他的遗物。 后来自己多望了几眼,不消两日,楚凤便让人送到了她的房间。 这才有了她能够在大理寺门口张弓搭箭的机会。 谁知,那弓一回去便被楚凤给收缴了。 说是:“这弓不是让你拿来莽撞冒险,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的”。 可楚凤不知道,她要是没有那回“莽撞冒险”,楚澜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才是来拿性命开玩笑。 偏偏这话,她又不能够对楚凤开口,这怎么能不让她郁闷。 风止听着章青酒不仅一本正经地开口说“指不定谁护谁”,又说要与自己比箭术,就差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倒是真敢想,就不怕他被自家主子活剐了吗? 虽然……好像,似乎,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厉害。 “小章大人,在下认输。”风止深吸一口气,直接朝角落里的柜子走去。 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章青酒看着他执着的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仔细看了一眼。 既然没威胁,便就随他去吧。 眼看着风止离柜子还有三步之遥,突然一道黑影从柜子底部蹿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擦着风止的鞋子飞快闪过,最后落在了章青酒的怀里。 这一幕,快得连章青酒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今日的章青酒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黑色的夜,昏黄的灯,将怀里那黑漆漆的玩意映衬得格外显眼。 风止瞳孔一缩,呼吸猛地一滞,“小章大人莫动!你,你莫要乱动……” 他一开始的话说得格外的焦急,但又怕惊动了那玩意,最后的语气便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柔和,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姑娘不要害怕。 章青酒看了看怀里吐着鲜红的杏子,一双绿豆小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小玩意儿,又看了看如临大敌半蹲着身子,像是随时要扑过来又不敢动弹的风止,最后眨了眨眼睛,伸出了手指。 “不要……”风止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瞪大眼睛。 只见那漆黑如墨,通体黝黑,头上带角,一看就是毒性极强的小蛇,竟是用杏子舔了舔那落在自己面前的手指,最后还将头上的小角往章青酒的手心蹭去。 感受着因靠近自己而明显变得欢呼雀跃起来的小玩意,章青酒嘴角勾了勾,便伸手拨了拨它头上的小角。 这一碰,便不得了,这小玩意像是得了什么好处一般,“噌”地一下扬起半个身子,使劲地眨巴着那双绿豆大小的竖瞳。 明明危险至极的画面,突然间变得莫名的和谐。 风止嘴角动了又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言开口。 最后还是章青酒低低一笑,拍了拍小玩意的身子,“它饿了,你帮它弄点儿吃的罢。” 她就说总觉得身边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是这么一个充满灵气的小玩意。 看样子,只怕是她从山上回来时,它便跟着过来了。 “小章大人,你不会要养它罢?”风止嘴角一抽,用尽了周身气力才问出这句话。 虽说他一个男子怕这玩意有些可笑,可是敢问天底下哪个女子会像她这样,跟一条毒蛇玩得肆无忌惮? “看它自己愿不愿意走罢。”章青酒像是没有看到风止眼里的为难似的,仍旧对着眼前的小蛇笑眯眯的。 她上辈子便喜欢这种有灵气的小玩意,这蛇只怕是在盘山待了多年,一看就是极为通人性的那种。 不过…… 章青酒突然皱了皱眉头,“好像这样也不行。” 风止正要点头,却听得章青酒又开口了,“还得楚澜同意你留下才行,所以你还得让楚澜不厌恶你。” 听到这句话,风止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女人总算还知道要问自家殿下的意思,自家殿下怎么可能让她留下这么一个玩意儿? 于是乎,楚澜一回来,风止立马上前将事情告知了他。 看着自家殿下用比平日里快上三倍的速度进了屋,风止心里大喜,立马拔腿跟上。 结果—— “嘭”地一声关门声,差点儿没有将风止的鼻子给夹住。 里面会发生什么,风止不得而知,但他有一样东西他可以肯定,那便是自家殿下不可能留下这样危险的小玩意在她身边。 就这样,风止既充满希望,又忧心如焚地在外面侯了足足一宿。 次日,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风止心中一喜,都已经做好准备提着身边的笼子过去了,却听得章青酒喜笑颜开的声音传来,“风止,帮忙准备一点儿肉给小盘。” 风止愣住了,嘴角都开始哆嗦,“小盘是谁?”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就是昨夜你见着的那条蛇啊,它从盘山来的,我给它起名小盘,怎么样?好听么?” 风止:“……” “殿下,殿下同意了?”风止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自己,今天又是艰难的一天。 “当然。”章青酒眉头一扬,“小盘这么乖,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看着黑沉了脸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楚澜,再看了看章青酒春风得意的神情,风止一把提起笼子跑了。 得,殿下都没辙的事情,他还指望个啥? 第245章 蛇通人性 待得风止走后,楚澜缓缓地上前。 秋日朝阳初升,如同一只刚刚破壳而出的咸蛋黄,地面蒙了一层白霜尚未消散,带着几分清冷的味道。 章青酒半个身子笼罩在阳光下,半个身子躲在阴影里,望着风止逃离的方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在她身边站定,楚澜扫一眼她嘴角的弧度,轻轻叹了一口气,“当真要养?”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像是寒霜遇见秋日开得最灿烂的那朵菊花,舍不得,又放不下。 章青酒转头瞧了他一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楚澜在心里反复的咀嚼这句话,又想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最后点了点头,“既然想养,那便养罢。” 世上之蛇大多性冷,不通人性,但那小蛇却似听得她的话一般,她叫它盘着,那便决不会爬着,性子乖顺得很,俨然一副赖定了她的模样。 只是那小东西,终是毒了些,还得好生看着才行。 “好。”虽然知道楚澜不会再行反悔,可再一次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可,章青酒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见她脸上欢喜,楚澜的神色柔和了几分,“平日里,让风止给它拿笼子……” “哪里用得上这么麻烦。”眉头一挑,章青酒转头唤了一声,顺手抬起袖子:“阿盘!”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道黑色的残影从楚澜面前飞过,稳稳当当地落进了那宽大的白色袖子里。 “你看,这不稳了吗?”扬了扬袖袍,看了一眼那若隐若现探头探脑的小玩意,章青酒望向楚澜,语气颇有几分得意。 小玩意表现得不错,没浪费她昨天夜里在楚澜回来之前和它练习这么久。 “罢了,你喜欢便带着吧。”楚澜眸子闪了闪,到底还是笑了。 这小蛇毒性不低,既然如此听她的话,留在她身边,也算是一个助力。 楚澜这句话说完,章青酒还没有开口,那小蛇却是吐着杏子钻了出来,幽绿的竖瞳盯了楚澜一瞬,接着便用头上的角往章青酒的手腕处蹭了蹭。 感受着它藏在袖子里的尾巴都在摆动,章青酒忍不住哑然失笑,“楚澜。” “嗯?”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它说,要是你愿意,它也可以跟着你。” 楚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它一眼,缓缓地别过了眸子,颀长的身影融入了阳光里,留下章青酒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笑够了,才拍了拍那小玩意的角,安抚道:“好了,别难过,你也不想想我扯了他多久的衣角才拉上它的手,任重而道远,努力总会实现。” 说完,章青酒袖袍一拂,背在了身后,快步追上楚澜,“楚澜,等等我……” 细细碎碎的金色阳光,在她的身后撒了一地的金子。 二人用早膳时,章青酒还真没有忘记她方才让风止给这小黑蛇准备一点吃的的事情。 在风止看来,这些野性的东西,吃的无非就是除了鼠鸟蛋蛙血淋淋的生玩意,而这些东西,他又怎么可能弄进有楚澜在的地方? 结果,让他惊掉下巴的是,这小蛇居然径直从章青酒的袖子钻了出来,直勾勾地望着桌上的早膳。 章青酒瞧了,便让人再添了一双碗筷,她吃了什么,便夹上一些放在那小蛇的面前。 楚澜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由眼皮子底下的一切发生,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最后,还真就是有样学样,章青酒吃什么,它跟着吃什么。 风止几乎要无语凝噎了。 他想还好这个时候只有自己在旁边伺候着,若是让别的人瞧着,也不知道是想把这条像是成了精的蛇给弄死,还是把这个荒唐至极的女人给打死。 一顿早膳,两人一蛇,像是吃出了三餐四季的淡然闲适。 待得早膳撤下,那小黑蛇张了张嘴,便“呲溜”一下,又钻进了章青酒的袖子里。 “今天你打算做什么?”将袖子放了下来,章青酒转头看向楚澜。 “你有何事?”楚澜没有回答,反而问向章青酒。 章青酒微愣了一下,笑了,“确实有事,我还想去一趟盘山。” “好。”楚澜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章青酒心里一喜,经历之前的事情后,她原本以为楚澜会限制她的前往,还打算若是他不应下,只能够趁着他忙的时候,自己偷偷摸摸地过去。 这也是她问她怎么安排的缘故之一。 可偏偏,楚澜居然应了。 章青酒笑着道:“那我待会儿……” 楚澜乜了一眼,目光落在她嘴角的笑容上,“何时动身?” 章青酒嘴角的笑容猛地僵住,“我……” 他的意思是和自己一起去?可是她没有打算让他跟着去的啊! “我同你一起。”楚澜哪里会看不出章青酒的想法。 “我,我可以……”章青酒嘴角抽了抽。 “或我同你去,或过两天再去。”楚澜乜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那张依旧带着苍白的脸上。 “可是你身上的伤。”章青酒还想做垂死挣扎。 楚澜淡定道:“有你在,无碍。” 章青酒:“……” 她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最终,章青酒还是带着楚澜一起出了门。 当二人乘着太守府门口的马车驶向雍州北门时,一阵微风吹来,掀起马车帘子的一个角,一个正忙活着的雍州城百姓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猛地愣住。 那人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那是,那是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的马车……” 听到这句话,原本正忙活着的百姓瞬间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不约而同地抬起眸子,直勾勾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遥遥拜下。 直到马车完全离开视线,众人才缓缓地直起身子,一个个欣喜若狂,眼神充满了期待。 楚澜章青酒从盘山下来后一直在太守府不曾出来,他们虽心里忧虑,却终究不敢随意前往。 如今见到安然无恙的两个人,又怎能让他们不欣喜若狂? 不知有人唤了一声,接着便是众人的齐呼: “草民们静候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归来!” 第246章 毁一座城 马车一路行到山脚下才缓缓停下。 章青酒拉开帘子的一角,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盘山,最后落在那处龙头穴眼的位置。 那里,虽然从远处看过去,与之前并无半点儿差别,但章青酒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不同。 准确而言,是那日便察觉到了,只是心里不确定罢了。 如今三天过去,事实证明,结果与自己猜测的无意。 这盘山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啊…… 怀里的小黑蛇在马车刚刚接近盘山的时候便开始探头探脑,显然它也感知到了什么。 轻轻地拍了拍袖口,章青酒转过头来,看向楚澜,准备下车:“我们走吧。”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发生了何事?” 虽然这张脸上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是楚澜没有错过她微蹙即逝的眉。 被楚澜这么一问,章青酒心里不禁有些错愕,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若是借此机会告诉他,指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下转过身子,正色地道:“楚澜,你听说过阵法术法,灵穴灵眼吗?” 楚澜没有回答章青酒的话,而是开口道:“天地有灵,汇万物之生气,成宝地。”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微微顿了顿,虽说他说的不是她表达的意思,但是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是愿意信的。 章青酒想了想,索性直接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没错。正如你所言,盘山就是这样一个聚集天地灵气之地,所以它在的时候,能够护佑雍州一方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期间的万物,也能够多得一分恩赐。” 说着,章青酒指向怎么都不愿意再在她袖口里安分待着,盘在车窗直望盘山,吐着杏子的小黑蛇,“就像是它。” 她讲述这些的时候,楚澜没有开口插话,也没有出声打断。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继续道,“而我那天晚上之所以让百姓们连夜移山,便是这灵穴被它堵塞,而堵塞的时间已经长达三年。 灵穴被堵,风水急转而下,水涝旱灾便自然而然地接踵而至。这也是为何那儿的山体一挪,雍州之地便能够恢复天朗气清的缘由。” 说道这儿,章青酒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停了下来,看向楚澜。 她这番话说得并不快,每一个字都能够尽数落入楚澜的耳朵; 她这番话说得也并不深奥,每一个字楚澜都能够听得明白。 可是听得见,听得明白是一回事,能否懂得,亦或是愿意相信她的话,却是另一回事。 楚澜眯了眯眸子,没有错过对面的眼神中,那一丝藏在眼底深处的小心翼翼。 “所以,这灵穴被堵,是人为还是天意?”在章青酒的注视下,楚澜开了口。 虽说猜到了狗男人不会让自己失望,可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说不欣喜是假的。 章青酒眉头一扬,掷地有声地丢下两个字:“人为。” 这两个字出来时,楚澜的眸子瞬间沉了几分。 章青酒顿了一下,突然抓住他的手,“你先别急着生气,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你会更生气。” 马车里的楚澜愣了,马车外的风止也惊呆了。 这话听起来,咋那么奇怪呢? “你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楚澜看着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头。 “雍州灵穴也,是人为。它过往百年来的风调雨顺,是因借了别的地方的运势。原本都该是普普通通无灾无难的地势,因这灵穴的作用,久而久之便有了天壤之别。”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这一次的语气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松。 这才是,她为何今日非得过来的原因。 这句话说完,马车里彻底陷入了沉默。 章青酒知道此事远比灵穴被堵之类的要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毕竟她也是那天再行勘察时才发现了个迷迷糊糊的大概。 许久,楚澜缓缓抬起眸子,“镇国公,黔州。”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低沉,但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却似有千钧之力。 章青酒猛地一怔,这一次终于不再掩饰内心的欢喜,“我以为你会说另一个乾州!” “三年前,我曾去过乾州,那里虽然时长发生水患,但却并非无法可解。”楚澜转头看向章青酒,“但镇国公所在的黔州,却是民不聊生久已。” 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楚澜的眼神明显冷冽了几分。 一将功成万骨枯。 因黔州乃是镇国公的祖地,京城自然少不了给予扶持,但每次都是杯水车薪。 为了让黔州的百姓能够生活得富足,镇国公一族世代治理,每一辈都有半数以上的年轻男子留在了黔州。 这也是为何,异姓功臣的属地早在先帝时便尽数收回,唯独镇国公的黔州仍存在至今的原因。 章青酒看到楚澜此刻的表情,也知道他心里明白了几分,当即幽幽道:“雍州三年祸患,黔州这三年丰收。雍州祸患不提,是因为前太守钱守义为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可黔州不仅不将丰收之象告知,反而继续说自己灾祸不断?若是我没记错,京城这三年给黔州的支援之物,只怕是已到达过往十年之多了吧?楚澜……你说,镇国公要这么多物资财宝做什么?三年时限,雍州即将毁于一旦,镇国公恰好回到黔州,这一切当真只是一个巧合吗?” 她知道,有些话即便是她不说,楚澜也能够想明白。 可她要告诉楚澜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但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听完自己这些话的楚澜,似乎沉入了一种遥远的记忆里。 章青酒莫名的心中一窒,一把握住楚澜的手,“楚澜?” 诡异的感觉因手心传来的温暖和力度瞬间消失,楚澜回过神来,掩去眸子深处的复杂,朝章青酒点了点头,“我知。” 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哪里不对,但是章青酒却顾不得这么多,当务之急是:“楚澜,我们得去一趟黔州。” 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些所谓的蓬莱岛之人所为,那么在镇国公那里,定然能够找到一些答案。 第247章 百姓爱戴 秋风渐起,车帘摇晃,章青酒看着负手站在盘山山脚下的身影,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那道身影颀长而又瘦削,站在连绵不断的盘山前,就像是苍穹里的一颗星辰,丝毫不起眼。 可一旦落入了某个人的眼,便满满当当都是,再也容不下其他。 轻轻叹了一口气,章青酒缓步上前,“我们回去吧。” 这一回,她没有扯楚澜的袖子,也没有央求,只是平静地诉说他说着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今日自己所言,无论是何人都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即便对方是心思极深的楚澜。 可也正因为他是楚澜,所以他所想的,又往比平常人要思虑更多。 楚澜的目光深邃,似乎从那起伏的山峦看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多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也许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情何以堪? 眸子闪了闪,楚澜缓缓开口:“那把椅子,当真那么有诱惑力吗?” 章青酒愣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道:“人生在世,总想要获得很多。若是将那把椅子当成一己之物,将那权势当作满足自己欲望的工具,这样的诱惑又怎会小?可若明白,那是一份责任,一份万民的寄托,只怕是会望而生畏。” 如镇国公,连一城百姓都能够舍弃,又怎能指望他心生敬畏? 章青酒的话,平日里虽看似不着调,但总能够在某些时候,振聋发聩。 楚澜沉默了一会儿,嗤笑道:“若是能够想到这千万百姓,谁当这皇帝又有何妨?” “可总有人不会这么想。”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这句话说完,谁都没有再随便开口。 山风吹来,扬起两人的长衫,墨发白衣,萧瑟怅然。 许久,楚澜收回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吧。” 说完,转身朝马车走去。 章青酒看着那道背影,突然间心里一动,“楚澜,无论如何,我都在。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楚澜有心有情有义,有智有勇有谋,人人都道它是做皇帝的最好人选。 她过往也一直这般认为。 可是,从未有人问过他,这条路他是否愿意走。 楚澜的步子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朝着还站在原地的人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来。”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露出的绝美笑容,章青酒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提了裙摆追上前去,将手塞进楚澜的掌心,“我来了。” 我来了,以后的路,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 当马车再次回到雍州城内时,已经近乎午时。 四周的街道出乎意料的安静,走时还风风火火着手重建的街道,竟空无一人。 风止望着空荡荡的街市,眉头皱了皱,想了想,不由得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他心道:连百姓们都知道到了饭点都要回去填饱肚子,当真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琢磨的,身体带着伤还和自家殿下去山上。 气归气,但风止驾车的速度却明显提了几分。 但当回到太守府所在的街巷时,却猛地愣住了。 那些在他看来,应该回家填肚子的百姓,此刻全都聚集在了这段日子冷清无比的太守府门口,一个个拉长了眼睛朝巷口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风止心里一紧,眸子一冷,如临大敌,手指下意识地摸向搭在一旁的弓箭。 突然间停下来的车辆也惊动了车里的人,章青酒朝楚澜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这距离,好像还没有到吧? 楚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车壁:“风止,怎的不走了?” 外面没有声音。 楚澜眸子闪了闪,再度开口问道。 外面,依旧没人回应。 神色微微一变,楚澜作势就要掀开帘子,却被章青酒一把拉住,接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见她的神色由最初的诧异转为平静,楚澜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当下也就坐了回去,与章青酒一同观察外面的动静。 马车外,风止不是脑子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是胆子大了故意不回答,而是因为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他根本就没有听到楚澜刚刚问出的话。 试问,谁看到几百个百姓,当着自己的面齐刷刷跪了下来的场面,能不震惊? 虽然那跪,并不是对着他。 而接下来,也不用风止开口了。 因为百姓们自己说了。 “草民们,特意前来拜见太子殿下,小章大人!多谢太子殿下,小章大人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开口,接着便是两个人,三个人……最后是所有的人。 声音大得不仅穿透了马车,甚至将府中后院在书房专心致志处理公务的程使给惊了出来。 章青酒看了楚澜一眼,笑了,“我猜今日太子殿下若是不露面,百姓们怕是不会走的。” 虽然这样的情景下,楚澜定会下去。 楚澜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章青酒这句话说完,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还是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小章大人若是不出现,他们也不会走。” 章青酒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说着,二人再一次携了手,躬身出了马车。 一看到两个人的身影,那些跪着的百姓们明显一个个神情激动起来,作势就要起身上前,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终又退了回去。 楚澜眯了眯眸子,上前一步,“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若是往常,太子号令,百姓焉敢不从? 可今日,这些百姓们却不约而同地摇了头,将身体跪得更加笔直了。 这场景,像极了当日在盘山上,雨水褪去,霞光万丈时的情景。 不同的是,今日之声势比之前更为浩大,除了成年男子之外,还有不少拄着拐杖的老人、抱着孩子的妇人、手中拿着小玩意的孩童…… 今日的为首的是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头白发飘飘,身上着了儒生夫子式样的粗布麻衣。 只见他认真地朝楚澜再行一礼,又朝站在他的章青酒一拜,“太子殿下,小章大人,老夫孔秋子,乃是雍州城的教书先生。因年事已高,无法同他们一样上山贡献一份力气,只能够在此等候二位,前来说一声感谢。” 他这句话说完,不少人都接着开了口。 “老夫……” “草民……” “老妇……” 甚至是孩子,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一个个认真地朝二人跪下,眼神虔诚清澈。 刹那间,章青酒觉得身体似有一股甘甜的清泉淌过,洗涤着自己的魂魄,所到之处,处处生机。 第248章 成岭成峰 除了楚澜和章青酒,所有站着的人都愣住了。 风止是早在方才,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而程使,则是被此刻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住了。 他身为雍州未来的父母官,在弄明白楚澜那日与他说的话后,便一直在寻求如何能够让百姓们恢复信心的法子。 可是思前想去,仍总觉得差了一分火候。 这些人只是普通的百姓,不比学富五车的才子,亦不似朝堂上有勇有谋的群臣,说些道理便能够激发他们的斗志,昂扬他们的精神。 但是就在方才,他明白了。 他们所求的,不过是现世的安稳。 倘若未来的日子依旧风雨飘摇,敢问谁能够安心度日? 而眼前的章青酒和楚澜,却给了他们看得到的未来和平顺。 深吸一口气,程使也跟着跪了下来,膝盖落地的声音,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微臣程使,多谢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对雍州百姓的爱护,从今往后,臣必与大家同进退,还雍州往日繁荣昌盛!” 这一幕,是百姓们没有预料到的。 但是很快,人群中便沸腾了起来,一个个眼神中充满了欣喜,看向楚澜和章青酒的眸子里感激又多了几分。 在他们看来,雍州的父母官今日这么说道,便似立下了军令状。 而这一切若无眼前这两个人,雍州早就成了水深火热之地,又有什么机会重新开始? 程使心中也明白自己这一跪代表着什么,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信力传来,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上前扯了扯楚澜的袖子,给了他一个眼神后,转身朝马车走去。 见章青酒突然离开,不少百姓都抬起头来,看向她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楚澜眸子闪了闪,上前一步,“诸位。” 他一说话,百姓们的心绪便又随之回笼一半。 “雍州,是你们的雍州。”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上百位百姓,楚澜继续开口,“雍州,亦是大徽的雍州。”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不出的振奋人心。 听到这句话,百姓们一个个瞬间红了眼眶。 他们听明白了,这是太子殿下给他们的承诺——永远不会放弃雍州。 程使也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楚澜的眸子里充满了感激。 见他明了,楚澜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欲回车里。 就在这时,一道妇人的声音响起—— “小章大人,我可以见见小章大人吗?” 楚澜步子一顿,复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在人群中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比她年纪约小,但模样大约有五分相似的姑娘。 她们二人的怀里,各抱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楚澜眉头微微挑起,“你有何事?” 只一句话,便让妇人微变了脸色,见四周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行礼道,“太子殿下,民妇陈柳氏,今日是特来感谢小章大人的救命之恩的。” “救命之恩?”楚澜眸子微眯。 章青酒刚刚回到马车盘腿坐下,尚来不及运功便听到外面的对话,眉头一皱,连忙起身打开帘子,快步走到楚澜的身边。 感受着男人那明显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拉了拉他的袖子。 虽知他是担心有人有不轨之心,可是这种场合之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有什么威胁? 到底还是镇国公那个老不死的事情多得很,若没有他,哪有今日这些事情? 一边在心里大骂镇国公,章青酒一边上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那妇人,笑了,“你是他的娘子罢,这两个孩子,是停雨后申时生的?” 虽然这话带着询问,但章青酒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那妇人先是一愣,接着脸都红了起来,欣喜若狂地点头,“小章大人果然是神仙,正是民妇,孩子正是申时所生!多谢小章大人提醒我们当家的在院子的西南角放下椅子,这才救了我们娘三个的性命!” 这句话一说出来,现场立马有不少人猛地抬起眸子,眼神变得激动起来—— 院子的西南角放椅子,这不是她那日在山上说的话吗? 有人再定眼一瞧,总算是认出了这位抱着孩子的妇人,这不正是陈家大成的媳妇儿吗? 那天这话,好像的确是对着陈家大成说的…… “那日所言,是为感激大家对移山的付出,不必道谢。”章青酒眯了眯眸子,顿了一下:“他呢?” “他一大早去隔壁的村了。”妇人脸上露出一丝遗憾,若是知道今日眼前这个人今日会出现,她说什么都要拦住丈夫,不让他出这个门。 这天大的恩情,合该一家人三跪九叩才行。 见妇人神色失落,章青酒沉吟了一下:“你们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听到这句话,妇人立马欢喜地抬起了头,如今眼前这个人的话,对她而言早已如金科玉律。 深吸一口气,妇人再度跪下,“小章大人,民妇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妇人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若非小章大人,这两个孩子或许无法降世,可否请你,为孩子赐字。” 赐字?章青酒微微一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楚澜。 楚澜的目光深邃,让人看不清任何情绪,但是章青酒却懂了。 “好。”章青酒点了点头,上前一步。 襁褓中的两个孩子此刻还在酣睡,一模一样的脸庞带着稚嫩,也带着坚强。 “两个男孩么。”章青酒淡淡一笑,“他们与山有缘,那便一个叫成岭,一个成峰罢。” 章青酒这句话刚刚说完,一旁的老夫子不由得眼睛一亮,激动得开了口,“妙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个字,起得好啊!未来必然前程万里!” 襁褓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熟睡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容。 章青酒也笑了。 不管是雍州,亦或是新的生命,都该如雨后春笋那般,势如破竹,充满生机。 这是楚澜的期许,亦是她的希望。 第249章 夜半出发 两天后。 太守府书房。 “太子殿下,小章大人何不多留两日?”当听到楚澜和章青酒说今天晚上就要动身回都城的消息,程使的表情瞬间僵住,眼里露出一丝不舍。 这两天,雍州的百姓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与信心,过往那些不曾参与灾后重建的百姓,也都自发地加入了进来,或是修缮房屋,或是处理耕地。 短短两天的时间,便达到了过往五天的效果。 “再多留两日,我怕他要被你薅没了。”章青酒乜了程使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楚澜的身边。 察觉到了章青酒这话里的“不满”,程使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他听不懂这“薅没了”是何意,但大抵章青酒表达的是什么,他还是明白的。 雍州百姓之所以突然如此上进,归根结底还得数那日太守府门口聚集时,楚澜和章青酒给雍州百姓带来的鼓舞。 故而他也借着这两天的机会,寻找楚澜商讨政事公务,越是靠近,便越惊叹楚澜的满腹经纶,经韬纬略,恨不得日日夜夜跟在楚澜身边。 而这……他都算不清自己暗地里收到小章大人多少眼刀子了。 楚澜转头看了章青酒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转头对程使认真地道:“陛下既让你来雍州,自是放心于你,你不必拘束于一时,只消得到百姓的信赖,一切便可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重建一城之繁华,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做的? 为百姓父母官者,若只图眼下功绩,不谋长远之事,虽有一时之效果,却必定失去未来之盛景。 在雍州的时日,他看得出来,程使是一个真心实意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听到楚澜这么说,程使心里深受感动,向来肃穆的面容也露出几分动容。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虽然楚澜所说的是陛下放心,可陛下到底远在国都,真正放心的人,是眼前人。 深吸一口气,程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楚澜行了一下大礼,一字一句,如下军令状:“多谢陛下、太子殿下的信赖,有生之年,微臣必带领雍州百姓重现一城的荣耀。” 楚澜轻轻地点了点头,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也对程使多了几分赞赏,沉吟了一会儿道:“司徒勿错已与本宫说了,三年内,他不回京都,若有事情,你可与他商议。” 听到这句话,程使先是一愣,接着便大喜,“多谢殿下成全!” 司徒勿错在为雍州为官多年,可谓对雍州一寸一土都了若指掌,有他的协助,于今日的局面,无疑是雪中送炭。 原本他还在为难该如何开口让司徒勿错留下,毕竟他只是陛下派来帮自己一段时间,而且年事已高,终是要回京养老的。 不曾想,眼前这人已然帮自己安排好了。 “不必谢本宫。”楚澜淡淡地摇了摇头,“司徒勿错在雍州多年,本就割舍不断,如今面貌他寝食难安。此事是他自己所求,本宫自然成全。” 顿了一下,楚澜又道:“下次你再告知本宫之时,本宫希望听到的是,留下他对你而言乃为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虽殊途同归,却也千差万别。 程使明白,这是楚澜对他的期望与希冀,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请殿下放心,微臣必不辱使命!” 秋风起,黄叶落,万事定。 下弦月被乌云遮掩,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是夜子时,太守府后院门口。 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护卫,黑色的马车,彻底与黑夜融为一体。 明明几十个人的队伍,却像是没有一丝声音,便是马儿都被训练有素得不曾打一个响鼻。 程使看着楚澜缓缓上了马车,深深地朝他鞠躬行了一礼。 马车启动,被包裹了布条的车轮在黢黑的夜里很快便听不到一丝声响。 许久,程使才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太守府门口的几个字,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袖袍一拂,转身进了里面。 次日,天方破晓,太守府突然传出了一道不幸的消息:“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偶感风寒,静养在床,无法出门,原定于今日一早启程的计划,许要延迟至明日傍晚才行。” 这话一传出来,雍州百姓顿时忧心忡忡。 好在程使及时出面,鼓励雍州百姓,将雍州重现昔日光辉才是对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最好的谢意。 听到程使这么说,原本无心做事的百姓们,一个个如若打了鸡血,再一次投入了恢复生产的热潮里。 看着百姓们重新恢复信心,程使笑了笑,回到太守府里,空落落的气息让他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他对着某处遥遥一拜。 此一去,山高水长,经年累月,便不知何时才能得见明君; 此一别,唯愿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所求之事顺利妥当,平安无恙。 是日,天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厚实沉重城门渐开,黔州城里迎来他第一批归城之人。 守卫们刚刚换班,刚刚过来交接的士兵们似乎尚未睡醒,睡眼惺忪地看着迫近的人,随意地问了几声,连马车的帘子都懒得掀开,便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让人挪开了关卡。 于是乎,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两个随从,便进了城。 时至正午,再一次换班时,一个守卫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和跟自己交接的人道,“真不知道最近城里那些大人物在做什么,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却要你我兄弟一日多站一班岗,当真是老太太吃咸蛋,太咸了。” “你也快别说了,上头的意思你我能够反抗?要不要命了?”与他接班的守卫想要装作严肃,可却最终忍不住噗嗤一笑,最终只能够佯装镇定:“话说,今日可有异常?” “能有什么异常。”换班之人困意早就席卷全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走了走了。” 说完,摆了摆手,将腰间的剑随手往后一拢,踏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朝前头正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走去。 因这家包子铺在黔州城出了名的好吃,每日都门庭若市,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米汤,一碟咸菜,那守卫大刀阔斧地往旁边一坐,转头看向旁边正直勾勾望着自己的两人,双眸一眯,“你们,外来的?” 第250章 甚是想念 随着他这句话响起,被他盯着的两人并未出声,但在那两人身旁的一人,却瞬间警惕了神情,变得虎视眈眈起来。 只见那旁边的一桌,此刻正坐着两位年轻的公子,二人衣着一白一黑,一个清冷,一个娇俏,周身都隐隐透着贵气,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 听到他的询问,那身着黑衣的娇俏公子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微微一笑,撑起半只胳膊,“兄台好眼力,不瞒你说,我和家兄的确是外来的,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被眼前这样俊俏的小公子一夸,原本还瞪大眼睛,露出几分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愣了一愣,接着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得意,“我就在城门口当差,这黔州城里的一猫一狗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你们……哼,昨日来的吧?” 听到他这句话,黑衣公子似怔了一下,接着便笑了,“兄台猜得不错,正是昨夜快入夜之时进的城。” “我就说。”那守卫轻轻哼了一声,抽了抽鼻子,“那个时候,正好不是我当值,不然啊……就我这双眼睛,可不见得能够让你们进来。” “那还真是上天眷顾了。”黑衣公子再度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富家小公子的俏丽,“只是不知道,为何兄台会如此说道呀?” 那守卫觑了她一眼,眸子里多了几分打量。 很快,一碟包子从对方的桌上,送到了他的面前。 闻着喷香的包子,守卫脸上露出一丝馋意,喉咙动了动,最后迫不及待地抓起桌上的筷子,插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咀嚼一边道:“我看小兄弟你也是个实在人,我也就不怕和你说了。” 说着,那守卫转头朝身后的城门一指,“看到那些守卫了没?黔州城近日可不会再让他人随意进入。” “这又是为何?”黑衣小公子瞪大了眼眸,一脸诧异,“怎的还不让人进了?那我们……” “你们既然已经进来,那便无事。”守卫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挥手,“谁知道上头的人发什么疯,最近不仅抽走了一半当值的人,还要求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十二个时辰待命,每三个时辰便换一班岗。” “哦,那真是辛苦了。”啧啧叹了一口气,黑衣小公子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唏嘘道。 “别说我了,你们呢?过来黔州干嘛来了?”很快,一碟包子便见了底,那守卫正要放下筷子,又一碟包子送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啊。”笑着将包子送至他的面前,黑衣小公子道:“我们过来做生意。” “做生意?”那守卫了然地点头,眼神多了几分得意,“自三年前,我们黔州气候好转,百姓年年富足,倒确实有不少人过来做生意了。” “嗯。”黑衣公子点了点头,又凑前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神秘之色,“不过我们,可不是简单的生意。” 见他如此,那守卫似是被惊了一下,突地将身子往后一撤,“你们不会是……也准备从我们黔州走私铁矿吧?看在吃了你两笼包子的份上,我也不怕告诉你,最近你最好别再做这个买卖。” “为何?”黑衣公子脸上瞬间多了几分为难,转头看了白衣男子一眼,眼里多了一丝落寞,“可是我与家兄此次过来就是为了……” “听我一句劝,赶紧走,别做梦了。”守卫叹了一口气,挥手打断道,“前一阵子黔州回来了个大人物,管得可严了,要是有这种事情,发现一个,死一个。” 正说着,那守卫的自己叫的包子也到了。 包子落桌的声音,将他猛地一惊。 抬头看到黑子公子皱着的眉头,守卫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脸色微变,“我同你们说的,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说完,不管对方的反应,端起桌上的包子咸菜,让店家打包,头也不回地带走了。 看到那慌不择路的背影,原本坐在另一旁的青色身影忍不住轻轻一哼,嘴角露出一丝嘲弄,“大言不惭!以我看,这人怕是真瞎了眼。” 还说什么一猫一狗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明明他们就是今天早上在他眼皮子底下进来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章青酒,眼里多了几分深邃。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这人好端端的,突然要停在这么一个包子铺,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她怎么知道那个守卫会晓得,又会回答她的问题? 而且,她说的铁又是怎么回事? 再者,这样一个长了眼睛都等于没长的人,他的话能有几分真假。 “想知道?”乜了青衣男子一眼,黑衣小公子低低一笑,眼神带了几分戏谑:“吃了两笼包子,总得有点儿回馈吗?你若是想学,作为长辈,我倒可以少收你几个学费” “谁要跟你学。”青衣男子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跑开了,回到热气腾腾的蒸笼前,“掌柜的,再给我两笼刚出炉的包子。” 空荡荡的桌面上,黑衣公子双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望着对面的白衣公子,“你怎么看?” 白衣公子淡淡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眼神却透着几分明显的冷意,“私开铁矿,其罪当诛;私造军械,九族连诛。” 为避免前朝之乱,从大徽开国以来,便对盐铁专实行了专人专司专管。 黔州,可从未听任何人上报过,有铁矿之说。 见对方直接下了定论,黑衣小公子顿时皱了皱眉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发现的吗?” 一个,迫不及待; 一个,气定山河; 就不能够中和一下,让她有点成就感? 白衣公子眯了眯眸子,二指扫过自己身下的椅子,“这桌面虽然日日擦拭,但椅子却不会。”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上,一道青灰色的铁屑清晰可见。 黑衣公子见状,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笑了,“果然,你懂我,那不见了的护卫,你应该也知道去了何处吧?。” 白衣公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眸子里终是露出一丝叹息,“他到底还是辜负了父皇的信赖。” 黑衣公子撇了撇嘴角,冷笑一声,“老贼贼心不死,你指望他回头是岸?还不如让佛屠了地狱来得清净。” 说完,黑衣公子又道:“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咱吃完包子也该去叙叙旧了。” 第251章 狗急跳墙 这一黑一白两位贵气公子,不是楚澜、章青酒还能是谁? 看着那大摇大摆的背影,风止想了想,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趁着楚澜与另一个护卫说话的间隙,凑到了章青酒的身边,“你不会打算直接去镇国公府罢?” 就他们现在这人手,便是个个身手以一当十,那也是以卵击石。 章青酒转头看了他一眼,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你怎的还这么实在?” 风止嘴角一抽,假装没听出这“实在”就等于“蠢”,“那你这是去做什么?” “听说黔州有不少地道的点心。”章青酒嘴角一扬,看着吩咐完事情朝自己走来的楚澜,连蹦带跳地走了过去,“我们去找点儿吃的罢?” “好。”楚澜转头看了她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得到应允的章青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拉了楚澜的手,就朝黔州最大的一家酒楼走去。 风止心中郁闷,但也只能够咬着牙跟了上去。 可走到一半时,风止突然发现,他们的人似乎少了。 当下顾不得章青酒还在一旁,神色慌张地上前,“殿下,咱们的人少了四个。” 怪他一门心思都盯章青酒了,连他们的人不见了都不曾察觉! “无碍。”风止这句话刚刚说出来,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便在他面前响起。 楚澜看了章青酒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给了风止一个可有可无的回答:“他们有他们的事情。” 楚澜这般说了,风止暗暗松了一口气,虽心中疑惑,却也明白自己不必再多问。 日落西斜,霞光成辉。 酒楼的窗口子,风止看着那依旧端着茶水有一下没一下饮着,中途还特意吩咐自己去要一本黔州地方话本,此刻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想着,一旁的桌子上突然传来一道“嘶嘶”的声音。 望着那一边吃着他从酒楼里端来的点心,一边摇曳尾巴的小黑蛇,风止嘴角一抽,暗暗翻了个白眼。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玩意,这才几天?连蛇都学会仗势欺人了。 偏偏自家殿下如今还默许了这一切。 “来了。”就在风止心中感慨万千之时,章青酒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风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来了?” 章青酒却没有看他,只是笑眯眯望向坐在自己对面同样手执书卷的人,“走么?” “嗯。”缓缓放下手中的册子,楚澜抬眸看了章青酒一眼,沉吟了一会儿,眉头突然一皱,“你……” “别想着丢下我,这事我定要去的。”根本不用等楚澜说完,章青酒都知道他要讲什么,左手扯上他的袖子。 开什么玩笑,去找那个老匹夫麻烦怎么能没有她的一份? “阿酒。”楚澜眯眸。 “别说,不可能。”章青酒乜了对面的男人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右手抬起,“小盘。” 听到这声呼唤,在章青酒和楚澜开始对话时就开始摇头晃脑不再吃糕点的小黑蛇尾巴一扬,“嗖”地一下进了她的袖子。 然后,又探出半个脑袋,绿油油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楚澜。 看了看对面的人儿,又看了看那眼神与她如出一辙的小黑蛇,楚澜终是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奈又宠溺的声音响起,“罢了。” 以她的性子,真要想去,谁又拦得住? 得到楚澜的首肯,章青酒唇角一扬,瞬间心满意足了。 风止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里明明白白,心里却稀里糊涂,这到底在打的什么哑谜? 直到,一行人浩浩荡荡,没有半点儿遮掩的来到镇国公在黔州居住的府邸,风止瞪大眸子看向章青酒。 敢问,现在去和早上去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还是就这几个人再加一条蛇? 亏她还说自己实在?她能不能干点儿“不实在的”事情? “别这样看我。”章青酒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转过头一脸淡定地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风止怔了怔。 “别怀疑,回的就是你。”看着风止一脸郁闷的模样,章青酒笑得格外灿烂,“去叫门吧。” “我?”风止猛地一怔,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章青酒点了点头。 “殿下……” 楚澜看了一眼章青酒,眼里多少有些无奈,却终究朝风止点了点头,“去罢。” 风止无法,只好顶着头皮上前。 待得他走远几步,楚澜带着叹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何必总逗他。” “那不然呢?”章青酒似愣了一下,眉头挑了挑,“逗你?” 楚澜:“……” 风止:“……” 虽然楚澜压低了声音,但章青酒可没有“同频”,就这么一点儿距离,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风止的耳朵里。 或是平日里被章青酒压抑得太久了,又或是被方才这段对话气得太狠,风止拍门的气力顿时比往日里大了三分。 门里很快传来询问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不耐烦,“谁啊?!” 风止到底是楚澜身边的人,也就在章青酒面前吃亏了一次又一次,旁人面前可不见得客气,当即冷哼道:“太子殿下前来黔州,还请镇国公出来接驾!” 不远处,章青酒听着风止用这语气,当即眼睛一亮,兴奋道:“对了!就这个气势!” 风止还要再说,听到这句话时一口气差点儿堵到了嗓子眼里,恍惚间觉得似乎有种他又被算计了的感觉? “咦?干嘛停下了啊?”身后的人还在开口,那语气要多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有多看热闹不嫌事大,“想想小盘啊,它都能够借我的势欺人,你可是借楚澜的势哎!” 风止一怔,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今日在心中的诽谤又被她知晓了,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可不等他回过神来,紧闭的房门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大门打开,只见一道连鞋子都没有穿的脚先风风火火地踏了出来,差点儿和还站在门口的风止撞了个满怀。 镇国公扫了风止的红脸一眼,连忙跪下朝楚澜一拜:“老臣不知太子殿下来到黔州,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赎罪!” 不远处,章青酒看着明显慌了的镇国公,嘴角扬了扬,暗暗扯了楚澜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看,风止这一变脸,效果多好,回去你可得夸他。” 今日,她可没打算和镇国公玩什么迂回战术。 要的,就是逼他狗急跳墙。 风止的第一棒,打得不错。 第252章 百人送行 此刻,远在百里外的雍州太守府门口,又一次出现百人齐聚的场面。 看着这群朴实无华的雍州百姓,虽然明知道他们这站得井然有序的队伍绝非前来闹事的,但心中还是不由得忐忑。 他要怎么告诉眼下这群人,他跟他们敬爱的楚澜章青酒一起撒了个弥天大谎? 可到底,再怎么样的沉默,都将被时间打破。 “程大人。”眼巴巴地瞅着半天没有动静的太守府大门口,又看了看跟他们在这儿站了大半天的程使,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敢问太子殿下,小章大人,何时动身出发回都城?”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何时启程?我们都想送送他们。” …… 一个人开口,便会有无数个声音附和。 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询问,再看着她们手中捧着鼓鼓囊囊的,装着各式各样的雍州地方小吃的包裹,程使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朝天边望去。 远处,日头西斜,夕阳柔和。 按照太子殿下他们的计划,也该差不多了罢? 眯了眯眸子,程使缓缓抬起头来,向来肃穆的脸朝百姓们温柔一笑,“各位父老乡亲,恐怕今日……要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这是何意?” …… “大家稍安勿躁。”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逡巡过一众眼中既带着期待,又充满担忧百姓,程使成功地从这一系列变化中,找到了几个截然不同的眼神。 程使眸子一沉,果然,太子殿下他们预料的不错。 虽然心中愤怒,但程使那张肃穆的脸却让人瞧不出半点儿异样,那匪夷所思的笑容也只让人觉得他是被人逼到了墙角的无可奈何,“我知道大家敬重感激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但无奈他们这一路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圣上挂念得紧,所以今日天刚刚微亮就出发了,现在只怕是已经出了咱们雍州地界了。” “走了?”听到程使这句话,百姓们纷纷一惊,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回过神来不禁面面相觑。 “是啊,走了。”,程使轻叹一口气,“陛下吩咐,为子为臣都该遵从。” 平头百姓虽不曾见过圣颜,但也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一时间,“喧闹”的人群瞬间沉寂了下来。 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失落的百姓,程使心里也莫名的有些难受,捏了捏手指道:“不过,殿下和小章大人也有几句话,让我同大家伙说一声。” “什么话,程大人快说与我们听!”刹那,百姓们纷纷抬起头。 那夜光下的一双双眼眸,闪闪发亮。 “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早就预料到了大家会过来相送,而且必定手中带着的东西……”程使说道这儿微微顿了一下,看着众人望向自己怀里的东西,继续道,“他们说,大家的好意心领了,但还请诸位自行留下这些物什,咱们未来要走的路很长,他会在上京城等我们的捷报频传。” 说完这番话,程使便不再开口,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他知道这些百姓对章青酒和楚澜的情感,可到底这二人离他们太过遥远,百姓的日子,终究得百姓自己过。 他也感激,楚澜即便是有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忘记留下话语安抚这一城的百姓。 能够将平头百姓放在心中的储君,值得他一辈子追随。 随着程使的话说完,百姓们似乎也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虽然脸上还带着落寞,但却不再失落。 想到这儿,程使眯了眯眸子,背在身后的手指打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拥挤的人群中,几道身影左右蹿出,又有几道身影随之而去,速度快得众人来不及察觉。 事已至此,百姓们虽难过,但是也知道若是再留下去,也只是为难程使罢了。 看着程使那张同样难受的脸,百姓们轻轻叹了一口气,朝程使道谢后,便一一散去。 不一会儿,原本嘈杂的太守府门口,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 待得百姓们全部离去,程使转头回了府里,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厉,脚步直奔太守府书房。 几道穿着普通百姓的人,正被人堵了嘴巴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太守府护卫衣裳的护卫。 一听到开门声,房间里的人同时抬起头去。 不同的是,一个淡然,一个激动。 程使迈着步子不疾不徐地进来,冷冷地扫了那跪着的几个人一眼,任由他们咿咿呀呀,起身朝他们身后的人走去,点了点头,“如何?” “有劳程大人配合演这一出戏,如今人证已有,就等殿下和小章大人那边了。”那侍卫朝程使行了一个礼,态度恭谨进退有度,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一把扯开了那两个人脖颈上的衣裳。 程使上前两步,看了一眼,瞬间冷了眸子,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咬了咬牙,“没想到居然被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一语成谶,贼子果然贼心不死!” 看四瓣梅花印记,当真是嚣张至极! 心里恨急,但程使心中仍有担忧,皱了皱眉头道,“只是今日到来的毕竟是少数,还有一些,我怕……” “不必担心。”那侍卫淡然地摇了摇头,“他们听到你今日这般说,定然会前往追寻。”说道这儿,侍卫冷冷一笑,望向地上那两个瞪大眸子的人眼神带了几分嘲弄,“正好自寻死路。” 若是风止在此,定然会发现,这穿着太守府侍卫衣裳的人,不正是他突然发现少了的那个。 看着人被带走,程使不由得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只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镇国公,当真是老得脑子坏掉了,居然敢对太子殿下出手,而这手段偏偏又……这不是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吗? 这边程使兀自感慨,却也不知道另一侧原本该自行归家的百姓们,此刻突然全部停了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不才,有一个想法。”人前,一个怀抱孩子的年轻妇人和丈夫对视了一下,一起朝众人鞠了个躬。 “大陈家的,你有什么话,直说吧。”见到是陈柳氏,再看到她和丈夫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众人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 成岭成峰,不仅仅是这两夫妻的寄托,也是他们雍州的期许。 知道自己是沾了孩子的光,妇人也很是谦逊地道了一声谢,“我想……请大家一起为小章大人修个祠堂,不知道大家是否愿意?平日里我们也在家里求神拜佛,但我觉得……” “好啊!小章大人不就是活神仙嘛!” “就是!我之前还没有说呢,小章大人说的,我家里的都中了!” “我的也是!” 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激动地应和起来。 听到众人支持,妇人和丈夫对视一眼,眸子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眼看着事情就可以定下来了,突然,又有人开口,“不如,咱们把太子殿下也加上吧?” 这话一出来,众人眼睛瞬间一亮。 齐声道:“妙啊!” 第253章 取你狗命 章青酒的话虽然特意压低,但在这本就寂静且压抑的黄昏,却显得格外的响亮。 以至于,他们这边的人听到了,假装若无其事; 对面镇国公府的人听到了,只得别过头,当作无事发生; 镇国公垂着的眸子瞬间沉了几分,手指捏紧,深吸了一口气。 楚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俊朗的脸上隐隐有冷意透出。 正要说话时,身边的人已经先他一步迈出了步子。 清脆的女声在众人耳畔响起,“国公大人,不止有太子殿下,还有我呢!” 这声音带着欢喜与笑意,像是一个与镇国公久别重逢迫不及待的老友。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无法再忽略,便是镇国公想装都装不了。 楚澜眉头挑了挑,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但最终却是笑着往前站了一步,“镇国公,本宫与小章大人从雍州归来,特来探望。” 这话说得,拳拳之意,虽然明知道他这是特意在维护章青酒,任凭镇国公老谋深算,对章青酒恨不得杀之后快也不得不笑着应下。 楚澜向来孤高,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既然能来,必然是查到了蛛丝马迹。 而且这回他身边还带了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章青酒…… 可如今他既然已至黔州,自己只需要做得不留蛛丝马迹,那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纵使陛下届时追究,死无对证他又如何奈何? 而这章青酒……说到底不过肉体凡胎一个,难不成还杀不死? 想到这儿,镇国公心中便有了计较,微微一笑道:“多谢太子记挂老臣。” 说着,转头对身边的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殿下请府!” 看着那原本就着急忙慌的一群人鸡飞狗跳起来,楚澜站在原处但笑不语,待得府里的人通报已准备妥当,恭请太子殿下时,楚澜才再一次抬起眸子,目光扫过镇国公府悬挂在正中的匾额。 此刻,日落西山,原本的霞光漫天已被蒙上一层鱼肚青,渐渐露出几分苍凉。 “积善忠厚。”楚澜淡淡地念道。 镇国公似是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顺着楚澜的目光看去,眼眸里瞬间多了几分傲然之意,“此乃圣祖皇帝赐给谢家的匾额。” 楚澜点了点头,“积善之家,必有盈余;忠厚之人,必是肱骨。” 话是这个理,镇国公正要笑着点头,却不想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就怕有盈余却不想积善,迟早得撑死;肱骨粗了不想出力,早晚就得出格。” 看着镇国公陡然变得铁青的脸,章青酒唇角一扬,毫不畏惧地对上了他的目光,还眨了眨眼睛。 “小章大人这是何意?”镇国公微眯了眸子。 “我说的是人话吧?”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脸上多了几分疑惑。 这句话一出来,四周原本被她刚刚那句话吓到愣住的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直接说镇国公听不懂人话?再深一点……那不就等于镇国公不是人? 察觉到四下一个个诡异的目光,镇国公再也忍不下去了,在上京城他不与她计较,那是给楚威几分薄面。 如今…… 冷冷一笑,镇国公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小章大人这话,当真嚣张,不知是何人给你的胆子,竟敢辱骂圣祖陛下的仁德恩赐?” 章青酒仍是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用一种疑惑又无奈的语气道:“圣祖陛下的仁德恩赐,你也配?你这样的乱臣贼子,我骂便骂了,还需要别人给胆子?今天来,就是取你狗命来的!” 这话一出,便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 镇国公再也不掩饰眸子里的杀意,手指在背后打了一个手势,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向楚澜,“太子殿下也是如此之想?” “太子殿下仁慈,哪里会这么想你。”章青酒看了一眼楚澜,叹了一口气,“你就是派杀手杀他,他原本都不打算与你计较的。” 这可惜的语气,听得镇国公瞬间气血上涌,脱口而出道:“谁说那是要杀他的?” 章青酒眉头一挑,笑了:“哦?看来是杀我的咯?” 此话一出,镇国公如遭雷击。 他这是……落套了。 不过,事已至此,便是暴露又如何? “你这样的妖女,留在世上迟早祸国,杀你,是必然之选!便是陛下怪罪,本官也无所畏惧。”镇国公冷冷一哼,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对于镇国公的大放厥词,章青酒倒没有太多在意,和这老匹夫交战这么多次,哪回能够让他占了上风?正要继续迎战时,身边的人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楚澜往前一踏,堪堪挡住镇国公那蚀人的目光,眼神冷若冰霜,“若是本宫要护她呢?” 镇国公扫了一眼楚澜的手,仰头长叹,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看来,太子殿下也是被这个妖女迷惑了。既然如此,那老臣便只能够背负这大逆不道的罪名,为我大徽清君侧了!” “真是脸皮越来越厚。”章青酒不屑的冷笑一声,“镇国公莫不是这些年的岁数都活脸皮上去了吧?就你还为大徽,清君侧?你也不嫌谢家儿孙听了都嫌害臊?还是说,谢家儿孙自小被你训练有素,早就练就了这般好本事?比如说……楚阔?” “你!”镇国公被章青酒这么一击,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再也不愿意再忍,正要挥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道:“本官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将从今夜自雍州出发回上京城,我说你们怎么这么胆大妄为,原来是假冒之人!” 说完,转头朝府中大喝:“来人啊!有人敢假扮太子,全部拿下!就地处置!” 一时间,人群自府中蜂拥而出。 章青酒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群,嘴角上扬,转头朝楚澜眨了眨眼睛,“你看,我就说他会用这个理由吧?” 楚澜转眸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章青酒,眸子里闪过一抹宠溺,“嗯。” 第254章 跳梁小丑 “招摇撞骗的小人!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听到章青酒的话,镇国公冷笑一声,示意府中的人动手,“就地斩杀!” 今日,必让她插翅难逃! “镇国公大人。”看着他一脸诡计得逞的模样,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上百名黑衣侍卫,如若在看跳梁小丑,“你不仅脸皮厚,我看脑子也坏了,你觉得我和楚澜当真可能来送死?” 这话一出,镇国公不由得一怔,纵然他再恨再瞧不起章青酒,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的手段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但眼下这局面…… 冷冷一哼,镇国公笑了,“死到临头了还敢大言不惭,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可以保证,今天晚上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救你。” “是吗?”章青酒挑眉。 “给我上!”镇国公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狠厉! 只听得“杀”的一声响起,围着章青酒等人的侍卫立即上前,眼见着一个侍卫仅离楚澜只有三步之遥,手中举起的刀就要落下。 “殿下小心!”风止眼神一冷,就要上前抵挡。 突然,一道破空声传来。 只听得“噗呲”一声,那侍卫突然停了下来,一只挂着泛着寒光的箭矢,直勾勾地插在他的心口处,破体而出,血肉模糊。 风止差点儿被呲出来的血溅到脸上。 突如其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以至于原本都往前冲的侍卫,都顿下了步子。 章青酒懒懒地扫了一眼那倒下的侍卫,上前拍了拍挡在二人身前的风止,勾了勾唇角,“谁再上前,谁死。” 她的声音不大,笑容也颇为温柔和煦,就像是一朵春日暖阳里的兰花。 风止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影终于放松了下来。 真好,她果然还是靠谱的。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人冲上去的第一瞬间,他的反应虽然是抵挡,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若是她此次误判了,她会面临怎么样的结果? “虚张声势!”镇国公见花了大功夫辛苦培育了几年的侍卫居然因为这一只箭就被吓住了,气得狠狠地踹了离自己最近的侍卫一脚,“他们一行就这么点儿人,有何可怕?不过是留了一两个人放暗箭就能让你们退缩了?再给你们半刻钟,杀了他们!” 看着逐渐陷入疯狂的镇国公,楚澜眯了眯眸子,上前将章青酒拉了回来,“你,当真要执迷不悟?” “我执迷不悟?”镇国公冷笑一声,“黄毛小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当年若非当年本官成全,让你那贱人娘嫁给楚威,焉能有你小子的存在?不过今晚,一切都将回归正轨,这楚家的天下,终究是我谢家说了才算!” 说道这儿,又转头看向章青酒,“还有你!坏我谢家计划,伤我谢家儿孙,甚至让我女儿死于非命!如此种种,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如何能解心头之恨!” 楚澜看着状若癫狂的镇国公,脸色一瞬间犹如泛着雪花的冬夜,滴水成冰,寒气逼人。 他的声音极淡,“这就是苦心经营,坏雍州气运为黔州做掩护,私养军队的目的?”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听到这句话,镇国公先是一愣,接着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知道了又如何,今日横竖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一个都逃不掉!” “真是蠢得无药可救。”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嘀咕道,“楚澜,这人可真连咱们家小辈都比不上。” 风止:“……”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澜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虚空,“火扬,可以了。” 只听得楚澜的话音刚落,黑色的夜突然亮了,无数只火把被举了起来,如若长龙,竟是直接将整个镇国公府包围其中! 紧接着,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随之响起,“臣火扬,携八百火家军,参见太子殿下!” 随着这道声音的迫近,所到之处,便是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倒下,最后如入无人之境,踏马直到楚澜面前。 “火扬!”看着不远处骑马而来的高大身影,镇国公目光骤变,“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他不是在乾州镇守……” 说到这儿,他的话猛地顿住,转头看向楚澜,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难道说…… 对上镇国公震惊又气愤的目光,楚澜的眸子很是平静,垂眸看向下马行礼的火扬,“火将军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火扬朗声应下,起身时盔甲发出的碰撞声都带着几分铿锵。 这是一个极为刚硬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目光如炬,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凌厉,微抿的唇角都似有杀气。 站起身时,他的目光扫过章青酒,高大的身体微微一顿,又朝章青酒躬身作揖,“这位便是小章大人罢,多谢小章大人对火府的照拂!” 看着眼前这个与火舞有六分想象的男子,章青酒知道火舞必然与他说了那些事情,当下淡淡一笑,“好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们家火舞不错。” 火扬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一笑,“多谢小章大人看得上我们家那小子。” “太子殿下看重的人,那哪能够错啊。”章青酒转头看了一眼楚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毕竟太子殿下又不和某些老糊涂一般,蠢得令人发指。” “你!”镇国公哪里听不出来这话讽刺的是自己,差点儿气血攻心,脸都红了。 可不等他多说,一柄剑快若闪电般,突然落到他的脖颈上。 火扬冷冷地转头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殿下,火家军已经就绪,就等殿下下令。” 楚澜扫了镇国公那青白红交加的脸,将章青酒往身后拉了拉,“自愿缴械投降者,先行拿下;冥顽不灵者,格杀勿论。” 火扬得令,眼神一寒:“火家军听令!” “是!”响彻天际的回应如雷落山河,震天撼地。 是夜,黔州的天,不眠。 半个时辰后。 镇国公府的客厅里。 “禀报太子殿下,镇国公府外的人尽数被拿下,府内的人也全部得以控制。”火扬恭敬地阔步走近,朝坐在主位的人跪下。 在他的身后,是一脸灰白却满眼不甘的镇国公。 第255章 比谁更狠 事情尘埃落定,章青酒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踱着步子走了过去,“你看,我说了不会出事吧。” 风止站在楚澜的身后,正望着客厅里跪了一地的人,听到章青酒的话,原本就复杂的眼神,当下更复杂了,嘴角动了动,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火将军怎么能够来得这般及时?” 章青酒唇角一扬,“很简单啊,陛下给我了调兵遣将的令牌,正好太子殿下又和人家是旧识,皇命加交情,那不是一拍即合?至于这事情嘛?你看到那人了没?” 说着,章青酒的手指往火扬身边站着的人一指,风止顺着她的手势看了过去,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来不见了的人是被派去做这件事情去了,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早就料到了? 一时间,风止的心情那叫一个感慨,不过…… “你既然早就猜到了这些,咱们也有人马,那为何还要去找什么铁?直接让他认罪岂不痛快?”何苦还浪费一天的时辰,又担惊受怕这么久? “嗯?”章青酒眉头一挑,给了风止一个赞赏的眼神,“好问题!因为有人啊,太臭不要脸了。” 风止愣了一下,正要询问,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彻底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跪着的镇国公突然将肩膀一抖,朝楚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殿下突然将我谢家满门拿下是为何意?难不成想要趁着来雍州治理水患之名,灭我谢家满门忠良吗,如此难道不怕大徽的肱骨寒了心?” 他的语气带着桀骜也带着委屈,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似的,在寂静得大厅里,莫名的带了几分悲戚。 这话一出来,楚澜没有开口,火扬先忍不住了,“呸”了一声道,“就你们这一家腌臜之货也配谈忠良,肱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火将军年纪轻轻,口无遮拦也不怕给火老将军蒙羞!与这样的储君一起,难道不怕未来步我谢家后尘?”镇国公冷笑一声,脖子扬了扬。 “你胡说八道什么?外面的人可都是你想杀太子殿下的铁证!”火扬被气得不行,原本已经收了的剑又“唰”地一声出了鞘。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中带着震惊的声音突然从外飞速传来,“报!禀告太子殿下,火将军!外面,外面的那些犯人,都死了!” “死了?”火扬猛地愣住,转头看向来报信的人,“不是让你们好生看住的吗?” 这种事情若不留活口,那便是死无对证! “是……属下没有想到他们居然都在牙床里藏了毒。”那小将的眼神也带着冷然与愤怒,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会这么狠,“他们都尽数自杀了!” “哈哈哈哈!”镇国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楚澜啊楚澜,亏你辛苦谋划,不还是一场空?只消得老夫把消息放出去,你楚澜不仅毒杀功臣,草菅人命,你觉得你这个太子之位,还有几人会支持?今日若是我死,你也别想活。”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拍了下气得愤怒不已的风止,“看到了吗?这就是臭不要脸的样子。” “你……你可有法子?”风止深吸一口气,忍住自己上前将眼前这人杀之后快的冲动。 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假话,但若是真如此,那绝对不是无稽之谈。 “放心好了,今天的铁不会白找,包子也不会白送的,比谁更狠?可不是年纪大就说了算。”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给了风止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重新回到了楚澜身边。 对于镇国公突如其来的“极致威胁”,楚澜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平静,转头看了一眼回来的身影,“和他说清楚了?” “嗯。”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接下来是你说还是我说?” 望着那双黑宝石般眼眸中跃跃欲试的神色,楚澜眸子里深处闪过一抹宠溺,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你说。” “好嘞!”章青酒眼睛一亮,立马上前。 走到镇国公面前,正要开口时,楚澜眉头微微一皱,上前两步将人往后拉了两步,“站这。” 看着那和镇国公拉开的距离,章青酒回头给了楚澜一个笑容,却也没再上前,眉头一扬,“不要脸是真不要脸,蠢也是真蠢!真以为我们是要把他们当证据?你想让太子成为滥杀无辜之人,可不好意思,巧了!我们也想让这些人看看自己效忠的,是如何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人。” 镇国公一惊,“你什么意思?” 章青酒幽幽一叹,朝火扬一笑,“火将军,要不要给镇国公解释一下?” “好啊。”收到章青酒的信号,只见前一刻还愤怒至极的火扬突然咧了嘴角,有些感慨道:“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今日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一群和镇国公府那些守卫穿同样衣裳之人,而且恰好带了过来,刚刚那番话,想来他们也不会忘。若是本将军猜得不错,他们此刻该正好让我的人给他们拆毒包呢。” 见镇国公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还不止这些,你不是还派了人去雍州堵我们吗?现在应该也在被带过来的路上了。待会儿便送你们团聚。” “你……”镇国公瞪大眸子,咬牙切齿道,“你无耻!” “对了,还有一事。”章青酒捏了捏耳朵,继续开口:“私开铁矿也是大罪,私造军械连诛九族。哎……不过也得多谢你了,这几年雍州要休养生息,重建根基,离不开铁器,正好用上,至于你私造的那些军械就融了给百姓们当农具罢。” 看着镇国公目瞪口呆的模样,章青酒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你是不是好奇我们怎么这么久就知道了此事?” “那还得亏了你蠢啊。毕竟杀手和小妾私通的事情你都发现不了,又怎么指望你能够管得住下面的人早给你传个沸沸扬扬呢?要说不得人心,还得是你啊,镇国公大人!” 最后一句话,章青酒说得那叫一个感慨万分,慷慨激昂。 镇国公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着章青酒的目光,如若淬毒。 狠狠地擦去唇角的血渍,镇国公冷笑一声,“就算这一切都被你们说中了又如何?但你还是不能够杀我!” 第256章 谅你不敢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的眼神乜了乜。 火扬脾气一暴,冷喝道:“就你,万死不足惜!” 说着,手中的剑又朝他迫近了几分。 章青酒没有开口,楚澜也没有说话,风止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把剑。 看着他们一个个不为所动的模样,镇国公终于忍不住了,“你爹在本官手上!要是不想他死,你最好识相一些!” “谁?”章青酒愣了一下。 “章台柳,曾经的章丞相,你的父亲。”镇国公见章青酒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哈哈一笑,痛快道:“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让他跟我一起死吧,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知道你章青酒是一个无情无义,杀父忤逆之人!”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怪不得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原来是在这里。 不过…… 章青酒正要开口,许久没有说话的楚澜突然上前两步,“章台柳在你这儿?” “是啊,太子殿下。”镇国公轻嗤一声,“怎么样?殿下,不如咱们做笔交易如何?我知道她是心狠手辣,可太子殿下对她如此上心,应该不忍心让她背负弑父的骂名罢?” 看着楚澜若有所思的眸子,镇国公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自己当初在章台柳过来时收留了他,没想到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在大徽,弑父与欺君无异,纵然章青酒再怎么无所顾忌,也要掂量掂量此事的分量。 这一点,章青酒也知晓。 不过…… 见楚澜双眉微皱,知道他还真在琢磨此事的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上前一步,嘲笑道:“镇国公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什么意思?”看到章青酒脸上露出的丝丝笑容,镇国公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但他却不敢表露出来分毫。 “怎么?觉得不妙吗?”谁知,章青酒笑得越发的灿烂,一脸看透他心思的模样,“不妙就对了,因为你啊……太高看我了。我可没有你想的高风亮节,且不说他曾经在议政殿门口当着众位同僚的面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便是他做出的那些事情,当初能够安然无恙地从囚牢里出来,也算是还了他的生父之情。如今这场面,一个乱臣贼子想拿一个欲和他一起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卑鄙小人,来换取一线生机,你觉得……我傻?” “你!”镇国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的筹码在章青酒眼里看起来居然一文不值,气得胸口都起伏起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朝里面大喊一声,“来人!带他出来!” 只听得“咔嚓”一声,众人面前的墙突然移开,一道黑衣人架着章台柳从里面出来,黑色的匕首泛着寒光。 章台柳一看到章青酒,立马大喊,“酒儿,救救爹!救救爹吧!”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移开了目光。 “章青酒,任凭你再怎么巧舌如簧,他就在你面前,你救还是不救!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大徽都知道你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镇国公再次喝道。 与此同时,章台柳也开口了,愤怒地看向楚澜,一脸警惕道:“酒儿,你快莫要再与楚澜搅和在一起了,就是他,他抓了我,还将我送进了靖王府!他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若非我机智逃脱,只怕是现在已经死于非命了,还好这碰到了镇国公,救了我,他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这话一出来,楚澜身边的人都变了脸色,看向章台柳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尤其是风止,眼神如若喷火,忍不住辩白道:“胡说,分明就是你当初在卫府欲行不轨,我们太子殿下才会……” 说道这儿,风止突然回过神来,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管原因如何,他刚刚说的,不就等于间接承认是他们抓了他吗? 章台柳也眼睛一亮,激动道,“阿酒,你听到了吗?他们,他们自己都说……” “闭嘴。”章青酒眉头一挑,瞪了章台柳一眼,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看向楚澜,“他说的是真的?” 楚澜双眸微眯,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颔了颔首。 “咳……”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垂下眸子。 “小章大人,我们殿下……”一见她如此,风止立马紧张起来,忙不迭地开口想要解释,却被章青酒止住。 淡定地抬起头,章青酒的眸子一览无余的遗憾,语气前所未有的遗憾,“你看,我就说你心软,当初送去靖王府做什么,直接弄死哪里还有今天的事情。” 弄……直接弄死? 这话一出来,镇国公等人瞬间瞪大了眸子。 章台柳怒不可遏,脸色青黑,“孽女!这是你说的话?” 章青酒摸了摸鼻子,转头笑了,“对啊,我说的。” 火扬看着章青酒果决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又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被陛下和殿下,以及自家那小子都认可的女子,果然是一身魄力,满腹智慧。 见章青酒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楚澜眸子里多了几分怜惜,“阿酒,你若要救……” “别。”打断楚澜的话,章青酒翻了个白眼,“谁摊上这样的爹谁倒霉,我可不会救他。” 知道章青酒当真并不在意,楚澜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等等。”就在这时,章青酒突然皱了皱眉头。 楚澜眸子闪了闪,背后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章青酒嘀咕了一声,“让你杀了他也不好。” 天下之人悠悠众口,若真要有什么不明就里的人传出一国储君杀了曾经的当朝丞相,如今的平头百姓到底不是好事情。 与其让人杀,不如…… 眸子一闪,章青酒袖袍一扬。 只听得“嘶嘶嘶”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一道黑色的残影飞出,速度快得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很快,屋里便传来哀嚎之声,待得众人回过神来,章台柳已经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而一条黑黝黝的,头上长着金色双角的小蛇,正盘在他脖子上,亮着毒牙,吐着杏子,晃着尾巴…… 镇国公府的人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纷纷躁动起来,尤其是女眷,见到这类玩意儿,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 “蛇?怎会有蛇?” 第257章 小盘威武 怎么会有蛇?自然是小盘小可爱啊! 看着小盘洋洋得意的模样,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不愧是她的宝贝儿,真棒!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夸赞,小黑蛇的尾巴摇曳得更欢腾了,一双绿幽幽的眸子得意地眯了起来,想要回去,却被章青酒一个眼神制止。 现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 楚澜转眸看向章青酒,却得到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镇国公此刻也慌了起来,急呼道:“你们还不把这冷物弄走?!” 这条蛇的毒性他们可是见着了,见血封喉不过如此!若它再咬人,下一个不知道谁会遭殃…… “弄走它?你去弄?”章青酒眉头一扬,乜向镇国公,眼神里满是鄙夷。 被章青酒这么一说,镇国公立马不吱声了。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知晓这人贪生怕死得紧,轻轻哼了一声,叹息道,“哎,没想到这曾经的丞相大人居然会这般死于非命,也不知到底是他罪大恶极让上天震怒,还是这镇国公府里藏污纳垢太过肮脏。” “你!”被章青酒这么一说,镇国公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最后的倚仗居然就这么没了? “算了,好歹父女一场,到时候我便挑个风水宝地将你埋葬了罢。”朝地上的尸体幽幽一叹,章青酒转头看向楚澜,“可以么?” “你做主便可。”楚澜眯了眯眸子,目光深处闪过一抹深邃。 看着外头黑沉的天色,知晓章青酒不想再纠缠下去,楚澜当即下令,“都拿下罢。”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又开始嚎叫咒骂,章青酒眉头一挑,正要说话,楚澜已经先一步开了口,“莫要让他们聒噪。” 火扬得令,当即挥了挥手,训练有素的火家军立马领命,手掌一捂,便将人拖了下去。 不消片刻,整个大厅便只剩下了楚澜的人,安静得呼吸可闻。 安顿好后,火扬快步进来朝楚澜行礼汇报,“殿下,镇国公府一家二百三十五人已全部拿下,无一人逃脱!” 楚澜双眸微眯,轻轻颔了颔首。 火扬顿了一下,目光扫向地上的尸体,以及那条还在晃动尾巴的小黑蛇,眼里闪过一丝冷芒,手指握紧剑柄,脚步一踏就要上前。 “等等。”章青酒嘴角一抽,连忙快他一步站了出来。 忘了这小家伙了…… 看到章青酒离得那般近,火扬脸色一变,“小章大人,当心……” 不等他说完,那小黑蛇已经再一次冲了出来,直奔章青酒,速度快得他甚至来不及抽剑。 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汉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想,完了。 小章大人这回怕是神仙难救了。 他这条命怕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接下来,让他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小黑蛇“嗖”地一下盘在了章青酒的手掌心里,脑袋在她的手腕处拱了拱,然后慢悠悠地调头进了袖口里面。 火扬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气,“这,这是……” “啊。忘了介绍了。”章青酒收拢袖口,转头一笑,“这是我的小宝贝,叫小盘。” “小,小盘?”小宝贝?? 火扬嘴角一抽,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人居然收这样的玩意当宠物?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方才岂不是…… 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章台柳七窍流血的尸体,火扬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复杂。 “误会我没关系,别冤枉它,它可不是罪魁祸首。”嘴角撇了撇,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不屑,“他早就被镇国公下毒了,神仙难救,便是我们留下他,也不过是让镇国公坐实我们弑父杀人的罪名,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死得其所。” 这也算是章台柳临了做了件好事,免得下辈子投胎要进畜生道。 如此一说,她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果然,自己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小章大人! 看到章青酒眼神中的笑容,火扬嘴角抽了抽,突然间明白了为何自己那沉稳的弟弟要多次在书信中强调“小章大人不好惹”。 开玩笑,这能够和这毒蛇打交道的人,能是平常人?也就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能够与之比肩了。 不过,要是这么说,别说冤枉不了这小蛇,章台柳的死和她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呀? 楚澜看了一眼火扬,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直勾勾落在章青酒身上的目光,语气温柔道:“你怎知他中了毒。” “天庭成暗黑色,脸色一激动就铁青,一看就是中了鸩毒。”章青酒转头再一次看了眼章台柳的尸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临到头,都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是别人的鱼肉,还真把自己当成刀龃了。” 这话说出来,任谁都不得不摇头,纷纷在心中感慨,一国丞相算计一世,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事情尘埃落定,夜也变得宁静。 待得收拾干净,风止抬眸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升到半空的月,上前行了一礼,“殿下,天色不早了,歇息罢。” 昨夜兼程,好在一切都不算辜负。 火扬听到风止这么说,这才发觉已经时至酉时,连忙告辞退下,一旁的侍卫们也都颇有眼力见的跟着一起下去。 二人来到风止收拾好的房间,看着那只有一张床的房间,章青酒突然皱了皱眉头。 虽然动作很小,却依旧落入了楚澜和风止的眸子里。 风止暗暗翻了个白眼,假装没有看到。 楚澜却走了过去,轻声地唤了她一声,“怎的了?” “我……”章青酒轻呼一口气,抬起眸子,郑重其事道:“我可能还得去找一下他。” 原本她打算今夜悄悄地过去,可现下看来,却是绕不过楚澜。 楚澜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明日再去。” “不行。”章青酒摇了摇头,眼眸里闪过一抹深邃,“我怕明日再去,会来不及。” 楚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应下,“那我同你一起去。” 章青酒原本想拒绝,好让楚澜早些歇下,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不在,他怎么可能睡得舒服,当即扬了唇角,“好。” 说完,章青酒一把拉住楚澜的袖子。 正要走时,却发现身后的人纹丝不动。 章青酒嘴角一抽,转过头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惊疑不定,别要临时变卦吧? 却见楚澜垂着眸子望着自己拉着他袖袍的手,手指落下处,几道褶皱清晰可见。 章青酒心里一惊,莫名的有些心虚,下意识地便要收回去,却不想被另一只轻轻擒住。 将那蜷缩的五指打开,十指相扣,楚澜缓缓地抬起眸子,“走罢。” 第258章 主谋是谁 当真正踏入镇国公府时,章青酒才明白,何为奢靡。 微亮的月光下,假山活水锦鲤池,花团锦簇暖屏风。 水榭楼台接踵而至,坐落府中的各个角落,当真是比之皇宫的后花园都不遑多让。 便是地牢,都比上京城的大上一倍。 不过…… 从精铁铸造的楼梯下去,章青酒看着独自被关在一座牢房里的镇国公,踏着步子悠闲上前,嘴角轻轻一扬,“镇国公大人,我今日明白了一个道理。” 镇国公早就听到了章青酒的脚步声,此刻的他盘腿正坐在牢房的正中间,闻声头也不抬,冷冷一笑,“妖女!” “我知道了,何为作茧自缚,自掘坟墓。”章青酒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语气越发的轻快,说道最后便是尾音都扬了起来。 楚澜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雀跃的步伐,眸子里闪过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镇国公一听,哪里不知道这是在嘲讽他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打造了这座地牢,最后却“成全”了自己?便是再怎么不想搭理她,也不禁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章青酒见他如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别激动嘛,我算过了,今夜还不算是你的大限之日,长夜漫漫,不如咱们来聊个三个铜板的天?” “你……”镇国公呼吸一窒,脸色瞬间被胀得通红,“妖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夫若皱了眉头,那就不姓谢。”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猛地愣住,后退一步,眼神充满了诧异:“你脸皮这么厚,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啊。” 镇国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瞪大眸子气血上涌,猛地扑了上来,手中的链条都被他扯得哗啦作响,“妖女,当真是个妖女!” 章青酒见镇国公开始身体颤抖眼神迷乱,眸子闪了闪,突然伸手一挥,只见原本还瞪大眼睛怒不可遏望着她的人,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眼前这一幕,让楚澜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便朝章青酒看去,恰好此刻章青酒也朝他看了过来。 “我待会儿再同你解释。”和楚澜交代一声,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便闭上了眸子,双手结印落在心口,再缓缓按向镇国公的眉心。 镇国公他害了章台柳,那便是欠了章台柳一条命,身为与章台柳有血亲关系的这具身体,她便可以以章台柳的死为媒,通过“引灵之法”的手段,求得某些真相。 只是,这个时限,只能够在至亲之人死去的半个时辰内使用。 而且一旦开始使用,仅能维系九个呼吸。 这一招,她前世不曾用过,不知生父生母为何人,便无人可用,也无需使用。 这一世,便用这一招……送章台柳最后一程罢。 也算是,为他报了仇,帮他的阴灵积德。 看着镇国公灵台里越来越迫近的虚幻小人,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左手的印记再度变化。 是非成败,就在此刻! 楚澜只看得眼前的女人不断地变换着手中的印法,这种感觉莫名的让他熟悉。 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曾经没有见过。 第三个呼吸结束,章青酒得到了第一个答案。 永芳镜之事,镇国公谢家,果然知晓! 第五个呼吸停下,第二个答案:祈福宫之诡异,乃谢家特意为之,要的就是控制大徽气运,夺谢家之紫气龙恩! 虽然这个答案早已明了,但真当她在镇国公的灵台中确认时,还是忍不住乱了心神。 第七个呼吸开始,章青酒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此次雍州之难。 这一回,灵台中的小人没有像方才那般快速给出答案,而是晃了晃,接着便开始透明。 这是承载不了要消散的节奏…… 章青酒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印记再度转变。 最后一个呼吸眼看就要结束,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模糊的影像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紧接着,便是“轰”地一声,灵台中的小人彻底消失。 “阿酒!”楚澜呼吸一窒,飞身上前接住章青酒摇摇欲坠的身子。 章青酒踉跄后退一步,猛地睁开眸子,眸子里有凝重,也有欢喜,“我知道了,楚澜,我知道了!” 对于章青酒的话,楚澜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神色变了又变,上上下下将人左右打量了一番,“可有受伤?” 章青酒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有些冰凉的脸,不用想都知道她此刻定然是脸色苍白。 拉住楚澜的手,章青酒微微一笑,“有事的是他,不是我。” 说着,章青酒让开了身子。 只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镇国公,此刻正倒在地上,眼神呆滞,四目无神,一脸痴呆的模样。 楚澜扫了一眼,眸子寒了几分,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死不足惜。” 虽然早已知晓楚澜对镇国公变成这副模样不会追究,可看着他眸子深处的冷意,章青酒却莫名的有些不安,但等她认真去瞧时,却又看不出丝毫端倪,最后只好拉了他的手,淡淡一笑,“走吧。” 二人重新回到屋里,风止正在门口等候,章青酒看了楚澜一眼,开口唤了他进来准备笔墨纸砚,不一会儿就画了一幅画出来,“你带人到镇国公府里搜一遍,务必找出这样东西。” 风止接过画纸,发现章青酒眼神是前所未有地认真,原本到了嘴边的询问便咽了回去,仔细地看了一眼那酷似一个罗盘似的东西,应了一声便领命出去。 待得风止离去后,楚澜缓步上前,“阿酒,现在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要寻的东西,又是什么。”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没有打算瞒着楚澜,“那个东西,叫移星盘,就是它将黔州和雍州的风水变化至此。” “移星盘?”楚澜眉头微微一皱。 “是。”章青酒轻呼一口气,眸子里多了几分凝重。 若是移星盘和永芳镜都是他所为,那之前所有的事情便都有了定论。 无论是祈福宫的落地阶,还是楚澜的改命术,亦或者是闹得家宅不宁,收集天下女子怨气的永芳镜,还是此刻的风水气运,都是镇国公一脉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所为。 可偏偏,以镇国公的记忆来看,这个移星盘只是多年以前便在了谢家,而他并不知晓其用途…… 所以,真正操纵这一切的,并非谢家。 谢家,也不过是一具傀儡罢了。 主谋,究竟是谁? 第259章 蝼蚁造反 黑沉的苍穹,无尽的虚空处,洞府轰然炸开。 一头威严的白虎看着那石破天惊的洞口,虎目圆瞪,四爪往后退了两步,却又不甘心地朝前吼了两声。 随着虎啸声响彻洞府,一道身影飞掠而出,声音威严带着恼怒,“不是交代你莫要打扰?搅了本君的清净,可饶不了你!” 白虎俨然听懂了这句话是何意,直勾勾地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顿时呜咽了一声。 没了之前的狂躁,反而透着十分的委屈,低着头,虎须一抽一抽。 岚越眉头一挑,缓步上前,目光锐利:“你这是做什么?谁给你委屈受了?” 难道有人敢在他的岚越殿放肆?伤他坐骑? 白虎抬眸看了他一眼,转头朝某处望了一眼,更委屈了。 顺着白虎示意的方向看去,岚越先是一愣,不由得笑了,“怎么?那一池子鱼不是说了你想吃就吃嘛?难道是灵气太足,你已经弄不过它们了?” 看着因自己一句话变得瞬间狂躁起来的灵宠,岚越轻嗤了一声,“身为我岚越的坐骑居然这般没出息,还嚎什么?不快些引本君去看看罢。” 说完,袖袍一扬,飞身踏上虎背。 只听得白虎狂吼一声,后肢一蹬,竟是将原地踏出一道裂缝,转瞬之间,一虎一人已在千里之外。 半柱香时辰后,白虎缓缓停下步子。 岚越正闭目养神,无风自动的衣袖飘浮,这半个月的修炼,让他喜不自胜。 这是自从那一战后,千年来,他第一次感到隐隐有能突破的势头。 心中畅快,岚越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或许借此机会可以去池子旁一举突破,届时便是清虚那个伪君子只怕也不会是自己对手…… 察觉到白虎停下,岚越眉头一挑,却仍然没有睁开眸子,“突然停下来做什么?不是要去池子那旁吗?” “呜……”白虎张了张嘴巴,发出的却不是往日里惊天动地的嘶吼,而是一声低低的呜咽。 岚越这才觉得不对,猛地睁开双眸,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浑身一颤,“这,这是怎么回事?本君的鱼……” 只见往日里荷花开遍,仙雾缭绕,锦鲤遨游的池塘,此刻竟是死气一片! 荷花枯萎,荷叶萎靡,一只只红白相间的锦鲤尽数翻着肚皮浮在水面,整个池塘都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 “到底发生了何事?”岚越怒不可遏,转头瞪向白虎。 白虎抬眸看了他一眼,呜咽一声退后了两步,硕大的头颅摆了摆。 岚越见它如此,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下腹中怒火。 此池中的鱼,全靠吸食愿力灵气才得以养活,故而灵气厚则色鲜活泼,灵气无则黯淡无光。 此次发生这般情形,若非有人盗走了池中灵气? 岚越眸子一冷,伸手往虚空一指,画出一面幻镜。 若是有人胆敢在他的岚越殿放肆,他不介意告诉那人什么叫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半个时辰过后,岚越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镜像中的画面他已经看了三次,可其中从未看到有人来过,白虎也颇为乖巧,一日最多食三条鱼,按照道理,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除非…… 岚越脸色一变,手指一化破了镜像,转而朝池中探去! 这一探不要紧,岚越的神色彻底变了,震怒道:“该死!何人胆敢和本君夺气运!!这群蝼蚁莫不是要造反了不成?” 他的声音,响彻天地,云层翻滚。 只可惜终究距离太过遥远,人世间仍风平浪静。 雍州城的一座小屋里,女子小心翼翼地擦拭怀里的铜像,转头看着熟睡中的两个孩子,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一旁的男子挑了灯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看着女子手中的铜像,又看了看已经被她摆放在案几的铜像,忍不住打趣道:“再擦,仔细把小章大人擦瘦了。” “胡说。”听到丈夫这么说,女子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嗔了他一眼,看着手中的铜像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说好了给小章大人和太子殿下盖个庙宇,结果却……” “此事程大人说得也没错。”见妻子一脸遗憾,男子急忙安慰道,“且不说这建庙宇耗时久,工程大,便是咱们雍州到现在,还没有哪个活人建庙宇的不是?再说了,如今咱们家家户户不都有了小章大人和太子殿下的画像,铜像……咱们对着它们祈福,祝祷也是一样的不是?” 女子想了想,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当下便笑着将手中的铜像摆了上去。 奈何这地儿不大,原本的一具神像再加上这两具,怎么看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夫妻二人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个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男子一拍脑袋,“哎呀,咱们有了小章大人和太子殿下,还要这个做什么,也没见他如何庇佑我们,听孔夫子说,他早就把那什么神给取下来了!” 一边说着,男子一边将那原本摆在正中间的身着黑衣的神像端了下来,扯了一旁的红布盖上,转头放进了柜子。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仙气飘飘的清虚宫中,一道身影由虚转实。 若有人近而观之,便能够发现那虚影原本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者,可当他彻底出现时,却又成了一个一头银发,丰神俊朗的中年沉稳男子。 只是此刻,男子望着殿中的某处,略微失神。 是谁,竟破了他留在人间的移星盘? 望着那再也无法传送灵气的灵穴,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一挥。 他的动作似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闲适悠然……若没有双眉间的冷厉与凝重的话。 岚越用永芳镜之事他是知道的,既然告知了那些蝼蚁方法与用途,以他们的愚蠢与贪婪,会出事便是迟早之事。 可是移星盘,他只是放至人间罢了。 此事,他能够保证连岚越都不知晓。 可如今,永芳镜失联,移星盘被破。 这人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眸子缓缓地抬起,男子望向虚空中的某处,那里正飘浮着一把漆黑的琴。 琴身透亮泛着光泽,琴尾悬着一只白玉佩,可惜的是,琴弦尽断,无端的透着一股萧瑟。 伏羲,会是你吗?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男子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可惜,这一次……你注定不会再醒过来了。 随着男子闭上眸子,人间的某处孤岛,一只悬挂在阁楼的白玉风铃突地发出三声响动。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盘腿沉睡中的众人瞬间清醒。 紧接着,一道威严的声音自岛中扩散开来,如同涟漪一般,传入众人耳廓:“仙人有令,蓬莱众弟子听命!” 第260章 收移星盘 镇国公府中,章青酒望着那终于断裂的指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经过三个时辰的找寻,风止终于在镇国公府的地窖中寻到了此物。 若非章青酒一开始便给了式样图,这普普通通的模样,只怕任何人看到了,都只会将它当作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司南。 “好了,雍州没事了。”再度检查了一遍,确保无疑后,章青酒将手中的东西放入那特意让人送来的铁盒,合上盖子递给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楚澜。 这不过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玩意,接过来也不过半斤重量,可看着章青酒苍白的脸色,楚澜却觉得此物,重若千钧。 伸手将盒子接过放在一旁,楚澜认真地看向章青酒,“你可有哪里不适?” 虽然她此次并未像之前那般虚弱,晕倒甚至吐血,可是那憔悴的面容却无法让人不担心。 他如今不得不承认,比起旁的,他其实在意的,是她。 “没事。”看到楚澜眼里的担忧,章青酒嘴角一扬,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狗男人这么直白做什么? 让她好难做人的。 以前吧,担心他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恨不得见天的让他心疼自己; 可如今真看到他这般担忧,结果反而是她不落忍了。 楚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让医士给你瞧瞧。” 章青酒吓了一跳,嘴角直抽,连忙拉住楚澜的袖子,“别,我真没事,就是一宿没睡累了,困了。” 开什么玩笑?若真要把医士找来,接下来绝对又是鸡飞狗跳! “阿酒。”楚澜眸子沉了沉。 “真没事。”深吸一口气,章青酒认真地看向楚澜的眸子,眨了眨眼睛:“我休息几个时辰,你午时来唤我好不好?” 若是再往日,楚澜必然二话不说就会答应。 可今日…… 定定地看了一眼那已经松开了自己衣袖的手,楚澜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深邃。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罢。”章青酒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外推。 最后,楚澜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楚澜一走,章青酒暗暗松了一口气,上前将门带上,转身来到床前,盘腿坐下,缓缓闭上眸子。 她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因为破移星盘落下的后遗症,但等她真正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并不是。 她其实并未欺骗楚澜,她确实没事。 因为她体内此刻,正涌现出了一股又一股的信仰愿力,纯粹而又干净。 之前消耗太多故而没有察觉,可现在却是整个灵魂都在舒展,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孩子…… 怎么会突然如此?是谁给的她? 但是此刻,她却顾不了那么多,这般丰厚的信仰愿力,若是不立即吸收利用,那不等于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吸收着信仰愿力的章青酒此刻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并没有察觉到她关上门的外面,一道身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直到风止过来。 虽一宿没睡,但风止却没有露出半丝疲惫之色,整个人神采奕奕,看到楚澜的目光也充满了欢喜,“殿下怎地站在此处?” 昨夜,那移星盘是他亲自找到的,得到了章青酒好一顿夸赞! 谁知,楚澜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转身朝外走去。 风止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挠了挠头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他说错了什么吗? 不过……那人呢? 风止皱了皱眉头,赶忙跟了过去,“殿下,小章大人呢?” 楚澜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 是日午时整。 卧房的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里面的人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不出意料的,她看到了阳光下的男人。 男人一身白衣,深秋的正午的阳光落在他的肩上,像是洒下细碎的金子。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只觉得有些晃眼,忍不住想要别开眸子,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也不知道这般,究竟是因为那刺目金色的光,还是男人一瞬不瞬灼热的眼眸。 缓步上前,章青酒微微一笑,垂眸拉了那道宽大的白色袖袍,一如最初的拉扯,只是如今却不必小心翼翼。 “抱歉,让你久等了。”语气带着几分软糯与歉意。 明知道眼下这番举动是眼前之人为了不让自己多言而特意为之,可在看到她那张已然恢复了红润的脸时,楚澜的心除了悸动,却也莫名的平静下来,“可是饿了?” 只要她无碍,一两件事情瞒着自己又有何妨? “嗯。”章青酒重重点头,立马抬起眸子,她确实是饿了。 而且,眼下这局面,就算是不饿也不敢说啊。 天晓得楚澜会做什么…… 直觉告诉她,如果现在不听话的话,后果估摸会有点严重。 “那就去用膳罢。”从善如流地拉过那只扯着自己袖袍的手,楚澜带着她走向镇国公的偏殿。 偏殿门口,风止正拉长了脖子张望着,遥遥地看到两道身影出现在眼帘里,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这人要是再不出来,他怕自己要被殿下的气势给冻死了。 用完午膳,章青酒抬眸打量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镇国公府偏殿,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语气凝重道:“楚澜,这镇国公府,你可是还要留着。” “不留。”楚澜目光深处闪过一抹冷意,“民不聊生久已,怎敢有这般豪奢之所。”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顿时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她的狗男人,心中有大义不说,还能够帮她实现心愿。 天晓得她就怕楚澜脑门子一热,说什么这乃是圣祖皇帝赏赐给谢家的荣誉,不能轻易动它。 从永芳镜到移星盘,不管是被人利用,亦或是有心为之,这谢家都透着一股子邪门之气,如若楚澜要留下它,她就必须得再想法子封了它才行。 眼下倒好,一切水到渠成。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这一趟雍州之行虽有疑惑,倒也算收获颇丰。 不管主谋是谁,是人是鬼亦或者是神,谢家这颗毒瘤,总算是将它给拔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将头轻轻靠上楚澜的肩膀,“你的伤好了罢?” 虽说明知他该是无大碍了,但这段时日楚澜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让她看伤口了,甚至连穿衣都避着她…… “嗯。”楚澜眸子闪了闪,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我们,明日回上京城罢。”蹭了蹭那宽阔的胸膛,闻着熟悉的味道,章青酒餍足的闭上了眸子。 他没事,真好。 听到回上京城这几个字,楚澜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便应下,“好。” 没有人看到,向来云淡风轻的太子殿下,此刻的唇角荡漾出了一抹绝美的笑。 以至于那清冷的眸子,都透出了几分欢喜。 第261章 班师回朝 青山绿水,万里无云。 当一行人出现在上京城外的驿站里时,已离从黔州出发过去了足足十日。 想到当初自己随着殿下不过三日便赶到了的路程,竟被章青酒一路上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足足用了三倍有余,风止便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奈何偏偏自家殿下也都依着她。 只因她说了一句:这般秋高气爽,大好风光在上京城的宅子里可享受不到。 他都能够看到自家殿下那一瞬间眼神中的怜惜都要化为浓霜了! “风止。”正想着,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一道亲切的呼唤。 风止思绪一窒,下意识地拔腿转身就跑。 这一路过来,这人用这样的语气唤他,可从来没有什么好事。 “你都一天没吃了,过来试一下这个点心呗。” 幽幽的声音继续响起,大得四周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风止深吸一口气,只得放下抬起的步子,转过身,“多谢小章大人,不必了。” “干嘛不必啊,你都半天没吃了。”章青酒笑嘻嘻地看着风止,上前将一碟糕点送至风止的手中,“试试嘛,这毕竟是你买的,总得知道味道吧?” 风止:“……” 我为什么不吃,你真没点数?有你这么劝的吗? 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察觉到她身后朝自己投来的目光,风止咬了咬牙,赶忙伸手接下,“多谢小章大人!” “这就对了嘛。”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风止,你可不要小看这一小碟点心。自古以来,吃喝二字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多少事情就是在这两个字上解决了?所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万业一壶茶,家长里短半碗糕就是如此,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说完,章青酒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好!” 听到这番话,风止嘴角忍不住地抽搐,真有她的!她是怕自己吃得太好遭人嫉妒耻笑?竟然连这吃喝玩乐都能够编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论调。 看着那道说完后就回到自家殿下身边的背影,风止对着手中的点心发起了呆,可是再在心中仔细一琢磨,似乎又是这个道理…… “风大哥,在想什么呢?”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走来,手中正端着一碗粥,看到风止发怔,忍不住凑前打趣道,“难不成是想哪个姑娘了?” 想哪个姑娘?这五个字在耳朵里一响,脑海中最先浮现的竟是方才那张笑颜如花的脸。 风止吓了一跳,连忙一拍那随从,佯装生气道,“胡说什么呢?我看你才是满脑子的不正经。” “怎么想姑娘就不正经了?咱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想姑娘才不正经,不对,不正常吧?”那护卫在盘山一战中与风止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自然不会被他这“纸老虎”的作风给吓着,当即贴得更前了。 风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知道多说无益,索性绕开话题,瞥了瞥他手中的粥碗道:“你端着这是去做什么?” “给他吃的。”那侍卫一听这话,顿时沉了脸色撇了嘴角,也不再插科打诨,冷冷地朝身后的囚笼晃了一下脑袋,语气带着不屑。 他说的那个人,风止自然知道是谁。 镇国公府两百多号人,自然不可能全部带回上京城的,但罪魁祸首镇国公,加之他犯罪的证据,却必须得带上。 这本是无可非议之事,可在某个人多次以“咱们若走得太快,怕是这老人家扛不住,不到上京城就得直接找个地儿给埋了的”由头而停下休整时,他便不得不怀疑,带上他不过是为了方便她游山玩水。 风止眯了眯眸子,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树荫下的两道身影,眼底深处晃过一丝复杂,“走罢,我同你一起去。” 珍爱生命,远离章青酒。 “好。”侍卫不疑有他,笑了笑,便带着风止过去了。 二人一同走到囚车前,侍卫冷冷地扫了眼那正蹲在角落里戳蚂蚁的老人,眼神从最初的愤怒已经变得不起波澜,看着带着镣铐朝他谄笑着走来的镇国公府管家,便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了他。 他想,小章大人让从镇国公府带一个人出来照顾,还真是做对了。 虽说这镇国公已疯,心智若痴傻幼儿,但这般难伺候的情形,以他们的性子,等不到回都城,这作奸犯科还企图造反的老匹夫定会被他们弄死! “多谢官爷!”接到粥碗的管家朝风止二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接着将粥碗从囚车的缝隙递了过去,冷声道,“喂,过来喝粥!官爷给你送粥来了!” 说完,又朝二人嘿嘿一笑。 对于这管家如今的态度,侍卫早就见怪不怪,冷冷一笑便要扯了风止就走。 可偏偏在这时,那原本蹲着戳蚂蚁的人突然如同野兽一般,扑了过来,手中的镣铐将囚笼都撞得哗啦作响,不等众人反应,他的手已经伸了出来…… 风止眉头狠狠一皱,下意识地便要躲开,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原本盛放六块糕点的碟子,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风止眼神一冷。 可镇国公却像是知道他的愤怒一般,赶忙将手中的糕点尽数往嘴里一塞,糕屑从嘴角掉了下来都不管不顾。 吃完后,又扬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重重的饱嗝,“咯……” 风止的脸瞬间黑了。 侍卫也被这一幕惊呆了,看着一脸开心无往日一丝形象的镇国公,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 可到底,他不能够让风止将人给弄死了,摸了摸鼻子,侍卫上前道:“他这……” 一旁的管家瞧得真切,看到风止眼神里的怒火,眼珠子咕噜一转,立马手中原本给镇国公的粥往自己嘴里一倒,吃完后还特意对着镇国公举起了碗,义正辞严道:“让你吃官爷的点心,且让你知道知道,自己的吃食被人抢的滋味!” 风止:“……” 护卫:“……” 从未见过有人抢别人吃的,还能够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的人。 小章大人说的没错,镇国公府的人,里里外外,男女老少,脸皮都是天下第一厚!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不屑。 也罢,与这样的人计较,到底是跌了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意外突临。 第262章 一碗毒粥 只见前一瞬眼神中还透着小人得志的得意笑容的管家,突然瞪大了眸子,手捂住胸口,嘴里喷出一口檀腥的黑血,四肢抽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猝不及防。 等他们上前欲要将人拉起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别碰他!他现在身上都是毒!” 风止闻声,头皮发麻,连忙将自己那只差一寸就要碰到这具身体的手指缩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风止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章青酒。 “这还不清楚?粥里有毒呗。”章青酒瞥了风止一眼,将左手袖口张开,只见一道黑影“嗖”地蹿了出来,趴在那已然倒地身亡的管家身上晃了晃,最后哀怨地看向章青酒。 章青酒好笑的瞥了小盘一眼,“别看我,你不处理他,今天就别回来了。” 这蛇通人性不说,还能够听得懂小章大人的话的事情,在这一路早已不是秘密,可真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时,还是有不少人瞪大了眸子,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只见那小黑蛇“嘶嘶”地吐了吐杏子,一双绿幽幽的竖瞳明明冷漠无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它此刻对身下的人很是鄙夷,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是委屈。 可偏偏,它看向的人只是微笑的望着它,一点儿都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最后,小盘无奈,只好张开嘴,将两颗泛着寒光的毒牙插进了那管家的脖颈里。 在小盘吸毒之时,章青酒转眸看了一旁神色复杂,脸上还残留震惊的风止,“不去找下毒的人,还愣着做什么?” 听到她这句话,风止像是突然间醒了过来一般,将手中的盘子狠狠一砸,转身朝不远处的客栈跑去。 那碗粥,乃是客栈中的人送来的。 “到那里找,定是人去楼空。”看着那狂奔的身影,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直接传到了风止的耳朵里,“往前方二里处的林子里找!” 风止步子猛地一顿,回头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好好看着他。”将一脸委屈的小盘收回袖口,章青酒转眸看了一眼被吓得抱住身体蜷缩成一团的镇国公,吩咐了一声,转头朝不远处的楚澜走去。 对于章青酒所做,楚澜脸上眼里一片平静,帮她理了理袖口的褶皱,便拉着她回到了马车里。 不消片刻,风止便回来了。 手中还擒着一道不断扭动的身体。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竟是个女子。 “殿下,属下已从此人身上搜出毒药,还请殿下定夺。”风止将人一把按住跪下,眼神冰冷如霜,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定夺什么?交给陛下啊。”章青酒懒懒地打开帘子,微微一笑。 “她的身份不必查一下吗?”风止皱了皱眉头。 何人居然如此大胆?若是那碗粥没有被管家抢走,必然会落入镇国公之腹,那么此刻!倒地之人,便是镇国公! 虽说证据确凿,可若是人在中途没了,到底是不好交代…… “查什么。”章青酒噗嗤一笑,看着地上那一脸愤怒的冷美人,嘴角一扬,“好久不见啊。” 那女子还在挣扎,陡然听到章青酒对自己说话,不由得猛地一怔。 “你,认得她?”风止愣了一下。 “嗯,认得。”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看着女子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屑,幽幽地道,“怎么了?不用看着茶茶,或者去皇陵陪你家八殿下?” 最后几个字一出来,风止猛地瞪大眼睛,那女子也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虽说她反应迅速,但只消这一刻,已经证实了章青酒所言非虚! 看着女子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再到绝望,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虽说你我没有打过照面,但有的东西啊……就是缘分。” 说完,章青酒挥了挥手,转头钻进了马车。 楚澜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地上瞬间如同一滩烂泥的女子,眼神中的情绪不带丝毫温度,“进城。” 车队再次行进,这一回的速度却是比之前明显快上了不少。 马车里,章青酒撑着下巴看着眼前手执书卷的男人,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感慨了一声道:“也就只有你,对我游山玩水不说。” “你要引八弟出手,我为何要阻拦?”楚澜缓缓放下书卷。 “所以,你都知道的呀。”章青酒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角,“没意思。” 虽说这种心照不宣心有灵犀让她觉得很是满意。 可……若这是他宠着自己,任由她为所欲为,她会更开心啊! 看着眼前长吁短叹的女子,目光在她的嘴角凝了凝,“嗯。” “什么嗯?”章青酒愣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 “无事。”楚澜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章青酒瞪大眸子,狗男人,如今还学会装腔作势了! “到底什么嗯呀?” “你心中所想。” “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知。” …… 是为她所做之事,也为了让她欢喜。 随着四周的安静变得嘈杂,马车缓缓停下。 外面传来风止询问的声音,“殿下,已入城内,是回太子府,还是……” 坐直身体,章青酒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看着楚澜,“你先去宫里复命罢,我回家一趟。” 楚澜眯了眯眸子,“好,我让风止送你。” 马车一分为二,章青酒看着那带着囚笼远去的车队,嘴角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也明白她的心思。 如此,甚好。 转过头,便发现风止正一脸复杂的望着自己。 章青酒不由得低低一笑,“怎么?还没有想明白?” “你既然知道有人在那里,直接让我去抓了不就行?何故多此一举?”风止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她给自己糕点就是料到了后来那一幕,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岂不得不偿失? 章青酒轻笑一声,但这一回却没有再和风止开玩笑,而是反问道:“莫须有和坐实,你觉得哪个更有说服力?” 风止眉头一皱,“自然是坐实。” “被拖累而获罪和为保全自己而毒杀长辈,哪个更容易让人唾弃?”章青酒又问。 “自然是毒杀……”风止说道这儿,猛地顿住,终于恍然大悟。 她这是要坐实八皇子不仅知晓这一切,而且为了保全自己,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至此,那便是罪不可赦了! “所以你这一路游山玩水,是为了等他出手?”风止的神色再一次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人,到底有多厉害? “也不全是。”摸了摸鼻子,章青酒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一路上大好风光,还有太子殿下相伴,我这么着急做什么,赶着投胎吗?” 风止:“……” 你就不实诚一次,不行吗? 第263章 关门打狗 望了望卫府门口的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又望了望那敞开的大门,章青酒咽了咽口水,察觉到了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 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微微一笑道:““我自己进去了就行了,你回去吧。” 看着眼前这突然间变得春风和煦的笑容,风止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回道:“太子殿下说让属下送你进去,再跟韶青郡主问……” “问什么问。”风止的“好”还没有说完,章青酒便打断了他的话,挥了挥手,“赶紧走!” “可是……” “走!” 眼睛死死地盯着里面,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跨进了大门。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看着那道直挺挺的背影,风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跟上去,那卫府大门却突然“啪”的一声,在他眼皮子底下关上了。 下意识地,风止脑海里出现了一句话: 青天白日,关门打狗? 章青酒同样盯着那在自己身后关上的大门,神他妈的,你才打狗。 这门,自然不是它自己合上的。 只听得震怒的一声吼叫,“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紧接着,便是一样东西朝她扑面砸来,章青酒脸色微变,想躲开却到底又不太敢躲开,最后那檀木佛珠手串便擦着她的鼻子飞去,“啪”地一声撞在了门上。 “你,你还敢躲?!”气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愤怒,带着焦灼。 章青酒垂了垂眸子,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 只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迎面而来,却又突然顿住。 关了门的卫府,氛围诡异,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好半晌,都没有发出一点儿别的声音,只听得呼吸声此起彼伏。 章青酒等了好一会儿,悄悄地将目光挪正,看着站在十步开外一脸盛怒,死死盯着自己的楚凤,在她的身边,云雀和紫蝶一左一右地站着。 转头望了望,估算着她若是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你要是再敢跑试试,我保证不打断你的腿!”刚刚燃起的心思,再度被楚凤的怒吼声打断。 章青酒嘴角一抽,她知道楚凤生气,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生气。 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道,“我没有,我不跑,娘你放心。” 说着,颇为狗腿的转身将那珠子捡起,“我就是去给你将这手串捡起来。” 楚凤死死地盯着章青酒的脸,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认站在眼前的人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瞎眼掉牙,这才真正安下心来。 可偏偏…… 深吸一口气,楚凤冷哼一声,嘲弄道:“我放心?我当然是放心,你翅膀硬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娘……”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 她会哄楚澜,可却不知道怎么哄楚凤啊。 她知道楚凤是气自己瞒了她,可是当初一来走得急,二来怕她担忧,故而只能够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公务,而非告知她要的地方乃是雍州。 “别叫我娘,出必面反必告,儿时我教的酒儿,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楚凤是真的生气,可更多的是担忧。 “娘,我真的知错了,当时事急从权嘛。”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楚凤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如此,可真要告诉了她,自己哪里还走得了? “你!”见章青酒此刻还在说着辩解之词,楚凤眼眶都红了,“当年你为了八皇子跑出去一年未归暂且不说,如今又为了太子殿下以身犯险,我们卫家的女儿,难不成就当真欠他们楚家的不成?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出了事,是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章青酒嘴角一抽,知道楚凤是真的气极了,不过…… “娘亲放心,你现在是黑发人。”章青酒正色道。 这句话一出,四周寂静。 云雀眼皮子一跳,堪堪别过了眸子。 紫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楚凤也像是被惊住了,嘴角动了动,半天没能够说出接下来的话。 偏偏章青酒却像是不知道一般,继续兀自开口,“再说了,当年和如今怎么能够一样?” 说完,还鄙夷的撇了撇嘴角。 楚凤被这句话气乐了,怒极反笑,“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就不一样了?” 一个是楚阔,一个是楚澜,这哪里能够比? 可这句话,章青酒到底还是知道是万万不能说的,沉吟了一会儿,恭敬地朝楚凤行了一礼,“母亲,此去雍州,乃是国事,青酒是你的女儿,是卫家的子孙,得陛下信赖,以女子之身得以出入朝堂,怎敢不尽心竭力,显我卫家儿孙之遗风?” 她这番话说得一字一句,字字入骨,掷地有声,不仅是楚凤又一次被怔住了,便是连院子里旁的一开始被楚凤吩咐了不许插手的下人,都开始将目光投了过来——虽然她们一开始也在悄悄地打量着。 她们都是卫家旧人,卫家军旧部,听到这样一番话怎能够不动容动心? 一时间,原本诡异的氛围瞬间发生了变化。 章青酒望着那逐渐往这边聚集的人群,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楚凤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女儿,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想起,“你莫要诓我,此去雍州,可不是陛下派你前往,明明是你自行请命前去!” 为国为民,她身为卫家的女儿,自然是无话可说!可偏偏,这个丫头明显不是! 等的就是这句! 章青酒知道今日若是不把楚凤这个心结给解了,此事怕是过不去,当即正色道,“母亲,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已是受祖上荫庇,如果有机会能让女儿这条命变得伟大,如外祖舅舅那般,我为什么要退缩,又为什么要畏惧?” 这番话一出来,楚凤彻底惊住了。 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的眸子,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自己错了,还是又被她诓骗了…… 府里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身体里的血液早就沸腾了起来,一时间纷纷举起了手,“好样的!不愧是我们卫老将军的后代!小姐好样的!” 楚凤听得四周的欢呼叫好声,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最后只好轻叹一口气,“今后若再有此等事情,不许再瞒我!” 知道危机彻底解除,章青酒咧嘴一笑,凑过去一把拉住楚凤的胳膊,将那手串放进了她的手心,“是,凤凤!遵命,凤凤!” 第264章 坑你咋滴 虽说此事过了,但楚凤到底还是生了气,另章青酒回房抄十遍“卫氏家训”,没抄完便不得出门。 中途,楚凤来了好几次,原本想敲门让她不必急于一时,可看的她那般认真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打扰。 于是乎,章青酒从青天白日抄到日落下山还在奋笔疾书,月上柳梢到东方既白,都还在悬梁刺股。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来,章青酒才丢下手中的狼毫,打了一个哈欠,扭了扭脖子和手腕。 虽说以往她也时不时会一本本地抄术法典籍,可这……看着那一遍便有上千字的卫氏家训,章青酒突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她真该跑的。 打开房门,一阵风顺着房门钻了进来,如今已是深秋,上京城的天不比雍州的暖和,便是连风都带着寒意与料峭。 “小姐。”云雀捧着一件斗篷上前,眼神恭敬又敬重,“天凉了,加件衣裳罢。” 章青酒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斗篷,说了声谢后,“这段时日,辛苦你和紫蝶了。” 云雀微微一愣,垂下眸子,帮章青酒将斗篷的系带系好:“我们无碍,夫人并未责罚我们,如今小姐平安回来,便也一切都好了。” 章青酒挑了挑,虽说她没有说,但是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一走这两个人必然会承受楚凤不小压力。 正想着,蒹葭院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沉稳的脚步快速地踏了进来,伴随着的是紫蝶又生气又焦急的声音,“靖王殿下,这里是我们小姐的房间,郡主的院子在别处,你走错了!” 章青酒嘴角一抽,接着又不由得扬了起来。 这话说得,有意思了…… 楚询原本正急不可耐地朝里面走,差点儿没有因紫蝶的话弄得他左脚绊右脚,虽说早就知道这丫头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机谨,一个实在,可是做人不能够实在成这个样子吧? 而且这话声音说得如此之大,只怕是里面的人也听到了。 深吸一口气,楚询还在想该如何才能够稍稍挽尊一下,甫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愣住。 章青酒眨巴眨巴眼睛,“早啊,妄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楚询深吸一口气,“唰”地一声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决定先下手为强,“听说你抄了一天一夜的卫氏家训,感觉如何?” 他想,只要他出手够快,这丫头就追不上他! 然而,让楚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女子笑得更加开心了,“我是什么感觉?妄言难道会不知道吗?” “我?哈哈哈……我怎么会知道。”楚询怔了一下,打了个哈哈,将身后的糕点提了出来,“来来来,这摘星楼的梨花酥,你最爱的,这可是今日出炉的头一份,我给你带来了。” 他可以肯定,这个丫头绝对是知道了自己以前跟着卫家军在军营时,曾经也被卫老将军罚过抄卫氏家训的事儿。 当时卫家军但凡是犯了错,均要被罚抄上十遍卫氏家训,便是自己是皇室皇子也不能够幸免于难!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多谢。”知道楚询知道自己知道,章青酒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笑意,也不再打算过多的为难他,“这梨花酥也是我娘最爱的点心。” “她的我自是已经让人送了过去。”楚询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就好。”章青酒勾唇一笑,提着糕点,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盯着楚询。 楚询这才又意识到了什么,眼瞅着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轻轻咳嗽一声,假装不经意地左右瞧了瞧,“你不是说有事要同我说?” “是。”见他不好意思了,章青酒这才点了点头,让开了挡住门口的身体,“云雀,守在门口,莫要让人过来。” 让他嘲笑她?大舅别说二舅,谁和谁不一样呢? “说罢,找我何事?”屋里,楚询拉了椅子坐下,折扇一开,端的是气定神闲。 可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早已忐忑不安——从接到章青酒的来信的那一刻开始。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拆了手中的糕点,捻了一块吃完,这才缓缓开口,“章台柳。” 三个字,一锤定音,无需多言。 楚询心里一叹,有些无奈,又有些绝望,她连自己当年在卫家军营被罚抄书的事情都能够摸出来,还能够指望她不知道章台柳的事儿? 眸子眯了眯,楚询震声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找他出来,绝对不会再让他接近卫府,伤害你娘。” “不必了。”章青酒看了他一眼,语气幽幽。 楚询一听这话,心里一急,以为章青酒真生气了,忙道:“我知道此事……” “他死了。”章青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楚询:“……” 死了?楚询在心中反复的琢磨这两个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语气多少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章台柳?” “是。”章青酒点了点头,看着楚询一脸复杂的模样,继续道,“此事不会传回上京城,凤凤不会知道,我只告诉了你。” 章青酒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楚询又怎会听不出来? 嘴角动了动,眼神里多了几分动容:“你当真……” “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楚询听得明白她的话,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对楚凤的情? 更何况,楚凤她自己其实也…… 不过是让多年的错过,不变成真正的过错罢了。 看着楚询的目光由惊疑不定转为坚定欣喜,章青酒点了点头,“另外,这也算是对你给的那张图的谢礼。” “所以此次雍州之事,当真和图纸变化那处有关系?”一谈到正事,楚询立马正襟危坐起来。 “是。”但章青酒却不想说太多,话锋一转,“我要出门。” 听到这句话,楚询当即心中警铃大作,眯了眯眸子,“你娘不是让你在家待着?” “是。”章青酒点头,嘴角一扬,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所以,妄言。此事需要你帮我。” 楚询:“……” 为何他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这才是这丫头把他叫过来的真正目的罢? 第265章 还得跑路 卫府门口,章青酒看着闻声追出来的楚凤,赶紧给同样“追”过来的楚询使了一个眼色,瞧准时机,提了裙摆转头就跑。 身后,是手提戒尺的楚凤气急败坏的怒斥:“章青酒,你今天要是出了门,就别回来了!” 章青酒双腿一哆嗦,顺利地跨出了门槛,一边朝旁边关门特意慢了一点的老管家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一边在心里嘀咕:她要是此刻不走,那才是真的走不了了。 “凤儿,你别急,你慢点,她是陛下召她前往,公务要紧,公务要紧!”楚询看着那麻溜得跟个兔子似的身影,嘴角抽了抽,忙不迭地挡住欲要追出去的楚凤,一脸正色的道。 谁知,楚凤根本就不买他的账。 走了几次都被身前这个人挡住去路,楚凤望着眼前手持折扇长身而立的男人,柳眉一瞪,戒尺一伸,“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公务要做?一个五品芝麻小官,比你这个王爷事情还多?” 听到这话,楚询忍不住暗暗叫苦,虽说知道帮了这丫头会迎来心上人的斥责,可这话……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吧?这不是拐着弯的说他游手好闲吗? “她家训也抄完了。”可想到章青酒对自己说的话,楚询就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打完这个圆场。 言下之意,罚也罚过了,差不多得了。 这话一出来,楚凤更气了,“我管教自己的女儿,与你何干?” 楚询叹了一口气:“凤儿……” “谁是凤儿?”楚凤望着那连背影都看不到的门口,心中更气,冷乜了他一眼,“靖王爷若是无事,还请回去罢。”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楚询一噎,咬了咬牙:“阿昭!” 听到这两个字,楚凤的步子猛地一顿,身子也随之一颤,瞬间红了眼眶。 阿昭,乃是楚凤的闺名。 未出阁前,在卫家军中,所有的将士都亲亲热热地唤她一声“阿昭小姐”。 出了阁之后,却再也无人唤她“阿昭”,甚至连原本的卫姓,都像是随着父兄的离去被埋葬在了过往的岁月长河记忆深处。 陡然间听到这两个字,又怎能不动容? 见她不再往前走,楚询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往上前,却又像是怕吓到她似的,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阿昭,青酒都这么大了,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够拿捏得住的。” 以他看,这丫头的心眼子比蜂窝还多,哪里需要他们操心? 可偏偏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么多年,这么多天,如今知晓章台柳不在了,他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太子府门口的一条巷道里,章青酒朝身后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追来时,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楚凤十有八九不会追过来,但是谁知道楚询那大情种会不会见色忘义临时变卦? 还好这路程不远,从过往的丞相府搬至卫府,最大的好处就是离太子府近了,以至于她都不用再乘马车,来到这儿也就不过两炷香的路程。 行至太子府门口,章青酒正要进去,正好碰到火舞从里头出来,两人一照面,火舞眼睛当即一亮,立马跑了上去,喜不自胜道:“小章大人!” “嗯。”章青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火舞,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火舞搓了搓手,上上下下认真地将章青酒打量了一番,突然神秘兮兮地一笑,“小张大人这次去雍州,可是好事将近了?” 章青酒一宿未睡,虽不至于累得头晕眼花,但到底有几分疲惫,加之急着进去找自己要见的人,便没有多想,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她有预感,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这怎么能不算是好事将近呢? “那……”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火舞脸上的笑容更加欣喜,忙不迭地凑上去,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被章青酒打断。 “我找太子殿下。”章青酒揉了揉太阳穴,好困。 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火舞见她这样,心想虽说小章大人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可到底是女儿家,真说道男婚女嫁儿女情长听还是会害羞,自己还是莫要再说得好了,当即笑道:“太子殿下在书房,属下带小章大人去罢。” “不必,我知道。”章青酒挥了挥手,“你自去忙你的。” 说完,径直朝太子府书房走去。 看着章青酒大步流星的背影,火舞不由得在心中微微一笑,真好……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又想着章青酒自己去寻,说不定殿下会更加惊喜,索性便没有让下人前往通报。 对于这道身影,太子府的下人们早已经见怪不怪,章青酒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太子府的前廊,正要往书房方向走时,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她站在原地,双眉微蹙,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推开院子的门,一架巨大的秋千赫然坐落在西南角,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唇角不由自主地便扬了起来。 流光听到外头的声音,连忙出来,一看到是章青酒,不由得眼睛一亮,“小章大人,你回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她记得这个小丫头是当初自己喝醉后宿在太子府时,第二日过来说照顾她的那个。 当真是往日不堪回首啊…… “太子殿下让奴婢长留蒹葭院,小章大人不在的这段时日,都由奴婢负责打扫。”流光看着眼前这位明艳动人又神韵清嘉的女子,眼里充满了敬慕。 虽说知道流光并无恶意,但章青酒还是不喜欢屋里有不熟悉的人在,尤其是她休息之时,当即点了点头道:“辛苦了,今日你不必守在这里,我去里面歇一会儿。” “是,奴婢告退。”流光早就从火舞那里得了命令,让她一切听从章青酒的吩咐,也知道她的性子,当即从善如流地下去。 待得院子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章青酒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钻进屋里合上被子,闭上眸子不消一会儿便沉睡了过去。 午时三刻,火舞办事完后回来复命,正好碰到风止正在请楚澜前去用午膳。 待得火舞说完,楚澜眯了眯眸子,轻轻颔了颔首,便起身朝偏厅走去。 一个人? 火舞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往一旁的空空如也的偏殿看了一下,顿时皱了眉头,“殿下,小章大人呢。” 楚澜的步子猛地一顿,转过头来目光如炬。 火舞吓了一跳,好在他反应足够迅速,“今日一早小章大人便来了太子府,她没去找殿下?” 话音刚落,便看到门口的身影瞬间出了书房,只余下一片白色的袖袍残影…… 第266章 赶着见你 时至正午,章青酒已进去近两个时辰不曾出来,流光心中担忧,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虽然这脚步今日的频率明显地快了一倍,但在太子府这么多年,但只听声音她便知道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当即转身道:“奴婢流光,见过殿……” “小章大人可在里面?”不等她说完,楚澜便开口了,既极力的克制,但语气还是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焦灼。 流光吓了一跳,立马点头,“在的,只是她已经进去快两个时辰了,奴婢正想着要不要叫她用……” 听到人在里面,楚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眯了眯眸子,缓缓地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流光正准备拔腿跟上,却被赶上来的火舞一把拽住,“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去前面忙吧。” 说完,还颇为细致地上前关上了院门。 然后,火舞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勾了勾。 风止到底脚程差了一点,紧赶慢赶赶过来时,正好看到火舞关门的动作,以及他嘴角那抹颇为得意的笑容。 同生共死又共事这么多年,风止哪里不知道火舞这么做的意思是什么,乜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多说。 他想,不是那个女人有事就好。 两个人心照不宣,流光也并非一个蠢笨之人,只是…… 深吸一口气,流光折了回去,“两位大人,今日的午膳,殿下和小章大人如何用,以及何时用?” 火舞:“……” 风止:“……” 卧槽,忘了这一茬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紧接着,两个人不约而同道,“你去!” 这种时候,谁去不是找死啊? 流光看着眼前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嘴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免得被殃及池鱼。 可她又怎么斗得过这两只老狐狸,只见二人互相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接着又异口同声道,“你去!” “我?”流光猛地愣住。 火舞眯了眯眸子,“我还有殿下吩咐的公务,先走了。” 风止接着道:“殿下今日让我拿出来晒的那几本书我忘了晒了,再不拿出来就来不及了,得立马去收拾一下。” 说完,两道身影同时拔腿就跑。 流光目瞪口呆地看着两道溜之大吉的背影,再望了望已经被火舞关得严丝合缝的门,捏了捏手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跑路。 喵的,事情又不是我干的,凭啥我背锅? 小章大人都说了不让我去,谁去谁才是大冤种! 瞬间,原本热热闹闹的蒹葭院门口,一个人影都不见了,凄凉得只余下秋日落叶在地上随风翻滚。 院子里,楚澜自是听到了身后的关门声,可此刻的他却无暇去管,快步走到那唯一一道闭了房门的卧房前,准备去推门时,却又不由得微微顿住。 几个呼吸后,楚澜眯了眯眸子,到底还是推开了门,望着鹅黄帷幔下的微微隆起的身影,听到那井然有序的呼吸声从里面传来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屋里,章青酒还在沉睡,一夜的困倦遇上熟悉的床铺和味道,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心。 掀开帷幔,再缓缓坐下,这一切楚澜做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正在酣睡中的人儿。 只不管他做得多么轻手轻脚,仍是惊动了盘成一圈绕在枕头旁的小黑蛇。 听到动静的小黑蛇猛地抬起头来,竖瞳里充满了警惕,獠牙尽出,闪烁着幽幽的光,仿若下一刻就要咬上来。 楚澜眯了眯眸子,淡淡地扫了它一眼。 只见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小黑蛇定定地看了楚澜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下一刻瞳孔一缩,便缩了脖子,蜷了回去。 最后还将头也转了个方向,藏进了圈里,将尾巴对准楚澜,倒是真把自己卷成了一坨麻绳。 没有管小黑蛇的动静,楚澜目光又一次变得无比的柔和,这还是他第一次,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又这般安静的,近距离的看她。 眼前的女子,双眉清隽,不似大多数女子的如柳叶般细长,眉峰处微微扬起,显得格外的生动,像极了她那不拘一格又风风火火的性子。 琼鼻挺立,小巧而又端正,曾有术士告诉他,一人若鼻不正,则心不正。她倒是真应了这句话,说一不二,却又能屈能伸。 红润的唇,一旁还有个几不可见,却又在笑起来时若隐若现的梨涡,带着十足的灵动。 夫子说,食色性也,故而君子若以君子之行,行食色之礼,仍为君子之道。 他知道这个人生得好看,两年前的上元节便早已知晓。 所以,他是不是也该庆幸,楚阔的不曾珍惜? 可一想到这些年她受的苦楚,却又忍不住为她心疼。 好在,她眼中的光,一如既往的明亮。 想到这儿,楚澜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去拂那遮住她眉眼上的一小缕青丝,却又在还有一寸之余堪堪停下,最后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弧度,缓缓地收回手。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人似意识到了什么,双眉微微一蹙,半梦半醒地睁开了惺忪的眸子。 入眼的第一个画面,便是男子眼角的那颗红色泪痣,艳丽得让人心悸,却又勾人欢喜。 章青酒瞬间清醒了,却没有起来,蹭了蹭枕头,“你忙完了?” 许是刚刚睡醒,她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带着朦胧的微醺,格外撩人。 “嗯。”楚澜眯了眯眸子,修长的手指伸出,帮她扯了扯下滑的锦被。 被子下,章青酒着了一件白色的中衣,纤细洁白的脖子随着方才的动作清晰可见。 “怎困得如此?”收回手,楚澜不准痕迹地别开眸子。 一回上京城,事情着实太多,以至于他分身乏术,无暇顾及。 “我娘说我不着家。”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角,脸上挂了几分委屈,“让我抄十遍卫氏家训。” “十遍?”楚澜心脏一抽,眸子里闪过一丝深邃。 卫氏家训长达千字,上京城人人皆知,抄上一遍都够让人闻风丧胆,更何况是十遍。 韶青郡主虽生气,可这惩罚却是有些过了。 “嗯。”章青酒继续点头,将自己的两只爪子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抄了一天一夜,差点儿没有把手抄断。” “你与她好生说说,她定舍不得这般罚你。”楚澜叹息,骨节分明的手指拉过那纤细的手腕,轻轻地揉了起来,眼神中的情绪如若珍宝。 真舒服。 章青酒餍足的眯了眸子,抽了抽鼻子脱口而出:“罚就罚了,抄就抄了,我赶着见你,没想那么多。” 揉着手腕的手指微微一顿,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下回,我早些去见你。” 第267章 不可描述 虽楚澜的动作极其轻柔小心,可这手指触碰下的摩擦,还是将那细细的手腕揉出了一道道红痕。 楚澜皱了皱眉头,突然收了手。 突如其来的停下,让此刻舒服得眯起眸子,恨不得再睡上一觉的章青酒瞬间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我去给你寻个药膏。”楚澜轻轻呼了一口气,不敢看那细腻白净的手腕上的道道浅浅红痕。 “不用这么麻烦。”听到他这么说,章青酒立马翻身起来,嘴角一扬,“你刚刚弄得已经很舒服了。” 她也没有那么娇气,知道狗男人心疼自己就够够的了。 听到这句话,楚澜身体又是一紧,蜷在身侧的手指张了又松开,最后绷直了脊背站起身来,“那我等你用膳。” 虽说不知自己一觉睡了多久,但想来定也不早了,早上急着跑路,只吃了楚询带来的那一小盒梨花酥,确实已经腹中空空。 章青酒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她话音刚落,楚澜便点了点头,起身朝外面走去,速度快得章青酒都来不及唤住他。 望着那道很快便在了屏风另一侧的男人,章青酒有些懵。 刚刚他问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奇怪,只觉得时辰到了,他怕自己饿所以这般问,可结合现在这情形,怎么就觉得那么的怪呢?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余光扫到自己那被揉捏后的手腕,再看了看身上的中衣,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现! 狗男人,不会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场景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章青酒瞬间乐了,起身的动力顿时多上不少,三五下穿好衣裳鞋子,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正好看着楚澜正捧着一杯茶。 太子府不会出现冷茶的事儿,她是知道的。 旁的地儿有足够的人伺候,茶水更换及时,自然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她这蒹葭院却不喜欢时时刻刻有人在,故而火舞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在屋里放了一小个金丝小炉,上面架上一把小壶,里面装上足够两个时辰用的茶水,任由它沸腾,只消要饮茶时自行沏上便可。 她曾与火舞说过自己没那么讲究,无需这般麻烦,谁知听到这句话,往日随性的火舞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赶紧摇头,说什么都不同意。 想着多架一小个炉子茶壶也没有什么关系,最后便也就随着他去了。 但是她可以肯定,楚澜手中此刻捧着的,是一杯冷茶。 四目相对,楚澜明显惊了一下,但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不疾不徐地摩挲着手中茶杯:“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这么快,怎么能够看到你这躲起来喝冷茶的样子? 哼!狗男人,让你还不去请旨赐婚,活该你喝冷茶! 不过,冷茶伤身,章青酒到底舍不得。 楚澜端着,她也不打算戳破。 勾了勾唇角,凑上去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地攀上他宽大的袖袍,道:“走罢。” 这一下,楚澜手中的杯子便不得不放下了。 楚澜定定地看了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确认她没有察觉到什么时,这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一个假装不知,一个装作无事,两个心思不一的人偏偏又想到了一块去,倒也莫名的默契。 走到院子门口,这才发现院门紧闭,好在只是虚掩着,没有人多此一举给锁上。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在心里赞叹了一声:火舞,做得好!章青酒笑嘻嘻地上前将院门打开,转过头来看着那兀自还在原地,脸上明显带着复杂情绪的男人。 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章青酒身边,拉起她的手。 虽说关门之事做得不靠谱,但是旁的事情还是知道要做的。 待得二人行至偏殿,火舞和风止二人同时笑嘻嘻地迎了出来,“殿下,小章大人可是要用膳?已经吩咐下人都备好了。” 楚澜微眯双眸,扫了一眼明显心中有鬼的两个人,没有开口。 火舞嘴角的笑容瞬间一凝,转头朝章青酒投去求救的目光。 收到信号的章青酒顿时乐了,暗暗捏了捏十指相扣的手,回答道:“是啊。”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来,对面的两个人瞬间觉得自家殿下的脸色变得春风和煦起来。 火舞松了一口气,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风止,示意他开口。 