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种田:别慌,全家玄学大佬》 十五岁离乡,三十岁归乡 【关于上架前的内心独白】 不得不感叹一句:时间很无情。 这些年,分明没怎么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转眼自己却已经要面临三十岁的人生大关。 只可惜,我的人生,并没有三十而立。我尚还未有成年人的思想,年龄却先扛起了成熟的大旗。 我的幼儿园、小学、初中是在乡下镇上读的,十五岁考上国重,终于进城念书了。此后的高中、大学以及七年的职场生涯,都是在城里度过,只有放超过三天的长假我才会回家——那个坐落在乡间竹林里的瓦房。 与父母的距离,大概就是从那时候拉远的; 我已经十五年未吃过家门前那两颗樱桃树上长出来的樱桃,我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干枯腐朽的,我只是某一天突然发现,那两颗碗口粗、十米之高的粗壮樱桃树,已经被截断了。 ... 逝去的时间,总让人觉得混沌、模糊不清,以至于产生一种“白混”的愧疚,而银行卡里少得可怜的存款,更加深了这种愧疚,以至于现在的我,需要鼓起莫大勇气,才能腾空租了七年的九平米单间,叫上一辆某拉拉,回到两百公里开外的家乡。 是什么促使我离职?又是什么促使我在即将三十岁却一事无成的时候选择网络写手这条路? 起初,是一股不想归于平凡的执拗的心。 我与小说的结缘,是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初中就试图在本子上创作,高中从学霸变成学渣的主要原因也是上课看小说,可以说,我的高中几乎都用来看了小说,上大学后,接触了网络,拥有了电脑,我终于开启了写作这条路。 只可惜,我是个意志力薄弱的人,跌跌撞撞许多年,拾起放下无数次,我终究是被网文世界淘汰了。 一边拿不起,一边放不下,如鲠在喉,又加之一些契机,我终是于2021年9月,毅然决然地离职,并重拾网文写作。 那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想趁着没车没房还单身的孑然一身轻,试一年。这一年也不求挣钱,甚至也知道很难挣钱,但好好儿地、快快乐乐地写一年,未尝不可。毕竟年龄越大,越发难这样轻松地去追求心中的梦了。 那时候,我只是不想让未来的自己后悔,我做好了一年零收入的准备,我做好了可能依旧数据惨淡的准备。 可现实,却给了我沉痛的一巴掌。 从三月中旬开始,父母双双因病入院,而这时候的我,才知道,自己与父母之间的距离,竟比银河还要遥远。 我的父亲,患有二型呼吸衰竭,竟已多年。此前我只知他身体不好,伴有咳嗽,但具体怎么不好却并不清楚。 父亲的病一直没有引起我的重视,因为每次回家,我看着他都很正常,直到那天我人生第一次叫来120,将因缺氧、体内二氧化碳浓度高达正常两倍而患肺性脑病的父亲送入急诊室, 看着父亲只剩两颗门牙和大牙的牙口,看着他昏迷中张嘴艰难地呼吸,看着医生下的病危通知,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父母口中的“身体还好”只是宽慰我的话。 父亲入院前两周,我的母亲也因肾受损而入院治疗。母亲只剩半边肾,另外半边,早在一年前就被诊断出萎缩至消失。可如今剩下的这半边肾,竟也受了损。 作为女儿,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多么的不孝,可更令我心痛的,竟是在此之前,父母已入院多次,而我却一无所知。 母亲打农药中毒住院,我一无所知; 母亲与老赖口角,被镰刀架在脖子上威胁,我一无所知; 母亲患有冠心病常年吃药,我一无所知; 母亲半边肾萎缩至消失,我一无所知; 父亲呼吸衰竭,我一无所知; 父亲已多年不曾躺平睡过,我一无所知; 父亲只剩大牙和两颗门牙,我一无所知; 父亲前列腺增生三度,但因二型呼衰而无法躺平做手术,我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的,还有更多,更多; ...... 临近三十,我才发现,这女儿,我当得多么不称职。 我从来没意识到,原来我的父母,已经这般老了。 其实我尚还未满三十岁,却在临近之际,遭受了老天爷如此残酷的考验。 其实我好羡慕那些普通而平凡的家庭,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平平淡淡就好,哪怕贫穷亦无可怕,只要平平淡淡就好。 其实在外这么多年,我亦经历了诸多困难,亦不曾与父母提及: 大学毕业当天,没有钱,无处可去,被陌生人收留了一周之久、 遇到了七八次咸猪手(这可不是我的错,而且我勇敢反抗了,有一次我甚至当着整个公交车拆穿那人,至今想起来也觉得自己牛人)、 差点被公司其他部门的无德男领导潜规则、被曾经最好的朋友抛弃、被男朋友背叛...真要是写出来,倒也能成一本狗血小说。 人生,就是这么起伏不定吧,虽然我也没见着起,似乎总是在“伏”中挣扎,可是...发生了,过去了,我也没辙了,唯有与之和解,否则心态要崩。 我打算回老家乡下了,虽然离职半年有余,但其实我一直还住在城里,三四月份经历太多,明白太多,感悟太多,所以我打算回家去了,呆在父母身边。 父亲今年66,母亲今年58,我今年29(我还有个姐姐,大我十岁,月薪三千+单身式育儿;还有个弟弟,尚在读书~)。 往后,我想陪在父母身边,我想靠着勉勉强强的写作水平,编织出有人能认可的故事,若再中意些,能为之买单,让我能以此养家糊口。 所以,如果你喜欢我的故事,请在能力范围之内,支持原创正版,为之订阅,我将感激不尽~ 最后,《逃荒种田:别慌,全家玄学大佬》将于4月26日上架,上架之后我会尽可能保持每日万字更新,期待未来与你们一起解锁更多的剧情。 期待你们的首订,首订,首订,以及后续订~ 【原谅我在这里唠叨这么多,我是个不善表达的人,这些话,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我都不曾提过,之所以能在这里畅所欲言,我想,大抵是因为你们不认识我吧。】 努力向前冲.gif 第001章 该死的天罚 夜色如墨,黑云压顶,风雨交加。忽然,“刺啦”一声震耳巨响,一道刺目的五雷迅疾落在玄门派的玄女殿中,直击殿中央五位道骨仙风的真人,五真人顿时眼前一亮脑袋一空,便不省事了。 …… 大夏以北的舒州关义郡福县白林村,“八岁”的清雨蹲在自家院坝中央,神情严肃地盯着地面几颗看似胡乱分布的石子儿。良久,她幽幽叹口气,往地上一坐,两手撑地举头望天满脸幽怨:该死的天罚。 上卦泽兑,下卦水坎,泽水困卦,乃“受围困”之象,说的可不就是她当下之情形么,想她堂堂玄门派掌门,而今竟被困在一总角稚儿体内,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也就罢了,更甚是眼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困境,怎一个凄凉了得。 清雨脖子仰得有些酸了,转头,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眼前这个家上,凄凉更甚。 腐朽了八成的木栅栏围着一座半边坍塌的土胚屋,至于另外半边,摇摇欲坠也不知还能撑几时。 坑坑洼洼的院坝靠左的位置,四根手臂粗细的木头撑起了一个茅草顶,顶下是泥巴糊的灶台,灶台旁是发黑起霉的案板,板下放着几个缺口缺角的水缸和坛子,空空如也了多日。 委实惨境,清雨实在忍不住,心里骂了句“贼老天”。她不过是和师兄师姐们一起为苍生逆改了天命,就遭了贼老天的天罚,一个五雷将她劈到这白林村一农户家,成了这农户的八岁幺女。 然更悲催的是,她的师兄师姐们也相继来了,且一来就毫不意外地给了她一记惊喜:四道天雷滚滚而下,原本倔强的土胚屋终于弯下了脊梁,塌了。 百年孽缘,竟连死都割不断,前生是同门,今生是家人,清雨不禁想,到底是怎样的缘分,才能如此坚韧?!要说以前当掌门的时候,她自认还兜得住这帮师兄师姐们,可如今来了这人间地狱,却是心里一阵瓦凉: 她不自信了。她已经许多天没吃过饱饭了。 今年闹蝗灾,庄稼颗粒无收,放眼望去,白林村乃至整个福县,入目皆是黄土,一时饿殍无数。然更糟糕的是,如今正值兵荒马乱的年代,诸侯纷争战乱不断,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整个大夏都是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乱世之下,天灾人祸,最惨莫过于老百姓。如今福县十室九空,大都向南逃荒去了,而剩下的,也不过是在逃与死之间徘徊。 清雨所在的这户人家,去年刚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买下门前的几亩地,不承想今年就闹蝗灾,一家舍不得地,便一直没走。