风止转头乜了火舞一眼,却还是按照原本对好的话说了下去,“小章大人爱吃的都有。” 没办法,他也不想被罚,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受罚。 “走罢。”楚澜哪里看不出这几个人的心思,左右看了看,终究没有再追究,朝章青酒点了点头。 诚然如风止所言,这顿午膳里面尽数都是章青酒爱吃的,可或许是因为睡了半日的缘故,虽腹中空空,但却并没有吃下多少。 楚澜见她这个样子,双眉微微一蹙,却也没有多言,只是在她放下手中碗筷之时,让人端来了一盅暖汤,“深秋了,多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今日握住的手腕,冰冷得让他心悸。 “好。”对于楚澜的要求,章青酒自是从善如流。 喝下一口后,章青酒眼睛瞬间一亮,连续又喝了几口,“这汤味道不错。” 楚澜这才稍稍放了心,笑着颔了颔首。 待得一小盅汤喝完,章青酒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破有种茶足饭饱后心满意足的感觉,当即便靠在了椅子上。 楚澜见她慵懒的模样一上来,不由得嗤笑一声,吩咐下人上来收拾好,上前拉了她的手,“若还是困,便再去歇上一会儿,我去书房处理一些事务。” 章青酒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弧度,“镇国公的案子现在到了哪一步?” 她是困,不是晕。 楚澜不想她再插手镇国公的案子才没来找她,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若真要只是一个镇国公,她又何必在意。 只是,这镇国公的身后,还有一个楚阔。 有一段时间没有会会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敢使阴招,事到如今他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够王八翻身? 第268章 一起进宫 虽知她过来必然是为了此事,可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楚澜还是不由得皱了眉头。 他们这一路秘密回京,除了将此消息透露给有心之人,可谓尽数封锁。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过一日功夫,已然朝堂皆知。 镇国公到底是曾经登顶的权贵,亦是不少武将的恩师,他若真全盘倾覆,必然带起一片风雨,焉能不让人人心惶惶? 故而,如今朝堂暗中打探其中究竟出了何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地接踵而至,甚至就在昨夜,这安静许久的太子府都变得热闹起来。 但,无论如何,镇国公,绝不可能再宽恕! 眯了眯眸子,楚澜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对上她那双通透的眉眼,“证据已经尽数交由陛下,陛下震怒,镇国公已经被打入大牢,此事,交给了火老将军带人彻查,英国公从旁协助。” 火将军?火舞和火扬的父亲?那个征战沙场,戎马半生,老来得子,和卫老将军称之为北卫南火的老人? 虽从未见过此人,但略一琢磨便知晓楚威将此案让他去查的意义。 镇国公一脉树大根深,真要论公允公正,必然是刑部和大理寺去查最为合适。 可刑部之人盘根错杂,有不少人曾是自军营转入,大理寺如今由莫等闲执掌,一轮血换下来,到底年轻了些。 用在黔州拿下镇国公一族的火扬的父亲,和与镇国公“交情”匪浅的英国公来查此案,一个有权势,一个有名望,有他两个在,一来能够压住这潜藏的阻拦和悠悠众口,二来镇国公这些年做了什么,必定能够一五一十地彻查出来,自然是上上之选。 可见楚威这步棋,下得足够精妙。 “那楚阔呢?”于是乎,章青酒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另一个人。 听到她如此淡然地说出这两个字,楚澜心里微微一动,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父皇派了莫等闲正在查。” 知道楚威做事情喜欢讲究真凭实据,加之这到底是他的儿子,但事到如今证据都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了,还能够有什么好说的? 想到这儿,章青酒不由得撇了撇嘴角,“还让他这样的不肖子孙守着皇陵,不怕你们楚家的祖宗气得掀了棺材板爬出来?” 这话说得,虽难听,但却格外实诚。 风止正端着茶水进来,前脚刚刚踏进门槛,便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后,忍不住在心中狂笑不已,差点儿没有把茶水给掀了。 可到底他知晓这个时候不能够笑,只好端着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从善如流地给二人将温度适中的茶水添上。 只是那憋得通红的脸,却分明暴露了什么。 知道她必定对此事颇有微辞,但是这话说得…… 当真是悦耳动听啊!!! 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无奈,“此话,出了太子府就莫要说了。” “怎么了?这话我难道说得不对吗?”章青酒眼睛一瞪,伸手指向风止,“他都认可的。” 风止嘴角一抽,连忙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 你甭管我心里怎么想,没说出来就不做数! 这事,他不沾;这锅,他不背! 章青酒:“……” 看着那飞快消失的背影,章青酒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什么时候这小子能够像火舞那般和自己成为眉来就能眼的友军呀? 所以,火舞也该来了罢? 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章青酒扬眉望向屋外。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火舞便进来了。 脚步急促,眼神也带了几分急迫,“殿下,莫大人带人去拿八殿下了,说是在皇陵起了冲突,莫大人还受了伤。” 一听这话,章青酒瞬间乐了,“受伤了?” 这话,三分做作的惊讶,七分明显的欢喜。 火舞:“……” 楚澜:“……” 看着两个人同时望向自己,章青酒眉头一挑,“他一个文官,带着大理寺那群人去拿楚阔,他不受伤谁受伤?” 而且,让莫等闲去拿人,不发生点儿什么,才不正常好吗? 只是这话,现在还不能够说。 若是莫等闲此刻在这儿,听到这句话,只怕是要哭出来。 “现在如何了?”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边继续问,一边将站起来的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示意她坐下。 章青酒转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脸上写满了激动,“不坐不坐,反正马上就要走了,对吧?” 说完,还朝火舞眨了眨眼睛。 火舞收到她的目光,抽了抽嘴角,垂下眸子,“陛下听闻大怒,已经派御林军去将八皇子带了回来,此刻正在御书房,宣殿下进宫。” “看,我说了要走吧。”扯了楚澜的袖子,章青酒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 楚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缓缓地站起身来,“你在府中等我回来。”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章青酒,甚至已经做好了劝说的准备。 谁知章青酒却没有露出半点儿不满,反而笑着点了点头,“我可以啊。” 楚澜微怔,却也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出发,却见火舞神色有些莫名,很快便又听到那笑嘻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但是,去不去还得问问火舞才行罢。” 早就知道楚澜不愿意带自己,章青酒却一点儿都不生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蜜。 察觉到那瞬间落在自己身上冷然的目光,火舞顿时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低下头道:“陛下说,宣小章大人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火舞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章青酒看着楚澜那变幻不定的脸色,低低一笑,走上前将方才松开的手指又扯了上去,“走吧走吧,陛下叫我们进宫呢!” 那语气,欢喜得如同孩童要去吃席! 楚澜深吸一口气,将满腹情绪压下,最后轻轻叹了一声,“你呀,当真是……” 让他无可奈何。 二人出了府,风止早已经接到消息准备好了马车。 对于如今章青酒旁若无人的上太子府马车之事,他现在也已经能够淡然自若。 待得二人进去,放下帘子,收了脚凳,手中缰绳一摇,马车直奔朱雀门而去。 楚澜看着眼前这张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的脸,莫名的又想起了两年前上元节的小丫头。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轰轰烈烈,可诉说的却是对另一个人的喜爱。 莫名的,楚澜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针尖刺了一下,微痛,更多的却是酸楚。 他突然庆幸,当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亦是身不由己。 错误的时间,纵然遇上对的人,那也注定只是一场兵荒马乱后的无疾而终。 第269章 审判楚阔 二人刚刚行至御书房门口,便看见大太监德福正搓着手神色焦灼地张望着,见到二人的身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跑了过来,“太子殿下,小章大人,你们可算是来了,快些进去吧。” 德福的语气带着焦急,带着唏嘘,带着无奈。 现在御书房里那般状况,陛下一个下人都不让留,只有八殿下和莫等闲在里面,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声音,他就忍不住哆嗦。 看到向来镇定的德福都露出这般模样,不用想也知道里面会是什么状况,楚澜眯了眯眸子,正要叮嘱身边的人一声时,却发现她不知合适加快了脚步,已经到了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 楚澜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朝德福点了点头,赶忙追上了章青酒的步伐。 二人进去时,御书房里倒没有太大的动静,三道身影显而易见,楚威端坐其上,神色愤怒而沉冷;书案下跪着一道穿着黑色衣裳的身影;其左侧安置了一张椅子,莫等闲半靠半坐,似乎有些虚弱。 开门的声音响起,同时惊动了三个人。 楚威垂下的眸子抬了起来,眼神瞬间柔和了几分;莫等闲微微转头看了一眼,便又很快的移开了眸子,颇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唯独地上的那道身影,原本微弓的脊背瞬间挺直了几分,像是带着不甘,又像是带着挑衅。 “见过父皇。” “见过陛下。” 楚澜目不斜视,章青酒也跟着上前行礼。 此次雍州之行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是章青酒回来后第一次进宫面圣。 楚威朝二人点了点头后,便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见到她还是那么一副气定神闲,胳膊腿完好,面色红润的模样,悬着的便彻底放了下来。 虽说昨日楚澜已经汇报说了他们二人均无大碍,但耐不住被慕容清婉听到了盘山上的惊险一瞬,一直忧心忡忡,就差大晚上直奔卫府。 此时却也不是叙旧之时,楚威挥了挥手,开门见山道:“今日唤太子和小章大人前来,是为八皇子一事,镇国公一案经火老将军和英国公的审查,已可以定论,朕倒是不曾想到,镇国公三朝元老,戎马半生,竟做出这等事情,当真是让朕遗憾。” 说道这儿,楚威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多了几分唏嘘,表情充满了遗憾。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气瞬间沉了下来,“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也会做出这等事情!跟着外人为非作歹,为了权势残害手足,事到如今毫无悔改之意,居然还试图刺杀朝臣,当真是让朕失望至极!” 章青酒认真地听着,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咦”了一声,听楚威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已经定了楚阔的罪责一样? 那这让他们来是为了…… 对上章青酒的目光,楚威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悲戚起来:“朕今日宣太子和小章大人过来,不为别的,只想听听你们二人作为当事者,一国皇子犯下这些事情,该当如何。” 听到这儿,章青酒算是明白了楚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楚阔犯下的罪责,追根究底无非就是眼前的这把龙椅,可东宫之争到底古往今来皆有之,最终的功过是非无非是成王败寇罢了。 史书,永远是由最终的胜者书写。 若是让楚澜一同来查楚阔的罪责,不管楚阔的罪责有多么证据确凿,别有用心之人依旧可以说三道四。 或许楚澜不会在意,但是他作为父亲,却考虑到了。 对于这一点,章青酒很是满意。 不过…… 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论,还有什么别的好说的?直接定罪啊,该凌迟凌迟,该砍头砍头,这个时候召她和楚澜前来又是闹哪般? 难不成是见证一下他有多么的大公无私? 乜了楚威一眼,章青酒正要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哭天抢地的声音,“陛下!你要是真要处死阔儿,哀家就直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太后娘娘,您怎么又来了?莫要为难老奴了,你请回去罢!” …… 听到这道气极的声音,再瞥见楚威眼神里的无奈,章青酒瞬间明白了楚威的心思,火气顿时“噌”地一下就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四目相对,章青酒第一时间从楚澜的目光里读懂了他的情绪和意思。 她想到的,楚澜也想得到。 因有谢太后在,楚威这次必然处置不了楚阔,召他们过来也不为处置楚阔,而是楚威给的另一种补偿—— 既然无法处置,索性便将此事做成另一种仁德,而这种仁德,则是源自于太子楚澜的宽宥。 假若面对一个多次犯错,屡教不改的兄弟,身为储君仍然能够包容,怀着怜悯之心让他有改过的机会,传出去必然成为佳话。 而楚澜也必定得到更多臣子的爱戴。 可是…… 她的楚澜,何须这般肮脏的人来标榜功德? 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遭受到的算计,就这样白白受了? 屋外的声音还在哀嚎,德福劝说的声音也时不时传来,穿透在屋里,与此刻的沉默混杂,显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望了一眼跪在地上让人看不到情绪表情的楚阔,章青酒冷冷一笑,站起身来,“陛下!俗话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微臣虽功课做得不够好,但这律法却也与莫大人学了一学。不管是身为皇嗣残害手足,亦或是身为臣子结党营私,还是身为小辈毒杀亲人长辈,又或者是试图谋反……这些哪一条拉出来,都是该行凌迟处死,五马分尸,腰斩炮烙之刑的罢?” 她的话说得突然,又说得迅速,速度快得楚澜来不及阻拦,楚威来不及打断。 一旁的莫等闲听到这话,虚弱的眸子瞬间起了几分兴致,半死不活的姿态也直了几分,抽了抽嘴角,摸了摸鼻子,“小章大人,咱们陛下仁德,这些刑法……” “哦,对。”章青酒挑了挑眉头,“陛下仁德,这些残忍至极的十大酷刑早已废除,不过,咱们大徽还不至于没有砍头的说法了罢?” 想让楚阔活?哪有那么容易! 第270章 贬为庶人 屋里的人,其实在谢太后叫出那一句时,便都知道了楚阔所希望的此事今日的结局:楚阔死不了。 莫等闲也是在得知了这个结果后,心里一直戚戚然,如今听到章青酒的话,哪里听不懂她所求为何,立马跟着回应道,“小章大人说笑了,若是连砍头都废除了,这世间为非作恶非法做恶之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半点儿敬畏恐惧之心。” 这话接得颇快,章青酒朝他点了点头,一边投去赞许,一边又将目光投向了楚威,“陛下觉得呢?” 楚威看着章青酒一脸既坚决又愤怒的表情,虽然早已猜测到了事情会往这个方向走,但真正发生了,心中依然充满了感慨与无奈。 她对楚澜的维护爱惜与珍重,不管是身为帝王,亦或是作为父亲,他都充满感激与欢喜。 可是这世上事情万千,盘根错杂,当真哪有可以割裂得如此清楚? 纵使是帝王,亦不能随心所欲。 他如此,今后坐上这个位置的楚澜,亦是如此。 楚威眯了眯眸子,轻轻呼了一口气,正要回答,底下的楚澜却突然开了口:“八弟今年不过十九,尚且年幼,未曾行成人之礼,按照祖宗律法,可从轻处置。” 他面色漠然,声音沉着,表情波澜不惊,孤身而立颀长如修竹般挺拔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就像是带着白雪,皑皑而立。 章青酒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她转过头,定定地看向楚澜。 世人的无奈,大多是无法理解,却不得不接受。 但今日,却不同。 楚威之选择,楚澜之所言,她都理解,可却无法接受。 凭什么作恶之人仍能逍遥自在,受害之人仍要被德善所绑架? 若是如此,德善何其无辜?世上又还要律法做什么? 可楚澜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般,继续开口,“还请父皇,对八弟从轻处置。” 屋外的喧闹,在楚澜开始开口之时,便戛然而止,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人所言。 随着楚澜这句话说完,谢太后欣喜激动的声音随之而来,“陛下!太子说得不错,阔儿尚未成人,一切仍有改进之机会,哀家愿自请出宫为大徽祈福,再也不踏入上京城,还请陛下原谅阔儿!” 事情到了此,取楚阔之命的可能性便已是微乎其微。 章青酒深深吸了一口气,欲要开口,却被身边的人再次拉住,“还请父皇,早些定夺。” “陛下,不如让阔儿回封地罢?”门外,谢老太后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这一回,章青酒是彻底气乐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能够厚颜无耻的让他回封地? 这世人出生时明明都下了一场要脸的雨,可偏偏给谢家人打了一把伞! “陛下,微臣方才可是听错了?太后娘娘说的是回封地,而非流放至苦寒之地?”章青酒冷冷一笑,第一次松开了楚澜主动握住自己的手。 察觉到手中的温度消失,楚澜的心脏微微一抽,转头看了一眼,默默地收回了手,袖袍所落之处,一片寂寥。 “不是苦寒之地,是封地!”谢太后的声音又开始了。 当真是癞蛤蟆吃牡丹,心里美啊!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忍住升腾的怒意,直勾勾地对上楚威,“陛下,你这御书房的门是摆设吗?在这样的地方商谈国家机密,是怕外面的人听不见?” 知道章青酒早就怒火中烧,也清楚这丫头接下来绝对没有什么好话,但这话说得楚威还是头皮发麻,一脑门子的官司。 偏偏,他又说不得,骂不得。 谁让今日确实是他理亏,对不住他们二人呢? 楚威一个劲儿的给章青酒使眼神,可章青酒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嗤笑一声继续道,“皇子未成年去封地?微臣以为是做了什么开疆扩土之事,提前分封了呢?” 听到这句话,莫等闲轻轻咳嗽一声,适时地“提醒”道:“陛下,皇子若在未成年前往封地继任,需得有赫赫战功,亦或是救国之恩。” 被二人左右开弓两面夹击,楚威嘴角抽了抽,心想他也没说要让楚阔去封地,怎的这战火一下子就开得这么猛? 第一次,楚威突然有些后悔,不让这丫头看自己的筹谋了,否则今日她必然不会这般生气。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威点了点头,“去封地自然是不可能了,到底是罚不是赏……” “贬为庶人罢。”就在这时,章青酒突然接过话道,声音平静,丝毫没有之前的愤慨。 这句话一出来,一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人瞬间有了动静。 只见楚阔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眸如毒蛇般死死地盯向章青酒,咬牙切齿道:“毒妇!你居然敢……” “贬为庶人,这个在大理寺卷宗曾有过记载,若以今日之情形,此为最轻的惩罚。陛下,微臣认为此法可行,且妥当。”莫等闲说道最后,居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楚威行礼。 “儿臣同意。”楚澜缓缓开口。 原本势如水火得不到统一的争论,突然在一瞬间就有了定调,以至于让人怀疑这会不会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答案。 楚阔目瞪口呆地听着楚威让德福进来拟旨,听着圣旨上写满了他的罪责,最后“将八皇子一府尽数贬为庶人,收回皇姓”的话时,忍不住吼叫起来,双目猩红,“我不服!若是如此,不如杀了我,给我痛快!” 章青酒冷冷一笑,转头乜了他一眼,“真要想死,自己找根绳子吊死啊,干嘛为难我们?” 从天堂到地狱,对他这样的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有的人,死了才算是便宜。 楚阔似愣了一下,接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神里写满了诅咒,“章青酒啊章青酒,你以为你如今靠着他就是什么好归宿吗?他这样的人,活不久的……” 楚威眸子一冷,“来人,将他带下去,即刻褫夺八皇子府一切荣誉,逐出上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留下楚阔一条命,本也就是楚威最大的限度。 以谢家所做之事,不死已是最大的恩赐! 第271章 不得好死 待得楚阔被带下去之后,御书房里瞬间陷入了沉寂。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起身行礼,“既然此事已定论,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楚威被她这一脸冷淡的样子吓了一跳,顾不得莫等闲在场,连忙从上方下来,想说什么,最终只能够叹了一口气,“皇后惦记你,朕让德福带你去见她。”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点了点头,“好。” 说完,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章青酒眸子闪了闪,也立马告退跟了过去。 楚澜没有动,平静地看着楚威,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眸子读懂了那一丝隐晦的情绪。 楚威眯了眸子,用力地咳嗽一声,拔高音量道,“太子留下来,朕还有事情同你商议。” “是,父皇。”随之而来的,是楚澜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 门口处,章青酒步子猛地一顿,深吸一口气,一脚踏了出去,头也不回。 德福早已经听到命令,人一出现就立马迎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章青酒的眼神,便立马垂下了眸子,“小章大人,奴婢带你过去。” 谁知,章青酒却看都没有看他,目光直直地望向不远处。 德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心想这些人怎么办事的,这人不是早就让带下去了吗?怎的还在这儿上演难舍难分的戏码? 正想着叫人过来赶紧让人将楚阔带走,却见身边的人已经迈着步子朝前面走去了。 德福心里暗叹不好,顾不得叫人,立马小跑着跟了过去,追上章青酒,小声劝说道,“小章大人,皇后娘娘在等您。” “当真?”章青酒嗤笑一声。 德福一噎,不敢回答,眼珠子一转,又道,“这人刚刚定罪,只怕对小章大人怀恨在心,咱们还是莫要接近的好。” “不怕。”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转头盯了他一眼,“他能耐我何?” 知道章青酒天不怕地不怕,太子殿下早就对她心有所属,便是陛下有时候也拿她无可奈何,但这般气势,德福还是第一次领教,愣了一下人已经走了过去。 谢太后此刻正一脸愁容地抱着楚阔,双眼盈满了泪花,未戴丝毫珠钗,整个发髻都带着几分松垮,不少白发就这么耷拉了下来,格外落魄。 他怀里的楚阔亦好不到哪里去,一身黑衣,身形消瘦,脸颊凹陷,眼眶突出,眼神里绝望又冷漠。 章青酒走过来的脚步声惊动了正难舍难分的二人,谢太后一看到是她,立马张开双手,以母鸡护小鸡的模样,将楚阔挡在了身后,恶狠狠地盯着章青酒,咬牙切齿道:“毒妇!贱人!你还想要做什么?不许你再伤我阔儿半分!” 如今,倒再也不愿意维系半点儿太后的姿态,粗鄙之语脱口就来,却也不知道这般熟练,是不是日日使用。 章青酒扫了她一眼,眼神讥讽,脸上的笑容却很是灿烂:“他都想要杀了你哥脱身,你还这般护着他,就不怕下一个遭殃的是你?他若是要害你,可不见得有人会救哦。” 德福到底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刚一赶到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吓得差点儿脚底打滑,心想这小章大人是真敢说啊。 可再一看到谢太后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却又觉得畅快。 若非是她胡搅蛮缠以死相逼,今日哪里会多出这些是非? 想着自己今日拦她之时,被她踹了好几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德福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慢了几拍……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谢太后一脸狰狞地瞪了章青酒一眼,脸上阴晴不定,“要不是你们,阔儿怎会被逼得出此下策?” “我发现你们谢家人真的有意思,都不知道是该夸你们天下第一大度,还是该赞叹你们天下第一冤种。”望着谢太后那一脸如今再怎么样都藏不住的褶子,章青酒啧啧了两声,“他当时为了自保,对他娘见死不救的时候,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现在又这么说……太后娘娘不愧是太后娘娘,当真是心胸宽阔得紧啊!” 章青酒的话字字珠玑,杀人诛心。谢太后被气得胸口起伏不断。 她不蠢,她又怎会当真不知章青酒说得句句属实?可是眼下局势,她又能够如何? 谢家原本该株连九族,她已经求了陛下一天一夜,这才免去三岁以下的孩子免于死刑,却也必须流放至苦寒之地。 黔州前往西北,路途遥遥,一路下来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屈指可数,便是活着到了,那样的环境能够顺利长大,能够有所作为的男丁,又会有几个? 如今,身上有着皇室和谢家血脉的楚阔,便是唯一的倚仗。 只要楚阔不死,就总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难道真让她把楚阔也推出去,断了谢家最后一丝希望? 可偏偏,这个贱人要再一次戳她的脊梁骨,用刀子剜她的心啊! “章青酒,你这个贱人,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谢太后几乎歇斯底里地咆哮。 说着说着,许是气极,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太后娘娘放心,我好不好死,都不会比你先死。”章青酒平静的眼前即便是吐了血还要怒视着自己的老太太,嘴角扬了扬,扯了裙摆蹲了下去,一字一句道:“太后娘娘还是先顾着自己吧,本该死的人却因你的缘故而多活了一段时日,这种报应,怕是得你帮他受着了。” “你……”听到这番话,谢太后莫名的心里发毛,身体发冷,还要开口,却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一回,竟是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德福在一旁候着,伺候谢太后的老太监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了侍女上前,扶起谢太后。 德福见状,当即上前,趁机将她从楚阔的怀里扯了出来,朗声道,“还不送太后娘娘下去瞧瞧,若是她出了事情,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一行人听了瞬间变了脸色,手忙脚乱三下五除二地捞起谢太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一时间,现场又变得安静起来。 第272章 给脸不要 在谢太后被宫女太监带走之时,被拉扯开的楚阔从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一个字,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多朝那边望上一眼。 一双沉冷的眸子,死死地盯在章青酒的身上。 德福看着谢太后远去,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正要开口,冷不丁便对上了楚阔的目光,饶是见惯了起落的他,也被此刻这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深吸一口气,德福咽了咽口水,走到章青酒的身边,“小章大人,咱们该走了。” 章青酒转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楚阔,唇角一扬,“好。” 看着这当真说走就走的身影,楚阔嘴角喏了喏,终究还是开了口。 “章青酒,你听着!”他的语气极冷,充满了嘲讽,像是一个悲天悯人又穷途末路的诗人,带着丝丝怜悯,“你以为陛下不杀我是为了什么?你心心念念让我死,可楚澜为了自己的名声,还不是选择放了我?可见你在他心中,也不过尔尔。” 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出来,德福被吓了一个哆嗦,连忙去看章青酒的脸色,却见身边的人神色如常,眉头都不带眨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生气。 章青酒步子没停,依旧如闲庭信步般朝前走去。 楚阔望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哈哈大笑了起来,“身居高位者,哪个不是权谋?怎么样?让你失望了罢?回头看看你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亦会让你悔不当初!” “小章大人……”德福有些后悔没有让人堵住楚阔的嘴了。 章青酒依旧是那么神色从容地走着,目光还是没有半点儿起伏。 德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小章大人不愧是小章大人,果然不一般,便是这般挑衅都能屈能…… 可不等他想完,身边的人突然顿住了脚步,紧接着飞速转身,朝正准备起来的楚阔走了过来。 “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章青酒一脚踹在楚阔那刚刚直起来的腿弯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刚刚才直起半个身子的人,又跪了下去。 而这一跪,堪堪跪在章青酒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德福目瞪口呆。 别说他了,楚阔也显然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跪在地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膝盖处发出阵阵疼痛。 “章青酒!”楚阔声音沙哑,从未受过这般耻辱的他,脸上写满了愤怒。 可是他只消一看章青酒,便能够看到她充满冷意居高临下的目光; 可若是不抬头,那便真的是朝她低头了…… “我以后该叫你什么?楚这个姓你是用不了了,随你娘姓谢怎么样?满门贼子的谢。”章青酒嘴角勾了一丝嘲讽的弧度,“想要激怒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为你生气?还敢说楚澜?一个人拜把子呢,你算老几?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不要以为杀不了,而是你这样的人,若死在楚澜的手里,我都嫌弄脏了他的手。” 今日之事,她到底还是生气了。 “章青酒,你当真是个毒妇!”楚阔磨了磨后槽牙,身体颤抖起来。 怎可…… “再狠毒能够比过你?”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又一次蹲了下来,对上楚阔那双嗜血的眸子,突然笑了,“其实,你今日不死也好。我答应一个人,要让你们受尽世人唾弃,在绝望中痛苦死去,若今日便死了,到底是便宜了。你不妨猜一猜,一个被失势又被皇帝放弃了,还是一个过往拿旁人不当人,想方设法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皇子,会有多少人想将他拽下神坛,看他摇尾乞怜呢?” “你!”楚阔没想到章青酒会说出这样的话,莫名的又惊又惧,好像一条毒蛇正张开獠牙望着自己,随时都会扑上来一般。 可事到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又有什么可怕呢? 想到这儿,楚阔嗤笑一声,“你少虚张声势,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看到了以后自己的路凄凉无比吧?” “是吗?”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收起你那小人心思,怕还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只看到了你今后的路,凄凉无比形单影只。” 说完,章青酒缓缓站起身来,朝不知何时站得远远的德福微微一笑,“走罢,莫要再耽搁八皇子……哦不,是谢阔上路了。” 上路?德福嘴角一抽,转头望了一眼,这个词用得好像也不是不妥。这弄出宫去,也确实能够叫做上路吧? 身后侍卫领命而来,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的阻挡,楚阔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皇宫的尽头。 莫等闲远远地站着,摸了摸鼻子,缓缓地走上前去,“小章大人。” “莫大人。”章青酒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站着看完了整场戏的男子,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此人已与最初相见时的气质大有不同。 过往的莫等闲若是一把刚刚出鞘的剑,锋利稚嫩,那么如今的莫等闲,则是一把沾染了鲜血的刀,沉稳内敛。 莫等闲点了点头,同样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中带了几分复杂,方才他虽没有站近,但那对话却是都听了进去。 他知道章青酒和楚阔的过往,自然也明白她在御书房里为何会那么坚定地给楚阔治罪,虽然自己的目的亦是如此。 犹豫了一下,莫等闲开口道:“小章大人,此事还请稍安勿躁,他……” “谁说我急了。”章青酒懒懒地乜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打断他的话,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莫大人的伤怎么样了?” “不妨事。”莫等闲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一晃而过的尴尬,“没伤在要害处,休养两日就好了。” 章青酒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用仅有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回去还是要好好谢谢慕容晓晓,毕竟这金丝软甲,还当真是救了你的命。” 说完,章青酒便后撤一步,“莫大人,告辞!” 看着这道身影扬长而去,莫等闲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竟然知道自己穿了金丝软甲?而且还知道那是慕容晓晓送的? 那是不是这也就意味着,她知道自己受伤是他早就设计好的,目的就是速战速决,让楚阔再无可退之路,也为了让朝堂的其他臣子知晓楚阔是一个对同僚不择手段之人,再也不敢对他施以援手? 所以,今日御书房的结果,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第273章 当然生气 章青酒生气嘛? 自然是气的。 以至于跟在她的身后,德福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子呼吸不畅的感觉。 可是究竟因为什么生气,却不是他能够想得通的,只能够跟上章青酒那比之平日明显快上不少的步伐,加快自己的脚程。 另一侧,御书房里,楚威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儿子,眸子里多了几分感慨,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澜儿,抱歉,此事为父……” 他没有说出那个九五至尊的特有称谓,而是选择了用父与子之间的交流。 楚澜淡淡地抬起眸子,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父皇不必如此,儿臣明白。” 知道楚澜的心思通透,但事到如今,楚威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明白便什么都不说。 拉着楚澜在一旁坐下,楚威幽幽道:“楚阔这个孩子的心性骄傲,为人桀骜,贬为庶人远比让他死了更为难受,这么一来……他能够活多久,便是他的造化了。” 说到底,楚阔终究也是他的儿子。可是事到如今,这份纠葛,似乎显得不值一文。 是楚阔,先放弃了与他的牵绊。 “父皇为之计深远,以八弟之事为儿臣立德,儿臣知晓父皇的良苦用心。”楚澜缓缓地抬起眸子,对上楚威复杂的目光。 楚威目光闪了闪,定定的看了楚澜一会儿,突然道,“为父也想过,若你执意要立即处置他,为父也必然会支持你的,可你最终……其实,让你做出最后这个选择的,是因为那个丫头罢。” 看着往来宠辱不惊,却因自己这句话瞬间变了神色的儿子,楚威不由得淡淡一笑。 知子莫若父,楚澜懂他的谋划;他又怎么看不出楚澜的心思? 若楚阔被处决,以太子之名,朝堂众人便是想说,那也不敢在明面上议论;可此事毕竟掺杂了章青酒,她到底不是皇族之人,以她今后太子妃的身份,指不定便又会有人说她乃是为了报当年被楚阔羞辱的私仇。 甚至,如“狐媚惑主”这类更难听的话都会有。 楚澜此回放过楚阔,不过是为了让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罢了。 可那丫头倒好,话里话外那是毫不留情,句句都是定要弄死楚阔的意思,若非楚澜开口,他只怕自己都要顶不住…… 想起她离开时决然的背影,楚威不禁有些忧心,章青酒的性子如此之犟,若真生气了,只怕一时半会是哄不回来的。 楚威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为父让你母后拖住她一会儿,待会儿你还是好生与她解释一下罢,想来她知道了许就能够消气了。” 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以朕看,她最后能够答应,也是为了你。” 从楚威开始说道章青酒后,楚澜便再也没有开口。 不承认,却也没有否决,若非双眉微微蹙了蹙,看上去还真像是没有烦恼一般。 见楚澜还是不说话,楚威便知道他自己心中已有计较,“你手中那封圣旨,可有给到她?” 楚澜这才抬起眸子,“尚未。” 还没有?怪不得…… 楚威摸了摸鼻子,“既然如此,那为父看看什么日子合适,宣韶青郡主进宫一趟,商量一下你们两大婚之事罢。” 这两个孩子既然都这般互相把对方放在心上,便也是时候了。 再不说,万一到手的儿媳妇真跑路怎么办? 虽说,那丫头这么看来,也就自己的儿子配得上。 可抵不过那些不管是有眼光还是没眼光的,都在一个个觊觎着呢! 想起这段时日他们两个小辈去了雍州,他那些臣子们,有一个算一个的让自己的家眷都去卫府,美其名曰陪韶青郡主说话喝茶解乏的丑陋嘴脸,楚威就忍不住直皱眉头。 要不是有楚询暗地里挡着,这些人还不得把卫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另一侧,去见慕容清婉的章青酒也到了。 慕容清婉的宫殿门口,章青酒看了一眼匾额,便顿下了步子。 德福见她停下,心里咯噔一响,连忙也跟着停了下来,略微忐忑道:“小章大人怎的不走了?” “你不用通报?”章青酒挑眉嗤笑一声。 “哦哦哦……”被她这么一提醒,德福不由得汗颜,他这一路过来满腹心思,差点儿把正事给忘记了。 一想到陛下的交代,连忙咳嗽一声,“皇后娘娘,小章大人到了。” 随着德福通报完,里面立马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怎么来了?本宫还说若你再不来,可就要去你府里看你了你了。” 慕容清婉直接从里面迎到了门口,语气带了十足的欣喜与激动,拉住了章青酒的手。 章青酒看着慕容清婉一件惊喜的模样,勾了勾唇角,“不是皇后娘娘让我过来的吗?” “本宫倒是想,偏偏……” “嗯哼!”德福心里一哆嗦,连忙发出声音。 慕容清婉的话被打断,疑惑地看了向来沉稳的德福一眼,关切道:“德福,你若是嗓子不适,可得多仔细些,上太医院去看看。” 若是平日里,德福听到这句话必然是感恩戴德喜不自胜地跪下道谢了,可今日…… 可看着慕容清婉立马又移到了章青酒身上的目光,德福心里几乎泪流满面,万般祈祷皇后娘娘可莫要多说了。 再说,就露馅了。 章青酒见德福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嗤笑一声,拉了慕容清婉的手,“知晓皇后娘娘惦记,所以微臣这就过来看你了嘛。” “果然还是你贴心。”章青酒这句话一出来,慕容清婉脸上的笑容便更盛了,喜滋滋地拉了她的手朝里面走,“正好刚刚御膳房送来了两盒点心,说是新鲜样式,你快来尝尝。” “好。”章青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进门经过德福身边时,章青酒步子顿了顿,瞥了如释重负的德福一眼,嘴角勾了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德福公公,下次可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德福这边刚刚松了一口气,听到她的话顿时头皮发麻,七上八下。 完了完了,他咋觉得小章大人啥都知道呢?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皇后娘娘早就提前说要让她过来的说法,甚至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她今日会进宫。 这一切,不过是陛下为了留住她的权宜之计。 要不是她方才开口,别说他这话圆不回来,陛下的面子里子只怕也捡不回来了。 殊不知,此刻的章青酒嘴角也勾了一丝浅笑。 若非那是楚澜的亲爹,这事才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过去。 第274章 哄哄就好 楚澜过来时,章青酒正和慕容清婉品着糕点,说着她从雍州一路回来的见闻。 慕容清婉是真的欢喜,笑声都比平日里大了几分,一双眸子盛满了笑意,便是楚澜来了也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酒儿,你接着说。” 章青酒也是满脸的笑容,像是没有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眼神带着无奈的男人,“皇后娘娘,我们……” “母后。”楚澜眯了眯眸子,打断了章青酒的话。 语气虽还是一如寻常,但他能够做出这事,已经是太不寻常。 “嗯?”慕容清婉心里讶异了一下,这才转头看向他,“澜儿,怎么了?” 楚澜看了看一脸错愕的慕容清婉,又看了看此刻嘴角依旧带着笑意,气定神闲地去拿糕点的某人,不得不在心里轻叹一声。 “母后,时辰不早了,儿臣该回去了。”楚澜道。 慕容清婉皱了皱眉,不舍道:“这才几个时辰?母后与酒儿许久未见……” 楚澜道:“你不是与父皇约了去看花?” 听到这句话,慕容清婉这才彻底惊住了。 楚威何时约了她?她怎么不知道? 更何况,这重阳都过去了,深秋露重,便连菊花都是一地残败,看的是哪门子的花? 可一想到自己这儿子从小谨言慎行,从未行差踏错,自从搬出皇宫自立太子府后,更是严于律己,鲜少的几次不合规矩也不过是因为…… 慕容清婉略微一琢磨,顿时眼睛一亮,立马笑道,“回罢回罢,确实时辰不早了。” 说完,转头就对章青酒道,“酒儿,若澜儿不说,本宫差点儿忘了这么一茬了。今日本宫就不留你了,等哪日得空了,本宫再约你进宫畅谈。” 章青酒:“……” 磨了磨后槽牙,章青酒转头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正直”的楚澜,又看了看一脸喜笑颜开的慕容清婉,最后到底还是起了身,“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先行回去了。” “好。”慕容清婉笑着点头,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 待得二人离开后,慕容清婉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伺候着的紫苏不明就里,笑着上前询问,“皇后娘娘今日怎的如此开心?” “太子开窍了,本宫该不该开心?”慕容清婉勾了勾唇角。 紫苏跟在慕容清婉身边多年,加之之前陷害一事更是生死追随,故而慕容清婉有何事也并不瞒着她。 听到她说的话,紫苏立马就明白了,笑着点头,“自然是该的。” “所以啊。”慕容清婉眨了眨眼睛,“为了叫酒儿回去,他都敢诓本宫了,这个心思,能不可喜可贺?” “看来,咱们大徽很快要迎来喜事了。”扶起慕容清婉,紫苏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打趣道,“所以娘娘,咱们可是要赴陛下的赏花之约?” 慕容清婉一愣,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丫头,莫要寻本宫开心。” 不过,经此一事,她也算是明白了,再怎么样都不该占用小情侣之间谈情说爱的时间啊。 以后她还是避着点儿罢,再来一回若接不上“赏花”的话茬,岂不是要露马脚? 从慕容清婉那儿出来,任由楚澜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章青酒愣是一步都没有回头。 朱雀门门口,风止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陡然间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不等他从车上跳下来,一道身影便钻进了马车。 速度快得,他甚至来不及放下脚凳。 不对劲。 自从他家殿下表明心意后,这人哪回上马车不得拉了他家殿下的手! 何至于将人抛在身后。 风止心里咯噔一响,下意识转头去看自家殿下。 只一眼,便心惊肉跳地低下了头。 喔了了大草……这眼神,吓死人了好不好? 楚澜看着将帘子都放了下来的马车,眼神深沉如水,虽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现在心!情!很!不好! 可怕归怕,风止却不傻。 这个僵局,总得有人来破嘛。 “殿下,上车罢。”咬了咬牙,风止开口道。 说完,小心翼翼地将脚凳摆好。 谁知楚澜却看都没看那脚凳,长袍一掀,颀长的身影瞬间进了马车。 风止看着拿了出来却没有用上的脚凳欲哭无泪。仔细听了半晌,想要从里面听出来一些什么,却什么都听不到。 叹了一口气,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驾起马车。 车内没有动静,但却并非风平浪静。 楚澜看着不知何时被唤了出来,此刻正一脸傲气地霸占了章青酒身侧位置的小黑蛇,凤眸中的冷芒一晃而过。 小盘原本还得意洋洋地扬着身子,陡然间被楚澜一扫,顿时缩了脖子,几乎没有半点儿犹豫的,“嗖”一下回到了原本藏身的衣袖里。 速度快得章青酒都来不及开口让它停下。 这般场景,俨然和方才章青酒上车,风止没有回过神来一模一样。 感受着袖子里那不仅钻了进来,甚至还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小东西,章青酒气得深吸一口气,差点儿没将它给甩出去。 能别这么没有骨气吗? 怕他做什么? 还不就是两只耳朵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无非就是这眼睛比别人长得勾魂一些,鼻子比别人长得挺拔一点,嘴巴比别人长得性感一些,整个人看起来让她挪不开眼一点!!! “阿酒。”看着还在兀自生气的人儿,楚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往小黑蛇离开的位置坐下,而是坐在了她的对面,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今日之事,我同你道歉。” 从慕容清婉那里出来,章青酒就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管楚澜跟她说什么,今天这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过去。 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不能够轻易哄好的那种! 可是,万般预设,千般考虑,却在一想到这个狗男人跟自己道歉的那一刻,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咬了咬牙,章青酒轻哼了一声,“我饿了,要去摘星楼吃饭。” 楚澜微微一怔,接着便笑了,眸子里闪过一抹宠溺,“好。” 此刻,外面日落黄昏,霞光万丈。 第275章 将心比心 今日的章青酒,自然是不会穷得只坐大堂。 从踏进摘星楼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径直地朝二楼走去,丝毫没有半点儿担心雅间被订完了的样子。 风止瞅了一眼那纤细的背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忐忑地看向楚澜,“爷,这……” “去罢。”楚澜轻轻颔首,转身跟了上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风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若今日这雅间真被坐满了,只怕自家殿下为了她,赶人的事情指不定都做得出来。 还好,自从知晓她爱吃这家后,这酒楼里的雅间便任由她挑选了。 召来在他们进来后便目不转睛望着自家主子,一脸谄媚的掌柜,风止暗暗打了一个手势,快步上了二楼的雅间,左右看了一眼,停在了明月轩的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如若门神。 屋里,章青酒正托了下巴靠在窗口,目光望着屋外。 楚澜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的位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入目处,一片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许久,章青酒没有开口,楚澜也没有动。 二人就这样站着,直到落日沉沉,月上山头,两道被斜阳拉长的影子从交错到分开,再到重合。 最普通不过的人间事物,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美好景致? 风止站在门口,一脸的黑线。 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菜都吩咐庖厨上了三遍又退了三遍,若不是掌柜的压着,只怕是那厨子都得拿刀子冲出来,以为是有人找茬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落在风止的耳朵里,简直如听仙乐! “饿了。”章青酒转过身道。 “上菜!快!上菜!”风止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那语气快活得比酒楼里的店小二还要欢喜。 待得章青酒坐下,确定她身侧两边的椅子都没有再出现旁的玩意儿,楚澜才上前坐了下来。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风止松了一口气,乐呵呵地又出去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 但不同的是,这一回的他却支起了耳朵。 不可能一直不说话吧? 饭桌上,楚澜自己并没怎么吃,章青酒碗里的菜却是从未停过。 对于楚澜给自己夹菜的行为,章青酒来者不拒,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俨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直到吃饱喝足,章青酒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当然……该算的账还是得算。 不出意外的,旁边的人也停了下来。 乜了那几乎没有动的碗一眼,章青酒轻轻一哼,“我知道你答应是因为我。” 楚澜眯了眯眸子,正要开口,却被章青酒打断,“你不必想着反驳,你要说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现在立马去杀了楚阔。” 她可是看在楚澜的面子上才暂且放楚阔一马的,而且是暂且!! 若楚澜还有别的原因,那她算什么?绝世大冤种吗? 见章青酒那再度蹙起来的眉峰,楚澜不禁有些无奈,“阿酒,莫要冲动。” “我现在很冷静。”乜了他一眼,章青酒撇了撇嘴角,“我若是不冷静,会与你坐在这儿?” 对于她的刺话儿,楚澜脸上不见丝毫的怒意,低低一笑道,“我家阿酒自是这天底下最宽宥最通情达理的女子。” 他说得正色,说得温柔,说得满腔爱意。 说得章青酒仅剩一点的怒火瞬间荡然无存。 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再反驳的话来。 狗男人,还真是知道挑她的死穴! 虽然她很想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给我戴高帽! 可她若是反驳,那不是自己说自己小肚鸡肠?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垂下眸子,好不容易才将心中倒腾的悸动掩去,白了楚澜一眼,“我当然是。” 她还不宽容?她要是不宽容今天谁都别想好过。 “嗯。”楚澜再次肯定。 “可是我也没有你想的脆弱。”不生气归不生气,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名声这个东西,是非在己毁誉由人,我何必在乎?” 这是原则问题,不能破。 听到这句话,楚澜眸子闪了闪,纤薄红润的唇微抿,没有开口。 帝王之权术,重在制衡,赢在窥心。 今日这件事情能够如父皇预期而行,何尝不是他看透了他们两个人的心思? 若只有他一个人,倘若他还是孑然一身,今日的结局必然不会如此。 正如她所言,是非在已,毁誉由人,他身为太子,又有何惧? 可是事到如今,他却无法不在乎她。 就如她,在乎自己那般。 两个互相为对方在考虑的人,便注定了今日这场结局的无疾而终。 “阿酒。”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将心比心。” 四个字,无需多言,章青酒瞬间明白了楚澜的意思。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便默默地垂下了眸子。 狗男人,他是真有办法治她啊。 楚澜知道,章青酒之所以妥协,是为了他。 就像章青酒明白,他之所以会同意,是为了她。 她是为了他而无可奈何;可他亦是为了她而委曲求全。 “按照你的意思,是我拖了你的后腿了?”撇了撇嘴角,章青酒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对于这如今显得无理取闹又戳心窝子的话,楚澜却没有半点儿生气,认真地看着章青酒,一字一句道,“不是。” “那是什么?”章青酒呼了一口气。 “是我的幸运。”楚澜道,说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有你,是我的幸运。” 这句话一出来,再多的怒意也像被三月的风,六月的雨一般扫过,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深邃的眉眼,以及那眉眼处化不开的宠溺与喜爱。 于是乎,刹那间,章青酒感受到了何为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欢喜盈满心房。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满意了。 狗男人这么会,差不多也该给他台阶下了罢。 二人再一次进了马车。 随着楚澜将心爱的人儿拥进怀里,随着章青酒将头轻轻地靠在那不厚实但却足够宽阔的肩膀上时,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温度升腾,温馨流转。 马车外,风止迎着风抹了抹眼角,抽了抽鼻子,九月的天真冷,冻得他的眼泪都出来了啊…… 哼,他才不会承认是担心加感动所致! 马车继续徐徐前行,甫一停下,章青酒瞬间皱了眉头,“怎么是回卫府。” 第276章 棒打鸳鸯 “韶青郡主今日来信,务必送你回府。”楚澜看着一脸拒绝的人儿,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到都到了这儿,真要还不回去那就真说不过去。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章青酒到底还是下了马车。 “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将人扶下马车,楚澜看着她那依依不舍的目光,淡淡一笑。 章青酒顿时眼睛一亮,立马点头。 有楚澜来接,就不至于出不去,那在府里睡一晚也就还能够接受。 今日能得了楚澜最后的那句话,章青酒说到底还是欢喜的,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那你早些回去。” 说完,章青酒转身朝府中走去。 望着那道越来越远即将进门的背影,楚澜眸子闪了闪,突然开口唤道,“阿酒!”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急促,似乎在隐忍什么。 “嗯?”章青酒转过头来,眼神疑惑,唇角还带着笑意。 楚澜捏了捏手指,深吸一口气,“我已和父皇求了……” “都到了门口了,还磨蹭什么?不赶紧滚进来?”就在这时,楚凤凌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章青酒头皮一麻,莫名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朝里面看了一眼,确认楚凤还没有出来,便又转过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方才楚凤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楚澜的最后几个字也不知道是她没有听清楚,还是他没有说出来。 看着那双在夜空下都闪闪发亮的双眸,楚澜有些无奈,却又莫名的感动,宽大的袖袍扬起一片月光,“无事,回去罢。” “真没事?”章青酒挑眉。 “无事。”楚澜依旧是那笑容满面的样子。 章青酒自然是不信的,可不等她再问,楚凤已经来了,这一次不是声音而是真正的身影。 嘴角一抽,章青酒顾不得多说,提了裙摆蹿进了卫府。 开玩笑,给凤凤看到她大半夜在家门口和楚澜难舍难分,不得给她打断腿啊…… 果不其然,一看到楚澜,楚凤的脸色瞬间冷峻了下来,“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这话说得,虽然恭敬,但却疏离。 楚澜眯了眯眸子,“韶青郡主不必多礼,是本宫疏忽,不曾提前告知。” 楚凤盯着眼前这个未来的君王,举世无双的少年,没有再开口。 若是楚澜但凡有一点儿露出不满或是不耐的意思,她都随时做好了准备。 可偏偏,楚澜的态度进退有度,谦逊有礼,让她到了喉咙里的话都不得不咽了回去。 到底是大徽的太子,她难不成还真会怎么样?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楚凤正要说话,站在她身边的人却忍不住了。 只见章青酒疑惑地看了楚凤一眼,正色道:“母亲,不是你让他务必送我回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他会过来?再者,太子府离卫府马车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倒也不算远道。” 楚凤:“……” 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楚凤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人一把塞进府里。 还真是她的好女儿,瞧瞧这话说得多么大公无私啊!还没有嫁出去,胳膊肘都快拐成麻花了! 迎着楚凤的目光,章青酒像没有感觉似的,扑闪着大眼睛,眨了眨,似乎还在疑惑她为什么要瞪自己一般。 只要我不知道你生气,那你就不算生气。 诡异的气氛开始在卫府门口凝聚,看着里面那闻声而来的下人们,楚凤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夜深露重,还是保重玉体,早些回府罢。” “多谢郡主关心。”楚澜淡淡一笑,“明日,本宫会接小章大人上朝。” 说着,楚澜给了章青酒一个眼神。 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莫要再和凤凤顶嘴,章青酒笑了笑,回了他一个无声的嘴型,“知道啦。” 听到这句话,楚凤差点儿没被气乐,但到底国事要紧,她便是再生气也只好点头应下,“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 说完,楚凤转身朝府里走去。 夜色下,章青酒看着楚澜一如既往淡然柔和的神色,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是真厉害,凤凤都直接摆脸色了,他都能够这般从容淡定地。 “还不进来!”走了两步,察觉到身后的人还没有动静时,楚凤猛地又转过身来。 “进去吧。”楚澜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待得章青酒进去,卫府的大门“啪”地一声在楚澜面前合上。 古往今来,这是第一个敢给太子殿下甩面子的府邸。 从小到大,这也是楚澜吃过的第一个闭门羹。 但,若为了她,便一切甘之如饴。 微微一笑,楚澜转身朝马车走去,“走罢,回府。” 一路行至落霞苑,进了屋,楚凤都没有说一句话,章青酒老老实实地跟了进去。 “咱们卫府是缺马车不成?每次都要用太子府的?明日,我便让人打一辆马车!”楚凤乜了一眼站在自己下方的章青酒,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太子府的马车独一无二。” “你还挑三拣四?”楚凤愣了一下,怒极反笑。 “我又没说假话。”章青酒嘀咕道,“皇家马车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的。” 确实比较舒服嘛,你自己不也坐过楚询的马车,好不好难道不知道? 这句话,她到底没敢说出口。 “章青酒?!”楚凤瞪大了眸子,显然气得不清。 “母亲。”叹了一口气,章青酒抬起头来,“你到底,对他哪里不满意?” 去雍州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陡然间被问道这般直白的话,楚凤不禁有些愣怔,纵然心中万般心绪,也只好回道:“他是太子殿下,我怎敢对他不满?” “可母亲都这般说他了。”章青酒觉得有些委屈。 “那是因为……”深吸一口气,楚凤到底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摆了摆手道:“明日不是还要早朝,还不回去歇着?” 这话,明显是赶人的意思了。 章青酒还想说什么,楚凤却没有再让她开口的意思,出落霞苑的路上,望着天上的星子,章青酒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呜呜呜,凤凤,咱也不知道你为啥不待见楚澜,这么好的女婿打哪里找啊? 再说,你女儿我这一魂一魄还在他身上搁着呢,不跟他好的话,你就真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章青酒那可怜兮兮的姿态,楚凤在屋里尽收眼底,气得她差点儿就再次冲出去,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 第277章 西郊凶宅 卫府的老嬷嬷看着她这般,生怕她气坏了自己,忍不住上前劝说道,“小姐,以老奴看,太子殿下对咱们小小姐亦是真心实意,既是两情相悦,小姐何故做这种看似棒打鸳鸯的事情?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小小姐她也是个有主意的,万一他们二人当真以为你……” 她是卫府老人,以前就在边境照顾楚凤,有的话别人不敢说,她却不得不提醒。 而且她生怕楚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反而弄巧成拙了。 楚凤看起来似有些疲惫,眼里闪过一抹无奈,“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孩子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想看着她满心欢喜,幸福快活?可是总不能够一直这般让她自己见天的跑去太子府罢?过往说是公事,可这次从雍州回来,多少人背后嚼舌根你又不是不知?纵然他是太子,纵然告诉了我他爱我酒儿,定会娶她为妻,可事到如今,连一道圣旨都没影,我能不急嘛?” “所以小姐这是使了一招赶鸭子上架?”老嬷嬷眼睛瞬间一亮,老脸都乐开了花。 楚凤:“……” 虽然这“赶鸭子上架”的说法颇为有趣,但想到自己不过是对楚澜稍微语气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好,章青酒便开始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楚凤轻轻叹了一口气。 眸子里闪过一丝苦笑,“他若真有心,便该看得出来,听得明白我的意思,早些有所动作,如此才不辜负酒儿待他一片赤诚。” 她这辈子遇人不淑又不够勇敢,错付半生。 只希望自己的女儿,遇上一个真心喜爱之人,亦能够被人珍之,重之,视若珍宝。 黑夜吐露着无尽的苍茫,月色撒在树梢上,深秋落了叶的树,没有办法盛住的点点星光,细细碎碎地落在了地上。 随着风的吹拂,树梢也轻轻地晃动,那在地上的细细碎碎,晃晃悠悠,像是一层层波光粼粼的海浪,涟漪阵阵。 马车飞速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狂奔,直到快行至太子府门口,这才收了势,缓缓地降了速度,慢了下来。 “殿下,小心。”风止跳下马车,拿出脚凳,小心翼翼地扶将里面的人下来。 楚澜面色平静地走进府里,却没有往卧房的方向走去,而是回了书房。 风止跟在他的身后,想想方才之事,到底有些不忿,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方才韶青郡主的话,未免过了些。” 楚澜步子微微一顿,没有转头,但语气却明显沉了几分,不怒自威:“风止,你逾越了。” 风止打了一个哆嗦,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惹了楚澜不快,赶忙跪下告罪,可还是有些不甘心。 纵然她是卫老将军独女,章青酒的母亲,可他家殿下到底是太子,哪有这般甩脸子的? 再者,明明是她家女儿一个劲儿往太子府里跑,赶也赶不走,现在让她得偿所愿了,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这又是发的哪门子毛病? 听到身后的动静,楚澜侧了侧眸,“起来罢,记得下回莫再胡言。” 说罢,楚澜继续转身朝屋里走去,“去将木青给本宫唤来。” “是。”风止轻轻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 不过一两个呼吸,他便已在这深秋之夜,汗流浃背。 正准备起身时,风止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左手宽大袖袍处似有什么东西,下意识地定眼一瞧,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这个,不就是那盛放着某道圣旨的金丝楠木盒吗? 刹那间,风止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若是他猜得没错,今夜殿下那句被韶青郡主打断而没有说完的话,其实就是…… 楚澜回到书房不久,木青便到了,恭敬行礼,“见过殿下。” 楚澜的目光从手侧的金丝檀木盒子微微移开,颔了颔首,声音多了几分沉冷,“他如何了?” “八皇子的财物已尽数被莫等闲带大理寺的人前往收缴,树倒猢狲散,府中仆人不过一个时辰就走了个透彻,只余下他与章家二小姐,今日申时,二人到了西郊染水旁的一处院子里。”楚澜虽不曾说“他”是何人,但木青却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西郊庭院?”楚澜眸子微眯。 “是镇国公年轻时看着那里风景好,购置用来养女人的,可惜那女子后来被镇国公夫人发现,派人去处置了,据说那女子死之时,腹中还有一个成了型的胎儿。许是因为此事,那里已荒废闲置多年,如今倒成了他们的容身之所。”明明腥风血雨的事情,却被木青说得波澜不惊,语气平静。 “盯着他,他若再胡作非为……”楚澜眼里闪过一丝冷芒。 虽答应了父皇一个月内不得出手。 但若…… “属下明白。”木青冷冷一笑,眼神多了几分嘲弄。 那样的玩意儿,得罪了这么多的人,能够活过一个月? 另一侧的卫府,章青酒收回术法,看向窗子外的那一轮圆月,嘴角勾了一丝若有若无地弧度。 妙啊,真是妙! 什么叫做自寻死路?西郊城外见一见。 幽幽叹了一口气,章青酒语气似可惜似可怜,“这可是座凶宅啊……” 露重夜冷,紫蝶按照楚凤的要求,给章青酒多送来一床被子,甫一进来,便看到自家主子站在窗子底下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莫名的,紫蝶打了个哆嗦,“小姐,你笑什么?” 虽然自家小姐看起来很是欢喜,可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浑身发冷啊? “我笑了吗?”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瞬间正色了眸子,一脸严肃。 紫蝶怔怔地点了点头。 “没有吧。”章青酒挑了挑眉。 紫蝶抽了抽嘴角,赶忙转身铺床,她很想说:虽然你现在没有笑,但是你眼里可没有藏!你眼里的笑容都快要掉出来了! 次日一大早,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章青酒便起来了,唤来紫蝶给自己收拾齐整,穿上特制的官袍,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谁知,她早,有人比她还早。 院门一打开,便看着挡在蒹葭院门口的楚凤,章青酒抽了抽嘴角,福了福身道了声早安,“母亲。” “用了早膳再去。”楚凤看着在看到自己便收了笑容的女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用了罢,会迟到的。”章青酒讪讪一笑,这上早朝的官员,哪个不是回来再吃的? 可楚凤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离早朝还有大半个时辰,从这儿过去也不过三刻钟,迟的哪门子到?” 章青酒无法,只得跟着楚凤去了偏厅用膳。 后又被楚凤亲自送出了门,盯着她规规矩矩地上了楚澜的马车。 马车里,章青酒望着好整以暇的男人,脸上有些过意不去,“抱歉,让你久等了。” 刚刚出门时,老管家偷偷告诉她,太子都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无妨。”楚澜淡淡一笑,比天边的朝霞艳丽。 第278章 坏她大事 章青酒觉得今日的楚澜,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望着那托着下巴定定地望着自己快一路的女子,楚澜微微一笑,“这般看着我作甚?” “看你好看。”章青酒眨了眨眼睛,直言不讳。 一直就知道楚澜很好看,但是莫名感觉今日的他,格外的好看。 虽说这不是第一次被人夸赞,但是却是第一次被心爱的女子如此直白的说道,楚澜微微一怔,想要正色,却最终忍不住弯了唇角。 狗男人,这样就好看了。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别开了眸子,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以前也没有这样啊,怎么今日就…… 突然间,章青酒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瞪大眸子,“你是不是故意诱惑我?” 楚澜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轻轻咳嗽一声,别开了眸子,“阿酒,光天化日,莫说此话。” 竟然又害羞了?见他这般,章青酒瞧得有趣,心里一动,立马又朝楚澜身边靠了靠,“你的意思是,那晚上就行了吗?” 天哪,地啊,都开眼啦? 难道今天晚上她就能够顺利拿回一魂一魄了吗?! 楚澜是太子,平日虽克己复礼洁身自好,但他那样的身份,到了十四岁便有嬷嬷教导风月之事,不沾染,不代表无知。 故而章青酒这荤话一说出来,楚澜就懂了。 脑海里,莫名的就出现了她半靠在床榻之上,只着白色中衣,手腕柔若无骨,一脸可怜兮兮地朝自己喊酸痛的模样…… 心里一紧,楚澜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 章青酒这边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此明显的变化岂会躲过她的眸子? 见到楚澜微抿的唇角,感受着他那逐渐紧绷的身体,忍不住在心里得意一笑,正要继续上前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小章大人,朱雀门到了。”风止的声音不带感情的从外面传了进来。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今日怎的这么快,身边的人却已经袖袍一拂,起身下了马车。 速度快得,她甚至来不及扯住一片衣角。 楚澜下了马车并未离开,而是转过身来朝马车里伸出了手,只往日里张开的手掌,今日却微攥成了一个拳头,白玉般的手背,隐约有青色的血管微微隆起。 章青酒看着那个立于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的男人,一身威严的四爪金龙朝服衬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玉树临风,金色的发冠熠熠生辉,与那半阴影半阳光的俊脸交相辉映。 怎一个神仙了得! 章青酒再度咽了咽口水。 虽然她很不想说,但是她忍不住!以前这身体的原主,是怎么会看上楚阔那个渣男王八,放着这么一个人视而不见的啊? 和楚澜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吗? 楚澜等了好一会儿,却发现马车里还是一动不动,目光所落之处在自己的手臂处。 眸子闪了闪,楚澜到底还是像过往那般,松开了手指,张开手心,轻声呼唤,“阿酒,下车了。” 被这道温柔如天山雪莲般的声音一唤,章青酒猛地回过神,看了看他带了几分无奈的眼神,又看了看微张开的手掌,唇角一扬,借着他的力跳下了马车。 手指相碰的那一瞬间,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带了几分轻颤。 而随之她的平安落下,楚澜收回了手,一如既往地负在了身后。 章青酒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 楚澜这反应,这连拉个手都扭扭捏捏的姿态,若没有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她把头摘下来! 可到底此刻人多眼杂,章青酒知晓心上人面皮薄,也没有再过分,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澜身后,颇有一副明君在前,贤臣在后的风雅姿态。 如果,她没有突然转头—— 风止看着那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看着章青酒老老实实地跟在楚澜身后,没有心血来潮也没有不懂规矩的上前拉拉扯扯,悬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拍了拍马儿,小声道,“还是你听话。” 他有种直觉,若是方才自己不把马车驾快那么一点,自家太子殿下只怕是,只怕是…… “只怕是清白不保?”突如其来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吓得风止猛地一跳。 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开怀的人,风止深吸一口气,脸色微变,“小,小章大人怎么回来了?” “没有什么。”章青酒笑得那叫一个甜美,伸手拍了拍马儿,“也不知今日是这马儿发挥了良驹之功效,还是你驱马车的功力见长,跑得比平日快了几分罢?” “小章大人说笑了。”风止猛地咽下一口唾沫,暗暗往后撤了一步,“今日与过往,无甚区别。” “是吗?”章青酒逼前一步,语气越发的温柔,“风止侄孙儿,长辈有没有告诉过你,莫要撒谎啊?马儿可不会喜欢撒谎的人哦。” 风止咬了咬牙,“没有。” 他哪里敢承认啊,这不是找死了呢? “是条汉子!”章青酒轻轻一笑,拍了拍风止的肩膀,给他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这样走了?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章青酒的背影,风止有些迷糊。 直到她回到不远处的楚澜身后,风止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她应该也是对自己的心思不好意思了。 她说的那些话,可不就代表她心里确实对太子殿下…… 不对!那些话不也是他心中所想吗? 风止脸色一变,赶忙去牵马儿,他得躲远点儿,那女人太可怕了。 可不曾想,向来温顺又听话的马驹,在他靠近之时,突然撂了蹄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臀上。 “啊……” 这一下,倒是不痛,也没有任何的伤,但却让风止瞬间涨红了脸,惊呼出声。 于是乎,同一日送自家大人来上朝的各家护卫小厮,都知道了此事—— “太子府的护卫风止,被太子府那匹威严神武的马驹撅了腚!”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章青酒听着身后风止“凄惨”的喊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管他是谁?坏她还魂大事者,绝不姑息! 第279章 国之大事 朝堂之上,谁都知道有这几日会有大事发生。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大事会接二连三的发生,而且一件比一件大! 听着德福将昨日拟好的圣旨念出来后,众位大臣虽说平时里没少对着府中的铜镜练习仪态,免得殿前失仪。 可这一次还是没有忍住,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八皇子被贬为庶人?太后娘娘迁出上京城?镇国公一家子,昔日的顶级权贵豪族,就这么玩完了? 楚威昨天夜里一宿未眠。 虽知帝王须无心,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曾经倚仗信赖的重臣,这些事情真正发生之时,又怎不心情沉重? “各位爱卿,可有异议?”看着下方众人各异的神色,楚威眸子微微一眯,语气带了几分深沉。 “陛下圣明!” “臣无异议!” “陛下大义灭亲,当真明君风范!” …… 虽然平日里楚威做事情向来和臣子们有商有量,但帝王的雷霆手段他并不缺乏,如今这都不曾拿到朝堂上来议论便已经定调了的事情,他们若是还有异议,岂不是守着茅坑睡觉——离死(shi)不远了? 知道下方臣子一个个聪明着,但真听到他们这异口同声,甚至还有夸赞的话时,楚威不免仍是心有戚戚然。 这便是帝王,纵然人在心中百般嫌弃咒骂,但仍会对你笑脸相迎满脸谄媚。 这,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轻轻呼了一口气,楚威下意识地侧了侧眸子,站在自己右下方的楚澜,神色淡然,眸色清徐,身后一片嘈杂似染不了他半点尘埃。 想着,楚威又不由自主地想去看朝堂上的另一道身影——那个平日里不曾出现,便是来了也只是躲在某个墙角的人。 却见那道纤细的身影正闭着眸子,一脸的气定神闲。 楚威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有她在,这个孩子到底比自己幸运。 随着“叫好声”一片,眼看着此事便这样的过去,楚澜眯了眯眸子,正准备上前,突然一道身影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楚澜微微一怔,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放了下去。 “陛下。”站出来的是英国公,连续整整三日查案,并没有让这位花甲老人看起来有半点儿疲惫,反而更加神采奕奕,“老臣有事要奏。” “英国公请言。”楚威望着他,轻轻颔了颔首。 众人纷纷在心里猜测,这英国公此时开口,必然是为了他那孙女儿与八皇子的婚事而来,毕竟当初的订婚,可是闹得人尽皆知。 如今八皇子都不是皇子,那婚事自然也不是婚事了。 可当英国公真正说出自己的诉求时,其他人忍不住在心里汗颜,小了,格局小了。 “陛下,科考临近在即,不知今年的秋考准备让何人来担任?”英国公正色地望着楚威,缓缓地说出这每三年一次的国之大事。 听到这儿,众人才恍然大悟,想起来在前丞相章台柳被罢官后,今年的科考之事,已由英国公接任。 而去年曾定的乃是八皇子为本届学子监考,如今物是人非,自然是要更新迭代。 皇子挂名监考,自大徽以来自是有之,虽没有大事要事要做,但这个名即便是挂着,那也是格外重要。 于莘莘学子而言,那是君主的重视,亦是公平公正之典现。 一考过后,多少学子将监考官当成自己的恩师,成为其左膀右臂? 这也是为何当初楚阔这么一门心思要得到这个机会的缘故。 只如今此事一出…… 楚威眯了眯眸子,目光幽幽地投向了楚澜,现在这事儿,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接? 于是乎,毫无意外的,本次监考官便落在了楚澜的头上。 “太子,此事交由你可能做好?”楚威严肃朝楚澜点了点头,大庭广众之下,场面话还是得说的。 楚澜站了出来,抬眸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儿臣,领旨。” 楚威眯了眯眸子,听着这清朗的声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是朝堂之上,楚威到底不好多言,又转向英国公道,“本次科考还请英国公多协助太子殿下。” “老臣领……” 英国公真要领命应下,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等等。”章青酒看着那朝自己投来的一道道目光,一一回之微笑。 各位同僚,好久不见,你们这是忘了我的存在吗? 见是她,众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兴趣,如今朝堂上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这小章大人一旦出手,绝对是例无虚发啊! 这从雍州回来,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勋,若非碰着八皇子一事,不得给她好好加封晋升? 如今虽没有动静,说不准哪天自己都得看着她的后背了,更何况现下可有不少人传闻,她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小章大人有何异议?”楚威是真没有想到章青酒竟然会突然开口,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刚刚他说的话,难不成又是哪句有问题? “没有异议。”章青酒淡淡一笑,行至英国公身边停了下来,“容微臣与英国公说两句话。” “准。”楚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当即点头。 就在众人睁大了眼睛,万分期待她又会说出一番何等“惊世骇俗”的言语,便是英国公都变得明显严肃起来时,却见她步子一顿,靠近了身边的人,近得肩膀胳膊都挨在了一起。 陡然被一个女子靠近,纵然是小辈,英国公还是没忍住差点后退一步,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袖袍。 章青酒压低声音道,“我与你说两句话,你听了之后,再做决定。” 英国公看着章青酒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将头微微垂下。 小章大人与英国公说了什么,谁都知道。 小章大人与英国公到底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任由他们伸长了脖子,拉长了耳朵,也没有听到一个字。 众人只知道:在她说完之后,原本镇定的英国公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沉重,最后更是临时变了卦。 只听他严肃道:“陛下,老臣请求辞去本次科考主考官一职。” 众臣:“……” 楚威:“……”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既是如此,英国公可有举荐之人?”楚威轻轻叹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此事临时改变不妥,英国公还是说了出来,定然是心意已决。 “不若,让太子殿下来担任本次的主考官,让小章大人担任监考?”英国公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问道。 众人瞪大眼睛:“???” 这是刚刚你们窃窃私语的结果? 第280章 浑水摸鱼 原本冷清的朝堂,因这一句谏言,彻底炸了。 章青酒百无聊赖地听着那纷纷议论声,给了英国公一个眼神,便往旁边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虽然这话题的中心是她,但唯独她,成了这朝堂上为数不多的“局外人”。 为何袖手旁观?自是有人帮她搞定一切。 约莫一刻钟后,楚威听着那嗡嗡的声音,只觉得昨夜没有睡好的头更痛了,打断了众人的话,“各位爱卿,朕知你们所考量。” 方才这些臣子虽不曾明说,但话里话外尽是不同意章青酒担任此次监考的言语,楚威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 油然而生的危机感,这才是他们反对的最大缘由。 “但是。”眯了眯眸子,楚威的声音深沉了下来,“小章大人此次出使雍州,成绩卓然,朕相信她亦能够将此次监考之事做得妥当。” 楚威这话一出,便是表了态度。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丝震惊。 最后,有人上前一步,“陛下,这女子入仕已是最大的底线,若是连这大徽的入仕之道都开始由女子沾染,岂非这科考女子亦能参与??” 他这话的意思很是明白,就是不愿意让女子沾染科举考试之事。 可楚威一听,反而笑了,冷冷地看了那臣子一眼,“那就把你的底线给朕往后挪一挪,连京都诗会都允许女子参与,这科考为何不允许女子同朝竞争?” 什么女子上朝等于干政误国?都是狗屁! 真让他日日听这些千篇一律的声音,大徽才要亡在他们手中? 这话一出,群臣噤若寒蝉,便是英国公都忍不住瞪大了眸子!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但姜还是老的辣,一看到楚威虽然面露怒色,但眼神却坚定无比,便明白这其实已经是君王心中筹谋良久的话,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而已。 当即振臂高呼,“陛下英明,老臣赞同!” 有了英国公做表率,又有了被批评的前车之鉴,众人若再不知道审时度势,那才是离了个大谱! 听着众人拍马的声音,看着楚威那露出意外之喜的眼神,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朝他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看吧,我可不是来捣乱的。 连女子参与科考都一句话定了,那章青酒监考之事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不过…… 在一众以为事情这样便是最终定论的大臣中缓缓上前,章青酒不疾不徐道:“多谢陛下,英国公大人,各位同僚的爱惜,将此机会给到微臣,但微臣自认为才疏学浅又年少无知,故而……” 听到这儿,众臣眼睛瞬间瞪大,呼吸急促,不可置信地看着章青酒。 莫非她这是要告诉陛下不做了? 你要是不做这事情,早说啊,刚刚他们就不用被骂得狗血淋头,感受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滋味了啊? “所以陛下。”望着一众复杂的眼神,章青酒微微一笑,“微臣想请靖王爷担任此次的主监考官,微臣从旁协助即可。” 何为从旁协助?说得好听,那还不是副监考官?还不是要上这条道。 众臣看着露出一脸“我当真是谦虚”的章青酒,嘴角动了动,纷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他们痴心妄想了,这明明是只真狐狸啊,怎么可能做绵羊的行径? 看似让了一大步,可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的做法!不过是把风头给了旁人,自己大树底下好乘凉罢了! 可偏偏,他们知道,却说不得。 毕竟靖王担任主监考官,比让她来当主监考官来得更让人容易接受。 此事,最终自然是如了章青酒的……哦不,众位大臣的愿了。 章青酒看着一个个都朝她投来复杂目光的大臣,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枪打出头鸟,她又不是大傻鸟! 她本就站在最后,“退朝”二字一出跑得又快,所有的人都被她甩在了身后,加之她又要等自己的顺风车,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议政殿门口,章青酒独立于最后一阶台阶上,每逢一个大臣过来,都不得不对着她说一句:“恭喜小章大人。” 到底是同朝为官,事情已成定局,纵然心中再鄙夷,这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 被众人道贺章青酒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漏下任何一个人,纷纷回之以礼,“多谢多谢,同喜同喜。” 这一幕,还被当日下朝的史官记录了下来,成为了大徽史记之经典。 后人看到的是:事已定局,早朝散去后,群臣纷纷向章青酒道贺。章青酒为不落了任何一人的恭喜,特意停下立于阶前回之以礼。群臣大赞小章大人之谦逊有礼,德才兼备。 而记载下来这一幕的史官,则是因娶了英国公府家的小姐,而免受谢家牵连的谢家子侄:谢自持。 因了镇国公与小章大人的纠葛在前,故而他之所记,便更是真实! 从此,一个“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的良臣之相的小章大人便刻画在了后人心中。 只这是后话,暂且不多提。 将最后一道恭贺谢完,章青酒看着那道终于出现在视线中的颀长身影,嘴角扬了扬。 此刻,日头已升,楚澜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眼神复杂而缠绵。 “我们回去吧。”章青酒几步走到楚澜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想问的,上了马车我再同你说。” “好。”淡淡一笑,楚澜轻轻颔首。 风止觉得,今天的等待格外的漫长,当两道身影姗姗来迟时,立马迎上前去,老老实实地将脚凳放了下来,不敢多看章青酒一眼。 虽然刚刚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听到那些出来的大臣嘴里无一不是说着“小章大人”,但风止是真没胆子再说了。 他不想再被马撅腚! “怎的突然想要参与此事?”楚澜看着一脸春风得意拉开帘子朝外看的人儿,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垂下帘子,章青酒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苦趴趴道:“不找点儿事情做,凤凤都不让我出来见你了。” 楚澜一惊:“凤凤是?” “我娘。”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章青酒连话都带了几分委屈。 我这么说,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再不有点儿行动,丈母娘都不待见你了! 楚澜微微一怔,左手捻了捻垂在腰间的香囊,右手朝身侧的暗格摸去,“阿酒,其实……” “不过没关系,能出来就行。”章青酒大度地挥了挥手。 她想,只要楚澜对自己有情,利用这科考的机会,日日待在一起,还怕没有擦枪走火的那一天?这不比什么圣旨来得可靠? 她可以给楚澜压力,但不能够让旁人给他压力。 楚澜:“……” 手指缓缓地收了回去,楚澜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失落。 沉默了一会儿,楚澜再道:“此次科考,不会简单。八弟之前担任主考官,不少豪族闻风已与其结盟。那些豪族子弟,蝇营狗苟占多数,此次换我主事,他们必无法心想事成,你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和你一起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没听说吗?浑水才好摸鱼啊。 而你,就是我要摸的那条最大的鱼。 第281章 拉他垫背 自从得了本次科举考试副监考官一职,章青酒便有了十足的理由在太子府长住——这已经是她第十五个没有回卫府过夜的日子。 楚凤忍无可忍,在第五日时终于出门逮人,结果却被告知不在太子度,而是在学监院里。 匆匆忙忙赶过去,却见她怔忙活得脚不沾地马不停蹄,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毫无半点儿惫赖之意,更不要说借着机会谈情说爱了。 于是,楚凤到底没有将人直接带回来,反而心疼得不行,知道她爱吃紫蝶做的饭菜点心,便每逢正午都派人用食盒装了她爱吃的给她送去,里头时不时还有她自个儿亲自下庖厨做的。 “紫蝶辛苦了。”接过食盒,章青酒朝紫蝶眨了眨眼睛,“日日让你这般跑,累不累?” “不累。”紫蝶立马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那模样要多天真有多天真,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章青酒又眨了眨眼睛,“不累的话,回马车等一会儿,我吃完了再唤你?” 听到这句话,紫蝶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抽了抽嘴角道,“小姐,郡主吩咐我要看着你吃完的。” “你担心我浪费?”章青酒眉头一挑,“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我懂,保管吃得干干净净。” “不是,我……”紫蝶彻底愣住了,她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她是因为…… “好啦,去吧去吧,学监院不让旁人多待,你回马车歇一会儿。”笑嘻嘻地将人提出门外,章青酒深吸了一口气,扭了扭检查了半日书卷的脖子,朝里面幽幽道,“人走啦,你可以出来了,东西给你放这儿,你且吃着罢。” 说完,便要转身出门。 “你这丫头真是,当真是一点儿都不用?”鱼跃龙门屏风后,楚询挑着眉头出来,先是看了章青酒一眼,便立即将目光扫向了桌上的食盒,眼睛瞬间一亮。 “不吃了,妄言慢慢享用罢。”章青酒乜了他一眼。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询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但是那话里的感慨也越发的明显:“你这丫头,还真是辜负你娘亲一番心意。” 章青酒看着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一脸黑线,“要不,我拿回来去和楚澜吃?” 说完,章青酒作势就要上前。 楚询见状,立马伸手护住食盒,如一只老母鸡,“太子那里能够少了你的吃的?这些本王一个人吃都不够呢!小酒最是善解人意,知晓我爱吃这些的吧。”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今日这些吃食可都是楚凤做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放下! “呵……”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粒粒皆辛苦,那妄言可要吃得干干净净哦。” 她倒不是不乐意吃凤凤做的东西,实在是凤凤于这庖厨手艺实在是缺了几分天赋造诣,尤其是与紫蝶的比起来,那简直就是…… 想到这儿,章青酒深吸了一口气,乜了一眼此刻那正乐不可支,笑得一脸欢喜的人,能够有人甘之如饴,也不算是真辜负了凤凤的心意,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楚询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察觉到章青酒正在用一种既“敬佩”又“感激”的眼神望着自己,忍不住轻轻一哼,“你也莫要觉得我抢了你娘给你做的点心午膳,毕竟你这拖我下水拉我垫背的事儿,可从未与我提前商量过。如今倒好,你娘还以为我早已知晓此事,已经整整半个月不曾与我说话。这些啊,就算是你的赔罪。” 否则,他也不至于每日只能够睹物思人,望糕兴叹。 见他故意露出这么一副“深受其扰苦不堪言”的模样,章青酒乐了,眨了眨眼睛道:“妄言,那你更应该欢喜才对。” “何意?”楚询愣了愣,心里咯噔一下。 “会不理你,那可是耍小性子的行径,你都不想想,什么人之间会有这样的举动?”章青酒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楚询瞬间瞪大眸子,喜不自胜道,“你娘她已经接受了我?” 望着眼前之人因自己这么一句话而变得欢喜雀跃起来的模样,章青酒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猜?” 楚询摸了摸下巴,仔细琢磨了一阵儿,突然扬了唇角,颇有几分得意道,“按照种种行径来看,那必然是了。” 章青酒看他这么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笑了,正要开口却被楚询突然打断。 只见刚刚还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男人,突然正色了脸,一本正经道:“你这丫头,若是无事,还是得回家才是。” 章青酒:“???” 你丫的搁这儿变脸呢?都还没有真正将人娶到手,就开始以心疼媳妇的姿态帮着训人了? 章青酒好气又好笑,见他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沉吟了一阵子,也佯装正色道,“妄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至于没有回家?前三日,我回去拿了大氅,昨日我回去拿了发簪,今日我又回去拿了惯用的那只狼毫毛笔……” 楚询听着这竹筒倒豆子般的陈述,饶是他此刻装得严肃正经,将自己假装成站在楚凤身边帮腔,也不由得被逗乐了,噗嗤一笑便破了防,“你还不如别回去。” 表面上是她如今在学监院“忙”得回不了家,可这时不时回一趟,时不时倒腾一点儿东西出来,却偏偏不宿在府里的行径,分明就是打算将卫府的蒹葭院搬空了,去填充另一个“蒹葭院”啊! 一想到自己竟是这几日才知道,太子府里头居然有一个和卫府一模一样的“蒹葭院”,楚询就忍不住直摇头。 谁说他那侄子是块木头的?以他来看,分明就是扮猪吃虎啊!这手段拿捏的,搁哪个女子不得迷糊心动? 章青酒见他笑得如此诡异,也跟着笑了,笑得冰雪相融,鲜花绽放:“妄言,你当真如此想?” 瞬间,楚询打了一个哆嗦。 “你,还是回去罢。”垂下眸子,楚询老老实实地开始品尝他那些视若珍宝的“美味佳肴”。 开玩笑,她要是不回去,自己怎么借着由头跟着过去,瞧上自己心上人一眼。 见楚询一脸陶醉的沉溺于“美食”中,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妄言,我有一个忙,还得你帮帮才行。” “啪嗒——”是筷子掉落桌上的声音。 楚询嘴角抽搐,差点儿没被糕点噎住。 这场面,怎么那么熟悉? 第282章 阴沟翻船 深秋至,初冬临。 随着秋日的最后一场雨水落下,这天便变得分外的冷冽起来。 清晨开门的瞬间,朔风从门缝中灌入,吹得人将将梳好的发丝散乱,刚刚睁开的眸子再度闭上。 再望望外头只有微亮的光,只恨不得,再钻回被窝睡个回笼觉去。 但今日,却是格外不一样。 这是今年科举考试的开启之日。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多少人,为了这一日头悬梁锥刺股; 多少人,为了这一日囊萤映雪凿壁偷光; 多少人,带着全家甚至全族之人的希冀,踏上这没有腥风血雨的征途,力求光宗耀祖…… 学监院门口,一众背着书囊的学子立于门下,无一不目光望着那悬于屋檐下的写着“学海无涯”四个大字的匾额,神色肃穆,眼神赤诚。 在一众学子中,一道穿着质朴的青色布衣的男子立于中间,面容俊逸,眉目清朗,墨发青带。 只见他看了一会儿匾额,突然垂下头从袖口中摸出了一个钱袋,二十二两,不多不少,时至今日,已余下最后一两。 盯着盯着,男子似乎有些出神。 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嗤笑,接着便是一声桀骜嘲讽的声音响起:“都到了这儿,还不忘铜臭之味,可见心中杂念甚多,粗鄙不堪,必定名落孙山!” 男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一道穿着祥云锦袍的年轻公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手持云锦折扇,目光里带着几分不屑,“让开!当着小爷我的路了。” 男子眸子闪了闪,将手中钱袋收了起来,没有说话,转身往旁边挪了几步。 锦服年轻男子见他如此听话,语气更是轻佻,甚至拿扇子“唰”地一下展开:“寒门就是寒门,一身穷酸味。” 这话一出,男子的脸色顿时变了,嘴角动了动,想要开口时,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他另一侧传了过来,“寒门如何?世族如何?进了这门,还不是要一样考试?谁名落孙山还不一定呢!” 这话说得,可谓犀利。 锦服公子脸色一变,正要发怒,却听得前头已经传来嘈杂之声,抬眸看去,只见学监院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如一只吞天兽缓缓张开了嘴巴。 身边有人小声催促,“贺连公子,不必跟他们这些穷酸秀才一般见识。” 眯了眯眸子,锦服公子再一次嘲讽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寒门贱种,迟早让你们知道,本世子与你们,可不一样。” 说罢,他昂首挺胸颇为得意地朝前面走去,仿若状元之名已在囊中。 剩下的两道身影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对方。 青衣男子抬手朝对面的白衣少年道了一声谢,“多谢兄台仗义执言,只他一看就是不好惹之人……” “无妨。”白衣少年抬眸看了一眼那开到了一半的大门,轻笑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了这儿,本就平等。更何况,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他。” 他的话虽狂妄,但语气平常,丝毫不见半点儿轻狂,反而有种阅遍人世的通透。 青衣男子听得心头一怔,隐约有些诧异,方才他虽感激,但到底觉得这一看就比自己小上几岁的人未免冲动了些。 可如今再一听,却又给了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当即拱手道,“兄台心胸豁达,鸿鹄之志,不屈于豪强,不妄自菲薄,此等心性在下佩服。” 听到对方如此直白的夸赞自己,白衣少年愣了一下,年轻的脸上瞬间浮上一抹红晕,“其实,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是有一个人告诉我说,我可以……” 说道这儿,少年陡然顿住,暗暗捏了捏手。 他应该,很快就能够见到她了罢? 这般行为,必然是想到了心上人才会如此,但青衣男子却没有说破,微微一笑道:“看来,兄台是遇到自己的伯乐了,在下夏雪晨,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你就是梅子诗人夏雪晨?”对方一报上名字,白衣少年不由得猛地一愣,瞪大了眸子,欣喜道,“那个写出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夏雪晨?” 夏雪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知晓自己,顿时有些错愕,反应过来立马谦虚道:“都是过往,不值一提。” “在下苏子衿,有幸在考试之前认识夏兄,当真是荣幸。”白衣少年欢喜一笑,朝他鞠了个躬,“夏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必然能为寒门学子争一席之地!” 此刻,大门已经全部大开,众人纷纷鱼贯而入。 鱼跃龙门,便是此刻! 感受到人潮涌动,身边的人不断动作,苏子衿也不好多留,当即朝夏雪晨再拱了拱手,便顺了人流而去。 “苏子衿?”夏雪晨见他一下子走得没了影,不由得轻笑一声,暗暗在心底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这大半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竟然不知道他们寒门竟然也有了这样志存高远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希望,他亦能心想事成。 威严的学监院,每个考生上前皆领到了一个号码牌,按号码牌依次进堂入座,随着最后一个学子进入,院门又一次缓缓闭上。 为期两日的科考,正式开始。 章青酒知道这件事情会很无聊,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无聊——她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见到楚澜了。 科考第二日午膳之时,楚询看着一脸“闷闷不乐”的人,郁闷了几日的心情终于拨云见日,让这个丫头算计自己,总算是风水轮流转啊! 她定是没有算到,这科考机制下,监考与主考官在考试之前的前三天便不能够见面的规矩。 可怜见的,他可是见识到了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丫头就差成为那“望夫石”了,可见自己这侄儿如今算是拿捏住了。 可真看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心疼,特意上前安抚道,“还有两个时辰,这学监院的大门就能开了,你日日跟他待在一块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章青酒撑着下巴扒拉了一口,语气带了几分郁闷,突然眯起眸子,“妄言,你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楚询微微一怔,笑容顿时顿住。 “不告诉我,这监考官和主考官这几日见不得面。” “这种事情……”楚询呼吸一窒,瞪大眼睛,语气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一脸无辜道,“我怎么知道咱们英明神武的小章大人,居然不知道会这种事情?” 章青酒:“……” 喵的,居然阴沟里翻船! 第283章 不能相见 当学监院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不只是莘莘学子激动不已,章青酒同样激动了。 丢下手中的笔册,直奔考官们所在的东庭院。 这学监院中分设学院与监院,学院便是特意用来给考生们考试住宿之用;监院却又分东西二院,东院用来给主考官们阅卷,西院用来给监考院们整理考生信息和档案。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眼看着离那朱门还有几丈的距离,突然两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小章大人。”两人恭敬行礼。 章青酒眉头一挑。 “此处不可再过了。”两人对视一眼,不敢看章青酒。 章青酒猛地愣住,“为何?” “试卷尚未批阅完,监考官与主考官不能够见面。” 章青酒:“……” 她知道这东西两院以一道大墙隔开,仅留一扇朱门供人进入,其目的便是为了避免监考官与主考官之间透露考生信息,失去公允。 这也是她为何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见到楚澜的原因。 她忘了,即便是学子们考完出去,便是这阅卷再快,方才考的还是要时间来批阅的。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捏了捏拳头,“你们还要多久能够批阅完?” “多则五日,少则三日。”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末了,还添了一句,“过往差不多都是四日的。” 章青酒瞪大眼睛:“……” 那她不是有可能最多十天要见不到楚澜了? “你们……”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嘴角抽了抽。 谁知,她话都没有说完,那两个人突然躬身行礼,“小章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还请回去歇息罢,在下要回去协助批阅考生试卷了。” “是啊,多回去快一点,就快一个时辰回府与妻女团聚。” 说完,两个考官一前一后,溜得那叫一个迅速,留下章青酒一个人在朔风中凌乱。 丫的!早点回去还在这里耽误时间与她说这些干什么?批他的卷子去啊! 看着随着他们进去,出现在门口一脸严肃警惕的两个守卫,章青酒眸子闪了闪,突然间明白了。 罢了,既然是他特意吩咐的,自己又何必为难这些人? 只是,怎么想都不甘心啊…… 随着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那两道溜之大吉的身影突然去而复返,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 其中一人道:“走了吧?” 另一个人回道,“该是走了。” 确认对方都是这个看法后,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太子殿下怎会特意吩咐你我二人过来与小章大人解释此事?这事情,难不成小章大人会不听那两个守卫的话,掀了他们进来?” 另一个人也笑了,“小章大人何许人也?她要做什么你我怎能够知道,也只有太子殿下才会知道她……” 说道这儿,那人突然猛地一顿,“不对,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小章大人会过来?” 听到这句话,同伴也顿住了,两个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最后异口同声敬佩道,“不愧是太子殿下,想我们之所不能想!” 东监院不让进,章青酒倒是想留在西监院,横竖离楚澜近一些不是? 谁知院子里的管事却一脸可怜兮兮地告诉她,这监考官就没有学子考完还不回府的人,章青酒刚准备告诉他,以后就有了,却听得门房前来通报,说是卫府的韶青郡主来了,前来接她回府。 章青酒一听这话,嘴角一抽,问了那门房何处还有偏门侧殿可以出去,又吩咐门房去告诉楚凤,说她早就离开了。 说完这一切,章青酒撒脚丫子就跑了,留下管事和门房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章青酒自然是不愿意回卫府,她这借着科考的理由在外浪了这么久,真要回去了,不得让楚凤给她关起来。 关了后她倒是也能够溜,可总不能明知楚凤生气还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吧?那不是缺心眼吗? 于是乎,她只能够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不见楚凤,不回卫府,直接奔向太子府。 对于她的随时出现,太子府的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便是身边没有楚澜,但凡她乐意,也是随了她去。 从最初被吩咐这府里她只能够去摘星楼,到后来被领着知晓熟悉了府中各个位置,再到如今的随心所欲,章青酒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 府里风止不在,他随身伺候楚澜去了;火舞这些日子不知道忙活什么,吃了没事总往库房走,好像在置办些什么,章青酒知道他忙,也没想法去算他这是在做什么。 毕竟平常人而言,真要做什么都被别人知道,那心里得多难受? 章青酒自认为自己也是很有品格的——她是推衍师,又不是行走的探测仪。 回到蒹葭院,用了晚膳,章青酒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已是次日天明。 在府中待着了无趣味,有些不放心楚凤,却又不敢回卫府,索性去了一趟靖王府。 果不其然,这一去,便正好逮着手中捧着一个被黑色绸布遮住的笼子,准备出门的楚询。 “妄言,早上好呀。”章青酒站在靖王府门口,俨然一道威武的门神。 楚询嘴角一抽,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藏在身后,“你怎么来了?” 每次这丫头用这语气腔调和他说话,都没什么好事。 “来看看你。”章青酒皮笑肉不笑,“你手中的是什么?” “我手中?”楚询干干一笑,摊了摊手,“没什么啊。” 章青酒:“妄言,你别妄言。” 楚询:“……” 深吸一口气,楚询无奈地让开身子,拉开了盖住笼子的布。 “猫?”见到那团毛茸茸的玩意儿,章青酒愣了一下。 不对,又好像不是猫。 说着,就要上前再看。 楚询呼吸一窒,赶忙上前拦住她,手中的绸布落下,挑了她一眼,警惕道,“你可别打这玩意儿的主意。” “不会。”章青酒摇头,“我再看一眼,我知道这是你给凤凤的。” 楚询咬牙,“你知道你就离远点,这可是我寻了大半年才找到的稀罕玩意儿。” 他才不信这个狡诈的丫头呢! “我真不会要。”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袖口一扬,“我有它了。” “什,什么?”楚询一下子没有看清,只觉得一样什么从他眼皮子底下飞了过去,待再看时,那玩意儿已经落在了笼子上面,和黑色绸子融为一体,若没有那金色的小角,还真看出来。 楚询再定眼一看,差点儿没有魂飞魄散,“蛇?你拿蛇当宠物?” 还是条有毒的! “我有小盘,我不会和凤凤争。”章青酒扬了扬手臂,将小黑蛇收了回来。 楚询脸都气白了,“你可千万别给你娘看到这玩意,不给你扬了我跟你姓。” “好的,妄言。”章青酒点头,“你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吗?” “看吧看吧。”楚询气得扯开绸布。 笼子里的,确实不是猫,不过……也不会伤害楚凤。 章青酒笑了笑,“妄言有心了,凤凤会喜欢的。”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询眼睛瞬间一亮,脸都笑得要开出花来了,却仍在佯装正色道,“谁让你天天气她,我也只能够想方设法的让她欢喜点……” “你早点儿娶她不就行了。”章青酒叹息。 楚询嘴角一抽,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你这丫头,天天说这些,也不害臊。” “那你别娶啊,我现在回去同凤凤说,让她别见你。”章青酒作势就要走。 楚询猛地愣住,哭笑不得地拦住章青酒,“行了,我算是怕了你了,不就是见不到澜儿几日嘛,你至于如此?你要真想见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且……” 章青酒认真听完,点了点头,嘴角一扬,“多谢妄言,就知道你会有办法。” 楚询:“……” 为何兜兜转转,他还是觉得自己上了当? 这算什么,她预判了他的预判? 第284章 夜半私会 次日傍晚。 “火大人。”蒹葭院门口,流光看着突然出现的火舞,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嗯。”流光点了点头,抬眸朝屋里望去,“小章大人今日怎么样?” “小章大人今日午时之前去了殿下的书房,回来后只吩咐奴婢给她将吃食送了过去,到如今一直没有再出门。”流光回头看了一眼,眸子里多了几分担忧,“要不要奴婢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火舞摆了摆手,“你且小心伺候着,等待殿下回来就好了。” 他想,这太子殿下不回来,他进去有什么用?这不是送上门的耗子,供人消遣吗? 他才不是风止那个大冤种,赶着趟儿的找骂。 说完,火舞转身朝偏厅走去。 偏厅正中的桌子上,正摆放着两个食盒,这是要送去学监院给楚澜的晚膳。 虽说这阅卷期间不得外出,但到底是太子殿下,未来的一国储君,为了防止小人行径,起居饮食还是由太子府的人来伺候。 故而,这楚澜的一日三餐,还是由了太子府的人亲自送过去。 两个食盒火舞依次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又亲手装了回去,和身边的人点了点头。 立马,两个小厮上了前来,提起食盒。 火舞正准备走,突然瞧着其中一个小厮似乎有些面生,顿时停了下来,可当他再一瞧,又觉得熟悉。 古怪的感觉在心里一晃而过,火舞暗笑定是这几日准备那些物什儿太累了,以至于都有些恍惚。 从太子府送至学监院,火舞在门口和侍卫们打了一个招呼,立马从旁边开了一个侧门。 火舞朝他们道了个谢,带着二人从偏门而入。 一路穿过走廊,三人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这才行至楚澜如今歇息的寝殿。 门口,风止正如门神一般守在外头,看到火舞过来,又扫了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手中提着的食盒,点了点头,“今日倒是送得巧,殿下刚刚沐浴更衣。” 说完,便转身去敲门。 很快,里面传来楚澜清朗的声音。 房门打开,风止带着三人进了屋里。 刚刚沐浴完的楚澜此刻正着了一件中衣,如瀑的墨发没有用发冠束起,垂落在肩,发梢处还带着几分湿润。 火舞行了一个礼,赶忙让小厮上前将食盒送上。 风止见状,便去关门。 晚膳布好,火舞按照楚澜的习惯正准备吩咐两个小厮去外头侯着,却突然听到他开口道,“你们下去罢。” 火舞愣了一下,赶忙抬头看去。 却见自家殿下往某处看了一眼,微垂的眉目间如映出了一幅水墨青花图,只是莫名的感觉这画间似带了几分无奈。 虽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吩咐,但火舞惯是一个机灵的,扯了还在错愕的风止就要离开,同时朝两个小厮挥了挥手。 太子府的人向来规矩,两个小厮当即跟上了火舞的步伐。 于是乎,四个人成一字状依次离开,眼看着落在最后那小厮的脚就要踏出门槛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慢着,你留下来。” 火舞和风止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二人同时一怔,赶忙回头,看到的却是房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嘭”的一声关上…… 风止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自从有了小章大人,太子殿下有的时候连他都不要在身边伺候着,怎的突然要了一个小厮留下? 火舞也抽了抽嘴角,他倒是没有想到,府里突然还有小厮这么反应迅速,聪明伶俐,这殿下的吩咐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小鬼居然连门都关上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震惊和疑惑。 风止眼皮子动了动,“你带来的那个,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有。”火舞认真回想了一下,认真地摇了摇头。 风止深吸一口气,顿时将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殊不知,火舞也很郁闷。 这两日他过来,殿下虽然没有说,但是自从他第一回告诉了殿下小章大人回了太子府后,便默认他会趁这个时间汇报一下小章大人今日的行程。 可今日,竟是连这都不听就让他们出来了吗? 二人只觉得问题严重,却不知问题出现在了何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担忧与无奈。 殊不知,他们担忧的屋里,此刻却有着另一番风景。 布满了一桌子的晚膳,楚澜看都没有看一眼,而是定定地望着仍站在门口处的身影,眼神里多少带了几分无奈与宠溺,“怎么还是过来了?不是让人告诉了你吗?多则五日,少则三日。” “我一个人在府里无聊,外头又不好随便晃。”只见小厮撇了撇嘴角,眼神间没有一丝一毫害怕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过去在楚澜身边的椅子坐下,“只好来寻你。” “火舞若是知晓自己把你带了进来,怕是要吓得几宿睡不着觉。”楚澜看着这张像又不像的脸,笑着给她拿了一只小碗舀了一小盅汤,“听他说,你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 “我……”章青酒刚准备说她没有,可转念一想,好像也确实没有怎么好好吃饭。 她从雍州回来后,体内便好似一直有股信力和生气源源不断地填补进来,尤其是这几日,便是不吃不喝,也不如何觉得饥饿难挨。 可她要是这么说,楚澜肯定不答应。 当即眼眸一转,乖乖地端起碗,笑着道,“你放心,只要你不同他们说,他们必然不会知道,不过……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陡然间被问道这个问题,楚澜似怔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似有光华流转。 半晌,他淡淡一笑,“你与旁人,终是不同。” 因为不同,所以不管怎么变,都能够一眼认出。 就像是在京都诗会之时,即便是人潮中,亦是一眼万年。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瞬间满意了,笑得一脸餍足,却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子殿下也是日日夜夜思念着我?我们这算不算是夜半私会?” 她说着说着,突然往前凑近。 楚澜本就刚刚沐浴完只着了中衣,只觉得鼻尖突然传来一阵清香,紧接着脖颈下便被喷上一股温热的气息,烫得他浑身一颤。 “阿酒!”楚澜猛地起身。 感受到那陡然间紧绷起来的身体弹开,章青酒遗憾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差一点点,楚澜你可真是个…… 狗男人也是自己挑的,舍不得骂啊。 “好啦,我不胡说啦,你别这样嘛。”扯了扯楚澜的袖袍,章青酒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坐下。 压下心底的遗憾,章青酒在心中告诫自己,下次可不能够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得快准狠,一击即中,让他彻底无法反抗才行。 到底,目的没有达成,章青酒还是有些委屈,虽然她这委屈自己都不觉得,可楚澜捕捉到了。 想到自己方才那一声呼唤,又担心吓着了她,压下因方才接触而升腾起来的躁动,楚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阿酒,好好吃饭。” “好。”章青酒乖巧点头。 “我们这,不算私会。”楚澜抿了抿唇角,又道。 “嗯?”章青酒愣了一下,他这卷子不是还没有批阅完吗?她这不算是私会算什么? 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有人要说她了。 楚澜似看穿了她眸子里的想法,一字一句道,“卷子,已经批阅完了。” “批完了?”章青酒这一下是彻底地愣住了,“不是说要最少三日吗?” 这才第二日…… 然而楚澜却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卷子已批阅完,我便不算主考官,你也不再是监考官,你我见面,无需遮掩。” 他本来,也是准备收拾清爽,便回去见她。 离楚澜歇息的寝殿不远处,是其他阅卷官的住所。 此刻,一众考官揉着前所未有酸痛的手腕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一旁放着的晚膳都不愿动,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累,实在是累。 谁能告诉他们,太子殿下为何要连夜改卷?愣是将这往日四日的工程,给硬生生地给压缩到了两天啊! 难不成,是被什么勾了魂? 第285章 榜上有名 次日,当楚澜带着昨夜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的小厮出现在学监院门口,又亲手将他带上马车时,风止瞬间在朔风中凌乱了。 他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眼睛看错了吧? 太子殿下他他他,他竟然…… 深吸一口气,风止咬了咬牙,垂下眸子快速驾起马车,他一定要快点回去,告诉那个女人,否则他们太子殿下就要被旁人勾搭走了,而且这人还是个男的! 可当他以快上一倍不止的速度将马车赶回府,再看到马车里面出来的人,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彻底石化了。 这……小章大人是何时进去的? “慢着些。”楚澜将人从马车里小心翼翼地带出来,眸子里带了几分宠溺。 “没事。”章青酒摇了摇头,晃了晃脑袋,眸子一瞥看到了眼神充满了震惊的风止,微微一笑,“早啊,风止。” 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的脸一眼,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裳,风止倒吸一口气,终于悟了—— 哪里有什么小厮,分明就是这个人假扮的! 她她她……她胆子怎么可以这么大? 她知不知道,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到时候便是自家殿下都保不住她。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可到了嘴里却说不出半点儿斥责的话来。 章青酒上前两步,眨了眨眼睛,“下次……可别将马车赶得那么快了,你不信我,但你得相信太子殿下啊。” 楚澜要是有那么容易被人攻略,她还需要费尽心思撩拔这么久? 风止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进去,差点儿欲哭无泪。 感情就他一个人担心受怕一晚上没睡好,就他一个人是大冤种? 将人送至蒹葭院,楚澜看着那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坐上软榻之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让你昨夜不回来歇息,现在可有不适?” “没有。”章青酒立马摇头,前一秒还颓败的神情瞬间不见。 就是有她也不能够说啊,谁让昨天夜里是她自己非得留在学监院里的呢? 要说自己累了,昨夜没有睡好之类的云云,这男人岂不笑话她? 看着眼前之人强撑的模样,楚澜忍不住笑了,“估摸着时辰他们也该将卷子送到了父皇那儿,我进宫一趟,汇报这次科考情况,你且先好好歇息,我回来后再来陪你。” “好。”楚澜这做法正合章青酒的心意,当即点头应下,还颇为体贴地挥了挥手,“那你先去忙,我自个儿待会儿。” 知晓这人惯会顺坡下驴,但真正到了自己这儿,楚澜仍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到底没有戳穿她,吩咐好府中人照顾好她,便动身进了宫。 楚澜前脚刚出太子府,章青酒倒头便睡下了。 看得到,吃不着,天知道,昨天夜里她忍得多么难受。 御书房里,楚威早就得到通报在等着了,一看到楚澜过来,眼里便止不住的欣喜,这就是自己看重的太子,虽然优秀得一以贯之,但仍能够让人刮目相看! 这过往三四日的卷子,竟是两日便赶将了出来,这般效率,怎么能不让人拍案叫绝!若是这大徽人人都有此等速度,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岂不指日可待?! 可到底,这是自己的儿子,一想到他熬了两日两夜,楚威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心疼,这熬鹰也不是这么熬的呀! 当即亲自下去,拉了楚澜的手,“怎的这么急着过来,回府好好歇息一下,也无碍的。” “国之大事,不好耽搁,早一日公布,学子们也能够少一分焦灼。”楚澜回了个礼,正色道。 楚威微微一愣,当即对楚澜更加满意了,笑道:“你有此心,为父便放心了。倒是你靖皇叔,知晓你连夜将卷子送进了宫,不得不一大早将考生名册送了过来,那脸色当真是不好看。” 想起楚询那一脸像极了被人从温柔乡中扒拉起来的欲求不满的表情,送完后又迫不及待要回去的反应,楚威突然心里一动,“你皇叔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了?” 楚澜眸子微微一闪,“儿臣不知。” 楚威心中觉得不对,但对于楚澜的话却是深信不疑,只好叹了一口气,心想此事还是找机会自己再亲自问问,当即朗声道:“看看今年你们挑出来的前十之人的文章,还真是精气神俱在,大徽今后能够有这些人立于朝堂,朕深感欣慰。” 主考官送过来的文章原本只有考生序号,随着楚询将名册送过来,现下摆在御案上的试卷,已与考生的名字对上了号。 “这几篇文章,做得当真不错,不仅四书五经六艺答得很好,政论也颇有自己的见解,没有入当世大流之窠臼……”楚威显然对摆在头几份试卷极为满意,说起来便是赞不绝口。 楚澜随在他的身边,目光一一扫过前面三十名的考生之姓名,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进士第一名:夏雪晨; 进士第二名:苏子衿; 进士第三名:贺连祯; …… 按照过往的惯例,这排名前三十名的考生,均能够获得一官半职,而排在前面的三位,更是可获得进入殿试之机会,由皇帝亲自指点状元榜眼探花之名。 而其中这个苏子衿…… 楚澜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在丞相府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楚威还沉浸在欢喜中,没有察觉到楚澜的表情,欣慰地道,“朕若是记得不错的话,这个苏子衿便是今年惊动京都诗会的那个少年罢,倒是没有浪得虚名。” 按照名典提交而言,他是报不了此次科考的,但以其京都诗会的表现,却可以直接进入殿试。 只后来钟家之案暴露,他特意派人去问了苏子衿,可愿再参与科考笔试,但也承诺若名次不够,仍有进殿面试之机会,却不想那少年竟是想也不想便应下了。 当真是少年壮有凌云志! 听到这儿,楚澜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舒展了开来,手指拿起名册:“父皇,此次进士前三十人,寒门学子占六成;前十名寒门占了七位;前三者仅贺连祯是豪族子弟,而这三十名里面,亦有一位女子。” 在此之前,前三十名里,寒门学子最多的,不过是五成之数。 至于这名列前茅,执牛耳者更是凤毛麟角,三年前,莫等闲能够脱颖而出已让世族大为警惕。 此次,着实是一个大变数。 楚澜这么一说,楚威才回过神想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怔后,哈哈一笑,“如此,岂不甚好?天下寒门苦之久已,如此方能鼓舞天下学子之士气!那些世家豪族,也该知晓何为后来居上能者居之了。” 楚威欢喜,楚澜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丫头曾经说过,此次寒门名列前三者可占其二,如此一来,便又是一语成谶。 第286章 殿试开始 随着学监院此次效率的提高,这前三十名进士的皇榜也飞快地张贴在了上京城的公示栏中。 更是昭告了天下,三日后将在议政殿宣前三名考生,参与殿试。 此榜一出,全城轰动,万人空巷,酒肆茶楼座无虚席,说书先生唾沫横飞。 众人围在皇榜之前,摩肩接踵个个都想先睹为快,知晓此次排名拔得头筹者,均姓甚名谁。 科考之事,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于是乎,告示之下,开怀大笑者,喜极而泣者,相拥痛哭者,悔不当初者……比比皆是。 芸芸众生,百态之像,一日之内,可堪精彩。 热闹几乎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日薄西山,冷风渐起,才稀疏了不少人群。 此时,一位青衣男子踩着朔风而来,他衣着单薄,墨发黑带,神色肃穆,步伐坚定。 穿过已然不多的人流,缓缓上前,抬起眸子,从最后一人的名字依次而起,看到最前时,紧绷的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欢喜,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从他的指缝间,一个宝蓝色的钱袋若隐若现。 身边的人仍在窃窃私语,有的讨论这能够获得第一名的夏雪晨是何许人也,为何过往从未听过此人;亦有人感慨这苏子衿英雄少年,不仅在京都诗会拔得头筹,此次科考也大放异彩…… 对于这一切,男子置若罔闻,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看客突然扯住了他的胳膊,“这位兄台,我看你也是考生打扮,俊朗不凡,不知你可见过这前三位啊?都是长得什么模样?” “抱歉,无可奉告。”男子淡淡一笑,谦逊的朝他告了一个礼,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那看客见他这般,先是一愣,接着面露不屑道,“切,装什么装,一看就是个名落孙山的家伙!” 对于这质疑的声音,男子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几分释怀。 过往是他太在意外人的言语,以至于差点儿走上万劫不复之路,如今一切水到渠成,方知过往的自己,到底不够坚定。 不过这一次,他一定会做到他想做的! 深吸一口气,男子捏了捏手中的钱袋子,抬起眸子,大步离去。 男子不知道的是,在张贴了皇榜不远处的巷道里,一辆在此处停了整整一日的深蓝色马车里,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帘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泪流满面。 另一侧,卫府的门口。 一道身着白色单薄衣裳的少年缓缓上前,朝看守的护卫恭敬地行了一礼,“在下苏子衿,求见小章大人。” 看守之前并未见过这么一个人来过卫府,虽知章青酒不在府中,但见他虽衣着朴素,但进退有度又谦逊有礼,便让人前往去告知老管家。 老管家此刻正与楚凤一同在账房看当月的支出,一听到有年轻男子上门寻章青酒,不由得转头去看楚凤。 却见楚凤眼神灼灼,“那少年可有说自己姓甚名谁?” “他自称苏子衿。”护卫回道。 “苏子衿?”老管家愣了一下,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敬佩,“这不是今日刚刚登上皇榜的进士第二名吗?” “快,让他进来!”楚凤眼眸一转,顿时乐了。 “小姐,小小姐并不在府中。”自家小姐自从小姐姐不着家后,便一直不太开心,老管家难得见她这般欢喜,但又觉得哪里不妥,不由得出声提醒。 谁知,回他却是楚凤一个狡黠的笑容,“她在,这事才不好办呢!” 听到这话,老管家更觉得忐忑,可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宣人去将苏子衿给领了府。 二人聊了何事,老管家不知,但是他知道,这少年在出来之后,竟是一脸的踌躇满志,笑容都快要到眼角了。 三日,很快就到。 第一缕阳光的出现,染红了半边的天际,今日,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马车里,楚澜帮章青酒理了理出门时急急忙忙披上的斗篷。 几缕青丝落在上面,带着几分慵懒,楚澜的手指抖了抖,眸子闪了闪道:“今日朝堂之上,若有何问题,自有靖皇叔应着,你听着就好,莫要随意开口。” “嗯。”章青酒张着半惺忪的眸子应着。 都吩咐好了,她不会开口的。 这连着三日,日日上朝还真是吃不消。 “你若是困倦,今日之后便莫要上朝了。”楚澜见她这要醒不醒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不行。”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瞬间清醒了,立马将身子顺势倒在了楚澜的怀里,靠了靠:“我得跟着你的。” 虽知如今这丫头时不时会有一些让他猝不及防的举动,但每每如此,楚澜仍是不免心旗摇曳,最后变成心有余悸。 深吸一口气,楚澜小心翼翼地托着章青酒的半边脸,“你在府中等着我就好。” 末了,楚澜又道:“快了。” 他这两个字,声音不大,似乎在告诉章青酒什么,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章青酒耳朵一动,眉头一挑,“什么快了?” 楚澜笑了笑,抬起眸子,“无事,你再歇一会儿,到了我唤你。” 在章青酒这个角度看去,便只看到楚澜那眼角眉梢的笑意,以及如春日大好风光的艳丽。 当议政殿的大门打开,群臣跪拜后,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今日之大事——殿试。 “宣——前三甲夏雪晨、苏子衿、贺连祯觐见!”随着德福的呼唤,三道身影拾阶而上,缓缓地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在告示出来第二日,便有学监院之人找到了他们,沐浴焚香更衣,穿上定制的举子服饰,只为今日在殿前一展风采。 可是即便如此,同样的衣裳,同样的发髻,仍是截然不同的风姿。 走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夏雪晨,面容俊逸,步伐沉稳,神色肃穆。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翩翩少年,眉目清秀,嘴唇红润,气质出尘。 最后一位,却比之前两位少了几分从容,多了几分桀骜,目光微抬,神色高傲。 见到这三位少年才子,楚威明显很是欢喜,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们之后便没有停下来过,待得他们一一行过礼自报家门后,又嘘寒问暖了一阵,察觉到他们不再紧张后,这才准备开始今日的重头戏。 然而,不等他开始,却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陛下,学生贺连祯,认为此次科考有失公允,学生,不服!” 第287章 弄虚作假 此话一出,朝堂震动。 原本欢喜的场面,瞬间冷至极点。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一脸愤怒,神色桀骜的少年,眼神充满了震惊。 这少年……莫不是脑子有问题?百官在此,陛下面前,岂敢这般胡言乱语? 带领他们上来的学监院院丞眼皮子跳了几下,顾不得失礼,连忙走到贺连祯面前,劝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趁着陛下尚未发怒赶紧告罪,免得功名前程尽废。” 他这话虽然特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朝堂上却依旧落入了众人的耳朵,看了看那少年,又看了看楚威,等着下一步的反应。 谁知,那贺连祯却是丝毫不领情,冷冷一笑,上前一步,又一次跪了下来,“若是这科举之路如此肮脏,便是不要了这功名利禄,又有何妨?” 这句话,比起之前说的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逆不道不说,还把其他学子狠狠地踩在了脚下,俨然一副举世皆浊他独清姿态。 院丞瞪大眸子,深吸一口气,立马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楚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容忍竟然会让他变本加厉,心里也隐隐腾了一丝怒火,但还是挥了挥手道,“你说不公,又说肮脏,可谓何事?科举之路行之已久,向来公正严谨,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此话可是不妥,但朕念你年纪尚轻,可免你无罪。” “多谢陛下。”贺连祯眯了眯眸子,“但,学生不仅要批告本次科考有失公允,还要状告一人,从中作梗!” “贺连祯,说话可要讲究真凭实据。”楚威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此次科考乃是楚澜主事,他这不仅是公然挑衅,更是要当众打太子的脸! “自是有真凭实据。”贺连祯冷冷一笑,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东西,“哗”地展开,众人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皇榜,这小子竟是把皇榜给揭了?这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陛下,学生敢问,为何此次科考,进士前三十人,寒门学子占据六成之数;前十名寒门更是有七人;而这前三甲仅有学生一人为世族子弟?”贺连祯扬起下巴问道,“此举,难道不是有人针对世族?”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愣住。 原本还以为他能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来,现在……就这? 楚威眯了眯眸子,正要回答,那学监院院丞却很是有眼力见的先一步回道:“本次阅卷一如既往,并不知答题者谁,皆有卷面来定的分数,并无寒门与世族之分。” “可是过往,世族占其上者,可是十之有六。”贺连祯继续道。 他话音刚落,有人立马就笑了,“那就是这次寒门学子厉害,超常发挥呗。” 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好纠结的? 然而,贺连祯似乎料到了有人会这么说,冷冷一笑,眉头一挑,神情桀骜,“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人在本次科考之前,就说此次科考,寒门学子有两人能够占据前三甲,世族子弟将名落孙山呢?而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又恰好是这本次科考监考官中的一员,敢问各位大人,不觉得诡异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品出了点儿什么,再一琢磨,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又正好是本次科考官员之一的,除了她还能够有谁? 当即,众人纷纷将目光往身后投了过去。 “众位大臣看下官做什么?难不成真觉得是因下官一句话就能够决定这莘莘学子的命运,又或是觉得下官泄露了考题?”章青酒对着那朵“绝世白莲”笑得甜美,笑得温柔,笑得转头瞧她的众位大臣后背一凉,毛骨悚然,立马转过了身去。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继续说了。 她答应了楚澜,今天不随便开口。 更何况,天塌下来,她也已经找了高个子顶着。 只听得噗嗤一声笑,一道身着四爪金龙淡紫色祥云服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这一出声,立马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看到是楚询,众臣不由得愣住。 这……靖王爷什么时候混入了今日的早朝,他们怎么一点儿都没有瞧见? 楚询不疾不徐地踏着步子上前,在贺连祯身边停下,狭长的凤眸转头乜了他一眼,唇角勾笑,好不温柔,“你这学生,年纪轻轻倒是有点胆子。若是本王没有记错,你应该是二皇叔生的那个庶女和贺连侯爷庶子的嫡子罢?” 他这一番输出,原本是点明了眼下这少年的身份。 可这一串的庶子庶女嫡子出来,怎么都不对味啊……真要褒扬贺连祯的身份,只说一句“老王爷的外孙,贺连老侯爷的孙子”不就行了? 贺连祯也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方才还桀骜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嘴角抽搐,“学生……” “行了,别学生学生了,若是按照亲疏关系,你还得唤本王一声舅舅呢。”楚询微微一笑,拍了拍贺连祯的肩膀。 接着,话锋一转,“只是你今日说这些话,本王却不敢苟同啊,这卷子试题在太子殿下手中,考生名册记录在本王手里,卷子批阅完送到陛下手中之前,可是连陛下都不知道这些卷子是谁写的,你这话到底是说太子殿下泄了题,还是本王告了名啊?再者,若都不是因为这些,你说这话,莫非是想要挑起寒门与世族之间的矛盾?” 他的话说得不疾不徐,语气也没有半分气恼,当真是像极了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循循诱导。 可偏偏,那一个个字,却句句如刀,割得人心惊胆战。 贺连祯瞬间苍白了脸色,看向楚询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他不过是就是因为自己只得了第三名而不甘心,又因为是两个他认为又酸又臭的寒门排在自己面前觉得不满。 于是乎,在这学监院里面本次的监考官里,千挑万选,找了一个官职最小的人物来垫背,就算是最后没有成效,至少世族官员也会帮着自己呀。 可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钦天监,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怎的还有人给她撑腰呀? 贺连祯几乎要哭了。 但楚询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没办法……谁让他得了某个丫头的好处呢。 吃人嘴软啊,吃人嘴软!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询继续开口,“陛下,至于小章大人所言,不用臣弟说,你也知道她自是有那个本事的。但为防止再有小人之心的人说三道四,臣弟以为,不若将本次前三十甲之人的政论试卷张贴于皇榜之下,一来让众学子看看何为佳作,也可让其有上进学习之典范;二来,让世人监督,何人文章好坏,一目了然,免得当真出现方才贺连祯所言,弄虚作假,鱼目混珠。” 第288章 打脸太快 这话一出来,可就绝非只是打了贺连祯的脸了,将考生之答卷宣之于众,的确能够保证公平公正,可这岂不是当真就没有了半点儿可操作之余地? 想到这儿,众人心里那个膈应啊,尤其是世家之臣,一个个看向贺连祯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善起来。 断人财路已如杀人父母,而这小子,简直是要断了他们的后路啊! 贺连祯此刻也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由得后怕起来,咬了咬牙道,“这世上大多人都是目不识丁,才疏学浅的,让他们来评论好坏,怎么做得数?” 言下之意,是不认同了。 楚询不疾不徐,正要继续疯狂输出,谁知往日里八风不动的某个人,却突然开了口。 “依你这么说,谁才能够定这文章的好坏?”楚澜缓缓地站了出来,不疾不徐地行至贺连祯的身边,面色从容,目光锐利。 明明是同岁之人,却让贺连祯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跪下,强撑了最后一丝硬气,才没有让自己露怯,咬牙道,“自然是各位批阅试卷的考官才行。” 楚澜点了点头,再问:“如此说来,你便是认可考官之公正,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再质疑今日之结果?” 听到这句话,贺连祯顿时后知后觉,他刚刚回答的这句话,再串上自己之前所言,不就是成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深吸一口气,贺连祯咬了咬牙,“太子殿下,学生,学生一时没有想通其中因果,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见怪,是学生愚笨……” “愚笨?”楚澜眉头一挑,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愚笨之人能够获得笔试前三甲,本宫是该说你天赋异禀,还是侮辱了愚蠢二字?亦或者……有人其实早就为你透露了这次科考之试题?” 他这不疾不徐的气势,却是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听到最后一句,贺连祯顿时惊了一身冷汗,眼神充满了惊慌。 他的确曾经知道本次科考的题目,但那是在换主考官之前,也就是此事还由楚阔主事的时候。 可如今,换了楚澜主事,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有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考题尽数更改! 他知道提前获悉了考题的世家子必然不止他一个,毕竟之前楚阔尚是八皇子时,所要笼络的亦或者阿谀奉承者也不仅仅是他一人。 可这么一改,那些人的筹谋便都打了水漂,自然名落孙山,但也能够自认倒霉,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自己到底算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若凭借原本之题,状元之名绝对如探囊取物,但此次获得第三名,那也是他的本事,故而这才敢今日来开这个口。 可真当楚澜问道这个,他又怎么敢再多言。 贿赂考官,可是要人头落地的大罪,如今楚阔落败,遭殃的不就是他们? 权衡利弊之下,贺连祯深吸一口气,终于“啪”地一声跪了下来,咬牙道:“陛下,是学生鬼迷心窍,记恨两位寒门学子,还请陛下看在学生亦有几分才学的份上,饶恕学生,学生必定兢兢业业,为国效力。” “饶恕?”楚澜淡淡一笑,“红口白牙凭空捏造之人,大徽怎敢用你?自古以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修身尚且做不到,何谈治国?有才无德之人,于国于家,百害而无一利,本宫在一日,你便休想有入仕之机会。” 楚澜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甚至没有人会想到,他到最后竟是会说出这样一个坚决而又强硬的定论。 这算是把贺连祯入仕做官的路,彻底给堵死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众臣才恍惚间想起,他们这寡言少语的殿下可从来不是什么柔善无能心慈手软的小绵羊,雷霆手段从未缺乏,经韬纬略成竹于胸! 一时间,众人目光纷纷集中在了楚威的身上。 他们知道,只要楚威点头,那么此事便成定局,这个贺连祯,便是真正万劫不复。 楚威眸子在众位心思各异的大臣扫过,最后凝在楚澜的身上,目光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与自豪。 这是他看中的太子,亦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他的句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 “贺连祯心术不正,纵有八斗之才,恐其误国,故朕同意太子所言,贺连祯此次科考之成绩无效,且再不许参与科考,更不能够担任父母官,众位爱卿以为呢?”楚威不疾不徐地开口,同时给了楚澜一个赞许的眼神。 众臣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敢说什么? 贺连祯彻底的瘫软在了地上,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原本以为可以让众人刮目相看的局面,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一旁的夏雪晨和苏子衿平静地看着那如一滩烂泥的贺连祯,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几分唏嘘。 他们都记得,这便是科考之前,在学监院门口嘲讽寒门学子一身酸臭味的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终是害人害己。 “既然众位爱卿无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定了。”楚威淡淡一笑,收了威势,挥手让人将贺连祯带了出去。 看着贺连祯眼神空洞的被带下去,夏雪晨眸子闪了闪,深吸一口气,跪下开口道,“陛下,学生赞同方才靖王爷所言,文章可披露给万人观之。” 听到这句话,楚威微微一愣,眼里诧异一晃而过,带了几分兴趣问道,“为何?方才贺连祯可说了,世人大多目光浅薄,才疏学浅,你就不怕有人不识货,对此妄加非议?” “文章二字,就如同孔夫子曾与两小儿辩日那般,本就难以一而论之;但个中曲直,却是一以贯之。学生以为,披露于世,文辞之好坏可由世人各自探讨,其中精神便更经得住考验。如此,也算是告知天下百姓,文章好坏不能够以一已之辨定论,但是非曲直却必有其根。”夏雪晨眸色灼灼,定定地看向楚威。 楚威眸子闪了闪,突然严肃了面容,没有回答夏雪晨的话,而是看向了苏子衿,“苏子衿,你对于方才这个提议,这番论调,可有什么看法?” 第289章 殿前求婚 苏子衿愣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刚刚还在看着夏雪晨的皇帝,会突然将矛头对准自己,第一次得见圣颜,本就内心惶恐,这一下更是无比的紧张。 但…… 下意识地,苏子衿垂眸往旁边看了一眼,余光处似乎有一道身影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如松如柏,如竹如兰。 莫名的,便从心里浮出一丝安定。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抬起眸子,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文章之是非曲直,诚如雪晨兄所言,非一言而论之。然当世文章是为谁而作,众人一读便可窥晓其中之玄机。有道是治国之文,当以利国利民,不为私己不为求功,文章当具有载道之慷慨,方得以为国为民之初心,此为鼓舞学子文以载道之机会。” “再者,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倘若因害怕被贬损而不敢拿出来,于民而言,这与掩耳盗铃有何区别?于君王而言,这与不让群臣谏言有何不同?若这般行为变本加厉,为人父母官者又如何听得到万民之心声,看得到众生之疾苦?” 说道这儿,苏子衿深吸一口气,恭敬地朝楚威磕了一个头,“陛下,且不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而唯有身处卑微之人,才往往最有机缘看到世态炎凉的真相。” 他从毫末中来,尝遍了这世间的百态与辛酸,带着满身的悲凉,像是一只在绝境中的飞蛾,好在她出现了,带着一束微光。 让他有了追寻的可能,他缓缓地靠近,又庆幸的发现,那不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梦幻,而是温暖又热烈的彼岸。 他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带着少年独有的烂漫气息,但又不卑不亢显得格外的沉稳。 原本众人还在心中对这个不过二十的少年有所轻视又有所担忧,在他说完这番话后,一个个不由得大受震撼,刮目相看! 苏子衿此番论调,从科考说到万民,从治民说到治国,思维之高度,格局之开阔,已然远超同龄人之见识。 更何况,此乃圣上临时之问,威压之下能够这般泰然自若地应答,其心智性情,可见不凡! 一时间,便是之前不怎么看好他的人,也不由得在心中为他道了一声彩! 少年若人人如此,何愁他大徽学子后继无人?江山社稷无人支撑? 楚威显然也被苏子衿这番论调给惊艳到了,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哈哈一笑,“此次科考,能够得到二位,当真是我大徽之幸运!方才那题,便是你们本次殿试的考题,你们的回答与表现,朕甚感欣慰!” 说罢,楚威站起身来,“夏雪晨,苏子衿听旨。” 二人心头一震,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震惊与欣喜,好在他们反应迅速,立马应道,“学生在。” 楚澜眯了眯眸子,不疾不徐,却又掷地有声:“本次科考,你二人拔得头筹,又在殿试有此表现,当为天下学子之表率,少年之榜样。拟朕旨意,本场科考之状元者,夏雪晨;榜眼者,苏子衿。” “亦为让天下学子知晓何为有所为有所不为,读书人当对得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圣人言训,故而削去贺连祯此次探花的名号,探花之位亦不再另予他人。且为彰读书之公正,教育之根本,从今往后,所有进入前三十甲者,考试之文章均张贴于皇榜之下,接受百姓之问询!” 虽然其下的百官早已有所揣测,但听楚澜这么说道,却仍不由得大为震撼。 接着便是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早些上了岸,若是把他们的文章放出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谁都不曾料到,今日朝堂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这会是影响了后世几百年伟大壮举,除了某个妆似神游天外的人…… 被封为了状元和探花的二人也显然十分激动,脸都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在德福的安排下,二人同时披上了了鲜红的飞鹤状元榜眼服饰。 一时间,神采奕奕的少年,惊艳得让人转不开眼。 “夏爱卿,苏爱卿,不知二位可有什么想说的呀?”楚威知道眼下这两位如今虽然稚嫩,但等到楚澜继位,便必定会成为他的肱股之臣,瞧着心里便又不由得多了几分欢喜。 他问的这句话,一为宽宥,二为恩德,三为最后一步试探。 他们,到底会求什么? 夏雪晨目光闪了闪,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跪下,“陛下,臣曾爱慕一女子,可她之门第微臣高不可攀。今年年初,她已定亲,微臣当时心灰意冷,幸得恩人相救劝说,这才有了微臣之今日。如今,她未婚夫因罪被罚,婚姻自当中断,故而微臣想在殿前求娶这位女子,若她愿意,也请陛下为微臣做个见证,为微臣赐婚!”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错愕。 楚威也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所求的是哪家的高门小姐?” 这倒是有意思了,这般大好时机,不求前程不求利禄,竟是求佳人姻缘,便不怕有人日后说他色令智昏? 更何况,当世状元之才,等着榜下捉婿,游街追马者比比皆是,又怎会缺红颜知己佳人在侧? “英国公之孙女,孙凝雪。”夏雪晨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一头鹤发站得笔直的英国公,遥遥一拜,恭敬有礼。 原本正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听着这趣事儿,还在琢磨哪家的姑娘,能够被这样好的少年挂在心里念念不忘,又忍不住伤感自家的孙女儿当真可怜的英国公一听到这句话,瞬间愣住。 转过身来,目光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看着夏雪晨。 这孩子没疯罢?他竟然在朝堂上求娶自家那个曾与皇子订过婚的丫头? 楚威也没有想到,夏雪晨所求之人会与皇族有关,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但却又不得不对他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原本还想着该如何向英国公交代,如今倒是好了,只要英国公同意,怎么都是两全其美。 且有他这个皇帝为他作保,孙凝雪之前与老八的婚事便算是彻底的一笔勾销。 而他们夫妻二人,也不会因此背负任何不好的名声。 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楚威见英国公几乎喜不自胜的模样,便知晓他这是同意了,当即也就大手一挥,“准奏,回去好好筹备,定个好日子罢。” 说完,又看向苏子衿,“苏爱卿,你呢?” 这一个,总不会求亲了罢? 苏子衿深深地看了一眼夏雪晨,深吸一口气,上前垂眸,“陛下,微臣……也想请陛下为微臣赐婚。” 楚威:“???” 又来一个? 第290章 唯她一人 楚威没有想到,这竟然刚来一个,又来一个,怎的?突然这场面里面就出现两个大情种? 莫名的,楚威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难不成这月老最近去孟婆那里喝多了孟婆汤忘了回去?还得要他来牵红线? 一人是求,两个人也是求; 一个人应,两个人也是应。 于是乎,楚威笑着点了点头,“你又所求何人?” 但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当听到苏子衿把那几个字说出口时,楚威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惊得直接跳了起来。 “你说谁?”倒吸一口气,楚威的眸子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小章大人章青酒。”这一回,少年明显没有了方才的孤注一掷视死如归的气势,微微垂下了头去,竟是有了几分少年独有的腼腆,“陛下,小章大人于微臣而言,便如天上之仙女,早在小章大人为百姓谋福祉时,微臣就已爱慕不已。今日终有机会,还望陛下成全。” 说道最后,他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期待。 楚威差点儿气得鼻子都歪了,感情又来一个打自己儿媳妇主意的?还点名道姓让他来赐婚? 其他的大臣看着楚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兴味,到底是朝堂上的老狐狸,有些事情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不见得不知阴晴,更何况他们过往也不是没有往卫府动过心思,却偏偏都…… 一时间,不少人摸了摸鼻子,转头朝章青酒看去,且不知道这一回,小章大人又会说出怎么样惊世骇俗的论调。 而楚威,也在此刻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朵烂桃花?什么场合不开,偏偏还挑这个时候? 谁知章青酒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目光似的,正一脸的笑容,脸颊上都带了几分红润之色,还真如同桃花盛开的模样。 只是那笑容却不是对着他,也不是对着苏子衿,而是…… 一看到这儿,楚威心里顿时明了,看来是时候了! 轻轻咳嗽一声,楚威重新坐下,正色道,“苏爱卿,此事……” “此事不行。” 就在楚威“怕是不可”四个字即将脱口而出之时,一道声音似清风徐来朝入了众人的耳里。 众人纷纷一惊,诧异地转过头去看那道长身玉立如兰如莲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殿中。 楚询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笑容,抱着胳膊拉长了脖子,等了这么久,总算是让他看到这一幕了! 今日他可得好好学学,保不准明日就能够拿这招用在凤凤的身上。 苏子衿认真地看了楚澜一眼,目光落在对方那四爪金龙朝服上,心中大为震撼,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 楚澜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尚且稚嫩的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此事,恐怕要让苏大人失望了。” 看着眼前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眸子,又拥有如虹般气势的男人,苏子衿猛地一怔,心中隐隐约约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有一丝不甘心,“为,为何?” “因为,她已是本宫未过门的太子妃。”目光从苏子衿苍白的脸上开始,再到一众目瞪口呆的大臣,最后落在那道神色如常眼神带笑的人的脸上。 从始至终,楚澜的眼神都十分平静,甚至带了几分不疾不徐的泰然,可唯有他自己,才知道方才是何种的惊心动魄,惊涛骇浪。 “她,她怎会……”苏子衿倒吸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她就是自由昂翔的凤,怎么会……” 对于他的震惊,楚澜的表情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看他,只是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女子,眼神始终如一。 说道这儿,苏子衿突然察觉自己失言。 凤,若不与尊贵无比的龙站在一处,又该去哪儿? 紧接着,让他接下来更为震惊的事儿来了。 只见楚澜缓缓地抬起袖袍,张开手心,轻轻唤了一声,“阿酒。” 温柔却又缠绵,欢喜而又自然。 这一声,不仅惊到了苏子衿,也让见惯了楚澜寡言少语如冰山雪莲的众位大臣心中一惊,甚至连章青酒都带了丝丝错愕。 然而,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她。 章青酒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楚澜的掌心。 一如那过去的日子,一如往常的感觉。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楚澜。 他不是没有肆意的一面,也不是没有逾越的时刻,只不过曾经的种种,无法拨动他的心里最紧绷的那一根弦罢了。 而一但那根弦开始轻颤,带起的便是如潮水一般的澎湃,如烈火一般的炙热。 这就是楚澜,是她看上的狗男人。 今日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所有的人的方式,甚得她心。 想到这儿,章青酒忍不住握紧了楚澜的手。 十指相扣,不解分毫。 苏子衿看着那从远处走到自己面前,却又从自己面前绕过的人,心猛地一抽。 他原本以为,以为自己来得及的…… 可谁知,还是迟了一步。 而她,脸上的笑容,亦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 所以,她也是喜欢这位太子的罢?毕竟,他看起来当真是如世上仙人。 可是那是皇宫啊,吃人不吐骨头,埋葬了多少红粉枯骨的后宫,她当真要把自己困宥于那样的地方吗? 苏子衿捏了捏拳头,既然他无法在她身边保护她,那就让自己,再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罢!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朝楚澜行了一礼,“太子殿下,下官得知小章大人的母亲韶青郡主曾经说过,小章大人所嫁之人,必须只有一位妻子,且终身不得纳妾。”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苏子衿,疯了吧? 他想做什么?暂且不说这太子殿下何时就真真和小章大人“厮混”到了一起,他这是想当场拆了太子殿下的姻缘,还是要让太子殿下只娶一个人? 开什么玩笑? 要知道这可是一国储君,开枝散叶乃是皇室之职责,便是当今陛下与皇后恩爱有加,不也一样不止皇后一位妃嫔? 谁知,楚澜接下来的话,再一次让他们惊掉一地下巴。 “多谢苏大人告知。”淡淡一笑,楚澜目光扫向众人,眼神清澈如渠:“今日,本宫也正好借此机会,请诸位大人知悉,非是我家阿酒容不下旁人,实乃本宫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罢,楚澜执起章青酒的手,缓缓转过头来,“此生此世,天上地下,楚澜唯阿酒一人尔。” 第291章 盛世之喜 楚澜这番话,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便是楚威都愣住了。 纵然之前应下了章青酒为太子妃,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说出娶她一个人。 但如今看来,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与其和自己不爱的人相见两厌,最终成为一对怨偶,不如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这辈子爱慕容清婉,却因势娶了谢贵妃,因时又让她不得不受委屈,甚至差点儿让她丧了命。 那是他的无能。 可自己的儿子,不是他,也比他强。 微微一笑,楚威朗声道:“既是太子所言,那朕今日也做个见证,愿我儿与小章大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同心恩爱一生。” 听到这句话,众人大受震撼。 这是……不仅同意,还给太子殿下撑腰了? 若楚威不说这话,便是今日太子表了态,待得他继位后,有心之人仍能够用一国之君当开枝散叶,为皇室绵延子嗣的借口往后宫塞人。 但如今楚威这话,就当真是浇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火苗。 众人都已经想到了,若是今后有人提起,曾经的太子殿下只需要说上一句“先帝曾言”,便能够轻飘飘的一言以蔽之,让人无话可说。 毕竟先帝的话,谁敢不听,难不成准备去棺材里找他谈? 而且再一琢磨,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护着某个人呀…… 一时间,众人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复杂。 谁能够想到,过往一个被八皇子退婚,遭众人耻笑的傻女人,不仅摇身一变成为当朝第一女官,还能够瞒天过海将太子收入囊中,成为这唯一的太子妃? 可再一想到她的种种行径,想到她在祈福宫上的绝地求生,想到她不卑不亢地为自己争取了功名,再想到她前往雍州救万民于水火…… 众臣一方面感慨自己为何生不出这样的女儿,或者自己怎的就不能够成为她的同时,又不由得暗暗庆幸。 好在她要嫁给太子了啊,否则这朝堂,还不知道会被她搅成什么样子! 章青酒站在人群中,四周尽是望向她的目光,这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震惊,有羡慕,亦有妒忌。 对于这些,她都淡然地全盘皆收。 别说将自己握住的手心是如此的温暖,便是她定要当了这太子妃,又有什么不可以? 苏子衿苦涩地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一双人,心如刀割,全身发冷。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夏雪晨缓缓地走了上来,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个小章大人,想必就是你当日在学监院前说的那个人罢?” 苏子衿嘴角抿了抿,没有出声,亦没有点头。 可是他那瞬间红了的眼眶,却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子衿,听我一句劝,放手罢。她站在太子殿下,很般配,也很幸福。”夏雪晨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安慰苏子衿并非觉得他可怜,只是觉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如今惺惺相惜之余,也担心他步入自己的后尘。 他没有说的是,他看得出来,这位小章大人定然也是心悦太子殿下的。 而,又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难得可贵?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如他那般幸运,能够在那样的绝境时,遇上那样一个人,给他生的希望。 这大半年他闭门不出,也不知道那个自称“章小仙”的少年怎么样了? 朝堂上,人声鼎沸,纷纷都在恭贺着这盛世之喜。 而有的人,知道被雨淋过的滋味,便想要为别人撑上一把伞。 “多谢夏兄,我知道的。”苏子衿到底还是开口了,只见他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似笑非哭的笑容,“比起让她与我一起,我更希望她能够幸福。” “你知道,就好。”看了苏子衿那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的脸一眼,夏雪晨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听到这句话,苏子衿微微一怔,最后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在她走上来的那一刻,甚至在自己出来时,她没有多看自己哪怕一眼的时候,他就猜测到了某些结局。 只是有的时候,不亲眼看到,不亲耳听到,又怎么能轻易死心。 人生在世,总是要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管不顾。 可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将这份念想放在心底,但是今后他也不会再向她表达爱意。 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该,不敢。 她的性子,说一不二。 他若还要再开口,只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再看自己一眼了罢?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转头看向夏雪晨,“还未恭喜夏兄,金榜题名亦能够得抱佳人。” “我与她……”一想到孙凝雪,夏雪晨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但话刚刚说出口,又觉得似乎对一个刚刚遭遇如此打击之人来说有些不妥,最后只好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之间,也经历了许多,三言两语说不尽。” “既能柳暗花明,便能坐看云起。”苏子衿沉吟了一会儿,给夏雪晨送上了最美好的祝福。 当楚澜再一次将一道圣旨当朝亮出来的时候,章青酒猛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那个空空如也的檀木盒子,又瞧了瞧他郑重其事的样子。 怎么觉得,这盒子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章青酒想了想,脑海里灵光一现!这不就是这段时日她在马车里看到的那个? 所以楚澜是早就准备好了? 那么…… 莫名的,章青酒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比如,从雍州回来后,在卫府门口被凤凤逮个正着的那一夜。 又比如,在处置完楚阔回去的路上。 再比如,在学监里那个充满暧昧的夜晚。 好像……都是被她自己给破坏了? 想通之后,章青酒不禁有些傻眼。 感情是她自己,拦了拿回一魂一魄和楚澜不可描述的进程? 狗男人,就不知道再多坚持久那么一下下吗? 人家成亲都带找托的,他准备表白的时候,就不能够给她一点儿提示吗? 正对着众位大臣的楚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力气收紧几分,凑近了章青酒的耳畔,“阿酒莫急,一切正正好。” 他的语气,暖若三月之春风,吹过皑皑白雪,带来一片颤动。 第292章 双喜临门 这一幕,可把楚询看红了眼。 这种好消息,若不能从他嘴里告诉楚凤,简直天理难容! 早朝一结束,众人便看到一辆马车从朱雀门飞奔而起,直冲卫府。 如今这楚询日日都来卫府的次数,就跟章青酒不回卫府的次数一样,曾经在边境看着楚询一路走来,深知他心思的卫府的老管家卫平自然是不会加以阻拦。 于是乎,楚询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楚凤的闺房,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楚询的心里一颤,原本急匆匆的步子,竟是堪堪缓了下来,生怕打破了这般美好。 屋里的楚凤,此刻正在逗弄着那只浑身雪白的毛发,雪白的胡须一翘一翘,长得像猫儿的玩意儿。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猫儿的背上轻轻落下,见它那琉璃般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楚凤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浅笑。 楚询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上前,楚凤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止住了步子。 “阿语,怎的这么喜欢撒娇?”看着那开始歪着头使劲的将脖子往自己手心里蹭的小玩意儿,楚凤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阿语? 楚询嘴角猛地一抽。 他方才没有错吧?那只猫儿叫阿语? 她居然叫那只猫儿叫阿语? 恍惚间,楚询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初到西北边境时的那段日子。 一开始时,他并不想让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化名为“楚不语”混迹军中,卫老将军虽然心知肚明,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而他,亦是在那个时候与彼时的她相识。 在他身份不曾被揭穿之前,她一直唤他的便是“阿语”。 从此,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那个眼里盈满了星星的女孩便让他再也无法忘怀。 突然间,楚询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她唤他送给她的小宠叫“阿语”,是不是其实也在暗示着自己什么?是不是也在想着他? 想到这儿,楚询深吸一口气,猛地踏了进去,“凤凤。” 楚凤没有想到有人会突然闯进来,一时间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藏,待得看清来人事,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尴尬。 不管手底下的玩意儿怎么扭动,楚凤径直地收回了手,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她可没有忘记,眼前这个人就是帮着章青酒一次又一次离开卫府的罪魁祸首。 以为送一只毛绒绒过来就够了吗? 哼! 不能够! “我……”肉眼可见消散的热情让楚询心里顿时一突,从再见到楚凤开始他便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说错话惹她伤心难过。 也怕自己惹她不开心了,又失去机会。 可一想到议政殿上楚澜那般不管不顾的模样,心里又大受鼓舞起来。 千年老铁树侄子都可以的事情,他这个做叔叔的怎么会不行? 当即上前一步,“凤凤,我……” “你干嘛?”楚凤眉头一挑。 明明是已经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因为楚凤的挑眉再次停下了步子。 楚询咬了咬牙,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转了口风,如同汇报奏章一般:“今日太子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向阿酒求婚了,而且许诺她一双一世一双人。他们两情相悦,你可以放心了。” 虽说语气平静,但他这番话又说得极快,多少带了几分难受,几分嫉妒,几分委屈的成分在里面。 谁知楚凤却是一字不漏地听清楚了,原本拿在手中把玩的串珠“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瞬间红了眼眶,便是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你,你刚刚说什么?” 楚询没有到她会这般反应,吓了一跳,赶忙就要上前,却被楚凤伸手拦住。 楚询无法,还真的再重复了一遍,只是那眼神却紧紧地盯着楚凤不敢挪动,生怕她出事,“我说,澜儿已经像阿酒求婚了,你不必再担心有人对阿酒风言风语,澜儿能够做到这一步,想来也是爱极了她。”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楚凤为这两孩子操碎了心,要不是那是自己的宝贝侄儿,他早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听到这儿,楚凤终于喜极而泣。 等了这么久,终于让她等来了这个消息。 她的阿酒,终究是遇到了对她珍之重之疼之爱之的良人。 她女儿的眼光是好的,没有看错人。 楚澜也没有食言,他那天晚上在自己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的承诺: 他说,他这辈子定会娶小酒,这辈子也只会娶小酒,他会让所有人知晓此事,不会再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阿昭,你……你别哭啊。”一看到楚凤真哭了,楚询瞬间急了,明明大半辈子什么事情都经历了的人,此刻竟然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 楚凤也只是一瞬间地五味杂陈,很快便缓了过来,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道,“谢谢你告诉我此事。” 眼看着楚凤又开始和自己客套起来,楚询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咬了咬牙,大步地上前一步,“阿昭,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了,那我们呢?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开始走我们的路?” 楚凤猛地一怔,突如其来的直白话语显然让她始料未及。 可楚询却是寸步不让,继续上前。 楚凤脸色一变,堪堪后退。 两个人你退我进,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突然楚凤脚底踩住了那串落地的珠子,身子猛地往后一滑。 楚询心惊肉跳,一把将她拉住,“小心!” 惯性的作用,让楚凤又再一次往前冲去,整个人撞进了楚询的怀里…… 楚询也被这一“意外”惊住了,抱着怀里的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动作。 是再抱紧一些还是就此松开? 到底,还是不甘心,就在他准备顺势再告白时,门口传来一道“讶异”而又“惊喜”的声音。 “你们继续,继续。”看着屋里两个人猛地松开对方看向自己,章青酒笑得见眉毛不见眼,挥了挥手,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楚凤脸色一变,瞪了楚询一眼,“酒儿,此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章青酒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停下步子转过了身,认真地看向楚凤,“凤凤,其实妄言挺好的。” 这一句话,让追上她的楚凤步子猛地顿住。 “你,你知道?”楚凤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我知道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从你在摘星楼的那一次就知道了。” “酒儿,我……” “我知道你们过往确实没有什么,可是凤凤,人生苦短,你们之后真的可以有点儿什么。”章青酒朝她一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口处,楚澜微笑地看着来人,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如何?” “妄言果然还差点儿火候,还得是靠我……”章青酒得意地勾了勾唇,“我出马,自是双喜临门。” 她都这么着急忙慌地回来了,怎么说都得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见他如此,楚澜的脸上露出一丝柔色,“我家阿酒,自然是顶厉害的。” 第293章 这事没完 当写好了状元榜眼的皇榜再一次张贴出来时,上京城里再一次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局面。 但是这一回,却与之前议论“这榜上有名者是何人”又有了不同的谈资。 有人一眼便看到了,上面探花后面竟没有人名。 至此,原本三十人的皇榜,唯有探花郎不见。 一时间,众人心里诧异之余,又开始去寻到底是何人的名字不见。 这一寻,才发现之前张贴那有着三十人名字的皇榜,竟是不知去了何处。 有眼尖记性好者,对着现下这份皇榜,在脑海里好一阵搜刮,最后有一人猛地一拍脑袋,“我记起来了,这不见的名,不就是之前笔试排在第三的贺连祯嘛?” 贺连祯?之前皇榜张贴出来时,除了关注自己的亲朋好友外,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第一名夏雪晨的身上,第二名苏子衿也被议论纷纷,还多亏了今年那场诗会。 而这贺连祯,自然而然地便被忽略了。 陡然间被人这么一题,又好像似乎的确是这么一个名字。 一时间,“贺连祯是何许人也”,“贺连祯为何获得了笔试第三名却最终落榜”的疑问如同雪花一般飞了出去。 自古以来,流言蜚语从不缺乏好事者去“求真务实”。 而这个时候,上京城百姓们也展现出来了绝佳的侦查能力。 不消半日功夫,赫连祯便如同一只被掀了壳的乌龟,被人扒了个底朝天。 最快的是便是赫连祯的家世,当得知他竟然是赫连老侯爷的庶子和某某皇叔的庶女生的儿子,众人便更有兴趣了: 这嫡不嫡庶不庶的,嘿,原来这小子竟还是个皇亲国戚! 可又有人提出质疑了,这小子既然是皇亲国戚,为何会被陛下亲自从榜上给摘了下来呢? 很快,便就有了第二个爆料: 只道是这赫连祯在朝堂上出言不逊,居然斥责当今的科举制度不公,且质疑小章大人也就是他们救苦救难的章小仙,还在仙人之资的太子殿下存在弄虚作假的嫌疑。 一听这话,众人瞬间炸了。 竟然敢在小章大人和太子殿下面前放肆,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玩意儿! 于是乎,好事者便不愿意只止步于此刻科举被除名之事了,开始深挖这贺连祯的过往。 最后便是连他有几房小妾,养了几个外室,用了何种手段,又在何时找了哪家红楼的姑娘,爱用何样的姿势都被挖了出来。 一时间,茶楼酒肆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惟妙惟肖,街头巷尾也坐满了带着小板凳吃着瓜子听着热闹的老妪老叟。 这样的人也配登上皇榜?怕是要给大徽蒙羞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又开始感慨起章青酒的神机妙算: 瞧,定是小章大人早就知晓了这庶出的玩意是如此之人,才会在早早的说出,此次金榜题名者寒门占据其二。 这是百姓们所热闹的。 而得知了贺连祯在朝堂上说出来的论调,再被告知今后所有的文章都要进行披露时,寒门学子也沸腾了。 至此,章青酒这三个字,不管是上京城的百姓口中,亦或是寒门学子的心里,都成为了如若神明的存在。 而这一切,贺连祯截然不知。 从朱雀门被人丢出来,气急败坏的他没有回贺连府,直接寻了一个最近新养的外室,喝了两壶浊酒,又在她身上好生的发泄了一通,身心舒畅后,才趁着月黑风高摸了回去的路。 结果便是,还没进家门口,便被知晓此事后,快马加鞭从城外赶回来的贺连老侯爷,拿了棍子绳索给五花大绑了个结结实实。 彼时的贺连祯还有些没有清醒,只觉得有人竟然敢在自己家门口放肆,还对他无礼,当即破口大骂,“哪个龟孙子!竟敢挡爷爷我的路,小心爷爷我把你脑袋摘下来当球踢!嗝……” 贺连老侯爷一生正派,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后代里面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当即气得丢了自己快带进棺材的涵养,一脚就踹了上去,“你个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听到这个威严的声音,贺连祯的酒瞬间醒了一半,再被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哆嗦,再一对上贺连老爷子那恨不得劈死他的眼神,这酒便算是彻底醒了。 紧接着,一股子腥臭的液体从贺连祯的双腿间流了出来。 好家伙,竟是直接吓尿了。 “祖,祖父……”贺连祯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了,脸色惨白如纸。 “祖父?我可不配!”贺连老侯爷冷冷一哼,“瞎几把玩意,贺连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说完,转头瞪向那一对躲在门口不敢上前瑟瑟发抖的夫妻。 贺连老侯爷十分不待见自己这对庶出的儿子儿媳。 当初他这庶子虽资质平平,但好歹也不算太差,他本想给他寻个普通人家的嫡出的姑娘为妻。 也算是根正苗青。 谁知他却不知用了什么门路,另和楚昭一个庶出的女儿搞在了一起。 知子莫若父,这儿子攀龙附凤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他也不想想,那楚昭生了一辈子,儿子没有生出来一个,女儿却是足足生了二十几个。 这其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他哪里会记在心上。 果不其然,且不说楚昭那个老匹夫不仅不管不顾,还在背后冷嘲热讽说他贺连家的高攀了他!气得他差点儿就亲手处置了这个逆子! 只如今看来,还不如当年处置了一了百了,也不至于出今日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情! 那楚昭当时乃是陛下亲弟,便是他有十几个庶女,这女子一回来还不是得做正房? 想到这儿,贺连老侯爷冷冷一哼,“养出这么一个玩意,竟还好意思给我写信说能光宗耀祖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我给你们夫妻二人三天的时间,给我收拾滚出上京城,回乡下老家去,免得再给我光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丢人!” 说完,贺连老侯爷转身回了马车,连夜回了京城郊外,竟是一刻钟都不愿意多待。 贺连夫妇等到老侯爷离开,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将贺连祯扶了起来。 没了贺连老侯爷的威压,贺连祯瞬间又嚣张了起来,待得身上的绳索解开后,咬牙切齿阴仄仄一笑,“这件事情,没完!” 第294章 那那啥了 次日一早,章青酒是被流光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小章大人。”流光笑眯眯地看着这位睡眼惺忪的女子,眼里充满了敬佩。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必定是府中的太子妃,可是这个太子妃也太厉害了些吧? 不仅能让那位冰山雪莲的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当众表明心意,得陛下赐婚,还让太子殿下说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柔情壮语! 这种男人,这样的话,这种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搁哪个女子身上不心动不迷糊?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想方设法往太子府里投怀送抱的女子,手段一个比一个刁钻,可没有哪个比得过她家的小章大人! 不仅模样好,身段棒,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强! 真真是,世间女子的楷模! 章青酒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昨天大抵是兴奋过了头,居然大着胆子扯着楚澜喝酒,结果便是楚澜滴酒未沾,她却喝了个酩酊大醉。 章青酒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后面自己有没有胡言乱语…… 流光原本正一脸姨母笑地看着章青酒,陡然间听到她这么一声叹息,不由得吓了一跳,心急如焚道,“小章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殿下说了,若是小章大人身子不适,可随时告知奴婢……” 说过好几回让流光莫要随意进来,却仍是抵不住小丫头的热情。 章青酒盯了她一会儿,盯得流光心里直发毛。 眼看着小丫头要顶不住了,就在这时,章青酒突然道,“罢了,今后太子府的事务,你帮我看着点儿罢。” 听到这句话,流光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喜不自胜,几乎要喜极而泣,“大人,大人这是……” 方才这意思是,愿意让自己跟着她了对吧?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章青酒揉了揉仍有些酸胀地太阳穴。 待她和楚澜成亲后,虽说火舞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不必他们操心,但太子府里到底还是要有她自己的人。 毕竟今后太子妃的身份,少不得和那些世族夫人,朝廷命妇走动。 可偏偏她却是不愿意多沾染,有流光这个太子府的老人在,而且也是楚澜特意给她挑出来的人,到底还是放心一些。 至于自己家里那两个小丫头…… 想到云雀那张几乎和太子府里木青有得一拼的冰山脸,再想到云雀那后知后觉的天真性子,章青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罢了,还是再加一个流光罢。 “多谢小章大人!不,多谢太子妃殿下!”流光到底是个机灵的,一听到这话,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激动地表明自己的衷心。 听到这“太子妃”三个字,章青酒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魂一魄就近在咫尺在朝自己招手,那叫一个身心愉悦呀。 乜了流光一眼,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挑了挑眉:“别的地儿我不管你,只在这里,不必自称奴婢。” “可是……” “没有可是。想成为我的人,这便是条件。”章青酒乜了她一眼,好歹都是自己的人了,那也得硬气上一回不是? 是她的人? 流光心脏一颤,猛地瞪大眸子,泪水便冲破了生理的限制,“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从未有过什么时候如此刻,让她觉得自己活得那般骄傲。 好像从此便有了归属。 “你……”章青酒心脏一抽,忍不住别过头去,“哭什么呀。” 这些小丫头,怎么动不动就哭,有一个算一个,紫蝶是,她也是。 流光深吸一口气,猛地擦干了泪水,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奴……流光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看着那紧闭的门窗,这话说得当真是鬼都不信。 但到底,她没有打算戳穿这精心准备的善意的谎言,作势就要坐起身来。 流光见状立马眼疾手快地扶她起来,一边体贴得问道:“小……太子妃可是觉得身上哪里有不舒服的?”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样的话了。 看着流光垂下眸子,一脸通红的模样,她那娇羞又担忧的眼神分明就是…… 流光不会以为她和楚澜那那那啥了吧?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突然笑了,笑得那叫一个欢天喜地。 只听得她幽幽地开口,“流光,你觉得我该是哪里不舒服?” 流光被她这句话问得一愣,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一张脸憋得通红。 她……太子殿下昨夜一宿都没有离开过蒹葭院,这一大早又吩咐自己过来照顾,这难道不是…… 见她怔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又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章青酒哪里不知道她心里想到了什么。 在心中长吁短叹了一阵后,到底还是没有再为难她,就着她的手起了身,梳洗完毕后,起身去了前厅。 这个点,楚澜该下早朝了。 果不其然,章青酒前脚刚刚坐下,楚澜后脚便到了。 今日的楚澜穿着淡紫色的朝服,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祥云暗纹的大氅,看到章青酒的身影时微微一愣,三步并作两步的加快了速度,却又在离她两步之遥时,堪堪顿住了步子。 章青酒眉头微微一挑,就要起身。 却见楚澜解了身上的大氅,递给了身后跟上来的风止,这才再一次向前,微微一笑:“今日可是天寒,怎的不多歇一会儿?” 章青酒盯着他那双沾染了寒霜的金丝软底靴,磨了磨后槽牙,不答反问:“今日天寒,你脱衣服干嘛?” 楚澜被她问得一怔,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杯温茶塞进了手中。 “暖暖。”章青酒没好气道。 虽然心知肚明他脱大氅是因为不想将那上面沾染的寒气带给她,可见他这般不管不顾自己,一心想着她,章青酒心里莫名地忍不住难受起来。 这狗男人,自己初遇他的时候,三月暖阳都得裹着貂,现在这是想闹哪样? 杯壁的温度正正好,指尖的冰冷很快便被驱散开来,缓缓地淌过一道暖流。 楚澜端着茶杯,看着章青酒微微皱起的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低声哄道,“阿酒莫气,我今日着了不少衣裳,不信你瞧。” 这句话一出来,章青酒瞬间傻眼了。 拿着那件被清晨朔风,吹得有几分寒意的大氅准备出去的风止,也傻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太子殿下,你想怎么瞧? 脱了吗? 第295章 他想独占 于是乎,秉持着“知之为之不知为不知”,作为“不懂就问”的三好学生章青酒开口了。 只见她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发问:“怎么瞧?” 楚澜这边微微倾下了身子,只需一低头便能够将她眉眼上卷卷翘翘,撒着细微阴影,如若小扇子的睫毛都数得一清二楚。 自然而然,她眸子里任何眼神的变化也尽收眼底。 可是不管楚澜怎么瞧,却发现她正色竟像是真的不知道一般。 楚澜微微一怔,脑海里“轰”的一炸,猛地直起身来。 章青酒眉头一挑,手指往前一伸,拉住了楚澜腰身的玉带,又轻轻扯了扯,捻了捻,紧接着将人往前一带。 然后眨了眨眼睛,唇角带笑吐气如兰,“是这样瞧吗?” 狗男人,撩了就想跑?哪里那么容易? 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眼神里的情绪却如潮水般汹涌起来,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儿,楚澜突然低低一笑,拉住了章青酒的手,“不然呢?” 不然呢? 这一下,轮到章青酒彻底懵了。 抓在手中腰带顿时如同烫手山芋,吓得她作势就要丢出去,可偏偏楚澜没有打算放过她,一把擒住她后缩的手腕,继续用那低沉的声音道:“阿酒可是要在这里看?” 这一下,屋里没风,章青酒却要疯了。 这还是那个矜贵端着的小白花楚澜?这这这……这刚是赤裸裸的勾引,明目张胆的撩拔吧? 不过是去了一趟朝堂,怎么回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咽了咽口水,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抽回了手,接着又小心地嘟囔了一声,反应过来却又觉得这样的话自己失了气势,顿时扬起下巴,“这多冷哪,太子殿下可不能着凉了,回去再脱!” 她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气势磅礴,肆无忌惮。 说得屋里屋外的人齐齐一颤。 风止抱着手中的大氅,赶紧一溜烟跑了。 再听下去,他怕是自己这条命要少半条,得赶紧找火舞去洗洗耳朵才行。 流光溜得紧随其后。 不同的是,她没有走多远,又回来了。 明明是初冬料峭,这丫头的脸却像是见到了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又或者想到了什么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一张小脸烧得通红。 但是心里对章青酒的敬意,却是再次上升一个台阶。 屋里,楚澜像是没有察觉到四周的动静和变化,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好。” 接着又道:“阿酒,我身体很好。” 很……很好? 还能应? 章青酒这一下是彻底败了。 如果不是还能够感觉到自己那一魂一魄还在这具身体上散发着迷人的味道,她当真要怀疑,楚澜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被换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楚澜,她莫名的有点怂。 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危险,反正这个男人已经是她的了。 要不,这一魂一魄暂时……暂时就不拿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缩回了爪子,这一回楚澜倒没有再阻止,任由那温暖柔腻的触感从手中消失。 只是那瞬间灌进来的冷意,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想要存下那最后一丝暖意。 “你今天跟流光说什么了,她干嘛一大早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章青酒决定把这个篇章揭过去,思前想后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话题,脑海里灵光一现,下意识地就把早上流光的不对劲说了出来。 一听到这话,楚澜的眸子瞬间闪了闪,但他却很快的掩饰了过去,以至于章青酒都没来得及察觉,“无事,你昨夜喝多了酒,我怕你身子会不适。” 不至于,绝对不至于。 要是只是喝了酒,流光至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章青酒前一刻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突然间却像是被天雷劈中了天灵盖,不仅悟了,而且焦了。 原本她还以为,那是流光自己脑补的一场大戏,可是现下看来,再联系到方才楚澜的表现,这只怕某些狗男人有意无意的引导啊…… 亏她居然以为他纯情无知?? 我了大草……楚澜这才是扮猪吃虎好不好? 明明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像是什么都做了一样。 一直以来都是她追着他跑,这下子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些小子丫头们还不得认为是她扑倒了楚澜? 怪不得流光看自己一脸敬佩; 怪不得火舞见自己转身就跑; 怪不得连风止都不再跟她顶嘴! 章青酒觉得,自己真真是亏大发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阴仄仄的笑了,“楚澜,我能够有什么事情啊?你倒是说说看,昨天我喝醉了能够有什么事情?难不成是你没有好好照顾我?” 章青酒在说道“照顾”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楚澜堪堪转过头去,那张脸依旧带着谪仙的清贵与艳鬼的诱惑,但还是十分的淡定。 唯独那耳根至耳垂处,却是微微泛了红。 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觊觎她的阿酒,但是阿酒只能够是他的。 今后,那些人连惦记都别想了。 一想到昨日大殿之上,苏子衿那般不管不顾视死如归的模样,楚澜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他的阿酒太好太好。 有一个苏子衿,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唯一解决的办法,便是让阿酒,只成为他一个人的阿酒。 谁也看不到,谁也摸不着。 这种感觉,不是只要她嫁给自己,而是一种强烈的独占欲望,就好像假如不这样,她一定会离自己而去。 而这样的感觉,好像不是第一次…… 想到这儿,楚澜莫名的觉得自己心突然猛地颤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待得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的魂魄似乎都要燃烧了起来,连忙倒吸一口气,将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心思给驱散。 微微一笑,楚澜转过头来,“怎么会,向来是阿酒照顾我的呀。” 楚澜一示弱,第一个招架不住的便是章青酒。 看着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明明知道这个男人绝对是口嫌体正直,腹黑世无双,章青酒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 叹了一口气,章青酒起身道:“走吧,我饿了,用早膳去。” 过来这儿,本来就是等着他下朝回来一起吃早膳的。 第296章 极度诱惑 用过早膳后,楚澜接过风止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不等章青酒说话,便缓缓开口,“待会儿送你回一趟卫府。” “又回?”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一颤,章青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 她不是已经定亲了么? 她不是昨天才回去么? 干嘛又要回去? 听着章青酒这俨然是把太子府当成了家的语气,楚澜眸子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兀自点了点头,“韶青郡主今日一早来信,让你回去。” “凤凤真是……”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她怎么还有心思和空闲管我啊。” 都已经把妄言送到她怀里了,就不能够安安心心谈个恋爱,牵个小手? 成年人的恋爱,哪里来那么多的矜持啊。 对于章青酒这长吁短叹,楚澜自然是清楚她话里在琢磨什么,忍不住哂笑道,“皇叔他,为人正直。” 为人正直? 听到这个词,章青酒似笑非笑地看了楚澜一眼,点了点头,“是,为人正直。” 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全家都“正直”。 楚澜假装没有看到她那别有深意的眼神,继续道,“于韶青郡主亦是发乎情,止乎礼。” 章青酒愣了一下,笑得更开心了。 是啊,发乎情,止乎礼。 就差把自己打包送上门。 不过很快,章青酒就发现了一个不对的地方,眨了眨眼睛,“为何凤凤每次让我回去,都是写信给你?” 有一次算一次,这都第五六七八次了吧? 楚澜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写给你,你会回去吗?” 章青酒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都没有回去。 “所以你就和凤凤沆瀣一气呗。”撇了撇嘴角,章青酒别过头,“才刚刚说要对我一个人好呢,就这么把我往外赶。” 一边说着,章青酒一边暗暗观察楚澜的表情。 不过她不得不说,凤凤这招曲线救国用得太对了。 楚澜尊敬她,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 而让楚澜对付自己,自然就能够实现她的目的。 “怎么会。”听着这明显说的“气话”,楚澜哑然失笑,“你且先归去,待得我忙完便去接你。” “真的?”章青酒挑眉。 “自然不会食言。”楚澜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章青酒的头。 刹那间的相碰,让她身体“噌”的一下蹿出一股子电流,以至于她甚至忘了问楚澜要忙什么。 充满宠溺的摸头杀这玩意,果然从古至今屡试不爽。 可是这个这个,这样撩心撩肝极尽诱惑的男人手段,她的楚澜什么时候无师自通啦? 于是乎,在楚澜的许诺下,章青酒一步一回头的出了太子府的大门,眼神那叫一个恋恋不舍。 楚澜将他送到卫府门口时,她又扯了楚澜的衣角,抬起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的狗男人,“你要记得来接我。” “好。”楚澜轻叹一声,准备下马车。 听着外头的动静,卫府有人出来接人了。 “等下。”章青酒眼皮子一跳。 “还有何事?”楚澜转头,态度没有丝毫的不耐。 章青酒盯了楚澜一眼,从他的眼盯到唇,从唇盯到脖颈,再从脖颈盯到胸膛,最后落在他腰间的玉带上,咽了咽口水,抬起眸子,肆无忌惮地开了口:“你说,你要脱给我瞧的。” 楚澜:“……” 最终章青酒还是被楚澜带出了马车,二人皆是衣裳整齐,发髻端正。 外头站着的,是一脸意味深长的楚凤。 楚澜朝楚凤行了一礼,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也并未多说,只给了章青酒一个宽慰的眼神,便上了马车,吩咐风止回府。 章青酒盯着那飞扬的马蹄,想起楚澜那望着自己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唇角勾了一丝得意的弧度。 让你撩拔我,看看到底谁能够笑到最后。 撩了你这么久! 我可是,撩人的祖宗! “人都走了,还不把眼珠子收回来?”楚凤盯着那笑得一脸“傻乎乎”又“阴险”的女儿,突然有些头疼。 她这女儿怎么如今越发的没个正型? 听到楚凤这话,章青酒瞬间收了嘚瑟的笑容,转过头,一脸乖巧地道:“娘,你怎么能够不相信你女儿呢,你让我回家,我自然是一溜烟的回来了呀。” “是吗?”楚凤嗤笑一声,都懒得数她的“罪状”。 “你下次试试呗。”章青酒嘿嘿一笑,上前扶住楚凤的胳膊,神秘兮兮道:“凤凤,其实我知道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楚凤步子猛地一顿,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又是一抹叹息,眸子里多了几分挣扎。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你既然知道,那……算了,你还是回太子府去罢。” “别啊,回都回了,见见呗。”章青酒扯了扯楚凤的胳膊,“我可是凤凤的小棉袄,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凤凤一个人应对呢。” 更何况,这事情,本就出现在她的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 楚凤见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犹豫,再一次问道:“你真的知道?” “哎呀,要是没有凤凤没有他,哪里来的楚澜在殿上说的那番话?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才是。”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脸上笑得开心,心里却忍不住有些难过。 其实,她还是一直让楚凤在操心。 不过,这个债,她得自己还。 这下,楚凤是真的相信章青酒知道是什么事情了,眸子闪了闪,脸上开始不自在起来,“那……” “凤凤你在外头等我就是,我自己去见他。”章青酒淡淡一笑,拍了拍楚凤的手,“放心,保证处理得妥妥当当。” 两人一起走到客厅,看着章青酒准备一个人进去,顿时又拉了她的手,“酒儿,还是娘亲与你一起去吧。” 到底还是,不安。 “没事。”章青酒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笑着推门进去,转身又顺手将门带上。 楚澜的马车比平日里要快上几分,但却没有回太子府,而是在半路的一处小道停了下来。 “皇叔,跟了一路,该出来了罢。”马车里,楚澜平静的声音从帘子里传出。 只听得哈哈一笑,不等风止回过神来,一道残影便飞身入了车内,只余下车帘微微震荡。 马车里,二人相对而坐。 “你这孩子,真能憋。”楚询望着楚澜那手捏书卷古井无波的眼神,叹了一口气,“都知道苏子衿去了卫府,你还敢送她回去?” 第297章 你爱他吗 缓缓地收了手中书卷,楚澜淡淡地抬起眸子,乜上楚询那张“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脸,“为何不敢?” 被楚澜这句极度平静的反问问得一愣,楚询嘴角直抽,“那苏子衿可是敢在朝堂上与你争人的人,人家模样才华也不差,将来也是前程大好,而且他们之间还有过这样一段过往,你就不焦急?” “皇叔。”楚澜定定地看了楚询一眼,“若非你是我皇叔,只怕这话说出来,会让人觉得是在挑拨太子和新进榜眼的是非。” 这话说得,楚询瞪大了眸子,喏动唇角,表情悲恸:“你,你真是……是说我多管闲事?” 这话都能够说得出来? 这小子的心呢?是被那丫头挖了带走了吧? “怎会。”见楚询憋红了一张脸,楚澜从马车的茶几上拿过一只精致小巧的兰花映壁茶杯,给两个人都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淡淡一笑,“不过是知道,我家阿酒岂非是那般会被才色所迷的肤浅女子。” “什么肤浅?”楚询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肤浅了?” 他也不想想,当初是因为什么缘故让那丫头一门心思跟在后面跑,若是没有这张脸,他才不信章青酒会搭理自己这个腹黑又冰山的侄子! “我信阿酒,皇叔也该信韶青郡主。”对于楚询的话,楚澜不置可否,端起茶抿了一口,剑眉微微一蹙。 味道不如阿酒今早端给自己的那杯好。 “你这小子,别给我乱扣帽子。”楚询手指一哆嗦,杯中茶撒了一滴落在手背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车摇晃,还是因为心里忐忑。 楚澜不疾不徐地将手中茶杯放下,“皇叔若是不想卫府有旁的男人进去,大可以自行进去探个究竟,实在不必拿我做借口。” 话说道这个份上,若是楚询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已就被自己这侄儿给看透,那就不叫楚妄言了。 深吸一口气,楚询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颇为“咬牙切齿”道,“你和那丫头,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一个比一个会装,一个比一个能说。” 他算是发现了,楚澜的心虽然被章青酒给带走了,但怕是将她的嘴给揣身上了罢? 就刚刚那些话,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多谢皇叔夸赞。”回应他的,是楚澜淡定的笑容,“我会告诉阿酒,你对她的赞誉。” 楚询:“……” 风止坐在外面,只觉得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再转过头去瞧时,便看到垂落的帘子里,又只剩下了自家殿下一个人的身形。 明明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风止莫名的觉得,这个时候该是有小章大人在才行。 否则,自家太子殿下怎么看都有些形单影只。 可怜兮兮…… 不对,不该再叫小章大人,她是真的真的成了他们的太子妃了。 想到这儿,风止忍不住勾了唇角,手中的马车也驾得更欢快了。 没有人知道,在车帘落下后,马车里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握住茶杯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收拢,嘴角的笑容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卫府,章青酒推开门进去,不出意料的见到了穿着一身白色衣裳,站在屋里一看到自己,便猛地转过身来的苏子衿。 当初单薄如纸片见人都惴惴不安的少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当今大徽上京城口口相传的少年才子,俊朗榜眼。 虽然还是那身白衣,但气质却大不一样了。 苏子衿见着章青酒,心里忍不住一喜,就要上前,可很快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下步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小章大人。” “苏榜眼。”章青酒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恭喜你金榜题名。” 苏子衿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苦涩,明明昨日才在大殿上见到,她说的却是好久不见。 她是在告诉自己,昨日那般场合,她其实是目中无他吗? “多谢小章大人。”苏子衿深吸一口气,再次作揖,“不敢忘小章大人当日的照拂,若非小章大人鼓舞,学生必然不会有今日。” “会不会有今日,不是你说了算,也并非我说了算,就像我当日与你说的,谁都有自己既定的命数,该来的总会来。”章青酒淡淡一笑,上前坐了下来。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番话。 第一次还是在丞相府,那是京都诗会后,他前去感激的那回。 那一次,她让他看到了新的生机。 而这一次…… 眸子里的情绪从欢喜转为失落,从失落转为淡然,最后终是从回忆中拔了出来。 苏子衿点了点头,“今日,子衿方明白小章大人是何意思,虽小章大人心胸宽阔,不求回报,但子衿当日也说过了,此恩情必结草衔环以报……” 说道最后,苏子衿明显严肃起来,可不等他说完,却被章青酒打断。 “多大的回报才算回报?”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看着他那副不解的模样,嗤笑一声,扬了扬手,“你已经还了。” “还未……”苏子衿急了。 “你在朝堂上当众求婚于我,以至于让太子殿下于众人前说出那番话,于我而言,远比结草衔环来得好。”章青酒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其实,她也不曾料到,苏子衿会给楚澜带来那样的变化。 她也没有想到,苏子衿曾经的结草衔环一说,竟还真会和她产生这样的因果。 如今看来,这才是他和自己的因果了结。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苏子衿微微一怔,心里莫名地慌了一下。 好像从此之后,自己和她就真的再也不会有所交集了一般。 心急之下,苏子衿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的要嫁给太子吗?你真的爱他吗?” 等话问完,苏子衿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尴尬地楞在原地。 章青酒也愣住了,这是第一回有人问自己,爱不爱楚澜。 奇怪的气氛开始在空气中扩散,苏子衿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捏了捏拳头,“抱歉,我……” “爱,我当然爱他。”章青酒轻笑一声,肯定地看向苏子衿。 她当然爱楚澜,她又怎么会不爱楚澜? 第298章 无法不爱 她承认自己最初是为了一魂一魄而接近,为了保命而百般撩拔; 也承认自己因为楚澜那张好看的脸,以及摸着抱着的身子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甚至可以承认她的自私和肤浅。 但是她无法否认—— 自己是真的爱楚澜。 从知道他的处境艰难,到知晓他曾经的举步维艰; 看着他清冷着一张脸,却早已承受了无数次命运的刁难; 陪着他走过生死难关,与他一起为天下万民鞠躬尽瘁,一起等着那抹朝阳的出现……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会不爱,又怎能不爱? 想到这儿,章青酒又笑了,嘴角轻轻浅浅的笑容,若三月的春花。 她说:“我是真的爱他。” 这句话,她没有想说给苏子衿听。 而是想要说给自己听。 但是苏子衿又怎么会听不到? 她说出第一个爱他时,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可是当她说出第二个的爱时,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死了还可以再死一次。 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她虽说得清浅缓慢,但他又岂会感受不到,她那充满了生气而又浓郁的爱意。 这样看来,她是真的喜欢。 既是如此,何其有幸? 苏子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恭敬行礼:“子衿知道了,子衿在此,祝小章大人与太子殿下,青阳比翼,白首同心;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既然是她真心实意的选择,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可以不为她高兴? “多谢。”章青酒看了苏子衿一眼,少年前几个月还稍微稚嫩的眉眼,如今已然开阔成熟了许多。 能够让人成长的,永远不只是年岁的增长,还有世俗的磨难和人生起伏。 “小章大人不必言谢。”苏子衿摇了摇头,笑了,眸子里多了几分洒脱,“如小章大人所言,这就当作是子衿能够还给你的最好的回馈罢。”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 苏子衿到底是聪明的,这么快便能够找到破局点,逆转局势。 点了点头,章青酒叹了一口气,“那便算是你我两清了罢。” 如此因果,方算是彻底了结。 “嗯。”苏子衿笑了笑,将眸子里最深处的情绪掩去,莫名的也有些释然。 “不过,我母亲与你说了那些,此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想起门外头那道没有远去的身影,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苏子衿愣了一下,别开了眸子,佯装不解:“小章大人何意?” “你不用假装不知道。”谁知章青酒却没有给他丝毫争辩的机会,“殿试前你来寻我,我不在,是我母亲见的你罢?虽然我不知道她与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第二日会在朝堂上说出那番话,是受了我母亲的影响。” “不,小章大人误会了……”苏子衿脸色微微一变。 “我母亲已经与我说了。”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凤凤,你做的事情我替你摆平,那么拿你出来当下挡箭牌没有意见吧? “我……”苏子衿嘴唇喏了喏,却半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不若这样,我来替你看看你真正的姻缘罢。”章青酒勾唇一笑,“苏大人少年英才,眉目俊朗,未来必定能够有一个体贴的妻子,和美的家庭。” 苏子衿被凤凤诓得在殿前当众向她求婚; 她为苏子衿推衍出他真正的红鸾正宫星; 如此,便是两清。 谁知,刚刚还乖乖巧巧,柔柔顺顺的少年,突然从弹了起来,脸上带了几分惶然与坚决,“不,不必了,多谢小章大人美意,我已和陛下求得去黔州的差事,过两日便要去赴任了。” “黔州?”章青酒眉头一皱,自古以来状元榜眼探花皆可留京就职,他一个榜样竟然要去那样偏远的凄苦之地? 更不用说,那黔州如今…… “是。”苏子衿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黔州地僻,终岁难有好收成,百姓因过往镇国公一族多年生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黔州的地方官吏皆重新布置,我亦希望可以去那儿为百姓尽自己一份力量。”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带了几分激昂,也带着几分向往。 假若他不是完全不看着自己,章青酒差点儿都要信,这就是他要过去黔州全部真实的原因了。 可到底,并不是这样。 可看着少年倔强的眉眼与别过去的侧脸,章青酒却又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强扭。 虽说瓜甜不甜,得啃一口才知道,可如今苏子衿一看,就是会把瓜直接扬了的那种人。 既是如此……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认真地问道:“你此去黔州,所做何事?” “去工部任职。”苏子衿这才转过头,“黔州之地,潮湿难耐,屋舍常有虫蛇毒瘴出现,我想去看看,能否寻得什么法子,免百姓之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子衿的眼神很是真诚。 没有颤动,没有躲避。 得到这个答案的章青酒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点了点头道,“你于黔州不熟,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两个人作为此行的协助罢。” “多谢小章大人美意,子衿……” “苏子衿,我送你两个人,并非出于对你的私心,而是我亦想看到一州百姓安居乐业。” 听到这句话,苏子衿嘴角抿了抿,最后垂下眸子,“既是如此,那下官便先行谢过……太子妃。” 这一回,他没有叫小章大人,而是换了另一种称谓。 章青酒微微一怔,很快便明白了他这样说的意图。 这一句太子妃,无关风月,只谈国事。 以太子妃的身份来做这件事情,如此,也好。 点了点头,章青酒道:“我识得一巧匠,名唤伍常,如今在工部任职,为人正直良善,你上任后,我会安排他过去,想必能够帮上你许多,另外一人……” 说道这儿,章青酒微微一顿,眼里闪过一抹兴味,“你可知这次进士榜上第二十九名是何人?” 苏子衿被她问得一怔,但还是很快的回答道:“谢卿。” 他会记得这个名字,不为别的。 只是因为,这是榜上唯一一位女子。 “她虽是女子,但却善于建造,且她祖籍是黔州人,对黔州人情也比常人熟悉,如今她已向陛下请求归去黔州,这一路,便你们一同前往罢。”章青酒淡淡地说完这番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谢卿那张倔强的小脸。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候,她也长大了。 “我……”苏子衿显然没有想到章青酒会让一位女子与自己同行,想起她之前说的,错愕得猛地抬起眸子。 谁知章青酒却很是正色道,“苏大人觉得有何不妥?” 苏子衿捏了捏手指,摇了摇头,“没有。” 章青酒淡淡一笑,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狡黠。 有的人,真正的红鸾星,将就此转动。 第299章 乱点鸳鸯 将苏子衿送出客房时,没有丝毫意外地,看到楚凤手中抱着一只白呼呼毛茸茸的小胖团子,正在朝这边张望着。 章青酒远远地朝她暗暗打了一个手势,却见楚凤脸色微微一变。 不仅没离开,反而加快了脚步朝她这边冲了过来,开口道,“苏公子,抱歉,之前的事情……” 章青酒嘴角一抽,这个凤凤,她明明给的是“搞定了”的手势,怎么还过来啊,这不是冰窖里烧水——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楚凤又岂会不知道章青酒的意思? 只是她实在是内心不安,苏子衿到底年少,若是真被她影响了前程姻缘,那真是罪大恶极。 那天夜里,的确是她告诉苏子衿自家阿酒尚未定亲,日后若能够觅得一位愿意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婿,是她这个做母亲最想看到的事情。 她这般说,只是想再给楚澜一些压力,告知他若是再不有所行动,自己的女儿可不乏青年才俊的追寻。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苏子衿会这般大胆,竟然不管不顾地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楚威请求赐婚。 好在如今,这前程已经定下,少年榜样该是前途无量。 可是这姻缘…… 楚凤咬了咬牙,“若是苏公子不介意,我可以为你做个媒。” 苏子衿:“???” 章青酒:“……” 看着苏子衿瞪大的眸子,楚凤乘胜追击,“我认识不少贵女命妇,已有不少人表示想要让她家女儿与苏公子接秦晋之好。” 她想,横竖苏子衿今后要娶亲,既然娶不到她家酒儿,那就寻一个最最温柔贤淑的嫁与他,也算是弥补…… 毕竟太子殿下虽然宽宥,但可不见得是一个能容忍他人惦记自己的妻子的人。 万一这苏子衿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听到楚凤那迫不及待的语气,再看了看那憋得一脸菜色的苏子衿,章青酒不由得扶额叹息。 凤凤,不愧是你!居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可是现在,真的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啊…… 拉住楚凤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章青酒朝苏子衿堆起一个笑容,“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你便早些回去准备罢。” 苏子衿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楚凤还要再开口,章青酒捏了捏她的手指,起身朝门口走去,“我送你罢。” “好。”苏子衿又道。 察觉到两个人之间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奇怪”感觉,楚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看着章青酒一路将苏子衿送出了门。 从客房到卫府门口,要穿过一小段前花园的路。 这个花园里,原本种了不少花草,初冬至,便是“我花开尽百花杀”的菊花也早就凋零,便是枝叶也变得落败起来。 莫名的透着一股子沧桑与悲凉。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卫府门口左侧的石狮子旁,才双双停下。 苏子衿眯了眯眸子,在章青酒身后站定,“小章大人,留步吧。”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她也没有打算再多送。 有的事情,该是怎么样,便是怎么样。 此刻将近正午,虽如今已经没有了和煦的暖阳,但依旧是一日最亮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苏子衿莫名的觉得眼前站着的人,在自己眼里看起来竟变得模糊起来。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缓缓地朝章青酒一拜,“学生就此别过,祝太子妃……心想事成,万事顺遂。” 章青酒怔了一下,眸子里终是多了几分复杂,点了点头,“人生海海山山而川,我也祝你,百岁无忧,仁德皆在,前程似锦,归来仍是少年。” 苏子衿身子一颤,慢慢直起身来,朝章青酒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年是庆历十五年的初冬,十八岁的少年一身白衣,背脊挺直,步伐坚定,气质沉静。 白色的衣袖随着他的步伐,似撒下一片白霜。 渐渐的,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慢慢的汇入来来往往的人潮。 谁都不曾料想,此一去,奔赴黔州就是经年。 章青酒站在卫府门口,直到苏子衿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折回了卫府。 在不远处花园路口,楚凤正抱着那只小胖白团子在等她,见她过来了,似乎想上前,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章青酒将楚凤的表情尽收眼底,想着她这段时日,为自己和楚澜的事情操碎了心,便不由得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 微微一笑,章青酒走上前去,佯装不知地“呦”了一声,“这白团子挺好看的,以前怎的没见着它?谁送的呀?” 楚凤正犹豫着还要不要问问到底现在什么情况,被章青酒这么一问,愣是直接把自己要问的话给憋回去了,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那动作却明显将团子抱紧了几分。 见楚凤这么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章青酒不由得哑然失笑,“凤凤,你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凤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章青酒见她并不抗拒这个话题,立马高歌猛进,“那凤凤可以告诉我,你和妄言走到哪一步了吗?” 楚凤步子猛地一怔,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看着章青酒。 章青酒盯了楚凤两眼,只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娘是真的好看啊。 三十出头,花开艳丽的年纪,这几个月又没了章台柳那个混账东西的牵绊,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明媚可人。 怪不得楚询惦记那么多年。 搁谁谁不惦记? 搁她她也忘不了! “说说看嘛?”章青酒又眨了眨眼睛,开始不知死活地撩拔。 “章青酒。”楚凤深吸一口气,“我可是你娘,你能不能……” “我知道你是我娘啊。”章青酒点了点头,用一种极为正色的语气道,“可是从昨日开始,我就是太子妃了,太子妃关心一下你,应该可以吧?” 楚凤:“……” “以后你和妄言在一起,那就是王妃,算起来,太子妃还是比王妃大一些,我问你还是可以吧?”章青酒又道。 看着章青酒张牙舞爪就差叉腰摆胯的得意模样,楚凤差点儿气乐了,顺手将手中的东西“啪”地一下砸了过去,“你给我滚!” 章青酒伸手接住那东西,定眼一瞧这极为眼熟的珠子,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凤凤,这可是你和妄言的又一样定情信物,可不幸随便丢。” 楚凤:“……” 第300章 雨露均沾 “哎,风和日丽却是世风日下啊。” 成功地从楚凤那儿“逃脱”,章青酒只觉得没有楚澜在身边,还真是百无聊赖,在府里逛了一圈后,便一路溜达回了蒹葭院。 紫蝶今天一早就听到楚凤说章青酒会回来,赶紧下小厨房给她做了几样新学的点心,一看到她回来便欢喜地凑了上去,端着手中的碟子,一脸献宝的模样,“小小姐,你终于回来啦!” “嗯。”章青酒微微一笑,扯了院子里的秋千坐下,看了一眼那还冒着热腾腾气儿的点心,“让我瞧瞧,槐花膏,桂花蜜,菊花饼……紫蝶,你这名字虽取得春天了点,但不至于薅了秋天的窝吧?” “什么意思?”紫蝶愣住,瞪大了她那双葡萄大眼,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小小姐的意思是,你这些点心,都取的秋日的食材。”云雀也跟了过来,还是一脸冷然的模样,在看到章青酒时,却瞬间柔软了下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样啊。”紫蝶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章青酒后面的小花园,“我就是看着那园子里有什么就摘了什么,没有想那么多。”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拿糕点的手指顿时顿住,嘴角一抽,“你刚刚说从哪里摘的?” “后面的小花园啊。”紫蝶一脸的天真无邪,语气带着兴奋与欢喜:“小小姐没有回来,我看它们落了怪可惜的,就趁着它们开得最艳的时候都摘了。” “都,都摘了?” 还开得最艳的时候? 章青酒手中的糕点“啪嗒”一声重新落在了碟子里,眼神那叫一个生无可恋。 谁来告诉她,这屋子里竟然有一个辣手摧花的主? 这院子后面的花,可都是当初卫府新开,楚澜特意让人从太子府里后花园里搬过来的。 她是没有回来,可…… 一看到这原本好端端的娇艳的花全都成了点心,章青酒就想哭。 要是被楚澜知道,他会不会把它们都带回去。 将糕点重新拿起来,章青酒塞了一块放进嘴巴,抬起眸子看向天边自由自在的云朵,幽幽道,“紫蝶啊,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紫蝶眨巴眨巴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里带了几分更大的疑惑,小小姐这吃得感觉不错啊,那到底是让她还是不做啊? 突然间,紫蝶眼珠子一转,像是没有什么。 将手中的碟子往桌上一搁,转身回了小厨房。 当她再一次出来时,手中的东西接着便不是一碟了,而是…… 只见她提了一个十寸大的食盒,那食盒本就不小,手柄又长,甚至过了她的膝盖,整个人几乎是连提带拖地拉着。 但她脸上却充满了十足的兴奋,直冲冲地朝章青酒冲来,一边走还一边迫不及待道,“小小姐,下次不做了,这次做得足够多!” “啪嗒——”这一回,章青酒的糕点终于从手中掉在了地上。 紫蝶,你认真的? 这么多,怕是整个后花园都被端了吧? 不是花谢,是她真的会谢…… 云雀在一旁看着,觉得不对劲,扯了扯一个劲儿要往前冲的紫蝶,小声问道,“小姐,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打开那食盒看了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接着“啪”地一声盖上了。 造孽啊…… “小,小小姐?”紫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顿时紧张起来,“我,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章青酒闭了闭眸子,再一次睁开,将食盒提了起来,“云雀,将这些送太子府去罢。” “太子府?”云雀哆嗦了一下。 “嗯。”章青酒坚定地点了点头,“送给太子,就说是我送的。” 这些,既然是取之于楚澜,那楚澜自然也不能够错过。 第一,是为雨露均沾。 第二,是为万一有哪天被发现了,楚澜也已经上了贼船。 云雀哪里知道章青酒心里在琢磨什么,只是想着楚澜那张冷然着的脸,就莫名的不安,她可以拒绝吗? 她当然拒绝不了。 最终,云雀还是提着食盒上了太子府的门。 火舞正好从外头回来,二人曾经在丞相府见过,看到是她时,火舞显然是还记得。 当即从马车上跳下,微微一笑,上前道,“这位是太子妃身边的云雀姑娘吧。不知今日来太子府所谓何事?” 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她手中的硕大食盒,眸子里多了几分兴趣。 能够来这儿,自然是和她家主子,自家太子妃有关。 云雀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倒不是吓傻了,纯粹是被他那句“太子妃”给震惊到了。 他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叫她家大人叫太子妃? 虽说知道迟早有一日她家大人会成为太子妃,也听说了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但是当这三个字真正出现的时候,云雀却有种莫名的章青酒要离她们而去的感觉。 火舞见云雀半天没有反应,又一次开了口,指了指她手中的食盒,“云雀姑娘?你这是?” “这是我家大人让我送来给太子殿下的,麻烦火小将军送去给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云雀抬起头,将食盒递了上去,转身跑了。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火舞摸了摸鼻子,掂了掂手中的食盒,叹了一口气。 罢了,正好赶上了,那就他去送吧。 将食盒一路提到太子府的书房,火舞行了一个礼便进去了。 进去后却没有首先说食盒之事,而是将它放在了一旁,禀告着自己这段时日差点儿跑断腿的成果。 “殿下,那些东西已准备两千九百七十三件,有六件尚在途中,还有一件,需再找。” “嗯。”楚澜缓缓抬起眸子,目光不准痕迹地在他身上扫过,点了点头,“要快。” “是……”火舞捏了捏拳头,他绝对不会耽误主子的大事的! 就在他准备说食盒的事时,却见那原本已经垂下了眸子的人,正直勾勾地盯着着那放在一旁的锦盒。 对于自家殿下这如今不要钱的模样,火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容,不必他问便开始说了,“这是太子妃让人送来的糕点,说是要让殿下尝尝。” 明明早已经知道了必然是这样,可真当有一个人告诉自己时,楚澜还是从心底里感到了莫名的愉悦。 于是乎,他勾了勾唇角,“嗯,拿上来吧。” 火舞觉得,自家太子殿下这句“嗯”,听起来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柔媚与得意。 第301章 小盘出事 云雀回来时,章青酒还坐在那院子里的秋千上,紫蝶不知道去了何处,大致是回了庖厨准备捣鼓今日的晚膳。 看着不远处的人,云雀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甫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云雀心中一紧,赶忙垂下眸子。 章青酒微微一笑,秋千荡漾,“送到了吗?” “送到了。”云雀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手指头。 “送到了就好。”章青酒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移开了。 明明不过是几个再平常不过的眼神,两三句话的功夫,却让云雀冷汗涔涔,心惊肉跳。 她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小小姐都知道。 但是,她更怕的,其实是担心章青酒知道自己的心思。 害怕她去了太子府之后,她和紫蝶就…… “云雀。”就在这时,一声呼唤自半空中传来。 云雀心里一颤,下意识地跟着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那纤细的身子在半空中扬起,落下一道轻飘飘似乎随时要离去的光影,一张灿烂明媚的脸却清晰可见,“你和紫蝶,愿意与我一起去太子府吗?” 这道声音不大,但却很清很亮。 如一道光,冲进了云雀的心房,冲淡了她压抑了多日的阴郁。 云雀紧绷着脸,依旧是那般冷若冰霜的模样,但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几乎喜极而泣。 其实在章青酒日日不愿意回来,在太子府似乎也过得没有半点儿不适后,她就开始担心。 担心章青酒是不是真如表面过得那样好,担心她在那儿有没有人好好照顾,更担心……她若是去了太子府,还会不会要她和紫蝶。 好在一切,在此刻有了答案。 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云雀重重地点了点头,如若立誓,“小小姐去哪里,云雀便去哪里!” “我我我,我也是!”庖厨里,紫蝶的身影不知何时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脸激动兴奋的模样,手中还举着一把小铲子。 章青酒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将秋千荡得更高。 小样,一个两个的,还真能憋。 明明都已经担心大半个月了,居然还要等着她来开口。 如果今天她不回来,她要是不主动说这个话,这两个人还要憋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儿,章青酒缓缓地放慢了秋千的速度,“所以今天夜里,你们可以睡一个好觉了罢?” “啊?小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好久没睡好觉了……”紫蝶到底不如云雀沉稳,听到这句话立马瞪大眼睛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云雀虽然也是一怔,但到底比云雀要好些,想到自己一进门时被问的话,也就很快释然,甚至有那么一丝丝欢喜雀跃。 甚至在某个时刻,对于章青酒要入太子府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芥蒂了! 看,她家的小小姐多么神通广大! 不说小小姐爱不爱慕太子殿下,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她家小小姐更有资格和太子殿下比肩而立? 将下面两个小丫头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章青酒也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自己既然把锦盒送了过去,楚澜也应该能够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吧?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而她也不要什么木桃不木桃,琼瑶不琼瑶的,她只要他快点儿来接自己就好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再将秋千荡起来时,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速度之快只剩残影。 很快它便落在了云雀的面前,作势就要向前咬去。 章青酒脸色猛地一变,急呼道:“小盘!” 说时迟那时快,章青酒这句话说出来时,那小黑蛇只冲着云雀的印堂张开了向来藏得乖巧的毒牙。 云雀从未想过,自己在府中居然会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纵然是有功夫伴身,也已经躲闪不及。 就在她瞪大眸子,以为自己就要被那速度快得看不清模样的东西攻击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而那正飞速前行的小黑蛇竟是在此刻猛地顿了下来,只是那身体却不像平日里盘起时那样乖巧可爱。 眼前的小黑蛇,整个身子都伸直了,脖子扬起有半人高,一双原本绿幽幽的竖瞳,此刻猩红一片,盯着眼前挡住了自己去路的人,似乎在努力挣扎什么。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看着小盘这明显兽性大发的模样,心里暗暗吃惊。 小盘有灵性,甚至极通人性,除非她的允许,否则从未有过这样皮子逃出的举动,更不论说当面行凶。 但此刻…… 虽然小黑蛇没有再动作,但是眸子里的猩红却丝毫未减,随时会再次发起攻击! 云雀这才发现,站在自己主子面前,方才朝她冲过来的是一条毒蛇。 “大人,你先离开,我来处置它。”虽然脸色发白,身上发冷,但是云雀却没有躲开,反而作势要上前。 章青酒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未告诉过云雀有关小盘的事情,当即叹了一口气,“不必,这是我养的灵宠,你先退后。” “灵,灵宠?”云雀瞪大眼睛,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皲裂,“小姐,这可是……” “我心中有分寸。”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再一次让云雀离开。 眼前的小黑蛇不对啊,非常不对劲。 云雀定定地看了两眼,发现那小黑蛇虽然还是充满了攻击性,但在章青酒面前的确没有再动时,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步。 谁知,她这一走,小黑蛇竟是再次上前,吐出了杏子。 章青酒脸色这才一变,伸手往地上一招,“小盘!回来!” 只见那小黑蛇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怔住了一般,不再上前,也没有回到章青酒的身边,而是缓缓地抬起了头,朝天边望去。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跟着它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万里无云,天青色冷。 莫名的,章青酒的心里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小黑蛇的突然变化。 突然,那小黑蛇的身体猛地抖动起来,不等章青酒上前,便双眸一闭,歪倒在了地上…… “小盘!”章青酒脸色猛然大变,一把抱起地上的小黑蛇,冲进了房间…… 第302章 仙人出世 大徽东南面千里之外的无尽海域深处,向来是迷雾重重。 在这里,船只有进无出,渔人百里不往。 在这里,有两种不一样的传说。 一个传说是,在这无尽海域深处拥有一岛,此岛名为蓬莱,是为世外桃源,亦为人界与仙界的连接之地。 岛上有仙人仙兽仙草无数,均可活成百上千年之久,曾经此岛与外界并非不相通。 曾有凡人者,欲要求长生,故撑一舟一桨前往其中拜师学艺,果真学得以长生之术。 奈何那凡人在学得此术后,竟渐渐厌倦岛上之清欢,开始贪恋红尘世俗之美好,故而时常偷溜回世俗。 这一过,竟是偷偷来回数百年之久,以至于人间百姓红颜变枯骨,他却依旧年轻无恙。 后来那凡人再得一爱人,可年岁将至,美人又渐衰老,竟宁可离他而去,保持最初的美好。 那凡人心有不忍,终是明白所谓的长生若无法割舍世俗之羁绊,只能够是在得到与失去,美好与疮痍间循环往复罢了。 难过痛苦度日的,只有他自己。 最终,凡人受不了,主动向仙君请求收回术法,回归人间界,以普通人的生活与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从青葱到迟暮,从墨发到白首,最终共赴鸿蒙。 仙君也因此认为人间之人,当以享受人世间之美好,便将两界往来之道以迷雾掩盖。 从此非心诚者,非决意者,不得寻,不得入。 若无此心之入强行闯入,便只是有去无回。 至此,人世间再也没有听说过,人间有人见到仙人,去往仙界。 但,这只是传说之一。 另一个传说,远不如这般美好,而是充满了血腥。 只道是,那是一座曾经经历过战场厮杀无数的蛮荒之地,岛上根本就没有仙人,而是充满了毒瘴、虫蛇、猛兽、尸骸成山。 故而只消接近那儿的人,都会被猛兽吞噬,被毒瘴毒死。 两个截然不同的传说,一美好一残忍,但久而久之的流传,却逐渐赋予了这片海域以最神秘的色彩。 但相同的结果便是——渔民敬而远之,无人得见庐山真面目。 而这流传了祖祖辈辈的故事,最终只有第一个被人拿到了台面上甚至是茶楼酒肆说道,而第二个……则无人问津。 最终,在某个时刻,第二个传说便彻底消失在了百姓的视野里。 至此—— 海上有仙山,山上有一岛。 此岛唤蓬莱,中有仙人往。 仙人可长寿,俊美世无双。 便成了口口相传的故事。 而此刻,这片被赋予了传奇而又神秘色彩的无尽海域,伴随着一阵大风刮过,突然抖动了起来,深蓝色的潮水汇聚成滔天巨浪,一层打过一层。 那朦朦胧胧的迷雾似乎也在一瞬间要消散,甚至似乎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模样。 但这状态很快便消失,而迷雾也再次聚拢,海面逐渐归于平静。 若说有什么不同,则是那海面上多出了三道穿着一样白纱道士服的身影,此刻他们脚踏宝剑,立于虚空之上,头上带着的发带与宽大的袖袍均无风自动,真宛若天界仙人。 此三人,两男一女。 女子颜色艳丽,樱桃红唇,琼鼻挺立,一双桃花眸子顾盼生辉,只是眉眼间却能够看出几分高傲。 两个男子,一胖一瘦,胖的那位脸上挂着十足的笑容,本就不大的眼睛也笑得微微眯起,憨态可掬的模样,颇为和善。 而瘦那一位,则双手负于身后,神色肃穆,表情冷冽,打量着外界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不一会儿,三人齐齐转身朝身后的迷雾处一拜,便驾了飞剑快速离开,身影瞬间缩成了三个白点。 随着三人离去,迷雾中的一处洞府里,几道身影同时睁开了眸子,互相望了望,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在最上方尚未睁眼的白发白须的老者。 又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那老者才缓缓地睁开眸子,“他们,已经去了吧?” “回老祖,结界已经收回,他们已出发了。”有人立马回道。 “嗯。”老者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白色的发须无风自动,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底下几个人再一次互相看了一眼,眸子里充满了犹豫,在老者又一次准备闭上眸子之时,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语气带了几分疑问:“老祖,既然已经让他们出去,为何不直接让他们找到那人?反而舍近求远去……” 听到这句话,老者刚准备闭上的眸子缓缓睁开,温和地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沉冷,只听得他用一种近乎虚无缥缈的语气道:“那人,非我们能招惹。” “可是他前一世时,不也还是败了嘛……”有人小声嘀咕道。 “话是如此,可我们蓬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当真不记得?”老者乜了他一眼,那人瞬间噤若寒蝉。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表情都变得冷硬起来。 老者见他们不再说话,这才继续道:“还是我说的,他们这一去,第一是找到咱们在民间留下的棋子,二则是寻回灵宝移星盘,第三便是将那曾经进来又出去的民间女子带回。” “老祖,那女子不过是一个无用之人,若是有所不对,直接杀了就是,何必还多此一举将她带回来……”有人撇了撇嘴角不屑道。 “不可。”老者乜了他一眼,淡淡地摇了摇头,“仙人来信,说下界有诡异之处,问我是否随意放人出了岛。不管她是如何,都要将她带回来,你我必须给仙人一个交代。” 听到老者这么说,众人顿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原来是要找一只替罪羊。 老者说完便缓缓地闭上了眸子,“此事就先这样罢,老夫先行闭关,待得他们将那女子带回,你们再行告知老夫。”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身体也变得模糊起来,最后消失不见…… 见老者离开,在场剩余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叹了一口气,其中一人摇了摇头,望着遥远的虚空,“不要出什么岔子就好……” “能出什么岔子。”其中一人嗤笑,“我们都已经守了八世了,只消在等上这一世,你我就可以入仙人之界,享信仰之力,获永生之命。” “但愿如此。”又有人道。 第303章 深夜凌辱 是日子夜,月华不见,地上的霜凝成了一片洁白。 西郊城外染水旁的一座小院里,幽静的夜里突然传出一道女子恐惧的惊呼声。 很快,一道体贴又温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茶茶,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耳畔,是男人关切的声音;身上,是男人轻巧的安抚,章青茶瞪大眸子,看着头顶上方在微弱烛火下若隐若现接了蛛网的角落,怎么都不敢相信,她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殿下。”深吸一口气,忍住自己眼里差点儿夺眶而出的泪水,章青茶挪了挪身子,如今已经近八个多月的身子,重得她连翻身都困难,“我,我想起夜。” “好,我扶你起来。”很快,床榻上的两个人双双起了来,楚阔小心翼翼地扶将着章青茶,一步一步走到不远处的木桶,再让她缓缓地坐下。 做好这一切,楚阔并没有离开。 章青茶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仍像是一场梦。 这场梦里,没有这样破败的房子;亦没有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 在八皇子府里,从来都是她照顾楚阔,楚阔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做小伏低的事情做得多了,都让她差点儿忘记,自己原本是要给他做妻子的。 可到了这儿,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楚阔对她前所未有的关心,前所未有的照顾,甚至连这种事情都…… 想着想着,章青茶便鼻头一酸,眼眶里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楚阔还在她旁边站着,看到她突然流泪,立马上前,焦急地问道:“茶茶,怎的哭了,可是哪里不适,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太医……”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但走到一半,他又猛地顿住了步子,一张长满了胡渣的脸上青白交加。 他忘了,这里不是八皇子府,他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八皇子了。 如今,他不过是一介平民。 愤怒,从心底腾起! 深吸一口气,楚阔缓缓地转过身,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变得和煦一些,“茶茶,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不用了。”章青茶心中既为自己难受,也为眼前这个男人难受,摇了摇头道,“我就是刚刚做噩梦,我没事的。” 她是真的做了噩梦。 自从到了这里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一个穿着红色衣裳披散着长发的女子,身下淌着一滩血,一手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子,一手朝她肚子抓来,嘴里还发出可怕的冷笑声。 她说:她不会让谢家的孩子出生在这个世上…… 章青茶被这个梦魇吓醒了一次又一次,但是自从第一回告诉楚阔被他呵斥了之后,她便不敢再开口自己梦中所看到的一切。 而楚阔也没有再过问她梦中梦到了什么,只是每次自己做了噩梦,便会小声的安抚着她,而这次也不例外。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掩着的院子,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还有一个月,咱们得孩子就要出生了,茶茶,我就要当父亲了。”楚阔将章青茶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茶茶,我很开心。” 殊不知,二人刚刚一进到里屋,便听到了一道低沉的笑声,“八殿下,我听到你们夫妻二人的情趣,也很是开心啊!” 楚阔猛地一怔,看到那坐在自己榻上的人露出明明灭灭的半张脸,瞬间冷了表情,“贺连祯,好大的胆子!谁让你进来的!” “哎呦呦,还把自己当成皇子呢?”一听到这训斥声,贺连祯便忍不住笑了,打量着眼前落魄的楚阔,眼神充满了恨意。 他从昨天夜里跪到今日酉时,足足十二个时辰,他定是要找人来报这个仇的! 章青酒他暂且找不到,那他便先拿楚阔开刀! 若非楚阔,他怎会在殿前说出那些话来? 若非楚阔,自己便是当今的探花郎,怎会成为上京城的笑柄。 若非楚阔,他早就光宗耀祖,又怎会让祖父戳着鼻子骂自己丢人现眼? 楚阔虽落魄,可看的曾经在他面前曲意逢迎的人如今都敢这般放肆,仍是忍不住冷笑道,“贺连祯,你算个什么东西?便是本殿下落魄了,又岂能让你耀武扬威!” “我算个什么东西?”听到这话,贺连祯不禁哈哈一笑,眼神里充满了嘲讽,“我还真不是个东西。” “可是楚阔,你连个东西都算不上。” “你!”楚阔呼吸一窒。 贺连祯却根本看都不看他,继续道:“你以为你们二人现下能够安稳地住在这儿是因为什么?还不本公子!” 楚阔猛地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方眼神里开始带上某种惊疑不定,贺连祯指了指自己,语气突然变得感伤起来,“看来高高在上的八皇子,当真是忘记了,你我其实还算得上是表兄弟的……” “你……” “为了你这个表兄弟,我外祖父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在你来到这儿之后,要多加照拂。你可能不知道,若是没有我的人护着,你们二人……怕是早死了不下十回。”说完,贺连祯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对方这么说,楚阔再度怔住。 他虽狂妄,但也知道,不管是章青酒在宫中说的,亦或是方才贺连祯所言,都是实话。 的确,有不少人等着将他踩进泥里。 而且,这段时日,他也确实感受到了不太平…… 原来,是因为他。 深知自己如今身陷囹圄,若再失去他的帮扶,自己只怕很快就会死无全尸。 深吸一口气,楚阔眯了眯眸子,躬身行了一个礼,“多谢贺连兄的照拂,宽之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见楚阔居然连自己的字都叫了出来,贺连祯顿时觉得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忍不住笑了,“你待如何感激我?” 他是拿章青酒无可奈何,但是对如今的楚阔,想要碾死他,还不就是像弄死一只蚂蚁? 楚阔一怔,“不知贺连兄要我如何……” “古人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但你我同为男子,以身相许便不必了。”贺连祯扯了扯自己的衣裳,目光从楚阔的身上移到他身后的章青茶身上。 “一直都听说章家二小姐是上京城第一美人,如今看着,虽身怀六甲,但仍不掩绝色。她能够和你在成亲前便弄出个孩子,想来床上功夫必定差不了,不如……让她陪本公子睡上一觉?” 第304章 肮脏交易 “你说什么?!”楚阔原本以为对方当真是念了昭老王爷的托付,故而对自己照顾有加,因此想着受点儿委屈也无可厚非。 谁知对方竟会如此口出狂言! 饶是他一再告诉自己,如今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忍得一时风平浪静,也不由被气得脸色铁青。 但即便是如此,在这般危难的时刻,这一回的楚阔,却没有忘记将人给护在自己身后。 章青茶显然也被方才那句话给吓到了,一张小脸瞬间惨白,躲在楚阔身后开始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从后面探出来,咬着贝齿,神色戚然。 贺连祯见往日里对自己呼来喝去,吆五喝六的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已如同蝼蚁一般,忍不住内心浮现出一层快感! 便是他明日一早就要回京,今夜也势必要报了这个仇! 不过,长夜漫漫,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他们慢慢玩。 想到这儿,贺连祯勾了勾唇角,眼里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却又很快掩去,“看来,是不愿意了?” “贺连祯,你不要太过分!若是让昭老王爷知晓,定不会饶了你!”楚阔眯了眯眸子,开始疯狂在脑海里寻找突破口。 只想了一圈,他才知晓何为绝望! 曾经那些对他忠心耿耿之人,已全在这短短半年之内,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而唯一那些不曾被罚罪的后盾,也被他亲自毁去。 是他自己一手将这些毁去了…… 倘若章台柳还在,他定然不会这般凄惨! 可如今,他竟然只能够借一个靠着太后曲意逢迎得来的楚昭,才能够苟活至今! 没错,就是楚昭。 至于楚昭为何会让贺连祯帮他,或许贺连祯都不知道,只以为他是因为和自己外祖父关系匪浅,亦或者不喜欢楚澜。 可是只有他才知道,那是他母亲的姑姑,他外祖的亲妹妹,尊贵的太后娘娘,用陪了那老王八蛋一夜,才换来的一丝生机…… 他忘不了,在自己被贬为庶人时,谢太后在他耳边告诉他这句话时,他内心的震撼与恶心。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鄙夷任何人,他只能够接受,只能假装不知道! 只要等到……等到他的两个孩子出世,一切就都会有转机!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贺连祯却是哈哈一笑,用一种近乎看死狗一般的眼神望着他,嘴角带着恶意的讥讽,“你居然还真敢拿我外祖父说事?看来……你应该是知道我外祖为何会让我护着你的真相罢?” “你!闭嘴!”楚阔心里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见他如此,贺连祯笑得更加大声了,“哈哈哈哈!看来你还真的知道啊。” 说着,贺连祯一脸兴味的起身朝楚阔走去,“谢老太后还真是……也不知是因为生性放荡还是一个人过了太多年,你知道我外祖说什么吗?明明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却如青楼女子一般浪。” 听到这句话,楚阔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知道! 他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章青酒的退婚都不曾让他这般难堪! 他是那般高贵的人,可如今却有人撕开了那层面纱,告诉自己,他活着,是因为那样肮脏的交易。 倘若此事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他尚且可以告诉自己,这就是一个谎言。 一时间,楚阔心里又羞又恼,忍不住上前欲要给他一拳,却不想反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再狠狠地往他膝盖处一踢。 只听得“啪”地一声,楚阔如同断了腿的狗一般,“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这里真的要小声说一句:我没有想侮辱小狗狗的意思,小狗狗很可爱,宝比们别骂我!) 身后的章青茶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贺连祯看着一脸羞愤欲要起身的楚阔,嗤笑一声,一脚踏上他的肩膀,碾了碾,腿弯一用力,便将人彻底的踩了下来。 感受着楚阔的挣扎,贺连祯幽幽地叹道,“八皇子还是别费气力了,你们这样的金枝玉贵,可不比我这样从小就要学着如何往上爬的人有蛮力。” 他再怎么纨绔,再怎么无用,那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且他的祖父乃是文武双全的贺连老侯爷,他又怎么会荒废? 所以贺连祯是真的恨! 他恨楚阔无能,也恨将他带上楚阔贼船的楚昭! 那个曾经告诉自己,只要多与楚阔走动,未来定能成为一品大臣,享贺连老侯爷爵位的外祖父! 如今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他享乐后拿来还债的棋子罢了。 楚阔被贺连祯踩得一脸着地,粗粝的地面与沙砾将他的脸都磨出了血,牙齿与口腔相撞,也有一股子莫名的檀腥味。 但是贺连祯仍然没有打算放过他,双腿用力的同时,贺连祯缓缓地俯身下去,一边用一种近乎赤裸挑逗的眼神望着不断后退的章青茶,一边凑近楚阔的耳畔,“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贺连祯,你混账!”楚阔咬牙切齿地嘶吼出声。 “这就混账了?”贺连祯啧啧两声,眼里闪过一抹疯狂,“那我告诉你一件更混账的事情如何?” 只听得他用那近乎幽灵般的声音在楚阔耳畔道,“你以为只有谢太后吗?你知道为何当初楚昭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在外臣和众人面前要陛下废除太子吗?那是因为你娘去求了他啊!就是那个艳绝天下的谢贵妃,你知道是用什么求的吗?” 说道这儿,贺连祯眼里也多了几分疯狂。 如若不是楚昭喝多了酒,醉醺醺之际将这两件事情当成战绩炫耀地说了出来,他也不会知道居然这里面还有如此肮脏的交易。 “你说,你娘一个贵妃,你姑祖母一个太后,怎么就一前一后想到了要用身子作为交换呢?难道是因为谢家人,天生放荡?八皇子殿下,我是不是该羡慕你命这般好,能够让她们为你……舍身!”看着楚阔一双眸子瞬间变得血红,贺连祯心里终于觉得舒坦了。 就是这样,要让他绝望,让他贱如尘埃,让他如丧家之犬! 一如那天殿上的自己。 “你知道吗?楚昭喝醉了还惦记着你娘的身体呢,说她软,香,滑,可惜了,这样的人,他没玩过几次,竟自杀了。” 第305章 摧垮楚阔 “贺连祯!王八蛋!你给我去死!” 听到这句话,楚阔已经不知道疼痛为何物了,全身的血液如同逆流,让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整个身体也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努力地想要挣脱。 “生气啊?这么生气为什么呢?”可贺连祯却像是发现了他要如何说才能够让楚阔更难受一般,勾了勾唇角,索性扯过旁边的一张椅子,袍子一掀,坐了下来,一脚踏着楚阔的脸,一脚伸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下,彻底将楚阔按在了地上。 “明明谢贵妃死在你面前,你都可以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这个时候装什么母慈子孝?”啧啧了两声,贺连祯一手支在膝盖上,托住下巴,身体往前俯了俯,“不若让我猜猜看,你其实不是生气贵妃娘娘向楚昭献身,而是觉得她这样做是侮辱了你吧?” 楚阔被人说中心事,更加难受了,他恨不得喝贺连祯的血,吃贺连祯的肉! 可是,贺连祯到底如他自己所言,身上还是有几分功夫在的,任凭楚阔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甚至因为呼吸不畅,鼻孔和嘴巴都不小心吸入了地上的泥巴与灰尘。 望着楚阔挣扎不休的模样,贺连祯心里终于多了几分舒坦。 但是,这还不够。 从他的荣耀前程,到名声仕途,有一个算一个,都该让楚阔一五一十还清了才行! 心里灵机一动,贺连祯勾了勾唇角,“八皇子殿下,你说……你那个贵妃娘这么放荡,连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也能够委身,会不会你其实也是她在外面厮混的野种啊?” “你!王八……” “哼!”再次狠狠一踏,贺连祯猛地站起身来,狠狠一脚踹在楚阔的背上,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楚阔胸口一抽,猛地咳嗽起来。 可贺连祯却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伸手将他扯了起来,手指钳上他的下巴,看着他痛苦又不甘的眸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听说你是早产儿?可见你生得全须全尾,模样端正,可不像是一个早产儿的模样。” 说着,贺连祯的手指还动了动,左右将楚阔的脸打量了几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便将贺连祯看得心里一荡! 眼下这把着下巴的姿势,若非爱人之间的情趣,无论男女,下方者都会有种被羞辱的感觉,而居于上方者则会生出凌虐之心。 贺连祯这才发现,楚阔这张脸竟还真生得不错。 面盘如白玉,眉须若刀锋,眼眸若桃花,因愤怒生气,脸颊和眼眶都是红的,当真是有种……莫名又诡异的美感。 这种感觉,可比让一个女人在自己身下啼哭来的痛快肆意! 想到这儿,贺连祯的手指忍不住又捻了捻楚阔的下巴,到底是皇子身份一辈子金尊玉贵被人伺候惯了,便是身为男子,这入手的皮肤极具滑腻,比不少女人的要强。 楚阔被贺连祯这般玩弄,心里又羞又愤,眸子一闪,竟是强扭了下巴作势要去咬他。 却不想贺连祯眼疾手快,松开手后便一把提起了楚阔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想咬我?”贺连祯冷笑连连。 楚阔头发发痛,下巴酸涩,似乎随时有脱臼的可能,已经被折腾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够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贺连祯,似乎要从眼眶里喷出怒火。 可越是看他这么一副模样,贺连祯心里便越是痛快,勾了勾唇角,拉住头发的手微微用力,迫使楚阔微张开了双唇,另一只手抚上楚阔的唇瓣。 粗粝的手指与柔嫩的唇瓣相碰的那一瞬间,贺连祯心里的野兽终于再也关不住了! 双眸微眯,手指逐渐从楚阔的唇瓣往里探去…… 而楚阔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奋力地挣扎起来,可惜一切都是徒然,只能够随着贺连祯肆意妄为的动作,发出呜咽的声音。 不一会儿只听得一阵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传来,贺连祯这才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 而此刻的楚阔,不仅已经泪流满面,口水也漏了一下巴。 这样的样子…… 贺连祯咽了咽口水,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沾满了口水的手指从楚阔的眉开始往下抚摸,一边打圈一边低笑道,“其实不管你是不不是陛下的儿子,但肯定是从贵妃娘娘肚子里出来的总没错的。你看看你这张脸,和贵妃娘娘可有六分像。” “贺连祯,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楚阔咬牙切齿,努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死?我现在可不怕死。”贺连祯嗤笑一声,他要是怕死,就不会在明天就要离京的夜晚,过来找他们了,“倒是八殿下你啊……倒不如先顾顾你自己?我看你生了这么一副好面孔,比女子的还要娇艳,还真是让我有些爱不释手了。” 说着,贺连祯的手指开始顺着楚阔的脖颈往下滑去,深入中衣,再接着便是里衣…… 方才若是只觉得贺连祯想要羞辱自己,那么现在楚阔便知道,这绝非只是动动手脚的说法,浑身都开始发颤,“贺连祯,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娘那么放浪,你装什么清纯?”贺连祯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扯下楚阔胸口的衣襟,“别告诉我,你堂堂八皇子,不知道京城里有小倌一说?” 说道这儿,贺连祯勾了勾唇角,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现在外头的人都传我贺连祯养了几房小妾,如何如何在女子身上卖力,但是他们不知道……我贺连祯,最喜欢的不是妓馆青楼,而是南风阁啊。不过,我现在倒是真的希望你就是八皇子了,毕竟……上了那么多小倌,可没有操过皇子。” 南风阁,上京城最大的小倌馆。 “不,不要!”楚阔终于急了,虽然他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贺连祯是什么意思。 “不要?”贺连祯笑了,眼底疯狂,嘴角讽刺,“你以为现在有你说不要的资格?” 第306章 雌伏身下 “贺连祯,我堂堂大徽皇子,若要我雌伏你的身下,不可能!”楚阔瞪大眸子,身体颤抖,一字一句道,“我宁愿……” “宁愿去死?”贺连祯笑了,“威胁我?” 他算是看出来了,楚阔若是想死,只怕是早就死了,而如今他…… 摸了摸那青白交加,带怒带怯的脸,贺连祯轻嗤一声,目光幽幽地转向躲在楚阔身后,早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的章青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若想死也没有关系,横竖你没了,还有她呢。” 说着,贺连祯舔了舔唇角,“小爷我玩过女人玩过男人,还没有玩过快生孩子的女人,楚阔啊,你说我玩一玩,你那两个孩子会不会被我玩死?” “贺连祯,你敢!”这一下,楚阔是彻底慌了。 孩子,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哼!”贺连祯冷冷一哼,手指一甩,松开了楚阔的头发,将他一脚踢倒在地,一把钳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眸子,逼视道:“那你就给我好好看着,看看小爷我敢不敢!也看看你的女人在我的身下是怎么样放荡,你的孩子是怎么给我弄没的!” 说完这句话,贺连祯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衣,邪笑着朝章青茶走去。 此刻的章青茶,双腿发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贺连祯上来,竟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但好在她没有忘记危险。 看着贺连祯上前,她努力地撑着身体朝后挪去,可惜她本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又因为身怀六甲的身子格外笨重,哪里有几分气力,不一会儿便被贺连祯扯住一只脚踝给拖了回来。 “不,不要!放开我!”被人抓住脚踝的那一刻,章青茶只觉得从心底里蹿上来一股子凉意,双腿用力地蹬了起来,“走开,你走开啊!” 贺连祯任由章青茶挣扎,如同猫看老鼠,只是那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余光扫向身后倒地在地上努力想要挣扎起来,眼神里带着戏谑。 他今夜的目标,可不是某一个人。 待得章青茶挣扎的力气小了下来,贺连祯伸手将人往身后一扯,章青茶的身体便如同破碎的娃娃一般,被他扯在了身下。 “你挣扎吧,你越是挣扎,小爷我可就越兴奋,越兴奋你肚子里的孩子被干坏的可能性就越大!”扯开章青茶的双腿,再将其双手往头上一按,贺连祯的眼神带了丝丝兴奋与迫不及待。 原本还动弹的章青茶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吓得身体僵硬,嘴唇颤抖道:“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想要离开这个蛮横的男人,想要闭紧双腿,想要用双手捂住肚子……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 章青茶呜咽一声,两行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身上的外裳被人狠狠地撕开,寒冬的天都是冷的,让她的肌肤上的起了一层细腻的疙瘩,忍不住微微打起颤来。 贺连祯似乎真的将她当成了一只无路可逃的老鼠,并未将她的衣裳全部扯下,从脖颈到胸口,接着便是腰带,一寸一寸,一缕一缕,极尽侮辱。 章青茶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她害怕自己被侮辱,也害怕自己的孩子被伤害,但她最怕的是在自己最心爱的男人面前,做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殿下,八哥哥……八哥哥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章青茶呢喃出声。 贺连祯望着眼前逐渐裸露出来的白净细腻皮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指摸上那圆滚滚的肚子,漆黑的夜里,在烛火的照射下,那隆起来的肚皮微微泛着光。 贺连祯回过头瞥了一眼,幽幽道:“楚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一边说着,他落在章青茶肚子上的微微用力,“啪”地拍了一下。 随着章青茶的惊呼声,一声脆响在夜里是如此清晰,逼得楚阔不得不清醒,不得不回神。 “贺连祯,你不得好死!”楚阔咬牙切齿。 “还嘴硬呢?”贺连祯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邪笑,“看来是不愿意了,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 舔了舔嘴唇,贺连祯的手指逐渐往下移动…… 章青茶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忍住不让自己出声。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假若要让八哥哥为了救她而被侮辱,她宁愿自己…… 可是她还有孩子,她和八哥哥的孩子,假如孩子没有了?该怎么办? 恍惚间,章青茶想起了另一个人——那次祈福宫里,章青酒又是以什么样的处境和心情来面对自己找来的那些男人吗? 难道说……这个世上当真有因果报应? 看着章青茶被分开双腿,看着贺连祯撩开下袍,楚阔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用几乎低泣的声音道:“贺连祯,放手!本王,我,我答应你!” 他可以不管章青茶,可是他不可以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才答应?”贺连祯心里一喜,脸上却阴沉冷笑,“殿下不觉得晚了?” “贺连祯,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楚阔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求我,现在可不是小爷我想上你,你得求我上你。”戏谑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楚阔,贺连祯微微扬起了下巴。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低声下气地跪在这个人面前,而他却趾高气昂地不屑一顾。 “我求你,求你上我……”楚阔颤抖地吐出这几个字。 “八哥哥,不要……”章青茶彻底绝望了,泪如泉涌。 她爱的男人,不该是这样的! 然而,贺连祯却松开了他,径直朝楚阔走了过去。 没错,他今夜第一个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楚阔。 试问,还有什么比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当着他女人的面,在自己身下痛哭流涕的雌伏更让人满足兴奋的事情呢? 楚阔深深地看了章青茶一眼,“茶茶,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不会忘了,忘了你曾经冒死为我吸出毒血来救我……” “八哥哥……” 贺连祯原本正朝楚阔抓去,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愣,邪气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最后却笑得更快乐了,拍了拍楚阔的脸,“八殿下,自己主动点儿吧?” “不,别……别当着她的面。”楚阔摇头。 “不当着她的面?”贺连祯哈哈一笑,“那有什么意思?” “侮辱你就侮辱你了,还要挑场合?你们两个在祈福宫都能够干事,现在说不行了?” 随着贺连祯的动作,楚阔终于发出了今夜最撕心裂肺的痛呼…… 第307章 下贱成双 当贺连祯最后一个挺身时,楚阔已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声音嘶哑喉咙里都带着血渣子,身体随着贺连祯的摆弄而任意起伏。 “真爽!”长舒了一口气,贺连祯将身下的人扯了出来,冷冷地丢到了地上,抖了抖身体,只觉得心中憋得怒气终于得到了释放与疏解。 章青茶早在贺连祯进入楚阔身体的那一刻便闭上了眼睛,当楚阔的呜咽与哭喊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她觉得心都在滴血。 “咳咳……”楚阔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如筛子般抖动。 在他的身体上,印满了红的,青的痕迹,点点白色的浊液,如同一片被污染了的雪地。 贺连祯没有穿上衣裳,就这么敞着身体大大地在楚阔面前蹲了下来,方才侵犯他的武器甚至带着耀武扬威的得意。 看着那双目无神的男人,贺连祯勾了勾唇角,又起身坐上椅子,用脚勾起了楚阔的下巴,“楚阔,你这具身子不错,要不跟了我?” 谁会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子,会被他羞辱玩弄到哭也哭不出,喊也喊不了? 想到他方才张开双腿求着自己的时候,明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却不敢说出一句硬话来的男人,贺连祯嘴角多了几分嘻弄。 “贺……贺连祯,到此为止了。”楚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打起最后一丝精神,“贺连家的家风,一言九鼎。” “呵呵,开个玩笑,我倒是想养着你,可万一被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发现,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贺连祯摸了摸鼻子,脚趾点了点楚阔的喉结。 “太,太子妃?”楚阔心里一颤,明明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说一个字,可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声。 “是啊。”看到楚阔愣怔,贺连祯笑得更开心了,“哦,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太子妃是谁,就是那个被你退婚,后来又和你退了婚,将你谢家拉下神坛的小章大人啊,对了……还有你后来赐婚的孙小姐,如今也被陛下赐给新科状元做新妇了。” 其实早在贺连祯这么喜笑颜开的说出“太子妃”三个字时,楚阔便意识到了什么,可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喉咙一甜,一口黑色的血吐了出来,后面贺连祯说的什么,他倒听得不甚太清楚,满脑子都是“小章大人”四个大字。 章青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比楚阔答应贺连祯的要求时都不遑多让。 只见她疯狂摇头,眼神近乎癫狂,“不,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成为太子妃?她有什么资格成为太子妃?”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她甚至忘了自己此刻衣不蔽体,便是方才稍微拢起来的衣裳,也因为激动的动作而被弄得散落下来。 贺连祯抬眼便望到了那丰满白净的胸脯,眼里闪过一丝欲望,他要的,就是一点一点彻底的摧毁这两个人的骄傲。 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于是乎,贺连祯又转过头来再一次看向楚阔,戏谑地叹了一声:“看来你们对此事都很意外啊?不过我怎么觉得八殿下这眼神,似乎不止是只有恨哪?” “闭,闭嘴!”楚阔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即便是猛地咳嗽起来,也要说出这两个字。 “闭嘴?”贺连祯想了想,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一脚将楚阔再一次掀翻在地,踏上他的胸口,“你有什么资格让小爷我闭嘴?用你那张下贱的伺候过我的嘴吗?方才你不是说我贺连家一言九鼎吗?偏偏小爷我是庶出的,什么都学了,就是没有学会何为一言九鼎!够了?我告诉你,什么时候够了,只有我说了才算!” 说完,贺连祯脚下再次用力,楚阔脸色一白,吐出一口血水,双眉紧紧地拧了起来。 可他这一次却没有再看楚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章青茶,眯了眯眸子,“说起来,你们这对狗男女的味道应该都不错。” “你!呜……” “你要做什么?”看着贺连祯望向自己充满了侵略的眼神,章青茶身体瞬间一抖,抱住了膝盖。 “我给你一个机会,要么你也像他那般,主动求我上你,要么便让他立马死在我脚下。”贺连祯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地说出了他第二个谋划。 这么好的夜,他怎么能够白白浪费? 但凡能楚阔毫无尊严的事情,他都不可能放过! “不,不可以,你怎么能言而无信,我有孩子,你不要……”章青茶猛的摇头拒绝。 可看的楚阔在贺连祯越发用力的踩踏下又呕出一口血沫来的时候,吓得捂住了双眼,尖叫着道:“你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我求求你……” “那你从还是不从?”贺连祯冷笑。 “茶茶,你快走,不要答应,不要……呜……” 一边说,楚阔一边去抱贺连祯的手,似乎想要为章青茶挣得一线生机。 看着楚阔身体蜷缩得如同煮熟了的虾子,章青茶再也绷不住,痛苦得哭了起来,摇头道:“我答应,我答应,你不要再伤害他了,不要伤害他,我求求你啊!”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爬过来?”贺连祯哈哈一笑,他终于让这两个人,都受尽凌辱!报仇雪恨! 章青茶到底是一个怀胎妇人,行走之间动作十分缓慢,看得贺连祯又是一声嗤笑,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放在了楚阔面前。 眼神嘲弄地望着眼前目眦具裂的楚阔,贺连祯长嘘一口气,“楚阔,你看我是如何玩你的女人的!” 随着贺连祯的动作,章青茶的声音开始在屋里回荡。 听着耳边怎么都停不下来的啜泣与喘息,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低吟,楚阔的心如同被刀子在割…… 终于,贺连祯停下来了。 “咦,居然还在?”摸了摸章青茶的肚子,贺连祯挑了挑眉头,反剪了她的手臂,狠狠地推开了去。 两具衣不蔽体的身体跌落在地上,如同破碎的木偶。 章青茶双目失神,却在看到楚阔的目光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八哥哥,对不起,但是我不后悔……我们的孩子还在,你也还在。” 方才她为了护住肚子,甚至主动求着贺连祯用了最为下贱的姿势。 见她这么一副心满意足自我感动的模样时,贺连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明明自己浪,还把自己当成圣女?你莫非以为他是因为爱你,不忍心你受伤害,所以方才选择牺牲自己是为了你?” 当真是又傻又蠢的女人! 第308章 你搞错了 在章青茶努力的搀扶下,楚阔微微弓起了身体,靠在了她的怀里,看着贺连祯目光充满了警惕:“贺连祯,你要说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护住了章青茶的肚子。 “你急什么?”贺连祯见他这样,笑得越发的开怀,目光落在他护住章青茶小腹的手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你这样不就是证实我说对了吗?” “你胡说!”楚阔咬牙,一脸愤懑,“茶茶是我妻!” “你妻?”贺连祯笑了,“连正妃都不帮她争取,还你妻?你这爱,可真廉价。” 楚阔还要再说,却被章青茶一把拉住,“八哥哥,他说的是假的对不对?你不是只为了孩子,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爱?”贺连祯摇了摇头,眼神戏谑:“还在自欺欺人?他若是爱你,能够看你受这样的凌辱而无动于衷,只是一直看着你的肚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干你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某处?” “他若真的爱你,不说救你,至少要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悔恨,愤怒吧?” “可是,他有吗?” 每说一句,贺连祯脸上的嘲弄便多上一分,而章青茶的脸色则惨白一分。 事到如今,他都待她这么温柔了,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 假如他不爱自己,他爱的就是什么呢? 看到章青茶痛苦的神色,贺连祯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呀”了一声,佯装吃惊道,“刚刚说到太子妃的时候八皇子殿下你反应好像有点大哦。” 这一席话,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比说“楚阔其实爱着章青酒”对章青茶更具冲击力。 因为楚阔有反应这是事实,哪怕不是因为爱,至少在楚阔的心里,章青酒也一定是不一样的存在! 章青茶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咬着下嘴唇,楚楚可怜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猛地摇头,“不,你胡说,八哥哥最爱的人就是我,明明是我才对!” “自欺欺人可就没有意思了。”贺连祯撇了撇嘴角,长叹了一口气,发泄完的他,心里无比的舒坦,“看在你把我伺候得那么舒服的份上,我便成全了你罢。” 说着贺连祯掰出手指头,装作沉思状,“让我好好想想,咱们大徽的律法,是你们皇室第多少条来着,上面写着若皇子犯错,其过错不可施加于未出世的子嗣吧?你之所以愿意,说到底不过是害怕她这个肚子被我玩没了,还在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借着这两个孩子重回朝堂对不对?” 这句话一出来,楚阔怔住了,章青茶也怔住了。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情况,章青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她不愿意相信,她害怕相信,却分外血淋淋的真相。 呼吸一窒,章青茶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楚阔脸色大变,坚强地撑起身体,身上撕裂的疼痛让他举步维艰,忍不住闷哼两声。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章青茶的身边,抱住了她,然后做了一个这段时日里,夫妻二人都无比熟悉的动作—— 他将头轻轻俯下,贴近了那圆滚滚的肚子。 当楚阔做出这一步时,原本还在自我怀疑的章青茶却瞬间明白,有些东西不需要怀疑,楚阔照顾她,关怀备至的护着她,哄着她,原来真的…… 否则,以他高傲的性子,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侮辱,岂会是这样的反应? 刹那间,章青茶的心凉到了冰点。 她到底,爱上的是怎么样一个男人? 他到底,有没有心? 看到章青茶的目光一点点变得绝望起来,贺连祯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弧度,转身对楚阔道,“说完她,我再来说说你罢。” 入冬了的夜里,风声很响,从窗子外灌进来更是让人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贺连祯随手扯了抛在地上的衣裳,披上身,“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谢太后的意思应该是章青茶生下孩子便将她给处置了,可你好像却将她保了下来对不对?” 楚阔瞳孔一缩,那微变的表情无一不在证明着方才贺连祯所言属实。 章青茶震惊的神色因这句话而收拢了回来,隐约又重新燃起了一丝丝希望,虽然对于谢太后的那句话恨之入骨,可一想到楚阔要保住自己的话,却分外感动。 “让我猜一猜你明明不爱她为何还要留下她吧。”摸了摸鼻子,贺连祯皱了皱眉头,“若是说你以前是因为想要借章家的势,那么如今也用不着了,难不成你是在报方才她说的那什么对你的救命之恩。” 听到此话,楚阔再也忍不住,喉咙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贺连祯,你若再说,信不信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自己身边的人为了他接二连三而亡,为了那个位置他不择手段,少年时的这份情,这是他唯一觉得自己还能够是一个端方君子的存在。 所以,便是他对章青茶并非那么喜爱,他都宁愿留下她的性命。 只因为,看着她,他就能够告诉自己,他楚阔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哪怕是危险万分,哪怕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拖他后腿,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做到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是他的父皇,在他入学堂时,告诉他的第一个道理。 他记了整整七年,奉为圭臬,不敢忘,不敢错。 直到他发现,楚威待他与楚澜的天差地别。 可即便是不甘心至此,他依旧留下的章青茶,只因为有朝一日,他能够骄傲地站在楚威面前,告诉他,他楚阔才是那个最听他的话孩子! 可是现在,不是揭穿这些的时候,否则章青茶若是知道自己并不爱她,他委身于人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孩子怎么办…… 楚阔晃了晃神,摇了摇头,哪怕是吐出血沫子也要把这句话说完全:“不,我爱她不是因为她救了我,只是因为我爱她!” 然而,换来的却是贺连祯越发嘲讽的笑容,目光里充满了看戏的意味,手指指向章青茶,“八皇子,你当真以为哪个救你的人是她?” “什么意思?”楚阔愣了一下,眼神带了几分迷茫。 章青茶则是脸色微微一变,身体瑟缩了几分,盯着贺连祯捏紧了双手。 “庆丽五年时,七夕乞巧节皇后娘娘在后花园大设宫宴,那是我第一次获得祖父的认可,故而他带我去了那一夜的宫宴。因为我贪玩,故而中途溜了出来,好巧不巧,让我在重影阁看到了一场戏。” “那场戏是这样的,一位皇子被毒蛇咬伤,一个小女孩不管不顾居然帮他把血吸了出来,结果好像自己还中了一点点毒,走的时候还跌跌撞撞的。” 楚阔瞪大眼睛,这是他和章青茶约定的秘密,谁也不能够告诉。 因为他当年之所以去重影阁,是为了帮自己母妃陷害一位挑衅过她的妃子。 难道是说,他知道? 就在楚阔担心自己当年的罪行被发现了的时候,贺连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怔住。 “可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女孩走了之后,就又来了一个小女孩,而她等到了那位皇子的醒来,这个故事……章二小姐可听得明白?” 贺连祯嘴角带笑,如若摧毁人心的恶魔。 “还不明白?那我就说得再仔细一点,那位皇子走的时候,该还发现了一块绣着凌霄花的绢帕,偷偷藏了起来吧?绢帕可是女孩子的贴身之物。以小爷我阅女无数的场景来看,十之八九女子身上的肚兜可是和绢帕上的花成双成对,不过……” 说道这儿,贺连祯的目光扫向那方才被章青茶主动褪下的衣裳处,轻嗤一声,“这开得大富大贵的可是牡丹啊!” 第309章 明早接她 “殿下,该歇息了。” 太子府里,风止放轻脚步进了书房,朝仍在批阅文书的楚澜轻声唤道。 坐在书案前的身影,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文书,一手执卷,一手执笔,眉目在烛光的照射下,落下一小块轻轻浅浅的阴影。 不知为何,看到此情此景,风止突然想起了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 微雕楠木狼毫毛笔仍在书面上不疾不徐地批阅着,似乎没有察觉到屋里多了一个人。 风止看着楚澜心无旁骛的模样,又扫了一眼那仅剩不多的沙漏,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怀念太子府里有某个人在的时候的日子。 他想,若是她在,太子殿下定然不会此刻还在奋笔疾书; 或是拉着他家太子殿下去摘星楼看星星,或是一脸兴奋地去就寝…… 不管怎么样,似乎都比现在这个点还忙于政务要让人欢喜。 风止觉得,其实她早点儿进府,也是好事情。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上面的人突然开了口。 只见楚澜头也没抬,轻轻地道出两个字,“朱红。” 风止心里一惊,连忙上前,定眼一瞧那空空如也的砚盘,不由得在心里骂今日伺候的人不够仔细,居然朱红都没有了添。 可再一瞧楚澜右手处那一打比平日里超出半数的文书,又觉得此事或许也怪不得今日当值的丫头奴才。 谁让他家太子殿下这么能干,一日干了两日的活呢? 风止眸子闪了闪,觉得时辰差不多了,索性就没有再让人去寻了朱红过来,再一次大着胆子开口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该歇息了。” 这一次,楚澜才像是听到他的声音,虽仍未抬头,却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语气柔和道:“嗯,阿酒可歇……” 听到这句话,风止不由得嘴角一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殿下,你这是太习惯成自然了,还是真忙到忘了小章大人今日不在府中? 好在这句话不用他真的说出来,楚澜只是微微一怔,便回过了神。 只见那双深邃的眸子闪了闪,纤薄的唇渐渐勾了一丝笑容,带了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眼角下微红的泪痣带着莫名的艳丽。 风止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殿下,不若属下明日一早便去将小章大人接回来罢。” 楚澜似被这句话惊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多了一抹深邃,半晌,他笑着摇了摇头,“不了。” “属下知殿下是不想让小章大人知晓你准备的这些,可是之前火舞布置的时候,以属下的观察,她并未注意到,而且……”风止深吸一口气,“如今离三千聘礼只有一件尚未寻得,火舞做事情细致,定然不会让小章大人发现。” “本宫在意的,不是这个。”楚澜轻笑。 虽然也有一点儿这原因。 想到那道只要在太子府就总是会跟着他一起醒来,便是他去上朝后睡个回笼觉,在自己回来之前又会等着自己用早膳的身影,楚澜心里便是一片柔软。 就像是春日里被惊蛰惊动的第一只蜻蜓,飞过那杨柳岸的水塘,落下点点涟漪。 又像是受到雨水的滋养后,第一棵从地皮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晃晃悠悠,风吹碧绿。 明明困倦,却孜孜不倦。 只是,过一阵子怕是更有的她忙了,如此便让她在府中好生休息上一段时日吧。 于是乎,楚澜还是摇头:“不必了,韶青郡主之前来信说想留她在府中多陪她一段时日。” 听到这句话,风止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心想这有什么好陪的,她又不是那种能够坐下来捻针绣花的女子。 想到这儿,风止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瞪大眼睛:“韶青郡主不会是借着小章大人在躲靖王殿下罢。” 顿了一下,又锲而不舍道,“而且小章大人日日惦记回太子府,殿下若是几日不接她回来,也没有只言片语带去,只怕是小章大人会寝食难安。” 最坏的可能,就是又有人大半夜的不走正门溜进来…… 当这么一番话,尤其是“寝食难安”四个字落进楚澜的耳朵时,只见昔日里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太子殿下,居然不知不觉地皱了眉头。 见他如此,风止心里一喜,连忙乘胜追击,又假装不在意道,“说不定,这个时候也还没有歇息,望着长夜漫漫无法入眠呢,如今这初冬料峭,也不知……” “明日一早,去接她回府。”这一回,没有再等风止说完,楚澜便开口了。 “是!”终于得到楚澜的应允,风止顿时乐不可支地应下,心想自己一番疯狂输出总算是没有白费,“那殿下今日也早些歇息罢,明日属下随殿下一同前往。” 谁知,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起了身的楚澜,却又坐了回去,风止瞬间傻眼了,“殿,殿下?” 这干嘛又坐回去了?不该赶紧就寝,明日直奔卫府吗? “去添点朱红,本宫今夜将这些文书批阅完。”楚澜勾了勾唇角,没有再去看风止的吃惊的表情。 他的阿酒来了,他便定是要陪着她的,批阅文书之事,到底无聊了些。 好在这回风止不算钝,愣了愣便明白了楚澜意欲何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去让人拿来朱红,乖乖地添上,又将蜡烛拨亮了一些。 然后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守着,就怕楚澜还有什么事情突然叫他,自己伺候得不够。 楚澜这文书一批,便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火舞路过书房时见里面还有人,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凑近一瞧,不由得暗暗叹息,朝那明显看到了自己的风止打了一个暗号。 风止得到讯息出来,皱了皱眉头,“大半夜的你不睡,溜达什么?” 火舞嗤笑一声,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肩膀,“刚刚盯着那些人将账目清点了一遍。”说着,朝屋里挑了挑眉,“殿下今夜什么情况?” 虽说自家殿下勤奋,可这过了该就寝的时辰可不是一贯的风格。 “我……”风止原本想说方才他和楚澜的对话以及自己心里的猜测,但转念一想他若是说了,那岂不是在背后嚼舌根? 当即叹了一口气,“你去给殿下备点儿宵夜罢,我担心没个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宵夜?”火舞眉头一挑,又往里面觑了一眼,笑了,“说你呆你是真呆,小章大人送过来的食盒里,能少了点心这些?” “对啊!”说道这儿,风止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说着,风止就往里面跑。 说不定殿下吃了糕点,就去就寝了呢? 可没走两步,风止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神神秘秘走近火舞道,“你说,小章大人怎么会突然送糕点过来?不会是猜到了太子殿下今夜会熬夜……” 朝里面看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眼里同时晃过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原来如此! 火舞啧了一声,朝卫府所在的方向暗暗比了一个大拇指:小章大人,不愧是你! 这太子妃要不是你,我火舞第一个不服! 第310章 你敢骗我 屋外,突然响起了冬日里的第一声惊雷。 闪电发出的光,带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贺连祯看了看呆若木鸡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的楚阔,又望了望那瑟瑟发抖不断摇头的章青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楚阔,怎么样?你从小自诩聪明,从小自命不凡,可曾想过,就是这么一个蠢女人,竟将你骗了整整十年?” 说完,贺连祯一件一件将衣裳尽数穿好,长嘘一口气,起身朝外走去。 他突然发现为什么太子那脉不将人弄死了,这种过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让他们恶心的活着,可不比死了来的舒服。 不过…… 想到方才那销魂的滋味,贺连祯步子顿了一下,再一次转过身来,烛光下,两具衣不蔽体的身体显得格外的晃眼。 舔了舔嘴唇,贺连祯笑弯了眼眸,“若是这皇子走投无路自行请身去了南风阁,怕是能青史留名了罢,至于原本该成为的皇子侧妃的女子也入了怡香楼,应该也够招揽不少恩客。明日小爷便吩咐人过来接你们罢,这样的滋味,可不能够只给我一人尝。” 说完,贺连祯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今夜便留点儿时间给这对浪荡的夫妻二人好好捋捋这些关系。 刚刚被开了苞的男人,身怀六甲的女人,这副模样,倒也不怕他们逃走。 想到这儿,贺连祯放肆的狂笑起来,他活了二十多年,今夜是最为身心舒爽的一夜! 一把推开院子大门,身影融入了黑夜。 院子的门因没人上前关闭而大开着,凛冽的寒风从外面倒灌进来,带着如同老人呜咽般的声音,刺骨而又凄凉。 章青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将身体再一次抱紧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看身边的男人,“八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奉迎,一如既往,十年未变。 楚阔被这一声勾回了思绪,猩红的眸子缓缓地转了过来,看向那不知何时又蜷在角落里的人,干裂且沾满了血沫的唇露出了一丝笑容,伸了伸手,“来,茶茶,过来。” 章青茶猛地一怔,接着心中大喜,八哥哥没有怪她? 不对,定是八哥哥连信都没有信那个人的话! 想到这儿,章青茶心里前所未有的欢喜,哪怕是身体已经酸痛得动一下手指头都难,却还是一步一步挺着肚子挪了过去,靠进了楚阔半躺着的怀里。 章青茶一靠近楚阔怀里,就察觉到过往刚猛无比的男人因为自己的触碰就颤抖了一下,垂眸一看便看到了他遍体鳞伤被人折磨的痕迹。 心脏猛地被抽了一下,章青茶眼泪瞬间飚了出来,“八哥哥,你难受吗?对不起,是茶茶没用,是茶茶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不过八哥哥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嫌弃? 听到这两个字,楚阔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起来,他很想现在一把掐住这个女人的脖子,问问她有什么资格敢嫌弃他? 凭她方才在男人身下的极为浪荡,当着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够叫出声来下贱吗? 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楚阔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没事,茶茶,扶我……扶我去里屋罢。” “好。”章青茶不疑有它,点了点头,咬着牙将楚阔扶了起来。 虽然她方才也被贺连祯玩弄了,但到底贺连祯并未对她其他部位肆意伤害。 但楚阔却不一样,初次的撕裂,胸腔腹背被击打踩踏,让他每走一步都忍不住重重喘上一口气,手指头都在发颤。 等到章青茶将他扶上榻时,即便是这样的九寒天,楚阔也早已是冷汗涔涔,嘴唇哆嗦。 章青茶见他这样,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八哥哥,我……茶茶去给你打盆水来吧。” 说着,章青茶作势就要离开,这一段时日都是楚阔照顾她,这个时候也该轮到她为八哥哥付出了。 谁知,茶茶刚一转身便被楚阔拉住了手腕。 深深吸了一口气,楚阔朝章青茶笑了笑,“不必了,茶茶,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若是章青茶但凡有一点脑子,都该明白,这种诡异的情景,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 可惜,脑子这个东西,此刻她真没有。 一看到楚阔对自己的笑容,她身体都跟着软了,乖乖地上前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靠进了楚阔的怀里,“嗯,八哥哥你说……茶茶陪你。” 楚阔低低笑了一声,一手摸上章青茶圆滚滚的小腹,一手去摸她的头发,用极尽温柔的声音道,“茶茶,你真的那么爱我吗?” “爱,茶茶这辈子最爱八哥哥了,为了八哥哥,茶茶做什么都愿意。”章青茶看着落在自己小腹上的大掌,心里的爱意都要化成水了。 谁知,她这句话刚刚说完,前一秒还在温柔的抚摸着她头发的手突然猛地一用力,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章青茶被痛得惊呼一声,“啊!” 如同恶鬼般冷意的呢喃在她耳畔响起,“所以,你就敢骗了我十年?这就是你的爱?!” 话说道这儿,章青茶才明白,楚阔根本就没有不信方才贺连祯说的话,他只是一直在等…… 努力想要挣脱,却怎么都动弹不了,章青茶只能够用这样一副头朝上的姿势痛苦出声,“八哥哥,茶茶没有,当年那个人真的是茶茶,那个帕子是茶茶的,凌霄花也是茶茶的。” 章青茶一边说,因头皮发麻发疼,眼泪也便止不住往下流,很快便糊了一脸,呼吸都变得难受起来。 “呵呵……”楚阔冷笑出声,若是这个时候他还信这个女人的鬼话,那他就真的傻到家了,“章青茶,这个时候还鬼话连篇,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会动你?” “可是,可是那个人真的,就是我啊!”头发上的气力越来越大,章青茶脖子彻底仰了起来,看到了楚阔那双猩红的眸子。 此刻,这双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柔情与爱意,只剩下疯狂,寒冷,杀机阵阵! “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当年那个人,是谁?” 第311章 原来是她 “咳咳,那个人……真的就是,是茶茶啊。”章青茶心底发凉,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楚阔都会怀疑。 可是,她若是真的就这样承认,那岂不是就真的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了吗? “真的,真的是茶茶。”她只能够用尽最后的气力,咬紧牙关不松口。 “那是贺连祯说谎了?”楚阔冷笑。 事到如今,还敢骗他?还想骗他?! “是!”谁知章青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口咬定,猛地点头,“就是贺连祯,八哥哥,他就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他,他罪大恶极!” “可他若是没有看到此事,怎会说重影楼,说得那么仔细?还有那凌霄花的帕子,你又如何解释?”楚阔深吸一口气,眼神狠毒,“你不是说那夜只有你在吗?难不成其实是你和他都在?你和他早就相识勾结在一起?怪不得今夜你扭得那般起劲!” “不,不不不,怎么会!”章青茶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解释清楚方才的话,又多了一项罪名,听着这句句诛心的话,她只能一边摇头否认,一边在心里琢磨该如何解释。 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八哥哥,或许……或许那天夜里他是真的看到了,可是绝对没有他说的第二个人,他就是在挑拨离间,那个凌霄花的帕子,那方帕子也是我的,是我怕你那天夜里的事情被发现,所以便再也没有用凌霄花的物件了,本来,本来是有的!不信的话,茶茶回去就找给你看,我亲手绣给你看好不好?!” 章青茶想,此事若想再逃脱,只有让眼前之人认定是贺连祯骗了他,且当年留下的帕子是自己的才行。 只是,她没有想到章青酒那个废物竟然做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还留下了什么帕子! 而且这么多年,八哥哥也从未提起!若是她早些知晓,今日也不该这般被动。 听到章青茶信誓旦旦的话,楚阔心里一阵悲凉的同时又不由得冷笑,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为了不再想起当年那一夜,故而之后便没有再将那帕子拿出来,也不曾与章青茶提过此事了? “茶茶,八哥哥再问你一遍,当年真的是你?你没有骗我,也没有和贺连祯认识,全是他挑拨离间的?”楚阔深吸一口气,说完这一句话,他便重重地咳嗽起来。 章青茶心里既害怕,又担忧,即便是如此了,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瞧他,便是被扯得头皮撕裂也不在意,“八哥哥,真的是茶茶,你不要气,也不要急,茶茶和你保证,如果当年不是茶茶,就让我……就让我再也得不到八哥哥的爱。” 得不到他的爱? 听到这句话,楚阔口中猛地吐出一口血沫。 这算什么誓言? 这是他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一把将章青茶推开,楚阔撑着身体往榻上的枕头下伸手摸索了一下,将一块帕子在正要挣扎起来的章青茶面前抖了抖,“是这块吗?” 章青茶愣了一下,眼神躲闪,却仍然忍不住猛地点头,伸手欲要去拿那帕子:“是,这就是我当年掉下的那块帕子!” “凌霄花?”楚阔收回手,语气古怪。 章青茶觉得不对,却还是继续点头,“是的,上面正是印着凌霄花,那是,那是我娘教我缝的第一朵刺绣。” 说着,还垂下了眸子,从那垂下去的脖颈,莫名的显得娇羞与胆怯, 看到她这般模样,楚阔喉咙再度一翻滚,血腥味冲上鼻腔。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示弱,这样的做作让他被蒙在鼓里整整十年! 楚阔眼神彻底冷了,可语气却极尽温柔,以至于垂着头的章青茶没有看到他眉宇间的嘲讽::“第一朵刺绣啊?看来是印象极为深刻了。” “是,这是自然……”章青茶一边应着,一边伸手去够楚阔的胳膊。 “辛夷呢?辛夷怎么样?”谁知楚阔却缓缓地移开了手臂,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章青茶愣了一下,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辛夷那种不详的花,我才不喜欢,我们府里只有章青酒那个贱人才喜欢。” 说着,章青茶便准备抬头,却被突然展开的帕子上的花给惊住了。 楚阔冷笑,话里带着一股子冰渣子的味道:“那你不妨再仔细瞧瞧,这上面的,是什么花?” 他是不是要感激,那一夜的天太黑,或许连贺连祯都没有看清楚,这帕子上面到底绣了什么花? 白色的绢帕,右边的角落处一朵艳丽的红色小花,迎着枝头开得极为灿烂热烈,就像是怀春的少女,第一次碰到自己心爱的少年郎时的欢喜。 只可惜,那红色的,奔放的红色花瓣,不是凌霄。 是辛夷,象征着勇敢,纯洁,无畏的红色辛夷花。 或许是因为只绣了一朵,又或许是因为枝蔓太短,所以才让人将两种同样颜色看似相同的花弄混。 “八,八哥哥……”章青茶彻底冷了脸色,眼神惶恐,“这,这是……” “这就是你印象深刻的凌霄?”楚阔嗤笑一声,将那帕子收了回来,攥紧在掌心,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从未有过那么一刻,他有如现在这般恨! 他从前以为章青酒给自己带来的羞辱已经足够,却发现他为了所谓的最后一丝“信仰”,也可以忍受下来贺连祯的凌辱。 可是事到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他坚守的最后一丝底线,不过是个冒领功劳的骗子?! “我,我好像是记错了,我记错了……”章青茶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猛地摇头,“是辛夷,是辛夷,是我记错了。” “还在狡辩!”楚阔一拳砸在榻上,双眸如困兽一般望着章青茶,“这块帕子到底是谁的?!” 当年,到底是谁救了他?! “是我的……”章青茶吓得捂住耳朵。 “章青茶!”楚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告诉我,这块帕子,是不是章青酒的?!” 章青茶怎么都不敢相信,方才居然都是楚阔骗她的话,而她就像一个小丑一般,一步一步,走进圈套。 但是她还是没有忘记挣扎,“不是,不是她……是我,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你爱我?”楚阔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帕子,眼底一片疯狂,“你真让我恶心!” 或许是被“恶心”两个字给惊住了,章青茶突然宛若癫狂地扬起脖子,“章青酒算什么东西?就算是她救了你那又怎么样?陪在你身边的人还不是我?!” 第312章 以子为祭 “啪——” 只听得响亮的声音落下,章青茶的右脸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呜,咳……”章青茶被打得半个身子跌在榻上,牙齿与口腔相碰,嘴角淌出一丝血迹,眼里也是染上猩红。 章青茶从未想过,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有朝一日会说她恶心! 就因为骗了他那一次吗?可是她爱他从来没有做假! 楚阔看着眼前的章青茶,除了恨意更是感到了一股屈辱。 他居然,被一个愚蠢至极的女人,骗了整整十年! “章青茶,你真贱!”楚阔愤愤道。 “你居然为了她而打我?”或许是因为事情已经败露,又或许再也看不到楚阔眼中的爱意,章青茶突然笑了,“八哥哥,就算是她又怎么样呢?她从前爱你时被你伤,不爱你时还要被你算计,你说祈福宫的时候她该有多绝望啊?如今,就算是你想和她在一起,她也有了太子殿下,你呢?你还不是只能够和我在一起?” 她笑得得意,笑得猖狂。 是啊,她带着这个秘密活了整整十年,她也很累,好在让她欣慰的就是,章青酒那个傻子整整十年没有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现在,她说与不说,谁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章青茶,你真是个毒妇!”或许是真被气惨了,楚阔也随即猛地吐出一口血沫,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章青茶。 从暴露的那一刻开始,从被楚阔打巴掌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并不爱她。 所谓的爱,不过是假话,不过是他维护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罢了。 所以,这个世界是真的公平啊,她刚刚说如果自己撒谎,就得不到他的爱。 看,报应多么快就来了。 可是! “毒妇?”章青茶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肆意张扬,“毒妇又如何?毒妇不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吗?毒妇不也怀了你唯一的骨肉吗?” 楚阔不爱她,她痛吗? 她是痛的。 但是最痛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在得知自己的救命恩人是章青酒后,在说道起这个名字时,再也不会掩饰,也是面对自己时从来没有过的内疚与温柔! 他居然,对章青酒有情?! 他怎么可以? 既然,他让她痛,让她所有的美梦都破碎,那么就不能够只有她一个人痛! 看着楚阔越发凶狠的眸子,章青茶冷冷一笑,继续道,“你就算是去告诉她又怎么样呢?她不仅不会原谅你,还会嘲讽你,嘲讽你不自量力,嘲笑你有眼无珠!” “章青茶,你真是个贱人!就是个婊、子!”楚阔咬牙切齿,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再一次一把扯住了章青茶散落下来的头发。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两只绝望中还不忘互相撕扯的野兽。 楚阔阴仄仄地笑了,眼神疯狂,“你怀了我的孩子?你以为怀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没有办法杀你了吗?” 说着,楚阔手指开始朝章青茶的小腹攀去。 “你,你要做什么?”这句话一出来,章青茶才终于回过神来,自己似乎不该这般刺激楚阔。 她以为自己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不管怎么样他也该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敢对自己动手,可是如今看来,楚阔就是个疯子! “楚阔,你疯了?你忘了章青酒怎么说的吗?她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唯一的子嗣!”当手指在自己肚皮上收拢时,章青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她这个时候还拿章青酒说事,楚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另一张明媚的脸,她说爱慕他。 而他却将她的爱慕,踩进了尘埃。 不过…… “她会推衍不错,但她推衍向来不算她自己。倘若楚澜死了,我这皇子之位也复了,你说我能不能让她给我生孩子?”凑近章青茶的耳畔,楚阔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道。 章青茶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你真是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楚阔挑了挑眉头,“那可未必。” “你,你什么意思?”章青茶打了一个哆嗦。 “知道我为何宁愿让贺连祯上也不让这两个孩子没了吗?”楚阔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弧度,“可不是他说的什么我要用这两个无罪的孩子去重获父皇的喜爱。” “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些术法可以逆天改命?”楚阔脸上的表情越发的诡异,“比如拿即将出世的婴孩,去断人生机。” 在离宫的那日,谢太后终于告诉了他为何外祖父会笃定楚澜定会死去,知晓了楚澜曾经住下的寝殿的秘密,原来这个世上还真的有那么诡谲的术法存在。 而现在,他只需要…… “你,你要干什么?”看着楚阔手指越来越收紧,章青茶彻底怕了,努力挣扎要朝外面爬去。 她到底爱上了一个怎么样心狠手辣的男人,不,他不是人,他就是个魔鬼! 然而,等着她的却是楚阔在她头上狠狠地一砸。 章青茶闷哼一声,跌倒在榻上。 “你方才被他玩了这么久,怕是真碰了他们,我刚刚也摸到了孩子的动静,想来他们也不想在你这样的身体里待着了。” 楚阔的眼神闪动,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章青茶肚皮上划去,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和皮肤破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章青茶怎么都没有想到,楚阔竟然会真的直接将她开膛破肚。 凄厉的叫声在破败的院子里响彻天际,伴随着雷鸣声,楚阔嘴角狞笑地将血淋淋的孩子举了起来,缓缓闭上眼睛。 嘴里念着那段外公在黔州被章青酒入狱后,千辛万苦托人送出来的,告诉自己用来封印楚澜寝宫的术法。 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术法从何处而来,但是外祖父既然这样都要给到自己,那便必然不会毫无用途! 他要……生祭这两个和楚澜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用他们的命,去抽取楚澜的命! 只要楚澜死了,适合继承大统的皇嗣便只剩下了他! 届时,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 大徽唯一能够继承皇位的,只有他! 届时,还怕得不到章青酒,还怕她不给自己生孩子吗? 他楚阔的孩子,必须是从章青酒的肚子里生出来才行! 第313章 地狱相见 破败的院子里,章青茶嘴里吐着鲜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肚子那儿传来极剧的痛让她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可惜此刻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能够再发出哪怕是一句呻吟。 她只能够看着,看着眼前楚阔做出诡异的动作,看着两个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又突然闭上,接着便是鲜红的血从他们的耳朵里流出…… 鲜艳的颜色弥漫了章青茶的眼睛,鼻腔里面闻到的味道是浓浓的血腥味,却不知道这到底是她自己,还是那两个孩子的。 恨啊……她是真的恨。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男人?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的流逝,楚阔方才下手一点儿都没有留情,匕首直接从她的整个肚皮划开,她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抬头就能够看到里面还在蠕动的内脏…… 恍惚间,章青茶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狞笑着告诉她,“不会让有谢家血脉的孩子出世,谢家一定会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章青茶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傻,也笑楚阔的疯。 没有想到,自己和章青酒比了一辈子,没有输给她,却输给了自以为最爱的男人。 可是楚阔真的以为,他还有可能斗得过楚澜吗? 手指在榻上摸索着,章青茶摸到了方才那把划开自己肚子的匕首。 坐在床榻边的楚阔,看着两个孩子面容开始变得狰狞起来,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他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个术法到底管不管用,只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 可是如今看来,这一切马上就要成了! 然而,就在这时—— 脖颈处传来一道剧烈的疼痛。 楚阔瞳孔猛地放大,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对上的却是章青茶那近乎癫狂的眼神。 眼前的女人,因起身的动作而牵动的内脏从被嚯开的肚皮里落了出来,混着血液在榻上让人作呕。 她的嘴里也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红的带着血沫的血液。 可即便是如此,她脸上却还带着得意的笑容,甚至还笑出了声。 章青茶看着楚阔鼻腔里涌出一口鲜血,看着他伸手去够那把插进脖颈的匕首,心里突然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得意。 她不可能放他走的,更不可能让他去找章青酒。 她爱了这个男人一辈子,哪怕是恨,哪怕是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他告诉自己,他从未爱过她,她也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是死。 上穷碧落下黄泉,要入地狱也该是他们成双成对。 黄泉路上,不该只有她和孩子。 一家四口,就该整整齐齐,少一个都不行。 “章、青、茶!”楚阔每说一个字,口腔里便吐出一口血沫,直到说完这三个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女人,瞳孔开始涣散,嘴角却还带着笑意,就像是地狱里的修罗…… 莫名的,楚阔觉得心惊胆战。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生命流逝的可怕,而是眼前这个女人让他觉得恐惧。 好像,再也逃不开了,哪怕是死。 下意识地,楚阔猛地挣扎起来,他想逃。 他知道自己或许活不了了,章青茶那一刀子扎得太深太狠,但是他死也不能够在这儿! 深吸一口气,楚阔奋力地朝榻边爬去,踉踉跄跄地欲要往外走,可他却忘了自己受到贺连祯的凌辱后,双腿已经没有了气力,刚刚一落地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匕首与地面相碰,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 “噗呲”一声,楚阔低嚎一声便没了声音,只是那瞪大的眸子,死不瞑目。 他的身边,躺着两个七窍流血的刚刚出生的婴孩…… 与此同时,大徽边境的某个山洞里,一道盘腿而坐的身影猛地睁开了眼睛,神色肃穆,眼神警惕,“有了!” 随着他的声音出现,洞里另外两道身影也纷纷睁开了眸子,齐齐望向他,“怎么了?” “我感觉到了有人在使用术法……”那劲瘦的身影皱了皱眉头,望着怀里突然疯狂转动起来的术盘,表情有些凝重。 “怎么会?”另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女子皱着眉头出声,“那女人在蓬莱可没有学到什么,师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不是她学的东西。”男子也皱了皱眉头,“这个术法很诡异,是……” “是什么你快说啊。”女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变急切起来,秀丽的面容多了几分焦灼与不耐。 “该是老祖吩咐我们要找的那枚棋子。”男子眯了眯眸子,将心里的犹豫与怀疑压了下去。 “那不正好,我们赶紧去吧!”女子一听,立马笑了,作势就要起身。 “已经没了。”再望了一眼那恢复平静的术盘,男子摇了摇头,“我已经记住了大致方位,再行休息一阵,明日一早出发。” “好!”女子和另一个微胖的男子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子看到了兴奋。 “你们……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术法,凡人界当守凡人界的规矩。”见师弟师妹这般欢喜,劲瘦男子忍不住出声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两人相视一笑,忙不迭地点头。 是夜子时。 风止看了看外头的天,又看了看还透亮的书房里面,叹了一口气,大步上前,皱眉道:“殿下,已经子时了,该歇下了!” “嗯。”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却依旧没有起身。 风止皱了皱眉头,大着胆子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总觉得此刻的楚澜似乎有一丝与往常的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 若要描述的话,似乎唇比以往更红,脸比以往更白,眼角的泪痣比以往更艳丽。 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风止嘴角一抽,将这些画面通通从脑袋里赶了出去,轻轻咳嗽一声,又道,“殿下,明日咱们还得去卫府接小章大人呢。” 这一下,书案后面的人终于真正搁下了笔,缓缓地抬起眸子,站起身来,“好。” 看到楚澜的动作,风止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然别的话就算了,还是小章大人的名头好使。 谁知,正当他转头去吩咐人将灯笼送过来时,刚刚走下书案的人突然猛地一顿,听到身后的动静,风止赶忙回来。 “殿下!” 入眼的,是楚澜直直倒下的身影…… 第314章 楚澜命危 当风止的惊呼声在书房响起的那一刻,章青酒也猛地睁开了眸子。 手中术法快速结印,那直挺挺的小黑蛇终于不再僵硬,头上的小角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只见那绿幽幽的竖瞳眸子似乎带了几分疑惑,扬起来的脖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游弋到了章青酒的身上,眨巴了几下,然后飞快地蹭了上去。 章青酒脸色苍白,唇角带着一丝血迹,眼神中透着几分疲倦,可还是因为小黑蛇依赖的行为而露出一丝笑容。 轻轻地拍了拍小黑蛇的脑袋,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要是再突然这样来一次,我可就真救不了你了。” 她不知道这小黑蛇突然兽性大发,又发抖昏厥原因为何,就像当初她算不到盘山会出现这样一条灵蛇一般。 但直觉告诉她,小黑蛇,身上定然也藏着某些秘密。 情急之下,她只能用自己知晓的“渡灵术”将它的生机先维系起来。 结果这小玩意儿倒是真争气啊! 她以前还以为楚澜才是自己的大头,现在看来,小黑蛇才是她的债主啊! 磨了磨后槽牙,感受着小黑蛇欢喜蹦跶的情绪,章青酒不由得苦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欠了你,这一次被你薅成这样,我是真麻了。” 这一薅就将她存下的所有衍气和信力足足去了八成,就差直接弄个山穷水尽。 小黑蛇才不管章青酒说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在她怀里扭动身子,以及摆动那极为欢快的尾巴,就差咧嘴笑了。 章青酒到底不可能跟小黑蛇计较,毕竟救是她主动救的,衍气也是她主动输的。 叹了一口气,章青酒拍了拍小盘的头,“好啦,我要去吃点儿东西,你要跟着一起吗?” 章青酒话音刚落,小黑蛇便眨了眨眼睛,“嗖”地一下钻进了章青酒的袖子里,一如既往地乖巧伶俐。 而且这速度,似乎又比过往快了不少。 章青酒摇了摇头,笑着起身下床,正准备唤来紫蝶,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步伐。 “大人!”云雀的声音很快便在门外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章青酒心里一跳,双腿也跟着一软,脸色彻底的惨白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方才因为给小盘渡衍气而虚弱的苍白,而是如同被人抽去了魂魄的灰白! 章青酒很明白这样的感觉因何而来。 能够让她如此的原因,只有一个: 楚澜出事了! “云雀。”伸手撑住椅子,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章青酒朝外面唤了一声。 没有她的允许,云雀和紫蝶都不会轻易进来里屋打扰她,故而云雀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敢随便推门进去。 尤其是她知道章青酒今日一下午和晚上,带了小盘进去。 听到章青酒的回应,云雀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禀报说太子府来了人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 “让,让他进来。”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响亮几分。 这一下,云雀终于听出来了不对劲。 脸色微微一变,一把推开了门,入目的便是章青酒摇摇欲坠的身影,吓得她赶忙上前扶住章青酒,“大人,你怎么了?!” 章青酒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将头转向她身后神色同样紧张而又肃穆的火舞,“是不是楚澜出事了?” 太子突然昏厥,不论原因是什么,这都是国之大事。 在楚澜倒下的那一刻,除了叫府中的太医,他们绝对不会让消息再走漏半分。 但对于眼前的人,火舞没有想过要有半分隐瞒,“殿下批阅奏折到子时,突然昏厥,如今……气息几乎全无。”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若是仔细听,便能够听到字与字之间的颤音与抖动。 当火舞这句话说完,云雀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看向他,“你说什么?” 现场若是唯一还算冷静的,便只有章青酒。 “我现在过去。”稳了稳身子,章青酒深吸了一口气。 在得知火舞过来的那一刻,准确来说是自己突然的魂魄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的那一刻,这个结果,她便已经猜到了。 手臂中一红一紫的两条线,此刻正在飞速蔓延。 可这是因为什么呢? 下午小盘突然出事,她方救下小盘,楚澜便出事了,这两个事情中间有没有联系? 还是说,有人趁着她救小盘的间隙,对楚澜下了手? “可是主子你……”云雀是知道章青酒的情况的,便是有通天的本事,眼下她这身子拿什么去救太子殿下? “我没事。”给了云雀一个安抚的眼神,章青酒笑了笑。 如今她要去救楚澜,早已不是因为他出事她也必死无疑,而是因为那是她爱的男人,她必须救她。 手指攥紧手心,掌心的疼痛与心脏的抽痛形成呼应,章青酒咬了咬牙,站直了身体,起身朝外面走去。 看着那道踉跄的身影,火舞眼神复杂,嘴角张了张,好几次想要问她是否能够坚持,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捏紧拳头,大步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于她而言,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她待自家殿下情分的玷污。 章青酒出门到底还是惊动了楚凤。 卫府的门口处,楚凤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儿,没有多说,只是上前给章青酒紧了紧披风,摸了摸她的头发,“娘亲相信我家小酒,最是有能耐的。” 楚凤没有问,没有说,也没有人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到底,不说不问,不代表猜不到。 章青酒微微一笑,应了一声,便起身进了太子府的马车。 如今最庆幸的,便是太子府和卫府离得不远,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到了太子府的门口。 子时入太子府,救楚澜,这是第二回。 不同的是,第一回章青酒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视若无睹,满怀质疑。 而这一次,却是在她刚一出现,太子府门口的人瞬间跪了下来。 没有人说一个字,但却都在无声的表达自己最深刻的情感。 此时,无声胜有声! 章青酒神色复杂的扫了那些人一眼,抬腿朝楚澜的书房走去。 方一接近那往日里和他充满了和乐的院子,便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与浓郁的死气。 章青酒脸色微微一变,抬眸往某处看去。 居然有人又开始使这种阴毒的术法了吗? 而且这一次献祭换命封命的引子,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章青酒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冷厉而肃穆,“火舞!” “在!”火舞跟在章青酒身后两步之遥,随时待命。 “让人去京城西郊看看。”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眼神前所未有的寒冷。 第315章 桃花之信 屋里,燃着让人宁心静气的熏香,整个屋子都被熏得十足的温暖,但却挡不住那逐渐弥漫开来的死气。 章青酒喉咙一滚,将涌上来的腥甜咽了回去。 风止在章青酒踏进来的第一步就看到了她,他趴在楚澜的床榻边,这一次,没有再说什么她若是能够救好,自己就叫她姑奶奶的话。 而是,那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无尽的害怕与渴求。 害怕,是担心楚澜。 渴求,是希望她能够救楚澜。 章青酒一步一步上前,心脏如同战鼓一般擂动。 渐渐地,她看到了楚澜那张惨白得,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脸。 倘若说她此刻的神色因救了小盘而变得灰白起来,那么躺在床上的人,便有种病入膏肓的青白。 在章青酒坐下来的那一刻,风止自觉地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章青酒主动开了口。 她一手搭上楚澜的脉搏,一边朝风止那双明显又哭过了的眼眸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极浅极浅的笑容,“你放心,让你叫了这么多次的姑奶奶,不会白叫。”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但是风止却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沉寂的眸子瞬间睁大,充满了欣喜,却又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斟酌,“你的意思是……” “我说过了,我活着就不会让他有事。”将楚澜的手缓缓放回去,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分。 “那你……”风止嘴角抿了抿,手指无措地搅在一起,最后挠了挠头发,“那我去外面等。” “好。”章青酒点了点头,帮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男人盖好锦被,“关好门,不要让人接近,也不必惊动陛下和皇后娘娘。” “好。”风止捏了捏拳头,重重点头。 他们的确还没有通知陛下和皇后,因为在看到自家主子倒下的那一刻,他和火舞第一反应都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眼前这个人。 直觉告诉他们,找她比告诉陛下和皇后更稳妥! 看着章青酒又去瞧自己太子殿下,风止咬了咬牙,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临到门口时,风止步子又猛地顿住,“哗”地一下转过身来,用沙哑而又带着几分别扭的声音道:“你也不要出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章青酒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往门口处站得僵硬的身影看了一眼,微微的笑了,“放心,我可是你姑奶奶,没事的。” “你……”风止原本正满心的担忧,愣是被这句话给扰得呼吸一窒,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门。 章青酒在回完风止那句话的时候,便又重新垂下眸子去瞧楚澜的情况,听到这关门声,不由得低低一叹,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呢喃,又似在与榻上的人说着体己话,“你看,明明担心我就是不会好好说,也不知道随了谁。他这个别扭劲儿,只怕是得找到媳妇儿才能够治好了,等你醒过来,咱们得给他张罗一门婚事才行。” 屋子里,是章青酒一边说话,一边不断结印的手势。 这一次的封命阵,远比之前的要强大。 此刻楚澜体内的本体魂魄正被它快速的拉扯吸收,而她的一魂一魄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飞速地汲取着楚澜的真空紫色。 如果这不是楚澜,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她定要好好夸夸自己的一魂一魄,当真是好样的——吸得可不是一般的快啊! 再吸下去,这怕是就要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如果她没有给小黑蛇用去那八成的功力,此刻她还能够先如上回他动了内力后昏迷时的法子如法炮制:将她魂魄吸收的真龙紫气重新炼化,去弥补他的本体魂魄。 先让它们再行与封命阵抗衡一下,而她则趁着这个机会,前去寻找那封命阵所在,破了之后,再行解决其他的问题。 但是现在,她仅剩下两成衍气,别说去破那封命阵,便是将真龙之气尽数炼化都做不到。 如今之际唯有……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伸手抚上楚澜的眉眼,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她肖想揣摩过很多次自己拿回一魂一魄的场景: 有她和楚澜喝醉酒后,双双动情后的情不自禁;有楚澜突然不君子一回,冲动一次的颠鸾倒凤;也有自己大着胆子,任由楚澜欲拒还迎而她迎难而上的;亦或者是洞房花烛浓情蜜意…… 唯独没有想过,最终的原因还是要救楚澜的命。 这样的感觉,着实不太好。 望着没有一丝声息的男人,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转头将自己眼角的泪花抹去,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 可心里的酸涩却又实在太难受,莫名的让她觉得委屈。 难受到了极致时,章青酒最终还是苦笑地转过了头来,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那红得如辛夷花瓣的唇,撇了撇嘴角,“楚澜,我跟你说……这种情况下,倘若你对我没有爱意,那咱们两个就直接玩完吧。” 说完,章青酒袖袍一扬,将今日刚刚恢复,此刻正精神抖擞的小黑蛇放了出来。 