只是这一拖,却把她和师兄师姐们给拖来了。 ...... 屁股坐得有些凉了,清雨爬起来,打算在村里转转。鉴于她年龄小,师兄师姐们出去觅食,倒是把她留下了。 她走出院门,一眼就看到对面邻居家门口站着的姑娘。 姑娘双眼微眯,脚背蹭着脚踝,手指抠着屁股,一边神情高深莫测,一边语气抑扬顿挫,“...福地福人居,福人居福地,我观你面相,是无福之人,可此屋藏风聚气,却是风水福地,正与你相冲,不出五日,你家必有大祸矣。” 姑娘又优雅地捋了把干枯的黄毛,一副胜券在握:“正所谓鸡配鸡鸭配鸭乌龟配王八,你配不上这块福地,索性弃了它,我与你找一块相配的地,必保你日后一帆风顺富贵升天。我也无需你感恩戴德,匀我一碗杂粮饭即可。” 闻言的清雨嘴角一抽,她这二师姐,只要不说话,就是一名好相士。 眼看那邻居大叔已经脸色铁青,清雨几步上前,拽住二师姐红桃就要走。 红桃一见她,顿时两眼火热,一把抱住她的小脑袋就往自己怀里按,“小师妹,饿坏了吧,日头这么大,怎么不在屋里呆着。放心,咱们马上就有吃的了。” 清雨挣扎着露出口鼻,还没来得及说话呐,就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响。 红桃错愕地看着面前紧闭的院门,好一会儿,才扯开嗓子极不情愿地喊道:“那我委屈委屈,米糠也行...” 清雨赶紧拽着红桃往家里跑,她可真怕邻居大叔拿扫帚来打她们。 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邻居大叔就上门来了。清雨吓了一跳,差点就要逼着红桃磕头认错,大叔却递给她一小碗米糠,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红桃捧着米糠兴奋又激动,“小师妹,我终于凭实力换来了第一碗米糠。你放心,以后我会更努力,换更多的米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清雨用力点头一笑,她不能打击二师姐的雄心壮志,更不能让二师姐知道,这是邻居大叔误以为二师姐饿疯了,可怜才送的。她向来善良。 烈日当空,却突然一道震耳五雷“轰隆隆”劈在了白林村,正商量米糠怎么吃才会更好吃的清雨和红桃都是一愣,旋即眼里一片了然,她们放下米糠寻了出去,在村尾一邻家门前找到了当事人——她们的二师兄。 还未走近,清雨便闻到一股外焦里嫩的焦酥滋味儿。 随后而来的红桃掩饰不住幸灾乐祸:“十安师兄又遭雷劈啦。” 十安笑笑,对自己一头冒烟的炸毛不为所动,反而是温声安抚面前被吓得血色全无的中年妇人,“婶子莫怕,算命者时常如此,多劈几次,便如常了。” 又一脸诚恳:“我观婶子这生辰八字,倒是极好,您这可是大贵人之命。” 妇人暂时忘了方才的晴天霹雳,眼里带着喜意和好奇,“是何贵人?” 十安款语温言,指着手里的八字,一字一句仔细分析,“...丙子、丁丑涧下水,以水旺于子,衰于丑...您谨慎诫惧,待人诚厚,虽身处乱世,但所遇凶险之事甚少;您所嫁之人必俊秀美貌,所生之子必聪秀贵气...” 妇人一边听一边震惊地点头,“对对对,说的一字不差,这一带都知道我夫君貌美我孩子聪慧我为人诚厚。” 十安两手打个拱,恭喜道,“婶子您这正是月德贵人之命,虽现困于这潭水之中,但只要时机一到,气运必会一飞冲天,届时阖家便有享不尽的富贵与和美。” 妇人听完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脸上几日来的苦闷扫去了大半,她回屋,不多时就捏着一把野菜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吃的了,这把野菜拿去,莫要客气。” 十安客气地推了一把,妇人又客气地推回来,两人几个来回,最后十安却之不恭地收下野菜,“那我回去了,婶子您忙您的。” 他来到两位师妹跟前,扬了扬手中的野菜,一如既往地丰神如玉微微一笑。 清雨惊得心头一跳,这倒不怪她,主要是二师兄这黝黑寡瘦的脸配上那么一笑,她难免略感不适,她不由在心里叹:丰神俊朗的二师兄一去不复返了。 为了弥补刚刚心里对二师兄的不敬,清雨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乖乖巧巧喊了声“二师兄”。十安温柔地揉了揉她小脑袋,笑容和煦:“我们清雨饿坏了吧。” 清雨摇摇头,无意间瞥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暗沉的天,片刻后,语气沉重起来:“要下暴雨了。这地方...也不能再待了,生机在东南。” 十安想到家里镂空的茅草顶,将野菜交给清雨,自己去找稻草了。 红桃丢下清雨就往家里跑,她得赶紧回去收拾家当。 第002章 屋漏连夜雨 清雨站在门口迎接外出而归的大师兄,一句“辛苦了”还没说出口,就见院门随着大师兄的随手一关而应声落地,杠起一地尘土。 清雨挤出个笑,这门也算是寿终正寝,便不留全尸了,当柴火烧正好。 红桃坐在门槛上刷着五个破碗,一脸好奇:“逐风师兄所过之处向来片甲不留,不知这趟出去,带回了什么宝贝?” 逐风放下背篓,很是不满地取出几株草来,“廖儿山秃得连和尚头都自愧不如,就这几株药材,还是我从石头缝儿里抠出来的,也不知能卖几个钱。”家里现在穷的一分钱也没有。 红桃失望地瘪瘪嘴,望着远处的廖儿山,满眼期许:看来只能靠大师姐了。 十安抱着一捆稻草回来了,正好与门口的逐风撞个正着,他关切问道,“大师兄回来了,此趟可还顺利?” 逐风指了指手中的一株药材,很是得意:“红莲鬼,延年益寿的圣药,凡人不都追求长生不老么,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能卖掉再说。”红桃打击,目光落在十安怀里的稻草上,又道:“逐风师兄,你得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呐,掌门师妹说了,今夜有暴雨,没看见咱们房顶再经不起折腾了么,还不赶紧补房顶去。” 逐风看了一眼高高的房顶,瑟缩着倒退几步,“这是危房,危险,我不去。” 十安安抚地拍了拍逐风的肩膀,“我来吧,师兄劳累了一天,休息是应当。” 红桃脸上顿时露出凄苦之色,把可可爱爱的清雨往自己怀里一抱,对着逐风道:“阿爹,替儿女们遮风挡雨不是天经地义吗?” 一席话,说得逐风哑口无言。红桃赶紧去搭梯子,又作请,“阿爹,劳驾。” 哎,责任啊。逐风认命地向那危房一步步走去,抖着腿肚子战战兢兢爬上了梯子,时不时颤着嗓子叮嘱下面扶梯的十安,“你可扶紧了,可别让梯脚打滑。” “还是我来吧。”十安很是担忧地看着抖成筛子似的大师兄。 逐风这时候却要顾着一家之主的脸面了,硬着头皮爬上房顶,冲下喊道:“清雨,哪里需要补,给爹指指。” 清雨瞄他一眼,拿起竹竿,从一个洞里支了出去。 逐风老爹见着竹竿儿,目光坚定了,一手接过身后十安儿子递过来的稻草靶子,一手扶着房顶往前移,可没走出几步,突地咔嚓一声,又砰咚一声,他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坠了下去。 清雨头顶一片草木簌簌,情急之下她忙两手一捏,嘴里念着“擎天罩”,凭空抽出一张符纸,而后一层透明的罩子就罩在她身上。 她看着眨眼就自灰木草屑之中呈大字摔在地上的逐风老爹,咂一声:失算了。 坐在门槛上的红桃一脸嫌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十安赶紧过去扶人关切。 逐风摔得七荤八素,愣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浑身都是草木灰屑。他懵懵地看着头顶的洞,摆摆手,走了。 红桃跑到擎天罩前,激动得脸红,“掌门师妹,你这符咒是哪儿来的?咱们现在没有道行,不是画不了符吗?”虽然来这里不过十几日,但再见玄门中物,她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额...等等,确实已经隔世了,收回。 清雨撤下符咒,也是一脸呆,她刚才做什么了?她刚才只是情急之下条件反射欲拿出自己常用的符咒,没想到竟真的凭空出现了一张。 她一喜,难道是贼老天可怜他们此行凶多吉少,所以给她开了后门?她又是意念一起,顿时手中又出现一张符咒,似乎印证了她的想法。 红桃见状,激动得语无伦次,急切追问:“能施法让我们回去吗?” 清雨却肯定地摇头,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她的意识回到了玄女大殿,意识再闪,又回到了现实,反复几次试验之后,她勉强认为,是自己的玄女殿跟着她一道来了这凡间,只不过没有实体,但作用等同于实体。 她摊开空白的掌心,尽力解释:“玄女殿以虚空的形态跟我来到此地,里面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用,也可以往里存放东西,只不过你们看不到,也进不去。” 红桃恍然,鸡啄米点头,而后忽然脑子一灵光,“那玄女殿中可有吃的?” 