小盘一出来,一双绿幽幽的竖瞳便紧紧的盯着章青酒,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嘴里信子也吐了出来,嘶嘶作响,似有不安。 章青酒给了它一个安抚的眼神,“小盘,给我守在门口,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放进来。” 虽然已经吩咐了风止,但她还是不放心。 毕竟,这是个憨憨,万一听到啥声音冲进来,可怎么办? 小盘虽然明显还是不愿意,但到底还是乖乖地往门口的方向去了,只是那一动一回头的模样,愣是带着几分可怜。 待得做好这一切,章青酒起身爬上了榻,将两侧的帷幔放了下来。 好在入了冬,这帷幔不再是轻纱,而是厚重保暖的锦缎,也稍稍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与动静——当然,也有里面的。 缓缓地将身上的衣裳褪下,章青酒用仅剩的两成衍气伸手结了一个印——桃花信。 桃花信,顾名思义。 用于男女欢好时的术法,有催情动情之效,无论男女处于何种境地,均能催动其身,故而此法极为霸道,一旦开启,非施法之人停止而不得结束。 第316章 缱绻旖旎 章青酒知道用这个法子不好。 但是,她也想不到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楚澜这么一副不管不顾要死不活的样子,难不成她还真的指望,照那些三流小说话本的:自己上去自己动? 那才是离了个大谱。 而且,真要是那样,能动的那个也不该是她吧? 她只求,楚澜这家伙,于她是真有情,否则这事情一做,魂飞魄散就一双,真成了亡命鸳鸯不说,还是死在床上的那种。 那得多丢人哪! 到时候她就算是追到阴曹地府,也要把这笔账给这个狗男人算清楚。 但是桃花信也有一些与普通房中之术更妙更雅之处——之所以取信,则也算是一种约定。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因为这本身就是某进行双修的推衍师夫妻二人创建的术法,旨在用于闺房之趣。 故而,只要是真正心意相通之人,用此术时,便能够尽享鱼水之欢,水乳相融时甚至可以达到神魂互达。 不错,她之所以用这个,真正赌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神魂互达——她必须让楚澜的潜意识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毕竟要拿回一魂一魄,必须得是经由他情动且主动起来才行,这才不算是违背了“强行取之,恐自身魂魄会被反噬之,有魂飞魄散之风险”的红色警告! 或许是风止他们担心他呼吸不畅,故而此刻楚澜身上只着了一件纯白色的交颈式里衣,一如她最初见到他时的那般。 楚澜是真的生得极其好看,一开始她知道这个人的脸好看,直到那回在雍州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里面也有不少料。 轻轻呼了一口气,章青酒手指用力,缓缓地扯开了楚澜里衣的系带。 白玉般的胸膛如月光般倾斜下来,撒满了章青酒的眼睛,看着那带着力量的腹部肌肉,章青酒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这一刻,她无比地庆幸自己的一魂一魄算是有点眼力见,没有跑去什么歪瓜裂枣的人身上,否则这事儿,就真的难办。 不过像楚澜这样的人,办起这种事情,应该也是让人心旷神怡,心旗摇曳才是。 勾了勾唇角,章青酒俯身在楚澜唇上落下一个吻,这是桃花信唤起恋人的第一个印记。 冰凉与滚烫相碰,就像是在投入火中的冰,开始炸裂融化。 而这火热也似乎觉得自己太烫太热,开始变得不知死活,努力地朝那冰凉靠拢,直到最后彻底融为一体。 火不是火,冰不是冰,唯有喘息,唇齿相依。 感受着那比平时跳动得快上两倍的心跳,那比往日里灼热十分的呼吸,章青酒脑子也有些迷茫了。 这桃花信,挑逗的绝不是一个人。 下意识地,她用唇凑近了楚澜的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楚澜,我来了……” 随着这一声呼唤,开始将自己身体贴合的章青酒,明显感觉到楚澜身上某处动了起来。 这是,情动的象征。 章青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莫名的有些得意。 她的楚澜,真乖。 与此同时,她开始逐渐往下,从楚澜的肩膀,到他的胸口,再到他的腰身,最后…… 没有意外的,章青酒听到了她的狗男人唇边溢出来的一声喘息与低叹。 继续动作,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下的人尚未睁开眼眸也尚未清醒;还是因为她上辈子的师父一直告诉她,情动后水乳交融遵循本能而动的反应不必觉得羞耻,章青酒并未觉得这种事情做得觉得十分难堪。 只是…… 咬了咬牙,章青酒垂眸看了一眼,立马别开了眸子,啧了两声。 真看不出来啊,楚澜不愧是楚澜! 这比例,她有点怵…… 不过现在实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机,章青酒咬了咬牙,再一次欺身上前,在楚澜耳畔呼唤了一声,打开了第三道印记:“楚澜,该醒了。” 第一道,是为明确彼此心意的情动; 第二道,唤身体之情动; 第三道,她要将楚澜潜在的意识拉出来。 然而,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原本沉睡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章青酒瞬间愣住了:“……???” 意识归意识清醒,身体归身体动作,可这书上没有写,会睁开眼睛的呀!? 楚澜这是干嘛? 天赋异禀? 章青酒咽了咽口水,看着楚澜这双深邃的眼瞳莫名地有些心虚,如同一个被抓到了做坏事的孩子。 只是她现在有些不确定了,到底这个身体能动是能够动到哪一步,这眼睛到底会不会,该不该睁开呀? 章青酒几乎要哭了,被楚澜这么清明的眸子盯着,她就觉得自己是个色欲熏心、急不可耐、扒人衣服、拐人上床的老色胚! 彼时的章青酒,不敢再弄了,身体也不敢再动了,嘴角撇了撇,小声地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楚,楚澜?” 一个呼吸,楚澜没有出声。 两个呼吸,楚澜连眼瞳都没有眨动。 三个呼吸,楚澜的表情还是维持着原状,当然……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是如此。 章青酒松了一口气,暗暗放下心来。 看来,他是潜意识带动了身体的反应,只是这反应着实比常人天赋异禀了一些。 不过这么看来,他应该也是情动了,所以下意识开始想要和自己…… 这么一琢磨,章青酒瞬间乐了,嘴角勾了一丝弧度,眼神如同一只拖着小鱼干去晒太阳的大花猫儿,得意又满足。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觉得既然楚澜开始有了反应,那时候也就该差不多,拿回一魂一魄刻不容缓! 于是乎,章青酒又开始动了。 可是,不等她的唇吻上楚澜性感凸起的喉结时,身下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 章青酒身体一僵,心想果然动了情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意识操作身体也格外的诚实,想到接下来或许就不是她想动就能动的场面,章青酒继续肆无忌惮地狠狠吻了下去。 光滑的肌肤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然而,就在她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紧接着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揽住了她光滑的脊背。 不等章青酒反应,便是天旋地转,位置颠倒。 看着那原本乖乖在下方的男人突然在了自己上方,再看着原本可以肆意妄为的双手正被男人紧箍在身旁两侧。 乾坤颠倒,物换星移。 章青酒彻底愣了,嘴角哆嗦唤了一声,“楚,楚澜?” 第317章 共赴巫山 或许是因为方才太过激动,又或许是因为此刻过于紧张,这一回章青酒的声音并不似往日里那般清明,而是带着几分哭腔,如同一只含羞带怯又低吟婉转的猫儿。 楚澜的瞳孔瞬间黑了几分。 章青酒见身上的人没有说话,眼球又开始活络了,这还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动作? 可是要不要这么猛?而且这人不是不舒服,不是快死了吗?为啥力气这么大,她挣都挣不开?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觉得,现在还没有到楚澜反客为主的时候。 于是乎,她动了动自己的左腿,轻轻碰了碰楚澜的右腿,嘴角带笑,眼神魅惑,语气甚至带了几分讨好与哄骗的意味,“楚澜,你先下来好不好?” 谁知,接下来的一切越发的不受控制。 楚澜右腿一抬,竟然直接压住了她的左腿? 章青酒:“???” 反效果? 啊喂,虽然床上的话是反话,但是她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啊! 就在她琢磨着该如何是好是,耳畔突然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阿酒,这个时候让我下来,会不会太晚了?” 章青酒脑子一炸,彻底糊了:“???” 抬眼看去,男人深邃的眸子里,有某些让人不敢直视的混沌东西,但分明是清明的啊! 所以…… “你醒了?”章青酒问。 回应她的,是楚澜去压住她右腿的左腿。 章青酒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时候醒的?” 是刚刚,还是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还是更早? 卧槽,她不要面子的?? 勾唇一笑,楚澜眼神无比魅惑,右腿从左腿往下,微跪在了章青酒的双腿的间隙之处,俯身凑近了章青酒的耳畔,“阿酒觉得,现在问这些……重要吗?” 这句话说完,章青酒觉得自己耳垂处似乎被针扎了一下。 章青酒的脸,轰的一下,再一次红了,连身体都跟着起了前所未有的反应。 感受着那喷洒在脖颈上的温热又滚烫的气息,听着楚澜那带着笑意的喘息,章青酒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楚澜带着自己走向另一个极致。 她的狗男人好会,这一次她真的,招架不住了。 身体如落红轻撒,心情似落英缤纷。 手脚随着楚澜的动作无意识的攀附,腰肢下意识地跟随附着,大开大合后渐,两道身躯逐渐地融为一体。 章青酒能够感觉到,一魂一魄开始从一道身体里,一点一点的回到自己的躯壳,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火热起来。 而身上的男人,也因为少了那一魂一魄的牵制,力量明显比之前大了几分,动作也越发的随心所欲。 当章青酒发出第一声低吟时,有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楚澜喉咙里响起第一声喘息时,有道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当二人同时叹出第一声满足时,有道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楚,楚澜……”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忍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情不自禁,轻轻地拍了拍那布满了细密汗珠的背脊,“好了。” 手腕上那一红一紫的两条丝线正在快速的褪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章青酒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一魂一魄已经全部回到了身体里面。 至于楚澜,只要她的一魂一魄离开,那所谓的封命阵的煞气便无法与他的真龙紫气做任何抵挡。 今后的楚澜,便是真正的天下气运,真龙天子。 现在,是时候巩固稳定一下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三魂七魄了。 而楚澜,也应借此机会,让他的真龙紫色好好修复一下长期与自己相冲而处于紧绷状况的魂魄。 然而,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回应她的,不是她向来习以为常的“好”,而是…… 深邃的瞳孔撞进章青酒的眼眸,里面的欲望一览无余。 楚澜勾了勾唇角,轻轻地在章青酒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下意识闭上的眼眸,眼里的笑意顿时更深了。 手臂用力,揽住了那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楚澜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诱惑,“阿酒不是向来怪我太君子了吗?”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章青酒:“???” 卧槽,现在不是调情的时候好不好?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很想哭,因为她发现自己那不争气的身体当真是经不住楚澜的撩拨。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反应,楚澜又笑了,甚至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既是如此,我便不君子一回如何?” 楚澜向来说到做到,这一次也不遑多让。 章青酒心里直呼不妙,却终究没能够逃过内心最直接的悸动与身体的自觉反应。 当第二波浪潮袭来之时,章青酒差点儿没有哭出声来,喉咙都哑了。 “楚澜,够了。”她说。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抬起头来,她是真的遭不住了,再做下去,明天早上就真的别想起来。 然而,于某事空有理论基础而缺乏实战经验的章青酒却不知道,这样的言语,在床榻之上更胜情话。 彼时的她,因为方才的起伏,手臂尚且还挂在楚澜的脖颈之上,说话时的气息不仅比之往日温热,更多的是诱惑。 楚澜喉咙一滚,原本清明的眸子彻底暗了下来,俯身再度啄上了那因厮磨碾压而变得红润晶亮的双唇…… 一吻过后,楚澜仿佛用尽毕生气力一般,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身躯,一边地将她压倒床上,偏生怕压疼了她,便微侧着身躯,换上一只手臂。 转而闭上眼睛头继续亲吻,不让她有任何逃跑的机会,手臂越收越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温暖的胸膛里。 章青酒觉得,自己身体正在被一个有力的怀抱紧紧地束缚,来不及叹出声的吟语渐渐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 滚烫的舌再一次滑入,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一回,饶是一魂一魄回来了,章青酒还是没有遭住。 昏睡过去之前,除了身体下意识地随着楚澜的动作再度攀向极乐巅峰,脑海里唯一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谁能够告诉她,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狗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怎么这般威风? 床榻上红账翻飞,床榻下小黑蛇将自己盘成了一圈,头朝着门,背对着床,整个人……不,整条蛇都带着几分茫然。 厚重的锦缎帷幔虽隔绝了一些声音,但到底无比隔绝全部。 当床榻上第一道动静传来,当发现这声音与往日里的每一道都不一样时,小盘第一反应是“嗖”地一下吐了信子,猛地转过身来,作势就要往前冲。 可刚刚动了两下,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乎的,眨巴了几下眼瞳,又滴溜溜地扭着身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那声音持续不断,小黑蛇一开始还摇头晃脑地应和着,最后也不知道是晃得头晕了还是没力气了,终究还是把脑袋耷拉了下来,将下颌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渐渐蜷缩成了一团。 只是小盘那神色虽然慵懒,但是眼神却十分警觉,有它在,便绝对不会让外面任何一人进入! 第318章 美好一夜 而这动静,直到天透晓,月渐隐,日初升才缓缓消停。 当帷幔不再抖动,红帐不再翻飞时,楚澜低低一笑,再一次往怀里的人儿落下一个吻。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唇,不是颈,而是额头。 轻轻浅浅的,如蜻蜓点水,又如风吹杨柳,带着爱意,甚至带着虔诚。 一吻落下,楚澜抬起眸子,手指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那吹弹可破仍带着红晕的脸颊,却又在一寸的距离时,堪堪顿住。 看着当真是没有一丝要清醒意思的睡颜,楚澜的嘴角露出一丝餍足而又无奈的笑意,“傻丫头,这种事情,怎能撩拔。” 便是自诩圣人的人,在面对这样的诱惑都不知能够经得住几分。 更何况他既不是圣人,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个自己爱极了的女人。 “如今也好,倒也让你明了,我并非君子。”勾了勾唇角,轻轻地将章青酒垂落在外的手臂塞进被子,楚澜再看了一瞬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 甫一落地,便听到了一阵不正常的动静。 于是乎,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楚澜和小盘,便这么对上了。 楚澜眯了眯眸子,看着那同样微眯双瞳嘴里吐着信子,盯着自己处于戒备状态的小黑蛇,再看了看因它身下那盘了一个晚上而在地面上留下的明显痕迹,脸色顿时一沉。 小黑蛇明显感觉到了楚澜的危险,散发着绿幽幽光芒的竖瞳直勾勾地盯向他,仿若只要他往前踏上一步,它就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不死不休。 看着那如护卫一般的小玩意儿,明明心中对它听了一晚上墙角颇为不满,可到底楚澜没有法子对一条灵宠生气,最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挑了挑眉头。 小盘自然是认得楚澜的,方才那一下也不过是因为心中时刻要记得保护章青酒而将胆子撑大了几分,这一下认定了章青酒无碍,又确认了楚澜没有歹毒心思,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扭着身子去了一旁,给楚澜让开了出去的道儿。 楚澜见它这般“能屈能伸”,不由得扶额一笑,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宠物—— 昨天夜里,他的阿酒不也是如此? 舒服时便予索予求,满足后便推搡着不要。 不过,他的阿酒比这小黑蛇可要聪明太多。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响起,就在楚澜准备伸手去开门时,脚边瞬间蹿起一道黑色的残影。 楚澜的脸瞬间黑了,飞速转身,站在了某条欲要往榻上钻的蛇面前,眼神凌厉。 小黑蛇:“???” 我不就是想要去和主人贴贴睡觉觉吗?你为啥拦我?还瞪我? 楚澜的表情几乎都要结成冰块,看着那双眸澄澈的小黑蛇,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来,伸出了手。 小黑蛇似感觉到了什么,双瞳又一次猛地瞪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将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咦咦咦,这个人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可怕! 楚澜再在屋里等了一会儿,见小黑蛇没有再要往床榻溜的心思,这才重新朝外走去。 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想到刚刚他瞅自己的眼神,小黑蛇吐了吐信子,转头看了看床榻的方向,最终还是没有胆子再回去了,可怜兮兮地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 屋外,艳阳漫天。 彼时,天空已经由金色渐渐变成橙黄,颜色一点一点的加深,不但染红了天,还染红了地,所有的一切,都处于这样美好的祥和之中。 太子府书院外侯着的人,一夜未眠。 虽说一直心急如焚,担心里面究竟怎么样了,但当看到那温暖的日头射在脸上时,众人还是不由得被这一缕阳光给感染。 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浮现出同一个念头:昨夜虽雷声阵阵,但今日这样的好风光,当有好事情方才不算辜负。 几乎是下意识地,侯在门口的人身子一怔,将目光投向了那紧闭的大门。 而也就在此刻,那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 刺目却又温暖的阳光,让方从灰暗中出来的楚澜眯了眯眸子。 “殿下!” 看清楚门口的人时,两道带着惊喜的惊呼同时响起,风止和火舞相视一眼,喜极而泣。 只听得噗通一声响,两具铮铮铁骨的身躯,恭敬地跪在了地上,目光含泪:“恭迎殿下!” 天知道,他们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每一时每一刻都如煎熬。 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信念——章青酒说能救太子殿下,那就一定能!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一副场景,虽然在出来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该阻止他们,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拍。 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带好门后,挥手让他们起来,“准备沐浴。” 风止自然知道,楚澜醒来后会有沐浴的习惯,擦了一把眼泪,便要起身去忙活,可刚刚准备抬起来的腿,却又在想到了什么似的,“啪”地一声又跪了下去。 “殿下,小章大人呢?”风止捏了捏拳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何,殿下的身边没有她? 为什么,她不和殿下一起出来? 她不是最喜欢太子殿下,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吗? 可是…… 虽然他的话声音极为轻细,但楚澜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胆怯。 看着他那咬着牙齿脸色苍白的模样,楚澜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身朝他身边虽然也将焦灼挂在脸上,但明显沉得住气一些的流光看去,点了点头道,“她还在歇息,安排人打好水送进来便好。” 说罢,楚澜转身回了室内。 流光在昨夜得知章青酒来了太子府,便同风止一同守在了书房外。 在原地愣了三个呼吸,当那关上的门传来细微的轻响,她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手指都哆嗦了起来,“不,不是吧?” “不是什么?”风止还在惶恐之间,一看流光这个模样,更加担忧了。 火舞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第一回大着胆子编排起了主人:“你刚刚看到殿下的发髻没?” “看到了。”风止点头。 “和往日里有何不同?”流光再问。 “无不同。”风止皱眉摇头。 太子殿下的墨发一如既往的乌黑亮丽。 见风止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流光不由得瞪大了眸子,“无不同?是我眼睛看错了?殿下发髻散下来了,乱了!” 非得她一个女子说得那么明白? “所以?”风止眨了眨眼眸。 所以?? 流光一口气差点儿堵在嗓子眼,这一回他的眼神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鄙夷了,“说你憨你是真憨。” 算了,看在他如今也知道这么记挂太子妃的份上,还是她安排人去打水罢。 且留点儿时间,让这个憨憨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们端庄严谨、一丝不苟、克己复礼的太子殿下,发髻散乱、衣襟松散,还让人大清早的送浴桶过去? 别忘了,这可是他们一起睡过的房间啊! 瞧,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夜! 第319章 你还行吗 待得楚澜重新回到屋里,接近床榻的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听到那一晃即逝的动静,楚澜挑了挑眉,放轻步子这才继续朝前走去,打开厚重的锦缎帷幔,里面的人儿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睡姿。 当真是,乖巧可爱。 不过…… 只听得几不可闻的低低一笑,温热的气息便渐渐地朝章青酒的唇瓣靠近,一寸一寸,直到……仅剩一寸。 章青酒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狗男人,终于装不下去了,睁开了闭着的双眸。 与此同时,便听得那温热的气息朝她耳畔移去,紧接着便是带着几分沙哑几分蛊惑的响起,“阿酒醒了?” 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不敢不醒。”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甚至连睁开眼睛都费劲,更别提身上其他的地方了,结果不等她去瞧,这人就进来了。 还真是会挑时间。 听着章青酒这明显带了几分气恼的话语,楚澜知晓是自己昨夜做的狠了,自然不会生气,但自然也不会当真。 “可是身上酸痛?”他神色自若的问着,像是没有看到章青酒脸上那飞扬起来比外面朝霞还要温热的红晕,运了内力的手掌朝被子里探去。 章青酒哪里会想得到,这个平日里正经得跟什么一样的,矜贵人儿不仅嘴上说,而且还会直接上手? 未着片缕的身体被那只大手抚上的那一刹那,章青酒瞬间僵硬了身体。 很快,温暖舒服的气息便从那大掌传来,楚澜的手指在她的腰身轻轻揉了揉,“可是这里最为酸痛?” 章青酒咬牙:“……” 昨天晚上腰都快折没了,能不痛? 她很想躲,但手上的温热所及之处着实跟是舒服,以至于让她如痴如醉。 楚澜见她不说话,低低一笑,便继续手中的动作。 直到—— 章青酒脸色一白,猛地坐了起来,便是盖着的被子滑下半边肩膀都没有在意。 到底是浑身酸痛,章青酒下意识地皱了眉,嘴里也微微抽了一口气,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第一时间把楚澜的手腕抓了过来。 手指切上脉搏的动作是如此的迅速与焦急,以至于楚澜都来不及阻止。 待得感受着那脉搏不再如往日那般时不时软绵无力,时不时又跳如擂鼓的状况时,章青酒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好,她的狗男人,也没事了。 微微一笑,章青酒缓缓放开了楚澜的胳膊,正要说话时,却被人猛地压住裸露出来的肩膀,天旋地转之后,便是一个炙热的吻碾上她的唇,唇齿相依的间隙,她听到男人用极具蛊惑的声音道,“青天白日,阿酒莫要如此诱惑我……” 章青酒:“???” 不再如昨夜那般疯狂的抵死缠绵,今日的楚澜缓缓地探出手指,一边试探的轻触,摩挲,辗转流连,轻柔吮吸,一边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反应。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让章青酒的心弦颤动不已。 下意识地,纤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不由自主地缠绵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灵活的唇舌自唇瓣分开时,带着晶莹的气息,似被章青酒的回应鼓舞了,楚澜低低一笑,转而最后落到她的颈间辗转轻啄。 夜晚尚且看不真切,但此刻,章青酒能够看到楚澜的眸子充满了爱怜柔情,与平日禁欲矜贵的外表极不相符。 当再一次被楚澜吃干抹净之后,章青酒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以及,这个狗男人是真的狗男人,尤其是刚刚开了荤的狗男人。 等到又一次结束时,外面的日头已经悬到了半空,章青酒抽了抽自己动一下都没有力气的手指头,咬了咬牙,忍着酸痛都要远离。 狗男人,说了够了还不停。 狗男人,说了停下还继续。 狗男人,说了别动还起劲。 她真的是…… 楚澜的呼吸中还带着几分喘息,看着身边的人儿这般委委屈屈的模样,到底还是知道自己这一次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楚澜轻声道:“阿酒莫恼,是我不够君子,不够体贴,我与你赔礼道歉。” 听到这话,章青酒简直就是无了个大语。 若说这要不是你情我愿的,她还能够做作一下; 可偏偏这是她先动的手! 若说她真的只在里面感受到了痛苦,她还能够哭哭啼啼骂上两句; 可好死不死她不仅拿回了一魂一魄,也攀附到了另一个天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快感! 除了身子酸痛些,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好像……还能够间接薅点儿真龙紫气?这倒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 想通了这些,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转过了头,“我要沐浴。” 都到了这一步,还矫情什么啊,好歹她比这狗男人多活了几百岁,害羞也不是这个时候了。 突如其来变了的态度,让楚澜微微一怔,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唇角一弯,点了点头,“好。” 在下人将浴桶和热汤添好的过程中,楚澜伸手揽了揽,将章青酒的身子重新拥进了怀里。 章青酒警钟长鸣,瞬间瞪大眸子,“你做什么?” 楚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那动着的手指却让章青酒明白了他意欲何为。 感受着在那只手掌的动作下,腰腹间的酸痛感一点一点的缓释后,章青酒撇了撇嘴角,也就没有再开口了。 待得侍女传来声音说已经安置好了,房门再一次关上后,楚澜这才缓缓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作势就要起身,别的不说,这手法还真不错,揉捏几下,身体倒确实舒服了不少。 然而,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刚弯起半个身子,楚澜突然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章青酒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揽上了楚澜的脖颈,紧接着脱口而出,“你还行吗?” 楚澜欲要踏出的步子猛地一顿,一张俊脸似笑非笑地扫向章青酒微皱的眉,手中的动作紧了几分,“阿酒在质疑什么?为夫行不行,你昨夜不知?” 章青酒:“!!!”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边在心里急呼救命,章青酒一边出声补救,“我不是,我的意思是问你,你还好吗。” 她想问的是,如今体内没有了自己一魂一魄相冲,他感觉怎么样。 “嗯?”楚澜挑眉。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怎么感觉越说越不对了? 可她又不能够直说,嘿,我一魂一魄回来了,你的三魂七魄还好吗? “我的意思是……” “不必解释,往后时日很多,为夫可以慢慢证明给阿酒瞧。”回应她的,是楚澜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大步走向浴桶的动作。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今日她终于用亲身实践证明了一个道理: 别管这男人多么矜贵君子,你都不能够说他不行。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章青酒,没有看到楚澜眸子里一晃而过的深邃。 第320章 没脸见人 再一次被楚澜从浴桶里出来的章青酒,眼角都是红的。 也不知是旁的原因,还是氤氲的水汽所致。 身上披着白色的宽大里衣,章青酒一碰到床榻,便把自己埋进了厚重的被子里。 可一开始在床榻上,与沐浴完到底是不同。 章青酒一进去,便闻到了锦被上某种与往日里的清幽不一样的味道,这种味道源于何处,她自然不会不知道。 倒不是难闻,毕竟还混着楚澜身上独有的清爽气息,可总让人想起昨夜被这个人…… 章青酒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可到底已经进了半个身体,总不能够再起来? 就在她打定主意继续往里面钻的时候,身体被一只骨节分明又有力的大手一把给撑了起来,“阿酒,回蒹葭院再睡。” 楚澜自然知道章青酒方才皱眉所谓何事。 沐浴之时,他并未唤人过来收拾床榻。 虽然他们已有婚约,早就有情,但昨夜发生之事,到底过分了些。 若是传出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句太子风流,可于她而言,却不见得能够有多少善意。 哪怕自己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护着。 而这也是他往日里一次又一次发乎情,止乎礼的原因。 章青酒垂了垂眼眸,哪里不知道楚澜心里在想什么,嘴角动了动,“你不必为我忧心旁人如何看我,我与你那是你情我愿之事,便是有朝一日你我分开……” “阿酒!”楚澜脸色一变,第一次用带着几分严厉的口吻,“莫要胡说!” 章青酒差点儿吓了一跳,愣了愣,这才发现楚澜表情严肃得像是要吃人,不由得暗暗咂舌。 就随便这么一说,都能够起这么大的反应,若是他有朝一日知道自己最开始接触他的真实目的,那还不得翻天? “我就是打个比方。”章青酒叹气解释。 狗男人这该死的占有欲啊! “打比方也不许。”楚澜挑眉。 …… 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怎么感觉睡了一觉,她和楚澜的地位都变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决定反客为主,“难不成,是太子殿下怕别人知道你我之间昨夜发生了什么?” 楚澜神色一怔,看着眼前一脸狡黠模样的女子,多少有些无奈,“阿酒,莫闹。” “没闹。”章青酒摇头,“我现在浑身酸痛,走不了路,要么继续在这儿睡,要么你抱我回蒹葭院。” 她才不要出去见风止那些吃瓜群众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昨夜听了一晚上的墙角! 虽然不见能听到什么,但他们又不是什么榆木脑袋! 以前爬墙归爬墙,爬床归爬床,可真正发生了,她还是要脸的。 “当真?”楚澜眯了眯眸子。 章青酒:“是!” 楚澜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最后嗤笑一声,若解决了什么郁结已久的心结,“如此也好。” 章青酒正准备问什么叫“如此也好”,便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不等她开口,一张温暖的银色斗篷便将她裹了起来,然后再一次落入了那熟悉的怀抱。 再一次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上楚澜的脖颈。 “哎?你这是做什么?”这一回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手足无措,而是带着几分娴熟。 “抱你回蒹葭院。”楚澜勾了勾唇角。 说到底,惦记她的人,可当真一点儿不少。 “不是,我开玩笑的。”章青酒有些急了,“我歇在这儿就好了。” “榻上未收拾。”楚澜一边往外走,一边紧了紧怀里的人。 感受着抱着自己还如此利索的步子,章青酒嘴角一抽,恨不得咬上这个狗男人一口。 故意的吧?早就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吧? 临出门时,章青酒一把巴住门槛,将头拱了出来,“我下来,自己走。” “阿酒腰不酸,腿不软?”楚澜挑眉,问得一本正经。 章青酒愣住,磨了磨后槽牙,阴仄仄笑了:“放我下来。” 她不要面子的吗? 感受着那开始在自己腰腹处使力的手,楚澜眉头微微一挑,无声地笑了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依了章青酒,“好。”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松开手指。 谁知,说什么来什么,怕什么是什么。 许是做完之后便一直是楚澜抱着,双腿就不曾点过地,这一刚刚一落地,章青酒还真不由得双腿一软,膝盖差点儿都弯了下去,好在楚澜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小心。” 此刻,房门已经打开。 众人听到这动静早就纷纷转过了头来。 于是乎,章青酒这披着楚澜的斗篷,兜帽下若隐若现微红的脸,以及那依靠在楚澜怀里,几乎站不稳的姿态,落入了所有人的眼里。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还不如就直接让楚澜抱出去,现在这模样,简直就是唱戏的不看曲本——离谱! 而且她现在才发现,自己身上这里衣居然是楚澜的…… 楚澜眯了眯眸子,揽住章青酒腰身的手紧了紧,唇边溢出一声无声地叹息,正要转身将她抱起来的时候,谁知章青酒突然掀开了兜帽。 “阿酒!”楚澜瞳孔一缩。 风止及一众太子府下人也瞪大了眸子。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楚澜的手,一步一步朝下方走去,下巴微抬,神情桀骜。 睡了就是睡了,她想睡楚澜也不是一天两天,太子府谁不知道? 都到了这地步,再矫情也没什么必要。 于是乎,众人便看到章青酒在楚澜亦步亦趋的护送下,昂首挺胸地走向了人群,走出了书房。 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大杀四方的气势—— 假如,她那双腿没有走得悬浮,姿势没有一瘸一拐的话。 眼看着着那道背影就要消失在视野里,风止眯了眯眸子,突然间“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声音洪亮,目光虔诚:“恭送太子妃!” 原本看呆了的众人先是一怔,接着立马反应过来,纷纷应和。 层层的音浪响起,不一会儿“恭送太子妃”这句话,便响彻整个太子府! 书房门口处,听到这声音的章青酒步子微微一顿,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到底,她没有辜负谁。 谁也不曾辜负她。 第321章 我才没事 章青酒到底还是没能够自己走回蒹葭院。 被男人抱在怀里,看着那唇角溢出来的笑意,章青酒恨恨地伸手戳了戳那光洁的下巴,“不许笑。” 楚澜步子微微一顿,目光朝下瞥了一眼,淡定的抿了抿唇角,“好,不笑。” 他应得乖巧,答得爽快,以至于让章青酒那准备好的“做作”均无处发挥。 磨了磨后槽牙,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将头埋进了那宽阔的肩膀里。 狗男人,美得他! 回到蒹葭院,楚澜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榻上,正准备起身跟上时,外面突然传来流光的通报,说是火舞来了。 看着他欲上不上,脸色发沉的模样,章青酒瞬间乐了,流光和火舞果然是她在太子府最好的僚机! 于是乎,章青酒笑眯眯地勾了勾唇角,伸手推了推他欲沉的肩膀,眼神无辜:“你不去吗?” 楚澜眯了眯眸子,性感的喉咙滚了滚,“阿酒这么急着把我推出去?” “哪能呢。”章青酒哈哈一笑,“你这不是要忙嘛,火舞可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 然而,刚刚说完这句话,章青酒自己就愣住了。 是啊,火舞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所以他现在过来是因为…… 她怎么把那事情给忘了? 怪不得古往今来有道是英雄醉死美人乡,君王从此不早朝啊!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身子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神色严肃道:“我同你一起去。” 她反应变化太大,以至于楚澜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人已经准备往榻下踩了。 楚澜吓了一跳,急忙一把将人儿捞了回来,语气既无奈又宠溺:“你这是做什么,想我过去我去便是,你且好好休息。” 听到这句话,手上捞了一只靴子的章青酒:“……” 她要怎么告诉他,自己现在并不是在欲拒还迎,而是真有事情。 “我觉得,火舞更想要找的人,或许是我。”咽了咽口水,章青酒正色道。 楚澜的脸瞬间黑了:“……” 若不是知道这两个人清清白白,就凭这句话,太子府明日便能少一双筷子。 但是,事实证明,火舞此次前来,找的的确是章青酒。 回到太子府,火舞便察觉到了一丝丝与往日不同的诡异氛围,但见下人均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也明白了昨夜太子殿下定然无恙,担忧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可虽然有了底,但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急匆匆地便朝书房赶去,差点儿和正要出来的风止撞个正着。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瞧见来人,刚一站稳脚跟,火舞便一把攥住风止的胳膊,目光迫切朝里面望去。 心里着实担忧,以至于他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风止那带着回味又精彩纷呈的脸。 “好了。”风止摸了摸鼻子。 生龙活虎,步步生风,这还能不好? “好了?”得到这句话肯定的话,火舞脸上一喜,“那小章大人呢?” “你问她干嘛?”风止愣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几分古怪。 “我寻她有事情汇报。”火舞道。 “有事啊……”风止挑了挑眉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摸了摸鼻子道:“她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何为不方便?”火舞第一次觉得茫然,紧接着心里一惊,脸色微微一变,“可是小章大人出了何事?” 他没有忘记,过往每次章青酒救下自家太子殿下后,总会体弱身虚一阵。 “她哪能出事啊。”风止嗤笑一声,嘴角勾了一丝弧度,凑上前神秘兮兮道,“不过,我觉得你若是现下想找她,最好还是不要。” “为何?我找她真有急事。”火舞觉得事情越发的不对了,想要问清楚个中缘由,又奈何他目前手头的事情也着实紧急。 “如此啊……”风止沉吟了一下,拍了拍火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那你寻殿下也行罢?” 火舞琢磨了一下,皱着眉点了点头,“或许行。” “那不就得了,那你先同殿下汇报罢,殿下在蒹葭院。”风止哈哈一笑,双手往身后一背转身朝自己的寝房走去。 横竖殿下今日不用他伺候,在外头待了一夜,也终于能够让他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地休憩一天了! 想到火舞那一脸茫然的模样,风止心里更是忍不住的得意,过往都是这人一脸高深莫测地说着他不懂,如今总算是让他给掰回一成! 于是乎,风止的心情那叫一个天清气清惠风和畅,嘴里也哼起了小曲儿…… 火舞望着他那扬长而去的背影,眼皮子跳了又跳,好几回想上前将人给扒拉回来,偏偏他走的道和蒹葭院的方向正好相反,想要问问府中其他的人,又觉得有些许不妥,最终只好作罢。 待得来到蒹葭院,便发现这流光今日也是格外的不对劲,一张圆圆的脸红得如同秋日的柿子,待得他说明来意后,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这一下,火舞更加诧异了。 但到底事情还是要做,便让她尽快通报。 火舞正在蒹葭院外头侯着,原本还在沉思今日种种,便听到里面脚步声传来,连忙弯身行礼。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怎么样?是不是楚阔出事了?”清朗但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是……”火舞愣了一下,想到不管是风止还是流光的反应,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调,脱口而出问道:“小章大人没事吧?他们都让我莫要打扰你……” 章青酒原本正要继续往前迈的步子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停了下来,原本带着笑意的唇角也跟着抽了抽。 她要怎么回答这句话? 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她现在腰酸背痛腿还软,实在是好不上哪里去。 可若是说有事,那岂不是…… 楚澜也在此刻快步跟上,接着自然而然站在自己身后,手臂揽过她腰身,语气无奈又宠溺,“阿酒不必强撑,有事唤我便可。” 章青酒眉头狠狠一跳,认命的随他而去,顺便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子微微旁一靠,将大半个身体兜进了楚澜的怀里。 然后,章青酒摆出了一个最得体又端庄的笑容,“自然是没事的。” 她没事,她必须没事! 输人不输阵! 不过就是床上的事嘛!谁怕谁啊!才不能够让这些后辈小瞧了去! 第322章 别停手呀 彼时的火舞还没有回过神来,看到眼前二人的举动,全当做是此次章青酒为了救楚澜,又是耗费了精气神,这才把自己弄得这般虚弱不堪的模样。 而且这次,好像确实是把她自己弄得有些凄惨了。 心中既感动又担忧,朗声道:“多谢小章大人多次对太子府施以援手。” 看着火舞这情真意切,就差痛哭流涕,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人能别提这事了吗? 不过火舞这倒是提醒了她,自己也该好生琢磨一下如何同楚澜解释此事,毕竟他晕倒是真,但这救人救到巫山云雨天昏地暗去了,好像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但现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此事。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正色道:“我说过会护他周全,便绝不会食言。” 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说,火舞也不是第一次听,自然……楚澜也不是第一次听。 如今细细想来,倒好像的确如此。 只是今日,又一次听到这句话的两人,心境均有了较大的改变。 楚澜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次的事情来得突然,甚至比从云霞山祈福宫回来的时候还要意外,不带任何的征兆。 可他能够隐隐地察觉到,这一次比之过往任何一回都要惊险万分。 只是…… 体内积郁的不适已然散去,虽然不知为何经此一夜便能够如何,但他确实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然和过往的不同之处。 那从九岁之后便运转甚慢,甚至时不时还有所停滞的内力已重新流转,速度之快若斗吸之势。 但这一次她救下自己的法子…… 楚澜心绪复杂,揽住纤腰的手再度收紧,将人小心翼翼地护好。 经此一事后,便换他来护她罢。 章青酒此刻一门心思琢磨着,如何让风止火舞等人莫要再将目光落在她和楚澜这一夜的事情之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楚澜心思情绪的变化。 好不容易见火舞不再这般戚戚然,便回到了之前的话题,“说说看吧,你看到了什么。” 楚澜挑了挑眉头,“进屋说。” 顿了一下,又道,“外面风大。” 章青酒嘴角一抽,抬眸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转头看向楚澜,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这是在说什么大冤种胡话?今日这阳光已是入冬之后最好的一次了! 谁知楚澜却面不改色的对上章青酒那复杂的眼神,“你不必如此看我,到底是入了冬,起了寒。” 说罢,便扶着章青酒的腰,转身朝里面走去。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她很想说还真的不必再回一趟里屋,毕竟说不了几句就得出府,可如今被楚澜如此“挟持”,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火舞见二人进了里面,便立马拔腿跟上,只是那走着走着,便不由皱了眉头。 方才章青酒出来的时候他正垂眸行礼还没有看到,如今看来,怎么小章大人这速度比平日里慢上了不少,而且这脚步似乎有些颤颤巍巍呢? 想到眼前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在自家主子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火舞心里越发的觉得难受,当即又加快两步,锲而不舍地问道:“小章大人腿可是不适?” 回应他的,是章青酒猛地顿住,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以及楚澜眼眸里几不可见的笑意。 “没事。”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瞥了一眼楚澜。 火舞皱眉,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事啊,“可……” 结果这一回,火舞到底没能够将这“情真意切”的话完整说完。 楚澜转眸扫了他一眼,目光不带一丝情绪,“无碍,你且进来说罢。” 说罢,打横将章青酒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屋里走去,独自留下在艳阳天里瑟瑟发抖的火舞。 不是吧?刚刚,他家太子殿下居然瞪了自己? 端方如玉,不怒自威,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居然瞪他了? 一时间,火舞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到底哪里错了?他不过是出去了一个晚上,这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等到他收拾好一肚子复杂又疑惑的情绪进去后,眼前这一幕再一次将他惊得体无完肤。 虽然知道如今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有了圣旨作为婚约,但是在外人面前,自家殿下还是颇为矜持持君子之风的,可现在他居然将小章大人抱在自己腿上,手指居然还毫不避讳地放在小章大人的纤腰上揉捏? 火舞觉得,他今日定然是中了风止的邪了,否则这么偏门的事情怎么会让他看到? 火舞的反应,坐好的两人自然是尽收眼底。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早在楚澜抱着她进屋的这一下,她就知道会发生眼前火舞目瞪口呆的一幕。 这狗男人如今的行事当真是越发的乖张了,只是这样确实说不出的舒服。 于是乎,章青酒歪了歪头,在楚澜怀里寻了一个舒服位置,软软地靠了进去,眼眸挑了挑,“你说罢。” 一听到这话,火舞不知道自己是该寒毛直竖,还是如释重负,当即将昨夜见到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到底是禀告公事,从一开始的结结巴巴便也迅速顺畅起来。 说道最后,火舞的表情不知不觉的便冷厉严肃起来。 章青酒任由楚澜用内力驱散着腰腹的酸软,一边听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火舞周身,微微挑眉。 许是前段时日入冬时天气不好,火舞这去了一趟西郊,身上都沾染了不少泥巴。 眯眯眸子,章青酒道,“你且先去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后随我们一同再去一趟西郊。” 火舞愣了一下,当即垂眸扫了一眼自己那双还挂着泥土灰尘的鞋面,“不必了,属下……” “听我的,现在去。”谁知章青酒却难得的严肃起来,“你若是不想这辈子生不出孩子的话。”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火舞脸色当即一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那破落院子里看到的情形,嘴角抿了抿,深吸一口气,“属下告退。” “记得将这身衣裳和鞋子,用火烧去。”章青酒点了点头,再度叮嘱道,“热汤里面加上艾草和兰叶。” 待得火舞离去后,章青酒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楚澜,语气似有哀伤,“楚澜……” “你不必为此伤怀。”楚澜垂了垂眸,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语气带了几分安抚,“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如此下场,与你无关。” “不是。”章青酒摇头,“我是让你不要停手。” 挺舒服的,怎么就在她吩咐火舞去沐浴的时候停了呢? 楚澜:“……” 第323章 吃醋心思 待得火舞沐浴更衣后回来,楚澜和章青酒已然上了马车等候。 看着那大早上还说自己要去歇一会儿,但此刻正精神抖擞地坐在马车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甩着鞭子,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风止,火舞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这个狗小子,绝对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不过虽然心中诽谤,但火舞还是神色自若地走到马车前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小章大人,属下到了。” “嗯。”里面传来楚澜的声音,“启程罢。” 火舞故意一窒,咬了咬牙,“属下有个疑惑需请教小章大人。” “你是第一个进了那间屋子,看到了现场惨状之人,那两个孩子死于非命,虽说尚未开智,但一旦生命成型,便已有灵识,你这一去便算是沾染了他们两的因果。”章青酒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里面传了出来。 风止在外听得稀里糊涂,但火舞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且不说自己方才想问的正是她为何叮嘱自己一定要用艾叶兰草沐浴,还要将衣裳鞋袜给烧去,便是此事听起来就让人匪夷所思。 但一想到他在那破落的院子里看到的凄惨诡异场面,便又觉得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句句在理。 当即,火舞忍不住再度俯身一拜,眼神虔诚道,“多谢小章大人救命之恩。” 这一次回应他的,不是章青酒的清脆嗓音,而是另一道声音。 “时候不早了,启程罢。”楚澜透着清冷的语气传了出来。 火舞微微一怔,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赶忙上了马车坐下。 看着火舞吃瘪,风止勾唇一笑,手中缰绳一扬,“驾——” 马车飞速地朝西郊城外驶去。 车里,章青酒依旧被楚澜揽在怀里,半眯着眸子的神态略有几分慵懒,只听得她声音细软,“你方才干嘛吓唬火舞?” “有吗?”楚澜面不改色,将人往怀里抬了抬。 “有。”章青酒笃定地点了点头。 楚澜神色自若,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阿酒说什么就是什么。” 章青酒:“???” 什么叫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得好像是她凭空捏造诬陷一般。 他方才那突然出声的一句话,分明把火舞给吓得够呛。 不然此刻掀开帘子看看,火舞如今是不是一脸的惴惴不安? 可到底,章青酒没有做此事,而是将头往楚澜怀里蹭了蹭,“他是你的左膀右臂,我自然不想看到他出事。” 如果有人告诉她,这个狗男人刚刚不是在吃醋,她章青酒三个字倒着写! 可是这醋能这么吃吗?别的男人顶多带个醋坛子,她的狗男人怕不是随身带了个醋缸? 她这话没有说得太明白,但弦外之音楚澜又怎会听不出来? 无非就是在解释她为何对火舞今日多加照拂的缘故。 楚澜眯了眯眸子,虽知她定然是一心向着自己,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越发的心胸狭隘,丝毫不想再看到她目光中还有其他的男子,哪怕是火舞风止…… 可偏生,他的阿酒这般厉害,这般瞩目,这般善良,又怎能不吸引他人目光? 若自己真再这般想这般做,便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可他,却当真害怕,她对任何一个人都上心。 似乎,她越对旁人上心,有朝一日就会…… 将这莫名冒出来的心绪尽数压下,楚澜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眸中却露出了一丝委屈的情绪:“阿酒当真是误会我了。” 章青酒瞬间被楚澜这情绪给吓到了,嘴角哆嗦了几下,终于还是败下了阵来,闭上了眸子,“好,是我误会你了。” 狗男人,真行。 还学会撒娇了。 难不成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楚澜见她不再多说方才之事,唇角的笑意一晃而过,抱着她身子的手臂再度紧了紧,“阿酒歇一会儿,待得到了我再唤你。” 章青酒眯着眸子觑了他一眼,其实拿回一魂一魄,还薅到了些许真龙紫气的她除了身体酸痛不适外,精气神如今极为充足。 但她此刻不想去看狗男人这张得意洋洋的脸,便顺着他的心意打了一个哈欠,“好。” 马车外,风止尽可能将马车驾得平稳一些,火舞看着他那小心翼翼,遇石绕石,遇坑躲坑的谨慎模样,嘴角抽了又抽,只觉得今日这一切都太过于诡异。 待得看到风止连一块酒杯大小的小石子都要将马儿往旁边驱开的那一刻,火舞终于忍无可忍了,压低声音凑近了他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风止嘴角弯了弯,但笑不语,又不疾不徐地再度绕过了一小块石子。 难得让他故作高深一次,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火舞:“……” 没有人催促,马车一路走得极缓,待得行至京城西郊那破落的院子时,已经接近晌午。 只让火舞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竟有不少围拢在了这破败的院子外,声势浩大,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而且……似乎不仅有平头百姓,还有府衙和大理寺的人。 “怎么会?”火舞皱了皱眉头,他走之时特意吩咐人好好看着现场,莫要让人破坏了去。 就在他焦灼该如何朝马车里的人禀告之时,帘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章青酒了然地朝不远处看了一眼,神色镇定道:“无妨,是我让人通知的大理寺。至于府衙……这里本就该归他们管,他们在此,有何意外?” 火舞愣了一下,当即去看楚澜,却见自家太子殿下一脸的淡然,显然是早已知晓,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殿下,太子妃,请。”风止拿出脚凳放在楚澜脚下,恭敬地唤了一声。 当听着风止心甘情愿自然而然甚至带着虔诚地唤出着“太子妃”这三个字,向来淡定自若的火舞眼睛瞬间瞪大。 谁不知道,风止这个虽然心里早就认可,但嘴巴却跟个蚌壳一样的家伙向来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 但这一次,看到楚澜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人,又想到章青酒今日种种,以及风止和流光的异样反应时,火舞心里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得他嘴角直哆嗦。 他悟了—— 这这这……这是真的那那啥了? 他家坐怀不乱、宁愿自己冷水沐浴的太子殿下,动起来了? 在一旁候着的风止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待得楚澜抱着章青酒朝那坑坑洼洼的破败不堪的院子走去时,这才给他使了一个老神在在的得意眼神。 苍天饶过谁! 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 此刻的院子外,围拢了一群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百姓。 当气质超群的楚澜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锦服,怀里抱着用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人儿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瞬间引起了一阵巨大轰动。 第324章 西郊惨案 “这是谁?” “看模样是哪家的贵公子吧?这气派,啧啧!” “何止贵公子,我猜定是哪个一品大元家里的世子罢,你也不想想里头出事的人那可是……” “嘘,快别说了,大理寺和府衙的人出来了。” …… 抱着章青酒一路过去的楚澜并未说一句话,但原本围拢在一起的百姓却自动自发地给二人让开了位置。 莫等闲朝二人走过来,严肃的神情在看到楚澜怀中抱着某人的动作时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心领神会楚澜并不想此刻暴露,他并未道破二人的身份,只是恭敬地弯腰行了一礼,接着便领着二人朝里面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一脸惴惴不安,在看到楚澜后便更加惶恐得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的上京城府尹张天河。 张天河自是见过楚澜的,甚至可以说极为恐惧楚澜。 他可不敢忘记,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可是一个会说出“若是刺杀的人是本宫”,更是一个会直接拿刀子往自己身上划拉的猛人…… 心有余悸啊心有余悸! 待得一行人进了院子,将看热闹的百姓挡在了外头,莫等闲这才再度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甫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从里面的房间传来,庭院虽然已经被收拾了干净,但到底还是乱了些。 楚澜挑了挑眉头,却在听到莫等闲的话时,唇角微微一抿,带了一丝弧度,“不必多礼,起来罢。” 府衙心中大骇,心想这莫等闲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够掌管大理寺,且身居高位深得陛下和太子信赖的人,这眼力见和心思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他虽然也猜到了这太子殿下怀中所抱之人定是陛下在朝堂上钦定,太子殿下主动求娶的太子妃——小章大人,但是在未成婚之前,他可不敢贸然叫出“太子妃”三个字。 虽然,他似乎,好像,或许……比一般人都还早一些明白太子殿下的心意。 在心里叹了一口“后生可畏”后,年过四十的上京城府尹到底还是唤出了那几个烫嘴的字,“微臣上京城府尹张天河,见过太子殿下,太……太子妃娘娘。” 听到这哆哆嗦嗦的声音,楚澜还没有说话,章青酒却是瞬间乐了,一把掀开了兜帽,“好久不见啊,张大人!” 说完拍了拍抱住自己有力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楚澜眉头几不可见的微微一蹙,但想到方才在马车里渡了不少内力化解酸痛,此刻该能够好些,再看到她并未因院子里的血腥味而面露难受,到底还是松开手,让章青酒下了地。 现下倒是比刚刚从书房出来之时好上许多,章青酒轻轻跺了跺脚,觉得那踩棉花的感觉已经散得差不多,颇有种脚踏实地的踏实,忍不住暗暗朝楚澜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的狗男人,真棒! “好,好久不见。”张天河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儿子都好几个的他哪里看不懂章青酒楚澜之间的“深意”,一边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一边暗暗感慨这二人的感情那真不是一般的好。 “这事,你怎么看?”对于张天河的上道,章青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一听这话,张天河心思便开始活络了,其实他在一接到消息时,便开始琢磨此事,待得到了现场,看到情况后,差点儿没吓一大跳,当即严肃道,“殿下,此案虽发生在上京城郊外,按职责划分该归府衙管,但到底这二人身份不一般,且此案情况复杂让人胆寒,微臣担忧一家之断难以做到公平公正,也难免落人口实,故而想请大理寺协助审理。” 他想,这案子涉及到了的可是曾经的八皇子,虽说已经被贬为了庶人,但皇子到底是皇子,而且还让如今的太子妃,过往的要风得风,求仁得仁的小章大人亲自来了,定然绝非如表面简单,既然有人愿意和自己共担风险,何乐而不为? 听到张天河的话,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点了点头,“如此,便辛苦张大人和莫大人一同审理此案。” 从那一次永芳镜婉柔的案子和这个张天河打过交道后,她便知道此人是一个上道之人,这也是为何要将他一同拉过来的缘由。 楚阔的身份,此案涉及到的人,若只有一个莫等闲,怕是吃不下来,但若再加上一个原本就是断地方事务的府衙,以及外头的悠悠众口,便又不一样了。 “不辛苦不辛苦。”张天河讪讪一笑,习惯性地顺手擦了擦额头。 “现在,说说情况罢。”楚澜在一旁安静地等章青酒下完这盘棋,这才缓缓开口。 她一说大理寺和府衙是她让人通知,他便知晓她的心思了。 心意相通,不外如是。 “是。”张天河搓了搓手,下意识朝莫等闲看去,却发现他表情淡淡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哪里不明白这第一棒是要让他来说。 当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恭敬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微臣是今日辰时收到一个名唤张三的樵夫报案,便立马便赶到了此处,正好也碰上了大理寺的人。现已查明,这屋中惨死之人乃是曾经的八皇子,如今的庶人楚阔以及章青茶二人。楚阔的死因为身后脖颈处所的匕首,章青茶是因腹中胎儿被人挖出,二人均死于血流不止。被从母胎挖出来的两个孩子,也已死去,原因是窒息而亡。” 张天河的声音向来大如雷声,加之他虽办案严肃但平日里还算平易近人,又因而公平公正,这也让他在上京城的百姓心中有了一个不一样的称呼:“张雷公”。 今日的“张雷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大,虽然院子里的人站得有些远,以至于在外头看热闹等答案的百姓看不清里面的人的面容和身份,但现下张天河说的话,他们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顿时,人群中惊起一道道唏嘘之声。 曾经的皇子王妃,居然死得这么凄惨,啧!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还有吗?” 张天河怔了一下,但很快便继续:“还有便是微臣让人检查了两具尸体的身上其他之处,发觉二人均有被人殴打的痕迹,而且……” 说道这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女子的身下尚有欢好痕迹,而且那男子的后庭花受损严重,二人均有曾被人凌辱虐待的嫌疑。” 曾经的皇子王妃,不仅死于非命,而且还被人玩弄凌辱? 再听到这个消息,外面的百姓们瞬间沸腾了。 第325章 大仇得报 张天河这话音一落,便外面闹翻天的嘈杂声音,脸色当即微微一变,心里多了几分惴惴不安。 他今早接到报案时,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百姓遭此厄运,加之那樵夫张三描绘的场面过于血腥恐怖,故而并未阻止百姓跟着前来观看。 可现下,楚阔虽已经是平民,但到底是皇亲国戚,遭遇这般凄惨,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是会有损皇家体面。 张天河一边琢磨是不是该马上让人出去提醒百姓们不得传开,一边偷偷去瞧楚澜的脸色,却发现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脸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清风朗月,让他瞧不出半点情绪。 唯一能够看得出来的,便是那眸子里对小章大人,不,太子妃能够甜出蜜来的宠溺。 嘴角动了动,张天河最终还是没忍住,恭敬行了一个礼,“太子殿下,此事可否要让百姓回避,莫要议论?” 他话不必说明白,在场之人懂的都懂。 章青酒瞅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楚澜眼皮子抬都没抬,没有应声。 莫等闲嘴角抽了抽,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拉住张天河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张大人,此事情节恶劣,百姓已然看到,悠悠众口吃饭说话,怎能让他们闭嘴?若是真要做了此事,那才是不对。” 他不说皇家体面,也不说惨案如何,只站在百姓立场,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道理在在! 张天河一听,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再一瞧其他两位主子的表情,当即豁然开朗,感激地朝莫等闲道谢,“还是莫大人年轻有为,颇有远见,此事便顺其自然罢。” 顺其自然,意思就是——该怎么传怎么传,想怎么传怎么传。 看到张天河一脸上道的模样,莫等闲冷然着一张脸,转头看了眼那两位神色如常,仿若一点儿没听到他们方才这番话的主,不由得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这夫妇二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一个赛一个聪明! 他们叫自己过来,除了查案,只怕为的不就是此事? 正想着,便看到章青酒似笑非笑的眼神朝自己望了过来,莫等闲嘴角一抿,立马别过头去。 章青酒脸上带着笑容,嘴里说道:“既然二位友好愉快的达成了共识,此案便尽早查明真相罢,毕竟有人遭此厄运,可不能够让凶手逍遥法外。” 张天河嘴角抽了抽,友好愉快? 谁知心里刚刚浮现这个想法,章青酒便向他投来了目光,“张大人可有信心查出凶手?” “有,有!”张天河深吸一口气,莫名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有莫大人一同查案,定会让那为非作恶罪大恶极之人伏法!” 若是说,这是楚阔夫妻二人互相残杀,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大徽虽然百姓善良民风淳朴,但是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丧心病狂的也不是没有过。 但是那楚阔后庭受伤如此严重,若不是有男子侵犯,那就是无稽之谈,难不成还有夫妻有这般闺房情趣? 张天河心里这么一琢磨,便知道下一步该往何样的方向去查了。 可外头的百姓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一行人听到里面的人没有阻止,当即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各种样式揣测可谓应有尽有,什么歪门邪道,闺中秘术也说的五花八门。 当真是奇思妙想,各抒己见。 有道是: 这成了庶人的八皇子和曾经的侧妃,被变贬之后还不忘骄奢淫逸,玩房中之术玩的太激烈而把自己玩没了; 有人提出质疑: 那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玩得被嚯开了肚子,插穿了喉咙; 便又有聪明者回答: 不外乎是玩得太过火,譬如那王妃手下没个轻重,原本是用器具给八皇子带来快活的,却不仔细把人给弄疼了。那八皇子恼羞成怒,想要结果了那女人,两人在撕打过程中,一人被剖了腹,一人被插了喉…… 当然,这是第一个版本,随着此版本的不胫而走,亦有了第二个更为“严谨”些许的版本。 此版本为:这是楚阔过往做皇子时,心肠过于歹毒,不曾结交善缘,被贬为庶人后遭到仇人的报复,以至于章青茶一尸两命,自己也死于非命。 一时间,两个版本的消息开始互相博弈,谁也不服气谁。 但不管真相如何,楚阔和章青茶生性下贱、心狠手辣、狠毒无双的名声很快如那冬日第一场雪的雪花,不过一日功夫便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刻的院子里,章青酒听着外头百姓们你一言我一句丝毫不避讳的议论声,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有道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她曾经答应过原主,要让楚阔和章青茶受尽世人唾弃,在绝望中痛苦死去。 一夜的痛楚,满城的蜚语,如今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 一时间,章青酒有种莫名的而又奇妙的感觉,身上有一股沉重的气息,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随风逝去。 过往她不曾感受到,但是方才……整个身体,灵魂都在一瞬间轻松了起来。 下意识的,章青酒捂住了心口。 楚澜就站在她的身边,自然没有错过这突然间的动作,一把扶住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阿酒,还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焦急,目光丝毫不掩饰担忧,仿若随时要将她抱起来一般。 章青酒淡淡一笑拍了拍楚澜的手臂,摇头道,“没事,放心。” 说完,章青酒缓缓地摊开手心,白净柔腻的手心光洁如玉,那道原主献祭时的痕迹早已淡去。 楚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差把身上每个关节都扫上一遍,最终还是不放心地再度问道,“当真没事?” “真没事。”章青酒顿时哭笑不得。 这男人怎么就不信呢?她是真没事,而且现在比之前还要舒服许多。 楚澜再度等了一会儿,确认怀中的女人脸色并没有变差,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得到了自由的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转头朝身边看去,“张大人,莫大人……” 这一瞧,可把她看得眼皮子一跳—— 这两人,什么时候转身的? 喂,你们转身干嘛? 以为转过身,我就会当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我们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磨了磨后槽牙,章青酒阴仄仄地笑了,“张大人,莫大人,带我进去瞧瞧吧?” 第326章 赠他来世 “阿酒。”章青酒这句话说完,不等其他人回应,楚澜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笔挺的眉微微蹙起,脸上写满了不同意。 章青酒回头一瞧,便看到他眼神里的担忧。 微微一笑,章青酒道,“不必担心。进去看看没事的。” “他们,不值得你看。”楚澜摇头,吐出了几个极为生冷的字眼。 章青酒一愣,当即明白了楚澜的担忧,这是怕她看到这两个人,想起过往而又难受吧? 不过…… 拉住楚澜的手,章青酒扬了扬唇角,目光坚定而冷静,“你放心吧,我进去不为他们,也不去看他们。” 听到她这样说,楚澜眼神还是多了几分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好。”这一下,章青酒倒是应得很是痛快。 站在前面的两个人等着人家小两口把话说清楚,见达成了共识后,张天河抿了抿嘴角,恭敬地带着二人进了屋里。 里屋的血腥味远比外面更加的浓烈厚重,可想而知这会是怎么样一副惨烈的场面。 风止一进去便忍不住皱了眉头,下意识地去瞧楚澜和章青酒,眼神里带了几分担忧:自家殿下身份尊贵,便是真要对一个人下毒手狠手,那也不必摆到他的面前;而他家的太子妃,到底是一个女子,若是有什么不适可如何是好?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管是楚澜,还是章青酒,二人居然眉头都不眨一下。 如对楚澜的承诺,章青酒进门并未看一眼摆在旁边宽敞处,用席子收拾在一起的楚阔和章青茶,而是径直走向了另一处的两个小人儿。 现场明显是府衙在查看了之后,已经清理过了一遍,或许是有人看不下去,两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毛絮毯子。 若是他们脸上没有诡异凄惨青白之色,若是他们唇间还有呼吸,远远看去,便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是两个尚未睁开眼睛的孩子啊……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去。 楚澜皱了皱眉头,却到底没有再拦她。 章青酒掀开毛毯,便看到了尚未穿一缕衣裳的两具身体,那身体上方,布满了黑红两色的诡异纹路。 只一眼,章青酒便将毛毯放了回去,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露出半分多余的情绪,只是那紧揪着毛毯边缘的手指,指节处泛着白,轻轻地颤了颤。 “你们先出去罢。”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缓缓站起身来。 虽然早就算到了楚阔用了封命阵这样的法子,但是真正看到的这一刻,内心还是无法保持平静。 虎度尚且不食子,孩子何其无辜,楚阔他怎么忍心?! “太子妃……”莫等闲皱了皱眉头,心里担忧。 “出去,将他们二人也带走。”眯了眯眸子,章青酒再道。 这两个人,有什么资格与孩子待在同一间房子里?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不烈,但却有着让人不容置喙的气势。 莫等闲看了楚澜一眼,发现对方只是皱着眉头,并未出声阻止,便点了点头,和张天河换了一下眼神,立马唤来人将门口处的两具尸体抬了出去。 待得二人离开后,章青酒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的楚澜,“你也出去罢,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谁知,回应她的是楚澜径直走向门口关门的动作。 外面的阳光被阻挡,屋里一下子便暗了下来,混杂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更显隐忍恐怖。 楚澜一步一步走回来,走到章青酒的跟前,一字一句道,“我陪着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两个孩子身上的诡异纹路他也看到了,章青酒本事确实不一般他也知道,虽然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大致也能够估算个八九不离十。 “你……”原本心中因两个孩子之事郁结,但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章青酒莫名有种如风雨飘摇的小舟,寻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泊口的感觉。 章青酒再度转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个孩子,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了口。 有些话她原本不想说,可是因为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楚澜,似乎也变得不必一个人承担了。 “你之所以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和他们两个有关,他们身上那些诡异纹路,是一种恶毒的阵法,封命阵,你幼时在宫里住的地儿……” “我记得。”楚澜眸子微眯。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态度还是可有可无,说她所言皆是怪力乱神,子虚乌有。 “这一次不过是两个孩子,但因为他们到底是你们楚家后人,有血脉相关,而且他们尚未到出世之时便被楚阔强行剖腹取出,身上怨气更是巨大,故而产生的贻害便更甚。”说道这儿,章青酒的眼神多了几分冷厉。 楚阔会知道这些术法,定然离不开谢家。 可这些术法,若说源头,以目前所查到的信息来看,便只有…… “所以,你想如何做?”楚澜皱了皱眉头。 他不在意这两个孩子如何,他的命遭遇了太多,于他而言,一切皆是定数,亦是命数。 过往他也想认命,直到遇到了眼前之人。 他也曾想,她的到来改了自己的命数。 但如今想来,她或许本就是自己命数中应有的人。 眼下,他在乎的不多,除了父母长辈,便唯有一个章青酒而已。 “我想给他们度灵。”章青酒转头认真道,“若无人为其度灵,他们便无法散去这怨气,亦无法转世成人。” 东宫里的那四个孩子可以用楚家皇室的真龙气运度化,但这两个孩子,本就是楚阔自己做的孽,算是自己的因果,唯有它度。 “你可会受伤?”楚澜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听出了章青酒话里的坚决。 章青酒沉吟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应是不会。” 若是她一魂一魄尚未归来,她定然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便正是她试一试自己三魂七魄圆满后的功力。 别忘了,她可是当世离推衍半神,仅有一步之遥的第一人! “那你做,我在旁等你。”楚澜没有多言,点了点头便后退了两步。 他能够看出眼前的女子眼底的自信。 但,四步,是他愿意退让的最后底线。 对于楚澜的信赖,章青酒倒是没有半分意外,他虽然心疼她,但他却不是一个捻不住轻重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缓缓闭眸,双手结印。 她很楚阔和章青酒,但是这两个孩子到底无辜,这也是过往她曾经提醒过他们二人一次的缘故。 可到底,是她小瞧了楚阔的心狠手辣。 一炷香之后,章青酒缓缓睁开眸子,结束了印法。 两个孩子身上的诡异纹路,已经彻底消失。 缓缓蹲下身,章青酒从身上扯下一个香囊,塞进了两个孩子的毛毯里。 世人言:“分我一只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她能够做的,便只有让这两个孩子下一世快乐顺遂,无病无痛,平安一生。 第327章 你行不行 “阿酒可有不适?”楚澜适时地上前,手臂握上章青酒的腰身,稳住了她后退的身体。 “没事。”章青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放心。” 虽然体内衍气所剩无几,但三魂七魄俱在,加之那源源不断的信力,除了身体略微软绵,倒也没有其他的病兆。 “那我们回去罢。”楚澜眯了眯眸子,虽然章青酒这般说了,但他却并未放开落在她腰间的手。 “好。”轻轻呼了一口气,章青酒点了点头。 她此来,本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旁的事情自有旁人去操心处置,如今事情已了,便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我抱你回马车。”这一回,在动手之前,楚澜问了一句。 虽然疑问,却也语气笃定。 章青酒愣了愣,大大方方地张开了手臂,“好。” 横竖也不是那么一回两回了,楚澜他乐意做,自己又何必辜负他的心意? 于是乎,外头侯着的人,便看到太子殿下又将某人抱在了怀里,气定神闲地朝他们走来。 莫等闲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淡然看不出情绪;张天河抿了抿唇角,垂下了眸子,没看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偏偏,有人没有打算放过他。 临近二人之时,章青酒拍了拍稳稳抱住自己的胳膊,楚澜心领神会,步子顿了下来。 于是乎,张天河便听到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张大人,此次查案,你需要几日的时间?” “这……五,五日。”张天河嘴角一哆嗦,脱口而出。 “张大人向来能力出群,以下官看,两天内便可查明真相了。”从斗篷里,伸出了两根白生生的手指。 张天河几乎欲哭无泪,正要说能否宽限几日,便看到太子殿下那如刀子般的眼神丢了过来,顿时只能够硬着头皮应下,“好,两天内微臣必然查清原委。” 张天河心里发苦,两天的时间,他不吃不喝不睡不歇算了。 吩咐完这句话,楚澜便抱着章青酒朝外面走去了。 百姓们再度主动让开脚步,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路回到马车。 突然有一人皱了皱眉头,“我怎么觉得,那个公子有点像……” “像谁?”旁边一人立马支棱起耳朵。 那人心中一凛,立马摇头,“没谁,该是我看错了。” 说完,立马走开了去,那模样明显是不愿意多言。 旁边的人倒也没太在意,笑了一声又加入了一旁的“案情”大军。 直到府衙的过来让他们散去,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院子里,张天河一脸颓然地坐在一根半朽不朽的木头上,看着莫等闲欲言又止。 他刚刚盘算了一下,若是有莫等闲的帮忙,三天或许也能行,只是这到底还是没有底气,而且这是两天啊…… 莫等闲觑了他一眼,缓缓开口,“张大人不必忧心,她说两天,你定然能够两天查出来。” 张天河叹了一口气,“若真能那么快就好了。” “她向来,不说无稽之谈。”莫等闲眯了眯眸子,嘴里蹦出几个意味深长的字眼。 当日在御书房的外面,他不是没有听到她和楚阔之间的对话,如今这结果…… 莫等闲垂眸扫了一眼墙角处那被席子裹住的两具尸体,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一语成谶。 听到莫等闲这么说,张天河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脸喜色道,“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小章大人可是钦天监的神推手啊!两天,两天一定行的,我可以的。” 张天河这手舞足蹈的模样着实太过滑稽,以饶是莫等闲也不禁勾了勾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行。” 马车不疾不徐地再度朝太子府回去,章青酒还是如来时那般,半个身子依在楚澜的怀里。 眯了眯眸子,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狗男人正蹙着眉,微微一怔后,章青酒缓缓开口,“你待会儿是不是要进宫?” 楚澜像是被她这句话唤回了神,眯了眯眸子,“嗯。此事,到底要让父皇知晓。” 虽说提前吩咐了大理寺和府衙先莫要惊动楚威,但到底不可能瞒得住。 “那我同你一起去。”章青酒扯了扯他的袖袍,有些心疼。 “你在府里歇着便好。”楚澜皱着眉头拒绝道。 “不行。”章青酒也很直截了当的摇头,“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自己走过去。” “你……”楚澜眯了眯眸子,语气无奈,“阿酒听话。” “这件事又不是你一人的事情,他们二人曾经也与我有千丝万缕的瓜葛。”章青酒认真地对上楚澜的眸子,“如今于我,也算是一个真正的了结。” 最终楚澜还是应了章青酒的要求,“依你。” 二人回府沐浴更衣用了午膳后,便携手进了皇宫。 这一回从朱雀门下来时,楚澜终于没有再将身边的人抱在怀里了。 风止看着二人的背影,正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家太子总算是没有把人宠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时,便听到前头传来楚澜丝毫没有压低的声音: “阿酒若是不想走,便唤副轿撵罢。” 这语气,那叫一个自然而然! 风止嘴角一抽,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得,他在指望什么? 他家太子殿下如今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章青酒听到这句话,倒是不觉着意外,只是有些无奈,笑着扯了扯那毫不避讳十指交握的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真的没事了。” 楚澜步子一顿,转过头来乜了她一眼。 章青酒被他这么一瞧,原本因着西郊之事而有些阴郁的心情,莫名的便疏解了开来,忍不住凑前一步,踮了脚尖,靠近楚澜的耳畔。 “你莫非不信自己的实力?”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温热的气息撒在耳廓,带着熟悉的温度与味道,楚澜喉咙一紧,眸色顿深,垂下眼眸:“我自是明白我的实力,阿酒莫非不知?” 看到他这副模样,章青酒先是一愣,当即拉开了和楚澜之间的距离,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是说你揉捏的手法不错!”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楚澜你可是一国太子,高岭之花,你刚才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第328章 我护犊子 待得二人来到御书房,德福一看到是他们,当即笑逐颜开地将人领了进去。 一边通报一边偷偷去瞧那握在一起,即便是到了门口都不愿意松开的手,心里更乐呵了。 心想,这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如此之好,如今陛下和皇后娘娘也该能够放心了。 楚威一听到楚澜和章青酒来了,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放下手中的书卷亲自迎了下来。 今日楚澜没有来上早朝,虽说有人前来通报告假,但想到近日并不缺席早朝的人一改常态,楚威又怎么能不担心。 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太子府打探一下,这两人倒是有眼力见儿,知道乖乖进宫了来。 然而,在二人行礼后,不等楚威先行询问,章青酒却率先开了口。 看着楚威略显憔悴的神情,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复杂,“陛下昨夜没有歇好?”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楚威怔了一下,但很快便笑着点了点头,“嗯,昨夜不知为何,似有一股气在胸口,挥之不去,不过你们无需忧心,朕的身子朕知道。” 眼前这两人,是他最疼爱信赖的后辈,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能够不在意帝王架子。 说完,楚威还挥了挥手让其他的人下去。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心里虽然感慨,但也了然。 那楚阔毕竟还是楚威的亲生血脉,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儿牵绊。 不过,有的事情,到了这一步,该说还得说。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决定开门见山,“陛下,微臣有一事……” 只是没说出几个字,便被楚澜拦住,朝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章青酒知道他所想,心里叹了一口气。 楚威见二人这互动有些微妙,心里闷堵的感觉越发的厉害,但脸上还是露出笑容,打趣着道,“怎么了?什么事情能让咱们大徽向来拥有舌战群儒之勇的小章大人,敢作敢当的太子妃殿下也变得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了呢?” “他和你说。”章青酒转头乜了一眼楚澜,知子莫若父,可又何尝不是知父莫若子呢? 楚澜,会有比她更好的处理方式。 “父皇。”再度行礼,楚澜看着眼前慈祥却也威严,儒雅不失严肃的帝王,掀开衣袍,缓缓跪了下来。 楚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动手去扶他,“澜儿,你这是做什么?” 楚澜虽礼数周全,从不行差踏错,但是他这个儿子内心的骄傲,他这个做父亲的再清楚不过,从不跪不跪之事,不行虚行之礼。 他这一跪下,便是有大事。 莫名的,楚威心里开始有了一种预感。 “父皇,说此事之前,儿臣万望父皇保重龙体。”楚澜眯了眯眸子,没有起身。 若是按照因果关系,此事上京城府衙可以报,大理寺也可以报,唯独楚澜来报反而不妥。 楚阔之事,皇子之争,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其敏感? 但此事,楚澜只想自己来报。 因为眼前之人,不仅是君王,亦是他的父亲。 “好。”楚威脸色僵了僵,手指微微发颤,但还是笑着说出了这个字。 楚澜见他似做好了准备,便缓缓出声,“儿臣今日……” 然而,并没有等他说到一半,楚威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神色复杂地看了楚澜一眼,楚威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楚阔出事了?” 楚澜怔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拉住楚澜胳膊的手再度一僵,楚威就维持着这样的姿态,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 楚澜也没有动,就这样安静的跪着。 章青酒同样没有动,看向一旁的父子两,眼神多了几分唏嘘。 直到一阵风涌进御书房,吹得放在书案上的奏折上的挂牌“哗啦”作响,楚威才像是被猛地惊醒了一般。 深吸一口气,拉住楚澜胳膊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将人拉了起来,带他一起走向前方的台阶:“他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无需自责,起来和为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罢。” 章青酒看着父子二人第一回谁都没有守规矩重仪态的在台阶上并排坐下,听着楚澜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看着楚威微变的神色与无奈的眼神,听着他发出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最后,这场由楚澜单方面叙述的对话,在楚威一声“朕知道了,就让大理寺和府衙去查清事实罢”而结束。 再度将楚澜拉了起来,楚威的表情明显有些失落,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但这父子二人,却并未真正的绝情,无情。 “此事,你做得很好。”看着跟前已经比自己尚修几寸的太子,楚威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最终的定案,再告诉朕便可。其他的无需惊动朝臣。” 言下之意,楚阔的死,无需再与皇家挂钩。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若是他的案子,牵扯到了朝堂中其他的人,亦或者牵扯到了皇亲国戚呢?” 楚威往上走的脊背微微一僵,缓缓地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如此手段凶残,自然是当以律法处置,绝不姑息养奸。” 听到他这句话,章青酒这才点了点头。 她看得出来,楚威是打算把此事大事化小,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到底是他的孩子,便是再怎么犯错,仍有一份割不断的血脉。 不过,楚威背后涉及的那个人,注定逃不掉让此事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有几句话,微臣想单独与你说。”眯了眯眸子,章青酒上前一步。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男子纷纷一怔,接着同时望向章青酒。 “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扯了扯楚澜的衣袖,章青酒仰起头小声道。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楚澜便知道她要做什么,原本想要与她说不必多此一举,但对上她眼中的倔强,还是点了点头,“好。” 待得楚澜离开后,楚威终究没有忍住,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罢,你有什么话要连澜儿也让听的。” “其实我要说什么,他知道。”章青酒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语气平静,“他不愿意说,我却要告诉陛下。昨夜,太子殿下九死一生。” “怎么会?”这个消息,绝对比方才楚阔二人的死讯让楚威心惊胆战,原本已经到了御案前的帝王,猛地冲了下来,“他现在呢?怎么样?昨夜为何无人告知朕?” “已经没事了。”章青酒乜了他一眼,“我说过我会保他周全,如无意外,他以后也不会再有事。” “真,真的?”听到这句话,楚威惨白的脸色顿时一喜。 虽然他知道只要有章青酒在楚澜身边,他便一直没有出过太大的岔子,可谁不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无论何时都平安健康呢?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不过陛下不问问,他为何会突然九死一生嘛?” “为何?”楚威道。 章青酒挑了挑眉。 楚威心中一凛,“楚阔?” 章青酒觑了他一眼,“太子他不说此事,是因为不想再添你烦恼,可我章青酒向来护犊子,我在意的人绝不想旁他受任何委屈。楚阔死是死了,但在我这里并没有什么死了就算了的说法。昨夜的凶险,前所未有,事情复杂,我也不多言。虽然你信任他,但我不容许旁人玷污他一分一毫,若是有人胆敢将此事泼脏水到他的身上……” “朕绝不轻饶!”这一回,不等章青酒说完,楚威便冷声道。 他当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一想到楚澜这些年受的委屈,楚威心中便觉得无比内疚。 章青酒挑了挑眉,“如此最好,第二件事便是……大徽皇宫藏书阁里,可有关于蓬莱岛的相关记录?” 第329章 捉拿凶手 说是两日,其实不过是当天的夜里便破了案。 当张天河带着府衙冲进南风馆时,贺连祯正在里面快活。 临近门口时,还能够听到里面不断传出的淫言浪语,以及在他身下那小倌苦不堪言的求饶哭泣声。 “你这小玩意儿,还不如小爷我昨夜头玩的那身子柔软舒服,就你这模样还做小倌,还不比他知道伺候。” “也就是明日一大早小爷我就要出上京城了,否则定要好好再干上他一回。” “不过他那屁股是被小爷我草开了花,怕是每个三五六日好不起来。” “待得有法子,还真得将他弄来给你们做做榜样。” …… 张天河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身边是一脸惴惴不安的南风阁的阁主,身后跟了一群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衙役。 喵的!就是这么一个混账玩意,让他已经整整一日,滴水未进了! 一想到回到府衙便马不停蹄地查找线索,从到近期出现在西郊的人查起,再到哪些人曾经上过男风馆。 结果这一查,便唯有贺连祯一人。 再将他的情况一比对,别说有莫等闲在旁帮着查证,便是张天河自己,都能够肯定,十有八九差不多了。 原本想直接冲到贺连府去拿人,可一想这贺连府毕竟还有一个名声在外的贺连老侯爷。虽然他不曾住在上京城,但到底还是要给他留几分薄面的。 故而便派了一个人乔装进去打探情况,结果一探,竟然发现这贺连祯根本不在府里! 于是乎,再次查清楚后,一行人便直接杀到了南风阁。 贺连府不好拿人,但是南风阁可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张天河冷冷一笑,朝旁边的府衙使了一个眼神,顿时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便大步向前,“哐”一声踹开了门。 彼时,贺连祯正玩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断,忍不住勃然大怒,尤其是他好不容易将身下这人摆出一副好姿势,却前功尽弃,当即就要出声呵斥,“你们好大胆子,南风阁的规矩呢?小爷我正……” 回应他的,是一柄冷锋削开了红色的帘子。 “啊——”那小倌原本就被吓了一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将他吓得肝胆俱裂,不管不顾地直接往里面躲去。 贺连祯原本正在兴头上,被小倌这般不管不顾的一动,顿觉被硬生生拗了一下,痛得脸色发白,只能够连忙拔将出来,咬着牙嘴里直抽冷气,一句旁的话都说不出来。 张天河上前,冷冷地扫了蜷得如虾子一般的贺连祯一眼,又看了看那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小倌和一片狼藉的床榻,眸子里闪过一抹鄙夷。 他亦是科举考试出来的学子,虽不算寒门,但也比不得这些世族,这些骄奢淫逸的场面,过往不是没有听过。 但他洁身自好几十年,家中只有一个结发妻子,和一个从小照顾他后来被抬了姨娘的妾,如今看到这场面,心中便更是对贺连祯多了几分厌恶。 当即也不等他缓和过来,直接挥手拿手,“带走!” 正是南风阁最为热闹之时,虽然有不少出来寻乐子的人看到外头站了官兵而不敢上前,但却也不曾远去,一个个拉长了脖子,恨不得将头探进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何事。 于是乎,身上只穿着被官兵们随手套上的里衣里裤,外加一件皱皱巴巴的斗篷,一脸青白神色萎靡的贺连祯,便被五花大绑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来此地的,本就大多是世家公子,平日里聚在一起斗鸡走狗,不少人一眼便认出了贺连祯的身份。 待得张天河将贺连祯带走后,这个消息传得那叫一个迅速,加之这本就是烟花柳巷之地,人多口杂,不过一夜时间,谁都知道贺连祯被人从南风阁给五花大绑进了衙门。 而当这个消息与今日一早的消息相碰时,莫名的有人就惊了: 今早府尹张天河还在上京城西郊查案,想来手头最要紧的便是此事了,毕竟那惨状着实骇人听闻,虽然是被贬了的皇子,但到底是四条人命啊。 而且听说,那楚阔身后还有被人玩弄的痕迹,想来那凶手还是个好男风之人。 这晚上这张雷公出现在南风阁,又带走了贺连祯,这里头若没有几分关联可实在说不过去。 加之前一阵子贺连祯因为本次科考之事没少被人议论,刚有消停的趋势,便又出了此事,只怕指不定这二人真有纠葛! 于是乎,又有好事者开始行动,顺蔓摸瓜,结果就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贺连祯不仅原本是八皇子楚阔一党的鹰爪,更是帮着八皇子在外收敛钱财之人,而且他还曾曾特意挑选调教好的女子送去八皇子府。 而且八皇子原本被认命担任主考官时,那段时日贺连祯便更加热切,恨不得把脸贴到楚阔屁股上去。 上回贺连祯之所以会在殿前胡言乱语,怕也是与此事有关。 …… 于是乎,当这一个消息一个消息蹦出来时,众人便觉得他们真相了——这就是一个恶狗反扑的故事啊! 次日清晨,张天河便收到了手下连夜审讯后的结果,刚刚瞧完,与他搭档十几年的师爷便捻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脸红光道:“大人,案子怎么样了?可有结果?若没有结果,不如听听我这一早一路上听到的流言蜚语?” 张天河一宿没睡,虽说知道他昨夜如此逮捕贺连祯必然会引起轰动,但到底是怎么个传法,他也不知道,当即将手中的供词悄悄往袖子里一塞,“来,你与我说说看。” 待得师爷绘声绘色摇头晃脑地说完后,张天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该说什么?他该说他们上京城的百姓个个聪明绝顶,有当捕头的潜质吗? 这外头摸出来的消息,与贺连祯亲自招供的几乎无差,若说唯一不同的地儿,那便是在贺连祯的供词里,还提到了一个人物——当今陛下的皇叔:楚昭。 第330章 直接抓人 当张天河手里捏着贺连祯的供词,火急火燎地冲出衙门,正要冲向太子府的时候,一辆马车朝衙门迎面而来,堪堪在他面前停下。 帘子一掀,莫等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从里头透了出来,“去太子府?” “是。”张天河咽了咽口水,这么巧? 许是一宿没睡,张天河的喉咙有些干哑,等他说完这个字后,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莫等闲乜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上车,我带你去罢。” 张天河嘴角一抽,左右瞧了瞧,不知道为何,他那已经吩咐了快一炷香时间的府衙马车,到现在还没来。 只好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莫大人了。” 待得两个人上了马车,一时间竟是相顾无言。 明明眼前这个人算是自己的后生晚辈,二人虽然官级一样,但一想到莫等闲手上自从上任后处置的那些人,加之他这隆恩正眷,张天河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犯怵,便主动开口询问:“莫大人今日不用上朝?” 按照这个时辰,该还没有下朝才对。 莫等闲抬眸看了一眼张天河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点了点头,“昨日太子殿下已和陛下禀明此事,本官这两日不用上朝,与张大人全力处置此事。” 张天河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起来,“哈,两日……” 需要说得这么明白嘛?他难不成会忘记,太子殿下他们只给自己留了两天的时间查明此案。 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儿,张天河暗暗松了一口气,将贺连祯的供词从怀里掏了出来,“莫大人瞧瞧,这是贺连祯的供词,本官这正是要去呈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嗯。”莫等闲接过后看了一遍,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折好后又重新递还给了对面的人,“贺连祯招得快吗?” “嘁——”说道这儿,张天河顿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嘲弄,原本他还以为这搞上了皇子的人多少有点儿本事,谁知竟是刑具刚刚摆上,就吓得屁滚尿流的主。 接过供词,张天河鄙夷道:“都没到一个时辰,便一五一十的招了,那么一个软蛋,也不晓得那时候哪里来的胆子。” “不过是欺软怕硬,恶向胆边生罢了。”莫等闲眯了眯眸子,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接下来这个人,昭老王爷,你怎的看?” “他?”张天河一听到这个,顿时皱了眉头,眼里闪过一抹犹豫,最后叹了一口气,“莫大人应该知道,我们府尹是奈何不了皇室宗亲的。” 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他们这小小的府衙,一次能做,但做完这次呢?只怕不用等到下一个案子,便能够被其他的皇族宗亲给暗地里端了。 毕竟于他们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府尹,但打的可是皇族之人的脸。 莫等闲见他面露惆怅的模样,淡淡一笑:“张大人莫不是忘记了,此案并非只有府衙一人审理。” 张天河一惊,望着眼前的人瞬间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还有莫等闲啊!有这个敢把皇子拉下马的人在,他怕什么? 一时间,张天河的心情那叫一个拨云见日。 不过…… 张天河咽了咽口水,“那个,太子殿下,太子妃……他们不会早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了罢?”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只给他两日的时间? 搜寻证据到抓人,到审讯贺连祯恰好一日。 今日若是无意外,这个昭老王爷那儿再耗上一日。 这明明白白的,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莫等闲见他一脸发苦的模样,雷打不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张大人何出此言?我们得到这些消息,不全是因为你断案如神,能力出众吗?” 张天河:“……”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但——说得很好,下次别再说了。 马车很快便到了太子府,原本张天河还有些惴惴不安,经过和莫等闲这么一番交流,下马车时反而轻松不少。 太子府门口,火舞早已经在门口侯着了,见二人来了,便径直把二人带去了太子府的书房——只是这书房,只有太子妃,没有太子。 见张天河左右张望的模样,章青酒笑着从上头走了下来,“张大人不用瞧了,太子上早朝去了还未回来。” 张天河晃动的脑袋顿时一僵,“原,原来如此。” 这太子殿下怎么给底下的人安排不用上早朝,自己却还去了啊。 “事情有进展了罢。”对于他的不自在,章青酒只当作没有看到。 张天河一听,连忙把供词递了上去,又将情况主动汇报了一遍,最后说道:“只是这昭老王爷毕竟是皇亲国戚,且若是以贺连祯的供词来看,他所犯下的事,着实有些让人瞠目。” “呵,这么精彩……”章青酒扫了一眼供词,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很快便将它还了回去,起身道,“走罢。” “走?”张天河愣住。 “嗯。”章青酒挑眉。 “去哪儿?”问完后,张天河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有点愚蠢的问题。 果不其然,章青酒似笑非笑乜了他一眼,转头瞧向莫等闲,“你的人带来了吗?” “已经准备就绪。”莫等闲应道。 “你在,他也在,我也在,现在不去找楚昭,是还在等什么菜吗?” “可太子殿下……” “他在上朝,此事可耽误不得。”章青酒没等他说完,便斩钉截铁道。 听到他这么说,张天河哪里还能说出来什么反驳的话,最终点了点头。 可是为何他有种感觉,这事情这么快,有点不太正常啊,好像特意避着太子殿下的。 原本他想的是,这案子涉及到了昭老王爷,便是没有第一时间报给陛下,也要告知太子的,结果现在…… 当张天河稀里糊涂跟着一行人坐着马车来到昭王府,便看到理寺的寺兵恰好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这时机卡得那叫一个妙,和他们的主子堵住自己的场面如出一辙! 待得众人将昭王府团团围住时,“太子妃特意避开太子殿下处理此事”的感觉,越发的在张天河心头游荡。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上章青酒的步伐。 于是乎,一道“昭老王爷,下官章青酒,约您老喝茶”的声音,随着某人长驱直入的步伐,在这个料峭的冬日清晨,响彻了整个昭王府。 第331章 你也配吗 此刻辰时不到,昨夜刚纳了第七十三房小妾的楚昭还在温柔乡里做梦,却被管家屁滚尿流冲进来给惊醒了。 “混账玩意儿,大清早的,奔丧呢?”楚昭一脸怒意,翻身起来,直接一脚踹上管家的心窝子。 管家翻了一个跟斗,顾不得身上的痛,连忙跪下,“王爷,大,大大事不好了,小章大人来了!” “什么小章大人,哪里来的小章大人。”刚刚起来,昨夜操劳的一晚上的身体有些酸痛,头也昏昏沉沉,楚昭揉了揉太阳穴,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阵,不记得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大臣还有姓章的。 “就是那个……那个被陛下封为太子妃的小章大人啊!” “谁?!”这一下,楚昭想起来了,瞪大眼睛,“她来做什么?” 他向来和楚澜不对付,这女人一大清早来他这儿做什么?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妙。 “不,不知道。”管家一想起那人来的架势,就莫名的胆寒,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怎的周身的气势比老王爷还要让他害怕,“而且她身后还跟了大理寺的莫等闲,上京城府尹张天河。” “他们也来了?”楚昭这一下是真有点慌了,连忙起身穿衣。 他虽然是陛下皇叔,但到底一直没有实权,加之上回楚澜质疑身份之事,皇室宗亲也多有对他不满,他不得不谨慎小心对待。 然而,没有等侍女帮他穿好鞋袜,外头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昭老王爷,都快辰时了,怎的,还没有醒呀,年纪大了是要多睡不错,但是睡过头了也不好呀。” 楚昭的动作顿时顿在当下,脸色一沉,瞪向管家,恨恨道:“怎么让她来了这儿?” 这三人一起找上门,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原本打算一边稳住这三人,一边去寻旁的救兵,可现在他什么准备都还没来得及…… 楚昭一着急,并没有压制自己的声音,不等管家回答,便听到那清脆的声音直接穿过门槛,进了里屋。 章青酒笑盈盈地看着那位坐在床榻上,脸色蜡黄的老人,双眸一弯,唇角一扬,“哎呀,这不是下官等不及见你了嘛。” 事已至此,楚昭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浪的,索性双腿一迈,摆正姿势,鞋袜也不穿了,就这么踩在鞋子上,大刀阔斧假装镇定道:“你急着见本王,所谓何事呀?前几日才方与太子定亲,怎的这么点规矩也没有,直接往长辈屋里冲?” 章青酒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目光在四周扫了一眼,并不说话。 莫等闲挑了挑眉,顺着那看过去的目光上前搬了一张檀木椅子放在章青酒面前——正对着楚昭不过三尺的位置。 章青酒微微一笑,朝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上前坐下,整整衣袍,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楚昭被他们这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莫名的想起了三堂会审的场面。 只一下,便在心中大骂自己莫不是真睡过了头,他好歹是堂堂王爷,难不成真要被这几个小辈给唬住了?! 可不等他再度开口,章青酒的目光便又幽幽地投了过来,虽然那眼角带着笑意,但楚昭却莫名的觉得这颇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而且似曾相识,像是楚澜。 他向来不喜欢楚澜,那个侄子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恭敬,如今这找的媳妇也跟他如出一辙! 一家子,忒是讨嫌! 一想到这儿,楚昭原本告诉自己要冷静的心思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冷冷一哼,“不知礼数,粗鄙不堪!” “不知礼数?粗鄙不堪?”章青酒一听这话瞬间乐了,“昭老王爷是在说谁?” “本王说的是何人,心中没有数?”楚昭目露鄙夷道。 “哦——原来如此!”章青酒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老王爷这么有自知之明啊!” 这话一出,屋子里除了章青酒本人还是一脸的笑意,莫等闲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其他的人都惊呆了。 反应过来后,张天河嘴角动了动,笑声都快要到了嗓子眼里,最后忍无可忍,只好假装轻轻咳嗽了两声。 随着他这一咳嗽,这屋子里的下人们也跟着咳嗽了起来。 楚昭哪里听不出来这憋着笑的咳嗽,一脸铁青,“你这个丫头,满嘴胡言乱语什么?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教训你?” “胡言乱语?”算了算时辰,章青酒不打算再和楚昭纠缠下去,站起身来缓缓道:“你一个王爷,竟敢和太后贵妃通奸,祸乱宫闱,还妄想拉楚澜下马,扶楚阔上位,这不叫不知礼数,粗鄙不堪?教训我?你也配?” 她这番话说得并不快,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但却掷地有声,说道最后更是陡然提高了音量,带着撼山动地的气势。 莫名的,在场之人无一不觉得从心里蹿上一股凉意。 张天河还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章青酒,一时间吓得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莫等闲眯了眯眸子,在心里叹了一声:她生气了。 最为反应强烈的,便要数楚昭,听到章青酒说出他和太后贵妃通奸的那句话时,他差点儿就要从床上弹起来,好在最后一丝理智压住了他的动作。 深吸一口气,楚昭一脸怒意,伸出手指道:“章青酒,红口白牙,你莫要含血喷人!” 这些事情他做的隐蔽,谢贵妃死了,谢太后出京了,章青酒绝不可能知晓此事! “昭老王爷说笑了。”章青酒挑了挑眉,“喷你,需要含着血?” “你!” 看着对面那张狰狞扭曲的脸,章青酒嗤笑一声,接过张天河递过来的供词,“那不如昭老王爷看看这个如何?” 楚昭一把接过,展开看到最后时,脸色顿时惨白,“怎么,怎么可能?他,这……这这是含血喷人!” “哦,这句话老王爷倒是说对了一半。”章青酒点了点头,“他写供词的时候,的确嘴里含血,但他可是你外孙,喷不喷的,你难道心里真没点数?” 楚昭心中大骇,这上面写的的确句句属实,包括他让贺连祯那小子接济一下楚阔,可是这小子怎么会…… “看来昭老王爷对这封供词的来源很是好奇,那不妨我就解释一下罢。”章青酒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昨天清早,楚阔和章青茶身死。经府衙查明,你这好外孙便是杀人凶手。昨夜他人在南风阁被抓,经过一夜审讯,府衙得到了这份供词。” 看着楚昭不可置信的眼眸,章青酒顿了一下,语气似带了几分疑惑与叹息,“其实说起来,此事昨日昨夜已传得沸沸扬扬,昭老王爷府里怎就没有收到一点儿消息?” 楚昭嘴角抽搐,捏着供词的手指发青。 看着他一脸愤怒,章青酒起身走到一根红烛前面,似笑非笑道,“哦,明白了,原来是整个府里的人,都忙着昨夜给昭老王爷纳这第七十三房小妾去了啊!” 这句一出,楚昭再也绷不住了。 第332章 奸情曝光 明明这一切都是巧合,可是为何事到如今,楚昭有种从始至终自己都被人算计了一般? 好像有一只手,将他死死地抓住,放进了这个牢笼里。 其实他本不是昨夜纳这房小妾,不过是府中突然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说是他若昨夜纳妾行房,便能够一举得子! 想他如今五十有二,盼儿子盼了一辈子,听到这句话哪能够不心动? 当即将原本三日后才操办的事情给提前到了昨夜。 捏了捏手中供词,楚昭眸子一冷,只要供词没有,就死无对证。 谁知,他手指刚动,便听到对面的人笑了,“撕,你尽管撕,且不说你手中这份不是原书,便是原书,大不了下官让贺连祯再写个十份八份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章青酒重新坐了下来,一脸笑意地对上楚昭充满愤怒的眸子,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原本轻薄如翼的纸,顿时重若千钧。 突然,楚昭想到了一个破局之道,他们除了这份供词外没有旁的证据,只要其他的证据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真做了这些,那他便不可能认,只要他不认罪,这些人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儿,楚昭眼睛一亮道,“你们莫要被贺连祯那小子蒙骗了,他就是个不肖子孙,你们怎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啊。”章青酒点了点头,“那加上这个呢?” 说着,章青酒从莫等闲手上接过了第二样东西。 “来得早,闲来无事便到昭老王爷府中溜达了一圈,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章青酒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嘴角噙着笑容,垂眸拆了一封,展开,“卿卿云衣,见字如晤。” 念到这儿,章青酒顿了一下,转头问道,“云衣是谁?” “谢太后闺名云衣。”莫等闲面不改色道。 “哦!”章青酒了然点头,给了身后的人一个赞许的眼神,“莫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莫等闲:“……” 章青酒继续念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且宽心,宽之之事吾已安排人照料……宽之又是谁?” 莫等闲嘴角一抽,这一下哪里还不知道这人是明知故问,可还是应道,“八皇子楚阔,字宽之。” “哦!”章青酒恍然大悟,在楚昭脸色越来越沉下,逐字逐句念完了所有,“云衣卿卿莫急,且好生照顾自己,待卿回来再共赴巫山云雨之巅……这巫山云雨之巅又是什么?” 莫等闲:“……” 你问我这个,你礼貌吗? 而这一回,也不用莫等闲再回答了,楚昭听完最后一句,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就要将信给夺回来,结果却不想被地上的鞋袜一绊,整个人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不疾不徐地将信叠好递还给莫等闲,笑着道,“昭老王爷这么激动干嘛啊,这不过节不过年的,下官可担不起你这大礼。” 楚昭的心几乎都在滴血,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临了了,他居然会在这里栽跟头! 这封信,是他昨夜和小妾欢好前想起了谢太后的身子临时起意而写,那一瞬的感觉他就像是入了魔障,就想写这么一封,写好后便急着去洞房,原本打算今日一早后送出去,却不曾想,竟然被这几个人搜了个正着! “章青酒,本王与你无冤无仇!”楚昭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为何要如此算计于本王,只要这一切你都假装没看到,我可以许你所有想要的!” “算计?”章青酒嗤笑一声,“且不说这都铁证如山了你还有脸说我算计你,莫非跟谢家那帮子人混久了,也学到了他们家那不要脸的本事?” “你!” “再说了!”不等楚昭反应,章青酒突然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蹲下身来,“你是与我无冤无仇,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帮着他们算计楚澜,不管是你过往对他的脸色,还是丘狄来访那一次的质疑,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给你记着呢。我这个人……你算计我可以,但是你敢欺负楚澜,便要做好找死的准备。” 从慕容春来之事起,这个人在她这儿,便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你是为了他?”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昭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他倒是找了一个好媳妇,可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他来了,也不见得能够让本王死!” 说着,楚昭抬眸朝门口望去,“楚澜呢!叫楚澜来见我!他若在这,定不敢让你这般胡来!” “别叫了,且不说他没来……”说道这儿,章青酒的话微微一顿,转头朝某处看了一眼,“便是他来了,知道我要做什么,也不会进来。指望让他救你?做梦。” “你!”楚昭被章青酒这番话说得一怔,“本王有先帝留下的遗诏,只要本王不谋反,没有人敢让本王死!” 说完这句话,楚昭眼里又有了几分得意。 他有遗诏在身,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我知道啊。”谁知章青酒却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等这么久才来找你?别人是不敢杀你,可假若是你自杀呢?” “本王怎么会自杀?”楚昭轻嗤一声,嘲讽道,“本王要好好的活着,让你们恶……你做什么,本王告诉你,你不要乱来!” 看到章青酒突然伸手,楚昭吓了一跳,一边往后滚去,一边伸手护住胸前。 章青酒擦了擦手指上不小心刚刚沾染上的灰尘,轻嗤一声,“放心,我不会做了杀你再做伪造你自杀的假象。不是我做不到,而且和楚阔他们一样,杀你脏了我的手。不过,我既说要让你自杀,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听到章青酒这样说,楚昭反而松了一口气,冷笑连连,“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本王自杀就自杀?” “你说若是此事天下皆知,你就算是不死,那待遇又能够好到那里去?你不为这七十三房小妾,二十六个女儿着想,好歹也为你昨天夜里种下的儿子着想罢?”章青酒幽幽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楚昭,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死,要么你那个未出世的儿子死。不用怀疑,一个王爷不好杀,一个小妾……我还杀不了吗?” 然而这一次,楚昭却没有露出怕的表情,反而焦急问道,“你刚刚说,我儿子?我有儿子了?” 这个人有点本事他是知道的,之前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这么说,他只有七分信,但是再加上她这么一说,此事便有了八分可信度。 儿子,他想了一辈子的儿子,终于…… “怎么样?昭老王爷,用我不杀你儿子的命,换你的命,妥吗?”章青酒淡淡一笑,眼神魅惑。 第333章 绝对偏爱 许久,楚昭长叹一声,两行老泪从眼眶里落下,滴出一片浑浊。 这一辈子,他最想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儿子。 待得一行人从楚昭的卧房出来时,里面传来“咚”地一声什么倒地的声音。 莫等闲转头看了一眼便回了头,表情依旧冷厉,只神色多了几分复杂,“你真的要保他那个儿子?” 章青酒步子一顿,嗤笑一声,“我只说我不杀他儿子,不表示要保他儿子活着,再说了,我不杀他儿子,可不代表别人不会杀。” 他这样的人,可不配有儿子。 这句话说完,章青酒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莫等闲和张天河堪堪顿住。 不杀,不代表活着。 三个月后,当昭王府还沉浸在老王爷暴毙的悲恸之中,府中新纳的第七十三房小妾突然被诊断出来有了身孕。 就在阖府欢喜之时,那小妾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用一碗堕胎药送走了这个孩子。 此事一出,全府震惊。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这第七十三房小妾乃是被楚昭强抢回府。 而她在被玷污的那一夜,原本是嫁给青梅竹马的大喜之日。 听到此事的莫等闲这才猛然发现: 楚昭之人,毁于与后宫祸乱,败于床笫之欢,死于心中执念。 因果轮回,似乎一切皆是定数。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道当这一行人刚踏出昭王府大门,便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样式并不豪华,但却精致非常,彰显着主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章青酒看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欢喜,转头朝莫等闲道,“此事后续便交由你处置了,昭老王爷伏法自缢,该怎么说你应该知晓。但和他牵绊的人,该处置还是得处置。” “下官明白。”莫等闲点了点头,再朝那马车方向躬了一身。 宗人府管的向来管理皇家事务,听到莫等闲的回答,章青酒便明白他知道了自己的意思,转头望向从昭王府出来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张天河,微微一笑,“张大人。” 张天河脑子里还在恍惚这事儿怎么就成了,突然听到章青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当即吓得哆嗦了一下,“下官在!” 章青酒挑了挑眉,“张大人做事快速,说好两天便两天,此事太子殿下定会告知陛下。剩下的贺连祯之事,按照律法办即可,至于贺连老侯爷,我想他不会多言。” 如今再听到“两天”这个词,张天河都要麻了,忙不迭应道,“太子妃娘娘放心,下官明白。” 见他如此,章青酒不由得莞尔一笑,“那便有劳二位,我先行一步。” “太子妃娘娘请。”二人弯腰恭送。 “对了。”谁知二人还没有直起身来,章青酒突然转过头来,“太子妃这个称呼,明日之后再光明正大的叫罢。” 说完,章青酒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留下两个面面相觑,两脸困惑的人。 不远处,风止看着人过来,正要扶她上马车,却见帘子里已然伸出了一只手,只好作罢。 就着这只手,章青酒笑得一脸的得意又温柔。 不远处,直到马车离开巷子拐角处,见莫等闲直起身来,张天河才跟着缓缓站直,有些不确定道,“刚刚马车里的那位,是太子殿下罢?” “嗯。”莫等闲点了点头。 张天河嘴角一抽,这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进去? 正想着,他脑海里突然浮现方才在里面的一个画面: 她说太子殿下不会来时,是停顿了一下吧?之后又说便是他来了也不会进来!所以她这是那个时候便知道,太子殿下其实已经到了? 想到这儿,张天河那叫一个醍醐灌顶! 原来这一切,已经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会不会那个楚昭能生儿子的算命先生也是…… 就在张天河浮想联翩时,莫等闲看了他一眼,掩去眸子里的复杂,“张大人不必多想,一切本该如此。” 有些事情,他早就发现了。 若用世俗眼光去看她而怀疑什么,只怕是庸人自扰。 至于她说的明日再光明正大唤她太子妃……他很期待又会发生什么。 “怎的不等我回来便去了?”马车里,楚澜看着主动钻进自己怀里的人儿,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泄了一丝笑意,“夜里口口声声说身子乏,不折腾,你便是这般不折腾的,嗯?” “我……”章青酒嘴角一抽,听到前面那句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可楚澜后面这段话,她要怎么接? 难不成说,我就是特意掐着你去上早朝的点来找楚昭这个老王八蛋算账,又害怕被你折腾得起不来,所以在昨天夜里,拒绝了你的进一步动作,故意说不行的吗? 真要是这么说,不难猜到这个狗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眼珠子转了转,章青酒用发顶在楚澜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他们这不是正好过来了嘛,我担心走漏风声,所以这才想着要快些做完……” 一边说,章青酒一边去瞧楚澜,却见对方脸上明显写着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还不打算放过她? 咬了咬牙,章青酒伸手扯了扯楚澜的袖子,语气瞬间委屈了起来,“原本我是想着,若是此事办得快了,许还能够过去接你下朝的,谁知道……” 她这一番软声软语下来,楚澜哪里还舍得对她使脸色,更何况本就不是真生气,当即将人儿径直抱上大腿,“我并非怪你什么,以后记得告诉我一声就是,免得……我回家后,找不到你。”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章青酒避开自己来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不想让他为难。 可是比起这些麻烦,那种回到府中没有她的感觉,才最是让他难受。 听到楚澜这么说,章青酒便晓得这人不再追究了,如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唇角也勾了一丝笑容。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伸手拦住楚澜的脖子,章青酒抬起头朝楚澜侧脸上吻去。 可偏偏就在此刻,楚澜堪堪转了一下头,于是乎,原本落在脸颊上的唇,对上了那一个相同温热之处。 呼吸相融,气息相冲。 章青酒脑子一热,直觉告诉她不好,立马就要后撤,却被人从唇角溢出一声笑意后,按住脑袋,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最后没有任何的意外,章青酒又一次被楚澜抱下了马车。 唯一不同的是,往日里二人的向来是直接去书房,而今日却换成了一个方向。 第334章 昭告天下 一国王爷身死的消息,自然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当夜里收到昭王府送进宫的信时,楚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虽然他已经在今日午时便收到了莫等闲进宫带来的消息,知道了楚昭身死的真相,但真当拿到一封死讯时,还是不由得感慨万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叔,竟然会和谢太后勾结成奸,沆瀣一气。 想到之前章青酒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楚威心里由内而外的生出几分感激,以她那恩怨分明的性子,若是不管不顾,只怕楚昭和谢太后的事情,将会全城皆知。 如今看来,让楚昭自缢,既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她手下留情,否则此事传将出去,整个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 可是再一想,楚威又不禁心疼,这些事情能够做得如此圆满妥帖,那个孩子便是有滔天的本事,耗费的心血又怎么会少了去? 想到这儿,楚威捏了捏手指,眸子里闪过一抹冷芒。 既然如此,他又怎能不做出一个当父亲的样子? 次日朝堂,最重要的便是“昭老王爷自缢于王府”以及“贺连祯残害曾经的皇子”两件事情了。 贺连祯之事在昨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众人早已知晓,今日不过是得到了证实罢了,除了唏嘘与观察楚威的态度,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倒是这楚昭老王爷突然自缢之事,让不少人吃了一惊,毕竟前阵子还有不少人听到昭老王爷要纳第七十三房小妾之事,当时还有人感慨,这昭老王爷当真是身强体宝刀未老,谁知突然会这样…… 有道是畏罪,可他那样地位之人,若非罪大恶极之事,自己岂会自缢。 可见楚威之态度,明显因其地位不愿过多追究,便只能够压下心中疑惑。 毕竟,这到底算是帝王家事。 但很快,让所有的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又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连夜奔袭的密件穿过朱雀门,直抵议政殿。 信中不过寥寥数语,却告诉了众人一个惊天噩耗:太后娘娘突染恶疾,于昨夜子时不治身亡。 听到这消息时,朝堂上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接一个的没了? 莫不是最近是什么投胎转世的黄道吉日? 一时间,朝堂上唏嘘一片。 倒是楚威,从驿使手中接过信的时候,十分平静,只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侧。 德福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宣布:“庆历十五年冬,太后,殁。” 一众大臣悄悄往上打量,见楚威脸上的神色似悲似伤,不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接连三位亲人的离世,到底难免还是感伤。 尤其再不济,里面也有一位是他的亲生儿子。 于是乎,朝堂上也开始弥漫一股哀伤沉寂的气息。 直到有人率先跪下大呼“陛下节哀”,众人跟着劝说,才打破这冷寂的场面。 从微垂的旒珠朝下望去,看着那跪下让他节哀的众臣,楚威眯了眯眸子,缓缓地抬了抬手,“爱卿们起来罢,生老病死,皆是天命。” 他哀伤吗? 自然会有。 但假若他们知道谢太后之死,突染恶疾不治身亡乃是他一手操办,便是那无色无味查不出痕迹的毒药也是他亲自挑选的,却不知道这一声“节哀”,这些人还能否唤得如此情真意切。 一次又一次,伤他心中所爱,害他最爱的孩子,忍无可忍之时,却也莫要忘了,他亦是在这所谓“断情绝爱”的龙椅上坐了十五年之久! 随着一番哀痛过去,眼下最该做的事情,便是这葬礼之事。 礼部尚书有些头痛,这突然两位皇亲,可着实不好做,看了看身边使劲朝他使眼色的同僚,礼部尚书叹了一口气,上前询问:“陛下,太后娘娘的丧葬之事……” “一切从简罢。”楚威眯了眯眸子,缓缓抬头。 听到这句话,礼部尚书不禁怔住,到了嘴边准备说的一众仪式猛地顿住,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其他的大臣也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帝王会有这样的打算。 谁知楚威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疑惑一般,“谢太后生性简朴,不喜铺张,在位之时,号召六宫从简,教导朕不得骄奢淫逸,当随了她的心愿,就安置在妃陵罢。” 这句话一出来,那便是夸赞太后仁德,便是礼部尚书觉得不妥,也只能够认可应下。 安置在妃陵,确实是最为省事省力的工程。 而且这谢家之前所做之事,陛下留她太后尊号,已是十分仁德。 如此看来,也无不妥。 扫过下面一众臣子脸上神色各异的模样,楚威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还让她去搅了自己父皇的清净? 让她入妃陵,已是最大的恩德。 但到底,一位王爷,一位太后,加之那被贬为了庶人的皇子身死之事,还是过于沉重了些。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朝会将在哀伤中结束时,礼部尚书突然再一步站了出来,“陛下,太后娘娘仙去,乃是国丧,一年内百姓均不可婚嫁,此事怕是要耽误不少郎情妾意,蹉跎岁月光阴,可否请陛下恩准,若有情有义者,一年内不婚嫁,但仍可下聘定亲,免百姓耽搁之苦。” 他负责这一切礼仪,最是不能够忘记,岁月之轮转,光阴之变换。 他看过太多有情人因国丧、国战而错过花期,痛失青梅的百姓,既然太后都能够只入妃陵,那么此事……难道不行? 听到这句话,众臣纷纷一惊。 但很快,便一个个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且不说若举国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好,便是自家也有小辈到了适龄嫁娶年纪,当说亲下聘纳彩了。 于是乎,这番“颇为离经叛道”之言论,一时间竟是莫名的得到了七成朝臣的支持。 楚威眯了眯眸子,眼神平静地扫向朝臣,“此事很好,但国丧无喜已历经百年,朕愿去做这第一个糊涂的君王,可百姓谁敢去做这第一人呢?” 这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众人的心里。 商鞅变法,城门立木时尚且艰难至此,更何况是要做这“离经叛道”的第一人? 就在礼部尚书也只余遗憾打算放弃时,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冲了进来,让他灵光一现。 于是乎,众人便看着平日里最有礼有节的礼部尚书手舞足蹈,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陛下,若以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的婚事昭告天下为契机,再为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在一年内行定亲仪式,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为当世第一人,百姓们岂能不信?” 是日午时,当坐着马车回府里吃饭的张天河,听着大街小巷皆欢天喜地的传着“天大的喜事,小章大人成了太子妃”的消息,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她不是昨日才说让他不要声张的吗?怎传得如此沸沸扬扬? 可是当他顺着人群,来到那消息的源头,看到那张贴在城墙上那方足够让所有人奔走相告的圣旨时,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她昨日说的,等到明日光明正大的叫。 第335章 登门求亲 太子府,书房里。 当收好德福送来的那道昭告天下的圣旨,将人送出太子府后,章青酒转头看向身边这位“恰好翘班”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你只让莫等闲说了楚昭和谢太后的事情对不对?” “嗯。”楚澜转头看了章青酒一眼,点了点头。 对于她,他并不想隐瞒,“我知你不喜谢贵妃,但她毕竟是父皇的妃子。” “不必解释,我也知你所想。”章青酒微微一笑,若楚昭与谢贵妃之事被楚威知道,此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收场。 便是普通的男子,知道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叔叔通奸,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一戴,有几个能忍? 更何况,楚威到底是一个君王。 楚澜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楚威,也是为了守护她想要的成果。 一切,到此点到即止。 有时候,至死方休反而不见得圆满。 “说起来,这是第几份圣旨了?”转头看着楚澜望着手中的圣旨,章青酒突然有种回到她初见楚澜时的情形。 “第三道。”楚澜眯了眯眸子,缓缓抬起头,对上章青酒的眼睛,“阿酒,这是第三道了。” “是,第三道了。”章青酒怔了一下,莫名觉得恍若隔世。 第一道,是她为了能够赖在楚澜身边,以救他为要挟,死乞白赖求回来的。 可惜的是,至今还摆在她的院子里束之高阁,不曾见过天日。 第二道,是她去雍州,楚澜千里奔袭之前,特意求来的。 遗憾的是,楚澜多次想拿给她却被种种原因阻隔,总不得成功。 如今,便等来了这第三道。 不是只有她要嫁,也不是仅有他要娶。 而是: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第三道婚书,天地为证,百姓为鉴。”楚澜深吸一口气,轻轻执起那只过往总想往自己身上沾染的手,一字一句道:“阿酒可愿嫁于我为妻?一生一世,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听到楚澜这般如誓言说出这句话时,章青酒刹那间有些恍惚—— 好像记忆的深处,她在哪里听过,又好像有谁也曾这般在她耳畔说过。 可是这样的感觉太奇妙也太奇怪,不等她抓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去细想。 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男人,章青酒笑着点了点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揽住了他的腰身,“好,一生一世,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随着她说完这句话,她似乎听到了头顶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说好了“不分离”,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和楚澜被迫“劳燕分飞”了,而且这个始作俑者,还是楚澜本人! “为什么?”听着楚澜要将自己送回卫府住几日的章青酒瞬间瞪大了眸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要送我回卫府?” 啊喂,你开玩笑吧? 我们刚刚拿到婚书哎!我们才光明正大睡在一起没几天哎?是谁昨天夜里还折腾她来着的? 干嘛?这是要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了? “明日你便知道了。”对着那瞪大了眸子,满脸写着不乐意的人儿,楚澜心里一软,差点儿又要将人揉进怀里,好在最后一刻定了心神,扯住章青酒的手,将人成功的带上了马车。 “为何是明日?”章青酒盯向楚澜。 这个狗男人这么坚定,绝对事情不简单。 其实如今的章青酒有一个天下的苦恼——她过往算不了楚澜,那是因为自己的一魂一魄在他的身上。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魂一魄拿回来之后,她竟还是算不了楚澜! 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白日事多,好不容易夜深人静想要捋捋为何,却三番五次被他带偏了。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没想通这个问题。 难不成,是因为他身上的真龙紫气气运太强大,她的功力尚且不足以支撑? 一想到这个,章青酒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自己上辈子还从未遇见过有如楚澜这般,真龙之气浩瀚深厚至此的人。 “明日,阿酒便会知晓。”楚澜看着他笑而不语,在章青酒再一次问出来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旋儿。 章青酒瞬间瞪大眸子:“!!!”又来这招! 可到底,不管心里怎么埋汰狗男人如今太会了,身体却很是诚实地闭上了打算询问的嘴巴。 第一回,章青酒觉得这卫府离太子府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感受着马车渐渐停下,章青酒撇了撇嘴角,眨了眨眼睛,“你就不怕,我回去后,凤凤又把我关起来吗?” 也不知是听到章青酒这句话,还是被她眼下这模样给吓住了,楚澜眼里显而易见地多了几分无奈,将那死死揪住自己衣角的手拉了下来,一字一句承诺:“我定来接你,无人敢拦。” 明日一过,只要你想,再无人敢阻你与我相见。 次日,上京城下起了庆历十五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然而,再料峭的风,洁白的雪,也无法挡住这铺满了整个上京城的鲜艳。 而还在卫府打着哈欠,数着雪花,算着时辰猜楚澜还有几个时辰才能够来见自己的章青酒,当听到下人前来通报,说太子殿下到的时候,几乎从蒹葭院里冲了出去,速度快得云雀拿斗篷在她身后赶都赶不上。 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牵肠挂肚的滋味。 但她从未想过,这人会以这样一副模样出现。 入目便是一簇簇的红,红色的妆奁,红色的木箱,红色的马车,红色的绸带……以及在那团团如火中,一身红色锦服的楚澜。 她见过紫色衣裳的楚澜,华贵无双;见过玄色衣裳的楚澜,稳重内敛;见过白色衣裳的楚澜,宛若谪仙…… 唯独红色衣裳的楚澜,是她第一回见。 但是章青酒知道,这一次,将在她心中成为再也忘不掉的永恒。 她看着他从马车里下来,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在无边无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最终,他在卫府门口石狮子处停下,遥遥地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神圣而又庄重的虔诚,用足够让所有的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不疾不徐,掷地有声: “楚家观潮,携三千聘礼,盼娶章家青酒为吾妻。” 第336章 三千聘礼 一瞬间,天地寂静,四周无声。 漫天的雪花从空中洒落,飘飘扬扬,像落花,似柳絮,带着欢喜,带着雀跃,如卷起一帘清风朗月,如带起一曲凤兮求凰。 越过一片雪白,章青酒眼中唯有那一抹妖艳而又绝美的红。 随着雪花落下,那红色的大氅上落了不少洁白,如墨的发顶也沾染了几分晶莹,在闻声而来的楚凤鼓励的目光中,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上前走去。 在漫天飞雪里,在万众瞩目中,她说:“你之所盼,我心之所向。” 随着这句话落下,楚澜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大步上前,将那人儿一把拥进自己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好阿酒。”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若那撩人心弦的琵琶,轻拢慢捻之间,声声入耳。 得知他来时,章青酒并未想太多,一门心思赶着过来,故而也没有穿太多,如今被楚澜这么一抱,才感觉寒风阵阵,冬日冷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虽然章青酒的动静不大,但楚澜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当即眉头一皱,便就要取下身上的大氅。 章青酒一见他的动作,顿时大骇,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他欲要解开系带的手阻止他的下一步的行动,“别,你身子……” 只话说道一半,不等楚澜出声,章青酒自己便怔住了。 她怎么忘了。眼前的楚澜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了。 手被握住,感受着那纤细白净的指尖处传来的凉意,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弯腰将人儿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卫府走去。 这动作一出来,彻底惊呆了跟了一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可不等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身后便再度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听着这方向,赫然便是直奔卫府而来。 百姓们吓了一跳,原本聚拢的人群瞬间四散开,让出了中间的道。 抱着章青酒欲要踏进卫府大门门槛的楚澜,步子微微一顿,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只见人群尽头,一人骑高头大马直冲卫府,身后跟着一众长长的车队,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虽人已至而立,可这抹笑容在他的脸上却仍带着十足的少年气息。 百姓们也纷纷回头,有人认出了前来之人,眼里不禁带了几分疑惑。 “那不是靖王爷吗?我好几回在摘星楼见过他。” “是靖王爷不错,他这是来干什么?” “他身后那马车拉的东西,我怎么感觉那么像是聘礼呢?” “你糊涂了,这怎么会是聘礼?咱们太子殿下的不刚刚到……” 嘈嘈切切的私语此起彼伏,只听得“吁——”的一声,高头大马堪堪在卫府门口停下。 对上那双带着揶揄笑意望向她的眸子,章青酒抽了抽唇角,轻轻地拍了拍楚澜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先放我下来。” 谁知楚澜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手臂如铁。 楚询在马背上瞧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这侄儿真没打算脱手的意思,忍不住摇头轻笑,翻身下马朝二人走去。 “你这三千聘礼送到了?”楚澜朝那已经将卫府门口摆得琳琅满目的箱箱件件扫了扫,忍不住挑了挑眉。 若非这卫府门口够大,还真不够他这侄儿摆的。 “嗯。”对上旁人,楚澜又恢复了他那副冷清如高岭之花的禁欲模样,即便是穿着一身红,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楚询点了点头,唇角勾了一抹似笑非笑,转头望向章青酒,“你也收下了?” 这问的什么话?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自然。” 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她不收留着干嘛? “啧……”楚询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澜一眼,突然凑进一步,“三千聘礼啊,你父皇和礼部从午膳挑到戌时,翻遍大半个皇库,才挑出了我身后这些,你呢?又是找了多久?你那太子府空没翻空?” 最后几句话,楚询的声音压得极低,但不必听到的人没有听到,需要听到的人,却绝对错不了。 章青酒愣了一下,有些懵。 什么太子府空没空?找了多久? 再去瞧楚澜,一脸的气定神闲,仿若根本听到楚询的话一般,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见他们二人一个愣怔,一个装傻,楚询忍不住嗤笑一声,后退了两步,“大徽靖王楚妄言,奉陛下之命,以长辈之身,携大徽皇室三千聘礼,欲聘卫老将军之外孙女,青酒小姐为太子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见他身后也出现一众车水马龙,揭开了马车上装着了红色的箱奁。 原本百姓们还纳闷,怎么刚刚这聘礼送来了,又来一路。 听到这儿,总算是明白了! 感情方才那聘礼,是太子殿下的? 这才是皇室聘礼? 自古以来,下聘为男方长辈之职;这太子殿下竟自行携带三千聘礼前来,只怕是对他们小章大人爱慕到极致了罢? 事到如今,章青酒再不明白,也回过神来了。 忍不住嘴角一抽,虽然她知道现在说这话不合适,但…… “他的意思是,你刚刚带过来的这些,是你自己准备的?”咽了咽口水,扯了扯楚澜的袖子,章青酒压低声音道,“这些才是原本的太子妃聘礼……” 楚澜垂眸扫了怀里的人儿一眼,下巴轻轻一点,“嗯。” 他的三千聘礼,不为太子妃,只为他楚澜的爱妻。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将头埋进了楚澜的怀里,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你真是……” 她就说前阵子火舞忙里忙外,不是窝在库房里半天没见人影,就是急着给库房倒腾东西,只怕是这狗男人早就做这个打算了。 还藏着掖着不告诉她,还一切等明天就会揭晓?他什么时候开始藏了这几百个心眼子呢? 可是三千聘礼,连皇室的库房都要陶腾半天,他那太子府不得给弄没了? 那可是太子府哎,是他两以后的家! 啊喂,他这不是自己做了自己的冤大头?! 呜,败家爷们…… 可不管怎么想,章青酒最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楚澜,谢谢你。” 谢谢你用你的最高礼仪,用你一切,来娶我。 “我爱你。” 第337章 全城磕糖 随着“太子殿下携自己准备的三千聘礼,亲自前往卫老将军府求娶小章大人”之事传开,整个上京城都轰动了。 一时间,原本因谢太后的薨世而显得沉寂了几分的大街小巷也瞬间热闹了起来。 茶楼酒肆,座无虚席;说书先生,唾沫横飞。 所有的人,无一不在欢庆着这场盛世之喜。 而今日的摘星楼,便是格外的热闹。 甚至是迎来了入冬以来,最为火爆的场面。 便是此时夜幕降临,气温再降,也拦不住大家出门议论的热情。 一楼堂食,人声鼎沸,三五成群,店小二穿梭其中,这边正忙着为加点心,那边又开始换添酒,时不时还能够插科打诨上两句。 台上的说书先生从今日午时开始,已说了不下十场,此刻已口干舌燥,寻了个借口喝茶去了。 台下的百姓倒也不为难他,他不说,左右两旁拼一桌,便凑了一方天地。 “你听说了没?太子殿下竟然自己准备了三千聘礼前往求娶咱们小章大人!” “何止听说了,我还见到了呢!当时那满满当当的聘礼哦,眼睛都看花了我,乖乖……我记得卫府门口那些人报数都足足一个上午。” “你们这些俗人,别只看到太子殿下的聘礼啊,你好歹也想想皇室给的,这一来一去,可是六千件聘礼!” “你们这些一个个盯着聘礼的才是俗人,要我说,咱们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一个金尊玉贵,一个冠绝天下,当真是天上地下最最般配的一对!” “哎!这话我认可,不过你们还记不记得一件往事,之前好像小章大人和八皇子订过婚的……” “呸呸呸!大喜之日,你提那个有眼无珠的晦气人做什么?那样有眼无珠的人人也配得上咱们小章大人?活该被退婚!” “就是!咱们小章大人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他算是什么癞蛤蟆?” …… 几乎每一个人,对楚澜的做法都赞不绝口,但若提起楚阔,便是冷嘲热讽。 人心所向,高下立见。 二楼的一室雅间里,此刻窗子正微开,从屋正中的暖榻望去,屋外一片白雪皑皑,粉妆素裹,分外美丽。 若是一般的人家,此等天气必不敢如此开窗透气,但此处却别有洞天。 此处的窗口,开口处为南,风自北边刮来,正好被房间挡住,只余下几分寒意;但这寒意经一旁的屏风一挡,加之屋里的炭火暖意,便最是恰到好处。 不至于熏得人昏昏欲睡,亦不让人冷得发颤。 而这室一到下雪天便千金难求的雅间,此刻正坐了四道身影。 两男两女,相对而坐。 其中二人明显有些拘束,背脊挺直,表情也很是严肃,像是在害怕担忧什么,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反观另两人,男子一手执了一把盏,不疾不徐温着茶水,一手旁若无人的与身边的女子十指相扣。 而再观他身边的女子,则更是悠然闲适了,时不时往一旁看上一眼,时不时挑眉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只是这场面……要多微妙便有多微妙。 最终,还是那悠然闲适的女子打破了这不尴不尬的场面。 何人能有这般悠然闲适? 自是有太子殿下陪着的小章大人。 章青酒看着眼前自从入座后便开始明显不安的二人,嘴角扬了扬,“夏大人,孙小姐,不……如今该唤孙小姐一声夏夫人了罢?” 一听到她这么说,那端正坐着女子当即抬起头来,“小仙公子,不,章小仙,不小章大人,不是,太子妃娘娘……” 许是紧张,又许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叫,对面的女子说了几次后都觉得不对,最后脸都红了起来。 坐在她身旁的男子一看到妻子如此,当即想要去拉她的手,让她莫要紧张,可刚刚一碰上,那女子反而更紧张了,脸也瞬间红了起来。 章青酒在他们紧握的手上瞥了一眼,唇角弯了弯,“哎呀,夏大人和夏夫人新婚燕尔,我们还未来得及恭喜你们呢,你们莫要如此拘谨,至于我嘛,一个称呼罢了,该叫什么就什么,章小仙也好,小章大人也罢……” 章青酒正说道兴头上,却突然传来楚澜的声音,“阿酒,茶好了。” 章青酒话音一断,转头去瞧时,有的不仅是一杯清润如汤的茶,还有一双深邃深沉的眸。 怔了一会儿,章青酒顿时反应过来。 乖乖地接过茶水,笑着转过身,“当然,若是你们乐意,唤我太子妃我最是欢喜了。”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嗯,不仅她欢喜,她身边的男人会更加的欢喜。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身边男人的唇角明显弯了一下。 孙凝雪看了身边的丈夫一眼,见他脸上还带着初进来看到眼前二人的错愕,不由得在心里笑了笑,若换作是她,只怕此刻早已惊得花容失色。 “多谢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在今日这样的时日,还能出来见我夫妻二人,凝雪不甚感激。”孙凝雪端起桌上的茶,“以茶代酒,凝雪先敬二位一杯。” 邀约的书信是昨日送到卫府的,她没有想到今日卫府门口会出现这样大的场面阵仗,也没有想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居然会和她一同出现。 但想到眼前之人的华彩,孙凝雪却也觉得一切本该如此。 便是同为女子的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受她影响,更何况是深爱着她的太子殿下呢? “夏夫人客气了,答应了你的事情,我自然是要赴约的。”章青酒微微一笑,回之以茶,转眸看向孙凝雪旁边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只是夏大人方才似乎一直在看我,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陡然间被问到,夏雪晨猛地一怔,连忙别开眸子,又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挺直脊背,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起来了什么吗? 自然是想起来了,否则他怎会如眼下这般震惊? 第338章 夫妻致谢 谁能够想得到,名震上京城的神机妙算章小仙,名动天下的第一女官章青酒,如今人人都道天造地设的太子妃娘娘,竟然会是同一个人——那位在清河畔拦住自己自尽之人!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眼拙,殿试之时,恩人近在眼前,他居然还没有认出来。 今日妻子说带他出来见一个恩人,可他怎么没有想到,会是眼前之人! 深吸一口气,夏雪晨缓缓站起身来,朝章青酒恭敬一拜,“夏雪晨多谢太子妃娘娘当日清河河畔点拨之恩,若无太子妃娘娘,便无雪晨之今日,雪晨愿结草衔环以报太子妃娘娘点拨之恩。” 如果那一日没有她的出现,倘若不曾受她的点拨,只怕这世上早就没了他夏雪晨这个人,更不要说,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女子结为连理。 “你……”孙凝雪也有些错愕,她只知道章青酒定然是知晓夏雪晨的,毕竟当初在太子生辰之后,这人曾经亲口说过,自己给她的三百两,余下了二十二两给了夏雪晨。 虽然她当初也有提及夏雪晨差点一点儿就…… 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里面还有如此深厚的渊源。 “夏大人客气了。”章青酒淡淡一笑,对上孙凝雪复杂而又感慨的目光,“最开始我便与你说了,我劝你,是因为收了夏夫人三百两,权当是还她一份人情。 至于救你,我也说过,夏大人乃治国救世,位极人臣的命。虽如今佳人在侧,但日后朝堂之事还需夏大人多加用心才是。” 说完,章青酒转头扯了扯楚澜的袖袍,“你觉得呢?” 楚澜此刻左手稳稳地执着杯子,右手的袖袍却在章青酒的动作下不断晃动,这场景,竟是说不出的有趣。 她想要自己说什么,在第一句话说出来之时,楚澜便已然明了。 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茶杯,楚澜缓缓抬起眸子,“听闻夏大人亦打算与陛下请求往前边陲之地为官赴任?” 虽说早在过往便听说过当朝太子殿下风光霁月,更是在朝堂上多次见识过他的风姿,但说到底,今日却是夏雪晨第一次与楚澜打交道。 表情瞬间肃穆起来,“是,微臣确有此意!” 比起一开始便高居朝堂,他想先去边陲苦寒之地,解百姓之苦,开造福一方。 “本届殿试无探花之名,便剩下了你与苏子衿二人,如今苏子衿已经前往黔州,你也要去边陲,这朝堂便当真让你们这般不喜?”楚澜的话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可他到底是一国太子,这一番话落下,夏雪晨顿时从后背的尾椎骨处蹿上来一股凉气。 夏雪晨脸色微微一变,赶忙摇头道,“太子殿下误会微臣了,微臣绝无此意,只是微臣想若在边境之地,当更能为百姓谋福祉。” 听到他这话,楚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眼神却多了几分上位者方有的睥睨:“自古以来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多少前三甲之人想方设法都要留在朝堂。夏大人心怀百姓疾苦不假,可莫要以为天下百官人人都如你这般高风亮节。 况且为官者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只要一心为民,何处不是机会?当真要跑到边境方才可一展你的所学?” 这话说完,整个屋子里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夏雪晨愣愣地看着眼前身份尊贵,曾被自己认为是“高屋建瓴”的一国储君,此刻的他,除了震撼,脑海中隐约有什么不一样的念头开始破茧而出…… 章青酒也转头望着身边的人,一双晶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知道楚澜从小学治国之道,修帝王心术,于国于民于臣都自有他的一套考量。 但若算起来,这是她第一回听到楚澜这般和臣子对话的,简直就是——不要太帅好不好?! 她的狗男人是真的聪明啊,不过寥寥数句,就把夏雪晨的打算,困境,希望都说了个清楚透彻。 说到底,她今日之所以会应下孙凝雪的约定,亦是为了此事:前两日楚威曾与楚澜提及,言下之意并不想让夏雪晨离京。 而这,也不单单是楚威一人的想法,英国公也希望自己的宝贝孙女能够常伴身侧。 毕竟当日让英国公放弃主考官身份而举荐她时,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故而,她今日的目的,除了见这对新婚夫妇一面,更是为了将他们留在上京城。 若楚澜不言,她自然有她的法子。 但到底,她的狗男人,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而她也相信,夏雪晨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随着楚澜那番话说完,听雪轩里没有人再随意开口,屋外的落雪声悄无声息,屋内茶水滚烫起伏的动静清晰可闻。 孙凝雪紧张地拉着新婚丈夫的手,不敢开口,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而影响他的决定,但到底……眸子深处那一抹期待,却怎么都无法隐藏。 随着茶水再度发出一道“咕噜”声,夏雪晨终于缓缓站起身来,朝楚澜恭敬一拜,认真道,“多谢太子殿下点拨,是雪晨狭隘了。” 若心怀天下,哪里不能作为? 楚澜看了他一眼,并未应他这句话,继续道,“丞相之位空缺良久,陛下三五年内并无新立丞相的属意人选。然我朝丞相大多出自科考之辈,夏大人当勉励上游。” 这番话楚澜不必说得太清楚,但该懂的人自然听得明白。 夏雪晨猛地一惊,嘴角轻颤,最后朝楚澜俯身跪拜,“承蒙太子殿下不弃,微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试问,为人臣子者,谁人不想封将拜相? 出乎意料的是,孙凝雪看了对面的二人一眼,突然也站起身跟着跪了下来,“凝雪也多谢太子妃娘娘多次对臣妇夫妇二人的仗义出手,凝雪虽一介女流,却也明白当日若非太子妃娘娘在朝堂之上请祖父莫要担任此次的科举考官之职,不仅雪晨亦会如贺连祯那般,受尽质疑,便是英国公全府亦会遭人非议,更不要说与雪晨结为夫妻。而且……” 说道这儿,孙凝雪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若非太子妃娘娘与我祖父说宁可从简,也要十日之内成亲,我们也不会这般顺利举办婚事。” 此事,在出了昭老王爷和谢太后接连离世后,她祖父英国公让她千万莫要再说道此事,但是她还是想告诉眼前这个人,她所做的一点一滴,她们都记在心里。 这份恩情,永世不忘。 然而,看着眼前这对夫妻情真意切的模样,向来光明磊落,高风亮节的小章大人反而不好意思了。 她怎么好说,最初在摘星楼帮孙凝雪是为了她那三百两银子,也是因为她是压垮楚阔的因果;帮夏雪晨是为了不欠孙凝雪的人情;朝堂上让英国公不做主考官是为了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楚澜待在一起;让英国公尽早为这二人举办婚事,便是为了还英国公的人情。 这兜兜转转,原本只是一因一果的关系,在这夫妻二人的嘴里却让她变得格外的伟大了起来。 不过,章青酒转念一想,便很快释然了,这不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因果道理,不就是如此? 于是乎,夏雪晨和孙凝雪夫妻二人,便看着某太子妃笑得一脸欣慰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低调低调,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第339章 恩爱白首 日暮渐垂,冬日里的天黑得格外的早,但这场下了整整一日的大雪,反而将这夜衬得银白发亮。 摘星楼门口,孙凝雪与夏雪晨二人比肩而立,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视野里再也不见踪影,才缓缓地直起身来。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孙凝雪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 事情已了,心中的石头方才落了地。 “好。”夏雪晨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温温一笑,上前帮她理了理肩膀上略微松散的斗篷。 孙凝雪怔了怔,突然拉住了夏雪晨的手。 夏雪晨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周遭的人,压低声音道,“娘子……” 话里,竟是带了几分羞赧,只是那手却没有挣开,任由心爱的人儿拉住,然后握紧。 孙凝雪微微一笑,向来清明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狡黠,“怎么了?夫君连殿前求陛下赐婚这样的事儿都能够做得出来了,和我牵个手却怕了吗?” 无论是最初相识,亦或是成亲之后,夏雪晨都鲜少见到孙凝雪这般模样,她是大家闺秀,虽不比太子妃娘娘举世无双,但也向来知书达理。 可这娇俏的模样,却让他不禁看得痴了,还是紧握的手指微微用力,方回过神来,赶忙咳嗽一声,佯装正色道,“此事怎能一样?” 天晓得,他在殿前求陛下赐婚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八皇子之事发生后,他听到的风风雨雨。 她一个女子,这一切又该如何够承受得下来? 他只想,不要再让自己心爱的人再受委屈,嘲讽他色令智昏也好,大骂他胆大包天也罢,他只想告诉如今这身边的人,他爱她。 不论是微时,亦或是显赫,他都只要她。 有一丝希望,他便要给她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体面。 但现下这场景,左右看了看虽以入夜,但路上仍有的不少行人,以及那时不时朝他们投来的打量目光,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夏雪晨脸色更红了。 然而,他越是这般,换回来的却是孙凝雪越发的灿烂的笑容,搅紧了夏雪晨的手指,认真道:“你于大殿求娶于我,是怜我惜我爱我;可是这世上,本就从未说过不能够将这爱宣之于众呀,太子爱慕小章大人,宁愿天下人知,小章大人爱慕太子,从未扭捏造作,你我本就是夫妻,又何惧他人目光?” 这些话,她曾经想都不敢想,更不必说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但今日再一看到章青酒与太子殿下的相处之道,点点滴滴,再想到她过往种种的“离经叛道”,她突然明白,原来所谓的一切规矩道理,都比不过一个“顺从本心”。 “夫君,咱们就这样携手一路走回去,好吗?”孙凝雪再问。 早在听到孙凝雪说出前面那番话时,夏雪晨便已然动容,眼眶都开始泛红,此刻听到这一句话,终究是再也忍不住,更咽了喉咙,重重的点了点头,“好。你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白首不分离。” 十指相扣,两道身影在这黑夜的洁白中,一步一个脚印,并行而立,一生相伴。 另一侧,马车稳稳地朝太子府驶去。 章青酒缓缓地放下微挑开的帘子,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幽幽地道,“听说,下雪天夫妻二人一起走回家,便能够恩爱到白首。” “阿酒的意思是,你也想与我这般走?”楚澜眯了眯眸子,朝她伸出了手。 章青酒嘴角一扬,一边将方才沾染了几分雪花片,略微清冷的手指塞进楚澜的手心,一边摇头,语气没有半点儿犹豫,“才不去。” 楚澜眸子一黯,手指曲了曲,“为何?” “多冷哪!”章青酒“啧”了一声,一脸叹息道:“这也就是骗骗小孩子的,谁心动谁就……” 说道一半的时候,章青酒突然心里咯噔一响,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只见他不知何时垂下了眸子,脸上的表情似不太对劲。 章青酒:“!!!” 完了,她好像说错话了,楚澜这反应不要太明显,可不就是心动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说的其实也没什么错,但看到他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手上却温温柔柔用内力给她暖手的男人,章青酒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赶忙解释道:“楚澜,那什么,我的意思不是不想和你走,意思是我们两个不用做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到白首,再说了,天这么冷,冻着了多不好。” 一息过去,没有回应。 两息过去,没有回应。 三息过去,仍没有回应。 