清雨瞥她一眼:“你何时见我在玄女殿吃吃喝喝了?”不过...玄女殿内还有个小殿,是她处理事务的时候用来小憩的内殿,她记得洒扫的弟子每日都会给她换两盘新鲜的点心和水果。 意念一动,清雨来到内殿,果见有两盘点心和一盘水果,她心下舒了口气,且当是应急用吧,眼下,还未到时候。 又在大殿内转了一圈:一匣子符咒、一排各式法器,此外便空空如也。 回到现实中,清雨面上已然不再似前两天那般绝望了。她扭头,屋里看了一圈,奇怪,她的逐风老爹呢?而后又目光一定,哦,在院门口蹲着面壁呢。 彼时逐风正蹲在院门角落,满脸自闭和哀怨,维系了几百年的风度和脸面,就被刚才那么一摔,摔没了。他没脸做人了。 红桃“嘁”一声,“几百岁的人了,都当爹了,还哭,真丢脸。” 逐风揉着红眼眶,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更咽:“清雨,叫声阿爹来听听。” 清雨叫了一声“阿爹”,又甜又乖,“清雨饿了。” 逐风更咽一止,又蹲下去,“我们等你阿娘吧。” ...... 入夜,外出一天的温雅终于回来了。她背着弓箭,杀气腾腾提着一只被斩首的野鸡,不过在看到院门口齐齐盘腿打坐的四人,目中顿时又生出一股柔情。 清雨看在眼里,她的大师姐大概是在感动师兄弟妹们的翘首以盼吧。 见大师姐大步流星而来,清雨带头嚯地弹跳而起,逐风更是殷勤上前,一手接过野鸡,嘴里柔情蜜意:“温雅师妹辛苦了,得亏师妹是练山术的,否则咱们一家子可不得被贼老天交代在这儿了么。” 温雅对这样的崇拜很受用,发号施令:“去,生火做饭。”逐风一声“得嘞。” 清雨看着逐风老爹提着野鸡,招呼十安和红桃这双可爱儿女往灶房去了。 她又望望天,黑云厚重得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压得人心慌,她催道:“快点儿,捱到下雨可就糟了。” 温雅跑了一整天,累得很,一边回屋一边道:“我休息会儿,熟了叫我。” 灶房里的三人面上顿时有些讳莫如深,逐风忙不迭吹燃了火折子,可火还没点燃呢,温雅就火急火燎冲出来,指着天上:“谁又来了?” 清雨咳了咳,笑着劝慰,“没谁,这房顶本就承不住重,塌也就塌了。不过床还能睡,大师姐不若先去休息会儿。”毕竟下雨了可就没法儿睡了。她善良地没有打击大家。 温雅眼神一凛,走过去抓起菜刀揪住逐风的耳朵,“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逐风吓得脸色发白,摇头又点头,“温雅师妹稍安勿躁,待师兄做完饭再说。” 野鸡炖野菜,再配米糠粥,虽没什么味儿,但难得吃个饱。一家五口正欢喜,忽然一股狂风席卷而来,吹得几人身子一偏,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众人齐齐抬头,唯一剩下的茅草顶已经不翼而飞。 第003章 匪徒进村了 一阵大风,毫不留情地卷走了这个家最后的避雨港。 清雨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要去的留不住啊。 暴雨说下就下,来势汹汹,顷刻间就成雨柱,五人不知谁起了头往屋里跑,其他人也跟着往屋里躲。逐风跑在最后,不忘把三足釜抱走,里面还有鸡汤呢。 地上泥浆乱溅,天上电闪雷鸣,五人躲进东侧屋,虽也是一室狼藉,但还有一个边角尚能避雨。 五人缩成一团挤着,但风偏就要和他们做对似的,将雨吹得左左右右,一时浑身上下倒也淋了个均匀。 淌水的头发贴在头皮上,鸡毛泥浆更整得浑身都是,雨也淋得人睁不开眼睛。大家彼此看看对方,百年同门,默契地生出一股悲凉:此情此景,真真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堂堂玄门长老、掌门,实不该落得如此境地啊。 逐风厚着脸皮提议:“掌门师妹,要不去别家空的屋子先避一避,反正也没人,或者符咒拿来用一张?”其他三人忙不迭点头认同。 清雨小手一挥,“走。”这种时候,也不能再顾忌那是别人的屋了。至于符咒,那是有限的,不能用在此小事上。 温雅一边走一边问符咒的事,逐风三两句给她解释了。 五人随便进了一间屋,逐风很快又重新起了堆火,然后将釜架在火堆上继续煮着。咕噜咕噜,锅里冒着泡,火苗看似毫无规律地跳动着,渐渐将屋里的温度提了起来。 清雨盯着火苗发着呆,看着看着,她神色倏地一紧,站起身来,“不好,大凶,今夜白林村有血光之灾。” 其他四人都是心头一惊,十安闻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和令人心惊肉跳的雷电,很是担心又很不确认:“难道有人会被雷劈死?” 清雨一脸凝重,“不,是人祸。”她盯着一处方向,“来了,来了一群人,身上带着血煞。快,通知其他人户,赶紧上廖儿山避难。”她撂下这句话,就率先跑了出去,其他四人也不带犹豫,急追了出去。 红桃第一个来到给了她一碗米糠的邻居大叔家,拼命拍着院门喊:“大叔,赶紧起来,要死了,逃命吧。” 屋里的白九四还未睡着,听到这话,怒极,不过看在多年邻里以及对方又是孩子的份上,把骂忍了下去,但依旧忍不住小声唾一口“疯子”。 可这话才落嘴,就听到外面一声马鸣,他惊得翻身而起,白林村何时有马了?然不等他细想,就听到一声踹门声,紧接着就见浑身湿透的红桃站在门口。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只时不时一道闪电能照清人。红桃也未进去,只是焦急喊:“叔,赶紧带着婶子娃儿上廖儿山去,来了一伙杀人魔,今晚村里有血光之灾,快逃命去吧。” 白九四心头骇得发毛,他已经听到好几声马鸣了,这年头,匪徒进村烧杀抢虐的事屡闻不鲜,只是白林村地处偏僻,又是出了名的贫穷,他万万没想到竟还是遇到了。 他再不敢有任何怀疑,匆匆撂下句谢,回头就一把抓起婆娘和两个娃,鞋子都没顾着穿就往外跑。然刚走出院门,就看到村口聚集起一片火光,他惊恐地瞪着前方,心道来不及了。 白林村是从头直通到尾的长条布局,左右两边林立着屋舍,唯中间一条泥巴路可通行,因下雨的缘故,此时泥巴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一脚踩进去再拔出来,草鞋帮子都能扯烂。 清雨站在路中央,两脚踩在泥泞里,浑身湿透的她越发显得瘦弱不堪,然她仰着头眯着眼,目光凌厉如刀子,呵斥来人: “尔等贼寇,今生所造杀孽已够你们下十八层地狱,若欲子孙荫庇,便莫再造杀孽,速速离去,否则子孙后代,必将天不假年。” 一群贼寇先是一愣,而后陆陆续续爆出大笑来,其中一人笑得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指着马蹄前的女娃:“老大,这女娃倒是好笑,这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领头人嘴边浮起冷笑,拧着手中大刀,驾马,一步一步靠近,声音狠厉而残忍,“待老子一刀解决了她,也省得她在这世上活受罪。” 眼看刀锋明晃,说时迟那时快,清雨意念一动,从玄女殿中取出伏羲琴,一手捧琴一手拨弹,只一串音符,便成无形利刃,下一瞬,二十几名贼寇脖子一歪,纷纷倒地,死得彻底。 “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五雷直击清雨周身。清雨须臾反应将伏羲琴收入玄女殿,然后噗嗤一口血,人被劈在一滩泥淖里,却是晕死过去了。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逐风吓得魂飞魄散,一脚绊一脚地跑过去将其扶起,伸手一探,尚有鼻息,又摸了脉搏,还好,不严重,这才把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惨白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其他几人也神色慌张围了过来。温雅用沾了雨水的手给小清雨擦干净脸上的泥浆,声音有些发抖:“怎么样?严不严重?” 五雷轰,是他们玄门最常见的天谴,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天道自有安排,身为玄门中人,可以看破天机,可若是说破,却是影响了命道,要遭天罚。 所以他们这一派,时常半真半假云里雾里,如此,既能避开天谴,又能为人指点迷津。至于那人能否听懂,便又是另一番不可道破的机缘。 今夜白林村有血光之灾,按理他五人不该插手,这些人的遭遇,都是命中注定,可清雨却强行救下这一村人,虽也不过二十几口,可这天罚的威力却一点不减,这一劈,比白日里十安挨的那一劈要厉害得多。 逐风安慰道:“并无大碍,调养几日便能好。” 几人闻言,皆是松了口气。逐风虽然平日不大靠谱,不过医术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逐风看了一眼远处的二十几名村民,蹙眉问:“刚才这些村民可都看到了?” 十安摇摇头:“应当没有,我站他们前面都没看清清雨师妹如何出手,你们前面挡住了。” “那便好,否则倒是不好解释了。”逐风将清雨抱起来,雨还在下,他看了众村民一眼,还未开口,邻居白九四就率先道:“来我家吧,我屋里还宽敞。” 几人跟着白九四进了屋,九四媳妇自觉去烧热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米糠糊糊的味儿来。白九四看着五人湿淋淋连坐都没法儿坐,拿出了自家的衣服。 逐风偷偷瞄了一眼,取出这几件衣服后,柜子都空了。他心下感动,好歹掌门师妹这一劈,也没白挨。 红桃刚替清雨换好衣服擦干头发,清雨就醒了过来,她揉着还犯疼的脑门儿,迷糊,“我们这是在哪儿?” “白九四家。”话一落,九四媳妇就端着两小碗糊糊进来,见清雨醒了,高兴道:“醒了啊,正好吃点东西暖暖胃。” 清雨红桃都是两眼放光,虽然已经吃过,但这年头,有得吃都是好的,谁还会嫌吃撑了呢,这顿吃撑下顿不饿。 第004章 逃荒开始了 白九四家堂屋里,除了逐风他们,还有五户人家的代表,彼时大家围坐在一处,商量以后该何去何从。至于村口那些贼寇,大家却是缄口不提了。 不过今夜之事,确实给他们敲了个警钟,这白林村,真的待不下去了。 “往东南方向走。”逐风率先开口,“东南方向可寻得生机。” 白九四略一想,摇头反对:“不好,东南方向是银州,银州地靠穆国,现在正是诸侯争霸时候,边界地带最动荡,这一去岂不是往狼窝里钻。” 白九四年轻时候随商队做行商,走南闯北了些地方,后来积攒了些钱,便在白林村落了脚,他家也是白林村最宽裕的。他的话,自然令人信服。 其他几户都是点头,其中一人道:“之前走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朝着西南去的,西南是大夏国都,我看现在唯一安全的,也只有国都了。” 白九四沉默几许,目光看向逐风,“老弟你怎么想?你为何想往东南走?可是要去银州?投奔亲戚?” 逐风呵呵笑,他家掌门师妹说往东南走,他自然是双手双脚赞同了, “我嘛,先前找人算了一卦,说是往东南方向走可见生机。” 白九四皱眉:“这年头,坑蒙拐骗的神棍多了去了,你怕是被人骗了也未知。” 神棍??他家掌门师妹占卜第二,那天下就没人敢称第一了。嘁...凡人。 清雨走了出来,刚才众人的话她也听到了,她想了想,今夜救村子一命,已是他们造化,再不能插手这群人的命道了,便道:“阿爹想去银州投奔亲戚,我们往东南走。” 白九四看了逐风一眼,似在质疑,逐风认真点头:“那边有个远房亲戚,若实在走投无路,我再厚着脸皮去打秋风。但要得好,还是能在那边寻个营生。” 白九四不再多劝,问了其他几人,大家都纷纷表示愿意跟随他走,最后,商定两天之后出发。 反正不顺路,何况家里房顶都没了,所以清雨五人商量,定了明日出发。 议事完毕,白九四欲留五人将就着在堂屋睡,不过逐风却摆手推辞了,那空屋里还放着他们的鸡汤呢。 五人回到空屋,拼着轮番守夜将湿衣服烤干,翌日一早,便把白九四家的衣服还了回去。这年头,家家吃不饱穿不暖,昨夜的糊糊已经够了。 还完衣服,一家五口就忙东忙西收拾家当:五副裂口碗筷、一口炖煮用的三足釜、两床湿哒哒的被褥、两张烂边草席、三把镰刀、两把菜刀、一个菜板、两个水囊,其他便是一些盆啊罐啊缸啊坛的东西。 东西就这么点儿,索性都带上,至于那些缸之类的,都被用来做盛水容器。出行在外,最不容缺的便是水了,这甚至比食物还要重要。 逐风带着温雅和十安去打水。清雨和红桃先晒了被褥,然后开始烧灶,只不过昨夜灶台淋了大雨,加之她们又不得烧火要领,一时搞得周围青烟直杠,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路过的九四媳妇见这家乌烟冲天,以为失了火,着急忙慌跑过来,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坐在灶前,乌黑黑脏兮兮干瞪眼。 九四媳妇噗嗤一笑,将清雨和红桃催走,动手帮忙。 “这灶昨夜淋了雨,不好烧啊,用我们家的,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她捣鼓半天,虽然火是燃起来了,不过烟却没办法。 清雨呛得咳嗽,抽空问了一句:“婶子这是准备往哪儿去?” 九四媳妇眼皮一抖,继而笑道,“把那些污秽给清了,你九四叔带着人已经去村头了,这来来往往的,摆着总不像话。” 虽然现在这世道,杀人就如踩死蚂蚁似的那么常见,可到底是寻常老百姓,对这些事还是怕,既怕官府追究,又怕招来报复,再说也是自己的村子,摆着那么多尸首膈应,所以一大早白九四就带着村里的壮丁前去埋尸。 清雨没再问了,九四媳妇也识趣地不说了。其实昨夜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但一口气能杀掉二十几名凶残土匪,已经令人匪夷所思心惊胆战了。九四媳妇只能想,这丫头怕是有高人庇护。 “小...”师妹。逐风挑着两桶水回来,看到九四媳妇在,便将后面两个字吞了下去,语带责备,“老三,怎么能麻烦你婶儿呢。” 清雨忙不由分说将九四媳妇扶起来,“婶子您去忙,这儿我们来就行了。多谢婶子好意,我们就用这口灶,让它多烧会儿,烧干了以后才能用。” 九四媳妇被推出去,便也不坚持了,笑了笑,“那有啥事儿需要婶子帮忙的,尽管来叫。”却是忘了这一家都要走了,又何来烧干了以后用。 送走了九四媳妇,逐风才朝村口努努嘴,“大家都忙着处理尸体,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清雨摇头:“我们一去,难免让他们不自在,他们面上虽没说,心里却免不了瘆,毕竟这么多人命,怕才是正常。”村民们没避他们如蛇蝎已经算好了。 ...... 快正午的时候,白九四扛着一块马肉过来。昨夜为首的三名匪徒骑了马,他们死后,马就成了无主之物。村民都不会骑,况且逃荒牵一匹马太过招摇,会惹来是非,于是干脆杀了,毕竟都饿得要啃树皮,这马肉无疑是救命。 有吃的,谁会拒绝,逐风当即是欢喜收下。 红桃认真看着白九四,“叔,听我一句劝,以后一定要找个正屋前有树的房子住,可驱邪避凶。” 白九四看她一眼,倒没说什么,似听进去了。 忙到午时过,所有容器终于都盛满了。清雨将这些储备水都存进玄女殿,外面只留了两个水囊。 此外,马肉也被她存进玄女殿,来凡间十多日,玄女殿内的两盘点心和水果却依旧如初,清雨便断定玄女殿有凝固时间之能。 彼时被褥已经晒干,一切也都收拾妥当,但日头太大不易出行,所以几人决定先睡个午觉,直到未时日头小了,才准备出发。 逐风和温雅一人背了个背篓,承担了所有负重。背篓里放着早晨搜寻的一堆东西,虽然这些东西也可以放在玄女殿中,但他们两手空空上路,落在别人眼里,那就不像了,左右不重,暂且背着。 与村里其他人告别后,一家五口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困境斗争到底的决心,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他们大步流星豪情万丈,喜悦在周身弥漫:终于能摆脱惨境了。 他们雄心壮志......直到翻了两个山头、几十个田埂,走出区区二十里地,累趴后。 算算时间,这一路也行了将近两个时辰,若是平坦大路早就直奔下一个村子了,可白林村本就在山坳里,这一路翻山越岭的,距离短,时间却长。 眼看天色已经渐暗,走到下一个村子是无望了,五人不得不面对一个严肃的问题——今晚睡哪儿。 红桃爬山爬得腿打颤,不过她看出众人热切而期盼的眼神,深觉自己责任重大,遂忍着疲累,两手一挥掐指一算,指着一处方向,“我寻到一块极好的风水宝地。” 四人在红桃的带领下,花了近一个时辰,爬上了一座地势最高、视线最佳的山头,此处前后左右四面开阔,放眼可观五湖四海,的确是块风水宝地,就是有点高处不胜寒。 清雨打了个寒颤,眼里有些许酸涩,周围空荡无一物,连个背风处都没有,若是老天怜惜,他们今夜大抵不会被冻死在这儿。 红桃有些许尴尬,用脚踩着地面,“此处前有照后有靠,就是风水宝地嘛。” 清雨脖子微微一伸,往前面的悬崖下看了一眼,想了想,不能伤了二师姐的心,便委婉道:“我们配不上这块风水宝地,相冲,换地方吧。” 第005章 就打你怎样 天已经全黑了,再下山也不方便,几人往山下走了些许距离,找到个背风处,便扎营了。 十安和红桃负责拾柴烧火,逐风和温雅负责搭棚子,清雨晃着小脚丫望着天上的星辰,忽然一喜,迅速从玄女殿拿出乾坤弓扔给温雅:“阿娘,天上有飞鸟。” 温雅被这奶声奶气唤得心头一软,不过面上却很凌厉,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接住乾坤弓,弯弓搭箭一气呵,“嗖嗖”几声,三只飞鸟就落了下来,她眼神扫了逐风一眼,逐风就屁颠屁颠跑去捡鸟了。 清雨心里偷笑:一个喜当爹,一个喜当娘,倒有几分样。 温雅爱不释手地摸了会儿乾坤弓,又递给清雨,这上古神器用来射飞鸟,委实屈才了,她得自个儿再做把更结实的弓箭才行,现在手上这把,只能近距离射野鸡兔子。 