章青酒咬了咬牙,心想大不了自己就陪这狗男人走上一遭时,不声不响的人突然间抬起了眸子,“好了。” 章青酒:“???” 什么好了? 看着那双向来通透的眸子难得露出这般茫然的神情,楚澜微微一笑,捏了捏她还乖乖放在自己手心的手指,再度抬起头来时,眸子里只剩下柔色:“现下可暖和了些?” 章青酒垂眸一看,感受着十指温暖,这才反应过来,当即顺势往他怀里一扑,皱了皱鼻子道:“刚刚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嗯。”楚澜自然而然地将人儿圈在怀里,扯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将人包裹起来。 “那你不许生气我不陪你走。”章青酒仰起头,眨了眨眼睛。 “不气。”楚澜似怔了一下,目光闪过一抹深邃,顿了一下,突然道:“但阿酒可否与我说说,你到底做了多少“小事”?夏雪晨,苏子衿,还有谁?” 章青酒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后瞬间乐了,原来楚澜在意的是这些! 于是乎,章青酒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得意,特意拔高了声音,“没有多少,也就那么百八十上千个吧。” 眼看着男人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章青酒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毕竟人家求上门了嘛,不帮怎么行呢?” 这个狗男人是忘了吗?当初那面旗子,可是有他一份功劳在! 现在知道来吃醋了?当初怎么不知道体恤一下她? 然而,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楚澜也笑了,“可是,苏子衿,夏雪晨都是那事情之前的人。” 他怎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送旗之后的人,求到她面前的,哪个他不知道?哪个太子府没有登记在册? 章青酒:“……” 啊这,要怎么解释?她怎么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总不能够说,当初你不和我睡,我为了活命所以接了这些活计来保命吧? 真要这么说了,她都能够想到后续的后果。 好在此刻脑子也不算完全失灵,章青酒讪讪一笑,“那不是,他们都是以后你的左膀右臂吗?” “左膀右臂?”楚澜点了点头。 章青酒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认可了自己的话,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有到嗓子眼,某人突然凑近她耳畔,“那……慕容春来呢?阿酒,他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你帮他们,慕容春来算什么?” 第340章 阿酒疼我 随着马车里的氛围陡然间变了个味儿,章青酒哪里还不知道,楚澜这话的不对劲。 可若说是吃醋,这男人的醋未免也太久了,慕容春来这事儿,都翻篇多久了?更何况,那个时候谁晓得会和他走到今天这步? 然而,见楚澜这般,她却也不想让他心里难受,毕竟说到底他若是真难受了,到头来哄人的还得是自己。 想通了这些,章青酒正色道,“我救他,第一是因为他当时的确命不该绝,第二……他身上有点儿奇怪。” “奇怪?”楚澜挑了挑眉头,将人儿往怀中按紧了几分。 “嗯。”章青酒点头,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我最开始救他,其实也是因为觉得他和你会有几分关系。” 听到这句话,楚澜脸色稍稍给和缓了几分,轻叹了一声道:“母后与他有血亲。” 慕容清婉是丘狄的公主,慕容春来是丘狄的王子,二人同出一脉,自然是有血亲关系的。 但是……章青酒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她所说的关系,并非是这种关系。 而是,在慕容春来的身上,她也看得不是太清,所以她也说不清楚。 楚澜是因为有真龙紫气护体,可慕容春来呢?他身上的,是什么? 只是现下看楚澜的表情,此事最好还是就到这儿就停止了,若是再说道下去,反而还真要引起误会。 想到这儿,章青酒不再说话了,将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扬起下巴,眨了眨眼睛,一脸讨好的模样。 楚澜的眸子里本就一片深邃,被怀里的人儿这么一瞧,顿时漆黑一片,嘴角动了动,沙哑了声音,“阿酒总是这般为他人着想,却也不心疼心疼你自己的夫君。” !!! “不是,楚澜,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良心不会痛吗?我还不心疼你?”章青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正经胡说八道的男人。 普天之下,她对楚澜还不够好?她还不够心疼他?狗男人,说话讲点儿道理好不好? 谁知楚澜却像是压根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嘴角抿了抿,眉头蹙了蹙,竟是还生生地憋出了那么几分柔弱委屈出来。 这一下,章青酒都要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克己复礼,端庄矜贵的楚澜? 深吸一口气,虽然明知道楚澜这样子是憋着坏,但章青酒还是告诉自己不要生气,“那你说,怎么办?”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当初的的确确是救了慕容春来不假,而且还引发了后面那一串故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救慕容春来是不过是借力打力,让慕容清婉的身份被曝光,将此事“顺理成章”地告知天下。 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但好歹结果没有偏离她的预设,否则以慕容春来那一帮子人的心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是还得出乱子。 不过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宠出来的男人,说到底还得是自己宠啊。 “阿酒还得多疼疼我才是。”楚澜眸子闪了闪。 “怎么疼?”章青酒觉得头更痛了。 不怕楚澜使坏,就怕楚澜撒娇。 “昨夜阿酒归家了。”楚澜再道。 “嗯。”章青酒点头,“所以?” “所以今夜阿酒得好生补偿为夫。”楚澜微微一笑,眼眸里一片风云倒腾。 章青酒脑子“轰”一下炸了,心里大呼不好,下意识地就要后退。 谁知楚澜早就有所防备,顺着章青酒后撤的功夫,掐着她的腰肢,手臂一用力便将原本侧坐着的人儿一把抱起,直对自己坐好。 可若是按照方才她准备出逃的动作来看,这姿势……却像是她自己主动一般。 章青酒咽了咽口水,瞬间虚了,“楚澜,你别乱来。” 楚澜充耳不闻,压低声音凑近章青酒的耳畔,舌尖一卷:“雪夜漫漫衾被冷硬孤枕难耐,唯有夫人在怀方可安心入眠。” 章青酒身子一颤,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话都捋不顺了,“楚澜,你,你放我下来。” 这狗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就是他为了今日这一出,昨天什么都不说将她送回去了,虽然这场下聘让她很是欢喜,可是再怎么看,问题还是出在他的身上好吧?怎么现在好像成了自己欺负他一样? 就在章青酒心里极尽叹息时,楚澜突然点了点头,“好,下来。” 章青酒:“真的?” 转性了? “自然。”楚澜眸子一眯,伸手捞起怀里的人儿,“到家了。” 章青酒猝不及防,被楚澜抱了一个稳当,再要挣扎,双腿已经悬空。 这个时候,她才回过神来,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在府门口停下…… 被楚澜抱回太子府的那一刻,章青酒被裹在那遮住了风雪也遮住了寒风,眼前一片漆黑的宽厚斗篷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原来他说的放她下来,是从马车下来,而非放她下来。 狗男人,骗子。 想到这儿,章青酒忍不住轻轻一哼,伸手在楚澜腰腹处捏了一把。 步子猛地顿住,楚澜眸子一暗,垂眸扫了一眼怀里不安分的人儿,哪怕是隔着斗篷,他都能够猜到她此刻脸上精彩的表情。 低低一叹,楚澜皱了皱眉头,也不知是苦恼,还是无奈。 章青酒看不到外面的反应,当即唇角一扬,狗男人这下该把她放下来了吧? 谁知,等来的不是双腿落地,而是尾椎骨处传来的一阵颤栗。 随着不轻不重的“啪”的一掌落下,感受着怀中人的轻颤,以及落在腰腹间陡然松开的手指,楚澜抿紧的唇角终于扬了几分弧度,将人儿抱起,低头喃道:“阿酒莫闹,长夜漫漫,有气力不必留在此刻。” 此刻,寝房已近在咫尺。 男人长腿一迈,带着人儿进了满室温暖。 随着房门落下,便又是一室的馨香旖旎。 等到昏昏沉沉再次睡下的时候,章青酒脑海里只有唯一的想法: 恢复了体力的男人,惹不起。 对了,今天说起了慕容春来,她还有什么事情原本要和楚澜说来着? 大徽的第一个雪夜,充满了浪漫与暧昧的味道。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丘狄,一个月前已经被银白色的大雪覆盖,如厉鬼呼啸般的朔风像是要将人身上的皮囊都吹下来,好在燃烧的熊熊篝火将偌大的帐房烘得阵阵暖意。 丘狄王帐。 铺了狐裘软皮的床榻旁,一道身量瘦削的男人正在侍奉汤药。 他手中端着一只白瓷碗,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了一截骨瘦如柴的手臂。 虽瘦,但他的手却很稳。 他的脸也很瘦,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像是曾遭过大难一般。 他唇角始终噙着一丝笑容,一口一口将汤药塞进床榻上无法动弹,双目失神的老人口中,眼神虔诚,动作恭敬。 直到最后一口。 第341章 我赌赢了 将已经空了的白瓷碗轻轻搁在一旁的小桌上,男子又在一旁取了一小块帕子,一点一滴地轻轻擦去老人嘴角滑落的汤药。 做完这一切后,男子又俯身伸手从老人脖颈处插了进去,将人微微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抽走了那因为嘴角流出来的药汁而浸湿了的枕头,又换上了一个暖和松软的新枕。 直到老人重新躺回去,整个床榻变得干净清爽,男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了。” 说罢,男子转头看向身后站了一排的侍女,“都拿下去收拾罢。” “是。”侍女们眼神惶然地看了男子一眼,立马俯身领命,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生怕弄出一点儿声响。 她们不会忘记了,自从这一位回来,已经有三个侍女因为伺候不当而被直接斩杀了的。 甚至其中一个,不过是因为进来时动作太大,帘子掀开时,蜡烛被灌进来的风给熄灭了。 待得最后一个侍女离开,屋里便更静了,只余下在账房中间的熊熊篝火,时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但很快,王帐的门被人从外面叩响,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和戈先生求见。” 床榻旁的男子眉头微微一动,起身朝篝火走去,“进。” 帘子再度被人打开,带起一阵朔风,看到里面的男子拢了衣裳坐在篝火旁,和戈眸子里闪过一丝苦涩,转头朝门口的外头侯着的人斥道,“你们这些奴才,也不知道把火烧得旺些。” 说完,赶紧将门帘关紧,转头朝篝火旁的男人俯身行礼,“和戈见过殿下。” “和戈先生不必多礼,请坐。”男子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待得来人坐下,因着滚烫的气息不由得往后稍稍挪了挪,男子这才微微一笑,用揶揄的语气道:“再烧旺些,只怕这帐子都要被熏得起火了。” 这篝火里传出来的热度已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但男子却像是没有察觉,双手都落在上面,似乎身体里有冰霜一般。 和戈见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心疼,“殿下,是属下无能,让殿下身中此毒,受此之苦。” 男子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嗤笑道:“这事情怎么能怪你?若不是有你的谋划,本王子如今还在那冰牢里冻着呢。” 一听到这个,和戈脸色一变,起身跪了下来,膝盖与地面相碰,即便是垫着厚厚的毛毯,也发出了一声“咚”的声音,“殿下受苦了!” 望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男子愣了愣,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和戈先生,不必如此。” 从大徽到丘狄,从第一场雪开始,他便被锁进了那除了寒冷再无其他的冰牢。 身上的毒,日日腐蚀着他的内脏; 彻骨的冷,让他身体如同冰雕。 每一日,每一夜,他都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他不能死,他也不愿死。 因为他记得自己和某人还有一个赌约。 这个赌约,他必须得赢。 从关进冰牢的第一日开始,慕容云飞便日日夜夜来看他,让人给他喂毒药,白日告诉他,这是父王的命令;夜里问他怎么还没死。 直到半个月前,慕容云飞突然没有再来,来的是一身鲜血手持王令的和戈。 和戈说,大王子慕容云飞联合山岳将军下毒谋害王上意图篡位,他带着王上的近侍军浴血奋战,这才冲进王帐,救下奄奄一息的王上,并在其昏迷前拿到王令。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从冰牢出来的那一天,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雪突然停了下来,难得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睁不开眼睛,他却舍不得闭上,直到两行泪水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慕容云飞到底有没有谋反,他不管; 和戈是怎么样让慕容云飞输的,他不问; 父王的奄奄一息,究竟是何人所为,他不在意; 那一刻,他只想冲到那个人面前,告诉她,他赢了。 他慕容春来,没死。 “殿下小心!”和戈刚刚坐下来,便看到眼前的人因离火堆太近,而差点儿被火苗吞噬的袖袍,忍不住惊呼一声。 男子被他声惊呼唤回了思绪,抬手收回了袖袍,朝面露忧色的男子微微一笑,“多谢和戈先生,和戈先生多次救春来于危难之际,该是春来好好和先生道个谢才是。”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和戈脸色一怔,恭敬道,“若非当年殿下出手相救,和戈这条命早就没了,和戈愿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在慕容云飞身边潜伏这么久,这些年的委屈,我知。”男子摇了摇头。 “殿下才是受了这么多的苦,殿下放心……属下一定让慕容云飞交出解药!”深吸一口气,和戈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看到他母族一个个倒下而不松口。” 那个时候,他明明知道慕容云飞日日给眼前这人喂药也无济于事。 见他这般咬牙切齿,男子淡淡一笑,“不必麻烦了,那毒只会让我痛,要不了我的命。” 说着,男子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空了的映着兰花的白色瓷瓶。 那映着兰花之处,已隐约掉了颜色,显然是有人经常抚摸而致。 指腹轻轻地摩挲,像在对着一件稀世珍宝,末了,他缓缓抬起头来,嘴角一扬,“所以,明日,便全都杀了罢。” “殿下?”和戈惊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当真?你的毒……” “我不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男子眯了眯眸子,将兰花瓷瓶拢回了袖子里,眼神里一片冷然,再无半点儿笑意,“让他多活半个月,不过是让他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一个一个死在他的面前,没记错的话,昨夜你杀的……是他最小的那个女儿罢?” 看着眼前人,和戈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是。” “所以,是时候了。”男子温温一笑,脸上的冷然瞬间不见,“杀了他,你帮我照顾一下父王,我得出一趟远门。” “殿下要去何处?”和戈心里一惊,直觉不好。 只见男子眼神似笑非笑,“大徽国太子与太子妃喜结连理,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都该去恭贺一番,沾点儿喜气,讨个彩头罢?” 第342章 日日晚起 次日,当章青酒一身半酸不痛睁开眼睛时,便听到屋外似乎有什么争执的声音,但很快便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昨夜抱着自己睡了一觉的人已经起身了,被子里倒还是暖和的,离开的并不算太久。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流光。 虽然这不是她的蒹葭院,但楚澜离开了,流光必定会在。 果不其然,章青酒的话信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了流光乐滋滋的声音,“太子妃娘娘,流光在。” “进来吧。”章青酒点了点头,对流光如今养成了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不再自称“奴婢”的习惯很是满意。 “太子妃娘娘,可是要起身了。”流光手中还捧着衣裳,一见章青酒准备坐起身来,立马将衣裳放在一旁,冲上前扶住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娘慢着些。” 章青酒原本想直接起身,被人这么一扶反而半起不起的,看着流光那一脸心疼的模样,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加上要红不红的脸,章青酒不用脑子都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二人的事情,整个太子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除了越发的恭敬,太子府里没有一个人对章青酒露出鄙夷或是不齿的目光。 对于这一点,章青酒虽然不说,但她却知道这里面定然有楚澜和火舞这个太子府掌事之人的手段。 “我自己来。”章青酒嗔了流光一眼,从小丫头的手里头接过了衣裳。 过往折腾到半宿次日她必然腰酸背痛,两股发软,但如今却只是腰腹处有些酸胀感,也不知道这事儿做得越发的水到渠成,还是楚澜的技术见涨,亦或者是他后半夜给自己揉捏到位了。 但这状态,章青酒还是很满意了——至少不会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谁都知道楚澜昨夜又折腾她了。 穿好衣裳鞋袜后,章青酒挑了挑眉,这衣裳显然刚刚还在熏烘着,不仅还带着阵阵馨香,穿在身上还暖意融融。 可见做这事儿的人,是真的上心。 穿衣裳可以靠自己,但这发髻还得劳烦流光,待得整理好后,章青酒朝铜镜里看了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起身朝外走去。 流光见状,脸色微微一变,赶忙跟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书房。”章青酒道,左脚已经踏出门槛。 流光脸色再度一变,“娘娘去书房做什么?这天寒地冻的,不如在寝宫等殿下回来罢?”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就好。”章青酒似笑非笑地看了流光一眼,右脚跟了出了门槛,“你也别跟着。” 下了一整夜的雪的天,果然冷得出奇,迎面刮来的凛冽寒风,如一柄柄刀子,割得人脸生痛。 流光被方才那句“你也别跟着”的话制在了原地,望着章青酒的背影,心里默默地给自家太子殿下道了个歉: 殿下,奴婢按照你的吩咐拦了拦娘娘,可是根本就拦不住啊; 你又说要让我万事要听娘娘的吩咐,所以我只能够听太子妃娘娘的,她让我别跟着,我就站在原地了…… 章青酒自然知道楚澜离开寝宫去书房的原因是什么,门口处风止正一脸黑线的守在外头,一看到章青酒来了,眼睛都放光,看了一眼里头作势就要通报,却被她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若是过往,风止虽然会听眼前这人的吩咐,但脸上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但自从跟着楚澜去下了聘之后,那态度变得可谓是一百八十度。 于是乎,章青酒畅通无阻地走近了紧闭着的书房门口,清晰地听到了里面某个人“气势汹汹如若撒泼”的声音。 楚询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风雨不动的楚澜,满脑子都是官司,深吸一口气,“你这个小子也不看看当初皇叔为你们两个操碎了多少心,一个两个的,有事没事都来闹本王,如今要让她帮个忙,你倒好,人都不让我见?” 楚澜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在他这不大的书房里踱了近乎十圈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叔,我说了此事你再等等。” “等什么等?等到黄花菜都凉了!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如今是春风得意,佳人在怀,怎么?就不管本王这孤寡老人的死活了?”楚询心里那个气啊,昨天自己还颠颠的给他送聘礼,结果今天这小狐狸就过河拆桥? 楚澜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知道自己这九皇叔是个不达不目的主儿,只好再度出言安慰,然而这一回话没有说完,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楚澜眉头微微一皱,风止他们自然不会不知他的规矩,那么来人是…… 楚询此刻正在气头上,正要继续控诉自己这侄儿的罪状,却见原本坐在上头八风不动的人突然疾步走了下来,直奔门口,不等自己看清楚外头来人是谁,他便将人拥了个满怀。 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替她挡去那一身的寒意,楚澜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又心疼,“今日怎这么早就醒了?不是让你莫要出门吗?” 这动作,这语气,这内容……楚询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得,他不看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总不能够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罢?”章青酒嗔了男人一眼,“还有,以后别让流光拦我了,另外,你也不准罚她。风止都不行,你还指望她?” 门口处无辜躺枪的风止:“……” 说完,她便拍了拍楚澜的肩膀,从他臂弯了探出了半个脑袋,笑得那叫一个真诚,“妄言,早上好啊!你怎么能叫自己是孤寡老人呢?顶多暂且算个孤寡罢。” 楚询被这句话噎得差点儿吐血,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抠下来,免得再看到这两个当着他这个孤寡之人亲亲爱爱的人。 可偏偏,今日是他有求于这两个人。 深吸一口气,楚询努力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个和善而又可亲的笑容,“小酒儿,你过来,皇叔有礼物送给你。” 第343章 助攻妄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章青酒遥遥地站在离楚询三尺之遥的距离,摇了摇头。 她才不过去,让他大清早地吵楚澜好梦。 不逗逗他怎么对得起这料峭的西北风? “我与你能够有什么非奸即盗的事?”楚询几乎要被这对小夫妻给气了,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可见二人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楚询最后还是败下了阵来,咬了咬牙,垂头丧气道:“我现在见不到你娘了。” 一听这个,章青酒瞬间乐了,“我娘不就是在卫府吗?她又不是不见了,你怎会见不到?” “你!”楚询嘴角哆嗦了几下,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个小狐狸不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特意在明知故问,“我的意思是,你娘现在不乐意见我了。” “哦!原来是这样。”章青酒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楚澜的手,拉着他往前坐下,一脸感慨道:“妄言……你不行啊!” 这句话一出来,屋里两个男人的脸都瞬间黑了。 楚询抬起的手指都在哆嗦,看了章青酒好半晌,愣是没能够发出一个字儿,最后还是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地灌了一口,这才压下内心的震惊与无可奈何,“澜儿,你好歹管管她!” 而另一边,楚澜无奈地摇了摇头,捏了捏那落在身侧的手指,“阿酒,莫要胡言。” 章青酒转眸,一本正色道:“本来就是不行,昨天多么好的机会啊,你我过了午时便出了门,他若那个时候趁虚而入,哪还有今日这些事情。” 楚澜:“……” 楚询:“……” 到底还是楚澜更了解自己的人儿,笑着将一碟子梨花酥送到了章青酒的手边,“这是九皇叔一大早去摘星楼买的第一屉。” “第一屉?”章青酒瞅了一眼自己的狗男人,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这是想让自己解释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于是乎,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章青酒不疾不徐地吃了一块还带着余温的梨花酥,又呷了一口温度恰到好处的茶,这才笑着开口,“妄言昨天下午做什么去了?” “去……”楚询被她问得一愣,眼神开始有些闪躲。 “去准备你的聘礼了是不是?”章青酒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这些倒是准备的积极。 楚询老脸一红,但事实他赖不掉,只好点头,“是。” 他当时只想着,自己这侄儿准备了那么多,他这个当皇叔的怎么着也不能落下,可谁知这不超过十个时辰,今日一大早再去卫府,居然就吃了闭门羹。 一想到如今这两个小辈都比翼双飞了,而他还没个着落,心里着实难过又焦急,在外徘徊了一圈,所以这才眼巴巴的来了太子府,想着让两个小辈给出出主意。 “所以说啊,妄言你到现在还没搞懂我娘想要什么。”章青酒摇了摇头,表情渐渐正色起来,“昨日虽是我的大喜之日,但于凤凤而言,她如今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虽然欢喜,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失落,你若是在我们前脚出门,后脚就去安慰一番,或许今日我就能够对你改口了。” 楚询皱了皱眉头,有些纠结:“可是……那不是趁人之危吗?” 章青酒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道,“你不趁人之危,难不成等着凤凤对你投怀送抱?求爱求的是什么?求得就是快准狠!你又不是吃干抹净不负责任,算什么趁人之危?” 这话一出来,楚询都不再说让章青酒慎言了,一脸恍然大悟受教了的模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更何况,我家凤凤又不是注重聘礼的人,你却在这个上面花费功夫,换我我也不搭理你的。”章青酒见他眼冒金光,便“好心”的再点拨了一番,说着还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楚询这下子是真的明白了,拍了拍大腿满脸的懊恼,反应过来后,一脸苦涩道,“丫头,你既然都明白这些道理,为何昨日不与我说?” 不然,可不就是今日都能够改口了吗? 见楚询这说道一半又开始把锅丢给她的话,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幽幽叹道:“我又不急着改口。” 谁让他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嘲笑”她的狗男人,说他把太子府搬空了? 而且这摘星楼的第一屉梨花酥……章青酒瞥了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可不是什么他特意去摘星楼买了带给自己的,分明就是去了凤凤那里吃了闭门羹,顺手做了个“顺水人情”给她带过来了。 “你,你真是……”楚询深吸一口气,却见章青酒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梨花酥,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 楚询嘴角一抽,顿时不说话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真让自己这侄儿知道这盒梨花酥是他顺手带过来的,指不定一个两个都不见得能够让他好过。 只是…… 楚询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再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你娘到现在还不愿意,她其实还有一个顾虑。” 而这,也是他不敢真正跨出最最后这一步的原因。 见他这般,章青酒挑了挑眉,“你说的是当年卫老将军那封信里说的内容?” 见章青酒知晓此事,楚询微微错愕了一下,但很快便点了点头,“是。” 当年,卫老将军亲自说的,莫让女儿嫁给武将,又让先帝必须将她指婚给文臣,此人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她真没有想到,楚询居然会在这个点上纠结犹豫。 “此事,我帮你办妥,你拿什么谢我?”章青酒身子往后一靠,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一听到“办妥”二字,楚询脸上的笑容就开始挡不住了,大掌一拍,“你要什么,直说!” 章青酒挑了挑眉,“什么都行?” 楚询再次挥手:“不伤天害理,谋财害命,违背大徽律法的就行。” “妄言果然爽快!”章青酒点了点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就……把你库房里面西南角那一堆东西,送给太子府如何?” “什,什么?”楚询瞬间愣住。 “怎么?舍不得?我可没有要你库房东侧的那堆玩意。”章青酒笑得宛若狐狸。 楚询嘴角动了动,半天终于憋出两个字,“成交。” 出太子府的时候,楚询的脚步都带着几分虚浮,掐了一把胳膊,确认这不是梦。 库房的西南侧,是他将楚凤的聘礼收拾出来放在东侧后,他所剩的一半家当。 就这么……被生生给薅没了。 第344章 咬出痕迹 待得楚询走后,楚澜看着那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人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声唤道:“阿酒,天冷,进来。” “等会儿,我再瞧一眼,我得确认他走远了才行。”在楚询咬着牙说出“成交”两个字之后,章青酒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让你大清早的吵楚澜睡觉,让你说太子府的库房空了,不让你主动贡献一点出来怎么说得过去! 这么大一头肥羊,怎么着也得薅一薅!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摘星楼幕后的真正掌权人是谁!梨花酥,第一屉……哼! 她要是摘星楼的掌权人,那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楚澜倒好一杯茶后,见人儿还在那儿东张西望,终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上前将人一把捞了回来,“已经走远了,莫瞧了。” 说罢,给风止使了一个眼神。 风止心领神会,“啪”地一声将门合上,挡住了凛冽寒风。 屋里,瞬间又变得暖和了起来。 将怀里的人儿安置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又拿了一旁的锦被围住,端过茶喂了一口茶后,定定地看着咫尺间这张被朔风吹得白里透红的脸蛋,缓缓地半蹲了下来,眸子深邃而又明亮。 楚澜这锦被围得极有水平,以至于章青酒此刻就像是一条大茧,手被裹住,脚被按住,可谓动弹不了分毫。 原本她以为楚澜这是为了让她暖和一些,便乖乖地由着他去了,毕竟自己急着出来没有穿斗篷,他眼里的心疼她也不是看不出来。 可现下四目相对,看到这男人眼中的神色时,章青酒觉得事情不对。 楚澜的表情可不是“只想给她暖和”那么清白。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单纯一些,笑着开口:“楚澜,我不冷,你放我出来。” 楚澜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手来,“怎会不冷,手指都红了,还有这儿,这儿,都红的。” 每说一处,他的手便落一处,从章青酒的眉心,到琼鼻,再到脸颊,一寸寸,一丝丝,轻柔而又暧昧。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心里大骂楚澜狗男人,脸上却只能够继续笑着装傻道,“这儿本来就是红的。” “是吗?”楚澜游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但落的位置却让章青酒无言以对——准确一些来说,是她想说也说不了。 修长的手指,落在了柔软的唇上。 若说起来,楚澜的手指还没有她唇瓣的温度高,那带着一点儿冷意的触感便格外的明显,以至于她想忽略都不行。 可以如今楚澜的调性,继续下去的话,绝对又得出事。 章青酒在心里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和楚澜谈谈。 事情就是那么巧,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刹那,楚澜的手指正好带在她唇瓣中间——上下左右,不偏不倚,以至于她字音都没有发出来的时候,手指便戳了进去。 章青酒:“……” 楚澜:“……” 看着楚澜眸子里的颜色再度倒腾,由明到暗,又浅到深,章青酒要是不知道这是某人情动时的反应,那就真是白被折腾了。 可偏偏,她现在是说也说不了,动也动不得,而落入她口中的手指,却趁着这个间隙开始动了,扫过她的贝齿,甚至还绕着她的舌尖游走了一圈,温柔而又狡猾。 这种感觉,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章青酒想叫停,可楚澜的目光却一点一点的黏腻了过来,让她挣不来,躲不掉。 但是现在真不是时候啊,她要去办正事啊喂!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趁着某个人没留意,牙齿上下一合,只听得“哒”的一声响,章青酒愣住了。 某人的嘴巴,认命的张开了。 某人的手指,乖乖地收回去了。 呼了一口气,章青酒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你没事吧?” 她没想到真能够咬中的,她以为楚澜会被她吓到赶紧收回去。 最上面的一截手指上,几个齿痕清晰可见,隐隐地还透着红,可见力道不小。 楚澜眯了眯眸子,拇指轻轻摩擦了几下,感受着齿痕的起伏带来的波澜,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晦色。 但他嘴角却噙了一抹笑容,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神柔和,“无碍。” 章青酒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夸她的狗男人真体贴时,却突然却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唇。 这一回手指没有再作怪地往里探去,但唇瓣上极嫩极软的皮肤,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手指上起伏的纹路,更遑论那明显的齿痕印记。 紧接着,楚澜猛地压低了身子,往前俯冲而去,靠近了章青酒的耳畔,“所以,阿酒……你就是这样快准狠趁虚而入的吗?” !!! 感受着这可怕又该死的暧昧,章青酒了瞪大眸子,赶忙摇头:“不是,没有!” 他怎么可以用刚刚咬的那一下来说事,那不过是情急之下的反应,而且她也没有想到楚澜居然不会躲开。 更何况她若是快准狠,还需要磨蹭这么几个月?她就是后悔没有快准狠啊! “怎的,阿酒教旁人这么做,自己却不曾做过?”耳畔处,除了那近乎呢喃的声音,温热气息的喷洒,还带着低低的笑意。 章青酒心里一动,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没,没做过。” 开玩笑,她现在要是承认了,今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阿酒怎知,这招可行?” 楚澜继续迫近,章青酒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气息里开始带着湿热的感觉。 虽说色令智昏,但章青酒若是此刻还不明白这男人是故意的,那就真的几百年白飘了。 于是乎,刚刚还一门心思想要否认的人儿,突然间沙哑了声音,委屈了语气,伤心了表情,“我倒是想啊,可你……你根本就不给我机会呀!别说快了,你走得我追不上就算了,还偏偏还喜欢坐马车;准也不准,你手指头之前都不让我碰的,至于狠……你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的,什么快准狠,什么趁虚而入,于你根本就毫无用途!” 这个狗男人这阵子可没少给她装柔弱,既然要装要演,不如一起来啊! 不是要委屈吗?不是要可怜吗? 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声音,前一刻还一脸深沉的人瞬间慌乱了神色,连忙撤开半压住的身体,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那什么到底是“快准狠”,还是“趁虚而入”。 小心翼翼地将人儿抱进了怀里,楚澜的眼里满是心疼,“好阿酒,是为夫错了,不该这般问,你莫要难受。” 第345章 调教好了 章青酒自诩从小到大有个让人省心的优点:心胸开阔、见好就收。 看到楚澜眸子里显而易见的心疼后,便忍不住继续“难过悲伤”下去,轻轻“啜泣”了几声,抬起头来,“那你以后可不能够再说此事了。” “好,不说。”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章青酒微微蹙起来的眉,一点一点的将它们抚平整了。 他又怎会不知方才那一幕存了几分作秀的把戏,可纵然脑子再清醒,心却无法欺骗自己。 她一难受,他的心便痛了。 她若掉眼泪,他的血液都似要逆流了。 又哪里还顾得上去计较几分真几分假? 得到了承诺的章青酒满意地点了点头,挑了挑下巴,“那你以后也不许再随便欺负我了。” 楚澜愣了一愣,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随便?” “嗯!随便!”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狗男人绝对绝对又想歪了! 就在她警惕着男人还会说出什么话来搪塞自己时,却不想他却再次笑着应下,“好。” 这一回,章青酒是彻底满意了。 见心爱的人儿笑了,楚澜眯了眯眸子,将人从毛毯里“挖”了出来,紧接着又拿了一件斗篷批在她的身上,“我陪你进宫?” 只微微一愣,章青酒便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就像她清楚他为何会陪她一起去。 折腾了这么一番,此刻已至午时,二人进了宫,楚澜便拉了章青酒的手直奔凤仪宫。 二人刚刚到达,正好碰上坐着轿撵而来的楚威。 “见过父皇。”楚澜微垂了眸子,恭敬行礼。 “见过陛下。”章青酒也拱了拱手。 对于二人的出现,楚威显然格外欣喜,“来见皇后是吗?快,随朕进来。” “找皇后娘娘,也找你。”章青酒瞥了他一眼道。 楚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禁哈哈大笑,“难不成是遇到了太子无法为你解决的事情,需要朕这把老骨头出力吗?”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刚刚还准备往里面踏的步子顿时一顿,一本正色道:“谁说他不能够解决,只是现在还不到他解决的时机。” 她家楚澜最好了,占她狗男人的便宜,就是老子也不行。 她这句话说得忒是大胆,何为叫不到时机?一位皇帝,一位太子,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澜脸色微微一变,赶忙垂眸,“阿酒她不过是口直心快,无心之失,还请父皇莫怪。” 见自家儿子这般紧张的模样,楚威不仅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对两个小辈之间的互相爱护老怀甚慰,哈哈一笑挥了挥手,“无妨无妨,她这是护着你呢,父皇听了高兴。” 一行人在门口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慕容清婉闻声出来,一看到几个人,脸色大喜,“澜儿,阿酒,你们怎么也来了?天这般冷,快进来!” 见慕容清婉满心满眼都是两个小辈,在一旁的楚威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妻子的“冷落”,再也顾不得插科打诨,赶忙上前扶住慕容清婉,“你也是……天这般冷,出来做什么?” 说罢,一脸心疼地将人带了进去,再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两个小辈一眼。 待得几个人依次进屋,慕容清婉又朝旁边的侍女吩咐了一番,这才笑着坐下,“既然来了,今日便同本宫和陛下一同用午膳罢。” “好。”章青酒微微一笑,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慕容清婉当真是喜欢极了眼前的女孩儿,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了一阵,很快又将话题转到了昨日的下聘之礼上:“听闻昨日澜儿自己带了三千聘礼赶在靖王爷前面送到了卫府?” 章青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正一本正色与楚威喝茶的某个人,点了点头,“是。” 这狗男人,做事情还真是隐蔽,居然瞒了所有人。 “如此甚好,也没有辜负你待他的一番心意。”慕容清婉听得那叫一个欢喜,章青酒待楚澜的心思,她是向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这孩子性子闷,若是他准备的有什么你不喜欢的,尽管同本宫说,本宫再予你就是。” 这话一听,章青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丫头,笑什么?”慕容清婉不解道。 “无事。”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反复在心里咀嚼“闷”这个字对楚澜的意义,转头瞥了一眼,勾了勾唇角,“是挺闷的。” 似乎,也不是不能够这么形容,只是不能够用在如今他和自己的相处上。 “你这丫头。”慕容清婉到底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她脸上那一晃而过的笑容,笑着打趣了几声,便听到侍女过来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楚威携了慕容清婉的手走在前面,楚澜站在原地等着章青酒跟上,几个人一同移步至花厅。 原本这顿饭倒也吃得相安无事,突然慕容清婉停下了筷子,轻轻地“咦”了一声,“澜儿,你这手指怎么了?” 这句话说出来,其余的几个人都瞬间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楚澜的手指。 楚威坐得更近,认真地看了两眼,皱了皱眉,“怎的有齿痕?可是被什么咬的?” 被瞩目的楚澜气定神闲的将手指收回,外将玉箸上挑出来的一块新鲜鱼肉放进身边的人的玉碟中,这才缓缓抬起眸子,语气平静:“父皇母后不必担心,不过是一只下嘴快准狠的猫儿,已经调教好了。” 随着楚澜这句话说完,章青酒手中的鱼肉“啪嗒——”一声,落在了玉碟里。 “阿酒怎么了?”两位长辈同时转头瞧向她。 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又看了看他手指上那不知怎的就到现在还没有散去的齿痕印记,章青酒笑得一脸甜蜜,“无事。” “阿酒,吃鱼。”又一筷子伸了过来。 狗男人,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还给她夹鱼?猫爱吃鱼?!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今天晚上,她会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快准狠! 用过午膳,楚威休憩一阵子便要去御书房,看到二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主动开了口,“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两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有。”章青酒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朝楚威一拜,“陛下,微臣想请陛下再赐一道圣旨。” “做什么用的?”楚威愣了一下,眉头一挑。 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立马应下。 “给靖王爷和韶青郡主的赐婚圣旨。”章青酒再道。 与其等他们扭扭捏捏半天没个动静,不如直接下旨来得爽快! 第346章 不虚此行 楚威倒吸了一口气,和慕容清婉面面相觑。 到底还是慕容清婉懂自己丈夫心中所想,拉了拉他的手,起身上前将章青酒扶了起来,“丫头,你方才说的韶青郡主……” “陛下没听错,就是我娘。”章青酒点了点头:“她与靖王爷两情相悦,就差临门一脚。” 这话一出来,饶是慕容清婉也惊了一下,连忙拉住章青酒的手,“丫头,你做这事你娘可知晓?”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不知,她若是知,此事就做不成了。” “为何?”慕容清婉心里一惊,“她不是和靖王爷两情相悦吗?” “不是,她脸皮子薄。”章青酒一本正色道。 楚澜:“……” 慕容清婉:“……” 楚威:“……” 楚凤脸皮薄,做不来这求婚的事儿;那反过来不就是说代母求婚的你,脸皮忒厚? 一家子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将那浑然不知的人儿拉了回来,开口道,“父皇,之前你曾问过九皇叔可是有心仪之人。” 楚威哪里不知道儿子这是打算趁某个人回过神来之前岔开话题,连忙转头瞪大眸子,佯装震惊道,“你是说,你九皇叔一直爱慕韶青郡主?” “是。”楚澜点了点头。 楚威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不愿娶妻,怪不得他一直不愿回京,这个小子,他既有情,何苦不说呢!” “九皇叔与韶青郡主,发乎情,止乎礼。”楚澜眯了眯眸子,“如今韶青郡主早已与章台柳和离,九皇叔也不再如卫老将军书信中所写驰骋沙场。” 说道这儿,楚澜就没有再说了,转头朝章青酒微微一笑,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事到如今,自然是水到渠成。 只是楚威还是不由得有些许感慨,吩咐人拟好圣旨后,摇了摇头,“朕倒不曾想,你九皇叔竟这般能忍,你娘回京都整整十九年了,若非你们两个戳破这层纸,他打算何时成家?” 这个皇弟的婚事,一直是楚威心里的一块石头,如今落了地,也是忍不住的叹息。 好在,一切都不算太迟。 “好孩子,你娘还好有你。”慕容清婉是最不知里头渊源的,今日听到这些,忍不住红了眼眶,一个劲儿地拉着章青酒的手夸她。 章青酒看着这夫妻二人一个感慨,一个动容,心里一动,打算再办一件事情,“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不情之请。” “你说就是。”楚威点头,顿了一下便反应过来,表情正色了几分:“可是关于你娘的赐姓?” “是。”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见楚威明白,便也不兜圈子,“既然我娘要嫁与靖王殿下,那这皇族之姓可否请陛下代为收回?” 楚威沉吟了一会儿,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韶青郡主本就是卫老将军的独女,当年赐姓楚虽是荣耀,却也不妥。既如今与我皇室接亲,便恢复卫姓罢。” “多谢陛下成全。”虽然明知楚威会应下,但真正落到了实处,章青酒还是忍不住脸上一喜。 她知道凤凤这么多年虽然对这个不曾说过什么,但心中却十分的在意——父亲离世,卫家儿女只余她一人,可她却连父姓都留不住。 美其名曰的荣耀,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她心中剜肉。 除此之外,她再嫁于楚询,世人只会称呼她为靖王妃楚卫氏,过往的章楚氏便彻底的淹没于滚滚洪流中。 这才是她最想为凤凤做的事情。 “那你呢?”就在章青酒准备起身时,楚澜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我?”章青酒不解道。 楚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掀开衣摆跪了下来,“父皇,卫老将军一脉,为国捐躯,如今只余韶青郡主一人。” 听到楚澜这么说,章青酒愣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明白了自己的狗男人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他这是要给她求得换姓氏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不喜章台柳,他这是……想要帮她忘记曾经那段在丞相府痛苦的回忆? 楚威一听,顿时头痛,楚凤换回卫姓,那是情有可原,可章青酒这要改姓母姓,此事却是说不过去。 毕竟唯有入赘,方有子女随母姓之说。 他要让章青酒换姓,原因大抵自己也能够猜到几分,只是自己这儿子,要么没事,要么还真是会给他出难题。 可到底,这是他的儿子啊。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威眯了眯眸子,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你怎么说?” 章青酒定定地看着这道和过来自己并排而跪的颀长身影,嘴角渐渐露出一丝浅笑。 楚澜的心意,满腔的爱意,她又怎会不知? 刚刚重生到此时,她不是没有想过换姓之事,毕竟若那个时候换姓成功,于章台柳必然是不小的打击。 可事到如今,章台柳已经死去。 这个姓氏,便显得不再重要。 因为不管是卫青酒,亦或是章青酒,她都知道自己是谁。 “多谢陛下与太子殿下厚爱,微臣无意。”章青酒笑了笑,缓缓摇头。 “为何?”这话一出,两个男人同时错愕。 “你要想好了。”楚威眯了眯眸子,他都想好了,若是这丫头真要换,那他便是没有法子也要想出法子的。 楚澜也拉了拉章青酒的手指,“阿酒。” “真的不必。”回给楚澜微微一笑,章青酒脸上的表情很是冷静,“陛下,微臣知太子殿下为心疼微臣过往在相府的经历而提出方才的请求。微臣也不是怕陛下为难而拒绝,只曾经种种,都是过往云烟,微臣早已不再介怀。” 该报的仇,该杀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但章青酒也好,卫青酒也罢,活的都该是属于她青酒的人生。 章青酒这番话说得没有半分为难,楚威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其实朕倒也没有太为难,只既然你无意于此,那便罢了。” 一边说,楚威一边想,还好这丫头给面子,否则他真得头痛了。 见楚威这般轻松了的模样,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陛下似有遗憾不曾为微臣操办此事?” 楚威脸上笑容一凝,直觉不妙,“朕……” 章青酒道:“微臣知陛下方才感慨是心疼微臣过往的遭遇,既是如此,陛下不如赏赐微臣点旁的东西?” 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你,要什么?”楚威咽了咽口水。 一旁的楚澜也定定地看着章青酒。 在众人的注视下,章青酒垂下眸子,似有些不好意思:“太子自行为微臣备了三千聘礼,如今太子府里……” 听到这话,父子二人哪里不知道她接下去要说什么,表情顿时一个比一个精彩。 楚澜眼神变了又变,“阿酒……” 他想说,太子府里应有尽有。 楚威是真没有想到,这话能够拐到此事上来,嘴角抽了抽,最后无奈挥手打发了二人:“罢,你们写个单子上来,朕也让德福送去太子府瞧瞧要添置些什么,就……当是给你们提前准备新婚贺礼了罢。” 于是乎,某个人心满意足地和自己的狗男人,手牵着手出了凤仪宫的大门。 这一趟,不虚此行啊! 第347章 你的青酒 也不知是楚威的速度快,还是德福的效率高,不过申时,他便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太子府,见到章青酒和楚澜时,立马堆了笑容上前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表现得那叫一个殷勤,还不忘抬眸朝章青酒看上两眼。 章青酒微微一愣,便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德福公公了,让火舞带你四处去瞧瞧去罢。” “太子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奴才能够过来沾上几分喜气都是奴才天大的福气。”德福笑得一脸褶子,又打趣了一会儿,见火舞过去便跟了过去。 今日的雪虽不比第一日的大,但却也没有小到哪里去,飘飘洒洒,如若飞絮。 屋檐下,章青酒看着漫天的飞雪,忍不住上前两步,伸出手来。 楚澜眸子闪了闪,手臂微微一动,却终究没有阻拦,而是跟着上前,撒开斗篷将人儿罩在里头。 如云朵如柳絮般的雪花随风飘摇,落在人的手里,也落在人的肩上。 手心里的,随着温度渐渐融化为一圈水渍,冰冷刺骨;肩头的,顺着绒毛浸染进去,只余下一圈小小的痕迹。 如谁的心事下藏起来的秘密。 在第三片雪花落进章青酒的手心时,楚澜终究是忍不住伸手将她的手拉了回来。 捏着那冰凉的手指,看着那近在咫尺无辜的笑容,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外面,依旧是大雪纷飞,但相拥而立的两个人,却似乎感受不到半分寒冷。 楚澜看着怀里的人儿,微眯了双眸,“今日在宫里,为何还是不要?” 章青酒知道楚澜迟早会问这句话,故而没有一丝的惊讶,而且哪怕他不问,此事她也会主动与他说。 将头靠在那并不厚实但却足够宽阔,让她无比的安心的肩膀上,看着外面一朵朵自由随性的雪花,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我说我就是想让陛下补贴咱们太子府一点儿家当,你信吗?” 楚澜挑了挑眉头,没有做声。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不信,但这确实是我想的。” 楚澜抿了抿嘴角,“可你拒绝的缘由,不是这个。” 此事结果是它,但这世上多少事情,结果并非是缘起。 “你就不能够假装惊讶一次?”章青酒挑眉,狗男人有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可爱。 “嗯。”楚澜点了点头,瞪大了眸子。 章青酒:“……” 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你这装得一点儿都不像。” 看着怀里的女子笑弯了眸子,楚澜也没有半点儿恼怒的模样,眼眸里的宠溺一览无余。 章青酒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见楚澜正盯着自己,不由得轻轻咳嗽一声,想要假装起一本正经,最终却还是败下阵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话,在陛下面前我不好说,但我却还是想要告诉你。” 楚澜心里紧了一下,却还是淡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你让我改换姓氏是担忧我对章府的过往耿耿于怀,但是楚澜,人都应该向前看不是吗?”拉起男人的手,章青酒缓缓抬起眸子,“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曾经的过往不过是告诉我,有一个人更值得我真心相待罢了,而且……” 说道这儿,章青酒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更何况,不管姓什么,我都是你的阿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青酒,你的忘忧君,你一垂眸,便看得到的阿酒。” 最后几句话,章青酒说得很轻,很轻,如一根羽毛随风而起;又如一丝柳絮洒落湖中;也像一片雪花转瞬即逝。 但,却也很重。 重得在楚澜的耳里惊天动地,重得在楚澜的心中烈风呼啸,重得如若永恒。 她说,无论是谁,她都是他的阿酒。 他的忘忧君,他一垂眸,便看得到的人。 眸子里的神色动了又动,终于,楚澜还是按捺不住,一把将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再也不愿意放开。 天晓得,他提出这个请求,其实是存了私心的。 倘若她应允,那么此事无论多难,他都会去做到。 如此一来,他便能够去修改婚书,日后他们成亲之时,婚约上之人,便不是章青酒,而是卫青酒。 他只想让世人记得,他楚澜的妻,姓卫名青酒。 不是他觉得过往她曾经闹下的满城风雨让他丢脸,而是他发现,他在懊悔不曾在一开始便不让她受到伤害,更是嫉妒……楚阔也曾与她有过一份婚约。 哪怕,如今这只是一个虚晃。 可她却告诉自己,不论她是谁,她都是他的阿酒。 不知道为何,楚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心慌,心慌到迫切需要她的一个回答:“所以,阿酒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章青酒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诧异,莫名的感觉,此刻的楚澜有些脆弱得不对劲,于是乎对着他灼灼的眸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会一直陪着你。” “若是阿酒食言该如何?”楚澜挑了挑眉,他要的不止一个承诺。 “我食言?”章青酒挑了挑眉头,今日的楚澜着实有些不对,过往便是她说,他都会避着这些个话题,但今日怎的两次三番的主动提及。 楚澜嘴角抿了抿,执着地点头。 章青酒拿他没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漫天的雪花,“如果我食言,就罚我被你忘记吧。” 被爱着的人遗忘,是最难过的惩罚。 “你……”楚澜猛地一怔,一把将人儿拉了回来,脸色竟是有几分发白,“阿酒莫要胡说,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你我自会永不分离。” “好。”看到楚澜这般小心翼翼的眼神,章青酒委实有些心疼,主动贴进了那温暖宽厚的怀里,“永不分离。” 德福这边刚刚一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幕,连忙“哎呦”一声,将头转了过去,嘴里连连叠声道,“没有瞧见,奴才什么都没有瞧见。” 说着,还要往外走。 楚澜眯了眯眸子,眼里闪过一抹深邃。 章青酒却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放开自己,紧接着轻轻咳嗽一声,“德福公公可是有何要事?” “这……”德福步子一顿,头半回不回道,“老奴特意来告诉殿下一声,火舞小将军的单子已经列好了,请殿下去过目一番。”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眨了眨眼睛,“快去罢,免得让他们等久了。” 楚澜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章青酒的头发,“你进屋,等我回来。” 德福看着那颀长的身影飞快的融入了雪花中,消失在视野里,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看了还立在屋檐下对自己似笑非笑的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太子妃娘娘,这是陛下让奴才带过来的,说是务必亲自交与你。” “有劳公公。”章青酒接过他手中的书籍,看了一眼便拢进了袖袍里。 果然,这事儿找楚威才靠谱。 厚厚的一本,看起来比坊间传闻的定然靠谱些。 第348章 三字真言 随着又一道赐婚圣旨降落在卫府门口,整个上京城的人谁不说卫老将军在天之灵都要做梦笑醒了—— 女儿韶青郡主,不仅恢复了卫姓,而且还嫁给了大徽朝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而立之年还尚未娶妻纳妾的潇洒九王爷,一举成为了靖王妃。 外孙女小章大人,当朝女官第一人,神机妙算章小仙,还被如谪仙一般的太子殿下以三千聘礼迎娶,当众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曾经的丞相夫人,如今的靖王妃当年与前丞相大人章台柳和离之事,也算是闹得满城皆知,但也将母女二人那十几年在丞相府的心酸给“不小心”传了出来。 如今这般双喜临门,人人都道是卫府总算是苦尽甘来,日后只怕是享不完的福气。 可就在众人以为,卫府里头此刻定然欢声笑语时,实际上却是另一番场景。 章青酒看着自从接了圣旨,送走了过来传旨的人便再也没有开口的人,眼皮子掀了掀,悄悄地朝自己对面的楚询使了一个眼神。 这人,欢天喜地的过来,怎么现在哑火了?现在就被凤凤拿捏得死死的,以后的日子还怎么得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轻轻咳嗽一声,“凤凤……” “你别说话。”谁知她话刚一开口,对面的人就朝她瞪了过来。 章青酒打了一个哆嗦,老老实实地垂下头,末了还朝楚询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看到章青酒这明显是打算撂挑子的行为,楚询心里直打哆嗦,前两天这丫头答应得好好的,他还以为是会过来劝说劝说,谁知居然是直接求了一封圣旨。 一听到这事之时,直觉就告诉他不妙。 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总不能够把这封圣旨退回去罢,毕竟……这么一道圣旨捧在手中确实也挺踏实的。 “你的主意?”楚凤见章青酒老实了,便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楚询。 “我……”楚询嘴角一抽,正想着说不是,可一想这若是不是,岂不显得自己格外没有担当?又想起章青酒之前说的三字真经,当即脖子一梗,“是,阿昭,这么多年了,我不娶妻不纳妾,还不能够说明一切吗?” 虽说楚询此人随性洒脱,可过往却极少会当着楚凤的面说出这样直白的说辞,今日这般言语,反而让楚凤有些错愕,嘴角动了动,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垂下眸子,手指薅了薅怀中宠儿的白毛。 屋里,顿时响起几声不合时宜“呜呜”声。 楚凤愣了一下,终是忍不住破涕为笑,“你真是……” 只话说道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最后忍不住嗔了楚询一眼。 楚询眼睛一亮,激动的手都颤抖了起来,立马起身上前,“阿昭,你笑了?你应了?你……” 章青酒见状起身拍了拍袍子,咳嗽一声:“那啥,我有人来接了,先走一步。” 楚询转头看去,一脸黑线,眼神那叫一个憋屈,这丫头就不能好好的悄悄地走?做什么闹这么大的动静,他这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气氛…… 可偏偏,某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语重心长地上前拍了拍楚询的肩膀,“妄言,三字真言,别忘记了。” 说完,便背了手转身离去。 这背影模样,颇像是一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隐世高手。 楚询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一口气,还没想好说辞,便听到心上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字真言是什么?” 楚询嘴角抽了抽,在心里将某小狐狸狠狠地骂了一遍,深吸一口气,目光虔诚道:“对你好,她说让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忘记,就是不能够忘了对你好。” 没有什么快准狠,他只想予他的一切给眼前之人。 在自己面前,她不必拘束,不必难受。 这么多年的苦楚,他只愿今后的阿昭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使性子便使性子。 这一切,他甘之如饴。 “你……”楚凤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么三个字,哪怕她知道自己女儿如今的性子十之八九不是,可楚询说得这般虔诚,她当真舍不得再戳破。 最后,终究是任由楚询将她拥入了怀里。 十几年的错过,终究没有再成为过错。 门口处,章青酒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角,“妄言还挺聪明,真能够讨凤凤开心。”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恰好从一旁走了过来,停在章青酒面前,自然而然地执起她的手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妥了?” “有我在,自然没问题。”看着一身朝服的楚澜,章青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狡黠。 以后,还是得让狗男人多多上早朝才行,这样他才不会有那么多功夫折腾自己。 昨夜临睡前她说:“太晚了,太冷了,好好睡觉,莫要做别的。” 于是乎,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她的狗男人终于安分了一夜,没有折腾她! 第一次啊!她终于在床上赢了楚澜! 首战告捷,接下来就该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章青酒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嘴角的弧度根本停不下来,那显而易见的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一点不落的进了楚澜的眸。 楚澜眯了眯眸子,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于她的欲望,他从未掩饰,也不想掩饰。 只最近,莫不是自己当真太过分了? 回到府里,二人前脚刚进书房,火舞后脚便跟了过来,手中拿了一封上京城府衙送来的信。 “张天河?”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盯着那信瞧了一会儿,嗤笑道,“贺连祯死了。” 楚澜看了她一眼,将信接过,看完后点了点头,“说是病死狱中。” 原本贺连祯是定于腊月砍头,倒是比行刑的日子早了一个月。 “他沾染了那样的因果,能够活得久才怪。”章青酒眼里闪过一抹嘲弄。 这张天河只说贺连祯是病死的,却没有说他是因为什么病死的。 “你帮我回一封书信让人带给张天河,就说因果是非,自有道理,惩恶扬善,不必纠结。” “这……”火舞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你不必说别的,他自会明白我的意思。”章青酒抬起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彼时的上京城府衙书房,张天河一脸愁容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何祥,你这又是何必呢?本官知他曾欺负过你未婚妻子,可他一个将死之时,你何必多此一举啊?” “如此人渣,人人得而诛之!”跪在地上一身捕快打扮的人咬牙切齿道。 张天河叹了一口气,“你真是……就算你是本官最得力的下属,滥用私刑将犯人打出一身伤,让他……此事本官还是……” “属下明白,属下自会领罪!” 就在这时,下人通报说太子府的书信送到。 张天河心里一惊,连忙开门接下,待得看完之后,热泪盈眶地朝太子府方向重重一拜,“多谢太子,太子妃娘娘成全!” 说完,将手中书信递给地上跪着的人,“起来罢,此事忘了,今后莫要对任何人再提。” 待得下属离去,张天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这样的上位者,方才是百姓之福! 第349章 春来归来 次日清晨,章青酒起来后便去了花厅,按照这些时日的惯例,等上早朝的楚澜回来一同用膳。 对于上朝之事,章青酒如今催促得那叫一个勤快,恨不得楚澜全年无休。 于是乎,过往还能够时不时在府中陪某人睡个回笼觉的太子殿下,如今是日日早起,天天上朝。 朝堂上的百官见状,都道如今有了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比之过往越发的勤政上进,这个亲当真是定得不错! 这些流言传到太子府时,某个被口口称赞的太子妃娘娘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听完流光所言,章青酒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笑了。 她要是把自己督促楚澜去上早朝的真相公之于众,太子这朵高岭之花的形象怕是要塌。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如今越发的操劳国事,不过是自从发现了楚澜次日需上朝后便不会再下狠手折腾自己后,她使出的权宜之计罢了! 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想到这儿,章青酒托着腮帮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奇怪,今日太子殿下怎的还没有回来?”见还是只有章青酒一个人坐着,端着暖粥上来的流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按照这几日的惯例,自己进来的这个点,太子殿下该是正好坐下了才是。 “嗯?”听到流光的嘀咕,章青酒顿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还空落落的椅子,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许是今日的朝会开得久些罢。”流光见章青酒蹙眉,顿时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多嘴,连忙笑着补救道,说着便舀了一碗粥,“娘娘先用早膳罢。” 原本章青酒并没有胃口,但见流光已经盛了出来,便点了点头,只是那勺子搅拌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再动。 眸子闪了闪,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备马车,去朱雀门。” 今日,不对。 朱雀门口,章青酒老远便看到风止一人坐在楚澜的马车百无聊赖,孤零零的一个,无言的透露着一个事实——所有的人都下朝了,唯独楚澜被留了下来。 这头,风止也瞧见了府里的马车,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过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楚澜从朱雀门出来,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马车,眸子闪了闪,笑着走上前去。 “外头风这般大,怎的还出了府?”看着挑开帘子的人儿,楚澜微微一笑,拉住从帘子里伸出来的手,飞身而上。 被擦肩而过直接无视,还空了马车的的风止:“……” “许久没有过来接你下朝了,想着无事就来了。”章青酒笑着将怀里的汤婆子凑了过去,“暖暖。” 楚澜垂眸看了一眼,微微一哂,没有拒绝,却是用自己的包裹住了那捧着汤婆子的细长白净的手指,“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今后我会尽量早些回去。” 虽然章青酒没有明说,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好。”章青酒定定地扫了楚澜一眼,嘴角抿了抿,便不再说话。 一时间,马车里的氛围莫名的多了几分诡异。 待得马车缓缓驶出朱雀门的巷子,到底还是楚澜再次先开了口。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澜转眸看向章青酒:“丘狄那边,出事了。” 今日早朝后,他会被留下来,自然不会无缘无故。 她会特意过来,也定然不是毫无缘由。 无非是,在等他开口罢了。 与其让她从旁人嘴里听到风言风语,索性他开口。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慕容春来死了?” 她这句话虽是问句,但话里的意思却十分的笃定。 楚澜微微一怔,眸子里闪过一抹古怪,“不是,是慕容云飞死了。” “慕容云飞?”章青酒猛的愣住,不可置信地抬起眸子,“怎么会是他?” 看到章青酒眼里的错愕,楚澜轻轻拍了拍汤婆子上的手指,缓缓开口,“据丘狄那边的探子来报,那慕容云飞寻到了丘狄一族失踪了百年的宝刀,不仅不交给丘狄王,还携宝刀篡位,意图弑君杀父,被丘狄国师和戈发现,情愿鱼死网破也不愿意束手就擒,最后是和戈带领王军亲信,浴血奋战拿下了慕容云飞。” 感受着指尖过度的滚烫,章青酒连忙将手指松开了几分,一双清明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深邃。 “你的意思是,慕容云飞如今已经死了,现在是慕容春来把住了丘狄的大权?”章青酒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楚澜点了点头,“是。” 缓缓地抬起眸子。“今日探子送来书信给父皇,慕容云飞母族连同其一府邸的人,已在今日被和戈屠杀殆尽。”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哪里不对。 当初放慕容春来回去之时,她已经看到了他的命数,她这才给了他一瓶解药,至少相识一场,能够让他在慕容云飞的折磨下存几分尊严。 可即便是如此,无论如何他也是都活不过这个冬天的…… 而慕容云飞虽然是个伪君子,但阳寿却不短。 “楚澜,这里面不对。”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当初觉得慕容春来身上有几分看不透的东西,难不成就是这? 可是,这是既定的命数啊。 楚澜如今能活,原本就是他本该长命百岁,中途有人想逆天改命,葬送他的生机罢了。 而慕容春来,难道是有人特意为他送了生机? 如果真有人能够做此事,那么那个人……会不会和当年断楚澜命数的是同一个? 想到这儿,章青酒下意识地抓紧了楚澜的手。 当年他对楚澜下了这样的狠手,若是知道楚澜如今尚在人世,他岂会善罢甘休?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看来这蓬莱,她是非去不可了! “无碍。”看到章青酒神色这般严肃,楚澜眼里闪过一抹疼惜,“放心,一切有我。” 他没有说的是,楚威已经收到了慕容春来的来信——他已经在来大徽的路上,前来的理由则是:恭贺大徽太子与太子妃盛世之喜。 第350章 惦念故人 五日后。 当章青酒得知慕容春来来到大徽时,这人已经到了卫府。 知道此消息的章青酒脸色猛然大变,顾不得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急忙从太子府往卫府赶去。 彼时,楚澜还在早朝,而大徽的驿馆还在上京城外苦苦等候——丘狄王子慕容春来书信将于今日午时进京。 刚到卫府的大门口,章青酒便感觉到了一股凝重的气息,外头的护卫一个个脸色紧张,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连忙下了马车提了裙摆便往里赶去。 卫平原本正焦急,一看到她回来了顿时迎上了前去,“小小姐,你回来了,府里……” “他人呢?”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扶了一把急匆匆而来差点儿滑倒的人一把。 只话没说完,待得老人站稳后,她便朝蒹葭院走了过去。 不用问,她也知道他在哪里。 蒹葭院诡异的氛围,远比卫府外头的明显。 凤凤今日不在卫府,自从她和楚询有了陛下的赐婚圣旨后,楚询便再也不拘束自己,整天带着楚凤不是这里瞧瞧,便是那里看看。 凤凤一开始还存了几分矜持,可她那矜持哪里耐得住楚询那三寸不烂之舌,最后败下阵来,跟着走了几日后,便也不再抗拒。 昨日还让人送信来了太子府,说是楚询邀了她去城外的山里看雪景,约摸三日方回。 对于凤凤的出门,章青酒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今日这场面,章青酒想,还好楚询将人给带出去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蒹葭院的院门没有关,院子门口处,一道着着黑色衣裳,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正背对着她而立。 在他的对面,两道纤细的身影正挡在门口,一个手中执剑面色冷然,一个叉腰而立怒目而视。 看到这场景,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顿下了步子,“云雀紫蝶,进去罢。” “大人!”一听到这道声音,云雀和紫蝶几乎同时眼睛一亮,但很快便脸色一白,“大人莫要过来,此人……” “无碍,进去罢。”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慕容春来若是要对这两个人下手,她们绝对活不了。 “可是……” “听话,进去。”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我待会儿也会进来。” 听到她这般说,两个人这才互相看了一眼,虽是脸上明显写着“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退回了屋里。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背对着章青酒的黑色身影,从始至终不曾说一个字。 待得两个小丫头消失在了视线里,章青酒这才继续朝里走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发的靠近,黑色的背影终于转过了身来。 勾了勾唇角,慕容春来缓缓躬身行了一礼,“欢迎小章大人回府。” 这句话,章青酒听过无数次; 这个姿势,章青酒见过无数次。 同样,眼前这个人,也说过无数次,做过无数次。 她曾经打趣过,调侃过,但这一次,却莫名的无言以对。 嗤笑一声,章青酒在他三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摇了摇头,“我如何担得起未来的丘狄王如此大礼?” 丘狄王室,如今已尽归眼前之人之手,只要他不死,下一任丘狄王非他莫属。 甚至可以说,他若想今日成为丘狄王,回去便可取而代之。 “小章大人说笑了,于你而言,春来依旧是那个春来;于春来而言,你依旧是那个小章大人。”唇角弯了弯,慕容春来缓缓地抬起眸子,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看到慕容春来嘴角的笑容,章青酒不禁微微一怔—— 眼前之人,骨瘦如柴,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其中。 可见这几个月,他曾经历过了各种折磨。 她知道他离开上京城时,慕容云飞便已对他出手,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也不会这般……形容枯槁。 倘若不是他眼眸中的生机的确充裕,只怕她会以为这是一具被人控制了的行尸走肉。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摇了摇头,别开眸子,“你错了,从你离开上京城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是之前的你,我也便不再是过往的我。” 她和慕容春来的因果,在她送出那瓶解药时,便已结束。 对方的冷漠,让慕容春来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僵,但他很快便笑着摇头,上前道:“怎么会呢,小章大人当初给我留下那保命药瓶之时,我曾经说过,要再赌一次,如今我回来了,难道小章大人却不愿意认了吗?”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心头一怔,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当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他如今这般模样,生机不假,但却莫名其妙。 可方才她看了一下,却又并没有发现什么阵法的影子存在。 所以这个人…… 眸子闪了闪,章青酒道:“所以你这次回来,是想要做什么?” “听闻大徽太子殿下和你定了婚,特意前来贺喜。”慕容春来微微一笑,从拢着的袖袍里掏出一方金丝楠木缠玉盒,“这是我送与你的新婚贺礼。”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新婚……” “阿酒!”章青酒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不等她回头,便被一道熟悉气息包裹,被人拢进了怀里。 许是人走得太急,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周遭的寒意涌动,但很快便被他怀里的温暖驱逐。 不等她开口,便听到头顶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收到二王子的书信说是午时进京,却又突然听到有人通传在卫府看到了神似二王子之人,本宫还倒是何人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冒充王子,却不想,竟真是王子本人。” 楚澜这话说得极冷,他鲜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一次却是真的动怒了。 慕容春来看了一眼楚澜一眼,明知对方的话里带着讽刺,却也不气,反而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礼,“是春来做事不周,让太子殿下白忙活了,只是心中实在惦念故人,这才加快了脚程,这不还没来得及通报嘛。”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章青酒知道慕容春来向来爱插科打诨,楚澜这样的君子在他这儿,纵使心中丘壑万千,嘴皮子上也不见得能够占得什么好处。 至于慕容春来话里话外那“惦记”的“故人”,不用想都知道他说的是何人。 感受着周遭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息,章青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有了当初一魂一魄在楚澜身上外,力不从心的感觉。 第351章 开什么车 轻轻拍了拍楚澜的胳膊,章青酒试图从他怀里将身体给“拔”出来,这男人如今的气力是越发大了。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挣扎,楚澜眉头一蹙,垂眸往下看去。 四目相对,章青酒试图将男人从紧张的情绪中拉回冷静,“你放开我,我同他说一句话。” 楚澜这种于她的在意,她很是欢喜,但不是此刻。 楚澜眯了眯眸子,嘴角抿了抿。 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再次宽慰道:“说完这句话,我们就回去。” 这一次,楚澜才缓缓地张开双臂。 然而,就在章青酒以为他同意了自己和慕容春来说几句话时,却听到耳畔传来男人清列的声音,“火舞,立即带太子妃回府。” “是!”不远处的火舞早就蓄势待发,手中红缨枪在大雪天显得格外的锃亮,听到楚澜的命令飞身上前,恭敬行礼:“太子妃娘娘,我们先回去罢。” “楚澜?”章青酒猛地愣住,眼里涌上一丝不可置信。 他这是让她直接走? “阿酒,你回马车等我。”楚澜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深邃,语气决绝。 章青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慕容春来一眼,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点了点头便随着火舞朝外走去。 如今这慕容春来,对她的狗男人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而且,出门在外,她得给她的狗男人留面子。 对于章青酒的离去,慕容春来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轻嗤一声,慕容春来眼神揶揄地看向对面长身而立,如谪仙的人,缓缓开口,“太子殿下难道就不想听听,她要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吗?”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他便不喜欢。 不喜欢他能够拥有这样周身的气度,不喜欢他做什么都一副不动声色的清冷模样。 甚至是他的长相,他都不喜欢。 他可以承认,这一切的不喜欢,都源自于他的嫉妒。 可是,他骗不了自己的是,这一切的不喜欢的,是因为他能够让她夜夜翻墙都要见,是她对他毫不保留与掩饰的喜欢。 他,凭什么? 想到这儿,慕容春来眸子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疯狂。 看到慕容春来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楚澜淡淡一笑,“多谢王子惦念我家阿酒,只是既然已经见过了,便早些回驿馆歇息罢。本宫从宫中出来之时,驿馆的人也在往这儿赶来,想必此刻也快到了,王子可莫要辜负了驿馆为你特意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听到这番话,慕容春来微微一愣,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形下,楚澜居然还能够保持冷静,应对自如。 果然不愧是能够让她为之倾心的男人,倒真有几分本事。 不过…… “多谢太子殿下的盛情款待。”慕容春来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丝挑衅的弧度,再度叹息,“只是你当真不想知道,她方才想说什么吗?” 楚澜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摇了摇头。 慕容春来瞳孔一缩! 若是有别的男人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多看了哪怕是一眼,他都恨不得将那男人给千刀万剐! 更何况是方才那般场面,倘若楚澜他真的深爱,看到这一幕,怎会不怒?怎能如此平静? 除非,他根本就不爱她!一切不过是自诩! 想到这儿,慕容春来心里渐渐多了几分喜色,脸上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春风得意,“看来太子殿下对她的信任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 “本宫不让她再说下去,不是因为担心什么。”谁知,楚澜再度摇了摇头,甚至语气里都带了几分笑意,“而是因为本宫若是想听,回去后自然会听到。” 说完,楚澜拍了拍手。 只听得外面一阵骚动,鸿胪寺和驿馆的人成两队鱼贯而入,“王子殿下,请随我等回驿馆休息。” 这话,说的客气,但却有那么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 试问,谁一大早准备好了一切,却被告知被人摆了一道,还得承受陛下和太子的怒火能保持心平气和? 慕容春来自然没有忽略这几人的语气,转头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劳你们还特意走一趟,本王随你们去就是。” 他还有一段时日要待,现在还不是把关系弄僵之时。 说罢,慕容春来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只是在路过楚澜的身边,微微顿了一下,“太子殿下,你知道的,人若是赌赢了一次,就会想要再赢上一次。” 楚澜双眸微眯,背着的手指动了动,“所以这世上十之八九的赌徒,血本无归。” 慕容春来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太子殿下当真是有趣,可倘若,我就是那十之一二呢。” 一二吗?看着慕容春来朝门口走去的背影,楚澜眼底冷芒一晃而逝。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是自从与楚澜明确关系后,章青酒第一回如此的焦灼不安,好几次想下去,临到头还是收回了去拉帘子的手。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章青酒眉头一挑,嘴角微抿。 脚步声渐渐靠近。 火舞眉头狠狠一皱,上前一步挡住了马车,阻止他的前进:“王子殿下……” 慕容春来扫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小章大人,大徽热情待客,本王先去歇息,明日再与你一叙。” 说罢,立马转身朝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速度快得章青酒甚至没有把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 随着马车车轮启动的声音响起,外面再一次响起一道脚步声。 这一次,章青酒掀开帘子便跳了下去,扯了男人往车里拉,“你与他那种人说那么多做什么?有那种功夫,还不如多陪陪我……” 听到这句话,原本胸腔中盈满了郁结的楚澜顿时神清气爽。 看着那不管不顾要把自己往车上带的人儿,手臂一用力,便将人拉进了怀里,“阿酒要为夫如何陪你?” 章青酒:“……” 我们是要开车了,但要开的不是这个车。 第352章 那就订婚 一回到太子府,章青酒便扯了楚澜的袖子,晃啊晃,楚澜也半点儿没有阻止的模样,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朝书房走去,章青酒跟到书房时,手中的袖子还在晃。 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主动凑上去去,小声地道,“你跟他说什么了?用了这么久?” “让他回驿馆。”楚澜看了一眼章青酒,又垂眸扫了一眼那揪住自己的白净手指。 “就这样?”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这话她要是信了,那就是光屁股看天——有眼无珠。 楚澜见她皱眉,眼里闪过一抹深邃,最后淡淡一笑,“他说他赢了一次,也想与我赌一下,赌自己能不能成为那一二。”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差点儿整无语了。 这语气,可不就是慕容春来那个偏执少年能说出来的? 即便楚澜没有把事情全须全尾的描述出来,她都能够想象,慕容春来能说什么。 一想到楚澜当时面对他言语攻击时的“弱小无助”,章青酒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愤愤道:“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听出了章青酒语气里的愤慨,楚澜挑了挑眉,突然垂下了眸子。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被欺负了的小可怜。 章青酒心脏一抽,扯住袖子的手指松了开来,转环住了某人垂在身侧的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便是这天地四方为赌场,那也是仙人聪明反糊涂,更何况是他慕容春来?” 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命,还不好好珍惜,还出来作妖,还敢挑衅她的狗男人? 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可他当真是惦记着你。”楚澜嘴角抿了抿,再道。 章青酒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他惦记有什么用?我可是你的太子妃!” 这个狗男人,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嘛?居然还吃慕容春来的醋?! 果然是被气着了。 一想到楚澜方才“受的苦”,章青酒心里便开始不舒服,以至于她没有看到那低下头的男人,嘴角一晃而过的笑意,以及眸子里转瞬即逝的冷芒。 “可他到底也曾……”楚澜叹了一口气。 对于楚澜的“担忧”,章青酒很想告诉他其实大可不必,可对于楚澜,她又哪里舍得因为旁人而去说他分毫? 她的狗男人,除了她,谁都不能够欺负。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猛地抬起眸子,“那我们订婚吧。” 看着猛地抬起头来的男人,章青酒凑前一步,一字一句道:“楚澜,昭告天下,我们订婚。” 不是表白,不是下聘,一年内不能大婚,但是她可以用最盛大最明目张胆的方式告诉天下人,她与楚澜,结为夫妻。 从天上地下,芸芸众生,她章青酒唯有楚澜。 她是他的太子妃,是他的妻。 看着眼前灼灼的眸子,楚澜稳了稳心神,压住几乎要从心底里冲出来的疯狂,努力让自己的眼眸变得清明且清白,“阿酒这句话,当真?” “真!比珍珠还真!”章青酒点了点头,担心楚澜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继续道,“我们……” 谁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一把按住肩膀。 “何日?”楚澜垂下眸子,压低声音。 章青酒:“嗯?” “我说,你我何日订婚。”楚澜将额抵上章青酒的额,四目相对,眼神里的汹涌澎湃顿时再也掩藏不住。 章青酒猛的一怔,心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如针轻轻地扎了一下。 但当她去细想时,却又什么感觉都没了。 “阿酒,何日?”就在章青酒稳了稳心神时,近在咫尺的男人再度开了口,眉眼处的朱砂痣若勾魂夺魄的光。 再一次对上那双魅惑的眸子,章青酒突然恍然大悟,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抬起手,“你,你你……” 为何她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 微微一笑,楚澜欺身上前,将那抬起的手拢了起来,拉回自己怀里,唇角微扬,“阿酒,我已经让钦天监看过了,腊月十九个好日子,我们定在那一日如何?” “十九?”章青酒惊了一下,“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日,怎会来得及? 然而,楚澜却像是早就猜测到了她会说什么一般,“礼部尚书做事情向来迅速,定然来得及的。” 话都说到了这儿,便是丝毫没有再给章青酒回旋的余地了,毕竟这订婚是她提出来的。 而这订婚不仅仅是要她们的事,更是要让全天下的人看到。 腊月十九,宜嫁娶,宜起屋,宜室宜家。 的确是个好日子。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乜了男人一眼,“你是不是,早就拿这话在这里等着我了?” 否则,怎会她一说订婚,他便脱口而出良辰吉日? 眼前的人有多聪慧,楚澜一直都知道。 让她晃神的那一下,也不过是仗着她的偏爱罢了,所以,楚澜也没有打算瞒着。 “阿酒。”微微一笑,楚澜垂眸在章青酒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眼神颤动,“我对你,图谋不轨良久。” 好一个图谋不轨!章青酒差点儿没有气笑。 明明这么混账的话,他居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看着章青酒望着自己那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眼神,楚澜又是一笑,“所以阿酒,腊月十九,你可愿做我的新娘?” 这一笑,如春日雪融,如百花齐放,如芦苇荡过心房。 章青酒的心颤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好。腊月十九,我做你的新娘。” 与其说是图谋不轨,不如说是蓄意良久。 他是如此,可她不也早就居心叵测了吗? 而当“图谋不轨”遇上所谓的“居心叵测”,谁又会知道,会不会变成另一场风花雪月的天作之合? 次日,楚威在大徽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当着特意出席早朝的丘狄使臣慕容春来的面,宣告:腊月十九,将为太子和太子妃举办订婚宴。 此消息一出来时,往日里庄严肃穆的议政殿,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热闹场面。 哪怕所有的人都明白——这大徽的太子妃,早就非章青酒莫属! 热闹的大殿里,唯有一人,感觉到了彻骨的冷,冷到他裹紧了身上的狐裘都瑟瑟发抖,手脚冰凉…… 第353章 仙人进京 清晨,当上京城城门开启时,迎来了它第一批进城的百姓。 许是还早,又许是太冷,此时进城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时不时进来一个,两只手数得过来。 还有不少人脸上带着困倦,恨不得将脖子蜷缩进领口里。 但有一行人的身影却显得格外的引人瞩目。 甚至人走远了,守城的小侍卫都还不舍得将目光收回来,直到统领过来都浑然不知。 “看什么呢?不好好站岗?”侍卫统领轻轻拍了那侍卫一下,呼出的气儿都被冻成一方雾气,“眼珠子都要跑了!” “大,大人!”那是侍卫一瞧见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吓了一跳,立马站直了身体,眼观鼻鼻观心,那叫一个认真。 统领见他这样,忍不住嗤笑一声,“到底在瞧什么,你平日里也不是个走神的主啊?” 说着,便将目光顺心刚刚侍卫凝视的方向望了过去。 可……一片空白,大街上别说有人影了,一只鸭子一条狗都没有。 那统领虽然严肃,但平日里却也和下属打成一片,听他的语气,侍卫便知道这不是真的要罚自己的意思,当即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回大人的话,属下在瞧刚刚走过去了的三个人。” 统领不住笑道:“什么人值得你这恨不得砍了脖子去瞧?” “就刚这三个人啊,穿着白色衣裳,两男一女,仙气飘飘的!”那侍卫说着,便朝方才几人离开的方向指去,“咦……人呢?” 这人不是刚刚还在吗?怎么突然不见了? 那侍卫统领见瘦瘦弱弱的小侍卫这么一副愣愣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上雪花留下来的水渍,“莫不是守了一夜看花了眼?过会儿换了班,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大人,属下不可能看错的!”侍卫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真的很仙!别人穿大袄子,他们穿纱衣呢!” 这寒冬腊月的,还穿纱衣? 统领听到这句话,顿时乐了,心想莫不是真冻坏了,拍了侍卫的脑袋一下,想再打趣几句,可看他这一脸的通红,又不忍心了,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再神能够神得过咱们小章大人,如今的太子妃娘娘?再仙能够仙得过咱们的太子殿下?” 说道这两个人,那侍卫当即眼睛一亮,一脸骄傲又自豪道,“没有!他们那里能够跟咱们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比啊!” 仙气飘飘,谪仙在世,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在他们心中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那不就得了。”侍卫统领嗤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追忆。 那侍卫眼珠子一转,凑前了两步,“大人,属下听闻你先前在宫里当御前侍卫时,你还与太子娘娘打过照面,说过话?” 统领晃了一下神,嘴角动了动,“太子妃娘娘是我的贵人,如果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会怎么样?”侍卫咽了咽口水,一脸期待。 如果没有她,自己可能还是议政殿前那个守着门的小侍卫,如果不是她说要记得跟对主子,他怎么敢在她去大理寺救当朝皇后时自行请缨,立功后成为了这上京城的守城侍卫的统领? 他仍记得,某个下朝后,她笑着对自己说:“正确的选择会有相应的回馈”。 …… 侍卫统领深吸一口气,转头便看到属下这一脸痴迷又好奇模样,顿时笑了,“回去罢,我让人来换你的岗,你只需记得,咱们太子和太子妃娘娘,是我们值得一辈子追寻的人。” 说罢,统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侍卫挠了挠头发,应了一声便和旁边的人做交接,只是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度回头往空空如也的街道上看了几眼。 其实,是真的有的,可怎么就……没有了呢? 侍卫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去时,早已融入另一条街道人群中的三道身影,也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样?说了吗?”瘦高个男子面无表情道。 “说了,但没信。”微胖的男子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如弥勒的脸带着几分憨态,“咱们都走远了,师兄放心罢。” 见两人这么谨慎,走在左边的女子轻轻哼了一声,“你们一个个这么谨慎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凡人,看到了就看到了,他还能够把我们怎么样吗?” 那语气中的不屑,透着一股子明显的高高在上。 听到这句话,那微胖和善的男子缩了缩脖子,把头转向了一旁。 而中间劲瘦的男子却瞬间皱了眉头,一脸严肃道:“子絮,我说过了,来到这儿,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暴露身份,长老们说的话,你莫非都忘了?” 见他这般严厉,女子顿时委屈的撇了撇嘴角,“没忘,就是想着这原本只要飞上一日的路程,却让我走了这足足十天,腿都酸了。” 微胖的男子嘀咕:“你哪里走了,明明是坐的马车。” “你!”女子眼睛一瞪。 劲瘦男子见二人又要吵起来,眸子一厉,“好了!师妹她不曾来过凡人界,子枫你也莫要再多言。” “是!子楚师兄!”见他脸上隐约有了怒气,男子顿时收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正色起来。 女子虽然面露不满,但也没有再多言。 男子见他们不再吵闹,这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先去找个歇脚之处,明日便开始找寻老祖吩咐的那棋子,咱们只有凡人界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经过近半个月,得加快速度了。” “是。”说道任务,剩下的两人也变得严肃起来。 微胖的男子突然皱了皱眉头,“师兄上回说感应到了那棋子的动静,现在怎么样了?” “自那次后,便再也感应不到了。”劲瘦男子愣了一下,“好像是断了生机。” 一听到这话,剩下的两人脸上顿时多了一层凝重,语气也有了几分不确定,“怎么会?若是……” “无妨。”劲瘦男子冷嗤一声,眼神没有丝毫起伏,“一枚棋子罢了,没了就没了,再放就是。当务之急,是要找回灵宝,再将那个凡界女子带回去。” 第354章 瓮中捉鳖 “王子殿下还请回去吧。”太子府门口,火舞看着一身盛装打扮,明显是刚刚从朝堂出来的慕容春来,表情恭敬却冷淡。 这个人,三番五次的挑衅,真当他们太子府没人了吗? “她当真不见本王?”慕容春来眯了眯眸子,手指紧紧地捏紧。 火舞挑了挑眉,垂下了眸子,忍住了嘴角的那抹笑容,不动声色。 人都不在府里,怎么可能见你? 见火舞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再看了一眼太子府四周虎视眈眈的守卫,慕容春来深吸一口气,拂袖而去。 他就不信,自己见不到她! 是夜,太子府灯火通明,热闹非常,下人们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手中带满了布置府邸的花样,俨然是在给一个月后太子和太子妃的订婚做准备。 而府中的守卫也比平日里多了一倍不止,便是到了子时,也可以看到一群群的侍卫在府里巡查,尤其是各个墙角旮旯处。 这种状况,一连三日。 第三日夜里,当某道黑色的身影再一次来到太子府外的墙壁,在守了足足两个时辰,换了五处地儿,趁着天色未亮无果离开后,太子府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瞬间多了几道身影。 火舞看着那某人离开的方向,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连着三日了,咱们这太子府的三面围墙,哪里缺了一块砖头,上头长了几根草,怕是都被这丘狄王子都数清了罢?” “哼!有贼心没贼胆的东西,他要是敢进,小爷我正好来个瓮中捉鳖,保准让他有去无回!”风止瞥了一眼,眸子里多了几分不屑。 见二人均一脸的嫌弃,木青缓缓地走上前来,“还是要提高警惕才行,也就是这丘狄王子不知咱们大徽的礼数,以为太子妃娘娘还在咱们太子府,否则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挡下。” “那也就是他蠢。”风止撇了撇嘴角,“让他夜夜翻墙,都不知道多读点儿书!” “平日里也没见你读书啊,光顾着跟太子妃娘娘斗嘴去了。”火舞听得乐呵,忍不住打趣道。 一听这话,火舞瞬间急眼了,“谁没读书了,谁跟她斗嘴了,我那是因为……” 可说道一半,却是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以前的确是喜欢和她斗嘴,可那不是那不是她总爱占他便宜,而且还总做一些不着调的事情吗? 谁让她每次做什么事情都神神秘秘,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放这么长的线啊! “过去的就过去了,我看太子妃娘娘也未必就是故意逗你,你也未必是不喜欢她。只是今后人人都得尊称一声太子妃娘娘,你可不能够向往常那般随意了。”火舞轻笑一声,上前拍了拍风止的肩膀。 这小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在府里一起共事这么久,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虽然嘴里说着不喜欢,但心中早就认可了太子妃的存在,不过是顶着一口气,死鸭子嘴硬罢了,不过……谁又能说这不是太子妃娘娘惯着他呢? “我知道,我以后自然不会再让她没面。”嘀咕了两声,将火舞的手抖落下来,风止的脸上到底还是多了几分不自然,转头看到木青冷然一张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走上前两步,“这次太子殿下订婚,水蓝回不回来?” 听到这句话,火舞微微一怔,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将目光投向了木青。 水蓝对太子殿下早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几个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觉得过往太子身边尚且没人,倘若她真能够一直陪在殿下身边,倒也是件好事,至少知根知底,也足够忠心。 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且不说太子妃能不能容得下她,便是太子殿下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容不得她再生出半点儿非分之想。 否则,无需等到太子妃说什么,殿下那儿,都会要了她的命。 而且以太子殿下早几个月前一声不响的就将水蓝给派了出去的情况来看,只怕殿下是心中早就顾及着太子妃娘娘了…… 木青依旧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抱了胳膊瞥了二人一眼,“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你不是跟水蓝向来走得近?”风止一急,上前扯住了木青的手臂。 木青乜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指,“我身上有毒的东西可不少。” 风止嘴角一抽,当即松开了爪子。 火舞眯了眯眸子,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太子妃娘娘如今于殿下意味着什么,水蓝她若是还和之前那样,怕是不好过。” “我知道。”木青扫了火舞一眼,沉吟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赶回来,但我能够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坏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喜事。” “这还差不多……”听到木青的承诺,风止这才松了一口气。 火舞也是微微一笑,“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不过说起来,水蓝到底去干什么了?”风止皱了皱眉头。 木青垂了垂眸子,抿了抿嘴角,就在二人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时,突然又开了口,“其实太子殿下派她出去只是她离开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族里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有人看到了她师父。” “她师父?十年前那个人?”火舞脸色一变,“他出现了?” “不知道是否真的出现。”木青摇了摇头,眼里多了几分深邃,“但是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愿意错过。” 听到这句话,火舞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水蓝待太子殿下的情谊,的确全心全意,可人只有一心一意,有了一个,又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只希望她自己能够想通罢。”轻轻叹了一口气,火舞摇了摇头,“不过以我看,如今太子殿下有了太子妃,也不需要她那个师父什么事了。” “是。”木青点了点头,“上回太子殿下练武之时,我探了一下他的真气,已经畅通无阻了,而且……” 说道这儿,木青顿了一下。 他们几个里面,风止功夫最不行,所以只能够贴身伺候;火舞熟读兵书,功夫也好,简直把处理府中大小事务当成了练兵场;木青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深不可测的一个,因为要收集消息,长期混迹于江湖,一身歪门邪道的功夫让他懂得也多。 故而一听到木青这么说,风止立马急了,“而且什么?” 他最听不得有人说话吞吞吐吐的,更何况还关于楚澜的事情。 “我也说不清,但我感觉,那不是什么坏事,”木青摇了摇头,隐去了眸子里的深邃。 “横竖如今有了太子妃娘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咱们就不要在这儿杞人忧天了,明日还得继续早起布置呢!”最终,还是火舞轻笑一声,结束了这场谈话。 第355章 轩辕惊鸿 是夜子时,卫府蒹葭院。 当紫蝶打着哈欠端着一碟子刚刚做好的点心送进房间里,看到章青酒手中端着书本,而那红色的喜服却直接被丢在了一旁时,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小姐,你怎么又开始看这些书了啊?要是让郡主知道你大半夜不歇息还看书,明日又该说你了。” 章青酒轻笑一声,头也不抬,手中的书再度翻了一页,“你不说,我不说,云雀也不说,她怎会知道?” “那也不能够大半夜还看吧,眼睛都会看坏的,考状元的都没有你用功。”紫蝶撇了撇嘴角,将糕点放在一旁,拿了挑子将灯芯挑高了些。 “你这话说得,好像看过哪个状元郎看书一样。”看完最后一页,章青酒抬起眸子,看向紫蝶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揶揄,云雀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将她手中合上的书本拿走。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紫蝶瞬间红了脸,“我哪有,小小姐尽会打趣我,我就是听外头说戏的人说,那什么状元们都是头悬梁锥刺股,闻鸡就起舞来的。” 紫蝶过往在丞相府跟着原主的时候,少不得做一些出去采买的活计,故而也得了机会听一些有的没的。 章青酒知道她一副爱热闹的天真性子,便也没有拘着她,想到自己刚刚从书中看到的东西,心里一动,“那看来你倒是听了不少戏,不妨你与我说说,都有些什么罢?” 一说到这个,紫蝶眼睛都亮了起来:“那要看小小姐想听什么,是民间四大传奇,还是梁才子与祝小姐,还是……还是小章大人,还是太子和太子妃娘娘?” 只是这话,说道最后却莫名的变了味儿,多了几分揶揄。 对于紫蝶如今这般大胆,章青酒倒是一点儿没有介意,看着她古灵精怪的眼神,嗤笑一声,“有没有什么关于前朝的有趣的故事?” “前朝?”紫蝶愣了一下,“前朝有什么吗?”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比如前朝落败前,关于他们的君王,有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事情?” 这几日她一直在看楚威从宫中给她的书籍,关于蓬莱的记录,可却发现里面除了所谓的“两大传说”写得惟妙惟肖之外,却没有了别的可参考的记录。 就在她以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一行记录:“前朝亡国之君轩辕惊鸿,曾下令大肆搜寻蓬莱所在之处,终未果”。 虽是寥寥数语,可却让她不得不多想,一个即将亡国的君王,为何突然会要去找蓬莱岛? 可偏偏或许是因为大徽到底是推翻其政权而新立的朝代,又或许是这样一个亡国之君不值得被人记下详细的生平,总而言之她所看到的书籍记载里面,对于这位轩辕惊鸿的记录,少之甚少。 而她现在这样,别说出府去打听这个轩辕惊鸿的消息,就是这蒹葭院的院门都出不去。 她是真没有想到,这订个婚按照大徽的习俗,还得和楚澜分开这么久一段时间,她必须回到母族,不仅不能够见面,便是书信都不能够往来。 只是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如此,她还得在一个月内将这喜服上的金珠给自己串好,还美其名曰什么:“圆满”。 一想到这个,章青酒就不禁头痛。 就单单见不了楚澜这一点,等到楚澜继位,就得想法子让他给废了。 哪里来的破糟粕规矩! 紫蝶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可见自家主子这一副皱眉的模样,当即脑海里灵光一现,“有!有的!” “有什么?快说!”章青酒眼睛一亮,心里的不快瞬间被抛至了脑后。 而另一侧,云雀也凑了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紫蝶见二人都被自己吸引了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神秘兮兮道,“那个轩辕惊鸿啊,据说是当时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长得比女子还美,凡是见过他容貌的女子,都恨不得嫁给他。而且他的名字就是因为他出生时接生的产婆看到了他的长相,只一眼就被帅得昏倒了过去,所以有了惊鸿一瞥的美誉……” “停!”眼看着紫蝶越说越激动,章青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早应该知道,紫蝶这个小丫头的脑袋里,装不了什么东西,尤其是在她说出美男子三个字的时候。 是什么给了她勇气,指望能够从这丫头的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云雀也一脸黑线的看着还兀自兴奋不已的紫蝶,下意识地挪了两步,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凑前了两步。 “小小姐,这个还不算特别的事情吗?好看的男人耶!”紫蝶仍没有回过神来,她家主子不就是喜欢美男子吗? 比如马上要嫁的太子殿下,又比如那个黑心肝的慕容春来! “我……”章青酒抽了抽嘴角,差点儿泪流满面,“没事了,我打算歇息了,你们出去吧。” 是什么给了她们错觉,以为自己只喜欢好看的男人? 虽然,她确实挺看脸的。 可是她有了楚澜哎,就楚澜那张脸,这天上地下的,有几个人比得上? “那……那我走?”紫蝶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咽了咽口水,站起身来道。 “走吧。”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没指望了,还是等订婚之后再说吧。 云雀在一旁看得无奈,嘴角动了动,“大人说的是有何关乎黎民百姓的,你挑这些说。” “我……”章青酒抬起头来,再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雀不会是以为,她现在成了太子妃,想的都是黎民百姓国家大事,打算从前朝灭亡之事里面,找到点儿什么“以史为鉴”的故事吧? 她真的,暂时还没那个觉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紫蝶却像是被点中了任督二脉一般,突然“嗷”了一声,“有了有了!我知道一个,我记起来了!” “什么?”章青酒揉了揉眉心,已经不抱希望了。 “那个轩辕惊鸿,不知道为什么,大病一场醒来后,突然下令不准许百姓家中再行供奉,除此之外,还亲自动手毁去了皇室供奉的神堂,也就是因为这个,不过一年,他就被世族和百姓造反,最后被万箭穿心而死……”说到这儿,紫蝶叹了一口气,“据说,他原本还很受人尊敬的,虽然在此之前做皇帝不过十年,但却成就了前朝的盛世巅峰,如此急转直下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所以有人说,如果不是他这个举动,只怕前朝还能够有百世之久……” 第356章 不可供奉 供奉?! 当再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时,章青酒脑海里轰的一炸。 隐约记起来曾经她与楚询一同去云霞山便谈及过此事,那个时候楚询并未和她说得太清楚,而她也没有细想,但是今夜听紫蝶这扯了一通,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是什么原因,让一介帝王突然性情大变,连自家供奉的神堂都要毁去?还宁愿背负天下骂名,也要阻止百姓再行供奉? 在这片大陆的百姓心中,皇权仍是神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个轩辕惊鸿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难道说,是这个轩辕惊鸿发现了什么? 比如说……他知道供奉会造成信力,而这个信力会带来什么? 烛光昏暗,章青酒的面容掩在阴影里若明若暗,紫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见主子没有打断她,便继续开口,“所以在咱们大徽的开国皇帝歼灭叛乱,建立大徽后,为了不重蹈覆辙便修建了祈福圣地,云霞山;而百姓们也觉得是前朝君王不让他们供奉神灵才造成的大乱,就家家户户都行供奉。”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眸子里多了几分凝重。 一个朝代盛世陡转,便是苟延残喘也能够维系几十年之久,更何况这个轩辕惊鸿能够将前朝带至鼎盛,绝非一个碌碌无为之辈,怎会仅仅一载,便被攻破皇城,万箭穿心? 一年的时间,便是那些大臣拥有通天的本事,召集人手,制定战术也是不够用的,更别说杀他! 除非……轩辕惊鸿遇到了非他能够抗衡的人;又或者那些叛臣中,有能人异士的加持。 而这种种联系起来,只有两个字:蓬莱。 猛地抬起头,章青酒目光犀利:“紫蝶,轩辕惊鸿被杀的时候,可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这个……”被这么一问,紫蝶表情明显变得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地垂下了眸子。 一看她这模样,章青酒哪里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说完的,“你且同我说说,横竖这屋里只有你我三人。” “不说,你马上就是太子妃娘娘了,这些事情听多了不好。”紫蝶摇头,说完便抿紧了唇角。 章青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是不是他临终前还说让百姓不可供奉?” 紫蝶猛地一怔,瞪大了眸子,“小小姐你都知道还问我干嘛?他不就是临死前用自己的血留下了不可供奉四个大字吗?据说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他的血将雪都染红了……” 大雪夜,临终前,心头血。 章青酒嘴角抿了抿,想说什么,却最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刚刚那句话,原本只是心里一动,想诈诈紫蝶的,谁知却真的会听到这样一段往事。 轩辕惊鸿做这一切,必然不会是突然心血来潮。可是普通人,又怎么会懂这些?轩辕惊鸿,会不会和她一样,也是…… 想到这儿,章青酒突然觉得自己的魂魄猛地抖动了一下,瞬间头痛欲裂,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云雀脸色一变,赶忙走过来,“大人,可是哪里不适?” 紫蝶也被吓到了,一把拉住了章青酒的胳膊,“小小姐?” 章青酒闭着眸子缓了一会儿,这才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其实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头痛也不过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只是在那一刻,魂魄好像要离体而去。 “我没事,你们回去歇着吧。”看着二人被吓得煞白的脸,章青酒叹了一声,“可能就是太晚了。” 二人自然是不信的,尤其是紫蝶手指紧紧地揪着她的胳膊,一脸的忐忑。 章青酒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抬起头朝云雀点了点头,笑翻,“我真的没事,带紫蝶下去歇着就好了。” 云雀皱眉:“大人……” “去吧。”章青酒又是一笑。 最终,云雀还是领命带着紫蝶离开了里屋,只是到了外头二人还是不放心,“小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情,就马上叫我们!” “好。”章青酒叹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在墙上,双手结印,闭上了眸子。 虽然没事,但是其实也没有她说得那般轻松。 只是这两个小丫头留下,也不能够帮到她什么罢了。 半个时辰后,章青酒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屋里的光线更暗了些,没有人去拨弄的烛芯子软绵绵地瘫倒在蜡油上,火烧到了蜡油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章青酒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眼神里多了几分晦涩。 雍州水患之后,她便猜测,镇国公一族费尽心思要修复云霞山,雍州之地的罪恶之源,永芳镜都与信仰之力息息相关,如今看来,这绝对不会再只是揣测,而就是真相! 可假若如此,云霞山如今已不再大肆供奉,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别的动静?难道就因为还没有上升到天下百姓? 若是如此,那这所谓的信仰,当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可是倘若只有信仰,那这又与楚澜有什么关系?楚澜的换命,难道只是镇国公一脉为了让楚阔当皇帝使出的下三滥手段? 如果事情可以到此为止,她宁愿楚澜的真相就是如此,宁愿这只是一场皇权的争夺,而不再关乎其他。 因为不知道为何……如今她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一想到楚澜,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另一个名字——轩辕惊鸿。 哪怕只是紫蝶的讲述,她的脑海里却似乎已经有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场景——漫天飞雪里,一道身影静跪,浑身插满箭矢,地面上的皑皑白雪被染得通红,在他的面前,是用心头血写下的“不可供奉”四个大字…… 一想到这儿,章青酒莫名的心慌起来。 而与此同时,两道身影趁着茫茫夜色,正疾行在一条被雪覆盖了的曲曲折折的小路上。 奇怪的是,泥泞的小道丝毫没有在他们白净的鞋面上留下一丝一毫的污渍,也没能够让他们的步伐慢上一分一厘。 直到京城西郊的一处破落院子里,三人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可以肯定,已经死了。”为首的青年眯了眯眸子,面无表情。 “死都死了,那没得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快些找到那人带回去吧。”跟在他身后微胖的青年叹了一口气,抖了抖肩膀。 第357章 十里红妆 次日,章青酒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榻边目光直直地望着她,脸上还带着明显担忧的卫凤。 而在卫凤的身后,紫蝶和云雀一左一右站着,同样看着自己,只是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又赶忙移开了目光,俨然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把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告诉了凤凤。 不过,一个不说,她也乐得装傻。 缓缓地坐起身来,眉头一挑,微微一笑,端的是一副神清气爽模样,“凤凤,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卫凤觑了她一眼,又左右打量了一番,然而早就有所准备的人哪里会被她瞧出什么,唇角勾了勾又道,“凤凤你这左看看,右看看,到底在瞧些什么呀?” 一听到这毫不着调的话,卫凤忍不住白了章青酒一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现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虽说语气不见得多么温柔体贴,但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了起来。 “没事,就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章青酒讪讪一笑,心想这种时候可不能够惹恼了凤凤,主动认个错什么的才是王道。 果不其然,对于她这个回答,卫凤虽忍瞪了她一眼,但脸色却温柔了不少,“你也知道睡得太晚不好,一天天的就捧着书做什么?那喜服上的珠子你缝好了一半没?” 章青酒在看书,卫凤一直都知道,但是至于看了什么,却并不清楚。 于是乎,章青酒嘴角一弯,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打算多学点儿之后做太子妃的规矩嘛。” 这些书看了之后,确实能够帮助楚澜更好的治理国家,所以“治理国家”等于“做太子妃的规矩”,也不算是有毛病吧? 卫凤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复杂。 自打这女儿从祈福宫回来后,就变成了一个事事都能够自己拿定主意的孩子,不管是成为第一女官也好,还是做这个太子妃也好,可以说她这个做母亲的,永远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也没能够帮她做些什么。 可看她这般搅动风雨,将自己一次又一次置身洪流之中,她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轻轻叹了一口气,卫凤垂下眸子,拉过章青酒的手,“小酒儿,你不会在怪为娘之前不让你和太子见面吧?” 章青酒一愣,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见卫凤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惆怅,章青酒连忙宽慰道,“我怎么会怪凤凤呢?我知道凤凤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呀?” “哪有人与说我什么。”卫凤轻笑一声,抬起眸子,“你心里没有芥蒂就好,刚刚说道规矩,你若是想学,不如为娘请个嬷嬷回来,教你一些宫中规矩?” 章青酒嘴角一抽,眼皮直跳,“这,大可不必了吧。” 神他喵,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书中的所说和人教到底还是不同的。”卫凤继续劝说道。 章青酒:“……” 要不是凤凤眼神里只有担忧和期待,她真的要以为这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想方设法来“戳穿”她。 “真的用不着。”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一脸赤诚道,“娘,你也知道我在太子府自由惯了,自己学着些就足够用了,我这还有喜服没有绣完,若要再让人来教我规矩,我就真只能夜夜点灯熬油做它了。”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卫凤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最终叹了一口气,“便依你自己所言罢,只是这些书若是让我知道你晚上还在看,那可真要罚你了。” “好,就依凤凤的。”章青酒唇角勾了勾,拍了拍卫凤的手。 见她脸色红润,眼神清明灵动,卫凤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璇儿,“真是没想到,一晃都快十七年了,娘的小酒儿都要嫁为人妇了。” 一开始说的还好,可说道后来,卫凤的情绪便变得伤感了起来。 章青酒见她这个模样,心里也不禁多了几分感伤。 其实不管之前原主在的时候,还是她来了之后,眼前这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保护女儿的安危。 之前宁愿自己委曲求全,也要让成全原主的一片心意。 后来她来了,除了担心她的安危和名声,不管怎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也从未有过太多的阻止。 反而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顾及眼前这个人。 好在,还有楚询。 一想到楚询,章青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凤凤,妄言可有说过,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这话风转得如此之快,快到卫凤措手不及,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深吸一口气,卫凤不禁哭笑不得,“我与他的事情,自有我们的计较,你且安心准备你的婚事就好。” “凤凤,我也想看着你风光大嫁。”章青酒正色道,“就像你想看我幸福一样。” 卫凤愣了愣,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好,我知道了。” 见卫凤答应,章青酒却也只是放了一半的心,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委屈了自己太多年,甚至都带了几分委曲求全的性子,所以等她出去后,还得和妄言好好计较一番才行。 横竖,妄言绝对是希望给凤凤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对了,有个东西我需让你瞧瞧。”见章青酒若有所思,卫凤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招呼了卫府的嬷嬷,从她手中拿过一本厚厚的红色小册子。 “这是什么?”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好像长得有点喜庆的样子。 “嫁妆。”卫凤微微一笑,将它塞进了章青酒的手中,“你瞧瞧还有没有想要的。” “一本?!”章青酒瞪大眸子。 谁家的嫁妆都做成了书了啊?不都是一张纸的吗? 卫凤挑了挑眉头,抬了抬下巴,“太子三千聘礼,皇家三千聘礼,我已经让人整理好都在这个里面了,另外除了这些……为娘也为你添置了三千嫁妆,待得你真正大婚之时,我的小酒儿,定要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一生和美长长久久。” 凤凤有钱她是知道的,当初凤凤和她说过,她的嫁妆乃是整个将军府加皇室的补贴,毕竟当初她是以郡主身份嫁给章台柳的,这嫁妆上,绝对是少不了的。 可现在,这六千样聘礼加三千样凤凤准备的东西,都成了她的嫁妆?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突然间心里微微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内疚。 她是不是……不该薅妄言的库房里的那堆东西? 第358章 他的礼物 最终,章青酒还是没能够拒绝得了那九千样嫁妆。 或者说,不能够拒绝。 这是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的拳拳爱意,就算她不是真正的章青酒,也无法拒绝。 卫凤再说了一番话,又嘱咐让她快些将喜服上的金珠给缝好了,便起身离开了。 章青酒看着那两个低头垂眸不做声的小丫头,嗤笑一声,“行了,别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不会怪你们什么。” “真的?”紫蝶眼睛一亮,立马凑上了前来,“我就知道小小姐最好了。” “对啊,知道我很好,下次就别悄咪咪告状了。”章青酒乜了她一眼,语气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紫蝶愣了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小姐说的“很好”和她理解的“很好”,是一个意思吗? “想不通就别想了。”见她一脸茫茫然的模样,章青酒便知道她这是被自己兜了进去,忍不住低低一笑,将手中那本厚厚的价值连城的红色册子递给她,“这个帮我收起来吧。” 这回还只是订婚宴,还没到她拿这些东西去太子府的时候。 紫蝶点了点头,起身就要过去,却在走在一半的时候顿了一下,转头问道:“还是放在之前那个箱子里面吗?” “嗯,都放一处吧。”章青酒点了点头。 过往她出去推衍,得了什么东西回来都是交给紫蝶,这些也都是她在拾掇着。 虽说这丫头心思单纯,但是这些事情却是做得极为细致。 见她同意,紫蝶也不再多说,蹭蹭蹭的跑到里屋,从柜子里搬出一个匣子,将册子放了进去,原本就打算这样放回去的,可最终还是搬了出来。 “小小姐,你还是清点一下罢,好歹咱们也要去太子府了,你这里头的东西,交给我放进去后,就再没有瞧过了。”紫蝶撇了撇嘴角,脸上带了几分委屈。 她每次都提醒主子让她记得去瞧瞧,得到的自然是一阵应好,可偏偏待得她下回再放东西时,那匣子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便是一分一毫挪动的痕迹都没有。 瞧着她这一副幽怨模样,章青酒忍不住笑了,拍了拍身边的空处,“那你放下打开我看看罢。” 她不看,是因为她放心,但是假若这份放心给这小丫头反而带来了不安,那她便真该看上一看了。 紫蝶打开匣子,又将东西一样一样取了出来,里面大大小小的,竟是有数百样之多,银票、铜板、簪子、镯子……甚至一根发带都有。 紫蝶一边取,嘴里一边嘀咕着这样东西是何时放进去的,虽说不知道她因何而来,但是每样物什儿放进去的日子,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章青酒听着紫蝶念叨,脑海里便不由得浮现出当初出城推衍的日子,那时候为了活命,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好在如今,她与楚澜都安然无恙了。 “这是……”紫蝶在匣子里捣鼓了一会儿,突然从里面拿出一把折扇,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放下放,却被章青酒一把捏住。 “慕容春来的东西。”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通体莹白的玉骨折扇,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一如它最初放进去时候的模样。 “是。”紫蝶嘴角抿了抿,眼神里有几分犹豫,“如果按照时日来说,这个东西是慕容春来离开的时候,留下的。” 将扇子丢回匣子里,章青酒揉了揉额头,“放着吧,以后寻了时机,给他送了回去罢。” “若是小小姐信任,我今日便给他送回去。”云雀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上前道。 章青酒眉头微微一挑,看向云雀,“不必了,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他现在定然一直在找我所在何处,这也就是他没想到,若是你这一去,他定要日日夜夜到这卫府来了,太子府他们费心布置的迷雾阵,可就糟蹋了。” “大人说的是,是我心急了。”云雀脸色变了变,点了点头。 让紫蝶将匣子收将起来,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道,“早知道会留下这么一段纠葛,当初就不摊这档子事情了。” “这不是大人的错,大人心地善良,必然不会见死不救,是那慕容春来,肖想了不该肖想的人。”云雀皱眉道。 “我心地善良?”章青酒愣了一下,嗤笑摇头,“有不少人都是说我心机颇深呢。” 她救慕容春来,可不是单纯救个人而已。 “不一样。”云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你一定会救他的。” 章青酒瞧了瞧她,忍不住笑了,却也不再和她争辩,只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眼看着紫蝶要将这玩意儿拿回去,章青酒突然心意一动,“这个匣子,订婚宴的时候,记得给我一同带去太子府。” “好。”紫蝶微微一笑,脆生生应下。 “也不知道楚澜在做什么。”瞧着一旁大红色的喜服,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不管在做什么,横竖不至于像我这样,关在屋里一个月出不了门,就为了这么一件衣服,真是不公平。” 云雀嘴角抽了抽,憋住了差点儿没忍住的笑,堪堪别过了头去,假装没听到。 而另一侧,被某人惦记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在书房听着兴高采烈的火舞汇报这几日的战果: “殿下,慕容春来已经连着四日夜夜过来,但在属下们的布防下,始终作奸未遂。蒹葭院里还是如往常一样,有人扮成太子妃娘娘的模样,日常起居一应俱全。” “嗯。”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楚澜抬眸看了一眼下面的几个人,“还是多加留意一些,卫府那边也不可掉以轻心,他只是没有回过神来,并不代表他蠢。” “殿下放心,卫府那边有人看着,绝不会让他踏进半步,而且等到他发现了,怕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木青缓缓上前,“按照殿下吩咐,那丘狄王那边,属下已经找江湖中的好友前往,不管能不能治好,这慕容春来都不得不分神于丘狄的国事。” “丘狄王毕竟是母后的兄长,若是能够治好,自是好事。”楚澜点了点头,“此事你做得很好。” “多谢殿下夸赞,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虽说得到了主子的夸赞,但木青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属下只愿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大婚,能够顺利举行。” “自然会。”说道这儿,楚澜微微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轻轻浅浅,却又格外明显的笑意。 在一旁的木青心里猛地一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矜贵淡然的主子,脸上露出如此带着得意而欢喜的神色…… 第359章 找上门了 是夜,万籁俱寂,四周无声。 按照凤凤所言,章青酒认命地将放在床头的喜服缝上了一百颗珠子,便准备乖乖地去睡觉。 云雀和紫蝶见她今日不再点灯熬油看书,便也安心地去睡了一个囫囵觉。 只是,躺在床上后,章青酒却莫名的睡不着了。 小盘也没有睡,不知什么时候从一旁的小窝里蹿了出来,盘在被子上,吐着信子,头上的小角晃啊晃,绿豆大眼眨啊眨。 窗外没有月色,黑漆漆的天伸手不见五指,如同一只张大了嘴巴的饕餮巨兽。 章青酒盯着小盘瞧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逗它额头上的两只角。 小盘绝对不是蛇,毕竟这世上哪有蛇会长角的啊,但若是变异了,那也说不定。 许是被章青酒盯久了,小盘也开始盯着她一动不动,渐渐地往里,差点儿成了斗鸡眼的模样。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哑然失笑,“妄言给凤凤的那小玩意,我还能够看得出来是只半猫半虎的小家伙,可惜不知道那小家伙的父亲到底是猫还是虎,要是虎妈猫爸什么的,可就太有意思了,这得是多伟大的猫,才能够干出这天才事儿啊。” 小盘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信子吐得更欢腾了,一双绿豆眼眨巴得那叫一个欢喜。 章青酒乜了它一眼,“我知道你现在跟它混得老熟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许让凤凤看到你知道吗?” 这小东西这几日时不时的溜达出去,别以为她出不了蒹葭院,就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难道每次回来后,还嫌黑魆魆的身上那几根白毛还不够扎眼? 章青酒说这番话的时候,小盘一动不动的,眼睛也不眨巴了,舌头也不吐了,那模样一看别提多认真乖巧。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好歹还能够看出来是个串串,可你呢?小盘,你到底是个什么小玩意儿?”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手指不由得在它那坚硬如盔甲的鳞片上戳了戳。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突然门外刮来一阵风,一人一蛇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但很快,章青酒便手臂一扬,灭了蜡烛,紧接着将小盘往被子里一塞,凝神屏气假装睡觉。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窗子突然被人打开,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的脚步声落了地。 “是她吗?”有人开口,是个男子的声音,语气低沉冷厉。 “是,她在凡间的名字,叫章青酒。”又是一道男声,语气没那么锋利,还带着一股子温和的气度。 “我看一眼就知道了,当初虽然只待了不长,但是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一道带着傲然的女声响起,说着就要上前。 身边的两人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章青酒能够感觉到自己刚刚放下的帘子又被人拉了起来。 “是她。”乜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女子眼里闪过一抹不屑。 又是最初那道没有一点儿感情的声音,“既然找到了,那就直接带走吧,老祖已经下令,别的都不必再管,务必将这人带回就是。” “是,师兄。”另一个男子应下,脚步声渐渐朝床边靠拢。 这一下,章青酒再也无法装下去了。 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眼神冷厉,“几位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这一变化,惊动了屋里的三个人,“咦?你居然醒了?” “你不是下了沉睡术吗?怎么会?”女子转头看向那走向床边离章青酒最近的微胖男子,脸上明显带了几分怒火。 “你居然施法?”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带着斥责的意味。 “我……”微胖男子皱了皱眉头,看了劲瘦男子一眼,语气弱了几分,“师兄,这个我待会儿再和你解释。” 说完,又转头看向女子,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别人都睡了啊,谁知道她怎么没睡。” 这语气,明显带着不满。 章青酒瞧着眼前这三个人丝毫不顾及自己已经醒来,甚至当着她的面开始争执,眸子里多了几分凝重。 卫府的布置有多么固若金汤,虽然楚澜没说,但却不代表她不知道。 平常人绝对不可能如入无人之境,别说是人了,便是一只鸟一只猫,都怕是会被人盯上。 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又如此肆无忌惮的,只有一个可能——绝非常人。 而这天下,非常人的,便只有所谓的蓬莱仙人。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去找他们,他们却已经找到了自己。 不过,他们找她是为了什么?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暗暗启动推衍术,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三个人居然全是一团迷雾,就像是被什么包裹住了一般,推衍之法竟无法推衍出半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暗暗将推衍术停了下来。 既然无法推衍,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且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至少,她可以明确的是,这三个人不是来杀了她的。 “行了,别吵了。”最终,制止这场颇有几分闹剧的争吵的,还是最初那道冷冰冰的声音。 章青酒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劲瘦的穿着一身白衫的身影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剑眉星目眉目俊朗,一步一步走到章青酒的床头,“子青师妹,是我们,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刚刚,你们是?”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子青,难不成是章青酒行走在外那一年用的名?还是说是蓬莱给的名? “看来师妹果然把我们都忘了。”那男子听到章青酒的回答,似乎松了一口气,眼里的肃然之意也少了几分,“不过不怪师妹,你既然选择了离岛,那自然是要被抹去里面的一切记忆和修为的。只是你当初苦苦哀求,无论如何祈福之舞的记忆都要留下,此舞你不会忘了罢?” 记忆抹去?章青酒心里咯噔一响,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她看不到原主出去后一年经历了什么的原因吗? 而这祈福之舞,想来便是她原本准备在祭天仪式上跳得那支舞罢? 只是事与愿违,没想到唯一的执念,却成了葬送她性命的渊源。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点了点头,“没忘。” 这些人能够抹去人的记忆,加上她都无法穿透的迷雾,最少他们的本事不会小,不可轻举妄动。 “既然此事没忘,那便一切好说。”男子点了点头,眼神又多了几分睥睨:“子青师妹,虽然你想不起来过往,但既然也知道你曾是我蓬莱之人,如今老祖唤你回归,且随我们速速启程吧。” 第360章 跟他们走 跟他们走?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现在?” 那女子一听到章青酒的反问,顿时轻哼一声:“不是现在难道你还要等什么黄花菜吗?耽搁了老祖的事情,你可担当不起!” 这话说得高傲又高调,章青酒原本只是想试试这几个人的态度,现在看来,只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然而,就在章青酒准备严阵以待时,为首的那个劲瘦青年却皱了皱眉头,转头斥道:“子絮师妹,不可对子青师妹这般严苛!” “我……”那女子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章青酒一眼,扭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抱着胳膊背对着众人。 见她不再开口,那劲瘦男子便又将目光转向了章青酒,“子青师妹,我们此次前来的确匆忙,只是师门大试在即,若还不即刻出发,恐怕会耽搁行程了。” “大试?”章青酒眉头一挑,“可是我又没有什么本事。” “回去之后,自然会有长老们给你补习术法功课。”男子道。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脸上多了几分愁容,“可是,我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大婚,日子已经定好,怕是去不得了。” “大婚?”几个人愣了一下,便是那个女子也转过了头来。 “是。”章青酒叹了一口气,“着实让人为难。” “大婚哪有跟我们回去重要?身为蓬莱弟子,岂能不遵师命?你这是要我们动手不成?”女子冷哼一声,作势就要拿起剑来。 “子絮!”看到她拔剑,两个男子同时脸色一变,上前阻止了她的动作。 虽说劲瘦男子狠狠地瞪了那名叫子絮的女子一眼,可他看向章青酒的眼神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平和,“子青师妹,门有门规,还请师妹莫要让师兄等人为难。” 章青酒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三个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这几个人是一定要她去的,至于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怕不会是这个什么“大试”这么简单。 倘若不跟他们去,或许这几个人还真的会动手。 眼下这般情景,她竟没有十足的把握看出这几个人的深浅。 不过…… 既然这几个人找上门来了,跟过去看看倒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横竖蓬莱她都是要去的,若是自己漫天撒网地去寻,怕是还得耗费不少功夫。 只是这大婚之事,的确是个问题。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愁容,“师兄,并非我不愿意与你们走,可这大婚,若是能够在我大婚前归来,我绝无二话……” “你大婚是在何时?”男子眉头皱了皱,若有所思。 “腊月十九。”章青酒瞥了他一眼。 “还真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微胖男子嘀咕了一声。 章青酒看了看几个人的神色,小声道,“那这大试,能不能在我大婚前结束啊?” “这……” “这个当然可以。”清冷带着高傲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只见那女子缓缓走上前来,乜了章青酒一眼,“我保准你,十五天之内必回。” “师姐此话当真?”章青酒眼睛一亮。 将眸子深处的鄙夷掩去,子絮抬了抬下巴,“自然当真,我难不成还会骗你?” “我自然不是怕师姐骗我,只是我娘说了,万事小心些总没错。”章青酒摸了摸鼻子,“师姐能够和我保证吗?” “你!”子絮向来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身边追求者无数,又深得长老们的喜爱,哪里受过这份气,差点儿就要气得跳脚。 她算什么东西,配要自己的保证? 可想到他们这回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个人带回去,最终还是忍住了内心的熊熊怒火,“我以道心起誓,保准你十五日之内必回,若无法做到,必让我走火入魔,遭雷劈而死!” 她这话一说完,她身边的两个男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倒吸了一口气,“师妹……” 女子瞪了她们一眼,“磨磨唧唧。” 说完,又将目光投向章青酒,轻哼一声:“怎么样?我都以道心起誓了,这回你该信了吧?” 章青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是这女人不起这个誓,她也知道这几个人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带走自己。 可是既然能够让她发下这个誓,那她至少能保证自己可以按时回来。 毕竟她就不信这女子不知道——以道心为誓,那便是一等一的誓言,算是拿自身修为做了契约,若是违背,惩罚绝不会比她立下的誓言少。 “多谢师姐答疑解惑。”章青酒微微一笑,翻身下了床,绕过几人,跑向不远处的书桌,执笔着墨。 “你这是做什么?”几个人跟着她转过身。 “留封书信,免得他们到处找我。”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唇角勾了一丝弧度,“师姐不会连这个都不允许吧?” “快些,写完赶路。”女子脸色一寒。 章青酒欢快地应了,她要是这一走了之凤凤不得急死,说什么也得告诉她自己的去向:“故人相约,大婚前必归,凤凤不必担心,莫惊动楚澜。” 届时大婚后,她再带楚澜回去将他们的老巢搅个天翻地覆! 写完这寥寥数语后,章青酒便将这封信封好放在了枕头下面,拍了拍后,转头看到一旁放置的喜服,眸子闪了闪,转身寻了小包袱将这身衣裳包了起来。 “你这又是干什么?”看着她一出又一出,子絮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别蹬鼻子上脸啊!” “哪有蹬鼻子上脸,师姐你的鼻子不好好的在脸上啊。”章青酒低低一笑,“就一件喜服,师姐你就让我带着吧!” 不管怎么说,这喜服总不能够等她回来再绣罢?早知道今天夜里这些人会出现,她就该抓紧前两天的功夫,一鼓作气给绣完了。 “你想带,便带着吧。”出乎意料的是,此事最终还是那个劲瘦青年帮章青酒解了围。 于是乎,某个人欢欣鼓舞地将喜服装进包裹,打了一个结,还拍了拍,“走吧。” 三个人眯了眯眸子,互相示意点了点头。 从蒹葭院一路出来,黑沉沉的夜幕下,偌大的卫府没有一丝声响。 便是陷入最深度的睡眠,这十二时辰都有人把关的卫府,都不可能寂静得如今夜这般。 看来她们那个所谓的沉睡术,的确起效果了。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眼里闪过一抹冷色。 若是她今夜没有老老实实跟这几个人走,卫府会迎来什么? 第361章 好大本事 次日,当卫凤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被谁用一棍子给敲了似的。 揉了揉胀痛的头,卫凤深吸一口气,唤来了嬷嬷准备起身,谁知衣裳都还没有收拾齐整,门外便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郡主,奴婢云雀有急事求见。” “云雀?”卫凤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嬷嬷,“她一大早不在屋里照顾小酒儿,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许是小小姐的事儿罢。”老嬷嬷温和一笑,朝门口的人摆了摆手。 房门打开,云雀几乎是踉跄地进了里屋,卫凤一看她这煞白的脸,忍不住心里一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好,就要下床,“怎么了?可是小酒儿出了什么事情?” 云雀嘴角抿了抿,眼神焦急,但神色却十分警惕,左右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睑。 眼前这个丫头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人,卫凤自然是她做事情向来懂规矩,知进退,能够让她如此大惊失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虽然心里焦急,卫凤还是挥手让四下的人都下去了。 待得房间的门关好,云雀这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郡主,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卫凤猛地一惊,差点儿摔倒,“昨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不见?她去了哪里?” 云雀眸子闪了闪,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卫凤,“小姐留下了这个。” 卫凤接过信立马拆开,待得看完之后,悬着的心虽然放了下去,但那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这不是胡闹吗?哪有订婚前还偷偷溜出去的,莫不是怕这天下人不知道她不守规矩?” 女子订婚,需得安心待字闺中,订婚前一个月不可出门,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她倒好,说破就破? “郡主,大人昨夜走之时,奴婢和紫蝶都睡熟了,是奴婢看护不周,还请郡主责罚。”将卫凤扶到椅子上坐下,云雀“腾”地一声跪了下来。 “罚什么罚?”卫凤捏了捏那没有二两重的纸,乜了一眼跪着的人,“她能够走得这么悄无声息的,岂是你们能够拦得住的?” 别说悄悄地走了,就算是青天白日,她要是真有那个心,哪个能够拦得住?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还不能够让楚澜知道。 “属下……”云雀嘴角抿了抿,最终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 “你带我去她房里看看。”叹了一口气,卫凤将信揉进袖子,一把捞起蹭到她脚边的白团子。 章青酒的房间李,紫蝶早就六神无主地在里面急得打圈圈,一看到卫凤和云雀来了,立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 卫凤看了她一眼,示意云雀去关好门,左右打量了一番。 屋里没有打斗翻动的痕迹,可见的确是那丫头自己走的。 确认了这一点儿,卫凤的心又放下了一半。 其实别的她真的没有那么多计较,她唯一在乎的,便是女儿安然无恙。 待得看到床上的喜服也被人拿走了后,卫凤终是忍不住低低一笑,“还算她知道自己有大事要做。” 既然她说了不要让楚澜知道,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到底还是得帮上一帮才行。 “太子安排的其他的人,可有什么反应?”眯了眯眸子,卫凤的目光在两个丫头身上扫了扫。 “没有,如今除了郡主您还有奴婢二人,绝对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大人已经出府。”云雀摇头道。 “好。”卫凤点了点头,“那便一切如常。” 而此刻,离上京城千里之外的边陲小镇处。 章青酒看着眼前一片汪洋,再看着身边三个神色淡然,发带无风自动的人,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 缩地成寸,不过半日,便行千里,自己过往看过的书籍里的功法,竟然真的有人会?这不正是所谓的仙人行径?还真在她面前出现了! 蓬莱的人,居然有这样大的本事? 若是这里面的人个个都如此,那在一夜之间覆灭一个国家也不无可能。 或许,这一趟她还能查探一下轩辕惊鸿的死和前朝覆灭的真相。 想到这儿,章青酒上前一步扯了身边女子的袖袍,一脸震惊道,“师姐师姐,我们这这……怎么突然在这里了?这是哪儿啊?我们不在大徽了吗?” 原本三个人正盯着眼前的汪洋大海,目光肃穆,陡然间被这么一道欢脱的声音打断,忍不住齐齐朝她望去。 子絮垂眸一扫,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左手一拂,将袖袍拉了回来,鄙夷道:“这是蓬莱入口,刚刚那是我施展的仙术,名唤缩地成寸。” “缩地成寸,那是什么?好厉害的样子!师姐可以教我吗?”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一脸羡慕。 “我的术法自然厉害!可不比某人下的什么狗屁沉睡术。”子絮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轻轻哼了一声。 但转头看着章青酒那张明艳的脸,脸色又瞬间一沉,不耐烦道:“你以为什么术法都是你能学的吗?这可是……” “子青师妹若是想学,师兄我可以教你啊!就是可惜了,我们有限制,在这人间界一人只能够施展一次术法。”那名唤子枫的微胖青年笑着从一旁绕了过来,“不过回去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还朝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章青酒眸子闪了闪,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欣喜,“真的吗?师兄的话可当真?” 话虽然是对着微胖青年说的,但章青酒的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一直没有做声的劲瘦青年。 从昨晚到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三个人里面,这丫头和胖小子似乎不太对盘,这前面的冰山冷脸瘦小子虽然不怎么做声,却反而是三个人中间的主心骨。 有的话,还得他说了才算。 果不其然,眼看着两个人就要闹起来,那劲瘦男子眉头一皱,“都给我闭嘴,阵法马上就要开启了,你们还有心思吵?” 说罢,又转头看向章青酒,“子青师妹若是想学,回去后自然会有长老教你。” 一席话,既制止了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也让章青酒瞬间明白了这三个人对自己的态度—— 虽然鄙夷,但却不敢过分得罪。 既然如此,那她还跟他们客气个什么? 第362章 抱紧大腿 嘴角一扬,章青酒甜甜应道:“多谢子楚师兄,就知道子楚师兄最好了。” 大腿得捡粗的抱,好人卡得捡冰山脸发! 毕竟她可是有家室的人,虽说不至于人见人爱,但是桃花不能乱开,否则沾染了什么,可对不起她的狗男人。 一想到自己还有狗男人在等着她回去完成订婚宴,章青酒突然这一遭蓬莱之行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只要大婚前能够回去就行。 然而,向来冷脸惯了,又被师弟师妹敬而远之的子楚听到这句话却怔了一下,嘴角动了动,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子青师妹客气了。” 只可惜他表情太过于严肃,说话的语气也过于冷直,以至于没人看出他眼神中一晃而过的不好意思。 “那刚刚子絮师姐说的,只能够一人启动一样术法是什么意思呀?”章青酒离那女子远了两步,又往劲瘦男子身边凑了几分,几乎将“求知好学”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在章青酒离开自己的时候,子絮原本还很是高兴,以为这人终于有点眼力见了,可看她居然朝子楚身边走去,脸色瞬间变了,“你干什么?” “啊?”章青酒愣了一下,回头看她,“我没干什么呀?师姐找我有事?” “我……”子絮呼吸一窒,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却最终无法开口——她怎么能够表现出自己因为一个凡人而吃醋了?她可是蓬莱岛最受人喜欢天赋最高的女弟子! “就是,你别吓到了子青师妹。”那子枫唯恐天下不乱,笑着给章青酒帮腔。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开掐,子楚叹了一口气,朝章青酒招了招手,“子青师妹你过来我这里,我为你解答方才的疑惑。” “好嘞!”章青酒唇角一扬,应得那叫一个欢乐! 子絮气得瞪大眼睛,拂袖转身。 子枫看了看章青酒,又看了看子絮,眸子深处闪过一抹笑意。 “方才你问我这些,其实之前在蓬莱你都有学,既然你这段记忆被抹去了,我作为大师兄为你解惑也无不可。”子楚垂眸扫了章青酒一眼,见她在开始说之后便开始一副认认真真洗耳恭听的模样,暗暗在心里又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蓬莱虽然是仙岛,但与这凡人界却一直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那就是凡出岛之人,一旦离开了蓬莱阵法所在之地,一人便只能够用一次术法,用了之后便与凡人无异。故而修士并不热衷于人间界,而一旦来了,我们也都格外珍惜。”子楚一边看着汪洋大海,一边缓缓开口,“在找你时,子枫师弟用了沉睡术,带你来这儿时,子楚师妹用了缩地成寸。” 听到眼前之人的解释,看着这浩瀚无际的海域,章青酒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她为何要问此人这些,无非就是想在入岛之前多得到一些信息罢了。 果然,这些人虽然神通广大,但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他们在凡人界行走会有限制。 “那子楚师兄呢?”章青酒笑着抬起头,“那师兄岂不是还有一次机会?” “方才已经用过了。”子楚转头看了她一眼,“蓬莱还在海域的千里之中,这海域有阵法,若不启动阵法,则无法进入。” 章青酒微微一怔,“那我当年……” 原主一介凡人,既不通晓术法,也不清楚缘由,怎么会进入这样一个地方? 倘若不是她修习推衍术,又是异世重生之人,知晓自己所见的一切不过是这世上微乎其微的毫末,否则早就被这些人吓傻了。 “你当年算是有格外的机缘罢……”子楚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抹追忆,“具体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若是想知道,回去问问长老们便可。” 章青酒假装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他这个样子不像是说假话,可原主所谓的机缘,又到底是什么呢? 原本以为只是一两个疑惑,如今看来这似乎有点滚雪球的趋势了。 看着这三个心中各有计较的蓬莱仙人,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如今他们不能够施展术法,便与常人无异,倘若她现在出手,胜算有几分? 想到这儿,章青酒转头朝子楚飞身而起,以手为刀,势如破竹! “你!”呼啸的破空声让三个人同时转头,子楚瞳孔一缩,左脚一点,飞身退后。 虽没有如仙人凌空,但却丝毫不比她在上京城看到的所谓的高手差。 章青酒见好就收,在子楚刚刚起身的位置堪堪停下,身后两人已经冲了过来,高傲的女声带着十足的杀意,“你找死吗?” 然而章青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径直上前朝子楚走去,“师兄,刚刚我不是真要对你下手的。我就是想知道,咱们蓬莱的人在人间界是不是也比一般人强,要是术法也不能够用,还比常人,那可就太亏了。” 说完,章青酒便垂下了眸子,一副知错的模样。 子楚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无妨,你有这些疑虑很正常。” “师兄?!”子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子絮师妹不必多言,我感受得到,子青师妹方才并未有杀意。”子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是站在了章青酒的一边,气得子絮扭头拂袖而去。 章青酒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担忧:“师兄,刚刚是我不对,要不我去跟师姐认个错吧?” “不必。”子楚朝不远处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章青酒,“你过来,稍后入岛,我带你进去。” “多谢师兄!”章青酒一听这话,打心底里笑了。 刚刚她动手确实没有杀意,毕竟她并没有把握能够杀了他们三个,而且他们真挂了,谁带她入岛呀? 但出手试探却也是真,她必须尽快摸清楚这些蓬莱仙人的底细和路数。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要抱紧这里面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的人的大腿——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另外两个…… 一想到缩地成寸时子絮看自己的眼神,章青酒便忍不住在心里狂笑。 喵的,她装这盛世白莲容易吗她? 不过这一箭三雕的效果不错,对得起她倾情出演了! 第363章 顶级绿茶 消停了不一会儿,海面上突然开始狂风大作,一阵大雾自对面而来,明明是青天白日,却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心想这应该便是那所谓的入岛阵法了。 癞蛤蟆找青蛙——长得丑玩的花! 果不其然,这个想法刚刚在脑海里晃过,子楚的声音便在她耳畔响起,“子青师妹,阵法已启动,我们马上就要入岛了,你如今身上没了术法修为,无法识别方向,待会儿便乘我的飞剑进去,这枚避风丹你先行服下,上了剑后抓紧我的衣袖,切记莫要睁眼。”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乖乖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枚递过来的“避风丹”。 丹药一入手,章青酒扫了一眼,便在心里“咦”了一下。 方听到“避风丹”三个字时,她就想,会不会是她所知晓的那个丹药,如今一看,几乎别无二致—— 丹药本身平平无奇,它的功效全都赖于施加于上面的术法。 只是这个术法,在她的认知里,或者说在推衍之术中,叫做阵法罢了。 而这个术法,她也可以制作出来,不过是要耗费一些衍气,而且过往她从未拿此阵法施加在这种用途罢了。 但这枚丹药上面的术法,和她记忆中的,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这种感觉……就像是照着老虎,却画了一只猫。 “子青师妹?我们要开始了,还没有服用丹药吗?”子楚的声音再度传来。 章青酒应了一声,便将避风丹吞了下去。 既然自己能做,那还客气什么? 章青酒这边刚刚吞下丹药,耳畔便传来一道呼啸而过的破空声,夹杂着女子的不满,“哼!罗里吧嗦,做作!” 这道声音刚刚落下,又一道声音传来,“子楚师兄,子青师妹,我也先行一步了。” 一听到这两句话,章青酒瞬间乐了。 既然盛世白莲的角色已经开启,那么为了保证角色的一以贯之,她自然是要将角色贯彻到底,发挥最大功效了! 于是乎,刚刚准备出发的子楚便听到身后一道可怜兮兮的声音传了过来,“子楚师兄,可是我耽搁咱们的行程了?” “不会,你且站稳了。”子楚垂眸回头看了章青酒一眼,伸手结印,只见二人脚下立马浮起一把飞剑,随着他一声“起”,那剑便直朝前方冲去,势如破竹。 感受着耳畔呜咽狂啸的风,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心想这蓬莱阵法虽然花里胡哨,但还是有点子水平的。 这飓风,哪个凡人进来不得断胳膊断腿,更别说顺利找到所在。 不消片刻,子楚的飞剑便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了前方的两道身影。 虽然睁不开眼睛,但章青酒仍然感受到了对方那“噌”一下上来的怒火。 章青酒在心里嗤笑一声,又忍不住感慨万千:怪不得这世上这么多人喜欢装白莲花,原来确实效果好还感觉爽。 正想着上岛之后眼前会出什么情景时,子楚的声音便又一次传了过来,“马上就到了,子青师妹可以睁眼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章青酒明显感觉到脚下踩着的飞剑慢了下来,而那吹在自己脸上的飓风也弱了许多,当即微微一笑,“多谢师兄。” 睁开眸子,朝下方望去,不远处的情形映入眼帘,待得越来越清晰,章青酒不由得瞪大了眸子。 “我们到了。”子楚哪里知道章青酒现在在想什么,见她没有说话,又如此一副表情,还以为她重新回到蓬莱内心激动澎湃,转头宽慰道,“师妹不必震惊,蓬莱自然是不比人界的。” 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子楚说话的语气不再和之前那样紧绷着,甚至多了几分柔和的意味。 震惊吗?章青酒当然是震惊的! 她还以为所谓的蓬莱仙人住的地方能够有多么的高大上,结果,就这?! 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说,花草树木也不比太子府的茂盛,飞禽走兽也没有仙气缭绕,而且这一个个破破烂烂的洞府,是表示这些人还住在洞里吗? 真-山顶洞-人?! “师兄,我们就住这里吗?”指了指其中一个山洞,章青酒抽了抽嘴角问道。 “我们不住这儿。” “你就住这里!” 两道声音几乎响起,章青酒看着朝自己走来,脸上带着嘲弄和冷笑的子絮,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师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子絮一听到她这说话的语气,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正要发火,可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低低一笑,面露嘲色:“子楚师兄说的没错啊,我们是不住这儿,不过他说的我们,可不包括你。” “那我……”章青酒似乎被吓到了,猛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向子楚。 “到底是子青师妹把这一切都忘了,你说话又何必如此的夹枪带棒?”子楚给了子絮一个警告的眼神,转头看向章青酒,表情竟是破天荒地柔了下来,“子青师妹莫急,师兄带你回我住所住下便是,我住所还有一间空房子没有人……” “子楚!你什么意思?且不说她有没有资格进去你的洞府,便是有!你忘了你那处房子是要留给你的道侣的吗?”子絮终究是忍不住了,脸上的风度荡然无存,几步走到子楚面前,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一旁的子枫此刻倒是没有过来,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瞧着,俨然一副作壁上观看热闹的模样。 许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子楚那没有多大变化的表情也明显多了几分尴尬。 章青酒一瞧,心想这大腿要是抱不上,那还得了? “那个……我有个疑问。”章青酒举了举手,“道侣就是夫妻吧?不是应该睡在一起吗?为什么还有空房?” 子楚:“……” 子絮:“……” 她这话问得直白又认真,以至于怀疑她故意挑事的人都找不出半点儿理由。 然而,章青酒的话可还没有说完,她今天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 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于是乎,某个人继续敏而好学不耻下问:“那,子絮师姐,是子楚师兄的道侣吗?” “不是!”这一回,是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第364章 岛上规矩 这么整齐?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看着同时出声却神色各不一样的三个人,眼神闪过一抹似笑非笑。 尤其是在看向子枫时,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让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这三个人里面,装得最深的可就是这个看起来笑得憨态可掬的家伙。 从他对卫府所有的人下沉睡咒开始,便注定了他无论怎么装,都藏不了他心狠手辣又惯会惺惺作态的丑陋嘴脸。 然而,说完这番话后,要说反应最为强烈的,还是子絮。 狠狠地瞪了子楚一眼后,子絮看向章青酒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冷厉,“谁是他道侣,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如今你上了岛,便要守这岛上的规矩,我是你师姐,你却三番五次的忤逆顶撞,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怕是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翻天了!” 说罢,子絮手指成爪,竟是直接朝章青酒的脖子抓去。 速度之快,竟是声若雷霆,形如闪电。 这态势,可不是一个凡人能够躲得开的。 不过,章青酒也没有打算躲开。 因为她知道,有人会挡在自己面前。 “子絮,莫要再胡闹!”看着飞身上前,伸手挡住子絮的人,章青酒挑了挑眉,左右瞧了瞧,往后挪了一步,给二人让开了位置空置。 “是我胡闹还是她胡闹?亦或是你胡闹?”子絮被他这阻止给气得眼睛都红了,向来飞扬跋扈的语气,第一回带了几分委屈。 子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终是叹了一口气,收了势,“子絮师妹,今日子青师妹方回蓬莱,她尚且什么记忆都没有,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你当真要和她计较这么多吗?” “不是我要和她计较,是你!明明是你一直在偏心维护她!”子絮咬了咬牙,后退一步,指了指子楚,又指向章青酒。 许是方才二人过招的动静太大,那些破破烂烂的如原始人的洞府,有不少人开始探头探脑。 不一会儿,三个人周遭便汇聚了近乎数百人。 看着眼前这一幕,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这不是子楚大师兄和子絮师姐吗?他们这是怎么了?” “那个女子又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她?新来的?” “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不过刚刚我好像听到师兄师姐好像因为那女子吵起来了。” ……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看热闹的队伍,章青酒垂眸叹了一口气: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人界还是蓬莱,永远少不了积极吃瓜的群众。 “子絮,够了,再闹下去,就要成笑话了。”子楚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眼神微变。 显然,他对这些人是有所顾忌的。 可他的忌惮与让步并没有让子絮收敛,反而再度冷笑,还拔高了声音,“子楚师兄,我就想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修为都不到一阶,凭什么能进我们内门弟子的洞府?” 这句话一出来,下面的人彻底炸了。 “什么?一阶都没有还想进内门洞府?” “这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玩意!” “这么一个臭丫头,居然让我女神子絮师姐生气,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 此起彼伏的声音声声入耳,虽然驳杂,但章青酒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蓬莱所有的修士分为三个等级,一到三为外门弟子,四到六为内门弟子,七到九则为长老辈。 而这蓬莱岛,也按照等级,一分为三,分别为外门,内门,长老门。 每一个门之间都有老祖布下的术法禁制,低阶修士除非有高阶修士带领或令牌,否则将不能跨越门与门之间的限制。 其中一到三阶的弟子,只能够住在岛上的最外层,也就是他们所在之处,修炼资源稀缺,住宿环境恶劣,五到十人共用一个洞府那是常态; 而四到六阶的内门弟子,则能够拥有一处独立的洞府; 到了长老辈,则是七到九阶,便一人拥有一峰的资源。 章青酒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暗暗冷笑:这蓬莱地儿不大,事儿倒不少。 而她这“试图破坏规矩”的人,很快便成了外门弟子的众矢之的。 看着这些外门弟子那群渐渐聚焦,最后几乎成了讨伐自己的合声之势,章青酒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个子絮还不算太蠢,知道用这些人来为她造势。 而方才那番话,可是活脱脱地把她这“一个低等修为的外门弟子,妄图染指内门弟子的洞府”,无知又无礼的形象给曝光得一览无余。 可偏偏,丝毫没有提及这是“子楚师兄让她跟着她进去的”。 目的为何,原因为何,不言而喻。 很快,便有人开始站了出来:“子楚师兄,按照规矩,若是内门弟子要带外门弟子前往,要么她得有超群之处,要么她就是你心仪的道侣,你的理由是什么?” 有了一个领头羊,其余的修士宛若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呼应。 子楚显然没有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敢开口,听着这越来越大的动静,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朝章青酒看去,“我……” 章青酒像是早就被这一幕吓到了一般,抱紧了怀里的小包袱,“子楚师兄……” “第一个似乎不成立罢?莫不是子楚师兄真打算要与她结为道侣?”有人继续嘀咕。 “不是!”这一回,子楚脸色彻底变了,回头瞪了一眼那出声之人,“修要胡言乱语!” 被训斥之人缩了缩脖子,立马融入了人群里面。 眼看着子楚发怒,四下的声音瞬间小了几分。 显然,子楚的名号让他们有所忌惮。 章青酒站在二人中间,看了一眼子楚,又看了一眼子絮,作势就要朝子楚的方向走去。 谁知,子楚眼神闪了闪,竟是阻止她的前进,“子青师妹,你先站在那里莫动!” 章青酒似被他呵得愣住了,竟是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子青师妹,你且先在外门找处地儿休息罢,我先去禀告长老们任务完成,等长老们指示够,再回来寻你。”子楚朝章青酒作了一个揖,说完最后一个字,便驾着飞剑离开了。 这速度,快得让章青酒都没来得及开口多说一个字。 子絮见子楚离开,嘴角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也祭出飞剑,凌空而起,居高临下道:“子青师妹,我等先走一步,外门弟子众多,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第365章 乌合之众 这话听起来那叫一个关怀备至,可这语气那是要多幸灾乐祸就有多幸灾乐祸! 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目光落在了最后那个微胖的青年身上,垂眸:“子枫师兄……” “你别喊我!”谁知章青酒话还没有开口,那微胖的青年就如临大敌一般,驾起飞剑“嗖”一下不见了人影。 章青酒:“……” 知道这三个没一个是好东西,但是这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 不过这点小场面,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儿,不管她死活了? 尤其是那个子楚,什么玩意儿,这么点场面就撑不下去!夸她一路叫师兄过来…… 不过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听着不远处那一群对着自己叫嚣嬉笑嘲讽的人,章青酒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厉。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人自身的缘故,还是这蓬莱岛的阵法缘故,她竟然发现自己的推衍术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不管看谁,都是一团白茫茫的雾。 唯一还能够用的,便是阵法和拳脚功夫。 只现下她的身份可是一个被拿走了记忆,连一阶修士都比不上的“人界女子”,哪里能够施展什么“阵法术法”? 一时间,章青酒不禁有几分头疼。 早知道就不刺激他们了,现在只能够想法子先应付过去了。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转头看向那一群望着自己,虎视眈眈的低阶修士外门弟子。 章青酒瞪了一眼,干嘛?想打架? “你瞅什么瞅?”就在章青酒想着要怎么把这事儿给应付过去时,一个穿着蓝色短打衣裳的男子突然抬起手指着她冷笑出声,“你一个刚刚上岛的凡人,居然还敢挑衅子絮师姐?” 见他来者不善,章青酒冷冷一笑,“瞅你咋地?你动我一个试试?” 能对子絮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马首是瞻,摆明了这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主。 她若是示弱了,才更落了下乘! 果不其然,听到章青酒这般回答,那蓝衫男子明显一愣,脸色变了变,嗡了嗡声音,“你这个凡人,好,好大的口气!” “口气这个东西,我可没有。”章青酒抬了抬下巴,眼里露出一丝不屑。 蓝衫男子皱了皱眉头,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可不像是示弱的话,反而像是在嘲讽他一样…… 章青酒见他茫然,继续道,“你待如何?” 他要怎样?蓝衫男子怔了怔,他们这边这么多人,这女人就一点儿都不怕?还问自己要怎么样? 男子的迟疑,章青酒尽收眼底,心里嗤笑一声,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本身就不是多大本事的人,不过是借着人多势众虚张声势罢了。 只要震住一个,其他的自然如鸟兽散! “我们要为子絮师姐讨个公道!”那男子捏了捏拳头,上前一步。 “你们?”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语气嘲讽,“几百个修士对一个凡阶弱女子?” 那男子被她这么一问,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虽然方才子絮这么说了,但是她在他们面前的确就是一个弱女子,蓬莱岛讲究强者为尊,但是恃强凌弱的事情,做得太明显也让人不齿。 当即喏了喏嘴角,眼神失神:“我们……”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缓缓抬起手,对上那个蓝衫男子,章青酒眼神凌厉:“或者说,不是你们,就是你!” 这句话一出来,那蓝衫男子顿时冷笑不已,“你得罪了子絮师姐,我们自然是……” 可不等他话说完,脸色就一变,猛地转头,看着那些明显后退一两步的同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们……” 后退中有人瞥了他一眼,抱起胳膊,撇了撇嘴角道:“她得罪了子絮师姐,又不懂岛上规矩确实不对,教训她也是应当,但这种以多欺少的事情,我们却也不屑做,不如就劳烦你代我们教训她罢!” “你这个……”那蓝衫男子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不轻,哪里不知道这个早就和自己不对盘的人特意借此机会让他难堪? 可偏偏,对方说得似处处在理,以至于让他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他若反驳,那便是和所有的人为敌了。 章青酒冷眼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虽说早知道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这散伙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难不成,这蓬莱岛的人从上到下也有一个特质:胆小如鼠,遇事就跑? 可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男子嘴角抿了抿,脸色一时间更加难看了,左右瞧了瞧,最后只有把怒火对准章青酒,“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女子!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代子絮师姐好好教教你岛上规矩!”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抬了起来,缚灵阵最后一个印只差一步! 虽然推衍术没有用,他们的术法自己也没有学,但!她还有阵法! 既然那避风丹的上面的做法和效果对她有效,那这缚灵阵,对这些人应该有效!且就拿他来试水! 看着男子朝自己飞身而来,章青酒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反派都是怎么死的吗?” “你说什么?”男子眼神一冷,掌风列列! “你话太多了!”章青酒缓缓抬起手,最后一个呼吸,印……成!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自苍穹响起。 “弟子子青听令!” 这道声音威严而庄重,饱含苍劲之力,像是阅遍山河,历经风霜。 章青酒脸色微微一变,手指收拢,暗暗将阵法散去,眸子里多了几分凝重。 与此同时,那原本飞身而来的蓝衫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停滞不前,眼神呆滞。 而另一侧,眼看着马上要进入内门的三个人齐齐一顿。 尤其是最前面的子楚,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惊疑不定地转头问道,“这是……老祖的声音?” 子絮此刻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咬了咬牙,没有做声。 子枫随之而来,眼神带了几分惶恐,“好像是的,那天给我们三个分派任务的声音,就是这样……” “那我们?”子絮眉头颤了颤。 子楚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袖袍一拂,“快,赶紧回去!” 第366章 老祖维护 比她反应更快的,是那些没有出手,等着看热闹的外门弟子。 “这,这是老祖的声音?!”有人惊惧地喊出声。 “是,不对!不是老祖的声音,你看那里!”又有人开口,双眸瞪大,手指指向虚空。 “天,真是老祖亲临,老祖不是在闭关吗?她竟然……她是什么人?”有人倒吸一口气,瞳孔震惊。 章青酒站在人群之前,缓缓抬起头,看向虚空处出现的那道白发白衣盘腿而坐的身影,双眸微眯。 不对,这不是一个人,这是…… “这不是老祖亲临,这是老祖的幻镜分身!”很快,有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破绽一般,急切地呼唤了起来。 然而,这个消息,除了他自己,却没有让现场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能够让正在闭关的老祖,亲自召唤幻境分身的人,来头岂能够小? 这个凡人界的人,到底是谁? 为何以前都没有任何印象? 章青酒看着眼前那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显得真实的身影,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面容,是模糊的。 若是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近,面容该也是越发的清晰。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是这个人,特意隐藏了自己的面容。 “弟子子青。”随着那幻镜分身逐渐变得三丈大小时,再一次开口出声。 章青酒望着他那张看不清的脸,眯了眯眸子,毫无畏惧地对上那原本该是双瞳所在之处,此刻却只有两个空洞的虚无的位置:“弟子在。” 她知道子楚三人定然是奉了命令前来找她,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这个所谓的老祖,但是她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一个方式。 当真是早不来晚不来,来还不如不来! “尔二次自人界回我蓬莱,乃我蓬莱福缘厚泽之人,吾欲收你为弟子,你可愿意?”那幻镜分身缓缓开口,带着一种睥睨天下,俯仰众生的意味。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没有回答,嘴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指朝不远处的半空中一指:“老祖若收我为弟子,那他们该叫我什么?” 那分身似乎也没有料想到眼前这人会有此一问,像是顿了一下,接着便见他硕大的头颅缓缓样一旁看去。 半空中——子楚子絮子枫三道身影凌空而立,只这一次再也没有了盛气凌人,衣袖无风自动的傲然模样,一个个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惶然。 而随着那道头颅看向他们的那一刻,三个人的恐惧和压力明显到了巅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而他们同时跪下的,还有那外门的几百个看热闹的弟子。 顷刻间,现场唯一还站着的,便只剩下了章青酒一个人。 “他们……”老祖像是思考够了,便将目光复收了回来,再一次挪动硕大的头颅,“他们该叫你师叔祖。” “师叔祖?”章青酒眉头一挑,“他们师父是你弟子?” “是吾弟子的弟子。”老祖回道。 “那不是应该叫我师叔祖奶奶才对?”章青酒摸了摸下巴道。 分身:…… 三人:…… 现场更是一片寂静无声。 好在,那分身很快便继续开口,“如此说来,也是。” “哦!”章青酒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接着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听起来不错!” 听起来不错? 听到章青酒说出这句话时,现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胆子怎的如此之大! 这师叔祖都不够,居然要让他们三个内门最优秀的弟子,叫她师叔祖奶奶? 若是如此,岂不是他们那些长老辈都要唤她一声师叔祖,蓬莱如今的掌座都得唤她一声小师妹? 而此刻,方才飞过来的三个人,早已经石化…… “若你愿意,即日起你便是吾的弟子,吾如今尚在闭关,吾会嘱咐掌座元牟先行教导,待吾出关后,再亲自传授你术法。”许是没有表情,那分身似乎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姿态,语气都未变化丝毫。 这种事情,不管是落在谁的身上,只怕此刻都要噗通跪地,感恩戴德。 然而,这人到底是章青酒。 微微一笑,章青酒摇了摇头。 看到这一幕,众人目瞪口呆,她居然摇头,她在做什么?莫不是这个凡人脑子坏了? “老祖弟子众多,我这般资质,怕是要泯然众人矣。”章青酒抬起眸子,叹了一口气,似有遗憾。 听到这句话,众人似有恍然大悟,原来是担心自己不够格啊…… “看来她还有点儿自知之明。”子絮暗暗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自知之明?这句话虽然声小,但却落入了章青酒耳里,她转眸朝子絮看去,眨了眨眼睛。 “看什么看,小心我……” “除非老祖收我为唯一的关门弟子,我才答应。”章青酒勾了勾唇角,在子絮话音未落之前,清脆的声音响彻苍穹。 关门弟子???她疯了? 这一回,不仅是子絮和外门弟子等人,便是子楚都没有忍住,半空中的身子晃了晃。 且不说她方才说“老祖弟子众多”的话本不是事实,这关门弟子也亏她敢说出口啊! 元牟掌座过往也才是唯一嫡传弟子而已,她居然要做嫡传弟子中的关门弟子? 这是想要超过元牟掌座不成? 对于这些各色各异的眼神,章青酒只当作没有看到。 她就是要看看,这个老祖对她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局虽是他们布下,但既然自己已经入局,她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而随着章青酒这句话一出来,整个蓬莱上空都开始弥漫一种莫名的压力,在如死一般的寂静中,所有的人几乎不受控制的低下了头。 除了章青酒。 “你想做吾的关门弟子?”终于,那道分身再一次开口。 “是。”章青酒点头。 “吾答应你。”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那分身便给出了回答。 紧接着,“蓬莱众弟子听令,从今日起,子青便是吾唯一的关门弟子,位长老之列,居青云峰。” 青云峰?所有的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 这可是蓬莱仙气最为浓郁的仙山!也是老祖曾经的修炼之地!自然也是离老祖最近的地方! 这是真将她当成了关门弟子了啊!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几道急切的破空声。 第367章 一人之下 “老祖!”一道道急切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带着震天撼地的动静。 章青酒嘴角抿了抿,眼里闪过一抹嘲弄。 场面倒是不小,听这态势,怕是蓬莱有点儿头脸的人都要来了罢。 不过,来就来了。关她何事?! 微微一笑,章青酒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那道幻镜分身。 待得动静稳定,便看到九道身影凌空而立,有男有女,一个个仙姿绰约,衣袍无风自动。 “老祖当真要收她为关门弟子?”其中一道青衣男子率先开口。 “还请老祖三思。”又一道绿袍男子紧随其后。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三思”“再行考量”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九人之中,章青酒一个个扫过,唯有最后一个中年白衣男子,不曾开口,只是目光深邃的望着她所在的地方,眼神让人看不尽然。 四周,似乎静了下来。 那幻镜分身也没有再开口,还变得虚幻起来。 望着那像是要消散的分身,众位长老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方的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看向章青酒的眼神,由方才的惊惧再一次变为嘲讽。 然而,就在所有的人以为这场“闹剧”就会这样消散之时,那道幻镜分身竟突然金光大作,模糊的五官也开始出现面容。 紧接着,众人感受到了一股比之前更大的威压,刚刚抬起来的双腿,再一次“啪”地弯了下去,“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而那九道凌空而立的身影,明显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一个个脸色大变,“这是老祖的法相金身?” “是……老祖他,怕是怒了。” 从幻镜分身到法相金身,这已经和亲临没有任何区别了! 幻镜分身不过是功法加持,但这法相金身,只需要心意一动,随时可以施展任何术法! 很快,那法相金身便缓缓地开了口,这一回不再虚幻,而是清晰地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尔等,欲违抗吾令?” 随着这句话响起,那眸子也缓缓睁开,逡巡俯仰众生。 那道没有开口的中年白衣男子,这一回终于没有再沉默下去,深吸一口气,伸手抱拳,上前道:“师尊莫怒,师尊之令弟子等人自然遵守,从今日起,子青便是弟子的师妹,位列其他八大长老之上。” 说话之人,便是这蓬莱的掌座,老祖先前的唯一弟子——元牟真人。 章青酒看着他这样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眼里不由得闪过一抹嘲弄。 若不是这法相金身出来,他会站出来说这句话?只怕是巴不得自己被其他的长老们拍死罢? 不过,既然他开了口,自己又怎么能不助他一臂之力? “这位想必就是元牟师兄罢?多谢师兄认可,子青感激不尽。”章青酒微微一笑,朝元牟所在的方向伸手抱拳。 “子青师妹多礼了,你能够得到老祖认可,自然是有大机缘在身,回到青云峰后,便是还需勤加修炼,本座会按照老祖吩咐,教导你功法学业,期望子青师妹早日得习大道,庇佑我蓬莱众生,福泽天下。”元牟眯了眯眸子,对着章青酒点了点头。 态度不算冷冽,却也算不上热情。 但是,到底是顺应了老祖的话。 而随着章青酒和元牟二人的“你来我往彼此认可”后,那法相金身缓缓点头,“元牟,子青一切,你需安顿妥当,尽心竭力,吾出关后再行盘询功课。” “老祖放心,弟子必定不负师尊嘱托。”元牟垂眸应道。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那法相金身便渐渐消散,眼看着就要消失,章青酒突然再一次开口,“等等!” “尔,还有何事?”金身凝了凝。 “那,除了他,还有他们,其他所有的人,都要唤我师叔祖奶奶对吗?”手指绕过元牟与其他长老,又扫过那跪在地上的外门弟子,章青酒的手指最后落在了子絮三人所在的方向。 “自然。”金身回道。 章青酒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 她没有说话,但这意思,却明显不言而喻—— 你们还在等什么? 子絮咬了咬牙,面色铁青又惨白。 子楚嘴角动了动,像是无法接受。 子枫盯了她一会儿,突然笑着开了口,“弟子子枫,拜见师叔祖奶奶!” 说罢,还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子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临阵倒戈的同伴,可不等她说完,子楚也开了口。 子絮嘴角喏了喏,终于不甘不愿地开了口,“弟子子絮,见过师叔祖奶奶。” 看着她一脸羞愤的模样,章青酒勾了勾唇角,“乖,跪一跪就好了,不必多礼。” 子絮猛地抬起头,“你!” “嗯?”章青酒挑眉。 深吸一口气,子絮终究还是跪了下来。 而随着她这一跪,那法相金身似还笑了笑,如若鼓励一般,朝章青酒点了点头。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多谢师尊。” “好生修炼。”金身的声音明显柔和了几分。 说罢,终于缓缓消失,最终无形于天地。 四周静得可怕,老祖虽然离开,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起身,直到元牟真人挥了挥袖袍,“都起来罢,莫要再跪着了。” 下面的人一个个互相扶持着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早已经汗流浃背,衣裳尽湿。 而那道最初挑衅章青酒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啪地一下从半空掉了下来,有人大着胆子前往查看,发现他怒目圆睁,已然气息全无! 那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抬起头,惊慌地看向章青酒…… 元牟淡淡地扫了那修士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转头望向章青酒,“子青师妹,现在便随吾回青云峰罢。” “掌座师兄,子青有一事相求。”谁知,章青酒却是摇了摇头,“久不回蓬莱,一切尚且陌生,方才听各位弟子也说了蓬莱的规矩,不知师兄可否允许弟子先行住在内门弟子处,先行熟悉学习?” 元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道,“长老有权力前往或居住于任何一门,你若是有此想法,便遂了你的愿罢,只是内门都以被内门弟子住满,不知你想住……” “住他那儿,方才听说他那里还有一间空的房子。”章青酒微微一笑,伸手指向猛然抬起头,眼神惶然的子楚。 第368章 一日一月 “你!”子楚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怎么,子楚徒孙儿不乐意?”章青酒勾唇一笑,眼神带了几分邪气。 “我……”子楚抿了抿唇角,刚想要拒绝,半空中便传来一道威压,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我乐意……” 他怎么敢说不愿意? 只消一个摇头,也许下一个躺在那儿死不瞑目的人就是他! “这就对了嘛。”章青酒低低一笑,仰头看向那元牟掌座,“师兄意下如何?横竖我如今术法都未曾掌握,便让子楚徒孙儿先教基本的吧?” “全依你。”元牟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很快应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几分变化。 “那就多谢师兄成全。”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神色各异的三人,“那就有劳子楚徒孙儿了。” “子楚,此乃你的福气,且记得竭尽全力,若是本座知晓你有不尽心尽力之处,本座绝不轻饶!”元牟扫向子楚,语气沉冷,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师祖放心,弟子明白。”咬了咬牙,子楚只能够低头应下。 为何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事情就发生了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十日之后便是内外门弟子大比,你们也需勤加练习,莫要懈怠,吾期待见证尔等荣光。”目光扫过子楚后,元牟又看向了其他的人。 待得这句话说完,他便朝身旁的人点了点头,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恭送掌座。” 元牟点了点头,话音落下后,便转身离开。 风度翩翩,仙风道骨。 其他众长老也逐一散去,只是每一个人离开前,都会朝章青酒所在之处若有若无地看上一眼。 “真是……”章青酒嗤笑一声,每人望向自己的时候,她都抬一抬下巴,以示知晓了。 待得所有人离开后,章青酒目光又一次缓缓扫向子楚三人,嘴角的弧度洋溢得如春花般灿烂,“子楚,子枫,子絮徒孙儿,你们几个之间……住得不远吧?” “不远。”子枫眸子闪了闪,竟是第一个回答。 看着三个人那一脸吃了什么一样的表情,章青酒袖袍一扬,那叫一个得意高兴:“那还等什么?走吧走吧!” 子楚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捏了捏拳头,“请。” 章青酒点了点头,转头朝身后那一众外门弟子挥了挥手,“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众外门弟子:“……” 在前往内门的一路上,章青酒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时不时就有一道怨恨的眼神朝自己瞥过来。 章青酒不屑地弯了弯唇角,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不服吗?不服也憋着,不服你如今也只能跟在我的身后,要的就是你敢怒不敢言! 当三个人在一处院落停下时,章青酒看着眼前这简朴又简单的房子,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还是不如她在人界居住的府邸好啊! “子……师叔祖奶奶,这儿便是我的洞府,此处尚未有人住,师叔祖奶奶可看看是否满意,若是不满意,我的房子可让与师叔祖奶奶,我住这儿便好了。”子楚看了章青酒一眼,便又立马垂下了眸子,伸手指向左侧的一间房子。 章青酒扫了一眼,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跟在他们身后,还没有离开的人,“你们两个,不打算回自己那儿?是想也在这里住下,还是想留在这儿伺候我?” “伺候”两个字,章青酒说得格外的重,看着子絮那陡然变色的脸,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子絮咬了咬牙,正要说什么时,却被子枫一把拉住。 微微一笑,子枫眨了眨眼睛道:“师叔祖奶奶,我们先行告退,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差遣子楚师兄就好,他比我们熟悉内门情况。” 说罢,拖了子絮转身离开。 望着子絮不甘不愿却还是被带走的背影,章青酒眼里多了几分深邃。 看来,这个子枫才是这三个人里面,最有心机的人啊…… 不过,有心机又如何?还不是得唤她一声师叔祖奶奶? 嗤笑一声,章青酒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自从老祖出现后,便一直诚惶诚恐惴惴不安,几乎不敢看自己的子楚,“子楚师兄……” “你!师叔祖奶奶可千万不要如此,子楚承受不起。”子楚被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来,一脸惊慌失措,抱拳行礼,就差跪下了。 “他们都走了,不必如此。”章青酒淡淡一笑,伸手虚扶了一把,“我知道三个人里面,唯有子楚师兄待我最诚,不过是困囿于小人挑拨,之前不得不那样做罢了。子楚师兄放心,我必然不会责怪于你。” 听到这句话,子楚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子楚师兄不必这样看我。”章青酒上前一步,眼神要多柔和便有多柔和,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我知道方才也让子楚师兄受委屈了,只是那般情况下,若是我不这样做,只怕子楚师兄也会成为他们的公敌的。至少现在,他们不会觉得子楚师兄和我沆瀣一气,你在他们之中还是有容身之地的,至于我,哎……” 说道最后,章青酒摇了摇头,垂下了眸子,似有淡淡的忧伤。 子楚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神色激动道:“请师叔祖奶奶放心,子楚必拼尽全力,助师叔祖奶奶在蓬莱成就大道!” 这一句话,子楚说得一脸虔诚,如若膜拜!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嘲弄。 果然,依旧是这般欺软怕硬,见风使舵。 另一侧不远处。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己……”子枫看着这比平时快上一倍不止的身影,眼里多了几分复杂。 “谁要你送?”子絮冷冷一笑,袖袍一拂,“你回你自己那儿,别进我的洞府!” 说罢,飞身下落。 子枫看着那道身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奈转身朝另一侧落下。 回到屋里,子絮忍不住狠狠一掌拍在桌上,眼里的恨意再也藏不住,只是她嘴角却勾了一丝诡异的弧度,“纵然你是掌座弟子又如何?蓬莱一日,可是人界一月,今夜一过,只怕你那人界,早已物是人非了罢?” 第369章 阿酒未归 腊月十八日夜,开始了庆历十五年冬日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卫府里,红彤彤的炉子时不时发出炭火“噼啪”的声音,火苗烧的前所未有的旺。 可不管怎么暖和,都驱散不了这个屋子里的人,周身的冷和内心的寒。 “小姐,怎么办?明日便是订婚宴了,小小姐还没有回来。”蒹葭院里,紫蝶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眸里充满了惶然与不安。 说好的会在大婚前回来,可到现在还没有人影,她怎么能不怕? 云雀皱了皱眉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转头看向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望着门口不曾动过的人,端起一旁的热茶走了过去,“郡主,喝口热茶罢。” “不必了,放下吧。”卫凤目光动都没有动,依旧是维持着原本的姿态,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一般。 雪下得更大了,竟是有几分要席卷一切,肆虐万物的感觉。 就在这时,蒹葭院外面出现了一道脚步急促穿着白色狐毛大氅的身影。 卫凤看到他时,一直没有变化的表情终于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时,那身影已经快步到了跟前,率先发问,“凤儿,发生何事了?” “你怎么……”卫凤看着他一脸担忧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想要正色表情,一让的云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郡主,是奴婢斗胆请了靖王爷过来,帮着一起拿主意。”云雀不敢看卫凤的眼睛,但是话里却带了几分倔强。 从昨日里,她们就开始等待章青酒的归来,可是等到了今夜,依旧没有等到。府中如今到底只有韶青郡主一人拿主意,她实在是担心若是真出什么事情,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她又不敢去太子府,毕竟自家主子留下了那样一封书信,若是坏了她的事情,那可就罪过大了。 思前想去,她也只有将靖王楚询找来了。 毕竟这个人对自家主子的爱护,以及对韶青郡主的喜爱,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凤儿,你不要怪她们,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且与我说说。”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这副模样,楚询就知道一定有大事情发生了。 卫凤她也就是那些年困囿于章府才一切谨小慎微,可她从来都是将门虎女,更何况如今一切都随心随性,又岂会再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为难难受? 若真要有,也只有一个人了。 毕竟自己这阵子……没有做什么错事。 想到这儿,楚询心里咯噔一响,“可是阿酒那个孩子怎么了?” 说着,楚询下意识地朝里屋看了过去。 “不是,她……”卫凤脸色一变,一把拉住楚询。 可是楚询多了解眼前人哪!这可是他放在心里,记挂了十几年的爱人,别说一句话了,便是一个眼神,他都看得出来,她心中究竟在担忧什么。 “凤儿,出了什么事情,你与我说,你莫要吓我。”深吸一口气,楚询在卫凤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一旁的云雀看了,当即朝紫蝶使了一个眼神,将人拉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时,便更加的安静的,空气中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卫凤看着眼前温柔体贴的楚询,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没能够忍住这近一个月来,自己一个人背负在心中的压力,眼圈一瞬间红可,“妄言,小酒,小酒儿不见了……” “轰”地一个惊雷在楚询的耳畔炸响。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节骨眼上章青酒会不见,她可是一心一意,心心念念地要嫁给他那冰山侄儿啊。 除非…… 深吸一口气,楚询决定还是得先稳住眼前人,捏了捏卫凤的手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冷一些:“凤儿,最近卫府可有来过什么人?” 但这句话一问出来,楚询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且不说那丫头自己一身的本事,便是他那宝贝冰山侄儿派在卫府四周护卫的人,别说人了,只怕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没有。”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引起了误会,卫凤此刻也冷静了不少,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封自从看到后便一直放在怀里没有拿开过的信,“她是自己走的,她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个。” 楚询眉头狠狠一皱,立马接过,看完后也愣住了,“这丫头,知道自己马上就定婚了,怎的还出去?就不怕赶……” 说道这儿,楚询立马停了下来。 眼前会出现这样一幕,可不就是人还没有回来吗??他若是再说,岂不是在心上人的心里戳刀子? 深吸一口气,楚询开始权衡这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凤儿,你先莫慌,此事我来想法子。” “你有什么办法?”卫凤皱了皱眉头,“小酒她……” 楚询眯了眯眸子:“第一,小酒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离开,我会立马派人去找她。第二,以这丫头的本事和她待太子的感情,她不会轻易食言,还不到明日,一切都还有可能。” 如果能够回来,自然一切水到渠成无事发生。 卫凤咬了咬牙,“倘若小酒她真的明日没有回来,那要如何是好?而且她无法按时回来,我担心……” “不管怎么样,我的人今夜就会派出去,若是她真的没有回来。”楚询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她若是明日不出现,不管是对她还是皇室,都将是天大的笑话。我绝不允许此事的发生。” “那……”卫凤心里一惊,她又何尝不知道事情的严重后果。 “我来安排。”拍了拍卫凤的手,楚询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交给我。” “你想怎么做?”卫凤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妥,“要不,我还是去告诉太子罢?” “不能够告诉他。”楚询直接摇头,他知道楚澜的性子,更知道这种事情若是发生,于皇室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若是知道小酒儿这段时日不见,只怕会立马出去找人。” “明日这场订婚宴,只能成,不能毁!” 第370章 迎接阿酒 腊月十九日,大雪纷飞,盛世洁白。 但怎么都挡不住,太子府的那一抹空前绝后的红。 整个上京城的官员和世族都知,太子楚澜喜素喜净,但这一回的订婚宴,却办得格外的欢喜热闹。 房檐上吊着的大红色灯笼,府门口那张贴得整整齐齐的红双喜字,便是那威严雄伟的石狮子都佩上了红色绸缎的大花…… 无一不彰显着,太子殿下对这场订婚宴是何等的重视与在意! 太子府门口处,火舞眉开眼笑的看着小厮们将东西摆放整齐,“哎,你们这几个,整理好就赶紧进去,殿下马上就出来了……” 话正说着,便看到门口处一道穿着大红色衣袍的身影缓缓踏出,火舞眼前一亮,立马迎上前去,“属下见过殿下!” “嗯。”楚澜垂眸看了他一眼,往日里疏淡的眉眼,今日明显添了几分喜色,一身大红色的喜袍更是显得丰神俊朗,芝兰玉树。 楚澜正要说话,楚询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了过来,“澜儿!” “靖皇叔。”楚澜微微一笑,上前两步,端正行礼。 “你这小子。”楚询一把拉住楚澜的手,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掩去眸子里的一抹深邃,哈哈一笑,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终于等到这一日了,今日到底只是订婚宴,你父皇母后不好出宫,这回便先由皇叔代你一同前去罢,不过你放心,该有的都会有,定然不会让小酒儿受半点委屈。” “有劳靖皇叔。”楚澜点了点头,表情并未因楚威和慕容清婉无法前来而失落,眼神笃定:“我自不会让她受委屈。” 因为此事,昨日父皇母后还特意召他入宫了一趟,生怕他心中有所芥蒂。 其实,于他而言,不论谁来或者不来,于他而言都不是首要的,只要他今日迎娶的人是她就足矣。 这一辈子,不求天,不求地,唯求阿酒相伴。 见一切事务准备妥当,楚询看着满脸喜色,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丝毫挡不住春风得意的侄儿,再一次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头看着风止牵过来的马,便一把拉住了,“走罢,莫要耽误了吉时。” 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不忍心。 随着楚澜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卫府走去。 上京城的百姓早在喜榜张贴之日,便开始等待这一日的到来,太子府与卫府之间的街道上,万人空巷,所有的人都夹道两旁,看着一身红色喜袍的楚澜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而来时,眼中无一不带着欣喜与期待。 大徽国的储君,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与爱护百姓为民祈福的小章大人喜结连理,这样的神仙眷侣,怎能不让人祝福欢庆? 楚询骑马紧随在楚澜的身旁,望着往日里高岭之花的侄儿今日嘴角也不再隐藏笑意,心里的担忧再度多了一分…… 丫头,你可一定莫要食言! 然而,当喜庆的队伍在卫府门口停下,一看到卫凤的表情时,楚询便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反转,无法挽回。 转眸看向身边的人,却见他正直勾勾地望着卫府院门口,像是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他心爱的女子。 罢了,今日这恶人,他来做;这一切,也由他来解释罢。 “韶青郡主。”楚澜弯腰行礼,“我来接阿酒。” 卫凤努力让自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假若今日蒹葭院里的人,就是阿酒,这该是一件多么让人欢欣的事儿。 看着眼前这个至诚至真,眼神炽热的后辈,卫凤捏了捏手指,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太子殿下,其实……” 楚询脸色微微一变,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卫凤的手腕,“凤儿,时辰差不多了,快让阿酒出来罢,莫要耽误了吉时。” “我……”卫凤神色一怔,看向楚询,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犹豫。 楚询眯了眯眸子,暗暗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知道你舍不得,我代太子答应你,以后一定让阿酒多回卫府好不好?” 说罢,转头看向楚澜。 楚澜此刻心中只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再看到卫凤脸上的为难,也不疑有他,当即认真道,“还请韶青郡主放心,阿酒入太子府,楚澜定以会全心全意护她,爱她,重她,绝对不让她受丝毫委屈。” “我自然信太子殿下。”卫凤笑了笑,掩去眸子深邃的复杂的苦涩。 楚澜待小酒儿的心意,她一路看着过来,又怎么会不知不晓? 今日,到底是她,对不住楚澜。 只是…… 楚询见卫凤表情不太对,当即哈哈一笑,将她往旁边扯了扯,“好啦,让小酒出来罢,想来她也惦记得紧了。” 卫凤咬了咬牙,终于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随着卫府欢天喜地的锣鼓声响起,很快,一道身着红色喜袍,带着红色盖头的身影在云雀的搀扶下,朝着众人缓步走来。 楚澜眸子一亮,心脏猛地一动,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却被楚询一把拉住手腕,挑了挑眉头,“现在还不能急。” 楚澜眯了眯眸子,只好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在他身边走过,眼看就要上了轿撵…… 就在这时,外头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只听得“吁——”的一声,一道身着黑色锦服的身影大步跨过人群,来到了众人面前。 他面容带着几分焦急,华贵的锦服似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奔袭而来。 看到来人,楚澜眸子微微一眯。 “太子殿下,靖王爷,韶青郡主。”慕容春来淡淡一笑,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衣裳都带了几分松散,大大方方的上前朝众人行礼。 拉住欲要上前的楚澜,楚询点了点头,“二王子殿下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我大徽太子的大喜之日,若是想要庆贺,太子府随时恭候,可这……便你是丘狄使臣,也不该耽误这吉时罢?” 虽不问朝堂之事,可楚询到底曾经驰骋沙场,语气温柔,但却目光如炬。 谁知慕容春来也不多言,只走到几人面前,目光从容温和,“多谢靖王爷,太子殿下的美意。只是这喝喜酒之前,小王想要向小章大人,不对……是太子妃娘娘要一样曾经赠与她的东西,我保证,绝不耽误你们的良辰吉日。” 第371章 盖头被掀 “这丘狄王子当真是不知礼数,这都是送出去的礼物,怎么还能够收回呀?” “就是!而且还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是耽误了我们太子殿下的订婚宴,他怎么担待得起?” “所以说,蛮夷之地的人就是蛮夷,没有一点儿规矩!” 随着慕容春来那句话说完,四周也开始传出百姓们愤懑不平的议论。 楚澜眯着眸子盯着慕容春来,今日是订婚宴,他身为丘狄王子,亦是母后的亲侄儿,出现乃是情理之中,也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他出现的地方该是一切妥当的太子府,而非这儿。 只怕,自己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想到慕容春来会在这里出现,故而才没有拦得住他。 “二王子,不知是何样的东西,非在今日取不可?”卫凤心里焦急,忍不住上前一步询问。 慕容春来的事情,早在他出现时,她就已经知道,也是忍不住的唏嘘感慨——一国王子居然曾经在丞相府这般伏低做小。 但是就如楚询所言,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之人,并不值得同情。 “这样礼物太子妃娘娘定会记得,如今太子妃娘娘嫁人了,便请还与小王吧。”慕容春来看了卫凤一眼,笑着行了一个礼,态度倒是十分诚恳。 卫凤眸子闪了闪,转头看向那道临喜轿还有一步之遥的红色身影,“小酒,既然如此,那便还与二王子殿下罢。” 听到卫凤这般说,楚澜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而那道大红色身影也点了点头,垂眸在云雀身边耳语了几句。 云雀皱了皱眉头,松开扶住她的手,转身在随行侍女捧着的物件中取了一个匣子,从其中取出一物——一把通体莹白的玉骨折扇。 “二王子,这便是你说的那样东西吧?今日还与你了,我家大人说,往日因果,就此了结,愿你好自为之。”云雀拿着折扇走到慕容春来面前,眼神带了丝丝冷意。 从他的出现,到他的再出现,到今日……从未让自家主子有过顺心遂意的时候。 她只希望,这个人,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就好。 慕容春来看着眼前这把折扇,嘴角的笑容微微凝固,垂下的眸子里,眼神晦涩莫名。 往日因果,就此了结。 她竟然,真的要将这把扇子还给他吗?他方才只是,只是想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对他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都行啊? 接过扇子的手指轻颤,慕容春来深吸一口气,这才让自己的手腕不抖。 章青酒,你对楚澜可以千般耐心,万般容忍,可为什么你就不能够像最初遇到我的时候那样,再可怜我一次呢? 苦笑一声,慕容春来将折扇轻轻打开一个弧度,只一眼,便合了回去,眼里闪过一抹痛苦。 她竟然,从未打开过吗? 果然,她于自己,真是无情到了透顶。 这一个月,他日日夜夜寻她,直到昨天夜里,他才知道,太子府的那个女人不是她。 最后一眼,慕容春来告诉自己。 看完这最后一眼,他就回去。 楚询见慕容春来垂着眸子不再有别的举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送太子妃入轿!” 就在这时,慕容春来猛地抬起头来,同时手中折扇猛地一挥,“章青酒!” 楚询脸色大变,欲要去挡住这掀起的风浪,可那轻薄的头纱,已然扬起,一抹红色,扬上天空…… 盖头下的人急忙捂住了脸,却还是没能够挡住四下投来的目光。 “咦,这是……” “这好像不是小章大人……” “绝对不是,太子妃的容貌可是倾国倾城,这人顶多是娇俏可爱……” “那这么说来,太子妃娘娘在哪?” 随着四下疑惑的声音开始响起,人群中不知道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今日的另一个主角——大徽的太子殿下。 楚澜看着那离自己约莫十步,离喜轿只有一步之遥,一身红裳却面色惨白的女子,那双春风带笑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冷却了下来。 他一开始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只要可以迎娶他的阿酒,他一切都可以不计较。 可是,谁能够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为何不是他的阿酒? “澜儿,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冷静一点,听皇叔与你说。”楚询走到楚澜身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在那红纱扬起的那一刻,便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得善终了。 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还是功亏一篑。 目光缓缓地从那穿着喜服的女子身上移到楚询身上,楚澜觉得声音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靖皇叔,你可以告诉我,我的阿酒在哪里吗?” 今日这般阵仗,再联系到自己觉得的不对劲,以及楚询的反应,绝对不会是他的阿酒与他玩闹。 他的阿酒,虽然性子活泼,爱玩爱闹爱戏耍自己,但是绝对不会在此刻,不出现。 她,舍不得的。 她也知道,他舍不得的。 “阿酒她……”楚询嘴角动了动,这个样子的楚澜,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索性一把扯了楚澜的手臂,“澜儿,你信皇叔,你进来我和你说。” 眼下都是百姓,人多眼杂,他担心楚澜出事。 楚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人是疼他的皇叔,他该听他的话。 看着楚澜乖乖跟着自己朝卫府走去,楚询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换作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出现如此戏剧性一幕,哪怕是再有涵养,只怕也已经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了罢? 但楚澜没有,他这个从小压抑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自己烈烈金乌的心上人的侄儿没有。 可越是如此,楚询心里便越是害怕,扯着楚澜的手指越来越紧,脚步越来越快。 太正常了,才是不正常。 然而,哪怕楚询走得再快,楚澜还是没有撑过卫府的门槛。 “澜儿!”楚询瞳孔猛的一缩,转身一把扶住楚澜摇摇欲坠的身子。 在那个漫天大雪的日子里,卫府门口,大徽的百姓们永远都忘不了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那身着红色喜服,俊美无双的太子殿下,脸色惨白,垂在身侧的手捂住了胸口,左腿一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一口黑红的血直接吐了出来。 洁白的雪地上,瞬间印出了一大朵红色梅花…… 第372章 快些回来 “殿下!”风止凄厉的呼声从身后传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楚澜。 “太子殿下……”卫凤也惊住了,脸色惨白的上前。 看着怀里脸色灰白,嘴角带血陷入昏迷的人,楚询眼里闪过一抹后怕,但在眼前这些人面前,他却不敢表露出来——此刻,他不能乱。 深吸一口气,楚询转头看向泣不成声的风止,目光深邃,“风止,我送你家殿下进去,你身为太子府的人,这个时候知道该如何做吧?” “我,属下知!”风止猛地一愣,最后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还请靖王爷,全力救治我家殿下!” 眼下,他只有将希望托付于眼前人。 楚询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颔了颔首,一把托起楚澜的身体,进了卫府,“凤儿,关门!” 风止站在两头石狮子之间,看着那厚重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闭,手指钳进手心,疼痛感是如此明显。 殿下吐血受伤,是真的。 她不在,也是真的。 眼下这一切,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身着红色喜服的紫蝶还在喜轿前站着,目光中带着惶恐,脸色惨白,他看过去的时候,她也看了过来。 他清晰地看到,那惶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歉疚。 歉疚吗? 嗤笑一声,风止嘴角动了动,转头看向四周神色各异,目光疑惑的百姓,“诸位……” “风止!”云雀眸子闪了闪,几步走到风止身边,嘴角动了动,“我家大人……” 风止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垂下眸子嘀咕了一声,“我知道,她是你家大人,可她也是我们的太子妃。” 说完这句话,风止猛地抬起头,“诸位父老乡亲,在下乃太子府的侍卫风止。太子妃娘娘因临危受命要处理一件大事,无奈佳期以定,太子府不想诸位的祝福落空,故而才出此无奈之策。但没想到却会出此变故,既然大家也已经知晓,我们也不再隐瞒,感谢今日诸位的到来,太子府的喜事,不急于一时,但不管今日如何,小章大人依旧是,也永远是我们太子妃娘娘!还请诸位稍加等候,待得太子妃娘娘得胜归来,再行庆贺!” 风止说完,目光炯炯地看向四周鸦雀无声的百姓。 彼时,他的眼神不再为难,不再担忧,不再惶恐,唯有信念! 云雀看着风止,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多谢。” 太子府几个近身侍卫里,眼前这个人一直都和自家主子不对付的事儿,她不是第一回见。 所以她担心,这一切会走向不可控制的场面。 好在,他没有这样做,反而第一时间维护了自家主子的名声。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我家殿下。”风止并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另一道自从新娘子身份暴露后,便眼神飘忽不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 “二王子殿下。”风止朝慕容春来缓缓行了一礼,“今日本是我家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大喜之日,但一切皆毁于你之手,风止只是一介侍从,无法决定什么,但此事我们自会禀明陛下,还请二王子殿下好自为之。” 慕容春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风止,又朝那已经关闭的卫府大门望了一眼,门上大红色的双喜字还在,却比不过雪地里的那一抹红。 嘴角露出一丝嘲弄,但慕容春来的态度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朝风止拱了拱手,“抱歉,看来是小王的过错搅了这场喜事,不必你说,小王自会去陛下皇后那里道歉。” 说完,也不管四周的人说什么,慕容春来转身离开。 只人群中,谁都能够看到,那嘴上说着歉疚的人,脸上洋溢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诸位,暂且都散了罢。”看着慕容春来离开,风止又朝其他人拱了拱手。 他的态度诚恳,眼神真切,百姓们虽然好奇楚澜怎么样了,但最终还是在风止的劝说下逐一离开。 只是每一个走的人,都不忘说一句“愿太子殿下平安无恙!” 待得最后一个人离开后,风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热气与冰冷交杂的那一刻,瞬间化为一滩雾气。 而随着这口气一出来,风止喉咙一甜,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你……”云雀脸色一变,紫蝶也提了裙摆过来,神色紧张。 风止伸手一擦,摆了摆手,眼神极为平淡,“这个消息马上就会传到太子府,我要回去跟其他人说一声,方才说的你们都听到了,若再有人,知道怎么应对了罢?” 云雀点了点头,“知道。” “还请你们二位一定要帮忙照顾好我家殿下。” “我们……会的。”云雀捏了捏手指,紫蝶也跟着重重点头。 深吸一口气,扯过缰绳翻身上马,风止抬头看了看漫天的飞雪,又看了看手中红色的马鞭,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这条红色的马鞭,本是他为了今日特意托人定制的。 红鞭一扬,马蹄飞踏,溅起点点雪花飞絮。 “走吧,我们也进去。”看着依旧有几分戚戚然的紫蝶,云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知紫蝶却是反手抓住了云雀的胳膊,“云雀,我们小小姐……不会有事吧!” 云雀愣了一下,垂了垂眸子,掩去里面的复杂,“莫要多想,小小姐何许人也,不会有事的,明日,许是明日就回来了!” 卫府蒹葭院里,卫凤紧张地守在门口,半个时辰后,见楚询终于出来,立马迎了过去,“怎么样?太子殿下没事吧?” “急火攻心,方才我已经给他施针了,经脉已通,只待得他醒来就无大碍。”楚询眯了眯眸子,将方才写好的药方交给卫凤,“此事太大,我得立马进宫一趟,凤儿你让人先按这个药方煎好药,太子府估摸着马上就会来人。” “那他何时能醒?”卫凤接过药方,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询微微一怔,没有回答卫凤的问题,只是按住她的肩膀,“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会没事的,你忘了吗?我可是素有神医之称的王爷。” 他如今最为庆幸的,便是在江湖多年,不至于不学无术,而是去拜师学艺跟着药王谷的神医学的这点本事。 彼时,卫老将军中毒他无能为力,他与眼前之人也因此蹉跎了这多年。 如今,他再也不允许自己身边在意的人,因为这种事情而发生意外。 丫头,楚澜的命,我给你保住! 但是你,定要快些回来! 第373章 牛逼哄哄 是夜,月光皎洁,人影摇曳。 章青酒望着天上的明月,眸色深邃,眉头微微皱起,久久没有变动姿势。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子楚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立马缓了缓自己疾驰的步伐,放慢速度后在她身后三步之外站定,恭敬行礼:“师叔祖奶奶,这些是我们修习的一阶术法和功法,我都找来了已经放在了一旁的练功房里。”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转过身来,看着仍是一脸踌躇不安的子楚,微微一笑,“子楚不必多礼,找了一个下午,有劳你了。” “这是子楚应该做的。”子楚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去看章青酒的笑容,赶忙把头压得更低了。 “你与我说说那五日后的大试罢。”一边朝练功房走去,章青酒一边道。 今日来到这儿,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但还有很多信息是她不知道的,必须要有人来给她解答,住那什么长老门青云峰可没有人跟她说这些。 子楚,倒是不错的人选。 “五日后的大试,其实就是弟子们提升等级的测试,也是跨越限制的比试。所有的弟子都需要通过测试来判断自己的等级,来看看这三年成长到了何种阶段,若达到了四级便可成为内门弟子,若达到了七级,便可以成为长老人选。在测试评级之后,便是同门之间的比试,每次取得前三甲之人,便可以获得长老亲传弟子的荣誉。”在章青酒坐下后,子楚便开始解释。 这套规则并不复杂,子楚说得清楚,章青酒也听得明白。 “这么多年才九个?”章青酒挑了挑眉,这些人这么不行吗? 听到章青酒这明显带着疑惑又看不上的语气,子楚嘴角抽了抽,心里叹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满,“这一到三阶容易,四到六阶也不难,但是最难的其实是三到四,六到七这个门槛。有的弟子,终究一生都跨越不过的。便是最快的掌座真人也是历时两百年之久,才到达第七阶,其他的长老都需要五百年以上的时日。” 至于他,更是不知道要多少年了。 想到这儿,子楚心里不禁有些戚戚然。 原来如此,不过这几百年还是不行啊。 想想她当年成为第一推衍师,也没有超过两百年。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那你们不同的等级,配置的功法术法也不同?” “这是自然。”子楚点了点头,“每一种功法,都需要有足够的修为来支撑,若是修为不足,强行修炼,容易走火入魔。” 说道这儿,子楚稍稍抬头看了一眼章青酒,“这也是老祖明令禁止的。” “这样啊。”章青酒摸了摸下巴,“那你们那缩地成寸的术法,是几阶的?” “五阶。”子楚答道。 章青酒沉吟了一下,这么说来,子絮最少也是五阶修士了。 按照现在这个破岛的情况,确实有让她自傲的资本。 “那避风丹呢?需要几阶才能够制作出来?”章青酒又问。 这玩意儿这么容易,估计不到四阶就能够做出来吧? “避风丹是蓬莱的宝丹,最低需要六阶修为才能够开始练,而且成功率极低,一般只有长老级才会去制作。”子楚皱了皱眉头,心想章青酒定然是想到了她入岛时的那枚丹药,“不过师叔祖奶奶不必担心,你是长老级,可以随时去丹药阁取用的。” 六阶,七阶?! 章青酒嘴角一抽,子楚接下来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在意了,她唯一听进去的,就是“这个避风丹居然要六阶以上的修士才可以尝试制作”。 这……她修炼不到一百年就随手可以施展的阵法,在这个破岛居然要六阶以上的修士才可以制作?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最少也是六阶修士的水平?! 亏她还琢磨这岛上的人有多么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师叔祖奶奶?”子楚见章青酒似有些愣怔,忍不住开口呼唤。 “嗯。”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再次确认,“你方才说,那避风丹要最低六阶才可以制作?” “是。”子楚点头,“师叔祖奶奶是要这个吗?” “不是,就是好奇。”章青酒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就想着我一个一阶都没有的人,居然混到了长老辈,着实有些撞大运了。” 子楚看到她这样,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人,她话里的意思是在谦虚,在不好意思吧?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她笑容里面,有的只是得意洋洋呢? 把情况摸清楚够,章青酒打定主意先不能够暴露自己的情况。 敌人在明我在暗,以不变应万变。 “子楚,你呢?” “啊?”子楚回过神来,愣愣问道:“我什么?” “你的等级啊。”章青酒笑得更灿烂了。 “我……我是五阶将近六阶的水平,不知道此次测试,能否顺利过六阶的关。”子楚垂了垂眸子,轻轻呼了一口气。 “嗯?”章青酒看出了他眼神里的遗憾,“可是有什么为难?” 虽然他也是五阶,但想来这五阶也有强弱,他该是比子絮要强上一些的。 “我……上一回已经卡了一次了。”子楚看了章青酒一眼,小声道,“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每个阶段的测试只有三次机会,若是三次都无法通过,修炼资源便不会再往上提供了,要想再进步,便只能够靠机缘,但是这机缘得到的机会,也是得不到测试认可的,除非在比试时,越阶挑战。” 章青酒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个弯弯道道。 “比试点到为止还是死生不论?”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一般来说,是点到为止,但也有人会在比试中了结恩怨。”子楚声音小了不少,明显是对这比试心存恐惧。 听到他这么说,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冷冷一笑。 看来这看似一派祥和的蓬莱岛,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这地下怕是埋了不少森森白骨。 机缘二字,虚无缥缈,谈何容易? 这越阶挑战说得轻松,赢了也就罢了,输了不就等于白白上去送人头吗? “子楚,大道之行也,重心重勤重天赋,你已是其中翘楚,这三年,必然不会白费。”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给这孩子一点鼓励罢,也算是还了他带自己进来时的维护,退一步说,留着他自己还有用。 子楚心里正惆怅着,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眸子里藏不住的激动。 第374章 太子苏醒 紧闭的门窗,挡不住肆虐的风传来呜咽呼啸的声音。 太子府里,楚威神色紧张而严肃地看着楚询,眸色深沉:“老九,你不是说澜儿无事了吗?为何已经整整一日一夜过去,他还没有醒来?” “皇兄……”楚询脸色微微变了变,想要开口,最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刚刚已经再进去诊断了一次,发现到底是自己乐观了。 在昏迷的当天晚上,楚澜居然开始发热,浑身冒虚汗不说,还不断地梦呓,而迷迷糊糊中,他唯一能够听清楚的两个字,便是……“阿酒”。 按照楚威的旨意,也为了让卫凤不那么担心,他只好将人连夜从卫府送回了太子府。 可是这情况,仍未曾有丝毫的好转。 “老九,朕知你爱护澜儿,也爱护小酒,可是这个事情,你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吗?”楚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无意在此刻追究此事,但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他还是一个君王。 护百姓安危之余,还得安天下之民心。 听到这句话,楚询脸色猛然一变,起身跪了下来,“皇兄,此事是臣弟的主意,和韶青郡主无关,还请皇兄要罚就罚臣弟一人!” 虽然他这两天没有出去,但是想都想得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会是怎么样,哪怕是有风止那一番言论。 不过…… 眯了眯眸子,楚询磨了磨后槽牙,眼里闪过一丝冷色:“这件事情若没有慕容春来那个搅屎棍,却不至于如此!” 如果不是他出现在现场,这事情或许就不会出现意外。 如果不是他让人传出“章青酒或许并不想嫁太子殿下”的言论,此刻外面也不会出现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此事你还怪别人?”楚威虽然生气焦急,但到底没有失了分寸,深吸一口气道,“他慕容春来一开始就憋着坏,你难道不知道?真还以为靠太子府那几个小子,还有你靖王府的人就可以把此事摆平了?” “是臣弟轻敌了。”楚询撇了撇嘴角,他一心只想着救人,的确忽略了慕容春来这混账东西居然会火上浇油,“臣弟派人……” “派什么人?他来宫里道歉后,转头丢下消息那天晚上就连夜回了丘狄,说是丘狄王醒了,得回去尽孝道。”楚威乜了楚询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外面的声音,朕会让莫等闲去尽快摆平,澜儿他这边你需多费心。” 楚询眸子闪了闪,捏紧的拳头松开又捏紧,“臣弟知道。” “只是小酒,到底去了哪儿?”楚威叹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惆怅。 楚询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道:“皇兄,你不怪她?” 楚威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窗外无尽的虚空,脸上多了几分复杂。 怪吗?自然是怪的。 可是,他又哪里舍得怪她? 旁人不知道章青酒的心思,说什么“她不想嫁”,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心意? 若非爱极了楚澜,以她那个性子,怎会心甘情愿地困囿于朝堂这一亩三分地?天大地大,何处不逍遥自在? 如果不是真无可奈何,她又怎会不出现? 比起怪她,不如说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一想到这种可能…… 楚威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里屋,心里前所未有的担忧。 转头看到楚询正直勾勾地望着,虽然掩饰得极好,可眼底的那抹担忧,自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威上前一把将楚询拉了起来,“九弟,朕是不是从未与你说过,朕对她的想法?” 楚询怔了一下,缓缓点头。 “其实最初,她出现在朕的视野里时,就是一个直爽率真,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当年求着朕让她嫁给楚阔,拥有如此勇气,不愧是卫老将军家的外孙女,于是朕便成全了她,不曾想后面会发生那些事情。 后来她开始接近澜儿,一开始朕也想过她是不是为了什么,可她一次又一次救澜儿于危难时,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皇后入狱的那一回,朕就不说了,你比朕清楚,她宁愿让自己受委屈,宁可被澜儿误解,也要将贵妃拉下马,一步一步,步步为营。 再后来的京都诗会,奉旨算卦,雍州之行,镇国公之案,寒门科考……” 说道这儿,楚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眸子里多了几分唏嘘,“众人只觉得她得朕看重,无事能做成功,可是他们忘了,她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她也需要有人疼爱,有人护着。朝堂上,她是朕的肱股之臣,但是朕,早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楚询静静地听着,脸上神色平静,但内心却早已大恸。 这是成年之后,作为君王的楚威,第一回再和自己袒露心声。 他原本担心皇帝会怪罪那个丫头,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甚至都想好了如何为她求情。 可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这般。 “皇兄,小酒不会出事的,你放心,臣弟和太子府都已经派人去找了,定会马上有消息的。”楚询嘴角动了动,握住了楚威的手。 夜深人静,屋外北风萧萧,大雪纷飞,屋里两个几乎不惑身居高位的男人,相对无言。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咳嗽声。 楚询脸色猛地一变,几乎是连跑带跳地冲了进去,楚威也愣了一下,赶忙起身。 “澜儿!”看着床榻上那昏迷了两天一夜终于睁开了眸子的人,楚询几乎喜极而泣,“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楚威也是一脸的激动,此事他还瞒着慕容清婉,但是倘若楚澜再不醒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瞒下去了。 然而,让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的是,醒来的楚澜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又往外看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眸子。 “澜儿……”楚威心里一惊。 “父皇,九皇叔,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回去吧。”楚澜没有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的表现和语气,就像是一个未睡饱而被人吵醒的孩子。 “你……” “不必多说,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淡,若山上皑皑白雪,不带丝毫情绪,让人听不出起伏。 第375章 性情大变 将楚威送出太子府后,楚询看了一眼茫茫夜色,想到屋里方才楚澜的反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再一次踏进了楚澜的寝殿。 “澜儿!”人还没有进到里面,楚询便忍不住开口,可不等他推门,便被站在门口的人拦住了。 “几个意思?”楚询眸子微眯,看着风止。 “靖王殿下,太子殿下吩咐说,谁都不能够进去。”风止被楚询一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一想到自家主子方才的吩咐,依旧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 “谁都不放进去?”楚询一想到楚澜刚刚醒来的情况,只觉得哪里不对,脱口而出道,“小酒儿回来也不放?” 随着这句话说完,屋里传来“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楚询嘴角动了动,哪里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小子现在指不定多么难受呢,偏偏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心里后悔,但楚询一想到楚澜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劝道,“澜儿,皇叔知你心中难受,你要怪就怪皇叔,这一切都是皇叔的主意,但你刚刚醒来,万不可再过分劳神伤心,药还是得按时服用才是,至于那丫头……” “靖皇叔请回罢。”打断他的,是那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 楚询嘴角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想到楚澜醒来后连自己父皇都轰走了,再想到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叹了一口气,“那你好好休息,皇叔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转头吩咐风止好生照顾,便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他还得赶紧把楚澜醒来的好消息告诉凤儿,只怕她这两天也一直在提心吊胆。 从太子府出去的时候,楚询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腊月的下旬,滴水成冰,呼气成霜。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小酒儿你怎么舍得还不回来? 再不回来,他怕是要招架不住楚澜了。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矜贵端方,若天山之莲却又让人如沐春风,温润如玉,但他却知道,在章青酒没有走近他的心里之前,他这个看似于一切都温和的侄儿,其实对一切都疏离淡然得很。 说得好听一些,那是谪仙般的人儿,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换而言之,就是不在意,不在乎,不上心。 于国于民的尽心尽力,那也不过是这小子身为太子的不得已而为之。 而有了小酒儿,他才从这高岭之花的侄儿身上,看到几分人间烟火气。 会有发自内心的笑,会有求而不得的愁,会有七情六欲的贪。 他不想,这样的楚澜离开。 但是假若他猜得不错,醒来的楚澜,已经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楚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成也相思败也相思,世间最难亦相思。 “靖王爷走了?”太子寝宫门口,火舞端着药过来,看着风止正直勾勾地望着府门口处,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嗯。”风止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一边接过火舞手中的碗,一边压低声音道:“有消息了没?” 火舞身子一怔,眸子里闪过一丝惆怅,摇了摇头。 风止嘴角抿了抿,眼里刚刚燃起来的光明显暗淡了下来,转身推门道:“殿下,该喝药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风止一进去便看到那道身着白色中衣的男子,正赤着脚站在书桌前,手中执着一卷书。 风止脸色大变,赶忙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跑过去将楚澜的鞋袜拿了过来,声音颤抖道:“殿下,天寒地冻,你身子方好,怎可……” “风止,去帮本宫寻本书来。”可不等他说完,便被楚澜打断。 风止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可多年伺候楚澜的习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问道:“殿下要什么书?” “前朝关于轩辕惊鸿的记录。”楚澜没有抬头,眸子依旧落在手中的书卷里,昏暗的灯光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得一片阴影。 “殿下要他的书做什么?”风止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劝道:“殿下还是先把药喝了罢?” 谁知,他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楚澜声音:“本宫要什么,何须你过问?” 风止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是被冻的,而是被楚澜的语气也吓的。 他听过无数次自家主子或平和,或冷冽的命令,可是服侍殿下十年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语气: 阴鸷得不带丝毫感情。 风止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在进来的时候,有想过自家殿下醒来定会问道有关于她的事情,故而他甚至都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家主子居然会开口要关于前朝亡国之君的记载,这才大着胆子劝说。 好在火舞还没有离开,一听到里面不对劲立马进了来,“殿下,关于轩辕惊鸿的记录,属下让人马上去寻来,殿下还是让风止先服侍你把药喝了罢。” 屋里接连跪了两人,楚澜才缓缓将目光从手中的书卷挪开,火舞正好暗暗抬眸,看到了让他这辈子再也忘不了的一幕—— 自家殿下眼角下方的红色泪痣,似被点燃了一般,如同一朵盛开的彼岸花,散发着妖冶而邪肆的光。 他的手中,捧着的书卷叫《南黎桓帝录》。 南黎,乃前朝国号。 桓帝,便是那亡国之君轩辕惊鸿的帝号。 火舞心中大骇,猛地垂下眸子,心里前所未有的复杂。 为何他有种从自家太子殿下的身上,看到了那个在老百姓口中描述得如妖如仙,又疯又魔的亡国之君的影子? 许久,拿站在书桌旁的人缓缓地放下了手中书卷,随着“啪”的一声书卷落桌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道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命令。 “起来罢。”楚澜道。 “是。”风止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拿了鞋袜过去,伺候楚澜穿上。 这一回,楚澜没有多言,也没有再阻止,任由风止动作些,抬手端起放在旁边的药碗,一饮而尽。 然而,不管是风止还是火舞,都清晰的感觉到了,醒来后的太子殿下,与之前,不一样了。 第376章 她的消息 太子府的后花园里,正要去拜见的木青看到脚步匆匆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火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是说殿下醒了,你怎的这般表情?” 火舞心里正琢磨着要上哪儿去找楚澜要的东西,陡然被人拽住顿时吓一大跳,待得看清楚来人后,才暗暗松一口气,“你回来了。” “嗯。”木青眯了眯眸子,“你做什么去?” “殿下让我给他找轩辕惊鸿的生平记事。”火舞叹了一口气,眼里有些为难,“但你知道的,咱们府里藏书众多,外头有的咱们府里有,外头没有的,咱们府里也有。” 这才是他越想越不对劲的地方。 “怎会突然要看他的生平?”听到这话,木青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不知。”或许摇了摇头,想说他感觉殿下醒来后似乎哪里变了,但到底没有说,“我去找找民间的记录罢,横竖有一点是一点,别说我了,你那边如何?可有太子妃娘娘的消息?” “我正要去和殿下说此事。”木青眯了眯眸子,眼里闪过一抹凝重,“那慕容春来已经回了丘狄?” “是。”一说到这个名字,火舞便忍不住咬牙切齿。 “此事……”木青眉头皱了皱,“你且先去寻殿下要的东西,我进去禀告。” 说罢,不等火舞说话,木青的身影就已经走远了,以至于他想多问两句都无济于事。 太子府的寝宫,风止小心翼翼地将那空了的药碗收拾好,转头便看到木青进来,顿时喜出望外,差点儿就开口询问有没有什么消息。 可一想到刚刚自己和火舞两人的“悲惨遭遇”,再一看冷若冰霜的主子,只好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木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待得风止离开后,这才行礼,“属下见过殿下。” “嗯。”用过药的楚澜斜靠在榻上,淡淡地扫了木青一眼,“何事?” 被这么一问,木青心里顿时一惊,算是彻底明白了方才那两个一个比一个不正常的原因了——因为主子太不正常。 他会出现,主子不可能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可这不咸不淡的“何事”二字一说出来,他却真有些摸不透主子的意思了。 虽然心中惶然,但该说的事情,他却不会忘,当即沉声道,“殿下,太子妃娘娘……” “本宫尚未订婚,哪里来的太子妃?”回应他的,是冷冷一瞥。 “殿下?!”木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楚澜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眸。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在木青琢磨的时候,看着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却突然挪开了,“继续说。” 木青:……我该说什么? 在心里脑里过了三两遍,木青小心翼翼地一边开口一边观察楚澜的表情,“太……小章大人的行踪,属下查到了。” 说完这句话,木青停顿了一会儿,见没有被阻止,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据通传,有人在丘狄边境曾见过太……小章大人的身影,结合慕容春来的表现,属下担心……” 木青平日虽然话不多,但却条理清晰,思维缜密,鲜少有像今日这般磕磕绊绊的时候。 说完之后,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榻上的人再出什么意外。 她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太子府谁人不知? 方才的话,他虽然没有说明白,但是想也想得到,她的消失十之八九和慕容春来有关系。 就在他以为楚澜会下令让他去查清楚,亦或是有别的命令时,却只听到一道淡淡的声音:“下去罢。” “殿下?” “下去!” 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殿下,你怎么样了?”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木青脸色微微一变,猛地回头。 只见一道身着白衫的身影,绕过他所在的位置,飞扑上前,跪倒在了床榻边,声音悲恸,“殿下,是属下回来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不等楚澜开口,那声音又道,“属下就知道那个女人心怀不轨,居然让殿下受此奇耻大辱!” “水蓝,不要胡说。”木青眉头一颤,连忙上前阻止。 谁知那身影却猛地回过头来,双眼通红道:“我说错了吗?说好的大婚,却不见人影,不是刻意为之,难道是在和殿下玩捉迷藏吗?如果不是我不在……” 水蓝越说越激动,直到床榻上的楚澜缓缓出声。 “殿下,属下在。”听到楚澜叫自己,水蓝当即住了嘴。 “一路奔波劳碌,回去休息罢。”楚澜乜了他一眼,便缓缓地转过头去。 水蓝猛地愣住,“殿下?” 楚澜似叹了一口气:“木青。” “属下在。”木青眯了眯眸子,虽然楚澜没有下命令,但是他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当即一把扯过水蓝的胳膊,“走,我送你回去休息!” 水蓝心有不甘,最终却还是被木青拉了出去。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难道说错了吗?”出了寝宫,水蓝一把挥开木青挟制自己的手臂,瞪着他道,“殿下心里也是明白的!” “殿下心里既然是明白的,又何须你来多言!”木青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深沉:“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水蓝明显还在气头上,瞪大眼睛,仍是一脸愤懑不平的模样。 木青眸子闪了闪,终究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水蓝没有反应过来时,伸手在她脖子上落下一个手刀。 看着她虽然目瞪口呆,却乖乖地倒在自己怀里,木青紧绷的脸缓和了几分神色,抱起她几个起伏离开了楚澜的寝宫。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方才的直觉告诉自己,倘若水蓝再说一下,她绝对不会只招自己一个手刀那么轻松。 太子殿下的眼里,可是真真切切起了杀意的。 谁也不知道,在众人离开后的楚澜,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手心里,是一只银白色的半旧锦囊,嘴角的笑容近乎绝望。 第377章 八世已亡 “殿下总算是回来了!”大徽与丘狄接壤之处,和戈看着来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属下还以为殿下真要在大徽过完年才回来了。” “过什么年,说了过去恭贺大徽太子大喜,事情办完了,可不就回来了。”慕容春来勾了勾唇角,虽一身风尘仆仆脸上掩不住奔袭两天一夜的疲倦,但眸子里十足的笑意若山花烂漫。 和戈望着和离开时判若两人的慕容春来,心里充满了震惊。 这大徽,发生了何事? 正想着,慕容春来将手中的马鞭丢了过来,“和戈,父王如何了?” 和戈一整,一把接过马鞭,垂了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时不时清醒,时不时糊涂,到底被药伤了根本,只怕今后是再无法起来,只能够被人在榻上伺候了。” 慕容春来步子微微一顿,沉吟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既然父王已经醒来,想必大军的调令放在何处,他也应该能够想得起来了罢。” 听到慕容春来这么说,和戈心里一凛,连忙追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殿下是想让王上退位吗?” “这太麻烦,倒是不必如此。”慕容春来转头乜了他一眼,“不过想着我丘狄的勇士这几年太安逸了,是该动一动才好了。” “殿下的意思是……”和戈心中大骇,但眼里却多了几分激动之色。 “召集大军,随时等候本王指令。”摸了摸怀里的弯刀,慕容春来低低一笑,“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下更好的时机。” 是夜,太子府。 水蓝揉着酸痛的脖子,一边狠狠地骂了木青一句,一边快步地往楚澜的寝宫赶去。 “你怎么又过来了?”风止一看这道身影,顿时眉头紧锁,“殿下不是让你回去歇着吗?” 这才几个时辰就醒了?木青也不知道下手狠些? 水蓝一看风止拦住自己,顿时又急又气,偏偏又不敢太大声音,只好咬了咬牙道:“殿下这般模样,我怎么睡得安心?反而是你,日日在殿下身边,结果却……你就是这样照顾人的吗?” “我……”风止被她这么一说,又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中难受,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只好叹了一口气,“方才火舞给殿下送了几本书过去,你还是不要过去烦他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罢。” 这府里,大多数人都几宿没闭眼了,水蓝有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虽然心中焦急,但水蓝到底知道风止说的有道理,当下撇了撇嘴角,“她和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初殿下让自己离开太子府出任务时,她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她也想着,章青酒既然能够成为殿下的助力,殿下又对她上心,自己作为暗卫也该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为何,一切会如此? 她不是说,她定会护殿下安然无恙吗? 这就是她的允诺? 被水蓝问道这个,风止其实也是说不出的难过,他若是真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不至于现在还这般难受得几宿睡不着了。 “别问了,回去吧。”挥了挥手,风止看着那茫茫夜色,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几日雪倒是不下了,但却更冷了。 冷得人直发颤不说,心都凉了。 府里最冷的地方,就是观星阁,高处不胜寒。 章青酒,姑奶奶,你到底去了哪里?若是真一走了之,留下的人该如何自处? “你不说,我便去问其他的人,总归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我不管你们怎么维护她,真让我知道她负了殿下,我便是死,也要剐她一层皮!”水蓝眯了眯眸子,眼神狠厉。 看着水蓝这么一副愤怒的模样,风止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怎么会……” 水蓝冷冷一笑,“她果然是妖女!你看看你,平日里话里话外对她嫌弃,其实心里最惦记她的人,就是你了吧?” “我……”风止脸色微微一变,想要说几句反驳的话,却最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深吸一口气,风止抬起眸子,“水蓝,够了,别说了,回去吧,殿下都没有说什么,你也歇歇吧。” 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奈,甚至带了几分哀求。 水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正要转身离开时,屋里突然传出一道不对劲的动静。 风止猛地一怔,水蓝的步子也顿了一下。 紧接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脸色大变,冲进了房里。 “殿下!”看着眼前的一幕,风止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眼前的楚澜,双眸紧闭,脸色惨白,手中的书卷掉落在旁,白色的书页和雪白的里衣上,印满了大片大片的红色鲜血,像极了那一夜自己看到的情景。 下意识地,风止拔腿往外跑:“我去找太子妃娘娘!” 可刚刚转身,他便猛地怔住。 那个人,不在…… 身子歪了歪,风止深吸一口气,“我去叫上官阙和靖王殿下过来。” “叫什么叫,等到你叫他们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快些过来帮忙!”水蓝被他这个样子气着了,一把将人拽了过来,转而伸手搭上了楚澜的手腕。 见她一副诊断的模样,风止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会医了?” “不会。”水蓝头也不回道。 “那你……”风止眼皮直跳。 “说了你也不懂。”水蓝眯了眯眸子,开始双手结印。 看到这一幕,风止心里猛地一惊,这不是太子妃娘娘曾经做过的事情吗? “你,你也会……”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的身份,以及我的师父是谁?”水蓝冷冷一哼,缓缓闭上眸子。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风止便不再开口了。 水蓝,她的全名其实叫琴水蓝。 她的师父,便是那个曾经在九年前救过殿下,之后便一直消失不见,但却将水蓝留了下来的琴弦老人。 看着水蓝的动作,风止眯了眯眸子,弯腰将那本沾染了鲜血的书捡了起来,看了一眼。 在鲜血覆盖之处,隐隐约约可见一行字: 轩辕惊鸿身死之夜,一群身着白衣的神秘人于漫天大雪中夜入南黎都城; 次日,轩辕一族尽数被杀,轩辕惊鸿万箭穿心而死; 其跪地之处,用心头血写着四个大字:不可供奉; 但众人不知的是,有一个当夜幸存的小宫女在将其尸首推开时,在其跪下之处,有着另四个大字: 八世已亡。 第378章 那就战吧 腊月二十四日,小年。 这也是二十四节气里,最后一个节气——大寒。 不出意外的,雪花再一次洒落人间。 一天一夜后,楚澜也终于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水蓝几乎喜极而泣,“殿下!你终于醒了!” 楚澜抬眸看了一眼,见四个人都在,便又缓缓闭上了眸子,“木青水蓝留下,风止和火舞先出去罢。” “是。”风止和火舞皆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后,咬牙离开。 待得屋里只剩下三人,楚澜挣扎着想要起来,水蓝见状赶忙上前,却被楚澜阻止,木青眸子闪了闪,从一旁拿过软枕给楚澜靠着。 “殿下可还有哪里不适?”见楚澜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水蓝的眼眶不由自主地便红了起来。 “无碍。”楚澜眯了眯眸子,“昨夜,是你救的本宫?” “为殿下分忧是属下的职责,便是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也在所不惜!”水蓝捏了捏拳头,忍住差点儿落下来的泪珠。 谁知楚澜却是低低一笑,“你寻到了你师父?” “殿下如何得知?”水蓝愣了一下,猛地抬头。 楚澜扫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水蓝眸子闪了闪,语气里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其实,属下并没有寻到他老人家,师父行踪一直虚无缥缈,不过在回族里接受少族长传承时,属下听人说前不久在丘狄境内见过他。” “丘狄?”木青猛地一怔,抬起头来,目光炯炯。 “怎么了?”水蓝皱了皱眉头。 木青看了楚澜一眼,垂下眸子,“无事。” 怎么会这么巧? 楚澜捏了捏手指头,目光无意中看到了一侧的书案,目光微微一凝,但很快便又淡淡地别开眸子。 一阵风从窗子的缝隙处侵入,书案上摆放的书卷被吹得哗啦作响,被风吹开的书页,隐约在半空中划过一片鲜红。 “木青,你的事情呢?”就在木青心中犹豫该不该开口时,楚澜低沉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膜。 “殿下?”木青一惊。 “不必瞒我,说罢。”楚澜扫了他一眼,眼神深不可测,一如既往的睿智。 “丘狄那边似乎开始蠢蠢欲动,大批丘狄将士开始往边关汇集。”木青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他没有想到在殿下昏迷的这几日,竟会接二连三的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丘狄这个时候动作到底是何意图? 便是早已经知道他们野心勃勃,但于丘狄百姓来说,这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无端的透着诡异。 “慕容春来。”楚澜眉头微微一挑,嘴角多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是。”木青点了点头,“他一回去便拿了丘狄王的军令。” 一说到这个,饶是冷静如木青,眼里不禁多了几分郁闷。 他的消息得知,虽然慕容春来离开了丘狄,但和戈一直都在搜寻丘狄的军令,但却始终没有结果。 这一回正好丘狄王醒了,只怕是他们用了伎俩从丘狄王手上夺去的。 偏偏这个丘狄王,还是他让朋友去看了后救醒的…… 楚澜嘴角抿了抿,正欲开口,外头突然响起火舞急切的声音:“殿下,靖王殿下的书信。” 这几日太子府闭门谢客,靖王特意将托人送书信过来,绝非小事。 木青和水蓝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进来吧。”楚澜眯了眯眸子。 火舞推开门,朝屋里几人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信送了过去,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了一旁。 楚澜展开信,看了一眼,便嗤笑一声,将其在一旁的烛台上点燃。 看到他的动作,三人心里同时一凛! 待得书信燃成灰烬后,楚澜缓缓开口:“火舞,你来太子府多少年了?” 火舞猛地抬头,嘴角哆嗦了几下,“六年了……” “六年。”楚澜点了点头,“可怀念你十二岁到十五岁的那段日子?” “殿下,属下能够常伴殿下身边已经很是满足!”火舞脸色大变,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十二岁那年,太子殿下离奇昏迷不醒,他也结束了自己宫中伴读的身份,父亲一声令下,便将其召到了西北边境。 金戈铁马,大漠孤烟,落日黄沙。 从籍籍无名,到一战成名,再到声名鹊起,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最年轻的白袍红缨小将。 他以为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会驻守边疆,却不曾想想,十五岁那年,殿下的书信随着一轮咸蛋黄似的夕阳,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知道这一回代表着什么,但是他从未后悔,就像他决定回到上京城时那样,义无反顾。 他心甘情愿做太子府一个籍籍无名的侍从。 从此,红缨缚,白袍收。 可是殿下方才说的这话,是何意? 难不成,要赶他出府? “想什么呢?”回应他的,是楚澜似有似无的低笑,“不过是丘狄来犯……那就战罢。” 听到丘狄来犯四个字,火舞已是大惊,再听到楚澜说出那就战这几个字,便更是不可置信! “殿下的意思是,要与丘狄此刻开战?”火舞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这绝非好时机。 尤其是即将年关,谁愿意在此刻奔赴疆场? “既有挑衅,焉有不战之理?”回应他的,是楚澜深不见底的目光。 当火舞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的腿都是虚浮的,甚至忘记了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回的,直到脚下一个趔趄,被木青一把扶稳。 “没事吧?”木青皱了皱眉头。 火舞摇头,表情依旧带着几分恍惚,“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丘狄来犯是真,但是殿下要出兵丘狄我却是猜不透他的心意。”木青摇了摇头,向来冷静的眸子也多了几分不安。 虽然他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 这一切,还是因为自己那一句:有人曾在丘狄边境见过她,她的失踪,许和丘狄之人有关。 然而,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话,他怎么敢说? 三日后。 当收到“丘狄来犯的消息传到朝堂,太子楚澜一改往日柔善温和,请旨要亲自带兵击退敌军,无论陛下和众位大臣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的消息时,站在卫府门口的楚询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过是写信告诉楚澜,过年了,若是阿酒还不回来,只怕是这议论声会压不住。 却不曾想,楚澜居然居然会选择这样的法子来护她,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么猜不到楚澜的用意? 人若不在,便无话可说。 太子之举,匪夷所思,自然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后有史料记录: 庆历十五年冬,丘狄来犯,太子楚澜领兵前往,从隆冬腊月,直至春暖花开,浴血奋战,鏖战数月之久。 第379章 大试来临 蓬莱岛,藏书阁。 当看着章青酒大摇大摆地从里面走出来后,子楚的眼睛顿时一亮,连蹦带跳地走了过去,眨了眨眼睛,“师叔祖奶奶……” “给你,看看这些是不是你要的。”章青酒见他这么一副讨好的模样,不由得低低一笑,伸手将袖袍里的几本书递了过去。 子楚接过,向来端着的脸上露出几分狂喜之色,但很快又收回了刚刚伸出来的手,“师叔祖奶奶,这个我不能收,我……”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不是前天夜里就觉得自己突破了吗?怎的,不想试试看?” “师叔祖奶奶你怎么知道?”子楚猛地一惊,瞪大了眸子。 这岛上的规矩森严,自己想要一本功法难如登天,只能够凭借贡献再去藏宝阁兑换晶石来获得,更别说是拿到超出阶别之外的了。 他这几日日日修炼,夜夜打坐,只觉得自己似乎突破了五阶的瓶颈,触碰到了六阶的门槛,心里激动之余,又苦恼没有法子来证实。 若是待得测试之时再来确定,那总归是没底又迟。 谁知今日,眼前这个人居然叫自己来这藏书阁。 她是掌座师妹,老祖弟子,这藏书阁自然于她没有任何限制,他还以为是她想要拿功法来看看,可现在看来,她居然是给自己的? “行了,拿着吧,悄悄练就是,再者,若是走火入魔了,可别说我是我给你的。”章青酒轻嗤一声,将几本六阶的功法塞进了子楚的怀里,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子楚这几天的变化? 给他功法是真,毕竟以他的阶别借不到这六阶的功法。 但……更深的原因,她却是给自己借的。 毕竟,子楚这里也没有六阶功法术法的书籍啊。 她还得进一步判断自己是不是有了六阶的水平呢,一枚避风丹上面的术法还是万万不够的。 两个人正要往回走,突然前面传来两道破空声,紧接着便是一道不屑的声音传来,“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真不要脸!” 一听到这说话的语气,不用抬头,章青酒都知道是谁,再一看那明明长得娇俏可爱的脸此刻五官都皱在一起,顿时乐了,“原来是子絮,子枫徒孙儿啊。” “见过师叔祖奶奶。”子枫微微一笑,微胖的身体停了下来,朝章青酒遥遥一拜。 一旁的子絮却是撇了撇嘴角。 纵然她是长老,纵然她是掌座师妹,纵然她是老祖关门弟子,那又如何?! 一个连一阶修士都比不上的凡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子絮子枫不必多礼。”章青酒假装没有看到子絮的反应,大度的挥了挥手,“可是要去藏书阁?” “是。”子枫笑着回道,“明日便是大试了,我们想再多拿几册功法瞧瞧,万一比试那日遇到挑战,也多一个护身之法。” “如此甚好。”章青酒点了点头,目光揶揄:“那看来你们怀里都有不少晶石了?” “这是自然。”子絮抬了抬下巴,“我们除了修炼,可都做了长老和师门安排的任务,不像某些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不知道这大树牢不牢靠,万一塌了,是砸死一堆,还是树倒猢狲散。” 一边说着,子絮一边朝子楚怀里那几本功法看去,眼里多了几分不屑。 这话说得,可不是暗讽,而是绝对的明嘲了。 子楚眸子一沉,就要上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心甘情愿跟在眼前这个人身边,或许是因为那日的谈话后,自己就有所突破,又或许…… 但是在子絮和子枫面前,他依旧是他们的大师兄! 章青酒眸子闪了闪,拦住了子楚,又笑了,“既然如此,那么看来子絮师侄孙儿对自己很有把握了?” 子絮乜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抹诡异,抬了抬下巴。 章青酒见她这副模样,摸了摸鼻子,嘴角一弯转头道,“走吧。” 想算计她?小丫头再修炼个百年罢! 子楚正在气头上,想要说什么,最终在章青酒的眼神下还是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子絮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 一旁的子枫收敛的笑容,转头看了一眼,目光深邃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惹她的好。” 别人看不出来,他怎么看不出来子絮是想故意去惹怒那个人,外出手狠狠教训一番? 蓬莱规矩,一旦辈分高的人向辈分低的人主动出手,便自然而然成了比试,届时便是她的身份是师叔祖,那也不得不遵守规则。 可是偏偏,人家根本就不上当。 “我看她根本就是胆小如鼠,狡猾奸诈!”子絮瞪了子枫一眼,颇为咬牙切齿道,“他居然还真的跟她沆瀣一气!” “行了,别说了,你要真看不惯他,大不了大试的时候,找他比比啊。”子枫轻轻哼了一声,眼神里多了几分嘲讽。 “你!”子絮被他这么一说,气得捏紧了拳头,转身拂袖而去。 另一侧,章青酒看着子楚脸上带着几分怅然的神色,笑着眨了眨眼睛,“怎么?因他们几句话,就觉得难受了?” 子楚愣了一下,立马摇了摇头,“没有。” “人活着就会有质疑,比你强的人看不起你,比你弱的人看不惯你,这就是人性,避免不了。”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想要破解这一切,最好的办法便是用实力说话。” “实力?”子楚垂了垂眸子,若有所思。 “嗯,实力。”章青酒唇角勾了一丝狡黠的弧度。 居然想欺负她?那怎么行?她这辈子只认一个人的欺负,别人想都别想。 就是不知道她的狗男人怎么样了,这么冷的天晚上睡觉有没有好好盖被子,还有五天,她就能够回去了。 狗男人,等我回来跟你订婚! 一想到楚澜,章青酒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转头道,“子楚你先回去罢,我一个人走走。” “师叔祖要去哪里,我同你一起……” “不必了,你回去看看功法,明日争取大显身手。”章青酒勾了勾唇角,这几日都去看功法了,倒是没出来走走。 “那师叔祖奶奶若是要我过来,随时召唤我。”将一枚令牌塞进章青酒的手里,子絮朝四周看了看,“这里哪里师叔祖奶奶都可以去,就是有一处要小心,没有掌座的命令,谁也不允许靠近。” “什么地方?”章青酒挑了挑眉,这么神秘? “蓬莱大牢。” 第380章 子絮挑衅 次日,当章青酒随着掌座元牟真人踏进大试场地时,一股肃穆威严的气氛顿时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凝神静气,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诚服崇敬之感。 大殿里,人员很多,在章青酒等人没有来之前,一个个都垂着眸子安静的打坐着,一听到动静,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见过掌座,见过各位长老!” 章青酒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这些修士的眼里,充满了激动与期望。 整个大试的流程,无非就是那么几样,由掌座说些振奋人心的话,再就是测试,最后便是比试,比试完后,又由掌座出来说几句鼓励的话便算是完成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活动。 对于元牟会说什么,章青酒并不感兴趣,甚至对于测试,她也兴致缺缺。 故而一到大殿,扫了一眼就往自己的位置坐去,打算闭目养神。 昨天溜达了一圈,只好靠着晚上一宿的时间去翻阅功法,还花了一会儿功夫终于缝完了喜袍上的九百九十颗珠子。 不过倒也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等级——八阶术法中的一部分,以她现在的衍气水平,她是能够练出来的。 可不曾想,她刚刚闭上眼睛没有一会儿,便听到元牟喊她的名字。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眸子,“掌座师兄唤我何事?” 一边说着,章青酒一边用胳膊撑了下巴,整个人慵懒得如一只瘫在椅子上的猫儿,与一旁那些正襟危坐的长老们判若两人。 元牟见她这么一副随性的样子,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似笑非笑,“师妹乃是第一次参加大试活动,老祖有交代,你看看就好,待得他出关后亲自教导于你,再行参加测试。” “好呀。”章青酒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她答应的如此爽快,丝毫没有身为长老却连测试都不能上的羞愧之色,在场所有的长老辈脸上都暗暗多了几分鄙夷之色。 这些表情,章青酒自然没有错过,但她现在才不管这些人做什么想什么,她现在就等着这大试弄完赶紧回去成亲。 她想她的狗男人了。 “在今日大试之前,本座奉老祖之命,再行交代一样大事。”元牟目光从章青酒脸上挪开,看向下方,“子青师妹既然已经被老祖收作关门弟子,她的名号从今日起,便和本座为一个辈分。” 说着,元牟又一次看向章青酒,“便唤你为元青如何?” “可以啊。”章青酒继续点头。 元青,方青,扁青都行。 反正哪个都不如她的狗男人叫的阿酒好听。 章青酒没有所谓,但是掌座下方的长老一个个脸上的神色却精彩起来。 这蓬莱向来论资排辈,故而虽然章青酒成了掌座师妹,老祖弟子,只要还是“子”字辈的人,他人便能够知晓一二。 可这连名字中的辈分都改了,这里头的含义…… 其中一个女子更是捏了捏手指,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最后朝下方点了点头。 宣布完章青酒改名字之事后,便是真正的大试开始,所有要测试的弟子一一上前。 不出意外的,子楚到了六阶的水准。 看到他激动地模样,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只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子枫居然也到了六阶。 唯独子絮,还是五阶。 但是她一下来,就对站在一旁的子楚看了过去,目光带了几分讽刺。 但毫无意外的,即便是没有通过六阶的测试,仍是他们三个人迎得了满堂的喝彩。 听着下方传来的欢呼声,章青酒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这两天总是困得厉害,索性就闭上了眸子,等着接下来的测试结束。 一直到过了午时,这上午的测试才算完成最后一个人。 听着这瞬间变得嘈杂起来的大殿,章青酒缓缓地睁开了眸子,眼里多了几分唏嘘。 这蓬莱的测试就如同科考,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师叔祖奶奶。”趁着休息的间隙,子楚走到了章青酒的身边,前两日稍显暗淡的眸子,此刻熠熠生辉。 章青酒点了点头,“恭喜你。” “多谢师叔祖奶奶那天的金玉良言和昨日的鼎力相助!”子楚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 “那也是你自己的天分。”章青酒挥了挥手,目光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人,眯了眯眸子,“下午你可要参加比试?” 子楚愣了一下,顺着章青酒的目光往回一看,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多了几分狠厉:“要!” 让她们这般没有规矩,那就让他告诉她们,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尊重! 章青酒勾了勾唇角,眼里多了一抹似笑非笑,不再多言。 被自己心上人击垮的感觉,可不好受。 下午的大试,显然比上午的人更多。 除去那些因测试未通过,受不了打击出去痛哭的,几乎大半个蓬莱的人都来了——毕竟看别人打架,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章青酒一如既往地,身体斜斜地靠在榻上,但眸子里显而易见地比起上午多了几分兴趣。 在一旁的元牟微微一笑,“师妹觉得今日的比试,可会出现什么黑马不成?” “师兄说笑了,我人生地不熟的,白马都不知道,更别说黑马了。”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心里轻轻一哼,拉偏架这种事情,她才不干。 “师妹这话,倒是有趣。”元牟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喜怒,转头挥了挥宽大的白色袖袍:“既然如此,那便开始罢!” 随着他一声令下,现场瞬间热闹起来! 章青酒看着那渐渐被光圈笼罩的场地,眸子多了一丝凝重,这便是比试的场地?由元牟方才轻轻一挥手形成的? 这个术法,她似乎……还没办法做到。 很快,第一组比试之人上台了。 是两个少年,打得很是认真,但是刀刀不见血,招招不要害,明显是同门之间的技术交流切磋罢了。 最后自然也是以平局收场。 第二组,是一男一女,那女子一上来便放了一个大招,那男人明显还没有做好准备,直接被震断了一条胳膊。 现场顿时沸腾了起来。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哪?怕不是往日恩爱情侣反目成仇的戏码? 当即身子一正,要是看这个,那她就有精神了! 只是…… 眨了眨眼睛,章青酒转头看向元牟,“师兄,有瓜子吗?” 元牟:“……” “没有算了。”章青酒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大试场地,正好看到女子将手中的剑横在男子的脖颈上。 “你既敢负我,今日废你一条胳膊,让你颜面尽失方解我心头之恨!”女子冷冷的声音响彻全场。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莫名的又想到了楚澜,要是狗男人负了自己,她会怎么做? 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因为,她舍不得。 最后这场比试,自然是以男子下跪认输道歉结束。 而随着他们下台,第三组选手上场了。 只见子絮飞身而起,手中银剑上扬,绕过现场一周,最后指向子楚,“子楚师兄,请赐教!” 第381章 求不求饶 这一幕,瞬间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比之方才那男女恩怨还要让人激动期待! 毕竟,这内门天骄之间的比拼,可是百年难得一见,更何况这两个,一个是今日上午测试已过六阶,一个五阶,这就是所谓的,越阶挑战啊! 这种实力之间的较量,怎么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对于子絮的举动,章青酒并不觉得意外,换而言之,这件事情在昨日藏书阁外相遇时,已初现端倪。 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来了! 这才第三组她就要上,等他们打完,后面的选手如果不是有大瓜可以吃,哪里还有什么看头? 到底是年少轻狂沉不住气啊,章青酒在心里幽幽一叹。 台下的目光都落在首先发起挑战,以及另一侧被挑战的子楚身上,但坐在台上的目光却不一样了—— 章青酒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 “掌座师兄,他们看我干嘛?”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指了指那几个望着自己的长老辈人物,一脸的好奇与无辜。 元牟嘴角一抽,差点儿没有被她这么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给气到,挥了挥袖袍:“无事。” 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且不说这子楚最近这段时日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左一句师叔祖奶奶右一句师叔祖奶奶叫的热切,就他这现在瞧着她,等着她来决定的眼神还不明显? 章青酒从元牟脸上挪开视线后,便看向了那望着自己的双眸,嘴角一扬,眨了眨眼睛,还挥了挥手。 看到章青酒嘴角的浅笑,子楚呼吸一窒,当即以为这是她在为自己摇旗呐喊,原本还带了几分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胸腔内似有万丈勇气。 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长剑一扬,气势如虹,“子楚,迎战!” “你还真是她身边的一条狗。”子絮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语气讽刺。 他上台前的眼神和表情,她都尽数看在眼底。 她没有想到,连这种事情,子楚现在都要听她的意思了。 “多说无益,子絮师妹,战吧。”子楚微微皱了皱眉头,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淡冷漠的模样。 子絮看了他一眼,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你是不是以为你赢定了?” “我会让你的。”子楚皱了皱眉头,到底是同门一场,“我只用五阶的功力和你打。” “那就多谢了。”子絮眯了眯眸子,手中剑一扬,“子楚师兄,请。” “请。” 随着两个人摆好架势,主持这场比试的长老挥了挥手,“开始罢。” 两个人的身影腾空而起,剑矢相交,寒光阵阵。 章青酒在台上瞧着子絮的动作,很快便发现了一些端倪,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这个子絮,果然憋着坏! 她那些招式和术法,可不是五阶功法里面所拥有的! 换而言之,她其实已到六阶,方才测试时只有五阶的结果,要么就是她特意隐藏了实力,要么就是用了别的法子! 而目的,显然就是为了此刻! 感受着越发吃力的招式,子楚心里也开始变得肃穆起来,趁着将子絮逼开,在看到她使出的防御术时,终于大惊失色:“子絮师妹,你……你到了六阶!” “现在才发现?”子絮挑了挑眉头,终于不再隐藏,“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说着,子絮收剑换招,以手结印,“驭星术!” 六阶顶级术法?! 子楚大骇,这个术法他也尝试过,但没有一次可以成功,可子絮居然能够使得出来? 也就是说,子絮现在的实力比他还要强! “怎么?怕了?”见子楚脸上露出几分惶恐之色,子絮得意一笑,“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台下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落入了众人的眼里,在听到子楚说出子絮乃是六阶时,所有的人都沸腾了! 这种比试已经不是百年难遇,而是千年难寻了! “子絮师姐好样的!” 开始有人扬起手臂叫好。 “子楚师兄战起来!” 紧接着,又有人为子楚欢呼。 章青酒坐在台上,也只是微微错愕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子絮若真没点儿底气,又岂会拿自己冒险? 罢了,让他们两个彻底闹翻的目的已经达到,别的账便慢慢算吧。 想到这儿,章青酒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子楚这人可是最会识时务的,打不过,自然会求饶。 因阵法的特殊性,里面的人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是能够看清楚外面的人的表情。 子楚的目光扫过一众欢呼喝彩的修士,最后绕回了台上,在发现章青酒已经闭上了眸子时,心脏狠狠一抽! 她这是,对自己失望了吗? 是啊,她是该失望的。 毕竟自己有她的指点和给的功法,都仍没有办法比子絮师妹厉害。 原本他还想代替她好好教训一下子絮师妹,现在看来…… 子楚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手中的剑微微抖动。 子絮的驭星术只剩下了最后一步,灿烂的星光隐隐在她身后凝聚,只消一声令下,那万千星芒便能够化为无数剑矢。 子楚若不敌,那就等着被射成刺猬。 “现在,求饶吗?”子絮眸子扫了一眼对方微微颤抖的手臂,手中的印记慢了一个节拍。 到底,舍不得。 只要他求饶,她就能够饶过她。 子楚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眸,手中黑色的剑握紧,“来!” 一个字,一句话,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撼天动地! 所有的人都被他话里的决然给震住了! 台上的章青酒同样听到了,下一刻她睁开了眸子,眼里多了几分不确定。 子楚他不降,是打算以命相搏吗? 他分明,赢不了! 眼看着子絮手中最后一个印记落下,章青酒到底还是开了口,站起身来,“等等!” 冤有头债有主,子楚欠她的,还用不到一条命来还! “为他求饶吗?你也配?”余光扫到台上站起来的身影,子絮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手中的招式快速动作起来。 眼看着,就要落向子楚。 谁知,说时迟,那时快! 章青酒竟是以谁都没有想到的速度,冲进了阵法! 这一幕的发生,实在是太让人出乎意料,甚至连元牟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这是……” 第382章 挑衅青酒 “她怎么会?” “刚刚谁进去了?” “咦,似乎是元青师叔祖奶奶!” …… 随着章青酒的身影出现在阵法正中,下方观战的弟子们瞬间沸腾了。 元牟神色严肃地看着那阵法中的三个人,袖袍一挥就要撤阵。 “掌座,此举……怕是不妥罢。”一道声音在他身边响起,阻止了他欲要抬起的手。 元牟眯了眯眸子:“了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掌座,既然她是师叔祖,便更要遵守这蓬莱的规矩,否则你这般公然违背规则,岂不是让小辈们白白看笑话?”那名叫了岚的女长老微微一笑,“大家都知道,对战之时冲进阵法,便意味着自行加入此战,掌座若真就此撤阵打断,弃规矩于何地?” “你明明知道她的修为连……”元牟说道这儿,表情变得明显晦涩起来。 “掌座多虑了,以了岚看,这师叔祖能够让老祖收为亲传弟子,必然有她的天赋所在,除此之外方才她进入阵法的速度,那可连二阶修士都比不上的。”了岚勾了勾唇角,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各位师叔师伯,大家觉得了岚说的可有道理?” 随着了岚这番话落下,其他的长老也纷纷开口。 “是啊,掌座便按规矩办事罢。” “就是,掌座不必担心,小辈们知道轻重的。”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元牟耳畔响起,让他原本凝重的表情越发的冷冽,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是元青师妹自己主动进去的,便按照你们说的罢。” 说着,元牟又挥了挥手,众人只见那阵法外面又瞬间多了一层光圈。 元牟双眸微眯,语气淡然:“既是元青师妹进去,这声音便不必传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了岚脸上当即一喜,“多谢掌座为大局着想!” 说完,了岚暗暗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下表情,皆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几分计谋得逞的得意。 哪怕知道老祖待她这般是留她有用,但他们也绝对不允许,她就这样踩到他们的头上去! 本就是一个迟早要被丢掉的弃子,凭什么在他们的头上耀武扬威?! 外面发生的一切,在进入阵法的那一刻,章青酒便听不到了。 看着酝酿着招式但却引而不发的子絮,章青酒站在了子楚的身边,眼神多了几分冷意,“子絮,住手!” 谁知子絮却是哈哈一笑,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道:“凭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进了这个阵法,便是这个战局中的一员?掌座真人既没有撤下阵法,便代表着你也一样,要遵守蓬莱的规矩!” 连自身都难保,凭什么命令她? 听到子絮这么说,章青酒不禁微微一怔,这话的意思……是在故意引她进来? “你以为你身上藏一些宝贝就有用了?”看到章青酒微怔,子絮再次冷笑,“我告诉你,在这里,实力才是一切!” 子楚显然没有想到章青酒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看着这道半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赶忙又站上前去,“师叔祖奶奶,我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章青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复看向子絮,“是啊,我是进来了这里。可那又如何?你敢当着他们的面,杀了我吗?” 她既然敢进来,便自然有她敢进去的道理! 子絮想杀她的心昭然若揭,但是她不信外面的人会看着她被杀! 阴谋归阴谋,但是阴谋未破之前,她依旧是核心! 看着子絮脸色微变,章青酒再度一笑,“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若是受伤,那你可就是欺师灭祖的大罪,你不如想想,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子絮被她这么一激,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怒意,但是她很快便道:“是,我是不能动你,但是假若你主动对我出手那就不同了。” 她主动出手?章青酒挑了挑眉头。 这句话,似乎有哪里不对。 就在她刚刚心生怀疑时,一旁的子楚便开口了:“阵法之中,中途进来者,若是辈分高者向辈分低者主动发起攻击,那辈分低者便可用一切手段,发起反抗,期间无人可以阻止,且生死不论。而且若因此而击杀辈分高者,辈分低者可不受任何处罚,并且得到大家的崇敬。”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但是这个规则……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谁定的王八规则?为何是以辈分而不是以阶别?” 既然是强者向弱者出手,弱者便可以奋起反抗,那按照阶别还算是说得过去,这按辈分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话一说,子楚哪里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当即垂下眸子,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在师叔祖奶奶来之前,辈分高之人,一定会比辈分低的人阶别高的。” 章青酒:“……” 得,原来是她破坏了规矩?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不主动出手不就行了。”章青酒勾了勾唇角,耍无赖谁不会呢? 子楚:“好,好像可以。” 两个人的对话没有压低声音,又或者说,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便是再小声也能够被听见。 子絮眼里闪过一抹嘲讽,“你这个女人,果然是不要脸至极!” “我当然是要脸,但是有两个前提条件。”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是子絮却忍不住开了口,“什么条件?” 章青酒乜了她一眼,“第一这脸和命比,当然是命重要,第二……比起某些人,我这算什么不要脸?” “你!”这话一出来,子絮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气得就要出手。 章青酒眸子一眯,她等的就是这个! 心智大乱时,最有可趁之机! 子楚也终于明白了章青酒的意图,开始蓄势待发。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千钧一发之际,子絮却堪堪停了下来,紧接着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师叔祖奶奶,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了。” 章青酒微微一怔,抬起眸子。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你知不知道,我们蓬莱这的一日,可是你们那人界的一月?” 第383章 你在找死 子絮这句话说得得意至极,带着笑,带着狂,带着肆无忌惮的挑衅! 说得章青酒瞬间怔在原地! 四周很静,阵法的中间,静得连风都没有。 宛若时间凝固,万物暂停。 直到子絮又一次发出嗤笑,章青酒才反应了过来,“什么叫一日一月?” “你问我什么叫一日一月?怎么这么简单的话,你居然听不明白?”子絮哈哈大笑,“意思就是,你在这里虽然是第五日,算上你来的日子,但外面最少过了五个月,你那什么订婚宴,早就黄了,你那未婚夫怕是恨透了你!” 章青酒心中猛地一惊,转头看向子楚,“她说的,是真的?” 在子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子楚就已经傻眼了,现下被章青酒这么一瞧,当即后退一步。 他没有说话,但是这表情和反应,却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章青酒心脏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她的喜服上的珠子已经绣完了,她还算着自己立马可以回去见楚澜。 可是现下有人告诉她,外面已经过了五个月? 订婚宴是腊月十九,算上日子,姑苏城外寒山寺的桃花都该谢了,至于其他,只怕早已物是人非。 这么说来,她离开的事情必是瞒不住。 那么,她的狗男人,怎么样了? 一想到楚澜,章青酒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不敢想发现自己不见后,楚澜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怎么了?”台上,一个长老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能是子絮又说了什么话,惹得她不高兴了吧。”了岚淡淡一笑,一脸的无所谓,“无事,只要她不主动出手,一切都好说。” 昨夜子絮找到她说,有法子教训一下这人,她又怎么能不成全? 元牟目光在她身上看了一眼,便又看向了阵法的中心。 见不远处的章青酒惨白了脸色,子絮越发的得意,一步一步上前,一句比一句挑衅:“怎么了?生气?心痛?后悔?有本事你动手杀了我啊!”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身体,目光冷厉:“子絮,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说过的话了?” “什么话?让我想想……”子絮像是被问住了一般,停下步子,手指点了点额头,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个誓言对不对?” 章青酒眸子瞬间沉了下去。 “哎呀,师叔祖奶奶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就忘记了,那个誓言啊,可是在人界发的,可偏偏我不是人界的人,做不得数的。”子絮抿唇一笑,眼里的得意一览无余。 不做数吗?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脸畅快的模样,章青酒惨白的脸色一点一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脸颊处一抹鲜艳的红,以及唇角如烈日般璀璨的笑容,一改方才的颓然。 然后,子絮便听到她带笑的声音:“你是不是很想我主动动手?” 子絮被她这声音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么一个人给吓住了,连忙又上前一步,抬高了下巴,“不错!我就是要逼你动手!” 只要她动手,就算自己今日杀了她,那也都是她咎由自取! 这才是为什么,她要在今日告诉这个人,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的原因! 她就是要逼疯她! 让她退无可退,哪怕知道那是一个火坑,也不得不跳! 然而,子絮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人,越是震怒却越是冷静,若是用风止的话来说便是:“整一个就不正常”。 “好。”子絮那边话音刚落,便听到清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子絮心中大骇,赶忙回头,可下一秒,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都动不了! “你使了什么妖术?”子絮挣扎了几下,发现无济于事后,微微变了脸色。 “不是要我动手吗?我成全你。”回应她的,是章青酒嘴角温柔的笑意。 蓬莱的功法她不会,但是这里面的术法,便如同她的阵法,只要衍气,她却可以使用无碍! 对于子絮,这些,已经足矣! 原本还想留个底,可倘若是如此,那她何必再藏着掖着?! 子絮动了动,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和灵气被切断了一般,这一下她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你,你放开我!你这个妖女!” 章青酒站在一尺开外,平静地看着不断挣扎却无济于事的人,眼里多了几分邪气,“你方才说,在人界发的誓罚不到你的身上是吗?” 被她这么一问,子絮呼吸一窒,“是又如何?!有本事你杀了我!” 在她看来,这个人也就到此为止了! 真要是有本事,早就用功法了,这个只怕又是不知道从藏宝阁弄来的现成的阵法,这才将她困住! “那就我来罚吧。”章青酒淡淡一笑,语气平淡,只唇角多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说罢,她再次退后一步,随着她脚步的动作,她的双手也开始结印。 这一幕,让子絮猛地怔住。 而台上的元牟等人,也瞬间站了起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有人嘴角动了动。 “这是在布置术法吧?”有人嘀咕皱眉。 “她怎么会术法?她哪里能够……”有人不屑地嗤笑,但笑声还不及嘴角,便猛地顿住! 因为,万里无云的天空开始乌云密布! 紧接着,一道惊雷在众人头上炸响! “这是……引雷术!”元牟瞳孔放大,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可是再怎么不信,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引雷阵。 了岚身子颤了颤,“怎么可能是引雷术,且不说这是七阶术法,她会不会。便是她会,这个阵法也是需要有阵引的啊,这里面哪里有什么……” 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众人只看到,随着一道震天响的雷声响起,一道半人宽的闪电从空中落下,直击阵法中心! 而在阵法中心无法动弹的子絮,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惊雷落下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上天罚不了的,便由她来罚! 第384章 青酒威武 “噗!” 天雷入体,子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掌座,赶紧让她住手,再下去子絮会没命的!”了岚看着阵法中心那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身影,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焦急。 这是她最为得意的弟子,她不想让她在这里出事! “没用的,引雷术一旦启动,除非那人能够挣脱开来,否则谁也救不了她。”元牟眯了眯眸子,语气平静,只是垂在身侧的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子絮可是六阶,怎会被她弄得无法动弹?定是她用了什么歪门邪道!”了岚咬了咬牙,狠狠地道。 这话一出来,站在了岚身边的另一个人顿时皱了眉头,“你这意思,是我藏宝阁给了宝物给她?”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了岚冷笑。 听到她这么说,那人也跟着笑了,“了岚,我看你真是活狗肚子里去了,且不说她既然能够引发七阶术法,你这得意弟子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就你们师徒两个,简直就是一丘之貉!你可不要忘了,你自己是怎么爬上这长老之位的!师徒二人的手段,可真是有样学样!” “你!”被戳到痛脚,了岚气得脖子都红了,可偏偏对方根本就不怕她,眼神里充满了嘲讽。 “够了!”元牟忍无可忍制止了这场闹剧,“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这是做什么!” 虽说二人的争执被元牟劝住,但在场的其他长老一个个眼里都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嘲讽。 谁不知道这了岚当年就是通过隐藏实力,越阶挑战又激得她师父主动出手后,才当上这第九位长老? 偏偏,她那师父,又是藏宝阁那位的道侣。 这么多年,碍于她的本事和掌座的命令才一直无可奈何,今日得到了机会,又怎会不落井下石? 随着第六道天雷落下,空中的动静终于小了下来。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谁都知道这引雷术有所限制,六道天雷便是极限! 阵法中间,子絮的发丝炸裂,一身白衣荡然无存,身体也变得焦黑,俨然如一坨黑炭。 但是,她还没有死。 六阶修士的身体,非常人能比。 又一次吐出一大口鲜血,子絮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女子道,一字一句道:“你会引雷术又怎么样?六道天雷已过,你还有什么本事?靠歪门邪道获得的东西,不过如此,只要我今日不死,必让你百倍偿还!” 直到现在,子絮还觉得眼前这个人所显露出来的一切,不过是另辟蹊径。 六道?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丝嘲弄,“我不过是手酸,休息一下罢了。” 说完,她手臂再度抬了起来。 他们的引雷术只有六道,但是她的引雷阵,却不止于此! 瞬间,前一刻还似要散去的乌云再次集结,甚至比之前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第七道天雷再度落下! 而随着阵法中心发出惨叫的声音外,台下的人也沸腾了。 “天!这是引雷术?引雷术不是只可以有六道天雷吗?” “不会吧?难道是第二次引发术法?” “不可能,这引雷术消耗极大,就算是长老们也不敢重复用!” “这一下,子絮师姐可还撑得住?” …… 此起彼伏的声音,如麻雀一般,将这原本庄严肃穆的大殿弄得如菜市场一样嘈杂。 看着眼前眼球都开始泛白的人,章青酒一步一步,缓缓上前,“前面六道,不过是告诉你,没事别乱发誓,刚刚这道,则是对你欺骗我的惩罚。” 随着她话音落下,第八道天雷再响。 还有?下面的人怔怔地看着阵法中间,突然不敢开口了。 “第八道,解我相思之苦。” “第九道,解我心头之恨!” 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第九道天雷随之降下! 与此同时,章青酒手臂一挥,撤去了束缚在子絮身上的傀儡阵。 没有了禁锢,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这一幕,让所有的人瞳孔一缩! 死了? 章青酒目光淡然地从那具焦黑的尸体上划过,转而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子楚早就被眼前的一幕又一幕给吓得瘫软在了地上,此刻对上章青酒的目光,就如同看到了鬼魅,吓得急忙后退,“你,你不要过来!” “你也知道,为何不说?”章青酒的声音若三尺之冰。 “我,我忘了,我没想到……”子楚猛地摇头,他一开始是没有在意,但是后来是真的不记得这回事了。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想活命吗?” “想!”子絮忙不迭地点头。 “你杀了他,我放过你。”手指指向不知何时站在了阵法外,双目通红的子枫。 “我……”子楚回头看了一眼,打了一个哆嗦。 “你死,他死,或者你们一起死。”章青酒冷冷一笑。 “我,我……” “战,还是不战!”章青酒一脚挑起地上落下的剑,“啪”的一声,落在了子楚的手边。 “我……战。”子楚咬了咬牙,一把握住剑柄,站了起来,直指场外的子枫,“子枫师弟,可敢与一战!” “有何不敢!”在看到子絮倒下的那一刻,子枫心如刀绞,如今有了机会,又怎会不去! 飞身而入,便直朝章青酒而去。 他要为子絮报仇! 面对那直朝自己命门而来的飞剑,章青酒只是淡淡一笑,“你的对手,是他,不是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只有一步之遥的阵法。 恶人自销,是恒古不变最好的惩罚方式。 随着章青酒的出现,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方才她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谁也不敢再将眼前这个人,当作一个修为不到一阶的修士。 若她是凡人,那他们算什么?蝼蚁吗? 元牟双眸微眯,看着章青酒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然而,让所有的人没有想到的是,这道让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的白色身影,在离元牟还有三步之遥事,突然晃了晃,猝不及防地倒了下来…… 第385章 神秘男人 长老殿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般齐聚一堂的热闹场面了。 元牟看着争论不休的几个人,眼神里多了几分晦涩莫名的情绪。 “掌座真人,她这般猖狂,我实在是无法忍耐!” “是啊,她杀了子絮就算了,居然还挑唆子楚和子枫动手,如今两败俱伤,我内门最优秀的三个弟子,就此折损,当真可恶!” “无法忍耐又如何?她可是老祖亲传关门弟子,你敢动她?再说就算是你想动,她现在这般实力,可深不可测,你觉得你动得了?” “有什么动不了的?她不过就是老祖拿来献祭的东西,你们真的怕了她了?” “但她一阶凡人,拥有如此实力,着实是诡异。” …… 终于,元牟开了口,“好了,不必再聒噪,本座已将其押入大牢,有何事都等老祖出关后再说罢。” “老祖出关?什么时候?”有人皱眉。 “再过一日。”元牟扫了其他的人一眼,最后落在了了岚的身上,“在老祖出关之前,若是被本座发现有人对她出手,本座绝不轻饶!” 元牟的话说得很轻,但里面的气势却绝对不容置喙。 众人心中一凛,忙不迭地点头。 而此刻,蓬莱大牢。 章青酒醒来的时候,仍觉得头晕脑胀,她知道自己在和子絮的那一战中损耗了太多的衍气,但是也不至于这般啊。 她现在这个情况,就像是身体启动了什么自动保护装置一般,不让她过分损耗。 只是……她现在这是在哪里? 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章青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认真地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地方来。 岩石墙壁,黑色栏杆,空荡荡的房间暗无天日,唯有墙壁上的点点火光,将这地儿照出几分光亮,显得阴森又恐怖。 章青酒嘴角一抽,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这环境,该就是那什么蓬莱大牢了罢? 嘿,这算什么?昨天子楚还说让她不要来这里,今天就在这儿出现,他那嘴巴莫不是开了光? 不过,既然将她关在这里,想来…… 就在章青酒正琢磨这些人到底会拿自己怎么办时,一阵光亮突然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章青酒乜了乜眸子,看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掌座,勾了勾唇角,“掌座师兄。” “你醒了。”元牟微微颔了颔首,眼里无风无浪,一片平和,既不生气也不诧异,“可有什么想要问本座的?”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挑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没什么啊。” 既然来都来了,难道不是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还问她有什么想问的,她才不惯了他这个毛病! 果不其然,一听到章青酒这么回答,元牟不由得皱了眉头,好像有什么难以忍受一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本座知道你有气,但是你且要明白,身为长辈,挑唆弟子打架乃是岛上大忌。你便是本座师妹,此事本座也要给众位长老和弟子一个交代的。” “哦?”章青酒唇角一弯,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这么说来,师兄关我是因为子楚和子枫打架,而非我杀了子絮?也不是因我这一身来历不明的术法?” “你……”元牟呼吸一窒,他知道这个女子牙尖嘴利的厉害,但还是轻视了啊。 过来这里,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到元牟脸上一晃而过的晦色,章青酒却不由得在心里冷冷一笑。 真以为她不知道关自己的原因是什么?这些伪君子,还真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不过既然他只是把自己关在这儿,又特意过来解释,那就证明他们暂时还是不敢动自己。 既然如此,她干嘛不膈应他? “师兄怎么了?口渴说不出话来?那得要记得多喝热水哦。”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元牟嘴角一抽,“莫要将你凡界那一套带到这里来,你且在这儿反省,本座先回去了,明日老祖出关,再带你出来。” “恭送师兄,师兄好走,慢走不送,有空常来。”章青酒转过身挥了挥手。 向来步伐轻盈仙风道骨的元牟的猛地一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整个大牢,再重新变得灰暗起来。 章青酒轻嗤一声,摇了摇头,叹道:“还掌座,又没有幽默风趣,又这么小家子气,怪不得这个蓬莱发展这么多年还一无是处,偏偏还自以为是有多么了不起。” 她原本自我调侃感慨之用,谁知这句话说完,隔壁突然传来一道轻笑声。 声音很低,像一把古老的琴,抚去尘埃,轻拢慢捻得出的珍贵乐章。 章青酒猛地一惊,这里还有其他的人在? 方才她感受了一下,分明没有感觉到有其他的人所在,除非这个人的本事,远大于自己! “这位朋友,可否现身说话?”章青酒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可除了她所在之处,别的都是黑魆魆一片,别说人影了,就连半个鬼影都看不到。 “别找了。”刚刚的声音又度响起,这回却不止是笑声了,而是实打实的话,“你看不到我的。” “为何?”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禁制?” 那声音似乎顿了一下,接着便又是一道低笑,“你倒是知道不少,怪不得会被关进来。” 章青酒眉头一挑,“我就那么一猜。” “一猜也是有天赋了。”那声音又道,“能够把元牟那个老匹夫气得如此,你也算是有点本事。” 元牟老匹夫?听着对方这么骂元牟,章青酒不由得乐了。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个人敢这么说元牟,想来也是有点本事,当即便笑道,“听阁下这语气,必定是大能之人,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称呼?”那人似乎被问得一怔,许久才淡淡道,“已经太久没有人问我叫什么名字了,又或者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什么,但非要叫的话,你可以叫我卫图南。” 卫图南?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笑了,“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是出自这里吧?比喻志向远大,不惧艰险之意。阁下有个好名字。” “哦?你竟知道这些?”那人语气明显多了几分兴趣。 第386章 绝世大瓜 “知道啊。”章青酒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阁下的长辈定对阁下的到来,定然充满期许。” 说道这些,她就有点想凤凤了。 之前只想着楚澜不见了自己会着急难受,但是凤凤肯定也会焦急,不过有妄言在他身边,她应该能够稍微好些。 “充满期许……”那道声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嗤笑一声,突然问道,“丫头,听你的声音,年纪也不如何大吧?”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幽幽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以这具身体来说,的确不大,但是以她自己而言,就不一样了。 “呵……”章青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对方传来一道轻笑。 虽然不是嘲讽,但章青酒却听出了那里面几分玩味的意思。 想到自己刚刚问他名字的时候的回答,只怕是这个人以为自己是故意这样说的。 “你呢?你叫名字?”那人又问。 章青酒目光扫过那宛若虚无的空间,开始琢磨这个人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昨天子楚告诉自己这里不能够进的时候,她就在想要是有机会定要进来瞧瞧,毕竟能够让元牟亲自下旨的地方,定然是重要之地。 若是能够放出那么一两个和他们不对付的修士出来,似乎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想到这儿,章青酒勾唇一笑,“他们叫我元青,但你可以叫我……青酒。” “为何有两个名字?”那人的话里带了几分疑惑。 “总有亲疏的关系的吧,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关系不好的叫我元青,关系好的叫我青酒呗。”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你问了我那么多,那图南你多大了?” “图南?”那人似被这两个字叫得愣了一下。 “嗯,图南,你不是叫这个?”章青酒点了点头。 “哈哈……你这个小丫头有意思。”对方似乎很是愉悦,“我的年纪啊,也和你一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时什么话。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这个人跟自己打马虎眼玩着呢。 正想着要怎么继续话题的时候,对方突然又一次主动开了口,“如若我没有听错的话,刚刚元牟那个老匹夫,说你是人界的人?” “对啊。”章青酒拍了拍地面上的几乎不存在的灰尘,坐了下来,“怎么?你也是?” “我?”对方似被她问住了一般,只反问了一下,便没有动静了。 章青酒等了半天,心想能够被关在这个里面的,肯定就是修士了,说不定还是和元牟有大仇的,当即微微一笑,“你放心啊,我这儿不存在什么种族歧视的。” 毕竟,她的小盘都能够和她友好相处呢。 不过说来也怪,她的小盘自从来到这个狗屁岛后,就陷入了沉睡,要不是它的呼吸还在,她还以为真噶了呢。 “种族歧视?你说的这个词倒是有意思!”谁知,对方在章青酒说完后,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般,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青酒丫头,我可不是故意不说给你听的,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修士和凡人生出来的?”章青酒眉头一掀,“元牟和凡界女子的私生子?!” 要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怪不得元牟不准别人靠近这里,还要把他藏起来! 她要是把这个人放出去,绝对是蓬莱第一大瓜! 但是,事实到底让章青酒失望了。 对方的语气明显多了几分不屑:“我怎么可能会和元牟老匹夫有牵连,他啊……可不知道我的存在。” 章青酒一惊,“这个蓬莱,还有他不知道的?那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难道是老祖?” 谁知对方却并不答章青酒的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听你的语气,似乎对这蓬莱很是不屑?” “一群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而已,我是得有多大的毛病才对他们有好感。”章青酒撇了撇嘴角,聊到现在,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蓬莱的那群狗屁修士。 掌声从虚空中传来,愉悦的声音带着满是赞同的语气:“伪君子,说得好!” “可不就是嘛。”说道这个,章青酒就一肚子火,“你知道这里一天等于外面一个月?” “我知。” 他也知道?章青酒皱了皱眉头,“那你被在这里关多久了?” “按照人间的年岁来算,该是十九年了。”对方低低叹了一口气。 “十九年,没想过出去?”章青酒道。 “想过,但有些事情没有弄明白。” “十九年都没有弄明白的事情,确实可能有点乱。”章青酒颇为认同地点头。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可真是有意思。”对方被章青酒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心想这人关在这里十九年,别说有意思的人了,就是能够见到人都算不错了。 就在她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起来,“闭上眼睛,假装昏迷,快!” 章青酒猛地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说,但下意识地却照着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的感觉,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并不会伤害自己。 而随着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昏暗的大牢再一次出现了一道身影。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了章青酒所在的牢前。 章青酒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几分杀意和十足的怒火。 但最终,这人只是冷冷地哼一声,挥了挥袖袍。 了岚? 她怎么来了? 而且还对她下沉睡术? 可是,她的好徒弟子絮难道没有告诉她,这个玩意对她不起作用? 她来这里,又对自己下沉睡术的目的是什么? 章青酒心里正诧异着,但很快,那从虚空中发出的哀怨声音便解答了她的疑问。 “卫鸿!十九年了,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答应我?难道还要我像上次一样,将你的记忆再清空一次吗?” 第387章 轮回转世 耶?又是恩怨情仇? 居然不是元牟的私生子,而是了岚的大瓜?! 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一边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均匀,一边仔细听着隔壁的对话。 这个了岚是子絮的师父,她一开始就看不惯自己,现在子絮又因自己而死,这梁子可谓结的死死的。 虽然到现在她们两个还不曾正式交锋,但迟早会碰上。 “你大可以再试试。”很快,对方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不像和她说话时那般随意,而是透着十足的冰冷与疏离,以及一丝丝高傲。 高傲? 章青酒暗笑,看来是这了岚求爱不成,就搞囚禁啊,啧,还真是会玩。 不过这个卫图南也不错,看他这样子,简直把了岚拿捏得死死的。 “卫鸿,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已经十九年了,你就不想出去吗?”了岚带着哀怨的声音继续响起。 “想,你放我吗?”卫图南低低一笑。 “不,不放。如果你不答应我,你就是在这里死了,我也不会放的!”了岚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那你便看着我死吧。” 听到这对话,章青酒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狠。 “卫鸿!你真要这样冥顽不灵吗?你就不怕你人界的亲人出事?如果我没有忘记,你还有一个妹妹?十九年过去,她应该也有孩子了吧?”了岚像是被气急了,声音瞬间拔高,如若一面破了的铜锣。 “了岚,你敢!”卫图南很明显被激怒了。 “你看我敢不敢,你知道的,我要想对付一个凡人有多么简单,我当年既然能够在漫天黄沙中救你一命,自然不会动不了人界的一个柔弱女人。”了岚的语气多了几分得意。 “呵呵,是吗?那你大可以试试,且不说你们这些人去了人界,只能够施展一次术法能不能杀得了她,她若是真怎么了,我定让你挫骨扬灰!” 章青酒听着卫图南这逻辑缜密,思维清晰的言语,不由得感慨这个人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如此的冷静和理智。 既然是威胁,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威胁谁。 以身为饵,永远是博弈的最高境界。 “你……”了岚像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般说,语气明显变得颓然起来,但是很快,她便皱了皱眉头,“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出去只能够用一次术法?谁告诉你的?”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难不成这还是个秘密? “呵……这件事情,在你救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卫图南带着嘲弄的低低一笑。 “你……”这一下,了岚明显乱了阵脚,里面冷清了一番后,了岚的声音才再一次传来,“你知道又怎么样?到了我蓬莱,你就别想出去,卫鸿,这辈子你都别想逃走!” “差不多了就回去吧,你来一次不是有限制?”回应她的,却是卫图南无所谓的声音。 “你!我不会放弃的!”在了岚离开后,整个天牢都还充斥着她气急败坏却又势在必得的声音。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如果不是自己身处这样的险境,她真希望有一把小瓜子,或者一个大西瓜,做一个快乐的吃瓜群众。 刚刚坐起身来,卫图南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无奈:“丫头?怎么样?她可有伤你。” “没事,她只是给我下了沉睡术。”章青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 “哦……”里面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不知道,这玩意对我没用。”章青酒脸上闪过一抹鄙夷,“而且走的时候还不给我解开,真是一个坏心肝的女人,怪不得图南你看不上她。” 卫图南:“……” “图南?”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干嘛不说话了?” “你都听到了?”过了好半晌,卫图南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般。 “听到了。”章青酒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看不起你的,我知道你无可奈何。” 卫图南:“……” “不过我挺好奇的,你怎么知道他们只能够用一次术法?”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她能够感觉出来了岚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时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以及,卫图南回答时的那一丝犹豫。 所以,卫图南最后的回答,撒谎了。 他不是在什么她救的那时候知道的。 “你这个丫头,倒是有点意思。”卫图南没有回答,但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是,没点儿意思,也进不来这里啊。”章青酒点头。 “还有点本事。”卫图南又道,“破沉睡术,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彼此彼此。”章青酒答,“别说你到底是谁,能制住了岚,你也是个强人。” 卫图南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难得在这样的地方还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一个小丫头。” “那你不知道,我有更有意思的事情。”章青酒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喵的,怎么又有点困了? 难不成那个沉睡术对她有作用?不至于啊,也没有听说什么延迟效果的呀。 “那不如,我与你说点儿有意思的事情,你再和我说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好在,卫图南的话帮她驱逐了刚上头的瞌睡虫。 “好啊。”章青酒低低一笑,“我们这也算是共患难的友谊了,你说。” 就在章青酒以为这个人要和自己说和了岚相识的过程,又或者是蓬莱秘闻时,对方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丫头,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章青酒猛地一怔,心里莫名的有些诡异的感觉。 别人或许不信,但是在她身上连异世重生的事情都发生了,她还有什么能不信的?更何况,她本就是推衍师,有些事情她知道远不是眼睛所看到的那样。 难不成他也是……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信。” “信?”对方像是也没有想到她会答得这么笃定,语气里似有几分怀疑,但很快他便笑了,“得,既然信,那接下来我讲的故事,你可要听好了。” 第388章 上古四神 听故事啊…… 这个时候要是真有一包瓜子就好了。 莫名的,有点馋这些小玩意儿了。 如果有紫蝶在,还可以让她赶紧给自己弄一碟。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好,我洗耳恭听。”章青酒撑着小下巴点了点头。 “你听过上古真神吗?”可对方似乎并不想只是自己讲。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没有。” 她上辈子在华夏大陆时,倒是听过有上古真神的传说,譬如盘古开天,女娲造人。 难不成这个人刚刚说完轮回转世,就要和她讲神话故事? 对于章青酒的回答,对方似乎并没有一丝意外,反而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就对了,因为这些……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明明只是“讲个故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章青酒听到对方这么说,心里莫名的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传说,上古真神开天辟地,又聚日月之精华,形成了山川水陆,但做完这一切,他自觉自损耗太重,便在陨落之际,创造了人妖巫灵四个种族。 并且将这四个种族中最为优秀的四个封为上古四神,分别为伏羲、璇灵、琴九、清虚,各自统管人、妖、巫、灵四大种族。 人间界有山川水陆,自是一片祥和,所以四大种族便都生活在人间界,大家和谐相处,开蛮荒,闯毒瘴,也过了近乎几千年的美好时光。 …… 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妖族的上神璇灵因修炼突然入魔,将不周山撞倒又消失不见,导致人间一边洪水滔天,一边天火肆虐,自此人界民不聊生,人物死伤惨重。 为此,四位上神联手创造了仙界,以期待得洪水与天火互相消亡后,再重创人界。 但人皇伏羲却不愿意看到人界大乱,不惜以身为种,舍弃上神之身,灭天火,堵洪流,也要保下人界安稳。 其道侣琴九上神不忍看爱人消散于天地间,便以巫族禁术聚集伏羲之神魂,以求为其赢得一线生机。 可万万没想到,琴九因帮助伏羲救治人界时耗费了太多的神力,力不从心,最终没能够凝聚成功,燃烧最后一丝神魂也只能够将其神魂拢成九份。 但只要顺利度过九世,伏羲便能够有重生的机会。可惜的是,琴九也因为耗费太多,不久便神魂尽散。 巫族也因她的举动,举族没落凋零。 琴九虽亡,但若安心等待九世,伏羲或许便能够重生。 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却因为人族的一些举动而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仅存不多的人族,因为洪水和大火而开始变得畏畏缩缩,认为定是他们做得不对,故而让上苍发怒,所以一个个开始祈求上天的庇佑。 也就是在这时,清虚等人发现,人族的祈祷愿力,可以转化为他们灵族修炼的大补之物。 