红桃瞧着逐风手里的三只小鸟,顿觉找回了些颜面:“我说的没错吧,此处若非宝地,何来本已飞绝的鸟?” 清雨认真点头,“多亏了红桃师姐。”然后从玄女殿中取出水,同逐风一起清理飞鸟。 温雅插好四根手指粗的木棍,看着两张不大的草席,一时为难起来,她想了想,叫上十安,只说了句“我们出去一趟”,便离开了营地。 红桃起好了火堆,又把装水的三足釜架在火堆上。 待水烧开后,逐风将三只小鸟和一些马肉一股脑全扔了进去,他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做饭之事,也没甚难的嘛,堂堂玄门医阁长老,果然是样样皆通的好苗子。 ..... 半个时辰后,温雅和十安回来了,两人手里各抱着一大捆细叶子草和一捆藤蔓,温雅衣服还兜着什么东西,等她放下后,众人皆是一喜,竟然是蘑菇。 清雨看着红桃摇头晃脑的样子,师姐这下是觉得颜面全回来了吧。 “明早出发之前,我们先去山里采蘑菇,前天刚下过雨,这山上新发了很多。”温雅一边说,一边取过一缕草,抽出一根藤蔓。 藤蔓对叠,搭一缕草后交叉,再搭一缕草再交叉,如此反复,很快就编出一个虽简陋但也能用的草棚顶。 温雅又上手编第二个,完成后,她将两个顶的中间用藤蔓一连接,就成了个可以对折又可以打开的方形顶。 另一边,十安已经插好两排中间高两边低的木棍。温雅将草顶往上一搭,一个勉强可避雨的棚子就成了。 “这棚子以后就放玄女殿,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方便多了。”温雅满意道。 逐风赶紧将两张草席铺在地上,又将两床被子拿出来,往上一趟,舒服地呈大字,“这比咱们那破屋子还要强上几分。” 清雨一乐,也跟着往上一趟,果然舒服,就是有点儿硌得慌。 虽说夜里风寒,但挤在一处倒也还算暖和,火堆不时传出几声噼啪爆裂声,更是将树影拉得老长;山中静谧,只有锅里煮着小鸟马肉炖蘑菇,咕噜咕噜...第一夜便吃饱喝足安稳度过了。 翌日天刚鱼肚白,一家五口便爬起来,喝了昨夜剩下的肉汤,然后群体出动采蘑菇,只小半个时辰就采了半背篓,温雅更是猎到两只野兔,众人齐欢喜。 收拾完东西,五人下了山,依旧顺着大路走。 彼时虽说入了九月天,但日头依旧毒辣,弯曲绵延的黄土路像是被烧热的大铁锅,每走一步,热浪便从脚底心窜上脑门,再笼罩全身。 沿途没什么人,入目皆是荒芜,了无生气令人沮丧。五人忍着诸般不适,在烈日下又行十来里,终于看到个村子,可还不待惊喜,就闻到村子里浓重的血腥气。 前夜里意图扫荡白林村的那伙匪徒,怕是一路从外向里杀过去的,也就是说,此后的村庄,多半也都遭了难。念及此,清雨心中一阵沉重,土匪猖獗,官府竟也不管不问,这大夏,气数将近矣。 村口立着两棵高大的洋槐树,彼时树下坐着一悠闲老人,面色看上去很是红润,精神也很抖擞。他腿边放着个小筲箕,清雨定眼一看,竟然是藕。 红桃一见老人,登时两眼放光,与清雨互看一眼,两人都是心中了然。十安见俩小姑娘挤眼睛,笑了笑。 逐风作为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就要上前与老人打招呼,想打探打探情况。 可腿还没抬呢,就见村里走出三个光膀青壮。其中一人上前就一把提起老者的衣领,语气很是不善,又说不出的厌恶:“老头,把吃的拿出来,昨天的已经吃完了。” 老者微微一笑,将筲箕递给那人,那人一把夺过,哼一声,推开了老者。老者踉跄了一步,背撞在洋槐树上,却没事儿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清雨脸色一寒,可还不待她有何反应,身旁的温雅就已经二话不说几步追上那三名青壮,然后抬起就是凌厉的三脚踢在三人后背,三人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三人回头一看,就见个农村妇人用眼神剜着他们,三人怒极,爬起来就举拳要打,温雅反应更快,来一个就反手扭一个,再狠踢一脚,将其踹出老远,不过十来个呼吸的工夫,三人就趴在地上哎呦皇天起不来。 温雅毫不留情,一脚踩在那为首之人的手指上,那人立马又疼的惨叫连天。 “拿出来。”温雅冷冷道。 那人以为温雅是要抢吃的,也没犹豫,便把筲箕推了出去,“给你,都给你,你若是还要,去抓那个老头,只要他出手,什么都能给你找到,求女侠放了我。” 温雅一把提起那人的后衣领子,“狗东西,谁给你吃的,你就去给他磕响头。” 那人怔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原来是给老头打抱不平,他脸上忿忿,“他是妖怪,有妖法,别人都找不到吃的,就他能找到。他还引来了土匪,杀了村里大半人,我死也不给他磕头。” 温雅那暴脾气,立马咬牙切齿,“死不悔改,老娘今日便送你上西天。” 一席话落,不仅是把三名青壮吓坏了,更是把老者吓得脸色一白,老者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上前劝道:“女侠好心,小老儿心领了,只是这些人,也没犯什么大过,不懂事罢了,还望女侠饶了他们。” 温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老者,“他们这般欺负你,你还替他们说好话?”老糊涂了吧。 老者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小老儿九十有二,未成一家,这些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村子待不下去,大多数人都逃走了,若非他们还留着,小老儿就真成孤家寡人咯。”他已老迈,跋山涉水地逃荒是不大可能了,何况他也不想逃,既来之则安之,这辈子也活够了。 三名青壮听到这话,脸上表情都有些复杂起来。温雅松开脚,不过语气还是恶狠狠威胁:“再这般没大没小忘恩负义,老娘定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屁股开花。” 三人唯唯诺诺爬起来,就要走,清雨却上前,语气不冷不淡,如站九霄之顶,“竖子眼浅,竟妖物与紫贵不分,此乃上德贵人之命,命有天助,降生此地,乃尔等福运造化,望今后莫要再造愚孽,积善成德,福运自来。” 三人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明明只是个村丫头,可说这番话的时候,竟好似得道高人一般令人不可抗逆,三人都是心里一激灵,连连应是,作个揖便匆匆跑了。 老者笑摇了摇头,看向清雨五人,“各位出手相助,小老儿感激不尽,村前有块藕田,不如随我去去,我送你们些莲藕,此去一路,灾难更甚,行路只会愈发艰难。” 老者带着五人来到村里的藕田,藕田并不大,到处可见翻过的痕迹,老者捋着白胡子笑:“其实不怪他们,老天眷顾,这片藕田似有挖不完的藕,偏又只有我能挖到,其他人纵是翻遍了这块藕田,也寻不到半根...” 第006章 小清雨自救 从老人处得了半背篓莲藕,一家五口顺大路继续往前,可正如老人所言,沿途路上,越发荒凉,接连行了五日,不仅半点吃的没找到,就连存粮都快见底了。 烈日每天都按时升起,彼时才不过辰时就开始晒头,可这时段若是不走,到了午时那更寸步难行,直能把人晒晕过去。 清雨大口喘着粗气,忍着太阳穴突突地疼,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她的脚底已经磨了好几个水泡,水泡与草鞋摩擦,使得她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汗水顺着额头滑入眼里,引起一片刺痛,清雨使劲眨眨眼,用袖子擦了擦。 走在旁边的温雅见清雨步子打偏,心疼不已,蹲在清雨跟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上自己的背。早在几日前,温雅和逐风的背篓就被放进玄女殿了,反正沿途没人,也无所谓惹不惹眼。他们已经算是逃得最晚的一批人了。 清雨感动又不好意思,她这连路被大师兄大师姐换着背,其实已经很轻松了,只是这副原身太过弱小,“师姐也累,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她有些央求。 温雅却斜她一眼:“什么师姐,叫阿娘,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再说,这点累于你阿娘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玄门五术之山,旨在练体,所以温雅也是五人当中体力最好的。虽说她的身体素质比不上从前,但她精神力却是强大的,所以眼下这点苦累,根本不在话下。 红桃见状,可怜巴巴地喊,“阿爹,桃桃也要背背。” 逐风一个哆嗦,见鬼似地看她一眼,立马脚下生风走出老远。 红桃气得瘪嘴,在手心儿里画圈圈:画个符咒钉死你! 十安也累得满头大汗,不过他看着二师妹满脸怨怼,好心道:“师妹若是不嫌弃,师兄背你,师兄还能走得动。” 红桃嫌弃地看他一眼,摇头走了。 快午时的时候,五人在一处背阳的山脚下暂做停歇。 清雨从玄女殿中取出水、锅和最后一点肉菜。温雅和逐风负责拾柴烧火做饭,三个“孩子”便歇着了。 清雨脱下草鞋,连着走了六七日,爬山涉水黄土路,草鞋早就磨得不成样,她估摸着再有几天,这鞋子就该撑不住了。 照例用指甲掐破水泡,忍痛挤出黏液,然后吹了两口,再把鞋子穿上,清雨便往地上一趟,任由热浪席卷着自己。太累了,连日的劳累,已经超过了这具八岁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她觉得自己随时都能晕睡过去。 红桃挑完水泡,也学着清雨躺下,可刚走了许久的路,此时一停下来,那热浪就成倍地增加,她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在火炉中,还不如走着凉快,遂又坐起来。 衣衫已经全湿了,身上黏哒哒的很是难受,此时此刻,若是能有一池子水好好儿洗一洗,那多舒服啊。红桃满心幻想,看了看周围的山川形势,最后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有水源,可距离有些远。” “我实在走不动了。”清雨懒洋洋地躺着,虽然热,可她更累。 十安提着水囊过来,扶着清雨坐起来。喂了清雨几口水,又让她洗把脸,清雨总算感觉舒坦多了。红桃也跟着洗了把脸,畅快地呼呼叫。 锅里的肉香渐渐飘了出来,这使得大家精神都好了许多,红桃更是积极地捧着碗,两眼火热地蹲在锅边,恨不得将整个锅都吞进肚子里去。 逐风正准备添几根柴,没由地听温雅一声厉呵,“谁在那儿?鬼鬼祟祟,滚出来。”吓得他条件反射手一哆嗦,委屈巴巴地看着温雅,见其盯着山弯处的方向,才意识到吼得不是自己,然后视线也跟着转去山弯处。 其他几人也是冷不丁一惊,顺着温雅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五个三四十岁的农夫自山弯处走出来,或扛着锄头、或拿着镰刀,面上带狠,目光不停往锅的方向瞟。 温雅抓起手边的菜刀就往前一站,气势腾腾,“怎么?想抢?只怕你们没这本事。” 她将菜刀刀背向外,招式一比,冷冷地扫视一圈,“躲什么躲,全都出来。” 话落倏尔,又五六人从山弯处走出来,只不过年龄或老或小,眼里都有着畏惧,看上去不成气候。 清雨弯腰假装在地上捡东西,趁机从玄女殿中取出两把镰刀和一把菜刀,递到逐风十安和红桃手里。她年龄最小,就躲在几人身后。 双方对峙着,忽然,对面其中一人道:“我们拦住他们,你们拿锅。”然后那最先出来的五名壮年就挥着锄头和镰刀往温雅这边围,而其身后那群人,则往锅和水囊处挪。 对方人多势众,这若是换了寻常一家五口,必是只能吃亏,可偏偏他们遇到的不是正常人。 只见温雅握紧菜刀,一个旋腿,一脚扫在迎面而来的人的脸上,直把那人踢飞出去,与此同时,手中菜刀向左狠狠一劈,刀背砍在拿锄头的人手臂上,那人痛得大叫,丢了锄头就往回跑。 逐风这边也挥舞着手中镰刀,虽招式不如温雅凌厉,但呵退几个只懂挥锄种地的庄稼汉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对面虽有十来人,却被温雅和逐风挡住,十安和红桃则护住锅和水,一时令对面人不得前进一步。 双方又陷入僵持之中,温雅耐性被磨光,手中菜刀一翻,刀锋向前,狠厉道:“再不走,休怪我送你们去见阎王。” 被她打过的几人都是面色一惨,虽只是交锋几个回合,可他们这群人与对面两人的实力,简直是天上地下,他们心中奇怪,明明都是农户,怎么这家子就这么能打?尤其是那农妇,军中将士只怕也未有这般身手吧。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山坡上看了一眼,只这一眼,温雅便察觉不对,还不待细思,身后就传来一声弱弱的“阿娘”。 清雨本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对峙,忽然旁边的山坡上迅速冲下一人来,她还未及反应呢,镰刀就挂在脖子上了。 那人声音颤抖却又带着豁出去的凶狠,“把吃的交出来,否则我就让这小娃娃先去见阎王。” 对面那群人立马胆子就大了,扬着手中的农具又往前扑,温雅却是嘴角浮起一抹怪笑,提起菜刀就气势汹汹冲进对面人群,空地上登时传出一片惨叫... 逐风不由得打个寒颤,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然后放下镰刀,坐在锅边继续添柴;红桃和十安也都放下手中武器,红桃继续捧着碗,馋得口水直流,十安对清雨温声招呼:“快过来,肉马上熟了。” 清雨嘴角抽了抽,一脸肉痛地小声念一句“定身”,那用镰刀威胁她的人立马就僵硬了。 她小心避开镰刀,然后在地上看了一圈,找到个石头,搬了搬,搬不动,又换了块小的,然后抱起石头对着被定身的人脚尖就是泄愤一砸:叫你浪费我一张符咒。 那人痛得脸都涨红了,啊啊惨叫,可他浑身动弹不得,他眼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清雨坐回锅边,又恨又心疼,“总共就十张,这才几天就用了两张,你们这群败家子儿。”可怜她小小年纪,遇难却还得自救,哎... 红桃满不在乎地一笑,“别急,以后慢慢修炼,符咒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第007章 这个可以吃 温雅收拾完找事的农人,将菜刀往地上一插,带着狠劲,“谁若是再敢踏前一步,这刀可就要见血了。”她终究没对这些农户用狠,只是打疼了他们,毕竟这些人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只是受环境所逼而已。 来到锅前坐下,一家五口开始吃饭,被打的农户们终于老实了,站在菜刀的外围,一步也不敢靠近。 一群人就这么干瞪着,忽然,有人率先跪下,弱声恳求:“好心人,给我们点吃的吧,不求多,哪怕是匀口汤也行,我一家老小已经三日未吃东西,孩子已经饿得快死了,求求好心人,赏点吃的吧。”说完就乒乒磕头。 有他带头,其他人顿了顿,也都跪下了,或说刚才不该造次,或说好人有好报,或说自己不吃都没关系,只要能给孩子吃一口...一时间,这背阳的山坡处哭嚎遍野,令人揪心。 而随着这些人一跪,山弯处又走出一群妇人和孩子,她们或抱或牵着孩子,或背着行囊,沧桑的面上无比渴望地看着正在吃饭的五人。 妇人和孩子们也都跪下了,这群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乌泱泱跪一片,孩子的哭泣声,丈夫的磕头声,妻子的恳求声,令五人如芒在背。 他们吃不下了,这么多人跪着,他们这时候吃东西,无疑是在对这些人用酷刑。 清雨放下筷子,轻轻叹口气,“我们换地方吃吧。”她提议道。 这是他们出行这几天遇到的第一批难民,虽然她很想帮,可她自己也要活着,何况锅里那点吃的也根本不够分,她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人眼不见为净。 她起身,走到背人的山坡拐角处,从玄女殿中取出背篓,然后又回来。一家五口很快收拾完东西,最后由逐风背上背篓,带头走了。 五人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竟是那些人跟上来了。温雅气急,吼一声:“再跟着,剁了你们。” 一群人吓得脚下一停,可等五人走出几丈后,他们又亦步亦趋地跟上。 温雅没脾气了,杀又杀不得,这些人罪不至死,打了也没用,她没辙了。 清雨偷偷将背篓里的锅放进玄女殿,逐风顿觉身上轻了很多,立马道:“我们走快点,甩开这些人。”后面那群人都是负重前行,又好几天没吃东西,要比体力肯定是比不上他们的。 几人都没反对,他们现在泥菩萨过江,哪儿还有精力管这么多人,温雅当即就把清雨背上,两腿一转走到最前面; 十安红桃没有负重,刚才又恢复了些许体力,此时紧跟温雅之后; 逐风背着背篓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果然与身后那群人的距离正在快速被拉开。 如此急行了两里路,终于看不到跟屁虫了,五人又热又累,暂时停下喝水小憩。逐风肚子饿得疼,看到个山坡,便道:“山上去,吃了东西再走。” 他们往山上爬了些许距离,最后找了块平坦的地方,重新拿出锅,开始吃午饭。锅里炖着马肉野菇和莲藕,这也是他们现在最后一点吃的了,剩下的,就是那两盘点心和四个苹果。 “再找不到吃的,我们也得饿肚子。”温雅看着周围,比廖儿山好不到哪儿去,光秃秃的,没什么绿色,此前他们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山,她跑遍了都没找到一只猎物。 清雨心里难过,这一路,多亏温雅能打猎,否则他们只怕早就饿死了,可那些难民呢,他们几乎都是以种田为生,没有打猎手段和技巧,连弯弓射箭都不会,这样的他们,又是靠什么来求生呢,她不忍细想。 