试问,只要有人祈祷,便能够化为己用,这样的好事谁不喜欢?于是,他们便认为,伏羲之所以愿意牺牲自己救下人族,为的就是这个。 所以上到了仙界的清虚开始想方设法阻止伏羲的重生。伏羲乃是人皇之身,在救治天火与洪水时曾已九爪金龙现身人界,故而在此之后,但凡拥有伏羲真龙之气的人,都会被清虚盯上。 但奇怪的奇怪,已入仙界之人,居然无法随意再出仙界、入人界,更不能够在人间界肆意杀戮,使用术法。 所以他们只能养下一群半人半仙的存在,一旦发现拥有伏羲真龙之气的人,便立即杀之。” 故事很长,卫图南说得很是缓慢。 章青酒从一开始只当做一个故事来听,但听到最后,却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只当作故事。 因为这里面有太多的信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祈福宫之诡,想起永芳镜之祸,想起雍州水患之灾,以及……她的楚澜被人逆天换命,夺走气运。 往日里想得通,与他这所谓的“故事”一串联,似乎便有了清晰的脉络,想不通的,也渐渐的拨云见日,最后茅塞顿开。 将震惊与复杂沉入心底,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说的半人半仙就是指蓬莱之人?” 虽然是疑问句,但章青酒却说得十分笃定。 以至于在听到这句话时,卫图南浑身一震。 “你……能够想得通这些弯弯绕绕?你没有只是把这些当成玩笑?”卫图南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 能够把他最后一句话和蓬莱的人联系在一起,便代表她并没有神游天外,而是用心思考过的。 章青酒微眯了双眸,“我很想当成笑话开听,但是,我做不到。” “卫图南,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在此之前我也从来没有听过你说的这些话,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信。”章青酒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她不得不信…… “为何?”卫图南话里带了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迫切。 “因为……你说的那个伏羲转世的人,我认得。”章青酒心里多了几分苦笑,倒是没有想到,她的狗男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人皇伏羲,啧。 可是如果能够选择,她情愿楚澜不是什么伏羲的转世,而只是一个再普通平凡不过的人。 “你认得?”虚空的空中,发出剧烈的一声响。 “是,我认得。”章青酒笃定的点头。 “他……还活着?他在哪里?”卫图南的声音明显变得激动起来,但若是仔细听,便能够听出来那显而易见的欣喜。 “在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眼神多了几分深邃。 这个人能够知道这么多,甚至知道这么多的细节,绝对不是一般的人。 联想到他一开始说道的轮回转世,与其说他在说伏羲拥有九世轮回,不如说…… “我是谁,呵呵……”这一次,他没有说自己是卫图南,也没有如最初和章青酒交谈时那般随意,甚至多了几分茫然与惆怅。 “是啊,你呢?又是谁的轮回转世?” 伏羲有九世轮回,她能够异世重生,为什么就不能够有别人重生呢? 比如说……他说的璇灵,亦或者琴九。 一想到他刚刚说琴九是伏羲的爱人,章青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生痛。 可要是琴九转世成了一个男人…… 第389章 他是舅舅 被人这般直白的戳破,卫图南忍不住低低一笑,突然觉得自己不怕了。 被困在这里的十九年,从黄沙里被了岚救下,黄泉路上走一遭后第一次便拥有的模模糊糊的印象,到越来越清晰; 再到第二次了岚为了胁迫自己,意图想要清除他之前在人界的所有记忆,而弄巧成拙让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镇守西北的少将军卫图南,还是那个如同刻在灵魂深处,一柄长剑守四方,一身黑袍震八荒的真武将军出尘了。 其实,在得到外面这个丫头认可之前,他才是把那些故事当成故事的那个人。 但是,在听到她出那般笃定的话,在听到她说见过伏羲转世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再陷入那种似真似幻,自我怀疑的困境。 既然那些记忆里的内容无一不在告诉自己,人皇伏羲能够有九世轮回,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是人皇伏羲的爱将——真武将军出尘的转世? 所以,他何必再纠结? 这一世他是卫图南,但他同样可以担负起作为出尘的责任—— 找到伏羲的转世,守护他,再灭了那帮欺世盗名的仙界伪君子! “你这个丫头真是机灵得可以。”卫图南低低一笑,叹了一口气,“难不成你也是谁的转世?” 否则怎会这般轻易的相信这些话? “不是。”几乎是下意识地,章青酒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我不是。” “罢了。”对于对方这样的回答,卫图南有些失落,但又莫名的觉得庆幸。 若她也是,那她又会是谁呢?倘若和自己一样,那样惨痛的记忆和场景于她而言,又该是多大的残忍? 可倘若不是和自己一样,那会不会对立之面? 私心告诉他,他其实并不希望这个有意思的小丫头是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所以,不是最好。 虚空中,卫图南张开了左手,嘴角弯了弯,“那你有听过真武将军出尘吗?” 眼前的是一张莹白如玉光滑细腻的手,但是不管在记忆里,还是在十九年,这却是一只布满了茧子的执剑之手。 其实,不管他是真武出尘,亦或是卫图南,有些事情和习惯,都在一以贯之。 出尘善于用剑,他也是; 出尘惯用左手,他亦然; 出尘曾为人皇伏羲开蛮荒战山岳,他也为大徽开疆扩土,击退外敌…… “你之前说的,人皇伏羲手下分别掌握文武二运的真武将军?”章青酒略微回忆了一下,便想起了这么一号人物。 人皇伏羲手下有二将,一文一武。 武开蛮荒,守太平;文造礼乐,启民智。 虽然卫图南之前说这段的时候很快,甚至可以说是一笔带过,但是章青酒并没有忽略。 “呵呵……这么多人,难为你记得他。”卫图南淡淡一笑。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若非这段过往被特意抹去,像真武出尘这般的人物,也当青史留名受万人敬仰。” 这话,她说得如此自然平静,不带一丝谄媚甚至半分恭维,以至于卫图南听得猛然一怔,眼里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激动之情。 但是章青酒此刻却不想知道对方那个人的反应,“所以,你是真武将军出尘?” 楚澜是伏羲的转世,这一点毋庸置疑。 甚至,那个被一年灭国,在大雪夜万箭穿心而死的远轩辕惊鸿,也是。 人皇伏羲,这个担子太重;背负的仇恨,太深。 于她而言,楚澜只是她的楚澜,她不需要他再有别的身份。 但真武出尘能轮回,轩辕惊鸿能觉醒,谁又知道楚澜会不会突然也变成那样? 所以,她只想知道,若存在这样大的阴谋,若世道如此不公,若天上仙人这般阴狠奸诈,接下来的路……有没有人和她一起护楚澜周全。 “算是吧。”卫图南低低一笑,他听出了对方的迟疑以及那么一丝丝的渴求,“所以人皇的转世是何人?” 但是更为渴求的,其实是他自己。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那你在这一世的身份呢?” 万一这人是丘狄的人可怎么办?便是他认可了自己是真武出尘的身份,但她必须保证楚澜的万无一失。 这样的险境,容不得一丝风险。 “你还真是一点儿底都不给我留。”卫图南道。 虽然他叹了一口气,但是章青酒却能够听得出来,他反而比之前更为轻松了。 卫图南揶揄道:“你越是谨慎,我越是好奇人皇大人这一轮回转世是什么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了,让你如此在意。”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不想搭他这话。 楚澜是她的狗男人。 可这个狗男人,说大度是大度,但是小气起来也是真小气。 谁知道她这次没回去,他会怎么样。 只是怎么样都行,别不理她就好,章青酒对自己说。 “其实我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十九年过去,他们都笃定我已经死了。”卫图南眯了眯眸子,“你知道大徽国的护国神将卫飞扬吗?” “谁?”章青酒猛地一怔。 “卫飞扬。”虽然听出了章青酒话里的震惊,但是卫图南还是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他吗?” 不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卫飞扬卫是谁?!那可是卫府祠堂供奉的人,那是凤凤她爹,也就是她这具身体的外公! 她来蓬莱前的几个时辰,还被凤凤拉着去祭拜了的人! 而卫图南……他姓卫,好像那个了岚过来的时候,还叫了另一个名,是卫鸿。 卫鸿??? 怪不得她觉得莫名的有点熟悉!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了岚给他取的昵称什么的,类似于自己的子青元青,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名字可不就是供奉在祠堂左下角的那一位——在西北边境因流沙失踪,尸骨无存的少将军、卫飞扬之子,凤凤她哥:卫鸿!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卫凤?”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现在是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嗯?”卫图南猛地一怔,语气瞬间激动起来,隐约带了几分紧张,“你认识阿昭??” 章青酒嘴角抽了抽,虽然方才已经确定,可到此刻,还是觉得有些玄幻,“我……我是她的女儿。” 虽然她不是,但是这具身体是,她没有理由剥夺她与亲人相认的机会。 “你是阿昭的孩子?”对方的语气明显变得兴奋起来,紧接着,章青酒便听到了这个男人最为肆意畅快的笑声。 笑够了之后,卫图南低低一叹,“来,孩子,叫舅舅。” 第390章 伏羲转世 虽然知道这个人的确是原主的舅舅,可叫他舅舅,章青酒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毕竟她叫卫凤都是叫凤凤的。 只是,这话却是不能够同他说。 想了想,章青酒微微一笑,“你看你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外面十九年这里才不过十九个月,若是叫舅舅,可不是把你给叫老了?” 这话一听,就明显存了心思在里头,不用细想也知道她这是不乐意叫舅舅。 可如今既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卫图南打心底里多了几分欣喜与疼惜。 当即微微一笑,“丫头你说,你想如何叫?”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要不,叫你鸿鸿?” 她叫卫凤叫凤凤,那叫凤凤她哥叫鸿鸿没错吧? 说起来,这个卫老将军当真对一对儿女充满关爱,女儿取名为九天之凤,儿子取名为高远之鸿。 鸿鸿?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卫图南差点儿没有被口水给噎住。 “丫头,你开玩笑的?”许久,卫图南才找回一丝丝声音。 “没有开玩笑啊。”章青酒一脸正色道,“叫鸿鸿多好。” 如果不是因为听出了她话里的认真,如果不是因为被这道术法给禁锢得出不去,他一定要出去看看这丫头是以怎么样一副表情说出这句话来的。 他那乖巧端舒的妹妹,是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换一个。”卫图南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很是后悔方才开了那个口,居然让她自己选。 早知如此,咬定舅舅两个字多好。 “图南?出尘?”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不行,都没有鸿鸿好听。” 卫图南:“……”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说的人皇陛下转世是谁了吗?你又如何发现他是人皇的?”卫图南决定不再和章青酒在称呼上耗下去了。 因为他可以肯定,自己争不过她。 他也不想与她争,毕竟……这是他的外甥女,十九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与他身体里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 “你以前叫他陛下嘛。”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你现在得叫他殿下了,他这一世的身份是大徽的太子,楚澜。” “楚澜?”卫图南愣了一下,脑海里恍惚间出现了一个被抱在襁褓中粉妆玉砌的娃娃身影,“瑞王和瑞王妃慕容清婉的那个孩子?” 原来楚威没有继位之前,是瑞王? 章青酒点了点头,“是。” 只要是慕容清婉生的,那肯定没错。 “居然,是他。”卫图南深吸一口气,眸子里多了几分怅然。 他是见过楚澜的,在他出事前的一年,楚澜出生,他作为瑞王好友加上回京述职,正好参加了那个孩子的百日宴。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居然又转世到了帝王之家。 可是……卫图南皱了皱眉头,“不对。” “什么不对?”章青酒愣了一下。 “楚澜今年可是已满二十周岁?”卫图南询问的声音传来。 章青酒点了点头,“他二十岁生辰我还给他准备了贺礼。”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对面明显变得沉寂起来。 卫图南想了想,这才继续道,“有人皇真龙之气之人,他们不会让他活过十岁。” “什么?”章青酒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解释,“可有依据?” “因为我……曾经见识过陛下第一次和第二次转世,以及他们是如何出手的。”卫图南悲怆地叹了一口气。 人皇伏羲离去,巫皇琴九神陨时,他还活着。 一开始他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心想虽然人族这些人愚不可及,但终究人皇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护住的人,他作为人皇大将,有职责守护他所要守护的一切。 毕竟如今人皇不再,人族会祈求仙人庇佑也是理所应当,被仙族收集愿力修炼也无可非议。 清虚开始想方设法在人族培养一群半人半仙的存在,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多加关注,直到有一次蓬莱之人全岛出动,只为了杀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才开始警惕。 一个十岁的孩子,自然没能够逃过他们的毒手。 他也开始暗地调查此事,直到他们第二次出岛,又一次将一个十岁的孩子击杀,他才想明白其中缘由—— 他们,在阻止人皇重生。 于是他便一直等,第三次蓬莱之人出岛市,他也去了,他告诉自己,拼死也要护住那个孩子。 可蓬莱的人虽和清虚一样受到限制,但人多势众,他一个人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结果其实早已经注定,只是这一次的更为惨烈,他和那个孩子一起被杀。 这才是他记忆戛然而止的地方。 但是他可以肯定,那些人不可能让人皇转世活过十岁,因为他们不会希望看的伏羲有一丝苏醒的可能。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她相信卫图南的话,不会作假。 可是楚澜如果不是伏羲,那又是谁?那样浓郁的真龙之气,非人皇之命的人,又怎能驾驭,怎敢获得? 而且还有轩辕惊鸿…… 想到轩辕惊鸿,章青酒再一次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或许,是在你死后,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有所改变。” “为何这般说?”卫图南反问。 “因为我还知道一个人,他也是你说的那位人皇的转世。” “谁?”卫图南猛地一惊,呼吸一窒。 且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个丫头到底怎么会知道呢? “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轩辕惊鸿,他也是被蓬莱的人杀死的。”章青酒双眸微眯,将这个自己一直觉得不对,但找不到准确根由的男人说了出来。 如果按照卫图南所言,不管是他的身死,还是他做出的诡异举动,无一不符合伏羲转世的特征。 “他?”卫图南愣了愣,作为大徽的护国将军之一,声名赫赫的镇北将军,他自然不会忘记前朝的最后一位帝王。 “你可听过他死之前的诡异之事,譬如……不可供奉?”章青酒道。 卫图南心中大惊,他自然是听过这位帝王身死时发生的诡异之事,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卫图南而已。 “你为何能够笃定?”虽然已经知道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但卫图南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虽然他身上疑点众多,但是我记得没错,他是万箭穿心而死。” “是穿心,但不是箭。”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在他身死的现场,可有人看过一根箭矢?” “所以?” “是蓬莱的驭星术。”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如果之前不确定,在看到子絮祭出这个术法时,一切都有了出路。 驭星术,中招者,若万箭穿心。 第391章 老祖出关 “所以你的意思是,轩辕惊鸿就是因为觉醒了人皇陛下的记忆,故而被那些杂碎这般杀害?”捋了捋章青酒所言,卫图南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立马出去手刃那群狼子野心的禽兽。 “十有八九。”章青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皱了皱眉头,“所以,这个又和你之前说的,那些人在发现了伏羲转世,在十岁之前就会杀了他,又不一样。” 身负真龙之气的人,在蓬莱那些人面前,绝对是藏不住的,哪怕他并不出身于皇族。 就像她,不是什么蓬莱之人,也不是什么灵族的人,仍然可以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楚澜身上的真龙之气。 那般尊贵威严的气势,是世间不容忽略的存在。 所以绝对不存在,他们找不到人而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 “此事,还有疑点。”章青酒继续道。 她并不怀疑卫图南说的前三世所发生的事情,她相信他没有骗自己,但是为什么那些人后来没有按照最初的做法将伏羲的转世扼杀于幼时,这里面一定还有阴谋所在。 “不止这一个。”话说到了这里,卫图南也知道这件事情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复杂,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奇怪,是什么限制了清虚那群老狗不得再下人间。” “这些事情,慢慢查总会水落石出的。”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知道。” “你说。”卫图南点头。 “人皇伏羲,他轮回转世了几次?”章青酒捏了捏手指,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她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惧色。 “这……”卫图南皱了皱眉头,“我在人皇陛下他第三世的时候就没了,人皇陛下他转世并没有固定的年限,所以……” “我知道了。”章青酒打断了卫图南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对这种未知感到害怕,“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楚澜就是伏羲的第九世,他若是像轩辕惊鸿那样,可会忘记这一世的原本记忆?” “抱歉,丫头,这个我也无法回答你。”卫图南叹了一口气,他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忐忑,“那你可否告诉我,楚澜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夫君。”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眼神前所未有的冷静与笃定。 “他是我的夫君。”她重复了一遍。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护楚澜这辈子周全。 不管他变成了谁,他都必须是她的狗男人。 她从异世而来,从一魂一魄在他身上时,她们就已经彼此纠缠在了一起,如果楚澜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好像……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够让她为之奔赴一切。 “你竟然……”卫图南嘴角动了动,许久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在章青酒连续问出来的问题就猜到了她和楚澜的关系匪浅,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楚澜居然会是她的夫君。 如此一来,有的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鸿鸿,我们要赶紧回去。”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语气多了几分冷意。 不管是因为她的食言,还是因为楚澜的身份,她都必须快些回去。 “你有什么法子?”一说到这个,卫图南的语气明显变得激动起来。 “我得想想。”章青酒将身体靠在了墙上。 这些人费尽心思将她弄来这里,必然有所图谋,她必须先知道他们要什么,知己知彼才能够顺势而为,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按照元牟的话,明日那个老祖便要出关了,他们的目的自然呼之欲出,但是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她便是已然失去了先机。 想到元牟方才过来时说的那些话,卫图南的眸子深邃起来,“他们把你弄来这里,必然不会这么简单。” “我知道。”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为何感觉胸口有点闷闷的。 “你怎么了?”卫图南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 “不知道,突然觉得有些不适。”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伸手顺了顺胸口,看了看四周,“可能是因为这里太闷了。” 在她来了之后,不管是在章府还是在哪儿,她都没有委屈过自己,凤凤宠着她,楚澜更是对她千依百顺。 对于此刻的反应,章青酒归咎于了环境的原因。 “我若是能出来,倒可以帮你看看是怎么回事。”卫图南语气多了几分担忧。 “没事,我自己可以看。”章青酒笑了笑,“鸿鸿放心。” 就是身体没事,她才能够这般淡然。 “不过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打开这层禁制。”章青酒伸手摸了摸这虚无缥缈,但却又实实在在的空气。 如果她猜得不错,了岚给卫图南布置的,应该是类似空间裂缝的禁制。 她都这么难受了,鸿鸿待了十九年,得多么难受。 “别。”卫图南心里一凛,连忙阻止:“千万不要这样做,她会察觉的。” “要不……你用美男计迷惑一下她?看她知道些什么?”章青酒突然唇角一勾。 卫图南:“……” “好啦,不用担心,我开玩笑……” “我可以试试。”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顿时一怔,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鸿鸿你别犯傻,我已经有法子了,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且不说他是真武将军出尘,就只因为他是凤凤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的亲人,她都会不惜一切将他带回去。 至于了岚……既然敢囚禁鸿鸿十九年,那就必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完这句话,地牢里彻底静默了下来。 次日,蓬莱岛内,霞光万丈,晴空万里,树木摇曳,百花争艳,好一阵天光云影共徘徊。 修士们历经了此次大试,见识了他人的强悍,也开始个个上进,时时修习。 突然,一阵巨响传来,所有的人都脸色一变,猛地抬起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而刚刚还霞光万丈的天,突然聚集了朵朵乌云,变得昏暗黑沉,隐隐透着阵阵雷声。 下一刻,所有的弟子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而长老殿里集聚一堂的九大长老,也在此刻同时低下了向来高傲的头颅。 “是老祖,老祖出关了!” 蓬莱岛上,随着这强势的威压渐渐离散,所有的弟子都发出了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第392章 比拼演技 一阵风吹过,当银发白衣的身影出现在首座时,整个长老殿似乎在一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现场的九个人神色激动,纷纷躬身行礼,齐声大喊:“恭迎老祖出关!” 眼前之人虽是被称之为老祖,但眼前之人,除去一头银白发丝,其脸白如玉,眼眸含光,皮肤细腻,俨然翩翩少年模样。 坐在首座上的他,一身白色道袍胜雪,不染纤尘,腰间珮以玉带,宽大的袖袍自然垂落却又无风自动,当真是好一个翩翩公子。 清河目光在九人身上扫了扫,手臂稍稍一抬,动作轻盈若仙人之姿,但发出来的声音却又沙哑如龙种老人:“起来罢,吾此次闭关参悟了几套功法。” 随着他的动作,几道玉制卷轴出现在众人面前,泛着莹润的青色光泽。 “这些都是九阶术法!”几个人忍不住同时惊呼一声,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元牟看着那泛着青色光泽的功法,也不由得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藏书阁中九阶功法不过百册,今日这里却明显有十册之多! 可虽然震惊,但元牟到底没有如其他的人那般失态,恭敬行礼道:“多谢老祖厚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行礼感激。 老祖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大殿里逡巡了一周,眉头微微一挑,“她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她”所谓何人。 元牟上前一步,“回老祖的话,她被弟子关进了蓬莱大牢。” “胡闹!谁让你关她了?!” 随着老祖这句话落下,整个长老殿如若刮起一阵飓风,所有的人脸色一变,堪堪后退两步才稳住身体,最后甚至有人承受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祖息怒!此事不怪掌座,实在是那人界女子太过猖狂!”了岚咬了咬牙,顶着压力上前一步大声道。 说罢,了岚深吸一口气,将昨日在大试时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咬定章青酒挑起战斗,肆意妄为还偷用术法,还唆使内门弟子互相斗殴。 过程可谓恶劣至极,行为可谓令人发指! 听到她这么说,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唯有藏宝阁那位之前和了岚争执过的长老微微皱了皱眉头,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了岚见老祖没有阻止自己,又见他眸色深沉,心里再度一喜:“此事,还请老祖严惩不贷,否则只怕是寒了我蓬莱众修士的心!” 这话,说得可谓一个大义凛然! “严惩不贷?”老祖手指捻了捻,淡淡地瞥向站在首位的元牟,“她说的,你怎么看?” 元牟微眯双眸,俯身行礼:“弟子觉得亦有可疑之处。” 一介凡人,怎能拥有这般空前绝后的本事? 随着元牟的话说完,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老祖目光从底下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低低一笑,起身道:“走罢,带吾去见她。” 元牟愣了一下,连忙道:“老祖要见她,弟子派人将她带来就是,何须老祖亲自前往那……” “吾的嫡传关门弟子,吾岂有不亲自去接之礼?”谁知,不等他说完,长老殿便突然刮起一阵风,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那首席哪里还有那道让人不敢直视的身影! “老祖这是……”了岚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如同见了鬼似的。 元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走,去大牢!”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九道身影齐齐朝大牢赶去。 下方的修士们看着天上恍然而过的九道身影,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修行,愣愣地道,“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长老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没有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呀?” “看样子,似乎是大牢!” “大牢最近关了什么厉害……” 说道这儿,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甚至暗暗地打了一个哆嗦。 所有的脑海里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道在引出九道天雷的纤细身影。 而另一侧,任由元牟等人如何使出吃奶的劲追赶,等他们在大牢前停下时,仍然不见老祖身影。 只那大牢的进出的限制,却明显已经被破。 元牟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莫名的有些紧张,当即沉了沉眸子:“各位,走罢。” 说完,元牟率先踏进了阴冷森寒的大牢。 出乎意料的是,一开始一马当先让老祖处置章青酒的了岚,来到这儿后,却似乎有了犹豫,直到最后一个,才踏了进去。 刚走不到几步,便已经听到里头传开了谈话的声音。 “师尊来了?”章青酒看着眼前这个仙风道骨,银发白脸的英俊男子,十足的一脸好奇。 老祖见眼前女子看到自己后,既不害怕,又不惊讶,反而这般问自己,眸子里瞬间闪过一抹深邃。 “何以见得?”老祖问。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帅呗。” 刚刚进来,听到这句话的元牟差点脚底一滑,赶忙上前训斥,“元青师妹,不得在师父面前无礼!” “无妨。”老祖低低一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袖袍挥了挥阻止了元牟的上前。 这一个动作两个字,不管是做还是说,都带着那么一股出尘的味道。 章青酒眼神古怪地扫了他一眼,笑眯眯地看向他身后的脸,一本正色道:“哦?掌座师兄和各位长老们都来了呀?确实很帅啊,你们不觉得嘛?” 众位长老:“……” “没有别的缘故了?”老祖挑了挑眉。 “还有就是,能够不用掌门师兄带领就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的人,既不是长老,那好像除了老祖也没有别的人了罢。”章青酒感慨地一叹,“就是不知道师父是来做什么的。” 这语气,活脱脱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闺中怨妇。 老祖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你倒是聪明。” 章青酒点了点头,看了众人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眸子,一脸的娇羞与不好意思,“我知道的,不然我也不能够被师尊收为嫡传关门弟子了。” 听到这句话,除了老祖,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这个人间女子,是在拐弯抹角骂他们蠢吧? 眼眸余光处,是长老们一众敢怒不敢言,哑巴吃黄连的模样。 章青酒嘴角勾了一丝冷笑,不是要比演技,那就看看谁比得过谁啊。 第393章 天灵之体 就在众人心想她这么狂妄,定然会受到老祖的雷霆处罚时,让所有的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得老祖伸手一指,那束缚着牢门的精铁大锁便“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那道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身影竟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看着眼前这个望着自己,没有丝毫害怕的凡界女子,老祖温温一笑:“好了,你也莫要再埋汰他们,只此次确实是你做的不对,作为掌座弟子,你怎能教唆弟子内斗呢?” 章青酒一听他这话,心里顿时一喜! 有戏! 一开始她只是打算反套路一下这个狗屁老祖,毕竟早就知道他对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企图。 不管他是否已经发现她知道了什么,但是他既然愿意陪自己将这场戏演下去,那她又怎能不给他机会? 于是乎,一道听着伤心,闻者落泪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那我身为老祖的嫡传弟子,他们还看着我被小辈欺负呢。” 章青酒撇了撇嘴角,表情那叫一个委屈,“他们还骗我。” “哦?骗你何事?”老祖挑眉。 虽然他一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话,但是章青酒明显可以感受到,他一直在打量着自己,换而言之,他在试探自己。 不过,她说的都是真话,自然没有带怕的,“骗我可以回去和我夫君订婚,谁知道蓬莱一日,就是人界一月,只怕只怕我那未婚夫……” 说道这儿,章青酒却不说下去了。 楚澜会怎么样,她真的不敢乱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蓬莱岛阵法的缘故,在这里她一点儿推衍都算不出去。 可偏偏,按照常理而言,这话接下去,那就是实打实的人间悲剧,她这一停顿,反而显得越发的可怜了。 老祖眯了眯眸子,“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语气,就这么一瞬间冷了下来,不带一丝温度,若九天寒霜突降,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元牟脸色猛地一变,瞬间捏紧了手心。 了岚一开始原本心不在焉,听到这儿的时候,心中猛地一颤,面上多了几分喜色,挤上前道:“老祖,就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杀了子絮!” 章青酒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老祖,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哎,其实她不是我杀的。” “你当我们是瞎吗?明明就是你引发了引雷术,用雷劈死了她!”了岚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居然有人能够这样睁眼说瞎话?! “她自己对天发誓,倘若骗了我,就走火入魔,让雷劈死。”章青酒扫了她一眼,轻轻一哼:“我不过是顺应了天道罢了。” 这语气说得,引发天雷,将人劈死,不过是家常便饭那般。 了岚还要再说,却被老祖一个眼神瞬间制止。 “所以那个引雷术的确是你引发的?”老祖眯了眯眸子,上前一步。 “我那天去藏书阁,给子楚拿六阶功法术法,看到了这个,就记了下来。”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好似很是惆怅,“我一开始想自己如今反正一阶也没有,就随便练了练,谁知道真的有效果,可能这就是我天赋异禀吧,不然师父也不会收我是不是?”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了岚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再也顾不得方才老祖的警告,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元牟心里一惊,欲要拉住她,却到底晚了一步。 “老祖,这个凡人谎话连篇,她一阶都没有的本事,功法也未曾修炼,怎能使出七阶术法?更何况她也曾在蓬莱一年,可什么本事都没有学到!她分明,分明就是在藏宝阁拿了歪门邪道的宝物!”了岚越说越气,最后像是找到了症结所在,“对,定是如此!” 她这话一说出来,章青酒便不开口了。 因为,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也相信,这种话说出来,有人会比她更急。 狗咬狗的场面,永远是最精彩又最经典的呀!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给了她宝物!”掌管藏宝阁的了无一脸黑沉地斥道,“了岚,你莫要血口喷人!” 说完,了无掀开袍子跪了下来,“还请老祖明查!” 而另一边,掌管藏书阁的了真也跟着一跪,“藏书阁也未向师叔祖提供任何术法,师叔祖的确只拿了几本功法回去。” 多多少少,他们都看出来了。 老祖或许并没有要现在罚这个凡人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们怎能被人拉下水? 一时间,原本一同前来,浩浩荡荡的九人小组,瞬间抛下了了岚一人。 老祖看都没看地下跪着的几个人,上前一把拉住章青酒的手。 章青酒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猛地后退一步:“师父?” 大牢里,随着老祖的动作而变得鸦雀无声,章青酒看着眼前这张宛若少年的脸,心里冷冷一笑。 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她身体里探视,但是她体内的衍气可不是什么修为,她有十足的把握,这个老东西探不出来! 老祖眸子闪了闪,捏住她手腕的手再度紧了几分,直到章青酒再次出声,他才缓缓松开手,眼里闪过一抹深邃。 的确没有功法没有修为,藏宝阁也没有给她东西,难道真是她天赋异禀? 想到这儿,老祖不禁有些嫉妒。 可是一想到自己将其找来的目的,一时间又多了几分欣喜。 他本就是要找一位凡人来培养,待得她有几分本事便将其交给天上的那位,届时只要将那永芳镜的事情推给她,那便万事大吉。 可再一想,天上那位却也没有那么好对付。 他蓬莱的人不好出去寻永芳镜,若是让她这个没有修炼功法,不受凡界限制的凡人去将永芳镜寻来,再将其送给天上那位,岂不正好两全其美? 一想到这儿,老祖当即哈哈一笑,“看来是上天眷顾,居然让吾有生之年收到天灵之体的凡界弟子!” 章青酒看着这笑得一脸畅快得意的老东西,暗暗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把。 哪有什么天灵之体? 这么大年纪还撒谎,真不害臊! 第394章 老祖送礼 “她?怎么可能?!” 虽然老祖威压尚在,但这一句话出来,饶是冷静如元牟,都不禁变了脸色。 “师尊,你可有弄错?”元牟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 天灵之体他只在典籍上见过,拥有这般资质之人,修行速度日行万里,更拥有上乘心智,堪称绝世天才! 她一个凡人,怎么会有? “你在质疑吾?”老祖眼神一冷,虽未转身,但气势陡增。 元牟内心天人交战,敢怒而不敢言,最终深吸一口气,低头道:“是弟子逾越了,请师尊责罚。” “自行禁足,罚跪一天。”老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元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脸色变得惨白。 他不是没有跪过,但是自从担任掌座后,就从未受过如此惩罚,如今师尊竟然因为他方才那一句话,就……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凡界女子…… 元牟捏了捏手指,第一次后悔没有在那日她昏迷时让他们杀了她! 章青酒乜了那深藏恨意的眸子,嘴角勾了一丝弧度,上前朝老祖盈盈一拜,“师父,何必罚师兄啊,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别说掌座师兄没想到,弟子我也没有不知道呀,果然还是师父慧眼识珠。” 元牟本就在气头上,一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 她这马屁拍得可真是响亮不说,居然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地夸赞自己! 偏偏老祖听到这句话,却是一脸的欣慰与笑意,“行了,既然是你为你师兄求情,那便免了他的罚罢。” “那就多谢师父大人不计小人过了。”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她居然还骂他是小人? 元牟喉咙瞬间又多了一丝腥甜。 可这一次,却偏偏怎么都不敢再随便开口。 看着脸色青白交加的某人,章青酒在心里冷冷一笑。 修行者最忌讳心有郁结,身负内伤。 比起跪个一天,还不如给元牟这种虚头巴脑的人来点儿实际的。 见章青酒一脸笑意,老祖眯了眯眸子,语气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好了,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便出去罢。” 事情,就这样就这样逆天反转。 众人深吸一口气,一个个别过了头,再也不想去看眼前这个凡界女子的得意嘴脸。 “可我挑唆小辈内斗了。”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到底是坏了规矩。” 众人:“???” 这世上还有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还不出去,她还想做什么? 老祖显然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道,“不是说那些小辈骗了你?怎么,不想回人界看看自己的夫君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的饶是再怎么冷静,心脏也不由得狂跳起来。 她怎么可能不想回去? 她恨不得立马就回去见她的狗男人! 原本她还想自己要如何和眼前这些人虚与委蛇,谁知居然有现成的机会? 然而,章青酒到底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老祖这般费劲心思将她弄来蓬莱,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去? 可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她又该如何? 眼前这些人,一个两个她自认为能够对付,但是这么多人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蓬莱老祖,饶是她再狂妄,也不至于直接去送死。 所以……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猛的抬起头,脸上的欣喜一览无余,“想!做梦都想!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回去订婚吗?” 既然他提出来了,那她便按照一个“普通女子”的反应来应对。 且看他,到底想要怎么做。 见章青酒一脸期待的模样,老祖不仅不恼,反而低低一笑,“自然,不仅让你回去订婚,且为师还要送你一件大礼。” “什么大礼?”章青酒上前一步,笑得见眉不见眼:“师父你说!” 在众人眼里,她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就差直接跳到老祖身上自己去掏了。 “这份大礼,名唤永芳镜,可助你永葆青春。”老祖笑了笑,“只是可惜,有一回老夫前往人界游玩,不小心遗落在了人界,元青若是能够寻回,为师便将其送与你如何?” 看着眼前这老祖一脸温和慈爱的模样,章青酒心里瞬间万马奔腾。 虽然知道这老头坏,但是没想到这心肝能黑成这样。 他一说到永芳镜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在他说完之后,她哪里还不知道这老匹夫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叫送给她?分明就是要她去把这永芳镜给他找回来! 之前她就怀疑永芳镜和这些人有关,现在也算是真相大白了。 但那样害人的玩意,她怎么可能送回来? “居然有这样好的镜子?”章青酒一脸震惊地道。 “是啊。”老祖点头,“所以你可想寻上一寻?” “弟子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章青酒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那叫一个虔诚,但心里却笑开了花。 要是让这老匹夫知道,这个让他费尽心思想找回来的破镜子就在她的手上,会不会跟元牟一样被气得吐血? 老祖点了点头,眸子里多了几分欣慰,“为师也相信你……” 可不等他说完,章青酒突然低低一叹:“可师父,万一我找不到怎么办?” 元牟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章青酒,一个个的脸上那叫一个精彩纷呈,若不是老祖威压,怕是再也忍不住要跳起来骂人了。 怎么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们那一脸如若……的表情,自然没有错过章青酒的眼睛,眸子深处的笑意更深了。 除了恶人内销,她还喜欢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那你说,要如何是好?”老祖似乎也有些无奈。 “那就看师父的诚意了。”章青酒抬头望天。 老祖:“……” “罢了,既然如此,为师便先送你一件大礼罢。”叹了一口气,老祖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显得十分的宠溺,说着手中多了一个玉瓶,“这是为师炼制的同心丹,可让夫妻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为师将这送与你做新婚贺礼如何?” 同心丹?章青酒瞥了一眼那玉瓶,心里嗤笑一声,且不说她和楚澜要不要这玩意,就他拿的东西,她怎么敢要?谁知道有没有毒? 不过,他拿出了这个,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于是乎,在众人以为这一回章青酒不会再作妖了的时候,她再一次摇了摇头,“师父,这个礼物可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这一回,别说其他人了,饶是老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固,“那你,到底要什么?” 章青酒眸子闪了闪,突然间变得忸怩起来,“我想跟了岚要个人。” 第395章 带舅回家 这话一出来,了岚和元牟同时抬起了头。 不同的是,一个眼神犀利,一个神色惊恐。 虽说他们的反应已经极为克制,但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却没有逃过老祖和章青酒的眼睛。 只不过,二人同时选择了忽视。 老祖眉头微微一掀,“你要谁,尽管说。” “谁都行?”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老祖袖袍轻轻一拂,颔首道,“为师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 “那我要这个里面的人。”章青酒嘿嘿一笑,上前两步,抬手指向一片虚无。 这一动作,看得众人猛地一愣。 这里面,哪里有人? 虽然早就想说这人是在装疯卖傻,可这一幕着实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里此处只有你我等人,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人?”一个长老愤愤道。 再不说话,难不成要把他们当傻子? 章青酒瞥了他一眼,倒也不恼,挑眉看向早已经眼神飘忽不定,脸色惨白的了岚,“那就要问了岚师侄了。” “我……”了岚身子一怔,“我不知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章青酒瞪大眼睛:“怎么是我胡说八道?冤枉长辈可是要遭雷劈的!你敢不敢发誓?!”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一个个面色铁青对章青酒怒目相视的长老们瞬间呆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五彩斑斓起来——毫无疑问,他们同时想起了昨天在大殿里发生的那一幕。 了岚咬了咬牙,垂下眸子,“我真的不知道元青师叔在说什么。” 不见棺材不落泪。 章青酒嗤笑一声,接着轻轻一叹,“鸿鸿,你倒是说句话啊,被人关了十九年,也该回家看看了罢。”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有人小声嘀咕:“谁是鸿鸿?” 虽然觉得这一幕仍然莫名的诡异,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心中隐约已经开始相信章青酒的话了。 被困在禁制中的卫图南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配合章青酒的意思,轻轻咳嗽了一声,“咳……” 他虽然在禁制里,但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从头到尾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听了个一清二楚。 从章青酒如何与这群伪君子虚与委蛇,到引他们上钩,再到现在说出她的目的,一步一步可谓步步为营! 饶是他,都时不时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又或者惹恼了那狗屁老祖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可没想到,一切看似不着调又毫无可能的事情,居然在她的手中就这样成了…… 莫名的,卫图南从心里生出一股自豪感,不愧是他卫图南的外甥女! 咳嗽声虽然轻,但在这静得连重点儿的呼吸声都听得到的牢房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晰,效果更是如同平地惊雷,将人炸开了锅。 “真,真的有人?”刚刚质疑章青酒的那个长老吓得连连后退,显些跌倒在地。 章青酒嗤笑一声,眼里多了几分不屑,虽说不怪乎他害怕,毕竟鸿鸿出声的地方就在他所站在的位置。 可这一个个自诩仙人的东西,居然如此胆小如鼠,也太不是玩意儿了罢? “这是怎么回事?”老祖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章青酒定定地看着他,心想他这到底是装作不知道,还真是不知道。 不过不管知不知道,他只要同意自己带鸿鸿回家,那一切暂时都好说。 “老祖,我,我……我不知道。”了岚咬了咬牙,刚刚站起来没有多久的双腿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这女人,有贼心没贼胆,提起裤子就想跑,也不看她答不答应?! “哎,也可能是我听错了罢。”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语气多了几分遗憾,转头道:“多说无益,师父,你先帮忙把人给放出来吧。” 她这话一出来,所有的人齐刷刷地看向老祖。 除了了岚和元牟,其他的人都带了几分好奇——因为他们也想知道,这个里面到底怎么就藏了一个人,以及藏了一个什么人。 蓬莱岛不得私自带外人进来的规矩,可是老祖亲自定下,不管是谁违反了这个规矩,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老祖眸子闪了闪,正要上前,谁知一道身影却比他快了一步。 了无脸色铁青的冲到那空荡荡的中间,左右看了看后,转过头狠狠地瞪向跪在地上的了岚,抬起手指着她咬牙切齿道,“好你个了岚!怪不得你当年说海市蜃楼镜丢了,自愿被打罚三道天雷!原来是要私自留着它藏人!” 当年道侣被杀,他便就和了岚结下了血海深仇,若非岛上规矩,他怎能忍辱负重到今日?! 在听到章青酒说出那句话时,他就开始琢磨,如今终于被他找到了破绽,又怎能不绝地反击?! 许是这一幕太过于戏剧,其他的长老们也都愣住了。 唯独章青酒,唇角勾了一丝冷笑。 在鸿鸿告诉她,了岚好像是拿了一样什么法宝加禁制做出了这样一个幻镜后,她就开始琢磨,果然不出所料。 倘若她了岚和了无之间没有过节,或许她这一步棋无法起到效果,可偏偏,他们这梁子够大。 有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而随着了无这句话说完,了岚的身子便如同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被认出了镜子,她最后一丝狡辩也就不攻自破——毕竟当年她出岛的时候,谁都知道是她将海市蜃楼镜带了出去,回来后又说丢失了。 为此,她还承受了三道天雷之罚。 为什么,会这样? 她爱了这个男人这么久,她相信只要一直关着它,总有一日他会臣服于自己!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从凡界来的蝼蚁一般的女人! 她不甘心,不甘心! 杀了她,杀了她! 了岚心里燃烧起熊熊怒火,终于在最后一刻,疯狂和恨意战胜了理智,只见她猛地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朝章青酒冲去,手中瞬间幻化出来长剑泛着寒光!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燃烧灵魂之力!” 看着如若闪电朝自己冲来的剑矢,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不躲不避。 眼看着那剑矢离章青酒还有一寸之遥,就在所有的人都觉得章青酒这一次定然避不开时,一道惊雷响起。 了岚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掉在了地上。 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最后,足足九道。 众人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看向出手之人。 唯有章青酒笑嘻嘻地行了一礼,“多谢师父出手相救!” “无妨,冤枉长辈之人,的确该遭雷劈。”老祖淡淡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了无,“收了这海市蜃楼镜,将人放出来罢。” 第396章 两军交战 蔚蓝的天空,火红的夕阳,黄沙依旧滚烫,战马踏在上面轻而易举地扬起一阵烟尘,遮天蔽日,如梦似幻。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军营四周瞬间卷起一阵黄沙,待得黄沙渐落,众人只看到一道身着白袍银甲的背影…… 另一侧,军营中心主帅帐篷内,一身风尘仆仆的火舞单膝跪地,虽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但看向背对着自己,正望着地图的那道身影的眸子却充满了欣喜,“殿下!属下幸不辱使命,已将丘狄贼子驱除至龙象山脉之东!” 一听到他这么说,站在楚澜身边的风止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上前一步,“真的?太好了!” 屋里其他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明显激动了起来,紧皱的眉头如久旱逢甘霖的青草舒展开来。 甚至有将士忍不住喜极而泣,涕泗横流。 无怪乎这群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此激动,实在是这个消息,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从出征之日算起,这场鏖战,已经将近七个月,从白雪皑皑到炎炎烈日,从棉衣厚甲到青衫短打,你进我退,你追我躲,你休我攻,三十六计,步步为营。 谁都不曾想到,小小的丘狄,这回居然能够杀出如此强的战意! 更遑论前一阵子,不少将士因离家太久而开始出现厌战情绪,若非太子殿下足够有威慑力,只怕这军心早已涣散! 好在,这一个月来,捷报频传,这才再一次鼓舞了大军的士气。 而此次维系了足足半个月的龙象山之役,无疑是最为惨烈的一次,也是足以定出胜负的一回—— 龙象山地势诡异,已近丘狄边境,明明是大漠黄沙,偏偏此处竟有毒瘴环伺,丘狄贼人,只要躲回这龙象山,大徽便莫要再想踏入分毫。 而这回,可谓是扬眉吐气,不仅报了这几十年的耻辱,更是给了大徽将士们前所未有的信心! 既然龙象能破,何愁无法攻下丘狄?! 火舞也是一脸的喜悦,看着缓缓转过身来的楚澜,眸子里充满了虔诚。 若是说过往在上京城,他看到了眼前之人的文韬之智,那么此次丘狄战场,则让他见识了太多武略之谋! 深吸一口气,火舞再次开口:“殿下,丘狄大军与我方对峙半个月之久,早已马瘦粮无,我军只消整顿一日一夜,便可再次发起攻势,届时不怕丘狄不破!” 回到战场上的火舞,眼神多了几分在上京城所没有的战意与凛然,更多了几分势如破竹的冲天气势,却也少了几分往日里的柔和与细腻。 以至于,他没有发现自家殿下在一片欢欣鼓舞的场面里,虽然开了口,说了话,但那眼神都不曾晃动,“先回去歇着罢,龙象山一战,有功者皆有赏。” “多谢殿下!”火舞欢喜跪地叩谢。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不在意功名,但是他不能够让其他的将士寒了心。 哪怕是再论功行赏,也抵不过战争的惨烈。 可这却是,战争中唯一一点儿公平性的东西了。 待得火舞退下后,其他的将士也纷纷行礼退了下去,楚澜的营帐外,很快传来了众将士对火舞恭喜道贺的声音。 营帐里,楚澜眯了眯眸子,复又缓缓转身,目光投向了那张偌大的地图——那是一张,不仅有着大徽,丘狄疆域的版图,里面还有一片汪洋大海和诸多未曾标记的区域。 可再仔细看,却又发现其实并不竟然。 虽然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大徽的疆域,可偏偏上面未曾标明大徽的字样。 风止按捺住跟着出去问问火舞是怎么样赢了这场战役的冲动,转头朝楚澜行礼,“殿下,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既然这龙象山之战已胜,还请殿下保重玉体,早些歇息罢。” 说道最后,风止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担忧起来。 他不知道为何太子殿下这三日不睡,整宿整宿地一个劲儿盯着那一个月前木青带回来的地图。 但是他知道,殿下若是再这样熬下去,身子绝对承受不住的。 可谁知,这一回还是和过往的几日一样,楚澜仍旧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无碍。” 便没了下文。 风止心里一急,眼圈都红了,下意识地就要跪下请求,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风止转头看向来人,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过去,“木青你回来的正好,您快帮我劝劝殿下,他已经……” “风止,你今日的话,格外的多。”楚澜平静地转过身来,语气不疾不徐,却足够将风止没有说完的话堵在喉咙里。 好在几个人到底熟悉,木青一看到他的一副焦急上火的模样,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清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叹息。 有些事情,哪里是他们能够决定得了的? 木青垂下眸子:“殿下,慕容春来到龙象山了。” 听到这个消息,饶是正焦虑不已的风止,也不由得心里一喜,连忙搭话道,“他是准备来送死啊?来得正好,看火舞明日如何取他项上人头!” 对于这个慕容春来,风止可谓咬牙切齿地痛恨。 若非是他,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木青也道,“风止说得是,火舞已在龙象山布下天罗地网,只消他一旦踏进,绝对有去无回!” 风止猛地点头,心想这一下殿下总算能够去睡觉了罢! 可偏偏,任由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营帐里的另一个人却怎么都没有开口。 木青微微一怔,莫名的觉得事情不妙,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那不知在地图前伫立了多久的身影,突然转过身来,朝外走去,“给本宫备一队精锐人马,进龙象!” “殿下?!”风止猛地怔住,“殿下这个时候去做什么?不是明天夜里才攻山吗?火舞他们刚刚歇下……” 边境的风很大,到了夜晚便更是凛冽,不等他说完,便被人打开营帐帘子后,灌进来的卷着沙子的风给堵住了嘴。 “呸呸呸——”风止一边吐沙,一边朝木青猛地使眼色,虽说不出话来,但木青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 轻轻叹了一口气,木青向来冷然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怅然,“风止,有些事情,我们黑还是别管了罢。” 与其说殿下是想攻下丘狄,不如说他只是想找那个躲了他六个月的慕容春来,求证一件事情。 这场战疫,本就是为一人而来。 他们家的太子殿下,是动了情的疯子。 可这句话,他怎么敢说? 是夜,大徽营帐内,除了极少数人,没人知道太子楚澜仅带了一小队人马,出了大营,直奔龙象山。 第397章 出岛险境 蓬莱岛的边境处,章青酒看着那渐渐落下的阵法,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饶是她假装冷静,却终究敌不过出去见楚澜的那颗心。 朝身边的卫图南看了一眼,章青酒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身后乌压压一片,“掌座师兄,各位师侄师侄孙儿们,不必送了,有你给我的避风丹,我们自己出去就好了。” 一边说着,章青酒一边拍了拍挂在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更何况,还有你们送的各样礼物呢,我保证完成人生大事,寻到永芳镜后,早日归来和你们团聚。” 一众修士被元牟领着前来为章青酒送行,听到她这句话后,忍不住直抽嘴角,心想这人最好别回来了才是。 这就是蓬莱岛上的祸害! 可偏偏,他们心里刚刚浮现出这个想法,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出现两道被雷劈成焦炭的身影。 毫无疑问,一道是在大试当天,被这个扮猪吃虎的凡界女子引来九道天雷,直接劈死的子絮; 而另一道…… 一想到那具几乎算是尸骨无存,四分五裂的身体,众人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于是乎,再也不敢对章青酒说出不敬的话,甚至连想都不敢再多想—— 试问,有谁能够让老祖亲自引发天雷,直接用极刑处置一位长老级人物? 若是因为是了岚长老偷藏了凡人,当受到惩罚,他们也能够接受,可偏偏,老祖的原话是:“冤枉长辈之人,的确该遭雷劈”。 何为冤枉,他们不懂; 但是老祖口中的长辈是何人,他们却是想假装不知道都难。 而这千人送行的场面和待遇,别说其他长老了,便是掌座都无法拥有! 元牟眸子闪了闪,经过昨日大牢之事后,他对于眼前的女子已经说不出心中是怎么样一番感觉了,倘若可以,他宁愿这个人从未踏进蓬莱这片土地! 但不管心中再怎么痛恨,他也知道有些话哪怕是再吐上一口血也得说:“元青师妹,虽说人界繁华红尘多情,但切记还是要早日回来,不要忘记师尊说的,你回来之后他还要亲自教你功法的。” “好,多谢师兄提醒。”章青酒微微一笑,笑得那叫一个璀璨,“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我回来。” 说罢,还卫图南眨了眨眼睛,“鸿鸿,走了,我们回家。” 随着这句话说完,阵法彻底撤下,二人起身往外飞去。 看着那快速消失在了蓬莱大雾之中的身影,元牟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冷笑。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有命出,就怕你没命回。 随着越往外走,飓风便越大,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鸿鸿,你还好吗?”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身后的人居然一脸的气定神闲。 章青酒嘴角抽了抽,“鸿鸿,你……能飞?” 卫图南眉头一挑,看向章青酒的眸子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怎么?丫头只准自己有天灵之体,就不允许舅舅我记起一点真武大将的本事?” “我……”章青酒被他这句话一噎,哪里不知道卫图南在打趣自己? 什么狗屁的天灵之体,他不过是觉得自己对他隐瞒了身份罢了。 可是她要怎么告诉他,自己真不是他们那些人的轮回转世啊。 她也不能够说,自己是异世来的一个鬼魂,差点儿魂飞魄散,还好你亲外甥女献祭了自己,给了她一线生机吧? 真要是这么交代,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交代…… 不对,章青酒眉头一挑,“那你还说你根本逃不出来?!” 她怎么差点儿就被绕进去了,真正有问题的不是他吗? “我什么?”卫图南笑得一脸无辜,“我刚刚才记起来的啊。” 章青酒:“……” “丫头,你怀疑舅舅?” 章青酒:“……” 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就在卫图南对于逗自己的小侄女儿乐此不疲,视飓风如无物时,整个空间似乎抖了一下,紧接着飓风莫名的卷了起来。 “小心!”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章青酒一边靠近卫图南,一边紧盯着下方,伴随着飓风的肆虐,底下的海水掀起万丈波澜,如若翻江倒海。 “这飓风,方才可没那么厉害。”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语气深沉。 这蓬莱的飓风可不是什么自然形成,而是由阵法操控,陡然间变化如此之大,绝对不是什么意外——这是有人要她的命。 章青酒从怀里拿出一枚丹药,“这是我做的避风丹,你试试。” “我家丫头就是厉害,效果绝对不比那群半不是玩意做出来的强。”卫图南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接过吞下,嘴角还勾了一丝骄傲的弧度,丝毫没有遇到险境时的害怕焦虑。 对于卫图南的话,章青酒倒是不置可否,但是唇角的弧度却明显扬了起来。 果不其然,待得避风丹服下,这刮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的飓风明显变得柔和了起来,二人身前似有一柄长刃,将那飓风直直劈开! 然而,就在二人准备加速时,底下的海浪突然猛地卷起,紧接着一条似鱼似蛇的东西从水面翻涌而上,直袭二人而来! “这蓬莱海域,竟有鬼鱼?!”卫图南神色微微一变,赶忙一把拉住章青酒的胳膊,迅速转了一个方向,饶是他反应迅速,也仅仅是与那鬼鱼擦肩而过! 看着那长大嘴巴,里面长满锯齿状獠牙的重新扎进海域的东西,章青酒眼里多了几分沉色:“是那个传说中可翻江倒海,专食人肉,速度如鬼魅的鬼鱼?” “是。”卫图南点了点头,眸子里多了几分警惕,“这个东西当初可是祸乱一时,为此人皇陛下特意找到妖皇,妖皇恼其凶残厌其丑陋,故而将其一族贬至不周山下的无尽海域,按理说,它们应该已经被烧死了才对……” “你都能重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对于这个,章青酒倒是并不觉得诧异。 按照卫图南所说的那些,也不过是几千年的冰山一角,里面还有多少被遗忘或者特意被掩埋的故事和真相,谁又能够说得请呢?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卫图南不禁哑然失笑,最后只好点了点头,“是啊,不过这鬼鱼生性凶残,又行踪诡异,一旦被其盯上,绝对没有那么容易逃脱。” 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卫图南的语气明显多了丝丝担忧。 章青酒看了他一眼,垂了垂眸子,“鸿鸿你先走,我来对付它。” “你一个人我怕……” “别废话,快走!” 章青酒声音一冷,她不会看不出来,这人被关了太久,便是已经恢复真武出尘的记忆,也需要时间来适应。 “丫头……” 卫图南还在犹豫,谁知那鬼鱼竟在此刻再次出现,从左侧直冲他而来,顷刻间已是咫尺! 他若躲开,身后的便是章青酒! 退无可退! 第398章 神秘身影 二人脸色同时大变,章青酒下意识地一把拖住卫图南往后飞去。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鬼鱼,竟不止一条,而是——足足四条,从东南西北四个角度而来,不管往何处,都没有退路! 若想脱出这个包围圈,唯有往上! 然而,第一条鬼鱼似乎猜到了章青酒的想法,已然张开了腥臭的血盆大口…… 就在这时,章青酒袖袍猛地一颤,一道黑色的残影突然冲了出来,掉进了那血盘大口。 “小盘!”章青酒瞳孔瞪大,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那鬼鱼似也没有想到会有东西钻进自己嘴里,下意识地便合上了嘴巴,趁着这一瞬间,二人也趁机冲出了鬼鱼的包围圈。 “丫头,走!”卫图南深吸一口气,方才那一下,已是惊险至极,若非那一线生机,二人早已葬身鱼腹。 “不行,小盘被它吞进去了。”章青酒临空而立,直直地望着那条与其他三条汇合的鬼鱼。 从一开始,便是这一条率先发起的攻击! “被鬼鱼吞食者,不出十个呼吸便会尸骨无存,你便是杀了它,此刻也救不回来了。”卫图南并不知道小盘是什么,但听章青酒的语气,却能够猜到是灵宠一类的玩意儿。 “那就在十个呼吸内杀了它!”章青酒眼神冰冷。 不管它们是因为发现了他们而半路拦截,还是有别的原因,但它吞了小盘,唯有血债血偿! “你!”卫图南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小丫头会这般倔强,想说她不必为了一只小小灵宠而拿性命开玩笑,可看到她那已然通红的眸子和周身的冷意,却怎么都说不出这句话来,最后只好叹了一口气,“丫头,你莫要忘了,你回去是要找要做什么的。” “杀了它,再回去!”章青酒呼吸一窒,手中开始结印。 卫图南一急,“你这孩子……" 谁知他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章青酒的身体在半空中晃了晃,最后竟是直直朝下栽去…… “丫头!”卫图南脸色大变。 那狡猾至极的鬼鱼瞅准时机,已尾随而上,再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而流淌着涎水的牙齿,眼看就要碰到章青酒的裙角…… 卫图南瞬间眼睛都红了。 就在他准备不管不顾也要斩杀着鬼鱼之时,谁知突然“啪——”的一声,那鬼鱼竟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紧接着一道巨大黑色的身影出现,将直直下落的章青酒驼在了背上。 而随着这道巨大身影的出现,鬼鱼似乎被吓到了一般,愣在半空中,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卫图南摸着身下那一片片坚硬如精铁的鳞片,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这是……” 可不等他细想,那巨大身体突然猛地一转,将其也驼上了背,如同利刃一般的尾巴直直朝那几条丑陋的鬼鱼甩去。 或许是害怕,又或许是别的,那几条鬼鱼居然不躲不避,不攻不逃。 随着几道“噗噗”的炸裂声响起,整个海域瞬间鲜血一片…… 而那巨大身影连回头都不曾,便驮着背上的人,直朝岸边飞去,不过须臾之间,已是天高云阔。 将二人安全送至岸上,那巨大身影再一次腾空而起,瞬间消失在了海域。 卫图南抱着章青酒的身体,望着那泛着幽黑色泽的庞然大物远去的方向,神色愣怔,久久没有说话。 刚刚那是…… 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卫图南细想,他赶忙抱起怀里的人,左右看了一眼,便快速地朝远处走去。 可惜卫图南没有看到的是,在他抱起章青酒转身的那一刻,一道细长的残影穿透了海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章青酒左手的袖袍里。 章青酒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环境。 看着眼前垂下了的床帷,摸了摸身下的被褥,章青酒脸色一变,作势就要起身。 “丫头,你醒了!”卫图南此刻正好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身体可还有不适?” “我这是怎么了?”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她只记得自己要给小盘报仇,可偏偏刚刚结印,就眼前一黑,等她再一次醒来,就已经在了这里,“我们逃出来了?” “是。”卫图南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怎么逃出来的?我的小盘……” 卫图南眸子闪了闪,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那道身影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位,当即笑道:”我杀了那些鬼鱼,至于你说的小盘我……" 就在卫图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一道“嘶嘶”的声音从章青酒左手边的被褥里响起。 虽然声音细微,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 章青酒眼睛一亮,赶忙拉开被子,看着那条正朝着自己吐着信子的小黑蛇,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小盘,太好了,你没死!” 小盘眨了眨眼睛,“噌”地一下落在了章青酒的手臂上,蛇信子吐了吐,又拿头上的小角顶了顶她的手腕子,俨然一副欢喜的闹腾模样。 “吓死我了你。”章青酒见它这样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转头朝卫图南道:“鸿鸿,谢谢你!” ”谢我?”卫图南眼里闪过一抹古怪。 看这个样子,小黑蛇就是她说的小盘了,可是他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条小黑蛇是怎么出现的? 难不成是鬼鱼死了,这个小黑蛇也被得救了? 可是这个小玩意,是怎么回来的呢? 卫图南只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好像有点想不明白,可没等他想好该如何说,章青酒作势就要下来,吓得他一把将人拦住,瞬间将小盘的事情给丢到了九霄云外,“你干嘛?好好躺着!” 章青酒被他这么一拦,也吓住了,“怎么了?” “你……”卫图南神色复杂地看了章青酒一眼,语气纠结:“你和楚澜……” “我和楚澜怎么了?”章青酒愣了一下,脸色再次一变,“他出事了?!” 说着,就要再次下来。 卫图南深吸一口气,想一把将人薅了回去,偏偏动作又不敢太大,最后只好叹道:“不是他出事了,是你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 “你有身孕了你知不知道?” 第399章 怀个哪吒 有了身孕?! 当这四个字在章青酒耳畔响起的那一刻,无异于一道惊雷在她耳畔炸开! 章青酒嘴角动了动,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鸿鸿,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了身孕。”卫图南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茫然的丫头,哪里不清楚她自己定然是不知道这回事的。 “我……”得到了确认,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我真的……” “确认无疑。”卫图南叹了一口气,“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什么两个月?”听到这一句话,刚刚接受自己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生命的章青酒再一次惊住。 卫图南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啊。” “不是……”章青酒嘴角抽了抽,“我跟楚澜都已经八个月没有见面了,孩子怎么可能才……” 说道这儿,章青酒瞬间停了下来,整个人宛若石化。 “难不成你孩子不是他的,你不会?”卫图南倒吸一口凉气。 章青酒:“……” 转头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充满震惊的脸,章青酒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指了指屋里不远处的镜子,“鸿鸿,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我一个男子,照什么镜子,你真是……”虽说嘴上不愿意,但是卫图南到底还是顺着章青酒的意思过去,可在他一看到镜子里的人时,话都没有说完便也愣住了。 “这是我?”扯了扯脸上的肉,卫图南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而镜子里的眉也跟着动了。 镜中之人,一头青丝如瀑,一双剑眉星目,眼神中透着几分儒雅的书生意气,好一个二十出头的翩翩少年郎。 二十出头…… 卫图南嘴角狠狠一抽,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蓬莱的十九年,竟是真的只让他长了半年的年岁。 “鸿鸿,蓬莱的一日虽然是人界的一月,可是变的只是人界。”章青酒看着那个还拿着镜子没有转过头来的身影,“如今你比凤凤还年轻了,这算不算赚了?” “我……”卫图南转过身来,看着章青酒一脸叹息的模样,虽然她脸上似带着笑,可这笑意分明不及眼底。 这世上之事,有人求长生,有人求不老,可谁懂南柯一梦后,独自面对物是人非,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人时,孤独寂寥的无奈与绝望? 好在,他只是十九年,亲人尚在,妹妹未老。 他懂,她也懂。 垂了垂眸子,卫图南起身走上前,“丫头,你莫要说我了,虽说我这副模样,可比起我老得你娘认不出了,这样她岂不是一眼就认得我了?但是你这却不同了,若不是你此去蓬莱,还有一个月这孩子都该出来了。” 说道最后,卫图南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 章青酒点了点头,她明白鸿鸿说的意思是什么,按照人界她已经走了已经快有八个月,他担心她不好和楚澜解释。 但是…… 眯了眯眸子,章青酒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他不会不明白的,他该高兴才对,毕竟我一个人走,回去可就是两个人了,说不准三个也有可能啊。” “你有法子解释清楚?”卫图南还是有些犹豫。 “且不说他赖也赖不掉,就算是解释不清楚,不是还有你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嘛。”章青酒眨了眨眼睛道。 卫图南盯了她好一会儿,确认她真没有因为此事忧心,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想起方才她打趣自己,便笑道,“丫头,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个了,按咱们的年岁来算,可要在你肚子里待上十八个月了。” 章青酒愣了一下,瞬间乐了,摸了摸肚子里,“这怕不是怀了一个哪吒。” “哪吒是何人?”卫图南问。 “一个在他娘肚子里呆了三年,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的神通广大的小家伙。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卫图南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真有这样的孩子?他会不会也是蓬莱的种?” 章青酒:“……” 看着眼前之人一脸认真又纠结警惕的模样,章青酒轻轻咳嗽一声,转过头道,“他其实是一个神话中的人物。” “神话中哪有我不知道的?我可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物。”卫图南摇头。 章青酒:“你都死了多久了,哪能都知道?” 卫图南:“……” 我怀疑你在讽刺我,但我没有证据。 可到底自己的外甥女得自己疼,见章青酒一副喜笑颜开摸着肚子的模样,卫图南哪里舍得说她半句重话。 只是…… 卫图南眯了眯眸子,“丫头,舅舅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嗯?”章青酒抬起头,轻拍肚子的手停了下来,“鸿鸿你说。” “咱们回去之时,你可否莫要与楚澜提人皇陛下之事,他现在必然尚未觉醒人皇陛下的记忆。”卫图南叹了一口气,“但我担心若与他说了,会惊动那群伪君子。” 听到卫图南这么说,章青酒眼里不禁多了几分深邃。 “舅舅知道这会让你觉得为难……” “没有,不为难。”不等卫图南说完,章青酒便笑着应下,“鸿鸿,我答应你。” “果然,丫头你最懂事了。”卫图南微微一笑,明显松了一口气。 章青酒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抹深邃。 其实何尝只有眼前这个人在担心? 她担心楚澜真的成了人皇伏羲会有危险,但她更害怕楚澜若成了人皇伏羲,会不会还是她以前的楚澜。 假若可以,她希望楚澜永远只是楚澜,那个自从一魂一魄回到自己身上,便不再受天煞之气困扰,拥有真龙之气,能够平安无恙百岁无忧的,她的狗男人。 “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找他。”章青酒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转头看向外面黑茫茫的夜色。 人间七月已过半,昼长夜短难入眠。 世人都道:七月坐凉宵,金波满丽谯。容华芳意改,枕席怨情饶。 狗男人,我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还好吗? 第400章 穿上喜服 次日,当卫图南看到一身红色盛装的章青酒从房间出来时,瞳孔猛地一颤,“丫头,你这是……” “怎么?不好看?”扯了扯身上这件颇有分量的喜服,章青酒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只有一根玉簪的发髻,“是不是少了点儿什么?” “不是,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卫图南叹了一口气,“你这件衣裳可是……” “就是喜服。”转头乜了卫图南一眼,“我那天在蓬莱大牢说的不是假话,我的确是要回去跟他订婚的。” “那你也不必现在就穿上吧?”卫图南觉得自己有些头痛,不为其他,只因为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太惹人注目。 面若桃花,眉含远山,虽未施粉黛,已经足以勾魂夺魄,让人一眼万年了,更别说配上这一袭雍容华贵,大气端庄的红色喜服。 再看看自己这一身黑的打扮,就怕有人会误以为是他拐带了别人的新娘子逃婚! “我得让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心意。”章青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又顺手整了整发髻,“还好现在孩子才两个月,不然这衣裳就穿不下了。”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卫图南也算是了解了她的心思,心里顿时多了几分难受。 虽然她没有说,但是他这个做舅舅的又怎会听不出来,她是在内疚。 当即,卫图南拍了拍胸口:“丫头放心,舅舅会帮你撑腰的,不过是延迟个婚事,又何大不了的……” 可说道一半,他便猛地顿住,一把扯住欲要下楼的人。 “怎么了,鸿鸿?”章青酒转过头来。 卫图南嘴角抽了抽,目光从她脸上缓缓落下,最后落在她那尚未显怀的肚子上,“丫头,你刚刚说的是,你和他还没有成亲?” 看到眼前之人脸色明显变了,章青酒愣了一下便明白他想到了什么,这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毕竟敢作敢当,她和楚澜神魂颠倒时,虽未注意此事,但她知道不管是她还是楚澜,对此事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既来之则安之。 但是眼前这人不同,真武出尘也好,舅舅鸿鸿也罢,到底都是纯纯的古人。 所以不管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亦或是告诉他自己只是和楚澜情不自禁,再一不小心就做了那事;再或者明确表明她和楚澜就是食髓知味,夜夜纠缠…… 她都预想到后果会是什么了。 于是乎,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 “没成亲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的模样,“鸿鸿你想说什么?” “我……”果不其然,一看到章青酒这么一副“懵懂无邪”的模样,卫图南到了嘴边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也问不出口了,最后只好长叹一声,狠狠地转过了头,捏了捏拳头,“这个楚澜,我真是,便是太子又如何?让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他!” 虽然卫图南声音很小,但仍然被近在咫尺的章青酒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好笑之余,又莫名的觉得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但是,鸿鸿这是忘了吗?楚澜可不仅是太子,还是他的人皇陛下啊。 二人下楼吃早膳时,看着一个个瞬间朝章青酒投来惊艳的目光,卫图南不由得在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不出他所料。 轻轻咳嗽一声,卫图南上前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扯了章青酒的胳膊来到一个较为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是一间边境的客栈,来往食客众多,若非店家因为人手少无法将早膳送进住店客人的厢房,卫图南想他绝对不会带着身边的人下来吃堂食。 好在这客栈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早膳做得也不错。 “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得多吃一点。”卫图南给章青酒将面前的碗给添上道。 “嗯。”章青酒点了点头,正要开吃时,旁边的桌子突然过来一群人。 其中一人一坐下就开始唉声叹气,“哎,哥几个,要不我说咱们吃了今日这早膳,就散伙算了吧,这生意我看是没法做了。” 很快就有人回道:“我也觉得散了罢,且这大徽和丘狄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便是停了,这两边会不会继续通商,都说不定呢!”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散了罢,各回各家,各找各娘。” …… 旁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着该如何分账,但是章青酒却听不下去了,转头看向他们,“你们刚刚说丘狄和大徽打起来了?” 被她这么一打断,那一桌的食客瞬间转过头来,在看到章青酒的面容时猛地一顿,脸不受控制地便红了,“是,是啊……这位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我……”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但脸色却明显白了几分。 卫图南眯了眯眸子,连忙起身,一手扶住章青酒,一边问道,“几位,我家姑娘好一段时日不曾出门了,不知几位可否详细说与我们听呀?” “可,可以。”有人愣愣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大徽的太子突然年都不过了,就亲自挂帅领兵攻打丘狄,从去年打到今年,已经七个月了,如今边关的将士苦不堪言不说,百姓也民不聊生。” 说道最后,那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连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日子都没法过了。” 而听到这里的章青酒,彻底惊住了。 楚澜他,怎么会? 虽说楚澜绝非畏战之人,但他怎会做出主动攻打丘狄,且还是在过年前领兵出征? 为什么? 在蓬莱她没法子推衍到外面,昨日苏醒后她也没有特意去推衍,其实不是不想,而是她怕出现自己不敢看到的局面。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那战况如何?”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再问。 “哦,说道战况就很有意思了!”那人一听章青酒这么说,声音都大了起来,“一开始是大徽攻势颇猛,但许因为地形不熟,在今年四月时,大徽的兵马足足被丘狄困了一个月,死伤众多。好在那大徽的太子还算厉害,掰回一成不说,现在好像算起来,又是大徽占了优势,只是可惜,大徽的太子也在那场战役中,伤了身体,不知道如今恢复了没有。” 第401章 带你找他 “丫头,你去哪里!”看着就要起身的章青酒,卫图南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我要去找他。”章青酒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卫图南抓住她手臂的手指不由得再度一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丫头如此着急忙慌的样子。 哪怕是在岛上对上那群伪君子,哪怕是海上遇上鬼鱼时都不曾如此。 深吸一口气,卫图南将人拉回了房间,“你莫要着急,容我再打探一下如今他在何处。” “我可以算出来他在哪里。”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这一回她没有再避开卫图南施法,双手飞速结印,她只想知道楚澜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 她无法推衍楚澜,便换上风止,风止不行再换火舞,这些人总有一个会和他在一起! 卫图南知道章青酒得知了楚澜的消息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只得寸步不离的守着,在看到她手指结印的那一刻,不由得瞳孔一缩。 这个手势,这个术法,是…… 可不等他细想,旁边的人突然猛地停了下来,脸色煞白。 “丫头!”卫图南心里一慌,顾不得脑海里刚刚出现的想法,赶忙上前一把拖住章青酒的身体,“你怎么了?” 章青酒也有些愣怔,看着自己的手,“我再试一次。” 说完,她推开卫图南,再一次施法。 但没有意外的,这一次仍然被强行中断,而且情况比上一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能再继续了。”卫图南眸子沉了沉,上前一把抓住章青酒的手臂,阻止了她还要继续的动作,“你如今怀着身孕,前阵子又去了一趟蓬莱,只怕是身体尚且还承受不住。” 章青酒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小腹,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施法到一半时,体内就有一股力量强行打破了衍气的传送。 “可我赶紧得找到他。”章青酒苦笑一声,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肚子里的孩子阻止了她。 果然,她不该食言的。 “你莫要焦急,舅舅来想法子,舅舅带你去找他。”卫图南叹了一口气,看着章青酒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说罢,卫图南转身给章青酒倒了一杯茶,吩咐了一番,起身朝外走去。 傍晚,客栈门口。 卫图南扫了一眼旁边的章青酒,“还好咱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正处于边境,离那龙象山不远,大徽的兵马正驻扎在龙象山以北,按照我们现在的路程,明日日出前便能够赶到。” “骑马呢?”章青酒眯了眯眸子。 卫图南愣了一下,“为何要骑马?” “那你的意思是?”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你以为这是我准备的?”看着章青酒望着眼前那驾马车,卫图南抽了抽嘴角。 章青酒:“不是吗?” “我准备这个作甚?”卫图南嗤笑一声。 话音刚落下,便看到一个车夫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神古怪的扫了两个站在马车前的人几眼,一边嘀咕一边上车,“世风日下啊,不会有人想偷马车吧……” 看着那扬长而去,几乎是撒开了蹄子跑出去的马车,章青酒和卫图南二人面面相觑后,唯有相顾无语。 最后还是卫图南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上古四族的大能者,都是有怎么样的本事和修炼法子的?” 章青酒盯了他一眼:“是。” 卫图南嘴角一抽,“其实说白了,四族都是靠吸纳天地之灵气化为己用,但是转化出来的本事却不尽相同。灵族你虽没见过,但蓬莱那些玩意你看到了,他们修炼的是术法和功法,最爱玩些虚的;妖族则是操控天地元素,掌自然之力,譬如风雨雷电;我人族最为务实,从修炼体格到突破极限,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方式以身证道;至于巫族……” 说道这儿,卫图南微微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深邃,“巫族之人最为神秘,罢了,暂且不说他们。” “为何?”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卫图南话里有话。 “巫族是我们人族心中之痛,如今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后人在,以后再说罢。”卫图南转头一笑,揉了揉章青酒的头发,“不是要急着去找楚澜了吗?舅舅带你去啊。” 章青酒眉头一挑,突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靠不靠谱。 “知道舅舅为什么一定要晚上带你走吗?”卫图南突然神秘一笑。 当看到他华丽地祭出一把长剑,再威风凛凛地站上去时,章青酒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晚上出发的确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上来。”拉住章青酒的手将人往上一带,卫图南眼里多了几分得意,“舅舅让你看看,在真正人剑合一的面前,他们蓬莱的那些玩意算什么东西。” 而在站上去的那一刻,章青酒才真正明白,卫图南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飞剑的速度很快,但比起她曾经和子絮他们走的那一遭还要稳,而且卫图南的确没有用术法,但是这剑却像是明白他的指令那般,剑随心转,明明是一件没有灵魂的东西,却仿若被开了灵识。 想到刚刚卫图南所言,章青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若是按照你这么说,那用刀的,拿笔的,岂不是都能够证道?” “练到极致便是自然。”卫图南点了点头,“但除了练到极致,还得悟出属于这一类的心法,创建规则才行,这才是最难的。” “如今的人族似乎没有这样的人存在。”章青酒把自己见过的的人想了一圈。 谁知这句话一出来,刚刚还温和的卫图南顿时轻哼了一声,语气也多了几分不屑,“如今这些人族,自然是没有了。” 从他们开始供奉灵族那一脉开始,便是将原本属于人族的天地之气白白的送了出去。 没有了天地的恩泽,哪里还有大道可言? “好了,莫要再说话了,你眯着休息一会儿。”让章青酒坐下,卫图南重新转过身去,飞剑的速度再一次加快。 万家灯火倏忽过,终得东方之既白。 待得天边出现第一抹金色的阳光时,卫图南逐渐降下了速度,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微微一笑,“丫头,我们到了。” 此刻,正下方,正是大徽军营。 第402章 近乡情怯 “你怎的不拦住殿下?龙象山凶险异常,如今又酷暑难耐,蛇虫鼠蚁众多,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我就等着后悔吧!”太子营帐里,火舞看着一脸郁闷的风止,气得不打一处来。 亏他还想着今日早起攻山,特意前来汇报,结果一过来居然被告诉太子殿下昨夜已经连夜出了大营去了龙象! “殿下要走,我怎么拦得住?”风止心里也是委屈得紧,他这七八个月就没有一日能够猜到殿下在想什么的。 “你……”虽然生气,但是火舞也知道风止说的是实话,深吸一口气道:“你好好待着吧,我现在出发去龙象山。”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太,太子殿下……” 火舞转头看向来人,眸子瞬间一沉,“狼牙,你这是怎么回事?脑袋还要不要了?” 军营里规矩极为严苛,若非有人通传,绝对不允许这般私自闯入,更遑论这是太子营帐,而且还是太子殿下不在的时候。 “将军恕罪,属下实在是有要事要报。”来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火舞皱了皱眉头,眼前之人是他的左前锋,按理说着实不该犯这般低级错误,除非是真的有事。 “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了一眼风止,火舞心里一急,“殿下方才出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先同我们说罢。” 来人听到这句话,这才发现楚澜不在营帐里面,当即喘了两口气,“回将军的话,外面来了一男一女,那女子说她是太子妃……” “谁?!” 当太子妃三个字说出来时,火舞和风止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了出来,风止更是直接冲到了前面,“你刚刚说谁来了?” “有个穿红衣的女子,说自己是太子妃,属下不认得太子妃的容貌,又担心是细作,就让人先扣着了,想着还是得过来禀告一下。”狼牙咽了咽口水,被两人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他一直待在边境,虽没有见过太子妃的模样,但也听过太子妃的种种事迹和倾城之姿,方才那女子不管是样貌还是周身的气度,都绝非常人能够比的。 又想起他隐约听到一些的话,这才大着胆子前来。 “带我们去!”两道身影已经如风一般冲出了营帐。 军营门口,卫图南看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将士,眸子闪了闪,嘴角莫名的弯了起来。 章青酒正一门心思想着见楚澜,恨不得马上冲进去,可到底知道这里是军营,这些人没有见过自己,拦下也是理所应当,可见身边的人还在笑,而且这笑容…… “鸿鸿,你怎么笑得跟……”章青酒嘴角抿了抿,后面那半句“老妈子一样”,到底没有说出来。 卫图南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训练有素,不屈不挠,不愧是我大徽的将士!” 听到卫图南这么说,章青酒算是明白了。 得,她没有看错,还真是姨母笑。 只这么一想,自己紧绷了一路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不少。 其实她能够感觉到,自从到了军营,身边的人便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身上的气势与眼神都似与这战场融为了一体。 哪怕过了十九年,有些东西依旧变不了。 这便是刻在骨子里的热血,洒满黄沙的汗水。 “可你哪里看得出来的,他们训练有素?”只是在军营里,又不是在战场上。 “这还用看?我闻一下都闻得出来!”卫图南乜了章青酒一眼,“独属于我大徽将士的战意。” 章青酒抽了抽嘴角,“那不屈不挠呢?” 卫图南眼神古怪地看了章青酒一眼:“他们都敢拦住你,还不算不屈不挠?” 章青酒:“……” 我谢谢你。 二人正说着,不远处突然出现两道身影,章青酒眼睛一亮,连忙扬起了手。 原本正急匆匆地往前面赶的步子,猛地顿下。 火舞差点儿一个不慎撞了上去,“你干嘛……” 话还没有说完,他也愣住了。 因为他们的视线里,同时出现了一道身着红衣,只见她一脸笑意,若黄沙中的曼陀罗般的女子。 此刻的她,正朝他们挥着手。 “他们干嘛突然不动了?”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对于二人突然顿住脚步的行为很是不解,还有几步了,赶紧过来啊。 而且……怎么不见楚澜的身影?别是真生自己的气了吧? “丫头。”倒是卫图南,看着眼前那两个少年,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最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更怯吗?” 如果是他,看到了自己十九年没见的妹妹,也定然会如此。 气氛,似乎就在某个一瞬间变得多了几分愁绪。 章青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突然长叹一声,“又不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死没死,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而且这才几个月啊!” 瞬间,带着几分感伤的氛围,消失殆尽。 说完,章青酒便喊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风止,你姑奶奶我回来了!” 一听到姑奶奶三个字,风止浑身一怔,眼圈瞬间红了,连忙跑上前,“真的,是她!” “你……你去哪里了?” “你们殿下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没看到楚澜的身影让她心里莫名的多了几分不安。 火舞此刻也赶了过来,虽然神色与风止无差别,但到底还知道眼下什么是最重要的,“听到慕容春来来了,殿下他带兵去龙象山了。” “他去了前线?”章青酒呼吸一窒。 “是。”火舞有些不敢看章青酒的眼睛。 他身为主将,却不知道殿下居然出了军营,这是他的失职。 “带我去。”想起那些人说的话,章青酒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火舞眸子闪了闪,“太子妃不若在营里歇着吧,属下保证将太子殿下平安无恙带回来。” 眼前的人哪怕一身红衣,都没能够将脸色衬出几分血色。 “不行。”章青酒摇头,她已经太久没见楚澜了。 更何况他都去了前线,她怎么能够等得下去? 火舞定定地看了章青酒一会儿,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捏了捏拳头,“好。属下带太子妃去!” 第403章 色令智昏 可看着那亦步亦趋跟在章青酒身边的卫图南,火舞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太子妃娘娘,他是何人?” 其实在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他。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护送太子妃娘娘回来的人,但他这明显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的动作和眼神,显然并非如此。 而且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论容貌和气度,只怕这上京城也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的。更不要说,他见到这人第一眼的时候,就莫名的觉得他眼睛里藏了很多事情,必然是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之人。 他不知道这八个月他们的太子妃娘娘去做了什么,但千万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他?”章青酒回头看了一眼,眸子闪了闪,正要说话,却被卫图南阻止了。 “我叫出尘。”卫图南朝火舞点了点头。 听到这两个字,章青酒先是一愣,心里却也很快明了了。 卫图南三个字,在大徽的将士里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试问一个在他们心里已经死了十九年的人,突然再次出现,而且容貌模样都和十九年前一模一样,会出现什么何等的轰动? “我叫他鸿鸿,是我的一个朋友。”章青酒也跟着淡淡一笑,算是帮卫图南把身份给再次藏了藏。 毕竟她就算说这是自己舅舅,那现在也得有人能信啊! 鸿鸿?出尘?火舞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愣是没有想到上京城里有哪家有这么一位公子哥,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多谢出尘公子护送我家太子妃娘娘回来。” “太子妃”三个字,火舞咬得格外的重。 卫图南愣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抹古怪,看了一眼旁边浑然不知的章青酒一眼,唇角一扬朝火舞抱拳:“火舞将军说笑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舅舅陪外甥女回家,可不就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火舞却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只好踢了踢马,让行军速度再快些。 毕竟得赶紧请太子殿下回来,否则他怕太子府的墙角不保。 大军飞快的朝龙象山行去,卫图南眯了眯眸子,转头看向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语气多少有些无奈,,“真那么焦急?一刻钟都等不了?” 章青酒垂了垂眸子,手指抚上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她知道卫图南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也知道自己怀着孩子最好不要前往。 可是,她真的等不了。 她只想赶紧见到她的狗男人,知道他平安无恙,别的什么都可以先放下。 章青酒没有说话,但卫图南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罢了,要去就去吧。” 自己多护着,便应该没事。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火舞的指令,“众将士听令,准备,进龙象!” 章青酒眼神一凛,猛地抬起头来,前方群山万壑,遮天蔽日。 而另一侧,龙象山的深处。 郁郁葱葱的树林尽头,是一片长满了青草的悬崖峭壁,本该长满生机的空地,此刻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将挡在身边的一具尸体踢开,慕容春来看着眼前这个对着自己步步紧逼,即便是在这样惨烈的环境下仍然保持着一身出尘气度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嫉妒。 八个月了,他无数次以为自己能够趁他病要他命,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每次都能够扭转局势。 这个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真是他慕容春来这一辈子的劲敌。 但楚澜既然今天亲自来了,那就证明自己猜测的并没有错,他放出去的消息也起到了作用! 将手中的刀往虚空一划,慕容春来猛地站定,突然一改方才的狼狈颓势,“楚澜,你处心积虑领兵出征,其实不过是想知道她的行踪吧?” 楚澜步子一顿,手中长剑紧了几分,深邃的眸子若寒潭秋影。 慕容春来再退两步,“你说大徽的众将士若是知道他们敬爱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一个色令智昏的男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和以前那样,忠心耿耿的追随?” 楚澜抿了抿,再度上前。 眼看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慕容春来眸子一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楚澜!我若死了,这辈子你都见不到她了!” 终于,那步步紧逼的身影停了下来,“她在哪里?” “哈哈哈哈!”听到这句话,慕容春来顿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果然,楚澜你果然是为她而来!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大徽太子殿下,你们都听到了,这样的主子,你们也跟?!” 楚澜身后不过只有一小队人马,不过百人,但个个都能以一敌百,是大徽军队中当之无愧的王牌,亦是楚澜亲信。 也就是他们,将慕容春来的一千精锐屠杀殆尽,将他逼迫至此! 慕容春来看着那些不做声的将士,嘴角再度扬了扬,他今日不会死,因为他要的是让楚澜绝望而死! 让他背负千古骂名,众叛亲离,不过是他的第一步! 身陷囹圄又如何?他照样能够转败为胜!是她告诉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杀了楚澜,他就可以安心地去找她了。 但现在,还不够。 慕容春来深吸一口气:“楚澜,你可以选择杀了我,来证明你并不是为她才发动此次战争,可是这样一来,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在哪里。” 楚澜嘴角抿了抿,再一次问道:“她在哪里?” “你过来,我便告诉你。”慕容春来唇角的弧度越发的诡异,身体往旁边移了移。 楚澜上前一步。 “殿下!不可!”就在这时,楚澜身后的将士惊呼出声,“小心有诈!” 楚澜没有回头,只是跟着慕容春来的步子,再一次往前面踏了一步。 身后,众将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属下等人的命是太子殿下救的,太子殿下所求,属下等人万死不辞,但求殿下,安全为上!” 听到这句话,慕容春来怔了一下,眸子里瞬间涌现出翻天覆地的恨意,他凭什么?凭什么自己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些人还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不甘心! 看着楚澜再一次往前一步,慕容春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握紧了手中的弯刀,猛地朝冲去。 楚澜正要避开,可那弯刀突然发出一道诡异的光,紧接着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朝楚澜砍去。 “这刀……”楚澜瞳孔猛地一缩,只听得“噗嗤”一声,刀锋划破了楚澜的衣襟。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楚澜,小心!” 第404章 换我等他 两个人几乎同时转头,在看到那道红色身影时,皆是一怔。 慕容春来双目通红,手中的刀再一次往前。 “慕容春来,你找死!”火舞脸色大变,手执长枪飞身上前。 那长枪来势极快,倘若要想躲过,慕容春来便必须收刀转身,否则只有命丧当场。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却是低低一笑,不管不顾那刺向自己的长枪,一把扯过楚澜,顿时两道身影同时朝悬崖倒去…… “殿下!” “楚澜!” …… 惊呼声接连响起,章青酒欲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卫图南一把拉住,“别忘了你现在的情况,等着,我去救他!” 说完,那原本站在章青酒身边的身影瞬间化为残影,朝悬崖直冲而下! 火舞已经赶到了悬崖边,一望无际的崖底让他脸色煞白,身边突然掀起的飓风让他觉得不甚真实,转头看向章青酒,“他这是……” 然而,此刻的章青酒注定给不了火舞答案。 挣脱开木青扶住她的手,章青酒一步一步朝悬崖边挪去,俏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被红衣一衬,宛若白纸。 “太子妃。”火舞下意识地拦在她的身前,“不能够再往前了。” 可眼前的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阻拦一般,继续往前走去。 火舞心里一急,再一次准备开口,就在这时,那些被楚澜带过来的百位将士,突然齐齐跪了下来,“太子妃娘娘,还请莫要辜负太子殿下!” 章青酒猛地一怔,看着那无尽的悬崖,眼神恍惚若没有焦虑,好在她停下了脚步。 “太子妃,回去吧。”火舞见眼前人脸色不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劝道。 章青酒缓缓垂下眸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四周的人也不敢随意出声,偌大的悬崖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时不时一只乌鸦飞去,发出如若悲戚的鸣叫。 谁都知道,从这样高的悬崖上掉下去,九死一生。 就在火舞以为眼前的人不会回去,想着自己该如何保证她不再向前时,章青酒突然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他等了我这么久,我就等等他吧。” 听到她这句话,火舞松了一口气之余,眼眶也跟着红了。 因为他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他们,定然不会辜负彼此! 随着章青酒走过去,不少将士们开始行动,看模样似乎隐约要将她保护在里面。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阻止,只是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看向楚澜掉落的地方。 火舞朝木青看了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 在木青的带领下,一半的将士开始准备下山。 不管结果是怎么样,他们都要将他们的太子殿下带回来。 可就在他们刚刚转身之时,悬崖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火舞猛地一愣,不可置信地冲到崖边,只刚刚探出一个头,便被人一把推了回去,“赶紧走开,挡着我了!” 而随着这句话落下,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坐在石头上的章青酒眼睛一亮,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鸿鸿!” 卫图南乜了章青酒一眼,将揽着的人交给一旁激动得不能自已的火舞,“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就是伤得有点重……小心!” 一把抱住章青酒差点儿和地面亲密接触的身体,看着那再一次昏过去的人,卫图南的脸瞬间黑了,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得,你们就折腾我吧,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说完,就要抱着章青酒下山。 木青眼神忌惮地看着卫图南,身体下意识地挡住了他要前行的方向,他自诩自己的功夫不错,可在这个人面前比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 太子殿下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他不能够再让她出现闪失。 慕容春来的那些话已经足以证明,他得到太子妃在丘狄出现的消息不管真假,都是他慕容春来特意发布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你挡着我干嘛?”卫图南此刻的心情也很是不好,语气自然也没想着客气,但好歹也没有失去理智,“我连你们家太子殿下都救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木青眯了眯眸子,突然缓缓朝卫图南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卫图南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木青一眼,“想问什么有空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两个人送回去。” 随着一行人的离开,悬崖顶端再次恢复了平静,只那染红了草木的鲜血,却依旧散发着罪恶的味道。 楚澜身负重伤,以及如何身负重伤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实。 众将士得到的消息只有慕容春来一行人尽数被斩杀,慕容春来更是被太子殿下击落崖底。 可惜的是,太子殿下也不甚有了轻伤。 对于太子受伤之事,众人自是担忧,但对比起敌人被击败,却又似乎已是万幸。 一时间,大徽将士士气高涨,气势如虹。 谁都不知道的是,在楚澜一行人离开后,那龙象山悬崖峭壁的一处夹缝里,发出一道细微的声响,紧接着一柄弯刀从里面刺了出来…… 太子营帐里,军医紧张地掀开楚澜的衣裳,看着他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手指都哆嗦了起来。 好在有人及时点了止血的穴道,否则就这刀伤只怕都会血流而亡,更别说还有额头上的伤。 好半晌,终于包扎完毕。 风止半跪在楚澜的榻前,眼圈都红了起来,看着军医起身,连忙跟了过去,“怎么样?” 军医看了众人一眼,“殿下身上的伤老夫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消不发炎症便无碍,但这额头上的伤……” “怎么说?”火舞上前。 “说不准。”叹了一口气,军医摇了摇头,眼里多了几分深邃,“老夫能够保证太子殿下无性命之忧,但是具体如何……还是等殿下醒了再说罢。” 第405章 不记得了 当章青酒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的帷幔时,下意识地就要下床。 可没等她掀开被子,就被人一把按了回去。 “干嘛去?”卫图南一手落在章青酒的肩膀上,一手端了一只白瓷茶杯,轻飘飘地吹了一口气。 水气弥漫开来,如若起了一层雾。 “我要去看楚澜。”章青酒道。 眼下她就像是一只被人翻倒的乌龟,想爬却爬不起来。 “他那里有人看着,你急什么。”卫图南幽幽地转过头,“你肚子里这个小哪吒还想不想要了?” “孩子……”章青酒心里一惊。 “又急?急什么?再急下去就真出事了。”卫图南一见她皱眉,语气都变了,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最近身子损耗得太严重了,你自己不知道?” 她晕了倒是一了百了,剩下自己急得跳脚。 章青酒:“事不过三,没事的。” 卫图南:“那保不准,该晕还得晕。” 章青酒:“……” 抽动的嘴角渐渐平复,章青酒叹了一口气,“那楚澜他怎么样?” “已经醒了。”卫图南摸了摸鼻子。 “醒了?!”章青酒脸色一喜,再一次准备起身。 这一回卫图南倒是没有拦下她,只是说话的语气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嗯,醒了,一天前就醒了。” 一天前?章青酒反应过来,“那我睡了多久?” “两天了。”卫图南双眸微眯。 “那正好,我去看他。”章青酒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让他等太久。 卫图南见她俨然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虽然不忍心,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连他都觉得残忍的话,“丫头,你听明白我的话,他昨天已经醒了,你还在昏迷着,但是他可没有来看你一眼。” “什么……意思?”章青酒起身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卫图南眸子闪了闪,正要说话,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太子妃娘娘可是醒了?太子殿下说你若是醒了,便去见他。”来人通报道。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怔了一下。 章青酒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她很快又喜笑颜开道,“你看,这不就来了吗?他伤得那么严重,过来看我做什么,当然是我过去看他了。” 说完,章青酒便起身下床。 卫图南手指捏了捏,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再开口。 看到茫茫夜色,章青酒微微一愣,营帐很是厚实,加之又点了蜡烛,没出来之前竟真不知道白天黑夜。 边境的天很低,星子也比往日里大上不少,章青酒看了一会儿,便朝过来通报的人点了点头,“走吧。” 章青酒所在的营帐离楚澜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不过几步路便到了,里面隐约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过往在太子府时,章青酒哪里都去得,故而虽说这是军营,但想到在里面的是楚澜,章青酒便也没了那么多的忌讳,谁知她刚刚走到门口,手指还没有碰上帘子时,便被人拦住了。 “太子妃稍等,容属下通报一声。”那人回头看了章青酒一眼,语气深沉。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莫名的觉得哪里不对,楚澜何至于跟她如此客气了? 可一想到到底是自己失信在先,再一想到楚澜那个性子,便也释怀了。 罢了罢了,自己的狗男人自己宠,大不了待会儿好好哄哄。 可没想到,她这一等,便在外面足足等了约摸半个时辰。 边境的白天很热,但夜里却凉得格外的快,夜风席卷起来,带起漫天的黄沙,似要掩盖那漫天的星光,又像是要隐藏什么真相。 当帘子再一次被人打开的时候,却是熟人了。 风止只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便立马垂下了眸子,嘴角动了动,“太子妃娘娘,请。” 不管是何时,风止的尾音都是微微上扬的,像是江南的小曲儿,这也是章青酒向来喜欢逗他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日,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字正腔圆,没有冷嘲,没有热讽。 章青酒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起身朝里面走去。 刚刚在外面时,便能够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如今一进去,这股味道更是扑鼻而来。 章青酒心里一紧,连忙朝床榻跑去,“楚澜,你……” 从那抹红色的身影自门口出现的那一瞬,楚澜的瞳孔便猛地一缩,再看到她跑向自己时,沉寂已久的心都为之一颤。 眼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就要奔向自己,楚澜眸子一寒,不带一丝温度:“本宫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突如其来的冷言,让章青酒的步子猛地顿住。 “楚澜?”章青酒眨了眨眼睛,“你没事吧?” 狗男人我知道你知道受伤了,可不至于脑子坏了吧?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章青酒彻底怔住,“本宫没死,你是不是很难受?” 章青酒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死死地盯着床榻上那露出受伤的胸膛,笑得一脸邪气的男人:“楚澜,什么意思?” 楚澜双眸微沉:“你该庆幸,本宫现下记不起来,否则以你背叛本宫的行径,死上百回都不为过。” 忘记?章青酒脸色一白,“你说什么?楚澜,你不记得我?” “方才风止已与本宫说了,你的确占了本宫太子妃的头衔,但世人皆知,你我的订婚仪式尚未完成,这太子妃的头衔,是不是该还给本宫?”楚澜的眸子晃过章青酒煞白的脸,看向了别处。 章青酒身子晃了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本宫说,像你这样不守规矩的女子,没什么资格当本宫的太子妃……” 胸腔里似有一股腥甜,耳畔还有某个人如溪流过山涧的清冷嗓音,一如既往的若天山雪莲,只是怎么就那么让人难受呢? “噗——”一口鲜血自嘴里吐出,支撑了多日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又一次晕了过去。 可惜的是,这一次她晕得太快,以至于没有看到刚刚还冷言冷语的男人,瞬间煞白了脸色,猩红了眸子,顾不得身上的伤,朝她冲了过来,以及那一声惊慌失措撕心裂肺的呼唤。 第406章 果然残忍 “终于醒了?丫头,你还真是想吓死我,你要出事了,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刚刚苏醒的意识还有些混沌,耳畔传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晃了晃脑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楚澜呢?他怎么样了?” 卫图南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眼前皱着眉,脸色苍白的人,到了嘴里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然而,章青酒到底不是失忆。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便出现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幕,以及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心瞬间又如同被刀绞一般痛了起来,下意识地,床上的人将自己靠着床角蜷缩了起来,双手抱住了膝盖。 卫图南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丫头……” 章青酒没有看他,轻轻呼了一口气,“鸿鸿,他说他不记得我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像是带着某种空灵的梵音,却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卫图南眸子闪了闪,没有搭话。 “我知道他是受伤把脑子弄坏了,我不怪他。”章青酒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等他好了,我得让他好好的和我道歉。” 说道最后,章青酒低低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可这笑声,却不带一丝欢喜,而是透着十足的绝望。 卫图南呼吸一窒,小心翼翼地掰起那搭在膝盖上的脸,在看到那双通红的眼睛时,终于忍不住了,作势就要起身,“什么失忆?失忆就能够提起裤子不认人?!” 什么太子楚澜,什么人皇伏羲,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小丫头。 “鸿鸿,你别去。”可偏偏,有人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 “你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我这个做舅舅的还不给你出头,咱们卫家的孩子,凭什么让人这么欺负?”卫图南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已经被他软禁起……” 说道这儿,卫图南的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丫头,不是,舅舅刚刚的意思是说……” 章青酒抬起头,淡淡地看向卫图南,“我知道。” 在她醒来,看到四周的布置的时候就知道了。 楚澜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玩笑。 突然,章青酒再度低低一笑,“鸿鸿,我想起一件事情。” “嗯?”卫图南挑眉。 章青酒:“我有一回和他说笑,我答应他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他,他问我如果我食言了怎么办。” 卫图南:“你如何说的?” “我说,那就让他忘了我。”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你看巧不巧,一语成谶。” 那个时候她想,倘若自己离开了楚澜,让楚澜忘记她,对于楚澜便是最轻松的事,他不记得便无恨无爱,自然也无痛无苦。 于她而言,是她背信弃义在先,被深爱的人忘记,求而不得、望而却步、咫尺天涯那都是她应得的恶果。 可怎么就,真一语成谶了呢? 她想笑,笑这句话的荒诞,笑此事的无聊,可笑到最后,最终只余下眼眶里的两行泪。 卫图南吓了一跳,连忙坐了下来,伸手帮章青酒将眼泪擦了去,“丫头莫哭,莫哭,总会有办法的。” 他想,既然楚澜在阿酒昏迷时还派了军医诊治,那便不是不留丝毫情面。 沉浸在悲伤愁绪中的章青酒,没有察觉到被包围起来的营帐外,一道颀长的身影藏在夜幕中,正好看到卫图南小心翼翼给它擦眼泪的一幕,眸色悲戚。 卫图南眸子微眯,侧过身子,语气越发的温柔,“没事,一切还有我呢。” 太子营帐里,军医看着大步流星回来的楚澜,心脏都抖了抖,想上前劝说受了伤的人动作不该如此大开大合,不利于伤势的恢复,可看到楚澜一身冷意,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楚澜回到床榻坐下,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军医,“说罢。” 军医并不知道之前的营帐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传说中的太子妃走着进去,却晕着出来,以及太子殿下身上那他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裂得没一寸是好的。 偏偏,太子殿下还不让自己先看伤势,定要他去瞧昏迷的太子妃娘娘。 他只好叫了小徒弟先来给太子包扎,等他看完太子妃娘娘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说明情况,下面的人又说太子妃娘娘醒了。 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太子殿下这般火急火燎地去做什么了,用脚指头想都能够想得出来,只是…… “怎么?”见军医半天没有开口,楚澜眯了眯眸子。 军医吓了一哆嗦,立马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太子妃娘娘方才只是急火攻心,微臣已经开了药,只消服用几剂就好了。” “嗯。”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道坐起来的身影,楚澜脸色稍稍霁了几分,“好生伺候着,若是她问起……”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一回,不需要楚澜明说,军医便立马点头,“殿下伤了脑袋,会有一些事情记不清楚很正常。” 虽说他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要让他说这样一句话,而且要对所有的人都这样说,但是这天家的事情,他照办就是了。 楚澜点了点头,见军医还没有下去的意思,“还有事?” “太子殿下,微臣确实还有一事。”军医小心翼翼地看了四周一眼。 楚澜:“说。” 军医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方才微臣去为太子殿下娘娘诊断时,发现太子妃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微眯的眸子猛地睁开,带着迫人的气势,字字冰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殿下!”军医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兹事体大,微臣不敢妄言。” 屋里的气氛,在瞬间降至冰点。 “你确定,是两个月?”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楚澜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是。”军医点头,“微臣以身家性命担保。” 正是因为确认无误,他才敢开这个口。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说出来,但是行医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倘若他不说,后续的麻烦会更大。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屋里如若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久,军医耳畔传来了一个字。 嘴角抽了抽,却莫名的安了心,“微臣告退。” 谁会想到,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居然也会让人“滚”呢? “等等。”就在军医即将出去时,幽幽地声音再一次从他身后传来: “照顾好她,此事不得让第三人知晓。” 第407章 他在骗我 空落落的营帐里,只剩下孤影一人。 没有人看到,往日里那如同傲然青松般挺拔的太子殿下猛地打了一个趔趄,向来泰山崩于前都不曾改色的脸变得煞白一片。 放在桌上的碗中的汤药分毫未动,浓郁的药味四散开来,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股子苦味。 一步一步走到榻前,楚澜重重地坐了下去,深邃冷静的双眸仿若失了焦距,再不见丝毫华彩。 直到屋外的冷霜被东方第一抹鱼肚白浸泡,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子爬进房间,打在他的身上,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坐了整整一夜的人,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缓缓地抬起了头。 对上那金色的,温暖的光,楚澜伸出手指,轻轻地握了握,看着它们穿过指尖,最后只留下淡淡阴影时,突然低低一笑,呢喃道:“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一改之前的颓然,楚澜起身行至墙壁,扯下了那副幅员辽阔,让他日日夜夜看了无数次的疆域图。 宽大的羊皮卷落在地上,被阳光照射过的瞬间,扬起一阵烟尘,如若舞女的轻纱。 楚澜眸子闪了闪,目光缓缓投向书案。 几卷古朴的书卷,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执起,夜里用来驱寒的炭火,此刻已经快燃烧殆尽,却又在书卷的到来下,瞬间吐出一道肆虐的火蛇。 颀长的身子站在那铜盆前,灼热的火映着他眸里的寒,似要一争高下。 直到,屋外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 “殿下,属下有话要说!”风止冲进营帐,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等楚澜应允便私自进了他的寝房。 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但是他不后悔。 他只后悔,自己昨夜听了殿下的话,在太子妃娘娘进来后,便真的下去了。 “你要说什么?”楚澜没有转身,语气甚至都没有带几分波澜。 风止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殿下是真的忘记了太子妃娘娘吗?” 他是今日早上,才知道那个女人被软禁的消息。 一开始他也不敢相信,直到过去看到她所住的营帐外,守满了殿下最亲信的将士,才知道这不是假话。 可是,不该如此的。 “忘了如何?不忘又如何?”楚澜淡淡一笑,手指挑起最后一卷竹简,丢进了火盆,“大婚之日不在,视皇室尊严如儿戏,如此奇耻大辱之事。若非本宫已忘记,否则岂是软禁这么简单?” “殿下?!”风止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这是他们太子殿下说出来的话? 是那个不管何时何地,都恨不得将太子妃娘娘捧在手心的太子殿下说的话?他家的太子殿下,怎么舍得对那个女人这般残忍? 若非他自己照顾了眼前这个人十几年,他甚至会怀疑,他家的太子殿下是不是换了人。 他昨天走之时还在想,太子殿下虽然失忆了,但是连他们都不曾忘记,却只忘记了她,定然是因为将她放在了心中最为重要的位置。 一开始,他还在想,这样也好,也该让章青酒吃点儿苦头,否则他家太子殿下这八个月的苦楚不都白吃了? 可是他没有想过,殿下这般冷漠无情的。 他甚至想,以章青酒的性子和诡异多端的手段,说不得次日一早自己过去,便能够看到自家殿下什么事情都想起来了,他们和好言欢她喜笑颜开的模样。 可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尊贵无双的主子,风止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如梦亦如幻,天亮了,他的梦也该醒了。 可是一想到外面那些人议论纷纷,说那个人是昏迷了被人带出去的,风止心里便是忍不住猛地一抽。 深吸一口气,风止猛地抬起头来,“殿下,你会后悔的!” 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巨大的动作将帘子扬起,顺着进来的风卷起火蛇再一次倒腾。 在风止说出“后悔”两个字时,那站在火盆前的身影似乎微微晃了一下,只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他的衣摆,让人看不真切,看不尽然。 唯有竹简在烈火的侵蚀下,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楚澜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样,挺好。 将最后一小片竹简投入,楚澜转身朝外走去。 猩红的火苗里,最后投入的竹简上,“轩辕惊鸿本纪”六个小子,顷刻被吞噬殆尽…… 是夜,大徽大军为庆贺胜利,大摆盛宴,将士们一片和乐,更有驻守边境的将士,为了感激太子殿下的骁勇善战,特意安排了歌舞前来道贺。 一时间,酒肉果脯,倩影环绕,好一个歌舞升平! 而另一侧被太子亲卫守得严严实实的营帐里,章青酒坐在门口,透着那时不时被风掀开的帘子,看着外面那热热闹闹的场景,眼神晦涩莫名。 卫图南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安排,在他们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太子楚澜正被几个歌女围绕,而那领舞的女子更是言笑晏晏无比娇羞的给他送上了一杯酒。 而楚澜也只是低低一笑,便伸手接过,当真是好不得意风流。 “丫头……”卫图南嘴角抽了抽,“要不,咱们还是别看了吧?” 这场景,不是给自己找虐吗? “不。”章青酒摇头,眸子里闪过一抹奇异之色,“我就是要看看,他到底能够做到哪一步。” 而当她看到楚澜不顾身边军医的劝导,将那舞女的酒一饮而尽后,章青酒唇角的笑容一点一点的绽放了开来,“鸿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狗男人他在骗我?” “嗯?”卫图南猛地一怔,“狗男人?谁?” “一个很狗的男人。”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的人有的事,可以装,装过了头就过分了。 不说他楚澜记不记得她,做出端人酒杯的行径的楚澜,还是真正的楚澜吗? 要是楚澜是这样的狗,上京城日日夜夜,她何至于这么久扑不了? 第408章 伤透了心 大营里的歌舞直至夜半方休,一个个将士或酩酊大醉地被人抬回营帐,或是笑意盎然地以天为盖,以地为铺,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漫天的喜悦之中。 唯有那远处的一角,自成世界,显得格外的落寞。 卫图南拍了拍手,拂开因风吹落在衣袖上的细沙,转头道,“人都散场了,咱们也该回去歇着了吧?” 这丫头,除了刚刚问自己的那几句,之后便一直不动声色,偏偏她脸上又是带着笑容的,让他莫名的觉得瘆得慌。 “嗯。”章青酒点头,“鸿鸿你先去。” “你呢?”卫图南皱了皱眉头,“你要干嘛?” “再看一会儿星星月亮。”章青酒微微一笑,“在蓬莱可看不到这样的情景,难得。” “那我陪你。”卫图南又重新坐了下来,“我也……” “那还是睡觉吧。”不等他说完,前一秒还说要看星星的人,大刀阔斧地站了起来,转身朝里面走去,走得那叫一个毫不留恋。 卫图南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叹了一口气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得,失恋的女子,惹不起。 行,自己的外甥女,得宠着。 随着章青酒二人各自回去,章青酒帘子被人从外面落下。 这些守卫虽说软禁着里面的人,但也十分客气,除了不让他们离开范围圈,别的事情响应得极为迅速。 夜静更阑,章青酒的门口突然响起一道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阴影里出现。 守卫们脸色一变,就要上前拿人,却见那道身影从怀里掏出一枚暗金色的腰牌。 守卫定眼一看,当即就要下跪,却被来人挥手阻止。 待得守卫退至一旁,来人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进了营帐。 “咳咳……”轻轻咳嗽一声,惊动了悄无声息的夜。 章青酒笑盈盈地看着站在烛光下,戴着宽大兜帽,一脸纠结望着自己的人,“辛苦你啦,果然是姑奶奶的好侄孙,没白疼你。” “你……”风止原本心里正惴惴不安,被她这么一说,瞬间不上不下起来,“你叫我来做什么?” “你都知道我叫了你过来,而且自己还过来了,怎么会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章青酒低低一笑,扯了扯他身上的斗篷。 风止皱了皱眉头,他很想说自己不知道,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偏生这句话就是说不出来。 或者说,在他想方设法拿到太子殿下的令牌时,他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更早一些。 早到,在看到她笑着朝自己使眼色,让他晚上过来的那一刻。 “但是殿下营帐旁都有人在把守。”风止道。 章青酒笑了笑,“没事,你刚刚不也过来了吗。” 风止眉头一挑,“那是因为我有令牌……” 话说到一半,风止猛地顿住,看着眼前直勾勾望着他的女子,嘴角抽了抽,“你不会是让我把令牌也给你吧?” 章青酒笑得越发的灿烂了。 风止:“……” 在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看着她气定神闲的穿好,风止咬了咬牙,在她伸出手来的那一刻,还是把令牌送了过去,“说好了,你就过去看上一眼,天亮前得回来。” 章青酒微微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我以为你会说,让我看一眼就回来。” 风止嘴角动了动,没有搭话。 待得章青酒拿过令牌戴好兜帽准备踏出营帐的那一刻,风止突然猛地上前两步,“你不要太难过了,也别怪殿下,他就是突然撞坏了脑子而已。” 章青酒嘴角抽了抽,“我知道。” “还有……太子妃的蒹葭院,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有让人打扫。”这句话风止说的极为小声,但落在章青酒的耳朵里却格外的明显。 抬起来的步子微微一顿,章青酒眼里多了丝丝动容。 这一回,她没有再调侃,也没有再调笑,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 风止怔了一下,别过了眸子,趁着烛光的阴影擦了擦眼角,“你快走吧,别被发现。” 黑色的身影从里出来是,外面的人果然没有再细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太子营帐,也在递出腰牌的那一刻,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放行。 太子的营帐很安静,宽大的床榻摆在中间,垂下的帷幔挡住了里面身影。 但是章青酒知道,楚澜就在里面。 她看着他被那些将士们送进去的。 狗男人,还真的就着那些舞女的手喝了酒,还把自己给喝醉了! 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章青酒就要上前,突然床榻上的人翻身坐起,“谁?” 章青酒身子顿时如坠冰窖,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在了门口的阴影里,但在下一刻,却又觉得好笑。 她这是在干什么?本来就是过来试探楚澜的,何必躲躲藏藏? 床榻上的楚澜透着轻纱帷幔,锐利的眸子扫过整个营帐,在章青酒落脚之处微微凝了凝,便不准痕迹地移开。 就在章青酒准备踏出去时,营帐外突然响起一道含羞带怯的柔弱声音,“太子殿下,奴婢是之前给你斟酒的冉冉。奴婢不仔细将酒水撒在了殿下的衣裳上,所以……所以想过来取了衣裳,给太子殿下浆洗。” 什么浆洗衣服需要大半夜的时候过来?章青酒冷冷一笑,原本准备出去的步子便不动了。 她倒是要看看,楚澜会不会放这个女子进来,以及,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可当楚澜低沉慵懒的声音从帷幔里传出来时,章青酒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居然,让她进来伺候? “是!”随着女子喜不自胜的声音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也随之响起,女子身着淡蓝色的轻纱缓缓朝床榻走去,“太子殿下,奴婢伺候你……” 可不等她说完,一只胳膊便从帷幔里伸出了出来,随着女子娇羞的惊呼声,她整个身子都被拖进了里面。 “殿下,不要……” 当帷幔里响起一声低喘时,章青酒终究还是煞白了脸色。 当第二声娇笑传入耳廓时,趁着一阵风刮来,屋里烛光摇曳时,章青酒转身冲出了营帐。 夜色很黑,衬得天上的星光越发的璀璨。 章青酒抬了抬眸子,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只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刻,营帐里的情形瞬间天翻地覆。 第409章 男默女泪 “啊——” 只听得“砰”的一声,女子刚刚还缠绕上去的手臂瞬间被人折断,紧接着那具柔弱无辜的身子被人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疼痛,女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脑海里仍是一片空白:为何刚刚还柔情蜜意的男人,会突然发难? 而且,他不是喝醉了吗?便是没有喝醉,她也在他的酒里下了…… 修长的腿从榻上迈下,男人如同一尊高贵的神邸,名为冉冉的女子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又哀怨道:“殿下,是不是奴婢做得不够好?” 楚澜看着地上发髻散乱衣裳松垮的女子,冷厉的眸子里不带丝毫温度,“一个细作也敢上本宫的榻?” “太子殿下这句话是何意?!”女子猛地怔住,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对上了对方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 瞬间,女子明白自己被发现了。 “呵……你既然知道,那你方才还为何……”女子咬牙切齿地挣扎起身,眸子里带了几分狠色。 楚澜眸子闪了闪,眼神看了一眼外面,再看向女子的眼神多了几分嘲弄,手指捏上了那纤细的脖颈。 只听得“咔嚓”一声—— 刚刚还搔首弄姿的女子,发出一声惊惧的叫声后,便再无了声息,身体缓缓地滑落在地,唯余那一双眸子,仍写满了不甘与不可置信。 她不是给他酒里下了药吗?他不是受伤了吗?为何她还是失败了? 只这一切,她已经无从得知。 踏过那具了无生息的尸体,楚澜行至营帐门口,深邃的眸子投向了夜幕,目光追上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在看到那道身影差点儿摔倒在地时,楚澜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顿住。 直到那道身影重新进了营帐,这才缓缓闭上眸子,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殿下!”火舞正在巡查,突然看到自家殿下站在门口,连忙走了过去,发现他胸口的处的衣裳又透出了血色时,眼神惶然,“殿下这是怎么了?” 他们都知道太子殿下受伤的事儿,可偏偏今天夜里还有舞女上前敬酒,想到那个不知死活的舞女,火舞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屋里有细作,收拾了罢。”推开火舞的手,楚澜轻呼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被扯开的伤口。 火舞猛地愣住,脸色唰一下变了。 军营之地如此严防死守,居然还有细作能够混进来,难不成是他们里面出了奸细? “来人……” 楚澜淡淡地挥了挥手,打断了火舞,“不必大张旗鼓,本宫知道她是细作。” “殿下这是何意?”火舞愣了愣。 既然知道是细作,为何还要放进来? “不必多言,处置了罢。”垂了垂眸子,楚澜的眼里多了一丝让人看不出的情绪。 火舞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得好好捋捋。 要是太子殿下没有忘记,若是她在殿下身边,事情定然不会如此。 想到这儿,火舞下意识顺着营帐的窗子地朝某处望了过去,却突然发现——那被殿下特意吩咐软禁起来的营帐,正对着窗子。 夜色下,那是唯一可以看得清的地方。 莫名的,火舞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 而另一侧,风止正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后,脸色微微一变,在看到来人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便又皱了眉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好的天亮前回来就行。 将身上的袍子扯了下来,又将手里攥紧的令牌塞进风止的手里,章青酒一言未发地径直走向床榻。 看着那道背影,风止心里莫名的一抽,急得连忙上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倒是说啊。” “无事,回去吧。”章青酒步子一顿,仍旧没有回头。 风止嘴角动了动,“我……姑奶奶……” 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章青酒微微一怔,突然笑了,“风止,你先回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句话,章青酒说得十分平静,既不像过往那般充满生气,也不带丝毫调笑逗弄。 就像是秋天的风和树梢最后一片黄叶相遇,悄无声息地,便完成了最后的约定——风吹叶落,叶随风飘。 风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咬牙出了门。 待得屋里只剩下一个人时,章青酒终于没能够忍住,两行泪水从眼眶里“唰”地落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下,落在地面上后发出“啪嗒”一声脆响,便很快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宽大的太子营帐里,楚澜猛地皱了眉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指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的位置。 “噗——” 鲜血从唇角滑落。 艳丽的颜色,撒在地面,如在黄沙开出的食人花。 章青酒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卫图南低低的一声叹息:“丫头,别哭了。” 手指慌乱的擦上眼角,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我没哭。” “是,我们家的小丫头最厉害了,连蓬莱的老东西都得称呼你一声师叔祖奶奶,怎么会哭呢?”卫图南笑着上前,虽说嘴里说的话完全是跟着章青酒的意思来,但是手上却多了一方白色的帕子。 可哪怕是卫图南做好了看到自家小丫头狼狈可怜模样的准备时,在对上那双红了眼眶的眸子那一刻,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 太子如何?人皇如何? 他家的小丫头,凭什么让人如此欺负? “鸿鸿,你怎么突然来了?”可偏偏,对面那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还对他微微一笑。 卫图南的心再度一沉,可看她这个样子,到底没舍得揭穿她的脆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听他们说刚刚有人从你这儿出去了,想过来看看。” “一个过往的故人罢了,鸿鸿不用多想,快回去歇着吧。”章青酒淡淡一笑,将卫图南朝外面推搡了两步。 见她还有力气推自己,卫图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放回去半寸,笑着点了点头,“好,舅舅回去休息,不打扰丫头的好梦了。” 说罢,也不用章青酒再推,卫图南转身离开了她的营帐。 是夜寅时,守卫交接之时,原本安静的夜突然卷起一阵黄沙,随之晃动的,还有那前一刻还有卫图南所在的营帐紧闭着的帘子。 第410章 人皇陛下 当营帐里发出一声轻响时,躺在榻上的人闭着的眸子猛然睁开,翻身而起的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身手矫健得如同毫发未损一般——即便他胸口的衣裳明显透着血丝。 没有丝毫意外的,两道目光猛然对上,在空中交织出激烈的火花。 卫图南看着眼前这个刚成年,但周身却已经有了帝王如虹的气势的年轻少年,沉静的眸子微微动容,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淡然,径直走向床榻对面的矮榻坐下。 楚澜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出他的营帐悄无声息,进自己营帐如入无人之境的年轻男人,向来平和的眸子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寒意。 “阁下前来作甚?”哪怕二十年的帝王心术告诉自己,凡事当以不变应万变,处变不惊方才上上之策,在此刻,楚澜还是率先开了口。 卫图南再度扫了楚澜一眼,掀开两个杯子,又提起桌上的茶水,自己面前放了一杯,另一杯放在了对面,做完这一切后,才复地抬起眸子,“来……看看你。” 说完,他还便真的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 面容俊美,剑眉星目,肤色如雪,黑发如墨,即便是身受重伤,也依旧腰背笔挺,尊严无比,气质出尘。 怪不得,小丫头会对他这般牵肠挂肚。 不管是否人皇的转世,眼前这个男子,都有让世上女子为之疯狂的资本。 对于卫图南的打量,楚澜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起身坐在了他的对面,“夜深露重,阁下真是好兴致。” 在楚澜坐下的瞬间,卫图南心里莫名的一紧,仿若看到了记忆中的某道身影,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好在最后一下回过神来,定住了心神。 卫图南笑着摇了摇头,“再怎么好兴致,也比不过太子殿下歌舞升平来的兴致好啊。” 这句话里的深意和讽刺,别说楚澜了,任谁都能够听得出来。 但偏偏,楚澜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深深地看了卫图南一眼,“有事说事,没事便回去……回去陪着她罢。” “我回去陪她?”卫图南眉头一挑,桃花眸子里闪过一抹古怪,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她的确需要人陪,毕竟她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而且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她今日可是含着泪睡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说道最后几个字,卫图南的语气明显变得感慨起来。 楚澜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垂下的眸子里暗云滚滚。 看着眼前仍然强装镇定的人,卫图南叹了一口气,突然站起身朝一旁的火盆走去,“可是在回去陪她之前,我得帮她和我自己都确认一件事情。” “何事?”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楚澜转眸。 卫图南皱了皱眉头,“太子殿下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楚澜瞳孔微微一缩,可不等他开口,对方便问出了第二句让他心头一怔的话。 “我是该叫你太子殿下,还是该称呼你为轩辕陛下,亦或者叫你……人皇陛下?”卫图南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那已经灭了的火盆中挑一块烧得只剩半块的竹简,轻轻地掷在了地上。 那竹简被烧得漆黑,可偏偏在烛光的照射,上面“轩辕惊鸿”四个字,格外的清晰。 随着竹简落地发出“啪”的一声的瞬间,楚澜的眸子终于冷了下来,杀意倾泻而出:“你究竟是何人?” 对于楚澜突然爆发出来的杀机,卫图南倒是的确有些错愕,但很快他便笑了,“你要杀我,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是因为想要保护小酒儿?但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害你;倘若是第二个……更是大可不必,我和你一样,绝对允许旁人伤害小酒儿分毫。” 说完,卫图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出尘,见过人皇陛下!”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丝怀疑的话,那么在方才,他已经能够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人皇伏羲! 除了人皇陛下,谁还能够拥有他这样的气度?又有谁可以宁愿舍弃自己,背负一切,也要护所爱之人的周全? “真武出尘?”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楚澜的眸子闪了闪。 “正是属下!”卫图南深吸一口气,虽说他一开始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身份,可是既然人皇陛下已经觉醒,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好掩饰的呢? 然而,就在他满心欢喜地等着楚澜回应时,却听到上方传来一道极为冷漠的声音,“我不是什么人皇伏羲,你弄错人了。” 不是?卫图南一怔,猛地抬起头,“那你方才……” 记忆里,那个人也是一身玉华,叫着自己“真武出尘”。 楚澜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没有说话。 卫图南眼神变了又变,想要从那双淡然的眸子里看出什么,但最终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真的不是吗? 还是…… 深吸一口气,卫图南沉声道:“便你非人皇,那你难道不是轩辕惊鸿?” 说罢,他左脚一跺,那被从火盆里挑出来的竹简飞了起来,“啪”地一声掉在桌面,落在了楚澜面前。 这一回,楚澜没有说话,直到过了许久,紧抿的唇角才缓缓张开,“真武出尘不是死了吗?”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不是你现在所看到的那样,阿酒她说对了,却也说错了。不是你的记忆里没了她,而是你的脑海里多了一部分不属于你的记忆,但你却知道这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所以你才不敢面对她,不是吗?”卫图南缓缓上前,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眼神灼灼。 他是过来人,他知道有些事情匪夷所思,但是真相,便总会有大白的一天。 他还没有记得自己是人皇没关系,可有的事情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你到底是谁?”楚澜眯了眯眸子。 “你是说我现在?”见楚澜眼神仍是一片平静,卫图南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现在可是小酒儿最信任的人。” 楚澜的脸色再度一冷。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想起自己昨夜看到的那一幕,心似乎都变得千疮百孔起来。 捏了捏拳头,楚澜深吸一口气:“那你带她走罢。” 卫图南轻嗤一声,“我自然是愿意带她走啊,可就怕有人口是心非,不情不愿。” 许久,楚澜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带着某种异样的坚定,“她不会不愿的。” 第411章 带她走吧 卫图南见他这么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忍不住冷冷一笑,到底是谁不情不愿,口是心非? 可他还是顺着楚澜的意思说了下去,“为何?“你觉得是凭你假装忘记了她,骂她两句,利用细作演场戏,她就会气得离开你?” 在听到卫图南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楚澜的眼里明显晃过一丝戚然之色,但最终却归于平静,一言不发。 看着这个样子的楚澜,卫图南长叹一声,幽幽地道:“你就真不怕她恨你?” 怕?怎么会不怕? 可是比那些属于轩辕惊鸿记忆里身边之人无一幸免的惨烈与绝望,他宁愿让她恨自己一辈子。 至少那样,她可以安然无恙,不必和自己面对那避无可避的命运。 更何况,她既有了别人的孩子,自然会有人帮自己好好照顾她。 楚澜虽没有说话,但是卫图南却从他眼里读懂了某些意思,他知道有些话假若自己不说清楚,只怕真将变得无法收拾。 “楚澜。”卫图南眯了眯眸子,“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是人皇,如今也非在京城,我便这样唤你罢。看在你如今也算是我半个后辈的份上,有些话我便与你直说了。” 后辈?楚澜看着眼前这个模样不过二十五六岁,眼神闪了闪。 卫图南知道他这眼神意味着什么,但是却也不急着解释,“你知道阿酒这八个月,做什么去了吗?” 楚澜很想忍住,最终却没有敌过内心的渴求,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去了蓬莱。”卫图南道,“楚澜,你知道蓬莱的吧?” “她怎么还会去哪里?”其实不用卫图南问出后面那一句话,当“蓬莱”两个字出现时,楚澜就已经变了脸色,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蓬莱”二字,已成为他这八个月来,怎么都挥之不去的存在。 轩辕惊鸿之死,与蓬莱密不可分。 哪怕他想竭力忽略,都做不到。 卫图南问得本就笃定,故而楚澜的话也没有让他觉得意外。 他能够苏醒轩辕惊鸿的记忆,有些事情便不需要自己过多的解释。 低低一笑,卫图南眼里闪过一抹揶揄,“我记得不错的话,小丫头她应该之前就去了一趟蓬莱罢?怎么,想起了某些事情后,也没有觉得她是被派来对你不利的人?” “她若是想要我的命,如探囊取物。”楚澜回答。 从未想过的问题,怎么会觉得?何其荒谬? 其实问出这句话时,卫图南便猜到了楚澜的答案,可对于这样一个解释,卫图南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诧异之后,便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探囊取物,这得是何等的信任与宠爱? “是啊。”卫图南叹了一口气,“你连命都可以给她,却没有勇气告诉她你心中真实所想。” “那不一样。”楚澜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 他的命可以给她,但是他不能够让她陪自己送命。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的命没了,对她来说就不是要了她的命?”卫图南冷冷一哼。 楚澜身子一颤:“那便让她恨我罢。” 卫图南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想起他的种种行径,脑海里突然想起某句话,脱口而出道:“她嘴里说的狗男人,是你吧?” 楚澜:“……” “那你是真狗。”卫图南再度冷哼。 楚澜嘴角抿了抿,垂下眸子。 堂堂一国太子,尊贵如斯,却对于“狗男人”三个字没有丝毫脾气。 “你要是知道她在蓬莱做了多少努力,还能够说出“让她恨你”这句话来,别说你想让她恨你,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不允许她再犯傻。”卫图南乜了楚澜一眼,语气带了某种“怨念”。 “舅舅?”楚澜猛地抬起头来。 “……” 卫图南嘴角抽了抽,原本还想再让这个把自己当成了小丫头的情人儿的臭小子再着急忙慌,心里郁闷一阵子的,他怎么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呢? 轻轻咳嗽一声,卫图南别过头道,“没有,你听错了。” “不会。”楚澜眼神灼灼,神色笃定。 心中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卫图南假装没有听到,“我还是同你说你蓬莱发生的事情吧?” 楚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的眉眼一寸一寸扫过,最后用一种缓慢而又低沉的语气道,“卫家少将军卫图南。”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带着疑问,但意思却十足的笃定。 卫图南:“……” 他是该说眼前这个少年心思缜密得让人可怕,还是该夸他家的小丫头找了一个聪明绝顶的夫君? 可舅舅就是舅舅,既然还没有觉醒人皇陛下的记忆,那他这个做舅舅怎么能够被小辈随便拿捏? 于是乎,卫图南眉开眼笑,嘴角上扬,“怎么?不怀疑我是小酒儿的情人了?你不是还在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找便宜爹吗?” “我……”楚澜呼吸一窒,却终究语塞。 “我先问你,倘若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打算如何?”卫图南嗤笑一声,上前两步,眼神却格外严肃。 楚澜似怔了一下,但很快便道:“让她走。” “不恨她?” “不恨。” 也不敢恨,更没有资格恨。 两个字,声音不大,却万分坚定。 卫图南听罢,莫名的觉得这两个小辈活该有此一劫,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不过,这个回答倒让他很是满意。 轻轻叹了一口气,卫图南掀开袍子坐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老神在在:“年轻人,不要着急,有的事情还要多听长辈的话,你想知道的,我便接下来同你说。” 从大试到入牢,从出牢到离开,章青酒身上发生过的桩桩件件,都被卫图南如若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说了出来。 当听到章青酒上台挑战子絮,当听到她因为被骗而发了狠时,楚澜眼眶都红了。 这场不算对话的对话,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语罢,卫图南端起桌上的茶,幽幽道:“阿酒的本事,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厉害得多。” 卫图南没有隐瞒蓬莱那些人的本事,因为他知道哪怕自己不说,楚澜在想起了轩辕惊鸿的记忆时,便已经会去着手调查,而他所知的蓬莱,也不见得比自己少。 只是他这个小外甥女…… “我知道。”许久,楚澜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阿酒她一直很好。” 倘若不是她,自己或许早已经成了亡魂,但是他还是不能够…… 他的命,不是只有蓬莱的人在取。 “知道就好,那你……” “所以,我请你帮我带她走。”楚澜转头看着卫图南,目光灼灼。 第412章 扛起柔情 “你真把脑子摔坏了?”卫图南惊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怒不可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我是阿酒舅舅你知道了,蓬莱一日外头一月你也听到了,你难道不知道阿酒她肚子里揣着的,是你的种?” “我知。”楚澜苦涩一笑,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更要她走。 天知道,他方才听到蓬莱一日人间一月的那句话时,有多么的欢喜,欢喜得那颗心都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的阿酒,他和自己最爱的阿酒,有了他们的孩子。 比起不敢怪,不敢问,这句话对他而言,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最好的诠释。 可是,他偏偏,更怕了。 卫图南深吸一口气,楚澜不是不爱小酒儿,他这个长辈岂会看不出来?他刚刚那雀跃的情绪,自己又怎会感受不到? “你在担心阿酒受你拖累?”卫图南皱眉。 楚澜垂了垂眸子,没有开口。 不出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卫图南懂,但是他还是想最后问一句:“你确定还是要我带她走?” 楚澜缓缓地抬起头来,“确定。” “那你可要想好了,我是她舅舅,我是不愿意看到她受一点儿委屈的,倘若我带她走,我可以保证,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楚澜,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要让她走?”卫图南咬了咬牙。 “让她走。”三个字,楚澜说得很轻,甚至带了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但是在场的两个男人谁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有多重。 重到,有的人根本承受不住。 “好!”卫图南冷冷一笑,看着那别开眸子不敢看自己的楚澜,嘴角多了一抹嘲讽:“既然太子殿下做了如此决定,我看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择日不如撞日,我马上就带小酒儿走。此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卫图南每说一句,楚澜捏住杯子的手便紧上一分,眼看着他最后一句话就要落下,突然从外头传来一道震惊的声音。 “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娘娘她出去了。”风止跪在营帐外,眼神戚然但却带着一丝决绝。 听到这句话,楚澜呼吸猛地一窒,几步冲了出去,掀开营帐,“怎么会出去?不是让人守着了吗?” “是……是属下拿了太子殿下的令牌,给了她。”风止眸子闪了闪,咬了咬牙,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请殿下治罪!” 楚澜身体晃了晃,眼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转头对卫图南道,“那正好,你便直接带她……” “殿下!大事不好!方才有人来报,似看到慕容春来!”不等楚澜的话说完,火舞不知从何处也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下。 “他还没死?”这一下,不等楚澜回答,卫图南倒是先开了口,他这几日在军营,早已经知道那个叫慕容春来的玩意是什么。 