逐风喝完最后一口汤,力气恢复了,放下碗筷起身,视线在周围转着。 忽然,他目光一定,几步走到一棵树前,摸着树满面喜色,“榆树,这里有榆树。”他又赶紧在附近转了几圈,越发激动:“这山上有很多榆树。” 逐风修医术,对这些草木自然了解透彻,当即就让清雨把镰刀菜刀拿出来,然后示范着剥下一层榆树皮,解释道:“这榆树皮,能入腹。我们有吃的了。” 几人困惑地看着他,虽然饥荒啃树皮的事他们也听闻过,可这树皮当真能吃吗?红桃不信邪,走过去啃了一口,顿时脸皱成个囧字:“这怎么吃啊,咬都咬不动。”味道还一言难尽。 逐风一笑,“现在是不能吃,待我处理过后,保证你吃了还想吃。”他又转头,对其他人道:“赶紧的,这里树很多,后面也难保会有吃的,争取把这座山剥完。” “剥完?你干脆住这儿得了。”红桃白他一眼,倒是拿起菜刀开始剥树皮。 温雅和十安也各自拿了一把刀开始剥皮,清雨则负责清理树皮,逐风一边给她示范,一边解释:“这榆树皮,去掉最外层和最里层,中间还有两层,这两成便是能吃的。” 清雨点头会意,开始撕树皮,撕着撕着,听到山下有动静,她往下一看,是刚才那群难民。清雨想了想,回头与其他几人道:“既然榆树多,不妨让那些难民也上来采,他们没吃的,也是可怜。” 几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逐风还是担忧道:“万一他们又缠上我们怎么办?” “那就再甩掉他们呗,你可真笨。”红桃又白他一眼。 逐风扬了扬手中的树皮,咬着牙,“没大没小,有你这么跟老子爹说话的吗?” 温雅扬了扬手中的刀,不怒自威,吓得逐风呵呵一笑,再不敢放肆了。 清雨站在山边上,朝下喊道:“这山上有榆树,树皮可以果腹,你们若是要吃的,便自己来采。” 山下一群人正垂头丧气地走着,忽闻山坡上一稚嫩的声音响,纷纷抬头一看,就看到个小姑娘,姑娘手里正拿着一截树皮。 一群人想也未想地就往山坡上冲,来势汹汹,清雨连忙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农户们上了山,看着清雨一家五口都在剥树皮,大家四处看看,分散开去。 ...... 两个时辰后,清雨这边已经清理好了两大堆去内外层的树皮。 逐风道:“把树皮晒在太阳底下,晒干了才好处理。” 清雨遂又把树皮拿到太阳底下晒着,此时日头还大,树皮很快就晒得发烫,清雨时不时将树皮翻个面儿。趁着她晒树皮的时候,逐风四人又接着剥。 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也沉了下去,逐风几人剥了一下午,此时手是又酸又疼,可看到面前的七大堆树皮,大家又很满足。逐风抠着手上的泡,得意兮兮:“这么多,省着吃,够吃十来天了。” 十安和红桃开始拾柴烧火,逐风和温雅各拿一把菜刀,将树皮切成拇指大小的小块,清雨则被安排去找铁锅。 白日里遇到的那群人,彼时正以家为单位,分别歇在清雨他们周围,家家户户此时都燃起了火堆,四处火光明亮,把这片林子照得清楚。 清雨挨着寻过去,寻到一家正在处理树皮,她上前指点了几句窍门,然后问是否可以借铁锅。 第008章 又杀过来了 清雨找到一家有铁锅的,道明来意后,妇人略有犹豫。 不过其男人却很大方地把锅递上去,清雨知道他想什么,左右现在大家都有吃的了,后面也无所谓这些人跟不跟,反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等出了这片山区上了官道,他们还是要分路的。 她道了声谢,拿着锅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又回头道:“你们要不要来看看我们是怎么处理树皮的?”她不确定其他人是不是知道怎么吃。 那男人巴不得与这家人多亲近,乱世之下,就这一家子的武力值,跟着他们绝对安全,所以当即就“诶”一声,跟上清雨,顺便帮她把锅拿上。 清雨回到自家的地盘,逐风和温雅已经切了一捧树皮。 男人将铁锅架在火堆上,也没说话,就站在旁边看,逐风也不在意,将切好的树皮丢进铁锅里,然后找了两根树枝翻炒着。温雅则继续切树皮。 树皮炒了约莫两刻钟,逐风对十安红桃道:“你们去找两块光滑点的石头,一块尽可能大,另一块拳头大就差不多了。” 十安红桃领命,离开营地出去寻石头。这座山上的草虽没几根,但石头还是多,他们没费多少工夫就找了两块差不多符合的石头回来。 彼时逐风已经将树皮炒好,他在地上垫了一块布,将大的石头搁上面,然后取了一块树皮搁大石头上,又用小石头一砸。树皮经过晒和炒,水分已经干了,被这么狠砸几下,就成了粗细不匀的粉末。 清雨看明白了,原来树皮是这么个吃法。 逐风手上动作很快,一砸一颗,很快一捧树皮就被砸成了粗粉,彼时温雅又切好一捧,往锅里一扔,红桃就上手开始炒,十安则保持着火势不减。 逐风将布抖了几抖,细粉沉淀下去,粗颗粒浮于表面,他又把表面这层抓起来重新放石头上砸,如此几个反复,这堆粉就差不多细了。 他将粉倒在碗里,又加了些许水,一番和匀之后,竟就成了一块“面”团,虽然乌黑黑的,但这样看来,至少是能入口的。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不少了,见他这般操作后,都纷纷回去跟着做。 ...... 磨了两个多时辰的树皮粉,逐风五人都累得不行,不过现在的成品也够他们吃两天了,便暂时歇下。清雨将铁锅还了回去。 彼时天色已经全黑,大多家庭都已经躺下了,一家人彼此呢喃说话,也有些气力壮的男人还在继续剥树皮。 清雨望着天空,今晚没有星辰,明天虽不会下雨,但也不会晒太阳,她暗暗松了口气,暴晒之下赶路,真的能累死人。她身心放松起来。 “土匪,土匪来了。”静谧的林子忽然传来谁的一声喊,声音破空而出。 清雨一个翻身坐起来,放眼看去,其他人也都慌了,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清雨顾不得其他,当即就捡东西往玄女殿一放。 被谁那么一喊后,原本还在潜伏的土匪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他们手持砍刀,面色凶狠,嚷嚷着让所有人把东西放下。 清雨这边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抬头一看,难民们已经四散逃去了,土匪也正四处追着。 场面混乱得很,所有人都在凭着本能往前跑,至于这个前方是哪儿,根本没人在意,他们只能不停地跑。 温雅一把夹起清雨,也朝着深山里跑,土匪数量多,手边又没有趁手的武器,这种时候能跑则跑,没必要与恶徒纠缠。 清雨被夹在温雅腋下,感觉自己胸腔都要被颠断了,她憋着一口气喊:“师姐,放我下来,我能跑,你这样反而不好跑。” 温雅想想,也觉有理,便放下清雨改为拉着。逐风也拉着红桃,十安断后,一家五口因为没有负重,速度倒是快。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嘈杂声却似乎还在,清雨看中一处向下的坡,这条坡直接连着另外一座山,她赶紧提议下坡。 五人都不带犹豫,顺坡就往下滑,只是坡上有很多树枝疙瘩,天色又黑,一路滑下去,直把清雨的手臂划了好几道口子,她只能忍着疼,脚下不敢停歇,随众人迅速爬上了另一座山。 一直爬到半山腰,终于感觉身后没什么动静了,带头的温雅停下来,撑着膝盖不停喘着粗气。 其他几人也跟着停下,逐风往地上一坐,捂着胸口又惊又怕:“再这么跑下去,这副身体就得先交代了。” 红桃直接往地上一趟,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十安往来的方向看了看,又仔细一听,确定没人跟上来,这才稍微放了心,坐下后使劲儿呼吸。 清雨感觉喉咙刀割一般疼,由于跑得太急,大脑也阵阵眩晕。她从玄女殿取出水囊,递给温雅逐风一个,自己和红桃十安喝一个,几人吃了几口水,气息才渐渐平缓下来。 逐风缓过气来,开始打量脚下这座山坡,片刻后,提议道,“要不我们明天翻山过去?大路上光秃秃得晒人,而且保不定还会遇到土匪,爬山虽然累,但说不定还能碰到野鸡野兔什么的。” 几人沉默几许,最后温雅赞同点头:“反正不赶时间,走山路倒是可行。” 既然阿爹阿娘都决定了,三个娃自然没意见,都是点头同意。 清雨取出草棚草席被褥,几人搭好棚子铺好被,就躺下了,今天一天实在太累了。 温雅和逐风正决定谁守上半夜,忽然就听到林中传来一阵树枝声音,躺下的清雨三人一个激灵坐起来,五人皆是秉着呼吸,警惕地盯着声音来源处。 清雨拿出菜刀递给温雅,温雅狠着脸,冲黑暗处呵斥:“谁在那儿,出来。” 话一落,黑暗处就窸窸窣窣走出几人,清雨就着微弱的月色一看,竟是给她借铁锅的那一家子,也是一家五口,一大一小两个女儿,以及一个看上去四五岁的男孩儿。 为首的男人笑得讨好又客气,摆着手道:“女侠莫慌,是我们,刚才还给你们借过铁锅呢。我叫赵钱。” 又指着妇人道:“这是我媳妇童氏。我们是赵家村人。先前逃跑的时候,我们一家是跟着你们跑的,只不过你们跑得太快,将我们甩开了,我这一路寻来,好容易才找到你们。” 