木青的身影从远处飞身而来,神色紧张:“殿下,坏了,方才有人来报,太子妃娘娘朝龙象山的方向去了!” “龙象山是去丘狄的必经之路,那岂不是会撞上慕容春来?”风止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这一下,楚澜终于站不住了,拿上屋里的佩剑便要往外面冲,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堪堪顿住,转头看向卫图南:“你们跟他去找太子妃。” “你真不去?”卫图南挑了挑眉。 楚澜咬了咬牙,“慕容春来伤不了她。” “呵……”卫图南像是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所以你就仗着她有本事你就使劲作践她?” 楚澜眸子闪了闪,但却还是没有反驳。 倘若让他这么认为就能够带走阿酒,骂名他来背负,又有何妨? 谁知,卫图南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楚澜彻底失了颜色。 “但是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她怀了你的孩子后,她那一身的本事大不如前,什么推衍啊,好像也用不上了罢。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脚下踩空,到时候一尸两命还是三命也保不准。” “你说什么?” 连着四道声音同时响起,卫图南扫了主仆四人一眼,最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楚澜。 第一次从这双沉着冷静的眸子里看到了后怕。 风止跪着上前,扯住了楚澜的衣摆,“殿下!你既然没有忘记,就快去找太子妃娘娘吧,属下担心……” 他不知道他们殿下为何要假装失忆,又变得这么狠心,但是他知道自己倘若不说点什么,那个人或许真的会离开他们。 “哎,算了,你们殿下不去,我去就是。”卫图南见楚澜还在沉默,幽幽地上前道,“只是这军营周遭我也不熟,就怕到时候等我找回去的时候……” 于是乎,众人便看到不等卫图南这句话说完,那道前僵直的身影便猛地转过了身,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进茫茫夜色里。 “楚澜!”卫图南双眸一眯,上前两步,“这一回,可是你自己要去寻他的。” 楚澜紧了紧手中的剑,没有说话。 跪着的三个人,心同时吊了起来。 卫图南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你都能够相信她的本事足以抗下你的绝情,又为何不愿意相信别的呢?一个人承受所有固然英雄,但若有人愿意陪你一起,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说完这句话,卫图南后退一步,缓缓躬身行礼,“太子殿下以为呢?” 回应他的,是楚澜猛地踏入夜色的步伐。 此去,便再无退路。 此去,便是风雨同舟。 夜风作响,银剑似光,那道撼天动地的身影,终于将柔情也扛在了肩上。 剩下跪着的三个人紧接着起身,纷纷朝卫图南行了一个恭敬的后辈礼。 看到他们的动作,卫图南先是一愣,接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笑着点了点头,“快跟上太子殿下吧,夜里寒,别忘了给他带件披风。” 这三个人,倒是有点儿意思。 趁着主子受伤,他们搞事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来听墙角。 不过,法子的效果还是不错。 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小机灵鬼啊…… 卫图南远远地看着那几道身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帐房。 有的东西,就像夜幕总会过去,白昼永不会迟那样,虽迟但到。 早已经撒下的情种,花都开了,果都结了,哪里当真是能断就断的了的? 若情能够如此轻贱,人皇伏羲又怎会有那九世的机会? 第413章 求你别动 夜深露重暗芒沉沉,但大徽军营里仍是一片肃然,虽说太子殿下吩咐不必追查,但火舞怎么能再让细作混入里面? 一出去便连夜整顿了一番。 此刻,巡夜的将士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如炬。 楚澜眼神如刀,三个人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只带了一小队人马,吩咐了一番后,便悄无声息出了军营。 火舞跟在楚澜身后,看着自家殿下带着的那一队亲信,眼里闪过一抹复杂,转头看向风止,却发现他也正朝自己看了过来,脸上隐约带着激动之色。 再一看木青,仍然是冷着的那张脸,但皱了好几日的眉却明显的舒展开来了,便不由得哑然失笑。 倒是他一个人,杞人忧天了。 眯了眯眸子,火舞打马上前,“太子殿下,从军营去龙象只有这么一处地方,只要往这条路走,必然能够追回太子妃!” 回应他的,是马蹄扬起的瞬间带起的一阵烟尘,即便是在夜里,都如此的晃眼。 风止一瞧,连忙拉了缰绳,待得烟尘散开,这才上去,望着出入疆场取人首级都能够滴血不沾身的白袍红缨小将被卷了一身的黄沙,忍不住低低一笑。 “你还笑,看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火舞乜了风止一眼,可见他畅快的模样,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风止抬了抬下巴,颇有几分得意,“管它什么馊主意,能够起到作用,那就是好主意,你们就说香不香吧?” “呵……”火舞乜了他一眼,“你也不怕殿下和太子娘娘他们两个出事?殿下身上可是还有伤呢。” 风止一怔,却还是撇了撇嘴角:“殿下身上的伤,若是这几天不招惹太子妃娘娘早就好了。” 听到他这话,不仅是火舞,连木青都愣住了。 这还是事事以太子殿下为中心,曾经对太子妃各种不对盘的人说出来的? “啧……有出息了。”木青眯了眯眸子,上前拍了拍风止的肩膀,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话听着倒像是夸人,但风止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再一看到身边的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相眉来眼去,顿时如临大敌:“喂,这事情可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两个都有份的!到时候太子殿下要罚,你们可别……” “毕竟殿下身上还是有伤,我追上去保护殿下。”不等他说完,木青便踢了一脚马背,现场瞬间又卷起一阵烟尘。 “呸呸呸!”风止嘴巴没来得及闭上,仍是硬生生吃了一嘴的沙子,转头看向另一旁时,却发现火舞也不见了。 再一瞧,两个人都拉开了自己一大截,隐隐约约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俗话说得好,这向来是主谋者罪不可赦,从犯从轻处理。” 风止瞬间在一阵风沙中凌乱了。 连连呸了几下,原来到头来,大冤种还是他? 风从耳畔刮过,伴随着呼啸声,如若人的呜咽。 楚澜看着前面夜色茫茫的路,两侧已是丛林树木,再往里便是深山老林,想到心爱的人儿此刻正一个人孤苦无依,心便狠狠地揪了起来,胯下的马速度越发的快。 他那马本就是千里良驹,自是身后的护卫的马所比不上的,不消一会儿,便已经拉开了极远的距离。 楚澜也知道自己带的人远远落下,但他却不敢再停下。 他怕自己晚一步,就真的会出现他承受不住的后果。 此刻不过寅时,天空仍然依旧黑沉,但已经透了几分深蓝色,却又在这群山的遮蔽下,比不得外头的光亮。 倒是头顶的一片星辰,格外的耀眼。 章青酒看着眼前这片空地一簇簇的萤火虫,忍不住眯了眸子,虽心情仍旧沉重,但想到风止煞费苦心地告诉她这里有萤火虫时,嘴角到底多了一丝弧度。 一想到楚澜的行径,哪怕知道他有可能是为了气自己,或者怪她的不辞而别,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怨怼。 又怕再待下去会被卫图南发现自己难受,便又找了风止要了令牌。 原本她只想着出来走走,谁知风止居然还知道这样一片地儿,按照他所言的位置,这才拿了令牌,趁着夜色摸了过来。 摸了摸手中的令牌,章青酒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风止倒是一点儿都不怕,她将这能够调动大徽千军万马的宝贝给卷款携逃了。 不过若是他知道自己有身孕,怕是打死都不敢这么做罢。 但…… 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章青酒的手指轻轻地覆了上去。 如果不是卫图南,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居然和楚澜有了孩子。 原本还想着能够夸夸她的狗男人厉害,如今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她也想过,自己要不要直接告诉他,看看这个狗男人到底能够心狠到哪种程度。 倘若不知道真相,自己这就算是给他一顶青青草原啊。 可一想到他受了伤,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舍不得让他受刺激。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章青酒寻了一块石板坐了下来。 与其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享受此刻。 毕竟,天亮之前还得回去。 山风吹来,虽然带着凉意,但却说不出的舒服。 点点萤火和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不一样的是,一个会动会飞,一个只会眨眼。 看到这一幕,刚刚还想放空的章青酒莫名的想到了自己和楚澜。 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大的功夫调教好了的狗男人,从跟一只封闭的蚌到何事都会与她说,甚至时不时还能够让她面红耳赤的狗男人,怎么就突然狗成了这个样子呢? 都是第一次谈情说爱,他凭什么这样对自己? 想到这儿,心中便忍不住又是一涩。 坐着坐着,双腿都也有些发酸。 此刻,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突然飞了过来,悄无声息落在了章青酒的手指上,待得她抬起头,才发现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小盘此刻也探出了脑袋,芝麻绿豆眼儿一眨一眨,紧紧地盯着那萤火虫,像是在好奇着什么。 动了动手指头,那萤火虫腹部的光点便忽明忽暗。 一人一蛇一虫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天边居然开始有了丝丝鱼肚白。 边境的天夜里很黑,但亮得也快,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看了眼儿小盘,又看了看那萤火虫,笑着道,“咱们该回去啦,送它一程呗?” 小盘吐了吐信子,小脑袋点了点头。 章青酒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朝不远处的萤火虫群走去,它有它的归宿,可自己呢? 就在章青酒刚刚将萤火虫送到同伴那里,幽幽地叹了一声准备转身时,身后传来一道惊慌失措地惊呼: “阿酒,你莫动,求你,站那里好不好?” 第414章 为她而战 狗男人? 章青酒身子一晃,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接着便自嘲地笑了。 狗男人怎么可能会来?怕不是她最近想得太多,出现幻觉了? 幽幽一叹,章青酒抬起手,对着那还未动的萤火虫轻轻吹了一口气,“去吧,以后可再也别回来了。” 这小虫儿不怕人,可谁知道它下一次落在人身上,会不会被捏死?到时候徒徒葬送了性命多得不偿失? 说着,章青酒还抖了抖手腕。 这一回,萤火虫终于飞了起来。 山里的风很大,萤火虫们被吹得摇摇晃晃,章青酒的衣裙也被吹得随风飘浮,似下一刻就要远去。 楚澜目眦具裂,心都要跳出来了。 刚刚章青酒的话虽然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顺着风,却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他的阿酒,为何不回头?为何要说那样的话?是心灰意冷,不愿意原谅自己了吗? 再一看她站的位置,楚澜脸色再度一白,难道是…… 章青酒见天色泛白,心想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可她只一动,身后有又一道声音传来。 “阿酒!” 章青酒猛地怔住,这不是错觉,真的是楚澜! 他来了。 可她还是没有回头,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心里便忍不住开始泛酸。 看着那被风吹得似乎随时要掉下去的身影,楚澜唇色苍白,嘴角喏了喏,再一次开口,“阿酒,你乖,别动好不好?” 这一句话,章青酒听了个一清二楚,也听出了他的声音沙哑,似带了几分撕心裂肺的绝望。 “阿酒。”见章青酒没有再动,楚澜终于松了一口气,冲上去一把将人拥在了怀里,“阿酒,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感受着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臂越收越紧,闻到即便是隔着浓郁的药味依然熟悉的味道,章青酒嘴角动了动,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狗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都做好了自己没有信守承诺被他责怪的准备,可再怎么样,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对她? 可再怎么想怪他,在听到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 可这回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过去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就回心转意,但是她必须,得给狗男人一个教训! 有事就说事,别给她整这些有的没的心眼子!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冷淡起来,伸手推了推。 章青酒知道狗男人有伤在身,怕伤到他,故而只轻轻地推了推。 可没想到,她居然只是轻轻一动,居然一推就推开了! …… 章青酒看着那瞬间拉开的距离,有些懵:原本还以为自己还得用上几分气力,来几轮拉扯的,他居然这么轻易的放了手? 然而心急如焚的楚澜却没有注意到章青酒错愕的表情,还以为她怎么了,忙不迭地嘘寒问暖:“阿酒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楚澜不敢忘记面前这个人,肚子里有快三个月的孩子。 章青酒心里正郁闷,也没有注意到楚澜的害怕,听到他这么说,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这一回,她没有再往后退,而是往左边后退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因为她刚刚发现了,自己身后就是那万丈深渊。 她也知道了,楚澜一开始过来时,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虽然很想让狗男人再提心吊胆一次,再让他手足无措一回,但是她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开玩笑。 而且…… 楚澜那一夜掉下去的场景,她记得太清了。 有些痛,不是我受了,便也要你受一次。 她和楚澜,还不至于拉扯到这个地步。 但是,该算的账,还是得算。 于是乎,楚澜便看到自己日思夜想了八个月的心上人,用一双充满了冷意和愤怒的眸子望着自己。 “太子殿下方才这是做什么?若是微臣没有记错,太子殿下可是口口声声说以后与在下毫无干系,方才那般和微臣拉拉扯扯又算什么?”章青酒冷冷一笑,语气不屑。 虽然早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这般轻易被原谅,可听到眼前的人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楚澜的心还是忍不住一抽。 但是那些事情,本就是自己做下的,再去争辩又有什么意义? 楚澜深吸一口气,再一次道歉,“阿酒,对不起。” 还是对不起?就没有什么解释? “没什么对不起的,诚然如太子殿下所言,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章青酒恭敬地朝楚澜行了一个礼。 “不,阿酒,别这样。”看到章青酒眸子里决然,楚澜终于慌了,“是我伤了你的心,我那样是因为我……我生气。” 就只为了生气? 章青酒冷笑,狗男人还能带进阶的? 正在气头上的章青酒没有细想楚澜这句话,一想到自己看到他和别的女子拉拉扯扯,心里越发的堵得慌。 “那太子殿下生气就对了。”章青酒抬了抬下巴,“毕竟,我如今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你……”一听到这句话,楚澜先是一怔,接着眸子里闪过一抹无奈。 章青酒手指指向自己的肚子,“你不信可以让大夫来瞧瞧,我们分开了八个月,这孩子可不到三个月。”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就差亲手把绿帽子戴在楚澜头上了。 “阿酒,莫闹。”楚澜叹了一口气。 “什么别闹,我……” “我知道那是你我的孩子,卫少将军与我说了。”楚澜不愿意听下去,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自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的小酒儿,可真是会找刺儿。 “什么?”一听到“卫少将军”这四个字,章青酒瞬间愣住。 感情她刚刚这番自以为能够“气死楚澜”的话,全白费功夫了? “阿酒,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咱们回去罢。”楚澜眯了眯眸子,缓缓地伸手,朝前走了一步。 “你等下!”章青酒眉头一挑,“所以你是因为孩子所以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楚澜直直愣了半晌,最后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章青酒:“你这点头摇头的,是几个意思?” 楚澜:“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很欢喜。但我来寻你,不是因为孩子。” 我爱你,不管你是否有我的孩子,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我找你,纵然你真有了别人的孩子,我也会来找你。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要有把握能够护住你。 可是现在想来,天崩地裂又何妨? 有你,足矣;你在,才无畏。 从此以后,我楚澜,不为苍生,不为自己,只为你一人而战,为你一人而博。 有你在,撼天动地又何惧? 第415章 真狗男人 原本还想刺楚澜两句,可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章青酒鼻子瞬间一酸,眼眶里的泪就忍不住开始打转。 一见到章青酒如此,刚刚冷静下来的楚澜立马又慌了,想上去却又不敢冲动,生怕自己又让章青酒如何。 心急如焚,不知所措都不足以形容楚澜此刻的心情。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泪水。 “这些我们回去再说。”楚澜小心翼翼地上前,见章青酒没有再后退,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他将这双这八个月里,在梦中握了无数次的手在度握紧时,楚澜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虚空终满的感觉。 “你不……”章青酒还想挣扎,可目光在落在楚澜胸口的衣襟上时,却猛然顿住,“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眼前的人,身上穿的还是就寝的黑色中衣,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那道道血色的痕迹。 可明明在太子府的时候,他都是着白色中衣的,他这样穿是故意为了不让人看到他的伤口吗? 他居然穿成这样就赶着出来了…… 可风止跟她说,已经无大碍了呀? 见眼前的人儿明明生气得不行,却在看到自己伤口的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楚澜心里又是淌过一道暖流,忙不迭地摇头,“无碍,阿酒,我无碍了,你别担心。” “我……谁担心你了。”章青酒撇了撇嘴角,哽着喉咙别开了眸子。 楚澜眸子闪了闪,再一次趁机道:“那我们回去吧。” 章青酒乜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不生气了就跟你回去,我回去纯粹是因为我该回去了。” “好。”楚澜点头应道。 不管什么理由,愿意和他一起回去就好。 这边境的清晨露重风冷,她身上穿的又单薄,若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听到楚澜那毫不犹豫却明显带着欢喜的回答,章青酒乜了他一眼,快步朝山下走去。 可还没有走两步,便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楚澜,你干嘛?”章青酒瞪大了眼睛。 重新回到那熟悉的怀抱,抱住自己的仍旧是那有力的臂膀,即便他受了伤,但她仍然有种落了地的安全感。 “路上有露水,容易湿滑,我抱你下山。”楚澜眯了眯眸子,嘴角微抿。 “你疯了?”章青酒深吸一口气,“且不说你身上有伤,便是两个人你哪里好走?” 楚澜的步子没停,“阿酒放心,我无碍。” 他必须,将他的阿酒好好的抱在怀里,才能够感觉到自己没有失去。 他也必须,渐渐熟悉这种,即便是自己会受伤,也要保护好怀中的女人的以后。 章青酒很想骂楚澜,更想下来,可偏偏这人只要自己一动,手臂便越发的收紧,最后愣是让她不敢再挣扎,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 可心里到底还是气,“楚澜你这个狗男人。” 狗男人就知道怎么让她心疼。 这句话一说完,楚澜步子顿时停下了,眉头微微皱起。 章青酒虽然心里生气,但到底她怕楚澜真的撑不下去,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的表情,在看到他皱眉的瞬间时,心里“咯噔”一响。 狗男人不乐意让自己叫他狗男人了吗? 狗男人是想把她放下来了? 明明若是真这么做了就顺了自己的意,可偏偏章青酒心里却多了一丝丝不舒服的感觉。 就在她做好双脚落地的准备时,头顶却突然传来楚澜低低一声叹息,“阿酒,以后这三个字,不要再到旁人面前提了。” 章青酒:“什么意思?” 楚澜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无事。” 说罢,再度收稳了胳膊,往山下走去。 章青酒心里一阵诧异,可偏偏不管她怎么问,楚澜一路上都不再说此事了。 只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却让人莫名的觉得身心愉快。 山脚下,风止手里拿着披风,一脸的焦虑,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嘴里叼着一根桔黄了的狗尾巴草,坐在石板上闭着眼睛吹着风; 一个靠在一颗碗大的松树上,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匕首,指尖的速度快得出现残影,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终于,忧心忡忡一晚上的风止抵不住了,上前吼道,“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没心啊?感情是当来这里放假了是吧?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现在还没有下来,你们就担心?” “你不放心,你上山去啊,我手里又没有拿着披风。”火舞睁开眼睛,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我……”风止呼吸一窒,气得抱着披风转身坐下。 他要是赶得上,肯定早就去了。 结果这早不早,晚不晚的,万一自己去了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破坏了太子殿下他们和好的机会,那他不得更后悔啊? 虽然话是这般说,但火舞还是起了身,剑眉微皱,哪里还有闭着眸子时悠然闲适的模样。 就在他准备上前时,步子猛地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山路。 与此同时,木青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指一拢,匕首入袖,双眸微眯:“来了。” “什么来了……”风止虽说生气,但心思却还是在两个同伴身上,一听到他们说话,下意识地便转过头去。 入目的,是楚澜的身影,以及他怀里抱着的…… “姑……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几乎是从石板上跳着起来的,风止如风一般猛地朝那两道身影冲了过去。 速度快得,竟是将火舞和木青都甩在了身后。 楚澜步子没停,伸手将风止递过来的披风一扯,盖在了章青酒的身上,“回营。” 就在楚澜朝那匹千里良驹走去时,火舞缓缓上前行礼,“殿下,属下已经吩咐人送来了马车,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便坐马车回营罢。” 说完,让开了身体。 在他的身后,果然是一辆马车。 军营之处,有战马,有战车,但这出行的马车,若非特意布置,绝对不会出现在此处。 瞬间,楚澜明白了。 深深地扫了三个垂着眸子的人一眼,楚澜抱着章青酒上了马车。 此刻,旭日东升,马车前往之处,霞光万丈,灿灿金光。 第416章 拿捏住了 “殿下,到……”当马车停到营帐门口时,风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一只手阻止。 看到楚澜的手势,风止心里一紧,连忙闭上了嘴巴,放轻了动作。 这个手势,他记得很清楚——每次太子殿下让他保持安静的时候,便会如此。 而在楚澜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抱下马车时,风止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这一路都没有听到马车里传来什么动静,原来她睡着了。 想到这儿,风止又不禁哑然失笑,赶忙上前拉开了营帐的帘子。 明明是她不告而别在先,按照道理该是自己怪她辜负了他家太子殿下的,可偏偏看到她这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的模样,还是觉得也该让自家殿下好好心疼一番才是。 将怀里的人儿抱进屋里,楚澜转头看了一眼,不等他说话,风止便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叫军医过来。” 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将章青酒是真的累着了,以至于楚澜将她放上榻的时候,都没有醒来。 看着床上睡着仍然皱着眉头的人儿,楚澜的心如同被一根根银针在扎一般,想要伸手抚平那褶皱,却又怕自己惊扰了她的美梦,最终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军医来得很快,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楚澜连忙朝外面走去,却不想一只手伸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楚澜一惊,下意识地顿住步子,轻声问道:“阿酒,醒了?” 回应他的,是那被拽得更紧的袖子,之外并没有声音。 深吸一口气,楚澜缓缓地转过身。 在看到章青酒虽是闭着眸子,但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前阵子到底做了什么啊?! 让她熟睡都如此难受。 就在他准备抽出衣袖时,床榻上的人突然吐出一声呓语,“楚澜,对不起……” 楚澜的心猛地揪住。 “我回来了……你别生气。” 楚澜呼吸一窒,瞬间红了眼眶。 握住那紧紧拽住自己袖子的手,楚澜深吸一口气,“不,我不生气,阿酒回来了,我其实很欢喜。” 连续说了三遍,那手指才渐渐有松动的意思。 楚澜忍着痛意,到底将衣袖抽了出来。 屏风的另一侧,军医早已经在一旁等候,一看到楚澜过来,立马就要下跪行礼,却被楚澜一把捞起。 军医吓了一跳,在看到楚澜中衣都染上了血色的痕迹时,差点儿魂飞魄散,可不等他说话,楚澜便将人扯到了榻前。 一看到榻上的女子,军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她在的地儿,太子殿下可从来不会顾及自己伤势。 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军医在心里幽幽一叹,便上前诊治。 一炷香时辰后,军医起身行礼,这一回不用楚澜吩咐,也知道轻手轻脚地走到另一旁的屏风处去。 “如何?”楚澜眯了眯眸子,语气虽平静,但到底泄了里面的焦灼。 军医沉吟道:“太子妃娘娘她无碍,就是最近忧思过度,加之睡眠不足,故而累着了,只消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微臣再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补药,便无甚大碍。” 军医说得云淡风轻,但楚澜早已经听得心疼不已。 听卫图南所言,便知她在蓬莱经历了何样的波折,这几日回来又从未安生过,她又怎会不累? “那就好好的调理,若有甚药材需要的,只管告诉本宫。”楚澜捏了捏手指,轻轻呼了一口气。 军医嘴角一抽,心想太子妃娘娘只是劳累过度,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真正有事的是他自己身上的伤,再折腾几下不发炎症发热才怪! 可偏偏,他比某些人更早知道榻上躺着的这位对太子殿下有多么的重要,只好将那话压在心里,“太子殿下,也让微臣给您看看伤口吧。” 在军医诊断完后,楚澜原本就想回去陪着章青酒,可见对方一脸的神色复杂,如丧考妣的模样,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嗯。” 顿了一下,又道,“快些处理。” 军医嘴角一抽,心想自己这怎么快?他手下的可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又不是什么案板上的猪肉白菜? 在处理完楚澜又一次裂开的伤口后,军医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微臣人微言轻,却也斗胆劝您一句,您这伤口若是再折腾下去,怕是要感染发炎。” 楚澜一边将风止新送进来的中衣穿好,一边朝里面走去,“本宫信你的本事。” “……” 看着这走得既快又急的背影,军医嘴角一抽,差点儿在风中凌乱。 我倒是信我自己的本事,可病人也得配合啊。 再来个一次两次的,就算是他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那也无济于事啊。 楚澜一回到章青酒的身边,嘴角便不由自主地扬起一道轻浅的弧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榻上的人儿。 还好,他的阿酒没有真的离开他。 阿酒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只是看着看着,楚澜也忍不住打起了盹儿。 几宿没休息好的人,其实又何止一个? 而此刻,章青酒原本住下的营帐里头,挤满了身影。 火舞眼睛亮亮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目光里充满了欢喜和敬佩,“你真的……真的是卫少将军?” 风止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图南,忙不迭地点头。 一旁的木青虽然没有出声,但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如假包换。”卫图南低低一笑,目光扫过那不远处的营帐,意味深长道:“这一夜,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火舞立马摇头,答得那叫一个响亮。 他居然看到了卫图南,活着的卫图南! 大徽最年轻的战神卫图南,这可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他最崇敬的人啊! “不辛苦?”卫图南嘴角弯了弯,眸子瞬间眯了起来,“所以,那一晚上的话,你们听到了多少?” !!! 三个人同时一怔,脸色微变,如临大敌! 最后还是风止最先反应过来,“那个,卫将军,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回来!”看到这说溜就溜的三个人,卫图南眉头一挑,手臂一挥,营帐的帘子“啪”的落下。 第417章 傲娇阿酒 见身后的人如一尊杀神朝自己走来,风止顿时蔫了,咽了咽口水:“卫将军,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不是像杀神,他明明就是杀神啊! 天杀的,早知道就不跟着火舞来凑这个热闹了,他们三个现在不会要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吧? 谁知道对面的人却是嗤笑一声,一脸的无所谓,“你们爱说就说呗。” 木青到底比风止心思更为缜密,上前一步朝卫图南行了一礼,“偷听殿下和卫将军的谈话,是我们的不对,但事急从权,我们事先也没有料到你会在太子殿下营帐里,若是再离开,只怕会被殿下发觉。” 风止也忙不迭地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嘛,要不是听到殿下说让他带太子妃娘娘走,他也答应的这般干脆笃定,他也不会被吓得那个时候就冲出来啊。 “呵……你们三个倒是很有意思。”见这三个人一唱一和,颇有默契,卫图南便也不再打算逗弄他们,“你们既然是楚澜的亲信,便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底下的人连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他这个太子也是白当。” 三人:“……” 这话,到底是在说他们不好,还是在内涵太子殿下? 卫图南才没有管这三个人的反应,继续开口道:“你们知道其实也好,毕竟有些事情总比他一个人担着要强。” “所以,那一切都是真的?”火舞眯了眯眸子,手指握拳。 卫图南反问:“你们心里不都已经有了答案嘛?” 木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风止咬了咬牙,神色复杂,“那太子妃娘娘肚子里,也是真的有了我们的小殿下?!” 卫图南见他如此,忍不住低低一笑,玩味道:“也可以不是他的。” “那不行!”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风止急得都顾不得怕了,噌噌上前两步,“我们太子殿下的孩子,除了他,这世上有谁能够配得做父亲?” “那保不准,孩子在小酒儿肚子里,她若是想换,谁都可以。”卫图南见风止一脸焦急,忍不住逗他。 “太子妃娘娘绝对不会的,她才舍不得我们殿下让孩子叫别人父亲。”虽然这话说得气势凛然,但那紧抿的唇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见风止如此,卫图南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够了之后,却突然沉下了声音:“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但是你们只需记得今日的决定就好。” 他的这句话说得突兀,现场三个人听得皆是一怔,但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火舞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们必定誓死追随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另外两个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倒是收了几个好苗子。”卫图南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不过这些倒不是最主要的,你们今日过来,便也省得我去找你们了。” 一听这话,再看到眼前俊美的男子渐渐上扬的唇角,三个人心脏同时一跳,大觉不好。 可事已至此,卫图南怎么可能让他们逃脱? 半个时辰后,当三人从营帐里出来后,三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火舞是一脸的兴奋,风止一脸焦虑,木青则是一脸沉默。 眼看着就要分开,风止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说,卫将军那法子,能行吗?” “自然是能行,他可是卫将军哎!”火舞重重点头,眼里满是亮晶晶。 风止:“……” 转头看向木青,“木青,你说。” 木青乜了他一眼,“你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风止咽了口口水:“不能。” “那你不照做,还等什么菜?”木青轻哼一声,转身溜了。 “你!”风止呼吸一窒,转头看向火舞。 火舞挑眉,“你别看我,我也做不来,毕竟我又不在殿下身边贴身伺候,这种好事,就交给这个殿下的身边人了。” “可是……”风止还在纠结。 “没什么可是,放心,那可是卫将军,不会错的。”拍了拍风止的肩膀,火舞说罢也走了。 一日之内,风止第二回在风中凌乱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章青酒睁开眼睛微微一转头便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下意识的就要起来。 好在最后一瞬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章青酒立马闭上了眸子。 别以为在自己身边陪个一天半天,她就会心软了。 心里这样想着,可等了好半晌仍然没有见楚澜有动静,章青酒心里一紧,到底还没有忍住,再一次睁开了眸子,转过了头。 直到感受着他的呼吸时睡着后的均匀而绵长,这才放下心来。 一想到他将自己抱上马车后,不管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她下来,愣是要抱着的场景,章青酒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丝弧度。 真要失忆也就罢了,就他这样将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又岂止只是自己一个? 偏偏,他是真能熬。 下意识地,章青酒伸出一只手指。 眼前的男人,眉眼俊俏,气质出尘,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要是,没有那么狗就好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忍不住轻轻一哼。 楚澜虽然乏极,但却睡得不深,只一点儿细微的声音便能将他惊醒,四目相对的刹那,楚澜瞬间清醒,脸上多了一丝惊喜,“阿酒,你醒了。” 章青酒咂了咂牙,狗男人怎么就这么快醒了呢? 转过头去,章青酒大大方方哼了一声,“嗯。” 醒了,怎么了?你想怎么哄? “身子可有哪里不适?腹中可饥饿?”楚澜忙不迭问道,“要不要喝茶?” 章青酒:“……” 狗男人要不要这么狗?这殷勤送的,她还怎么好意思不理他? 可是真要这么原谅了,实在是不甘心啊不甘心!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咬了咬牙,扯过被子蒙头一盖,眼不见心不烦! 狗男人,不晾你两三天,对不起我这几天的殚精竭虑! 于是乎,风止这头刚刚提着食盒进来,看到的便是自家太子妃娘娘将被子一扯,动作那叫一个潇洒! 以及,一旁满脸无可奈何的太子殿下。 第418章 祸国殃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退维谷之际,到底是楚澜叹了一口气,转头朝他招了招手。 “殿下。”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风止几乎不敢看楚澜的眼睛。 楚澜乜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表情那叫一个无可奈何。 联想到刚刚在门口看到了的那一幕,风止真想给自家太子妃娘娘叫声好! “你还在这作甚?”正在风止想入非非之时,冷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甫一抬头,就对上了楚澜颇为“凶神恶煞”的眼神。 吓得打了一个哆嗦,风止拔腿就要跑。 就在他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那蒙着头的被子突然被猛地掀开。 楚澜一喜,立马转头。 可对上的却是章青酒瞪大了的眸子,“你凶他作甚?” 一时间,风止顿住了脚步,楚澜错愕了神色。 两道不约而同看向章青酒的眼神里,瞬间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楚澜嘴角微微一抽,“阿酒,我……” “他这是做错什么了,你要凶他?” “……” 楚澜:我凶了吗? “!!!” 风止差点儿喜极而泣,我终于感受到姑奶奶对我的爱了! 但窃喜归窃喜,风止能够陪在楚澜左右这么多年,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于是乎,风止轻轻咳嗽一声:“太子妃娘娘,殿下不是凶属下,他是在担心你的身子。” 章青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嘴角抽了抽。 这狗腿子,怎么办,想骂人…… 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是这个时候拆台好像不太道德吧? 风止这话一说出来,再一看章青酒的表情,便立马也知道了情况不对,那叫一个后悔。 可要他真跟自家太子殿下反着来,他也没那个胆子啊。 就在风止内心天人交战,心想到底是听太子妃娘娘的,还是顺着自家殿下的意思赶紧出去时,突然听到了一道仿若天籁的声音。 楚澜无奈地看了章青酒一眼,明知道她是在特意找茬,却还是认命的柔和的语气:“你下去吧,本宫在这儿就好了。” 这这这…… 风止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太子殿下这话,是服软了的意思吧? “他给我令牌的事情,你也不许怪他。”章青酒乜了一眼那从善如流的男人,继续开口。 “好。”楚澜又是一叹,“此事我不责怪任何人。”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说完,楚澜小心翼翼的上前,将章青酒扶了起来,“我让庖厨准备了些许吃食,阿酒看看可有喜欢的。” 说着,楚澜亲自动手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看到那里面的的东西,章青酒瞬间眼睛一亮,这哪里是什么看看有没有她喜欢吃的,分明这里面的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而且她这几日确实不曾怎么吃东西,想到腹中的孩子,章青酒扯开被子就要起身。 狗男人,真会来事! 楚澜一见,立马上去扶,却被章青酒伸手推开。 “阿酒……” 没有理那带着幽怨的声音,章青酒轻轻一哼,走到一旁坐下。 狗男人,才不给你献殷情的机会! 风止心领神会,赶紧将食盒里面的菜布上,在看到章青酒开始大快朵颐时,立马找准时机,嘴角带笑的溜之大吉。 楚澜无法,只好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对自己置若罔闻。 可见她有了心情,不再像前几日下面的人过来通报说“送什么进去端什么出来”时,楚澜悬了好几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虽说楚澜站在自己身后,章青酒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但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看到他嘴角渐渐扬起一丝弧度时,前一刻还告诉自己别管他的想法,莫名的就开始动摇。 可偏偏,不等她开口,楚澜便自己走了过来,还打开了食盒最底下的一层:“阿酒,这里还有一碗药膳……” 看着那黑漆漆的玩意儿,章青酒的脸瞬间比它还黑。 “不喝。”毫不犹豫地拒绝,章青酒转身就朝里面走去。 虽然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幕,但真正发生时,楚澜心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阿酒,听话,喝了它。”端着药碗走到床前,楚澜柔声劝道。 “不喝。”章青酒别过头。 楚澜皱眉,“莫非阿酒怕苦?” “谁怕苦了?”章青酒猛地怔住,如一只炸毛的猫儿,狠狠地瞪了楚澜一眼。 楚澜却像是没有看到那“恼羞成怒”的眼神,变戏法似的,从一旁端出一个精致的小碟:“我给你准备了梨花酪。” 看到这熟悉的梨花酪,章青酒瞳孔一缩。 边境荒漠之地,怎么会有这个? 而且看模样,还是如此新鲜? 下意识地,章青酒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出来:“你这是怎么……” “阿酒要的,便是九天之月,我也给你摘下来。”楚澜笑得一脸温柔,却不接章青酒的话茬。 章青酒眸子微眯,这事不对劲。 狗男人明显在回避这个话题。 “你告诉我是怎么来的,我就喝了它。” 似是没有想到章青酒会拿这句话来堵自己,楚澜的表情明显多了几分不自然。 楚澜叹了一口气:“阿酒……” 章青酒冷笑:“否则,免谈。” “我……”楚澜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开了口,“我让人特意准备了一辆冰车,不止有梨花酪,还有桃花酥、莲子羹的原料都备好了。” 章青酒:“……” 好半晌,章青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捏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梨花酪,“有了材料,那这个呢?” “我把摘星楼的厨子,还有杏花楼的师傅带过来了。”楚澜低下头道。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没被自己呛着,“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打仗,你把他们弄到这里来?就为了做这些??” 楚澜垂了垂眸子,没有说话。 看到他这一脸默认的模样,章青酒气极反笑,“一国太子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她以前就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还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而且这场战争他也是说打就打…… 战争? 章青酒猛的怔住,因为她突然发现,不管楚澜做了什么,好像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她。 第419章 狗头军师 “阿酒!” 当楚澜被太子妃娘娘从营帐里面赶出来的时候,“恰好”被路过太子营帐前,却又偏偏“碰巧”躲在了一处隐蔽视角的三人瞧了个正着。 楚澜此刻的心思全在营帐里的人身上,哪里察觉到了身后那几道神色复杂的目光。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对啊,什么情况? 风止嘴角抽了抽,转头看向火舞和风止,“事情不该是这个路数呀?不是说,太子殿下服软,太子妃娘娘就会心软的吗?我都冒着被殿下眼神刀死的风险……” “许是,中途出了岔子。”火舞皱了皱眉头,“卫将军说的不会有错的。” 木青第一次破天荒地翻了个白眼:“现在卫将军放个屁,你都会说是香的。” 火舞:“……” 风止无语地看了身后两人一眼:“算了,我先去看看太子殿下怎么样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实行第二个谋略。” 当楚澜喊到第三声仍没有得到里面的回应,却迎来了巡营的士兵们好奇的眼神中,楚澜终于停止了呼唤。 风止摸了摸鼻子,一脸茫然上前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澜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到了嘴边的话便换了一个调儿,“你进去里面看看太子妃她的药膳喝完没,若是她没喝……” “好嘞!”风止重重点头,不等楚澜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进去了。 看着这道丝毫不受阻拦的背影,楚澜垂在身侧的手指捏成了拳。 风止进去得快,出来得也快,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碗,喜笑颜开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喝了。” 喝了就好,楚澜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风止的话,却让他的脸黑得比碗里原本装着的药还黑。 “但是太子妃娘娘方才吩咐说,让殿下这两日无事莫要打扰,她……她看见殿下就生气。”风止一开始还是说得小心翼翼的,但是到了最后一句话,却瞬间换了一个语气,模仿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楚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侧走去——原本用来“软禁”太子妃的营帐。 风止看着自家殿下那快如风般的步子,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拍了拍胸脯。 差一点儿,他就要给太子殿下跪下了。 这差事,不好办啊…… 第一日,楚澜还真没有再回自己的营帐,但在那数米之外站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阳落下都没挪脚的太子殿下差点儿成了“望妻石”。 而风止等三人则是轮番地在一旁溜达而过,欲言又止。 虽说这营帐旁守着的士兵们都已经撤去,但卫图南却始终没有出来,气定神闲地坐在里面煮了茶水,悠哉悠哉地看着外面望眼欲穿的人,轻轻哼了一声。 小样,居然敢欺负阿酒,还治不了你了。 “恰好”此时,风止又一次上前来,里外一对上眼,便是心照不宣。 风止轻轻呼了一口气,走到楚澜跟前,垂下眸子,“殿下,已经快戌时了,该用晚膳了。” “嗯。”楚澜仍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风止又道:“太子妃娘娘的吃食,属下已经送进去了。” “嗯。”楚澜点了点头,他看到了。 就这样,没了? 见楚澜还是没有进去营帐的意思,风止咬了咬牙,“殿下,太子妃娘娘让你用膳。” “嗯?”这一下,楚澜终于将目光从某处挪开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拔腿就往前方跑去。 风止嘴角一抽,赶忙上前拦住,“不是,太子妃娘娘不是让殿下进去里面。” 看到楚澜的步子猛地顿住,风止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好险,这人若是真过去了,那他就完了。 “何意?”楚澜皱眉。 “殿下就在这里用膳罢。”风止轻轻咳嗽一声,指了指身后的营帐,“太子妃娘娘说,三日内不见你。” 这句话一出来,楚澜的脸瞬间一沉,如刀般犀利的眼神剐向风止。 直到楚澜的身影折返后入了营帐,风止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娘的……这真不是人干的事情。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自家殿下给削死。 伺候完楚澜用膳,风止转头便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汤药。 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再看了看风止几乎不敢看自己的眼神,楚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轻哼一声后,接过药碗便是一饮而尽。 “那殿下好生休息,属下先行告退。”风止眼皮子微微一颤,一边退下一边想:这没放一点蜜糖的药,居然都喝得如此面不改色,不愧是他家太子殿下! 楚澜只觉得口舌生苦,想叫风止给自己倒一杯茶水,却发现营帐里只剩下了自己…… 轻轻叹了一口气,楚澜认命地朝旁边的茶几走去。 当指尖触碰到那泛凉的茶水时,喝药都未曾皱的眉头此刻微微蹙起。 这几日,是他过分了。 苦笑一声,楚澜端起冷茶,一饮而尽。 口舌的苦,不及心中之苦。 门外,火舞一见到风止出来,便立马招了招手,“怎么样?” 风止得意一笑,颇为自信道,“绝对不会有问题。” “如此笃定?”火舞挑了挑眉。 “那是自然。”风止抬了抬下巴,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我自然有办法。” “殿下不见得会喝茶罢?”火舞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他一定会喝!” 只喝药当然没事,不喝茶也没事,可不管他们太子殿下有多么不怕苦,但是桌上摆着的那壶子冷茶,他却是一定会喝! 半个时辰后。 “差不多了,进去看看呗?”风止指了指营帐。 “我……”火舞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胆小鬼,还说什么卫将军说的肯定没错,我看你就是……”风止轻嗤一声,说罢就要往里面走去。 火舞一听这话,瞬间急得脸都红了,连忙跑到风止前头,“谁说我怕了,再说了,卫将军怎么可能有错!” 另一侧的营帐里,卫图南看着两道鬼鬼祟祟钻进营帐的身影,嘴角勾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420章 太子有病 次日,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章青酒到底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昨夜喝了药,早早的便歇下了,倒是一觉睡到了天亮,起来后便是好不精神。 可偏偏,向来早起从不贪床的太子殿下,破天荒地到了辰时都没有出营帐。 只这事儿诡异得紧,但奈何那是太子殿下,见风止等近侍都没有出声,谁敢随意去打搅? 最后还是一个在前线驻守,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一切的将军回来,要面见楚澜,却半天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时,众人才慌了神。 门口处叽叽喳喳的声音自然没有逃过章青酒的耳朵。 听到外头一片议论声,再想到自己已经大半天没有见到楚澜了,章青酒心里莫名一紧,拔腿便冲了出去。 “怎么了?”看着一脸郁闷的风止,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见过太子妃娘娘。”众人一见章青酒过来,立马躬身行礼。 在楚澜营帐周遭的人,大多是他的亲信,自然知道章青酒在自家殿下心里的地位。 “太子殿下昨夜歇下之前,吩咐属下等人不得打扰,但是现在已经辰时三刻了,殿下还没有起来。”风止摇了摇头,眼里满是不解。 “没起?”章青酒眉头狠狠一皱,狗男人的习惯很好,自律得过分。过往便是扯着她纠缠到深夜,也能够精神抖擞地按时起来。 下意识地,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的做出了选择,穿过人群,章青酒冲进了营帐。 里面很是安静,就像是没有人一般。 除了…… “楚澜?”听着那明显沉重得不像话的呼吸声,章青酒脸色猛地一变,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榻前。 在看到那脸色苍白又潮红,往日里鲜艳得嘴唇都变得干裂的男人时,章青酒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来人!”深吸一口气,章青酒转身吩咐,“叫军医过来!” “军医?”门口的众人一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向来流血都不怕,打仗也不慌的一群人,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太子殿下怎么了?” “发热了。”章青酒咬了咬牙,语气里颇有些愤懑。 不过一个晚上,狗男人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这是干什么?故意让她心疼吗? 好在众人慌归慌,但反应却不慢,很快便有人大喊:“军医,军医来了!” 章青酒松了一口气,再转头一看,差点儿没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 只见那本就不甚强壮的军医,几乎是被人拎在手中,百步穿杨而来,脸都白了。 可章青酒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想到楚澜的模样,在军医脚刚落地时,便扯了他往里走,“快帮他看看,怎么回事。” 军医这边步子还没有站稳,被章青酒扯得差点儿一个趔趄。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醒着的太子妃娘娘打交道,看到她雷厉风行的步子,再看到她眸子里显而易见的忧色,军医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得,这两个人就薅着自己使劲折腾罢! 一刻钟后。 “怎么样了?”看军医将楚澜的手塞回被子里,章青酒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军医起身行礼,眼神里多了几分郁闷,“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太子殿下是伤口发了炎症,又吹了风,发了热,得好好照料才行,微臣立马回去给殿下开药。” 吹了风,发了炎症? 章青酒眉头皱了皱,伤口感染她倒是能够接受,可这吹风是…… 原本想说狗男人这是使的苦肉计,可一想到他昨天站在外头好几个时辰,心里却又莫名的难受。 “有劳你。”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朝军医点了点头。 随着军医离开,看到章青酒在榻上坐下,其他的人在风止的劝说下,也一一离开了。 很快,屋里便只剩下了章青酒一个人。 看着榻上痛苦难耐,脸色苍白的男人,章青酒伸出手轻轻抚上那滚烫的额头,冰冷与火热一触碰,如此高的温度,吓得她差点儿将手给收回来。 比起营帐里愁云惨淡一片,另一侧的营帐里头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怎么样?”卫图南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乜了一眼站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我的法子,有效果吧?” “有!”火舞点头,应得那叫一个热切。 风止见他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嘴角一抽,想点头,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皱了眉头,“卫将军,我家太子殿下可会有事?” “你说呢?”卫图南嗤笑一声,端起茶吹了一口,反问道。 风止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发热了。” “我知道啊。”卫图南轻哼一声。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且说小酒儿是不是主动见他了?” “是……” “现在是不是真陪着?” “是……” 卫图南白眼一翻,“既然都是,你急个锤子?” 风止被这一番抢白说得哑口无言,但一想到楚澜正躺在床上受苦,还是忍不住:“可是……” 三番两次被打断喝茶,卫图南捏紧了手中杯子,凶神恶煞道:“再可是,我保证告诉小酒儿这是你们做的好事,到时候你家太子殿下可就是白吃了这个苦,还得吃这个亏了。” “卫将军息怒,我马上带他走。”火舞一见形势不对,立马扯了风止的胳膊,转头将人拉出了营帐。 待得二人离开后,卫图南嘴角一扬,悠哉悠哉地“嘬”一口茶,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对面的营帐。 开玩笑,想要追回他家小酒儿,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行。 月色姣姣,风声潇潇,楚澜才姗姗醒来。 楚澜还没有睁开眼睛,便闻到了一股子浓厚的药味,心里一惊就要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住。 “阿酒?”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时,楚澜眼睛瞬间一亮,他不是在做梦吧?他的阿酒愿意见他了? 但一闻到那越发浓郁的药味,瞬间清醒:“阿酒,你没事吧?” “我?”章青酒眉头一挑,朝楚澜的胸口处看了一眼,眼神嘲弄。 顺着那异样的眼神往下,自己居然被人换了衣裳,重新上了药。 “我这是怎么了?”再一次开口,楚澜才发现自己喉咙刺痛,声音沙哑,话都显些说不出来。 第421章 不会再狗 “你不知道?”章青酒嗤笑,“你站在外面吹几个时辰的风,不就是为了此刻?” 让她心疼,让她服软? 听到这句话,楚澜心里一紧,顿时急了,“阿酒,抱歉,我没……咳……” “喝口茶。”端过一旁温度晾得恰到好处的茶,章青酒没好气地瞪了这火急火燎的男人一眼,“都病着呢,能不能安分点儿?” 楚澜就着章青酒的手喝下一口水,只觉得如同沙漠般的喉咙里瞬间淌过一道清泉,“阿酒,此事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并不怕被误会,他只是见不得眼前这个人为自己着急。 “那是怎样?”章青酒挑眉,将莹白的茶杯放回了桌上,抱着胳膊乜着那斜靠在榻上,望着自己一脸渴求的男人。 “我便是再……也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似在解释又似在告白,“我不会做这种让你着急上火的事情的。” 这话说的…… 章青酒轻轻一哼,抬了抬下巴:“再什么?” 楚澜觑了她一眼,垂下眸子,用低若蚊蝇的声音道:“再狗。” 这两个字虽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章青酒却听了个真切,也听了个震惊! 虽然明知道这里面定然是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在,但她真万万没想到,这个狗男人居然会主动说出这两个字。 看着向来金尊玉贵高高在上惯了的男人,身份尊贵如他,明明可以不需要解释任何事情,但却心甘情愿在自己面前把事情说清楚,此刻还如做错了事一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时间章青酒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五味杂陈,直冲百四肢百骸。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别过头,“你狗的时候还少吗?你那天和那舞女拉拉扯扯的事情,当我没看到?” 说什么不会让她着急上火,全是屁话。 楚澜知道此事迟早会被翻出来秋后算账,一想到自己当时举动,虽然懊恼,但却并不后悔。 倘若没有走到今日这一步,没有卫图南与他说的那些话,重来一回,他还是选择那样做。 但他也庆幸,时至今日,自己重新获得了解释的机会。 “她是……”楚澜刚想解释,可一看到章青酒此刻的表情,却又觉得告诉她那个女子其实是个细作并不是最重要的。 于是乎,到了嘴边的话,便变成了,“以后不会了;阿酒抱歉,以后不会了。” 原本刚刚清醒的嗓音便带着几分低沉,加之楚澜喉咙不适,便是方才喝了茶,此刻也夹杂着沙哑。 这样的声音,落在章青酒的耳朵里,便自然而然成了一种奇异的呢喃。 章青酒呼吸一窒,深深地看了楚澜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你真不打算告诉我?” 楚澜:“什么?” 还装?章青酒磨了磨后槽牙。 “你是说她是细作的事情?”楚澜略微琢磨,便想通了根源,对于眼前的人知道真相,并不如何诧异,微微一怔后,便定定地看着章青酒,“错了就是错了。”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狗男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那女子的身份是什么,他都不该这样做吗? 一开始还以为他会利用那女子是细作的身份的这个事实,将此事就这样蒙混过关的。 现下这解释和态度,倒是出乎预料。 再一配上他此刻惨兮兮的模样,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啊。 章青酒轻轻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别以为说几句甜言蜜语,我就能原谅你。” “阿酒。”楚澜眨了眨眼睛,“这都是真心话。” 章青酒:“……” 狗男人生病了怎么感觉变了一个人?跟个狗崽子似的,以前病殃殃的时候也不带这样的啊!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够这么轻易的被糖衣炮弹打败,但感受着某道灼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章青酒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再这样下去,这送出去的狠话绝对前功尽弃,结果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章青酒做好了被楚澜日后嘲笑也要落荒而逃的准备时,风止的声音突然响起,“殿下,该喝药了。” “你喝药,我先走了!”章青酒眼前一亮,真不愧是她最喜欢的侄孙儿,这已经不仅是及时雨了,分明是小棉袄加军大衣的顶级配置啊! “我……”风止嘴角一抽,想拉住拔腿就跑的某人,奈何自己只有两手两脚,怎么拦得住这一心要逃离现场的人,最后只能够一脸无辜地看向床榻上的人,“殿下……” 他真的不是故意这个时候要进来的啊! “端过来吧。”楚澜眼神深邃,好半晌才将目光从门外收了回来。 风止轻轻呼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盛好药后毕恭毕敬地送到楚澜面前,“殿下,军医说此药趁热喝了好。” 楚澜眯着眸子盯了他一会儿,没有伸手,“到底怎么回事?” “什,什么?”风止心里咯噔一响,立马垂下头。 看着这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人,楚澜的目光径直投向那到如今都没有关上的窗子,“这大营里,何时进了野猫?” “野猫?”风止眼角抽了抽,想了想道:“殿下定是看花眼了,大营里怎么会有野猫。” “是啊,大营里怎么会有野猫。”楚澜冷哼一声,语气颇阴仄仄的,“而且还是会开营帐窗子的野猫。” 这句话一出来,风止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瞬间被打破,在“装傻充愣”和“老实交代”二者之间天人交战一番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属下该死,请殿下责罚。” 楚澜手指捻了捻被角:“何人想的主意?” “是……是属下自己想的。”风止咬了咬牙,“属下想快些看到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重归于好,想到太子妃娘娘待殿下的情义,就擅自做主,在殿下昨夜喝的茶里面添了点蒙汗药,后来还去将窗子打开了……殿下这不是炎症所致,是风寒。” 听到风止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部交代了,楚澜眼里的神色变了又变,“你这胆子大如今倒是越发的大了。” “属下只想看到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重归于好。”风止恳切道。 对于自己身边的几个人的忠心,楚澜从未有过怀疑,但有的事情,却不见得那么简单——比如:没有人支招,风止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第422章 真大冤种 “蒙汗药是下在了哪里?”揉了揉太阳穴,楚澜轻呼了一口气。 其实他一醒来就发现了不对劲,只是碍于当时情势没有开口罢了。 “下……下在了那茶水里。”风止悄悄抬眸扫了楚澜一眼,“茶是冷茶,殿下曾经特意吩咐过太子府不许出现冷茶,再想到太子妃娘娘这几日的苦,您定会喝的。” 楚澜一怔,对于风止这颇为笃定的回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好半晌,楚澜冷笑,“下在药里不是更能够保证本宫一定会喝下?” “那不行,那是药,万一相生相克怎么办!”风止一听这话,立马摇头。 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万一把太子殿下喝出个好歹来,那就玩大发了。 对于风止这一脸正色的回答,楚澜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就他们这心眼子,也就配做到这了。 想到刚刚已经出去了的人儿,楚澜眯了眯眸子,“你去告诉太子妃,此事的经过。” “什么?”风止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殿下疯了吗?告诉太子妃娘娘那不就前功尽弃了?这风寒岂不是白受? “属下……属下明白。”可对上楚澜犀利的目光,风止哪里敢不听话,“属下过会儿会和太子妃娘娘说。” “即刻就去。”若有若无地扫过某间营帐,楚澜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不远处,火舞一看到风止从里面出来,便立马迎了过去,“怎么样?太子殿下无碍吧?” “没事。”风止咬了咬牙,望向某处,眼神里多了几分纠结。 “没事就好,我就知道卫将军的法子肯定管用。”火舞嘴角一扬,眉飞色舞,“虽说咱们殿下得吃点苦头,但是你放心吧,只要不伤根本,殿下他必然甘之如饴!” 听到这句话,风止嘴角一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不要进去跟卫将军道个谢?” “现在?”火舞一怔,好端端突然道什么谢,事情虽然进展颇佳,但到底还没完啊。 “现在。”风止垂下眸子,眼里闪过一抹奇异之色。 事情可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他不能一个人做了这替罪羊,死也得拉个垫背。 火舞看了风止一眼,觉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想到是去见卫图南,还是忍不住拒绝这近在咫尺的诱惑:“那……那走吧。” 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说不准还能够讨杯茶喝呢。 于是乎,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一前一后的朝旁边的营帐走去。 “怎么了?一脸的不乐意?”营帐里,卫图南正煮着茶,茶香袅袅处,他缓缓地抬起了眸子,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自从来了后便一直一言不发的人微微一笑。 虽然说人出来了,但章青酒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另一个营帐里的人,想到他刚刚说的,心绪就更乱了。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狗男人会不会好好喝药,风止能不能搞定他。 想到以前自己让他喝药的场景,章青酒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谁更怕苦还不知道呢。 卫图南原本还带了几分逗弄的意思,仔细瞧了瞧,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响,打了个响指将神游太虚的人给拉了回来,皱眉道:“你如今不是一个人,可要保证自己的身心愉悦才行。否则生出来的娃娃,必然跟楚澜那般,冷着一张脸,那多不有趣。” 章青酒原本心里正郁闷着,被卫图南这么一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正准备告诉他不必担忧,自己不过是在想一些事情时,门口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风止?章青酒眼睛一亮,不等卫图南回应,便率先开了口,“进来。” 待得二人进来后,章青酒几乎脱口而出,“他喝药了没?” 站在门口的风止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眼前的人,但在看到她眼里的显而易见的担忧,听到她话里话外都在记挂自家太子殿下时,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太子妃娘娘,属下做错事情了,还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现场除了风止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呼吸后,卫图南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起身上前,走到风止面前,“好端端的,做错什么事情要现在通报?难不成是又有丘狄的人打过来了?” 言下之意,不是这种大事情,别的都无关紧要,赶紧闭嘴,马上滚蛋! 谁知,卫图南的话音刚刚落下,一旁的火舞便迫不及待地接下了话茬,义正辞严又铿锵有力道:“请卫将军放心,绝对不会有此事的出现!末将已经对大营重新进行布置,十里之内别说是丘狄,便是一只鸟都别想逃过我们巡逻营的眼睛。” 卫图南身体一颤,转过头来看向火舞,眸色幽深让人不敢直视,最终拂袖坐了回去。 火舞被他盯得有些莫名,自己可是特意按照卫将军以往行军布阵的法子布置的,为何他看起来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事情?”对于卫图南突然起来的反应,章青酒虽然觉得略微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继续朝风止问道。 这几日她和狗男人的“博弈”,还多亏了这几个人帮衬着。 虽然他们嘴上没说,但是自己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待自己的心意? “是……是有关太子殿下身子抱恙之事,属下想告诉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绝对没有想要拿自己的安危来博取同情的意思,他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属下昨夜给他下了蒙汗药,掀了他的衣裳,还开了一夜的窗子所致……”风止捏了捏拳头,想着既然早说晚说都得说,堵在心里又难受,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营帐里顿时鸦雀无声。 卫图南眸子闪了闪,稍稍侧了侧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火舞脸色变了又变,看向风止的眼神恨不得直接剐了他。 怪不得这么热情地叫他过来,感情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看了看别过头的卫图南,心中略一思索,火舞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了下来,“风止说的不假,参与此事的,还有属下。” 第423章 谁是主谋 自从自己有了身孕,无法再行推衍时,章青酒就觉得事情有诸多不便。 但是她真没有想到,会不便到这种程度! 看到这一个两个的跪在自己面前,言辞恳切神情惨淡的人,章青酒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原谅。 不过,有的事情好像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那为何要突然坦白?”眯了眯眸子,章青酒转身走到一旁坐下,“你不说,他不说,不就万事大吉吗?” 风止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整理措辞,“属下怕太子妃娘娘误会此事是太子殿下自己特意弄出来让太子妃娘娘心疼的。” 说完,风止将头垂得更低了。 而此刻的章青酒,心里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五味杂陈。 此事要瞒着自己其实很简单,她承认看到狗男人如今这病殃殃的模样,就算他那真就是做样子给她看,也只怕是不用等到今夜就会重新踏进那营帐。 可偏偏,现在还有人告诉自己,狗男人真诚得很,他没有想总这个法子。 唯一一个可以拿来继续躲着不见他的理由,好像也没有了呢。 “太子妃娘娘想要怎么罚我们都可以,但是还请你千万不要误会太子殿下的一片赤诚。”见章青酒没有回应,风止咬了咬牙继续道。 章青酒皱了皱眉,正想说自己待会儿过去看看他,突然发现此事不对。 “你们两个,何时想到的这么好的法子?”微微一笑,章青酒上前两步,“我们能够和好如初,此事还真是要多谢你们。” 她现下推衍不了,但不代表她没了判断力。 这两个人,可没有这么多的心眼子,有这样的心眼子,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章青酒这句话的语气十分的和煦,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火舞和风止两个人一瞧,都在对方看到了一抹喜色。 唯独卫图南觉得不对劲,略微琢磨,心中警铃大作,不好…… 可没等他开口,跪在地上的两个便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是卫将军给我们出谋划策的!”火舞那叫一个激动,语气充满了崇敬。 在他说完后,风止也忙不迭地点头,“是的,卫将军可神了,他说这样你肯定会和太子殿下重归于好。” “……” 卫图南的脸瞬间黑了,我谢谢你们。 这两人是真的缺心眼?小酒儿在炸胡都没看出来? 虽说在刚刚已经猜测到了些许“真相”,但一听到两个人的回答,章青酒还是觉得这事情可以说是: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而此刻的卫图南也不好受,脸上只能够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就差用脚指头在地上抠出一座城池了。 看着章青酒那投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卫图南哈哈一笑:“那个,有用就好啊,我突然想起来,你们家太子殿下似乎今日要找我谈点儿什么事情,先过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 章青酒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只堪堪一步便借助天时地利堵在了门口,唯一一点儿可以挤出去的间隙,还被跪下来的两个人挡住了。 一时间,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据,卫图南便是插翅也出不去。 “鸿鸿。”章青酒唇角一弯,“主意不错嘛。” 卫图南嘴角一抽,“哈,不错就好,不用谢我。” 章青酒转头看向风止和火舞,“你们先出去罢。” 虽然心里欢喜,但风止可没有忘记到自己的使命,“那太子妃娘娘不会因此事再误会太子殿下了罢?” “当然……不会。”章青酒低低一笑,朝卫图南走了过来。 待得火舞和风止出去后,卫图南摸了摸鼻子,转身朝茶案走去,“这话说得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来,小酒儿试试舅舅新煮的茶,……” 看着卫图南笑盈盈地将茶倒好,又一脸热情的招呼自己,章青酒也笑了,大大方方地过去坐下,端起那茶水抿了一口,点了点头,“果然是好茶。” “那是自然,别的不敢说,想当年就那茶圣陆鸿渐也曾经受过我的指点。”卫图南挑了挑眉,颇有些洋洋得意。 章青酒乜他一眼,感慨道,“确实啊,比起喝冷茶的某些人,这茶怎么能不算好。” 卫图南脸色一僵,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早知道他就亲自动手了,一个没有眼力见,一个缺心眼,怎么看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小酒儿这话说的,可真是埋汰舅舅了。”知道事情已经暴露,再看到章青酒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算,卫图南幽幽叹了一口气,“这结果不挺好的吗?你看看你们现下,不是有说有笑吗?正所谓曲线救国,不管是什么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对不对?” “鸿鸿!”见这人简直越说越离谱,章青酒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打断他的话,“他现下还伤着呢,再折腾一下,就不怕真弄出个好歹来?” “放心,我有数。”卫图南摆了摆手,“有我在保证他还是能够活蹦乱跳。” 见卫图南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章青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大冤种舅舅? 章青酒:“你觉得他真不知道吗?” “嗯?”卫图南一愣,再想到刚刚风止突如其来的异样,心里咯噔一响,“你的意思,刚刚他们过来,是他……” “哼。”章青酒嗤笑一声。 这一下,卫图南瞬间哑火了,虽说现在他是太子,没有觉醒的人皇终究是还是人皇啊。 “你现在准备怎么做?”见卫图南一脸懊恼,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原本是他欠我的,现在你这么一做,可就算是我们欠了他的了。” “那要不你和他和好?”卫图南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睛,“毕竟夫妻两个床头吵床尾和,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章青酒看了卫图南好一会儿,最后懊恼地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个条件。” “行行行。”卫图南想都没有想便应了下来,“你们和好就行。” 见他这么爽快地应下,章青酒唇角一扬,“那就先谢过鸿鸿了。” 自己送上门来的,怎么能不要呢? 待得章青酒走后,卫图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后,忍不住点了点:虽然事情的发展过程和自己预想的有偏差,但是好歹结果不错。 可几天后,卫图南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夫妻俩,加起来何止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第424章 阿酒抱抱 当营帐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躺在床榻上手执书卷的楚澜赶忙将手中的东西往枕头下一塞,扯过被子盖好自己,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章青酒正准备推开帘子进去,却在听到这咳嗽声后,停下了手。 想起狗男人一副病殃殃,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模样,原本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千般构思要如何应对,却在此刻溃不成军。 可都到了这儿,不能够再退回去吧? 调整了一下呼吸,章青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猛地推开了帘子。 躺在床上的男人是背对着门口的,听到动静后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事情都说了吧?太子妃待你们好,切记今后万不可再犯。” 章青酒步子猛地一顿,这语气这话风,楚澜以为来的是风止? 在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后,楚澜似乎明白了什么,躺着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转身却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是……阿酒吗?” 听到这道三分试探,三分期盼,三分欣喜还夹杂着一分忐忑不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曾几何时,尊贵骄傲如楚澜,哪会如这般小心翼翼。 “阿酒!”床榻上的人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明显变得激动起来,扭过头后便迫不及待地就要转身,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充满了欢喜。 看到他的动作,章青酒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你别乱动,小心伤口!” 情理之中的章青酒并没有看到,那双欢喜的眸子里藏了几分窃喜与不安,以及在在她快步走来时的担忧。 直到门口的人儿稳步落到床榻旁,楚澜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抬起眸子,“阿酒这是愿意见我了吗?” 看着眼前这张曾经冰冷禁欲,高岭之花,但如今却带着渴求又可怜兮兮的脸,章青酒呼吸一窒,酝酿好的措辞瞬间被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只能够顺着楚澜的话点了点头,“我不是都来了吗?” 其实在得知楚澜发热生病时,心里就已经急不可耐了,但到底还是有些难受,以至于现下这几个字虽说出来了,可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澜心中顿时一紧,忙不迭的道:“阿酒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在章青酒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法子奏效了,卫图南如今只怕正在营帐里抓耳挠腮。 不过这样也好,该让卫图南知晓,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便是舅舅又如何,居然想出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让他的阿酒着急上火的事情,就得让他明白,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顺势而为。 他卫图南精读兵法,不会不知道,用兵者,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但楚澜还有些庆幸,自家的阿酒如今怀有身孕无法推衍,否则她要是知道自己被“双重算计”了,这才是真正大事不妙。 可看到心上人这般难受的模样,楚澜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放心吧,卫将军是你舅舅,我不会怪他的。” 章青酒猛地愣住,原本正想着自己该如何与楚澜说此事,却不想居然被他先说了。 虽说已经猜到狗男人肯定知道此事的真相,可被人这么直白的戳穿,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喵的……这都算是什么事情啊。怎么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难不成是蓬莱那个鬼地方风水不好,回来就沾霉运? 楚澜见章青酒怔住,便继续安慰道:“再说了,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们和好,而且有军医在呢,我无碍的。” 章青酒顿时更内疚了,咬了咬牙,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就知道你最最好了。” 算了,台阶都给到这儿了,该下就下了吧。 而听到这句话,楚澜心里猛地一惊,聪明如他,哪里不明白自己刚刚这番话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已经取得了原谅? 楚澜本意是想着自己主动说道此事不至于让章青酒为难,若非她是真的一门心思想着自己,以为他受了委屈,就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绝对逃不过她的眼睛。 一时间,楚澜想起自己最初打的主意后,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可再让他自己暴露,这后果…… 摸了摸鼻子,楚澜决定将错就错。 这世上,也不是事事都要分得清明,尤其情之一字,他与她走来,若真分得明白明了,又怎么能有今日? 只是他楚澜,何其有幸,得妻如此。 微微一笑,楚澜拉住了章青酒的手,“明明是我的阿酒,最体贴大度。” 原本便是一场闹剧,到了如今也该是落幕的时候。 想到自己当初出来时和那蓬莱老祖说的话,章青酒幽幽一叹,定定地看了楚澜一眼,“所以我身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楚澜瞳孔一缩,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章青酒皱了皱眉头。 居然忘了问鸿鸿,他到底和楚澜说了多少。 “没有。”楚澜垂了垂眸子,又抬起头,眼底一片清明,“你回来了,就一切都好。” 看到楚澜这轻松的模样,章青酒虽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一想到卫图南最初就和自己说过“先别让楚澜知道他自己就是人皇转世”的话时,也就没有再多想,只当这男人接受程度高——毕竟他身上本就发生了不少事情,为该见怪不怪了。 但是有的事情,她还是得提个醒,比如…… “楚澜,你知道前朝最后一个帝王轩辕惊鸿吗?” 楚澜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阿酒提他作甚?难不成阿酒听说他是有名的美男子,就……” “我……” 章青酒嘴角一抽,刚准备说狗男人想到哪里去了,却听到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可怜兮兮”的声音,“阿酒,我困了,能抱抱我吗?” 趁着人儿不备,楚澜半撑起身子,猛地凑前,温热的呼吸伴随着熟悉的气息,瞬间盈满了章青酒的周遭,荡漾了心房。 章青酒:“……” 就此情此景,她还怎么说下去? 第425章 舅吃狗粮 卫图南悠哉悠哉拿着手中那卷前两日火舞给送来让他帮着看看斧正的“战策”,陡然间面前出现一道身影。 缓缓抬起头,看到来人时,卫图南嘴角一抽,“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小酒儿不是过去寻你了吗?她呢?” 一边说着,卫图南一边朝楚澜身后看去,等了两三个呼吸,除了那微凉的夜风灌进来,哪里还有旁人? 楚澜眯了眯眸子,缓缓坐下,气定神闲道,“别看了,阿酒睡下了,不会过来。” “啊,原来如此……”卫图南摸了摸鼻子。 看来这是趁小酒儿睡着了,故意来找麻烦来了。 “这几日让她担忧了,刚刚躺下便酣了。”楚澜继续道。 他一边说,一边看卫图南的表情,在看到对方因自己这句话而露出几分不自在时,终于满意了。 “多谢卫将军为本宫苦心筹划。”楚澜点了点头,语气那叫一个客气。 卫图南眼皮子跳了跳,心想这楚澜要是直说也就罢了,偏偏这样绵里藏针,让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后只好打了个哈哈,“太子殿下不必谢我,能够看到你和小酒儿和好,也不枉我这一番苦心经营了。” 既然对方不提,那他顺坡下驴没问题吧? 楚澜微微一笑,抬手执起桌上的茶盏。 随着茶水入杯的清脆声音,卫图南的心也被悬了起来,怎么,这个人还不打算走? 正想着,楚澜半杯茶已倒好,茶盏重新放回原处,执起茶杯,轻轻凑近鼻尖,“好茶。” 看着对方这不疾不徐的模样,卫图南脑海里自然而然地便浮现出了自家小酒儿威胁他的场景,这夫妻二人要不要这般有样学样? 卫图南沉吟了一会儿,“太子殿下若是喜欢,我让人送去就是,夜深露重,太子殿下身体尚有伤,这茶太酽,喝多更伤身,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无妨。”抿了一口,楚澜似笑非笑地捻了捻手中的茶杯,“卫将军日日夜夜都这般喝,还尚且如此精神抖擞,可见无甚坏处。” 卫图南:“……” 小狐狸真会说话。 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卫图南略一思索:“行了,太子殿下直说罢,到底有何要事?若是小酒儿醒来没看到太子殿下,只怕会立马寻了过来,想来你也不愿意让他看到你我二人密会的场面罢?” 想起自己营帐里的人儿,楚澜皱了皱眉头,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人的老谋深算。 “轩辕惊鸿的事儿,你是否有同她说?”楚澜问。 听到这句话,卫图南心里瞬间一紧,但很快便明白,楚澜之所以这么问,必然是小酒儿没有告诉他,这些事儿她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想来也对,她出岛时便应了自己。 “我没有与她说起过。”微微一笑,卫图南一脸真诚的摇头。 “当真?”楚澜挑眉。 “太子殿下不信?”卫图南反问。 “此事,还请卫将军帮忙保密。”沉默了一会儿,楚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卫图南点了点头,“这你放心,我知道。” 看着楚澜脸上似是放松了几分的神情,卫图南在心里略微琢磨了一阵,便对自己的回答大为赞赏:他的确没有告诉小酒儿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是小酒儿自己知道的哦,没办法他家的小酒儿就是聪明。 至于楚澜不想让小酒儿知道这些,那就成全他呗?这不正好嘛,与生俱来的默契。 横竖夫妻两个,没有一个是缺心眼子的,互相瞒就互相瞒,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捡着看个热闹。 不过…… “太子殿下此举为何,我大致知晓,但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阿酒到底还是和蓬莱那些人有瓜葛,我那日与你说的事情,不知你是如何打算?”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卫图南好整以暇地看向楚澜。 虽说尽看这些小辈打打闹闹甚是有意思,但也不能够忘了正事不是? 这句话一出来,烧着炭火的营帐里的温暖瞬间降了下来,连带着氛围也有些压抑。 许久,楚澜才缓缓开口:“阿酒如今有身孕。” 卫图南微怔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楚澜话里的意思。 他是怕这个时候折腾,被小酒儿察觉,担心她的身子吧? 他家小酒儿倒是没有看错人。 “且,我需找到一个人。”楚澜眯了眯眸子,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 “谁?”卫图南猛地一惊,直觉告诉自己有大料。 “此人,曾为我改过命数。”楚澜道。 “谁能够做此事?”卫图南倒吸一口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人皇陛下的命数,岂是能够随意修改的? 楚澜没有错过卫图南眼底的震惊,“此事本宫已派人去查了,但还需证实。” 三番五次出现却又消失不见,他已经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那你……”卫图南虽然很想知道此人是谁,但看到楚澜的眼神,便知道他还没有打算告诉自己。 他现在已经清楚了这小夫妻二人的套路:他们不想做的事情,别人怎么弄得热火朝天,那也是徒劳无功。 眯了眯眸子,卫图南缓缓站起身来:“太子殿下既然心中有筹谋,那我便不再多言,我只说一句:你是太子殿下,我便是卫图南;你若是人皇陛下,我便是真武出尘。” 此话虽未说尽,但那话里话外不管对方是何人,他都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意思,楚澜怎么会听不出来? 深深地看了卫图南一眼,眼前的人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又五的模样,但那双眸子却当真是阅遍万千,“若是有朝一日,你代我护好阿酒。” 卫图南猛地一怔,脑海里突然晃过一些零散的片段,眼眶瞬间红了。 曾经的人皇陛下,在化身救世时,也曾经交代过自己,他不在了后,自己要帮他照顾好巫皇琴九。 只可惜,物转星移,他却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神魂消散而无能为力。 到底,是他食言了。 而这一次,明明尚未开始,他为何……又要说这句话?是命数的注定,还是? 可是曾经清冷高贵的巫皇琴九早已不在,如今的这个,是小酒儿啊。 深吸一口气,卫图南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会。” 第426章 可以那啥 “醒了?” “楚澜,我这是……” 当章青酒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而楚澜则坐在一旁笑语盈盈地望着自己时,原本还有几分茫然的意识瞬间清醒。 “这几日让你费神了。”楚澜微微一笑,伸手将章青酒府将起来。 “我自己来。”章青酒眉头一皱,赶忙自己起身。 明明病倒的人是楚澜,可怎么感觉这和好之后,自己却成了被照顾的那个? “军医已经帮我诊治过了,说是已经无甚大碍,倒是阿酒,日后可得好生休养。”楚澜摇了摇头,脸色虽还是掺杂着几分苍白,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中气十足,带着暖意。 “我也没事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他都没事,自己能够有什么事情?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楚澜先是一怔,紧接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阿酒这是忘了吗?如今你这身子,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章青酒:“!!!” 差点儿真的忘了…… “方才我让军医来给你诊了脉,他说孩子很好。”楚澜见章青酒这带着三分茫然的模样,脸上的柔色更甚,目光投向那已经略显凸起的小腹,右手下意识地便贴了过去。 这里,有一个新的生命,属于他和他的阿酒的孩子。 在蓬莱这几个月,章青酒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出来后,又一直将心思投在楚澜的身上,以至于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还不曾有太大的念想,这意味着什么。 可如今见楚澜脸上那显而易见毫不掩饰的笑意,和眸子里泛着的光,她才恍惚间觉得,她和楚澜真的不一样了。 “我家阿酒,真是厉害。”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那略凸的小腹上,楚澜眼神如若被暖阳照耀下的春水。 温暖,澄澈,里面映着蓝天白云,四周充满鸟语花香。 他好像,能够感受到新生命的力量。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刚刚长出鹅黄色绒毛的鸟儿,在他的掌心轻扑,若有若无的羽绒划过,让人灵魂都为之颤动。 “你真是……”虽然知道狗男人在上回承认自己“狗”之后,现在甜言蜜语可是张口就来,可在听到这句话后,她还是差点儿在风中凌乱了。 因为……这句话原本是她想拿来哄他的时候用的。 原本没打算再说,可见他这一脸不要钱的模样,章青酒还是心软了,靠在那虽不甚厚实,但却足够宽阔的怀里,用发顶蹭了蹭楚澜下巴。 楚澜不用问也明白章青酒的意思,当即垂下眸子,“阿酒有何话要说?” 一边问,他一边微微弯下脖颈。 看着从不轻易低头的楚澜,却做出了这般下意识地动作,章青酒心一跳,脸一红,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是你厉害。” 说完之后,章青酒便立马垂下了眸子。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狗男人夸了她,她夸回去,这是合情合理的吧? 可是为什么,莫名的觉得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楚澜原本以为章青酒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告诉自己,没想到居然听到这样的四个字,只微微一怔,便猛地看向怀里的人儿,再发现她低眉垂眸,似是一朵遇到了月色想要藏起来,却怎么都掩不住光华的花儿时,喉结下意识地滑了滑。 “阿酒。”楚澜几乎是呢喃的唤出这两个字。 “嗯?”章青酒还沉浸在自己方才的思绪里,一时间没有察觉到楚澜语气的变化,便下意识地跟着问,“怎么了?” “军医说,三个月可以。”楚澜的声音低了几分,但两个人离得这般近,章青酒又怎会听不到? 章青酒不明就里,抬起眸子问:“什么三个月可以?” 对上章青酒那带着茫然的眼神,楚澜的呼吸又是一窒。 他的阿酒,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妖精? 撩拨是她,拔腿就跑也是她; 天真是她,勾魂夺魄也是她; 而章青酒却在看到楚澜那漆黑如墨的那一刻,瞬间悟了。 狗男人,不会是在想干那事吧? 可是他他他……怎么会突然想呢? “楚,楚澜……” 她和楚澜已经八个月没见了,虽然她知道小别胜新婚,但是一想到楚澜那做起来就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样子,章青酒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慌。 明明都规规矩矩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是她说了什么吗? 章青酒眼里的神色变化,哪里逃得过丝丝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楚澜的声音越发的低沉,带着几分别具诱惑的沙哑,“阿酒,军医说了,我们的孩子足三个月了。” 章青酒嘴角一抽,她刚刚还想用这件事情来挡的…… 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下,章青酒还是有些怵,脑瓜子疯狂转动,突然灵光一现,指向楚澜的胸口:“你不行!你现在可是有伤在身!” 楚澜眉头一挑,眼神越发的放肆,“阿酒不信为夫?” 章青酒:“……” 卧了个大槽,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还记得第一回的时候,她就是说了类似的话,结果狗男人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可以”。 眼看着楚澜的手指就要扯过她中衣上的带子,章青酒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道,算了,做吧做吧,虽然事后辛苦,但是说实话过程中其实她其实并不费劲。 可是就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怎么回事? 然而,让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楚澜突然嘴角紧抿,手指顿住,接着便是微微一笑,俯身对着那带着紧张与怯意的眸子轻轻一吻,“好了,不逗你了。” 章青酒:“???” 就离谱,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狗男人怎么回事,居然停下了了? 不会是,真的不行了吧? 可事情,远远不止如此,楚澜居然起了身,“阿酒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竟然还真的穿衣着靴。 直到看着那微微晃动的帘子落下,章青酒才渐渐回过神来。 走了?他走了? 这种时候,这种节骨眼上了,箭都已经拉满弓了,狗男人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427章 他还没死 章青酒是怎么都没有想通,楚澜怎么能够在这样关键的节骨眼上停下来的,而且她明明都已经感觉到他……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深吸了一口气,难不成是自己之前的拒绝,让狗男人顾忌了?难道是躲着自己,偷偷摸摸自行解决去了? 想到这儿,章青酒连忙起身下榻。 在上京城里,便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说法,而这苦寒边境,八月即飞雪的时日,更是数见不鲜。 如今尚未见飞雪,但这边境,已经明显有了七成的寒意,里的风往人的脸上袭来,竟有几分刺骨的冷意。 章青酒在外逡巡了一圈,只见要么是茫茫一片火光,要么便是漆漆一片黑色,哪里有楚澜的身影? 狗男人,不是身上还带着伤吗?怎的走得这般快。 楚澜营帐旁的士兵大多是他的亲信,自是知道章青酒的身份,见她出来,虽然没有靠上前,但遥遥的便开始行礼。 章青酒眸子闪了闪,走上前,“太子殿下去了何处?” 既然自己找不到,那就直接问呗。 那些士兵一开始根本都没有想到章青酒会走过来,再听到她这么一问,一个个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领头士兵上前开了口,“方才木青大人过来了,太子殿下朝议事的营帐去了。” 章青酒愣了一下,木青?议事营帐?居然不是她想的那样? 想到木青在太子府做的事情,章青酒问了位置后,毫不犹豫地朝议事的营帐走去。 看着章青酒快步消失的身影,一个士兵有些忐忑的看向领头士兵,“咱们告诉太子妃娘娘,这样好吗?” “你在害怕什么?”领头士兵转头乜了年轻的士兵一眼,“放心吧,太子妃做事情,绝对靠谱。” 说完,领头士兵挥了挥手,“别傻站着了,赶紧巡营去。” 这些萝卜头,还是太年轻了些,就算是看不出太子妃在太子爷心里头的地位,那也该记住火舞将军和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啊。 他可没有忘记,火舞将军在某次打了胜仗,喝得半醉的时候说:“咱们都得听殿下的话,但你们知道殿下听谁的话吗?嘿!太子妃娘娘!”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假的,心想身份尊贵如太子,怎会心甘情愿听一个女子的话。 可这几日守下来,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酒后吐真言”。 于是乎,哪里还敢不把这几个字奉为圭臬?! 此刻的章青酒哪里知道那些士兵心里这般想,更没有想到自己某些“名声”会这样渐渐地被传开,待得多年传到她耳朵里后——却发现,事情好像说得也不假。 章青酒一路走到议事的营帐外头,专门挑了没人的路段走,便是有人瞧着了她,也被她一个噤声给挡了回去。 虽然她现在推衍不了,但是能够让木青这样聪明的人冒着风险大半夜地找来,能够让楚澜到那一步都停下来,还得避着自己的事情,绝对小不了。 而当她听到火舞的声音也在里面响起时,便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狗男人,果然想搞事情。 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事情。 在听到火舞用从来没有过的阴沉语气,恶狠狠地吐出“他居然还没死”几个字时,章青酒第一反应就是——慕容春来还活着。 而接下来的对话,也没有让她失望。 “当真看到了他?”楚澜的声音似掺着冰渣子。 “是,龙象山的西南角,有人看到和戈出现,还有一辆马车。”木青的语气低沉。 火舞磨了磨后槽牙,语气愤愤:“是属下防范不周,还请殿下降罪!” 前几日他们为了让太子殿下出去寻太子妃娘娘,故而才拿这个扯了谎。 谁知,居然成了真事! 一想到这,火舞就觉得荒谬之余又让人火大。 “此事,怪不得你,是本宫松懈了。”楚澜打断了火舞的话,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 试问,谁能想到从万丈悬崖落下的人还能够活着? 而且火舞可是带人在悬崖下方找了足足三日,也并未发现有活人的踪迹。 但是楚澜越是这么说,火舞便越是内疚,最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属下愿立下军令状,必在一个月内,攻破丘狄,取慕容春来首级!” 随着火舞说完这句话,营帐里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而章青酒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却是猛地一惊,还要再战? 楚澜眸子闪了又闪,正要说话时,眼神突然一厉,转头看向营帐外,“谁?!” 木青和火舞听到这句话,不用命令便已经飞身出去。 章青酒没有想到狗男人如今竟这般敏感厉害,她刚刚不过是稍微没有敛气屏声,居然都被他发现了。 她如今的身子,走是走不了,躲也躲不过,既然如此…… “楚澜……” “太子妃娘娘?” 看到伸出手准备撩帘子的人,木青和风止同时收了手中的招式,恭敬行礼,“见过太子妃娘娘。” “不必多礼。”章青酒看了他们一眼,便笑盈盈地望向已经朝自己走过来的狗男人。 “阿酒怎么过来了?”拉住章青酒的手,楚澜瞬间皱了眉头,“夜里这么凉,怎的不听我的话,等我回来。” “我一个人睡不着。”章青酒大大方方地一笑,“就问了人你在何处,他们说你来了这儿我便想过来等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大事吗?” 说完,章青酒还朝火舞二人看了一眼。 楚澜眸子微闪,将章青酒带到椅子坐下,“无事,火舞底下有两个将领吵了起来,我过来听听。” 火舞嘴角一抽:“……” 殿下,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很离谱,且不说我带的人会不会做这事,就说这话太子妃能信? 可偏偏,章青酒却是嫣然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澜一眼,“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太子殿下是在害怕什么……所以落荒而逃了,故意躲着我呢。” “阿酒。”楚澜脸色瞬间一板,“这是外面。” 这话,怎么能够随便说。 火舞心里咯噔一响,想都没有便脱口而出:“太子殿下在害怕什么?” 楚澜:“……” 看着自家殿下丢过来的眼刀子,那里面带着某种更意味深长的警告,火舞突然悟了——这,这是欲求不满的意思吧? 第428章 回去成亲 章青酒才不管这其他的几个人怎么想,她现在就是要打消楚澜心里的怀疑。 她啊,现在就是一个担心自己夫君那啥,所以内心担忧,找上门的女子。 “阿酒,我们回去。”楚澜深吸一口气,拉起章青酒的手。 章青酒也很是顺从,点头起身,“好,我们回去。”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楚澜猛地顿住了脚步,转过了身。 她说:“我们回上京城,把婚事完了罢。” 看着那道站在自己近在咫尺,言笑晏晏的身影,楚澜的瞳孔带着几分说不出的不可置信地惊喜,甚至连声音都含着几丝颤抖,“阿酒,你……你说什么?” “我说。”微微一笑,章青酒重复而又笃定的道,“咱们回去成亲罢。” “你……”楚澜瞳孔的颜色变了又变,最后深吸一口气,按住了章青酒的胳膊,又似是害怕弄疼她了似的,松开了手,最后尊贵的太子殿下似乎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了,“阿酒你当真要和我回去成亲?” 章青酒望着楚澜,心尖轻颤,她没有想到这个生死面前都一笑而过的男人,会因为的这句话而激动得像个孩子。 一时间,莫名的心底心酸。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掩去那股酸涩的感觉,微微一笑,“不和你成亲,难道你打算让我和别人成亲?” 楚澜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拉住楚澜的手,章青酒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她刚刚那句话不过是逗一下狗男人的,“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是想再等下去,这里可能藏不住了。” 说着,章青酒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楚澜眸子一暖,但瞬间又凌厉起来,“这是本宫的孩子,谁敢胡说?父皇母后也定会欢喜极了。” “你别这样。”章青酒见狗男人这般维护自己,忍不住嗤笑道,“你我二人走来,若是在意旁人的目光,怎会有今日?” 她若是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怕是命都早没了,更别说和楚澜走到现在,共同孕育孩子。 “我只是担心,到时候月份越大,我穿上喜服就不好看了。” “我的阿酒,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楚澜眉头一皱。 章青酒嘴角一抽,狗男人脑子里现在是开了一间名叫“甜言蜜语”的糖果铺子吗? 但是现在,回去成亲才是当务之急,“这是两码事,你难道不想和我成亲?” “怎会。”楚澜脸色一变,“得你为妻,是我此生之愿。” “那你还等什么?”章青酒乜了他一眼,“我已经算过日子了,我们三日内启程,你先送消息回去,回去正好半个月的时日,再过半个月准备,便是一个月整,也恰好过了谢太后的一年丧期。” 楚澜眸子微眯,她竟是已经算得这么清吗?莫名的,楚澜觉得哪里不对劲…… 章青酒见狗男人没有立即说话,便立马继续道,“怎么了?难不成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说着,章青酒转头看向火舞。 火舞被盯了个猝不及防,连忙摆手,“属下没有事情。” 开玩笑,什么事情能够比得过自家太子殿下成亲的事情呀? 章青酒见火舞这般上道,心里暗暗一笑,转过头来,“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只是……在想阿酒当真是好,居然连时日都算好了。”楚澜低低一笑,忍不住把身边的人儿小心翼翼地环进了自己的怀里。 遇到她,当真是他楚澜这辈子得到的最大恩赐。 “那是自然。”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靠着那宽阔的胸膛抬了抬下巴。 谢太后丧期什么的,她自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楚澜的身份,她可不想让人多说什么。 见章青酒这么一副傲娇的模样,楚澜只觉得心都软成了一片春水。 “那你答应不答应嘛?如今丘狄的事情都已经结了,你还在琢磨什么?”察觉到狗男人柔和下来的气息,章青酒趁热打铁,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楚澜的腰侧。 楚澜呼吸一窒,身体瞬间僵直,堪堪拉住那作乱的手指,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回,我们回去成亲。” “好。”章青酒唇角一扬,狗男人果然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说罢,转头看向那两个准备溜出门的人,“太子府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会一同回去罢?” 火舞步子一顿,转头看向楚澜:“……” 太子殿下,这个是我能够回的话吗? 章青酒嘴角一扬,笑得那叫一个真诚:“之前的聘礼什么的,不都是你准备的吗?你若是不回去,太子府的事情谁来操办?楚澜,你说对吗?” 楚澜深深地看了火舞一眼,最后点头道,“嗯,一同回去罢。” 听到这句话,火舞先是一怔,接着便疯狂点头,不管眼下是什么,对于回去操办殿下成亲的事宜,他真的很乐意! “那你们事情谈完了吗?”章青酒见火舞应下,顺道便扯了扯楚澜的袖袍。 “谈完了。”楚澜轻笑一声,取过一旁的大氅给章青酒披上,“走罢,回去歇着。”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还有什么谈的? 至于慕容春来……楚澜眯了眯眸子,就暂且先放一放吧。 这世上,没有比他的阿酒更重要的人,自然也没有比与她成亲更重要的事情。 楚澜此刻正满心欢喜,并未看到身边的女人眼里那一晃而过的得意。 第429章 算计鸿鸿 当章青酒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卫图南的营帐走去时,正忙活着的人手上的动作顿时一顿,转过身一脸警惕的看着来人。 章青酒伸手撩开帘子,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脸上大写着的“拒绝”,嘴角一扬,“鸿鸿,在忙什么呀?” 卫图南翻了个白眼,“这还看不出来?” 小丫头这几日过得格外潇洒滋润,和楚澜日日夜夜腻歪在一起,虽说自己当初出的那谋划最终也是让他们和好如初,但原本要拉扯上最少三五日的事儿,被那小子这般轻而易举的破解了,回过神来的卫图南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被算计了。 “哦,收拾东西啊。”章青酒摸了摸鼻子,笑得那叫一个欢乐。 卫图南转身抱住胳膊,挑眉:“不是准备回去了吗?” “鸿鸿,你可能暂时回不成。”章青酒拿起卫图南收拾好的茶具,挑了一个出来把玩,转身在一旁坐下。 “什么意思?”卫图南眉头一挑,“你不是要回去成亲?又在琢磨什么幺蛾子?” “哪有什么幺蛾子,鸿鸿看你说的。”章青酒笑嘻嘻地摆了摆手,“我当然是要回去成亲的。” “那你刚刚那句话……”卫图南略微琢磨,瞬间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不带我回去?”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被人这般直白的戳穿,章青酒难得多了几分不好意思,看着卫图南那“蹿”上怒火的眸子,转头望向别处,“不是我不带你……” “这话还不够明白?”卫图南几乎要怒极反笑,“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没错,但是真不是我不带你。”章青酒想了想,还是转过了头,一脸真诚道:“是因为,你答应了我,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何时答应了你?”卫图南深吸一口气,不能气,气坏了没人替。 “上回,我和楚澜和好,你说会应我一件事情。”章青酒眨了眨眼睛,“鸿鸿难道忘记了?” 卫图南怔了一下,嘴角直抽,指着章青酒的手指开始颤抖,“可我没有答应不回去。” “说了不是不回去,只是不和我我们一起回去。”章青酒叹了一口气,“颇有耐心”的解释,那表情就像是对着一个听不进长辈道理的孩子。 卫图南更加暴走了,“这又是为何?” 亏他还一门心思想着要给她们准备什么样的新婚贺礼。 “因为我想等我们走后,请你去帮我杀一个人。”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脸上的笑意瞬间不见。 卫图南先是一愣,但很快,脸色便正色了起来,“谁?” “慕容春来。”章青酒一个字一个字道。 “他不是早就死透了?”卫图南眉头狠狠一皱,这么高的地儿,他只救了楚澜一个,慕容春来可是他亲眼看着掉下去的。 那天夜里那什么木青说看到了慕容春来的身影时,他就想笑。要不是楚澜正在情急慌乱之中,怎么可能上这个当? “没死。”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 “确定?”卫图南也收敛了脸上的不屑。 “他的命……很怪。”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我之前推衍过他,倘若要死,他应该早就死了。” “怪?”卫图南怔了一下,“难道他也是?” “我不知道。”章青酒摇了摇头,“所以鸿鸿,这件事情我只能够拜托你。” “这个时候就知道找我了,别的好事怎么不知道想到我?”卫图南轻轻哼了一声,一把将她手中的杯子拿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这怎么不是好事?”一听卫图南这么说,章青酒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杀人放火就想到我,这还能够算好事?”卫图南轻轻戳了戳章青酒的头,“人家说一孕傻三年,你都不傻,你觉得舅舅我脑子是不够用了吗?” “鸿鸿这话说的。”章青酒哭笑不得,只好继续哄着:“你看你被封为大徽战神,肯定不想看到大徽继续打下去吧,你正好许久没松松筋骨了,不如拿他练练手呗。” 卫图南这下算是彻底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暗杀他?” 章青酒:“嗯。” 卫图南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他堂堂战神,光明磊落,这臭丫头居然让他去做这种小人行径? 对于卫图南的拒绝,章青酒早在意料之中,否则刚刚也不会做这么多的铺垫了。 “你答应过我的。” “鸿鸿不能言而无信。” “鸿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卫图南:“……” 章青酒不疾不徐,卫图南越听脸越黑。 最后卫图南终于忍不住了,“你给我一个非让我暗杀他的理由。” “打仗劳民伤财,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章青酒立马答道。 卫图南磨了磨后槽牙,“战争就是如此,护卫家国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还指望这能够有多么春花雪月?”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瞬间沉默了。 是啊,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想让楚澜继续打下去了。 那日在客栈里,那一群人的对话,仍历历在目。 战争之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她不想再听到这些话,更不想听到那些人说楚澜无心无情。 所以,她才会在火舞说慕容春来还活着,说要继续出征的时候,说出自己要回去成亲的事。 只要能够将他们都带回去,这仗自然一时半会打不起来。 但是慕容春来不能不除。 否则这仗,总会有再开始的一天。 她为楚澜着想,也该想楚澜之所想。 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楚澜的人,她绝对不能动用,否则他必然会知道自己知晓了此事。 所以,让鸿鸿去杀了慕容春来,才是上上之选。 一来鸿鸿的本事足够,二来慕容春来那边必然也不了解他,他去最容易得手。 卫图南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说,自家的小丫头会突然沉默下来,一时间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他并不是当真不愿意去做此事,而是这个小丫头到了现在,都还没有跟他说实话。 可是她不说,难道自己就不知道,此事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楚澜,为了成全楚澜的大义吗? “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怎么会?我如今推衍不了不说,也不知道慕容春来还没死啊。” 章青酒双手一摊,那叫一个无辜。 卫图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将手中的杯子塞回了她的手中,最后低低一叹,“你先回去同你娘打个招呼,告诉她我回来了。” “鸿鸿?”章青酒心里一跳,欣喜地抬起眸子。 “八百个心眼子,六百个给了楚澜。”卫图南白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愤愤,最后终是忍不住笑道,“行了,回去安心准备成亲之事,届时……舅舅定会回来送你出嫁。” 第430章 如此招摇 次日,边境之处,随着一声响彻山谷的号令,除了原本便镇守边关的战士,浩浩荡荡的大徽王军,班师回朝。 随着大军的迁移,沿途的百姓们夹道欢送,无一不说着“太子殿下千岁,恭喜太子殿下凯旋”之类的话云云。 话虽是如此,但章青酒却没有错过百姓们眼里对于战争结束后的欢欣雀跃。 大军众多,行程自然比不过轻装上阵之时,好在这一路上虽然山高水远,但章青酒却未出现任何不适,可即便如此,楚澜也不放心,不仅将马车内里里外外铺上了三层软垫,更是将章青酒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能不放手就不放手。 半个月的日夜兼程,大军终于到了临近上京城百里之地之处。 是日黄昏,日头西斜,光芒万丈。 章青酒看着那时不时随着马车摇晃而撒进来的阳光,忍不住挑开帘子。 楚澜正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揽着章青酒的手,突然间撒在书卷上的光让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带着甜蜜笑容的面容,在细细密密的金色阳光里,光影与明亮互相交织,神秘而又圣洁。 楚澜眸子闪了闪,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卷,稳了稳怀里的人,“阿酒喜欢这样的景致?” “这样的美景谁会不喜欢,天地之造化,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章青酒勾了勾唇角,转身趴向了窗口。 “那便待得事情完了,我陪你看。”楚澜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章青酒正沉浸在美好景致中,并没有转头去看楚澜的神色,也没有多深究他的话,笑着应道:“好。” 楚澜见心上人这般柔顺,眼眸中的柔色更甚,“只现下外面风大,先回来罢。” 章青酒眉头一皱,终于转过了头来,“我才刚刚看。” “回去再看。”楚澜微微一笑,将怀里的身子往下抱了抱,“明日便到了。” 章青酒急了,这大半个月虽然孩子乖乖巧巧,但是她觉得自己要憋不住了,“可明日的夕阳就不是今日的夕阳了啊。” 听到这句话,楚澜先是一怔,便转身拿过旁边的大氅。 “干嘛?”章青酒皱眉。 “我陪你下去走走。”将大氅帮章青酒系好,楚澜笑着伸手摸了摸那柔顺的头顶,“这半个月,确实闷着你了。” 说罢,便吩咐风止去告诉火舞让大军停下行程。 风止本就离得不远,马车里的话他一般是不听的,但奈何刚刚太子妃撩开了帘子,他就是不想听都难,眼珠子转了转,索性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前方百米处便是驿站了,不如今夜大军便休整一番,明日再回上京城罢。” 楚澜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待得风止正要颠颠的去吩咐时,章青酒又将他叫住了。 “太子妃娘娘还有何吩咐?”如今对于眼前的女子,风止可是比谁都亲。 “我和太子走过去罢。”章青酒揉了揉小腿,半个月没有走,总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风止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到楚澜,见他点头,便笑着应下,“属下去和火舞交代一番。” 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 不一会儿,行军停下,火舞便过来了。 这么多人自然不会全部去驿站,火舞吩咐大军就地结营休息,笑着朝马车上的人点了点头。 章青酒一见事情都安排好了,一边在心里感慨火舞办事效率就是高,一边就要下马车,吓得三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小心!” 楚澜瞳孔猛地一缩,一把拉住章青酒的胳膊,将人重新带回了怀里。 章青酒被拉了个猝不及防,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了,不由得哭笑不得。 虽说要小心,但是这些人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罢? “阿酒,莫要吓我。”楚澜见章青酒无恙,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真的没事,你不要这么紧张。”章青酒拍了拍那绷紧的胳膊,“我又不是瓷娃娃。” 她现在就是没有推衍能力而已,不代表她什么都做不了啊。 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情况,到底是不是因为怀孕所致。 楚澜盯着她,没有说话。 见狗男人这样,章青酒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你抱着我下……” 不等她说完,楚澜便证明了,什么叫做用实际行动直接告诉你结果。 火舞和风止两个对于这一幕似早就见怪不怪,忍不住相视一笑。 双脚重新落地,章青酒咬了咬牙,“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倒是可以不要脸,但楚澜这个太子的威严还要不要? “何妨?”楚澜挑眉一笑,伸出了左手。 章青酒瞥了他一眼,最后叹了一口气,将右手放进了那宽大的掌心。 十指相握,楚澜勾了勾唇角,大大方方地拉着章青酒直往大军前方而去。 如此坦荡,如此招摇。 他就是要告诉这世上所有的人,他楚澜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此刻这个与他并肩前行之人。 虽说军营里不少人都知道太子妃娘娘在,但到底她并未露太多的脸,但随着楚澜拉着她走过,随着那一声声“见过太子妃娘娘”的话传进她的耳朵里时,章青酒的心不由自主地淌过一股暖流。 狗男人这是想借此机会,彰显她的身份吗? 火舞和风止在二人身后跟着,看着他们紧握住对方的手,迎着夕阳走进那霞光里,看着光影在他们身后越来越长,最后融为一体,七尺之躯的男儿,竟是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 驿站里,火舞早就派人前去通报了,当楚澜和章青酒到达时,一群人在门口处迎接。 楚澜待众人见过礼后,便笑着转头看向章青酒,“我陪你去看夕阳。” 站在驿站二层的阁楼里,正好与落日黄昏最灿烂的一幕相逢,看着那巨大如盘的夕阳一点一点沉入山的那边,看着那光圈从放大到缩小,章青酒眼里充满了柔色。 恍惚间,她想起了卫图南的话。 他说,人皇伏羲化身救世,这才将洪水滔天,天水肆虐的人间救回,有了如今的景致。 下意识地,章青酒转头看向楚澜。 若有朝一日狗男人想起了人皇伏羲所做的一切,他会怎么样呢? 若是……还有那样的事情出现,他又会怎么做? 第431章 迎太子妃 当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将一同凯旋的消息传入上京城时,百姓们瞬间沸腾了。 而当听到太子殿下的马车已经到了上京城的玄武街时,不管是是洗衣做饭,还是奶娃喂猪,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放下了手中正忙着的事情,冲上了街头。 一时间,万人空巷,人声鼎沸。 “怎么这么多人?”章青酒嘴角一抽,即便是是在马车里,她都能够听到外头的声音。 “无妨。”楚澜转头温柔一笑,握住了章青酒的手。 章青酒嘴角动了动,想说却又不开口。 她要怎么告诉出来,她从风止那里得知了订婚那日发生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让楚澜失了这么大的一个颜面。 原本想要低调回去,可现下这场面…… 然而,就在章青酒忐忑不安时,几道欣喜又自豪的谈话声传入了马车里。 “果然,咱们太子妃娘娘就是能干!” “是啊,若非太子妃娘娘提前得知丘狄贼子的狼子野心,前去打探敌情,只怕我军伤亡惨重啊。” “可不是嘛,太子妃娘娘为了国事,宁愿舍弃自己的订婚宴,有她这样的女子,何尝无大徽女子之典范啊。” …… 如此种种,不绝于耳。 而在她们马车的经过时,不论男女老少,一一跪了下来,声音里充满了恭敬和敬佩。 章青酒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身边的垂眸看书,一脸气定神闲的男人,“楚澜,他们刚刚说的,是怎么回事?” 楚澜没动,目光仍在书里。 章青酒嘴角一抽,狗男人又开始装了,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些话十成十是你的手笔吗? “楚澜,看我。”拉过楚澜手中的书,抬起楚澜的下巴,章青酒霸气的对上那双深邃如墨的眸子,“说吧。” “阿酒。”楚澜蹙了蹙眉,“我不知道。” 还装? 章青酒笑了,“没人特意放出这些话,他们会口口相传?” 楚澜眸子闪了闪,“我只是,与九皇叔说,你要回来了,让他看看京城里的百姓有何言论。” 章青酒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妄言的手笔?” 楚澜抿了抿唇角,耳尖泛红。 章青酒在心里轻笑一声,终于忍不住在楚澜唇上落下一吻,“狗男人,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什么妄言做的,这里面要是没有他的主意,她章青酒三个字倒着写。 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让楚澜瞳孔一缩,紧接着便将那欲要离开的人压了回来,动作疯狂中却又格外的小心翼翼。 章青酒方才也是一时兴起,哪里会知道这么一个动作居然引得天雷勾地火。 上回狗男人跑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居然一直乖得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便是昨夜在驿站,临到关头,也是他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住,然后抱着睡了一晚上。 今天怎么就…… 这可是大庭广众啊喂! 外头时不时欢呼的声音,让章青酒猛的回过神来,连忙退开身体,喘了口气儿:“楚,楚澜……别,别在这里。” 清醒了的楚澜瞳色前所未有的深,死死地盯着章青酒,最后垂下眸子轻呼了两口气,伸手帮她将略微松开的衣襟整理妥当。 重新恢复了平静的车里,谁也没有再继续方才“到底是谁传出了这些话”的话题。 许久,楚澜才转头看向章青酒,“你想先回哪里?” “嗯?”章青酒愣了一下。 见到她这迷糊的模样,楚澜唇角泄了一丝笑意,“卫府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母亲和靖皇叔都在,太子府……” “陪你进宫。”章青酒直截了当地回答。 从外地打仗回来,不管是谁都第一时间得入宫述职,哪怕楚澜贵为太子也如此。 但是他刚刚那话的意思,明显就是打算将自己先送回去。 楚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二人便在百姓的呼唤声中一同朝朱雀门而去。 只是,让二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刚刚一进朱雀门,便看到一群穿着红色紫色朝服的大臣分列两侧,在楚澜和章青酒出现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弓下了身,“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凯旋!” 楚澜似是也没有料到会有眼前这一幕,与章青酒相视一眼后,同时朝人群的尽头投去—— 在那里,两道身着金色龙凤袍脸上写满了慈祥温柔的身影,正言笑晏晏地望着他们。 楚威看着那两道携手而来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忍了又忍,但最终还是没能够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拉了慕容清婉走了下来。 德福在一旁跟着,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们终于回来了。 “见过父皇母后。” “见过陛下娘娘。” 二人同时行礼开口。 楚威扶起楚澜,慕容清婉拉住章青酒,二人的眸子里满是激动。 尤其是慕容清婉,眼眶都红了,拉住章青酒的手,“小酒……” 不用说,章青酒都知道自己让这些人有多么提心吊胆,“娘娘,是我不对,我不该……” 谁知,没等章青酒说完,一旁的楚威突然开了口,语气低沉,声音严肃:“没错,就是你不对。” “父皇?” “陛下?” 慕容清婉和楚澜同时转过头去,一人脸上带着不解,一人脸上带着警惕。 楚威像是没有看到那两道眼神一般,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走到章青酒的面前。 章青酒咬了咬牙,好吧,该来的总会来的,她的确是做错了事情。 然而,就在章青酒做好了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时候,头顶却传来一道几不可见的笑声,“门口处都已经喊太子妃了,你为何还叫朕和皇后为陛下娘娘?” 章青酒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 慕容清婉提起来的心顿时又落了下去,嗔了楚威一眼,说了声“做什么吓孩子”,便又立马看向章青酒,小声道,“已经订了婚,又还有半个月都要成亲了,小酒该叫陛下和本宫为父皇母后啦。” “父皇,母后?”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这转折得让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嗯。”楚威嘴角得意一扬,朝刚刚看向自己一脸深沉的楚澜挑了挑眉头。 你以为就你宠这丫头? 你能特意让楚询在京城四处传话。 我也能够让文武百官直接改口,并且告诉他们,这是他皇室认下的儿媳妇! 这样一来,普天之下谁敢再拿那件事情说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在章青酒叫出那一声母后之时,慕容清婉便彻底忍不住了,两行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来,让母后看看,我们的小酒是不是又受苦了。” “没有,我很好。”章青酒这一下也明白楚威这将所有的大臣召集在此处是为了什么,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异世重生,或许就是上天见她可怜,让她遇见楚澜吧? 第432章 互诉衷肠 在楚澜述职完后,虽说慕容清婉和楚威都极其想让二人留在皇宫用午膳,但一想到章青酒已经八个多月没有见家人了,便还是安排了人送他们回去。 马车里,章青酒突然扯了扯楚澜的袖子,“楚澜。” “嗯?”楚澜似在想什么事情,却仍然在听到呼唤后,第一时间转过头来。 “谢谢。”章青酒微微一笑。 谢谢你还有你的家人,给了我最大的宽容,最好的礼遇,谢谢你让我遇到你。 “阿酒说这话何意?”楚澜挑了挑眉头。 “没什么。”章青酒嘴角扬了扬,有的话她知道就好了,狗男人也不一定非得知道。 可楚澜见她这般,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儿在想什么,将人重新揽进怀里,楚澜一字一句道,“阿酒,你值得天底下所有最好的。” 章青酒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被他猜到了,也没有再藏着掖着,眨了眨眼睛手指戳了戳楚澜的胸口,“是啊,所以上天把你给了我。” 呼吸一窒,楚澜一把抓住章青酒的手指,“阿酒,你若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不会再舍得送你回卫府了。” 方才一次,现下一次,他家的阿酒何时才能够不做撩人就跑的妖精? “我……”章青酒猛地瞪大眸子,刚刚那句话话她是真心实意,正儿八经的说,可怎么落在楚澜的耳朵里,又变得不一样了? “坐好。”楚澜调整了一下呼吸,抱着章青酒往自己双腿的前方挪了挪,语气明显带着压抑。 这动作…… 章青酒咬了咬牙,莫名的红了脸。 一时间,马车里的氛围暧昧到了极致。 若再来个不小心,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我一直有件事情问你,你带兵攻打丘狄……皇后娘娘她怎么说?” 她知道楚澜自己清楚,虽说有丘狄的血脉在身上,但他的身份就告诉了他的立场——两国之间若有利益相争,哪有亲情血脉可言? 而且他一直在大徽长大,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但是慕容清婉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丘狄是慕容清婉的家人,哪怕她在大徽生活了这么多年,那里依旧有她的亲人。 “母后那边无事,你放心。”楚澜垂眸看了章青酒一眼,眼神冷静,“我出征之前有与她说过此事,母后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况且出征也是为了丘狄以后的安宁。” 末了,楚澜加了一句,“慕容春来那样狼子野心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他说得很平静,但任谁都能够听得出来那里面掺杂的狠意。 听到楚澜这么说,章青酒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慕容清婉没事就好,不过还有…… “慕容晓晓如今一直跟在莫等闲身边,莫等闲将她教得很好,她知道什么是是非对错,你不必担心。”似乎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楚澜继续开口。 章青酒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你呢?楚澜,你怎么想呢?倘若当年我没有救慕容春来,也许后来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楚澜只看了章青酒一眼便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眉头皱起。 章青酒心里咯噔一响,别看她刚刚话说得平静,但是此刻心里却十分忐忑,就像是一叶孤舟在深夜的大浪里前行,看不到光,顶不住风。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楚澜却是伸手将她藏在一侧的手给拉了出来,然后掰开了她紧紧握在自己的手指,将其举高后对着手心中被指甲掐出来带着红血丝的痕迹轻轻揉了揉,又从马车里翻出一个小药瓶子给她涂抹了上去。 “楚澜……”章青酒眼眶开始酸涩。 她没有想到狗男人居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些,都不重要。”楚澜拉过那双涂了药的手放在怀里,看向章青酒的眸子里充满了清明。 “可是……”章青酒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他,你不会一次又一次陷入危机。” 是她太自信了,以为慕容春来再那一次就会死去。 “阿酒,你实在不必将这些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你知道慕容春来的身份,知道慕容云起的谋划,你一步一步看着他们行事,却又要做到不打草惊蛇,这些已经很难了。”楚澜抬起眸子,眼里满是平静与通透,“你既然知道推衍,便知道母后的身份总有一日会暴露,没有慕容春来也会有别人。不是你导致了一切的不好,是我该谢谢你,将这一切维护在了最小的伤害里。” 其实,在救母后出大理寺,看到她单枪匹马冲过来时,他便想通了这一切。 “阿酒抱歉,这些话,我该早些说的。”这样,才不会让她难受这么久。 在听到楚澜说出第三句话的时候,章青酒其实就已经明白他要怎么说了,可真正听完,她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小看了楚澜。 呜呜呜,狗男人,怎么可以句句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这样她还怎么继续承认错误?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她最初只是想着将他的命保住,没有去想太多的事情罢了? 深吸一口气,章青酒摇了摇头,“不是的,楚澜,不该是你道歉,是我托大了,没有想到慕容春来如此后患无穷。” “这亦是我想与你说的。”楚澜眯了眯眸子,眼神深邃了几分,“无论是此事,还是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莫要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你是人,不是神。阿酒,神尚且有力不从心之无能为力之时,你又怎能要求自己尽善尽美呢?” 当这番话落在耳朵里的时候,章青酒猛地一怔,虽然这听起来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可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狗男人其实是在告诫她呢? 就好像……他知道点儿什么。 可不等章青酒准备开口,楚澜便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用近乎呢喃的语气在她耳畔道,“所以阿酒,在这个世上,你不必为了任何人而牺牲自己。” 第433章 好多狗粮 “宫人说他们已经出来了,凤凤你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这都八个月了,小酒是胖了瘦了,圆了扁了我都不知道。” …… 卫府门口,卫凤拉长了脖子望着前面的路,满脸写着焦急。 身后的楚询拉着她的手,一边无奈,一边叹息。 小丫头一走就是八个月,音讯全无,当真是狠心。 若不是他拉着,只怕身边这人会和那些老百姓一样,跑大街上去见人。 但是任由楚询心里怎么埋汰,那眼神里面也是藏不住的迫不及待。 不仅仅是爱屋及乌,而是他打心眼底里希望小丫头安然无恙归来。 “来了!”终于,一驾马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卫府门口所有的人都激动起来,“来了,小小姐回来了!” “小酒。”卫凤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紧紧地攥着楚询,“她……真的回来了?” “是,回来了。”楚询深吸一口气。 提心吊胆了两百多个日日夜夜,总算能安心地睡个踏实觉了。 马车刚一停下,章青酒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帘子。 喉咙一哽,眼眶瞬间红了,拉开帘子便朝门口那道身影扑了过去。 “凤凤。” 这一回,她速度快得便是楚澜都没来得及拦下。 望着那一头扎进卫凤怀里的身影,楚澜眉头狠狠地跳了跳,最后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风止摸了摸鼻子,看着那放在地上的脚凳,心想还好自己眼疾手快,不然魂都得给她吓跑…… “你这孩子。”卫凤被章青酒扑了个满怀,连忙一把接住了她,期待已久的踏实感,让她眼泪瞬间冲了出来,怎么都压不住,“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回来了,凤凤,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章青酒蹭了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感受着怀里的女儿依赖的模样,卫凤心彻底软了,原本到了嘴边的训斥,自然而然地成了叹息,“知道让我担心就好,以后可不要什么话都不说就消失不见。”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章青酒乖巧地点头。 楚询在一旁瞧着这久别重逢的母女,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这八个月里,他每日都在靖王府和卫府来回奔波,唯恐卫凤忧思过度,出什么意外。 可即便是如此,这人还是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消瘦。 这种情况若在持续一个月,只怕便是铁打的身子,都会熬不住。 他甚至都想,再等半个月她若是还不回来,自己就带着卫凤前去边境。 楚澜会无缘无故离开?他才不信。 当收到楚澜的书信,说是寻到了这丫头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要拿给卫凤,而是怀疑会不会这小子在诓他。 今日看到了胳膊腿都完整无缺的人,才算真正把悬着的心塞回肚子里。 正想着,楚询抬眸望向那道朝他们走来的身影。 看到楚澜那比八个月前明显消瘦了的身子时,瞳孔微微一缩,这小子…… 再瞧一瞧还扎在卫凤怀里不肯起来的人,楚询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楚澜的肩膀,捏了捏胳膊,“怎么搞得跟一对苦命鸳鸯一样?” 说完,还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楚澜看了自家皇叔一眼,没有搭话,只是微微躬身行礼,便朝卫凤走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楚询在一旁瞧得眼皮子直跳,这小子如今越发的会看人下菜碟了。 好在卫凤激动归激动,却没有完全把楚澜给忘了,连忙将怀里的章青酒扯了出来。 正要回礼时,却见这刚刚过来的人,自然而然地将刚刚自己拉开的人,神态自若地拉进了他的怀里。 卫凤:“???” 她这礼回还是不回? 她怎么觉得这太子殿下刚刚这礼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就是为了把小酒拉他怀里去呢? “回家是喜事,怎的还红了眼?”楚澜却像是没有看到卫凤眼里的疑惑一般,将人儿拉进了怀里,旁若无人地拿了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泪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幕,可谓要多恩爱有多恩爱,要多缠绵有多缠绵。 看呆了卫凤,看惊了他人,羡煞了楚询。 “没哭。”章青酒也没有想到楚澜居然会来上这么一出,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子,赶忙自己扯了帕子擦了眼角。 最终,还是楚询开口,打翻了这碗越添越多的狗粮,“好啦,快都别站在这里了,门口风大得紧,进屋说罢。”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顺着楚询的话拉开了和楚澜之间的距离,转头朝站在卫凤身后的两道身影微微一笑,“云雀,紫蝶,好久不见。” “小小姐!” 云雀和紫蝶也跟在卫凤的身后,刚刚家中主子们见礼,二人自然不敢随意凑上前,此刻一听到章青酒叫她们,二人终于忍不住,上前行礼。 尤其是紫蝶,胡桃大眼红得跟个桃子似的,却还不忘献宝:“小小姐,奴婢做了许多你吃的糕点,待会儿便给你端过来。” “好。”章青酒朝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云雀。 八个月不见,紫蝶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烂漫,但云雀却似乎更加沉默了,身上的气势也越发的凌厉。 哪怕她有刻意地收着,章青酒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眉头挑了挑,章青酒路过云雀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再难过,我真的回来了。” 谁说云雀冷情冷心的,这世上最重感情的就是这丫头了。 一行人走去了前厅,喝了茶不久便到了晌午之时,自然而然地,这午膳就在卫府用了。 曾经只有卫凤一个人的饭桌,如今却是坐满了,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欢喜,便是规矩都不想顾了,夹了章青酒喜欢的便往她碗里添。 章青酒看着自己面前渐渐堆积如山的食物,尤其是当几块新鲜的鱼肉摆上来时,眉头开始皱了,求助地看向楚澜。 呜呜呜,吃不下了怎么办? 对上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楚澜眉头微蹙。 于是乎,今日的餐桌上,便出现了第二个不守规矩的人—— 看着自己这向来循规蹈矩,克己复礼的侄儿,如今却旁若无人又镇定自若地将筷子伸进了章青酒面前的小碟,夹走了卫凤刚刚布上去的几块鱼肉。 楚询只想感慨,皇室威仪怕是晚节不保啊! 第434章 不守规矩 在楚澜的动作下,这顿接风宴吃得众人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个中滋味更是别具一格。 而楚询也知道了,什么叫做“平日里守规矩的人,一旦破坏起规矩来,何为视规矩如无物”。 这还是他那个小古板侄儿? 直到楚澜用完午膳,起身告了辞,卫凤还有些恍惚,为何桌上的菜都摆着,楚澜不夹就算了,还偏偏去夹她给小酒夹的菜? 门口处,楚澜朝卫凤再度行礼,深深地看了章青酒一眼后,转身朝马车走去。 章青酒看着那道背影,莫名的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唤出了声,“楚澜!” 楚澜步子一顿,转过身。 卫府的门口处,一道身影飞快地朝他奔来。 楚澜瞳孔一缩,赶忙伸手接住。 “这回,我会好好的在家里等你来。”看着那带着惶然的眸子,章青酒勾了勾唇角,踮起脚在楚澜的唇上一吻。 这一吻,若蜻蜓点水,若杨柳拂风。 浅尝辄止,转瞬即逝。 却像是穿越了千古,阅遍了万山。 楚澜呼吸一窒,忍住加深这个吻的冲动,伸手扣住章青酒的发顶,将二人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一起,声音喑哑:“好。” 楚询站在卫凤身边,看着这对年轻人如此“狂放”,错愕之后,眼睛“噌”一下亮了,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 卫凤虽然此刻的目光都落在那难舍难分的楚澜和章青酒身上,但身边这么灼热的眼神又怎会发现不了? 转头乜了楚询一眼,卫凤轻轻一哼,“你也先回去。” “为何?凤凤你之前都会留我吃晚膳的!”楚询顿时傻眼了。 卫凤原本想说,那都是你自己硬要留下来的,可在看到对方眼里的渴求后,微微别过了头,“我与小酒有话要说,你我……以后来日方长。” “什,什么?”楚询身子一怔,眼里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是狂喜!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了?虽说如今他与凤凤也算是水到渠成,苦尽甘来,但是刚刚那样的话,还是凤凤第一回和他说! “没什么。”卫凤的脸红了红,转头看向章青酒,“小酒,该回来了。” “那我回去了。”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扯了扯楚澜的袖子。 “好。”楚澜点头,缓缓松开手。 直到那身影进了卫府,消失在了视线里,楚澜这才转身回马车。 没有意外的,看到了马车里气定神闲摆好姿势的楚询,“靖皇叔。” “没马车,你送皇叔一程。”楚询摸了摸鼻子。 “这八个月,靖皇叔收获不小。”楚澜朝转头询问的风止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听到这句话,楚询瞬间得意起来,“总不能够一直被你们两个小辈比下去吧?” 他与卫凤本就心意相通,这几个月更是怕她出事,故而一得空便过来卫府陪着了,久而久之,他府里的马车都知道,但凡他来了卫府,等晚膳过后来接便可。 楚澜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楚询挑了挑眉头,心想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折腾了这么些时日,你且与皇叔说说,小丫头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楚澜垂了垂眸子。 “没事,你能够瞒得了别人,瞒得了皇叔?”楚询又朝楚澜坐近了几分,脸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小酒儿是不是……身子坏了?” “皇叔?”楚澜眉头狠狠一皱。 “不是的话更好。”楚询一见自家侄儿这凶狠的眼神,顿时脖子一缩,“皇叔只是想告诉你,若是小酒儿有什么,你别忘了皇叔可是神医。” 他思前想去,都想不到小丫头为何要突然离开。 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那什么话本里最为经典又最受欢迎的“小姐得了病,将病不久已,怕书生难过,故独自离去”的故事最有可能。 “那皇叔还真是不负神医之名。”楚澜磨了磨后槽牙,语气颇有些愤懑。 “别介啊,皇叔这不是一时心急嘛。”楚询打了个哈哈,楚澜能够这么说,必然不是此事。 而且看小酒儿气色也不错,面色红润有光泽。 可假若不是这样,那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不等他问出来,楚澜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皇叔若是真的得空,可否帮忙准备两副安胎的方子?” “没问题。”楚询点了点头,挥手道:“这不是什么难事,皇叔明天就给你……安胎的方子?!你要这作甚?谁吃?!!” 最后几个字,楚询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楚澜淡定地看向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可见底。 几个呼吸后,楚询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指,声音都在颤抖:“小澜儿,你和……小酒儿有,有孩子了?” 他就说怎么感觉怪怪的,怎么他这侄儿居然变得这般不守规矩要去夹小酒儿的鱼肉吃,原来不守规矩的事情,早就发生了! 简直就是离谱! “三个月了。”楚澜语不惊人死不休。 楚询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差点儿被自己呛死,“你父皇母后知道吗?” “我会和父皇母后说明。”楚澜眯了眯眸子。 楚询磨了磨后槽牙,“你真是,你怎能如此?” 以后谁说他这个侄儿是最守规矩的人,他跟谁急! “还请皇叔帮阿酒调理身子。”楚澜再次出声。 见楚澜这么一副自己说什么他都受着的模样,楚询到底还是舍不得对他过于苛责。 楚澜是什么样的心性,他这个做叔叔的又怎么会不知?他对于小酒儿的疼惜,自己又怎会看不在眼里? 若非真遇到了什么,此事也绝对不至于。 哪怕,他今日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将出来。 “调理身子之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楚询深吸一口气,这才平复了内心的五味杂陈,只这么一来,却把原本要问的事情彻底给忘记了。 “多谢皇叔。”楚澜垂眸道谢。 “说到底,你有了子嗣,这是我们楚家皇室的好事。”楚询回过神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可怜了他,今年一过便三十又六了,心上人还未娶到手。 “小澜儿,要不你教教皇叔罢。”楚询撇了撇嘴角,语气泛酸。 楚澜:“……” 第435章 惊呆凤凤 蒹葭院里,依旧是那般整齐明亮,纤尘不染,一如自己刚刚离开时的模样,可见在的人从未因为主人的离开而疏于打扫。 院子里的秋千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荡漾,不同于边境那苍凉得只见黄沙不见黄花的秋,上京城的秋天带着别样的气质。 桂子香,菊花盛。 这般景致,哪怕是多少愁绪道“自古逢秋悲寂寥”,也会有人情不自禁地吟出一句“我言秋日胜春朝”。 于章青酒而言,此情此景此诗恰好映衬了她此时的心境。 看着眼前那开得花团锦簇,分外动人的秋菊,章青酒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眸子,伸手让秋风穿过,细细柔柔的感觉像是流水微荡,又似碧波轻拂。 “小小姐!”紫蝶从小厨房里端出一碟点心,看到院子中间站着的人,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献宝似的:“我新学做的桂花糕!” 章青酒睁开眼睛,便对上了紫蝶那充满期待的眼神,虽然刚刚用过了午膳,却舍不得拂了这小丫头的心意。 看到章青酒吃下一口后微动的神色,紫蝶唇角一扬,但也有些忐忑,“小小姐觉得怎么样?味道可还行?” “不错。”章青酒点了点头,“甜而不腻,细软如玉,入口即化,味道刚刚好。” “小姐喜欢就好。”紫蝶顿时眉开眼笑,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撇了撇嘴角道,“这是我到杏花楼新学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杏花楼做点心的师父突然离开了,我还有好些没和他学呢,还好新来的这位不赖。” 看到紫蝶一脸郁闷疑惑的模样,章青酒嘴角抽了抽,莫名的有些心虚。 难不成她要告诉紫蝶,杏花楼的师父当时被楚澜薅去了边境? “你过几日再去瞧瞧,指不定他就回来了。”章青酒将手中的糕点吃完,又拿了一块。 “真的吗?”紫蝶先是一怔,接着狂喜,“那真是太好了,我那里摘了好些槐花,他做的槐花蜜可是一绝,明日我就去看看!” “好。”章青酒见她这般开怀,也忍不住笑着点头,但是…… “等等,你刚刚说摘了槐花?” “是呀!” “哪里摘的?” “后花园呀!” “那这桂花呢?” “也是后花园呀!” 紫蝶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小小姐你不在,我觉得它们谢了太可惜了,就都摘下来了。” 谢了太可惜,都摘了……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章青酒深吸一口气,我才真的会谢。 紫蝶,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够学会不辣手摧花? “小小姐,我是不是做得很好?”紫蝶完全沉寂在了自己的快乐里,没有察觉到一旁的人早已经五味杂陈。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忍住自己在风中凌乱的冲动,“是的,做得很好,下次真的别做了。” 再来一次,她从太子府薅回来的这些花花草草,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年今日的太阳。 是夜,章青酒刚梳洗穿戴完毕,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卫凤的声音,当即打开门,“凤凤你来得正巧,我正想着要去找你呢。” 看着眼前眉开眼笑的女儿,卫凤摇了摇头,上前拿过云雀准备好的帕子,“怎的穿了中衣就出来了,快些进去。” 都已经八月底了,这丫头倒是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不是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迫不及待就来了嘛。”章青酒一把拉住卫凤的胳膊。 卫凤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这话,你还是对太子殿下说罢。” 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拉在贵妃榻坐下,拿了帕子轻轻地帮章青酒那半干的头发擦干。 一岁一光阴,八个月不见,她的小酒儿青丝也长了些许,原本还不及腰,如今却是刚刚好。 感受着卫凤柔软的手指时不时地在自己的发梢穿过,章青酒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眸子,“他听得多了。” 卫凤的手指微微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在过往,她或许还会警告一番,女孩子切莫这般轻易泄露自己的感情,有句话说得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可是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倘若她再说这样的话,却显得分外多余。 而且她现在也发现了,这小丫头和太子殿下说起某些话来,简直是同路人。 毕竟谁能够想到,那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又冷情冷心的太子,会说此生只娶一人,只愿一人呢? “今日人多,便没有问你,这八个月你到底做什么去了?”随着章青酒的头发被擦干,卫凤从一旁拿过梳子,一缕一缕给她整理妥帖。 章青酒眸子闪了闪,“就和楚澜说的那样。” 卫凤手指一顿,眸子里闪过一抹落寞,最后却是轻嗤一声,“对为娘还说谎吗?” 章青酒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卫凤不会信,卫凤也清楚这句话不是真话。 随着卫凤的话音落下,屋里渐渐陷入一片沉寂。 将最后一缕发丝梳顺,卫凤轻轻呼了一口气,“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吧。” 曾几何时,她从一开始的“小酒到底去做什么了”的疑惑,变成了“只要她平安归来”就好。 如今心愿已经达成,楚澜和她也并未产生隔阂,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不能够说,我其实回了蓬莱。” “蓬莱?”卫凤心里一惊,“你当年去的那个地方?你突然去那里做什么?” “回去接受一点传承。”章青酒道。 “什么传承?”卫凤莫名的开始紧张。 “这个凤凤你就不要操心啦。”章青酒微微一笑,转身直直地对向卫凤,“反正没什么坏事,倒是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蓬莱具体发生的事,她不可能让卫凤知道,但是她却无法不在意,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女之心。 “什么好消息?”卫凤皱眉。 还能够有比她平安归来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我找到了鸿鸿。”章青酒勾了勾唇角。 “嗯。”卫凤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却又发现自己不记得有个什么红红绿绿的人,“谁?” “卫图南,你的哥哥,我的舅舅,他没死。” “谁?!” 第436章 眉来眼去 次日醒来,当章青酒发现自己口干舌燥,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时,不禁开始后悔自己要在大半夜的时候给告诉卫凤关于卫图南的消息。 昨夜卫凤一脸激动地拉着她,要她将“怎么找到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为什么会在蓬莱”这几个问题回答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最后,章青酒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个和卫图南一起“编纂”的话本倒背如流,再重复两次,保不准连她自己的脑海都要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更不要说卫凤了,绝对的深信不疑。 想到凤凤最后带着喜悦的笑容尽兴而去的身影,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话是好话,故事也不差,就是有点费嗓子。 接下来,只等鸿鸿回来就行了! 洗漱完后,章青酒终于觉得轻松不少,想来这个时辰楚澜也该下朝回来了,便打算出门去太子府。 可没等她走到门口,便被一众嬷嬷拦住。 “你们这是要干嘛?”看着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的嬷嬷,章青酒咽了咽口水,深感不妙。 “还有半个月便是小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大婚了,按照大徽习俗和皇室礼仪,小小姐该是静待闺中,准备嫁衣,学习礼仪。”为首地老嬷嬷朝章青酒恭敬地行了一礼。 她说了这么一长串,章青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却总结出了一句话,“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够出门?” 老嬷嬷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是的。” 章青酒眉头一皱,又要半个月不见楚澜,早知道她就不回来了。 “我要见凤凤。” “小姐说直到大婚前,她都不会见你。” “为何?” “怕心软让你出去了。” 章青酒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你们……要不要如此直白?” 她就说凤凤怎么没来,原来在这里等着她,现在想想,昨天一晚上扯着自己聊了那么多,几乎把她想问的问了个遍,也是为了今天吧? 凤凤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跟妄言待了八个月,全长心眼子去了? 可她又不能够为难这群老嬷嬷。 章青酒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屋里走去。 是日午时,蒹葭院的院门再度打开。 不登章青酒的左腿踏出来,一道身影扭了出来,“小小姐请回。” 章青酒:“……” 是日酉时,当院门发出嘎吱一声响—— “这么晚了,小小姐还不打算歇下吗?” 次日卯时…… 次日申时…… 当第三日子,章青酒趁着月黑风高走到墙角,刚要抬头往上看,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告诉她“爬墙非淑女所为”时,她终于放弃了。 “小小姐若是难受,我去外头打听一下太子府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紫蝶托着圆溜溜的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坐在窗前,一脸“生无可恋”的章青酒。 听到她这句话,章青酒更郁闷了。 是了,如今这蒹葭院谁都能出去,唯独她不行。 卫府里,其实在她还没有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这几日更是热闹非凡,章青酒就算是在院子里,都能够听到外头的笑声。 想了几日,她倒也想通了。 虽然她不在意,但她不能够让楚澜落人话柄,说他娶的太子妃不懂规矩。 所以这婚礼事宜诸多礼仪,她也有认真学。 可是学也有学完的一日不是? 紫蝶见章青酒没理她,端着糕点凑上了前:“要不,小小姐写书信给太子殿下?你们鸿雁传书,我来做那只鸿雁的。” 听到这句话,章青酒眼睛顿时一亮,“来,给我纸笔!” 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 当第十封书信送出去后,离大婚之日只剩两日。 九月初九,由钦天监测算,由礼部挂彩,实属良辰吉日。 这是在章青酒回来前,就已经定好的日子。 而那连扑腾蛾子都没有的信,也终于在初八的夜里有了水花。 当云雀将书信从火舞手中接过后,三步并做两步回到院子,“小小姐,太子殿下来信!” “嗯?”章青酒正在院子里坐着秋千,望着头顶的那轮上弦月“伤感”,心想楚澜这个狗男人,居然真的只字片语也不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守“规矩”? 一想到云雀的话,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快,给我。” 信纸入手,薄如蝉翼,章青酒却莫名地感受到了千钧之重。 狗男人,这么久了才一封信,他会说什么呢? 就不能够学学人家话本里说的“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更何况,她这不是不想去找他,而是去不了啊。 将手中的信笺打开,里面的字数不多,却让章青酒瞬间扬了唇角。 “狗男人……”轻呼一口气,章青酒将信笺折好,塞进了怀里。 过了片刻,又忍不住拿出来看上一眼。 如此反反复复,让一旁的云雀不知作何才好,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悄悄地凑上一眼。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世间的男女最常用的互诉衷肠之言,但却让云雀有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原来,有时候所谓最俗的话语,也是最为质朴的感情。 而另一侧,太子府的书房里,风止看着那将一张一张信笺摆整齐,再用檀木盒子封好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太子妃娘娘写了这么多信过来,您却只回了一封,而且还是这只字片语,她会不会……” 他有点忐忑,万一那位不乐意怎么办? 将锁扣落下,楚澜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抬起眸子看向窗外的那轮弯月,深不见底的眼神,此刻唯有柔情。 他相信,他的阿酒会懂。 就像,她懂他一般。 另一侧章青酒荡了一个大大的秋千,看着天上的弯月,眼眸如水花荡漾。 狗男人说,想她,很想很想。 她也是。 其实她和他,不需要什么长篇大论,就像她写的。 从第一封到第十封,知晓她做此事的人,只怕会以为她不知道给楚澜写了多少。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封信,其实只有一个字。 十封信送出去,便是一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她甚至不用写出其后面的十个字“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楚澜便以更为强烈的情感给予了她答复。 “小小姐,夜了,该回去歇着了。”云雀看着章青酒一脸笑逐颜开,却没有一丝想要回去歇下的模样,小声劝说道。 “没事,还早。”章青酒摇了摇头,收到楚澜这封信,她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哪里睡得着。 更何况,她还有正事要做。 这大半个月过去,鸿鸿也该回来了吧? 说好的要送她出嫁,她也都跟凤凤开了海口了,他可不能够当鸽王。 但是章青酒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呼唤着某个人时,一道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在卫府门口徘徊了一阵,便飞身掠过,直飞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