赵钱从怀里摸出五个大夏铜币,为难又心疼,“我身上只有这五个铜币,还望女侠能护我们一段路,等出了这片山,我们就自己走,再不麻烦你们。” 温雅将菜刀递给清雨,语气缓和下来,“钱就不必了,与我们同行也可以,但吃的喝的得自己解决。”她一家五口都困难呢,不可能再养五口人。 赵钱顿时一喜,连连道是,一边将铜币揣进腰包,一边抱着小儿子往另一处挪了点,然后夫妻二人打了地铺,很快就躺下了。 温雅负责守上半夜,她让清雨将先前一路搜集的棍棒木材等拿出来,然后找了块稍亮些的地方,开始削削砍砍。 第009章 每天卜一卦 翌日,刚到卯时,一家五口就爬起来了。而他们一起来,赵钱一家也跟着起。 吃的不多,大家都只是喝了几口水垫肚。出发之时,温雅又递给自家人每人一根拐杖,是她昨夜连夜做的。山路难行,加之有赵钱一家在,为了掩其耳目,锅啊水啊铺之类的东西,都背着,这拐杖倒是来得及时。 清雨捡了几颗石子,随手往地上一扔,片刻后,道:“上坤下乾,地天泰,天地通达,今日倒还算顺遂。” “对对对。”红桃反应过来,激动地抱着清雨的手腕就蹭个不停,“以后每天出发前先卜它一卦,免得再像昨晚那般遭到突如其来的祸事。” 旁边的赵钱夫妻惊得瞪眼张嘴,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懂卜算? 可又回想到昨日种种,且不说这家媳妇的凶悍,更令人费解的是,这小姑娘。昨日明明他们的人以镰刀钳制了这姑娘,可后来他们竟眼睁睁看着这姑娘从刀口下淡定走了。 起先他们还以为是那人故意放了这小姑娘,可等这姑娘一家走后,他们去问那人,那人才说当时只觉浑身一僵就动弹不得。这般诡异之事谁会信,大家只认为是那人自己怂不敢认。 然现在想来,赵钱头皮不由得一麻,说不得这小姑娘真的深藏不漏。 这般想后,赵钱越发认定自己跟着这家人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而再看向那小姑娘的时候,他目光已经不是看小孩子,而是看得道高人一般了。 这年头虽说神算占卜很多,可光棍更多,大多都是骗财。然这小姑娘给人的感觉却很沉稳,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而古朴,仔细一看,竟不像是孩子的目光,反而有着洞悉一切的睿智。 赵钱再看看自己家的三个孩子,不由得摇摇头,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落下风啊。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顺着东南方上山又下山。山中行路,自然缓慢,可沿途偶尔也能看到些野菜,一路走下来,手中倒也积累了一把。 而且,这处山头并不算高,只行了两个多时辰,他们就下了山,更没想到的是,一下山就是大路,一行人遂又继续顺着大路往前,走了不到五里路,就看到个村子。 他们并未进村,因为那铺天盖地的尸臭味已经足以说明,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死村。阴沉的天色下,村子的上空盘旋着一些乌鸦和秃鹫,嘎嘎叫着令人心慌。 大家都没说话,他们知道,这定是那帮土匪干的。白林村和上水村因为有贵人庇护所以逃过死劫,可更多的村子,却是惨遭屠杀。 清雨看着越来越远的村子,心里五味陈杂,这里也曾经有很多欢歌笑语,可乱世之下,人间早已成了地狱,她更知道,眼下看到的这些,不过是乱世的冰山一角罢了... 后面的路,果如卦象所言,没碰到任何事,这让赵钱一家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更让赵钱坚信,这瘦瘦小小的姑娘,确实是个高人。 正午时候,一行人找了个阴凉处歇脚,逐风揣着树皮面,十安烧火,很快一锅“面”疙瘩就成了,再把路上寻的野菜往里一扔,虽谈不上味道,但饱腹够了。 赵钱一家昨夜也砸了很多树皮粉,几日来难得吃了回饱,一家人面上都是露出了久违的喜悦,三个孩子更是你追我赶地嬉戏。 逐风看着看着,觉得这才是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再看看自家三个“娃”,他觉得这辈子也享受不了天伦之乐了。 赵钱想找话题与这家人多聊聊,便对逐风感激道:“昨日多亏了老哥一家,要不是你们提醒,我们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顿了顿,又愧疚道:“昨中午的事儿,还望老哥莫怪,我们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哎...这世道啊,真的是要逼死人。” 逐风摆摆手示意无碍,总归他们也没吃亏。 赵钱又不好意思问道:“还不知老哥咋称呼?”昨晚又慌又怕,倒把这茬儿给忘了,今日也是赶路,没寻到机会。 逐风想了想,“鄙姓白,白林村人,那是我媳妇王氏。”他指了指温雅。 赵钱也不在意对方并未给名字。因为逐风的三个孩子比他孩子大,加之他又想仰仗这家子,便呵呵笑着喊了声“白老哥”,又问道: “你们这是准备打哪儿去?”出了这片山,上了官道,到时候路可就四通八达了。他想着若是能继续顺路,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点逐风倒是没什么隐瞒,反正大家要走哪儿都是提前计划好的,这赵钱一家也不可能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方向,遂道:“往银州去。” 赵钱一听,却是意外又惊喜:“你们竟也要往银州去?我们一家也是往银州去,我们在银州有亲戚,听说那边还不算乱,又没蝗灾,我们打算过去求个活路。” 这...逐风心里有些尴尬了,面上还是笑道:“那自然是好,我们也是去投奔亲戚。” 赵钱又问:“那老哥可打算去福县县城暂歇几日?添些补给也好。此去银州,路途遥远,进入银州地界,少说也得两三月。”福县县城也在东南方,与银州倒是一个方向,上了官道一直往东南走,就能到福县。 “两三月?”逐风与温雅互看一眼,他们倒是没想到路途会这般遥远,毕竟以前身体的记忆并不多,他们对这些方向并不清楚,一直都只是按大方向在走。 “现在已经九月了,那岂不是一个冬都未必能走到。”温雅蹙眉,他们现在浑身上下就一身儿薄衫,换洗的都没有,这若是到了冬天,铁定得冻死过去,何况沿路还要解决吃喝。 赵钱也是愁眉苦脸,“是啊,这也是我们头疼的地方,我们没钱置办冬衣,冬天若是还赶路,吃喝且不说,单就保暖这一条,就不知如何解决。” 逐风又看了一眼温雅,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为难,赵钱好歹还能拿出五个铜币,他们才是真的身无分文,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玄女殿那几株药材,也不知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他重重叹口气,“这么说来,我们在入冬之前,还得先在沿途找个暂时的落脚点。等储备够了冬日的物资,或者干脆熬过了冬天,才能继续赶路。” “那...白老哥可有打算?”赵钱两眼期待,他自己除了种庄稼,其实没什么手艺了,要说求生,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逐风回头看看清雨等人,最后寻求的目光落在清雨身上。 赵钱对这个世界知道的肯定比他们这些外来货多,何况往后路上说不定还有需要赵钱的地方。清雨几人都给他递过来肯定的眼神,逐风遂对赵钱道: “既如此,那我们先去福县城看看,现在没什么打算,只能到了城里再看情况。不过整个福县都闹蝗灾,只怕县城情况也不好,所以我不打算在福县城落脚,还得再往前走。” 短短几句,就让赵钱有了靠山的感觉,他连连应是,不过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 “可不是,福县闹蝗灾,饿死无数人,可朝廷却不下发赈灾粮。本来没有官府的命令,我们这些人是不能逃荒去别处的,可现在,大家逃得逃跑得跑,官府根本不管,朝廷是真的放弃我们这些老百姓了。” 逐风只能摇摇头,“现在各国纷争不断,朝廷恨不得把所有粮充作军饷,哪儿又轮得到我们了。” 赵钱沉重道:“也不知这大夏国,还能不能撑下去。若是大夏不在了,我们以后,又该何去何从?”前途茫茫,根本看不到未来。 清雨心里不由得叹息:大夏,气数将尽矣。 ......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都恢复了体力,又继续赶路。 这一走,又行了近三个时辰,等天黑透了,终于看到一座破庙,大家便在破庙里暂时歇脚。 十安红桃负责拾柴生火,温雅和清雨负责打地铺,逐风负责揣面做树皮面疙瘩,他们对这些事已经熟练了,半个时辰后就吃上了饭,然后开始分工继续做树皮粉,为后面几天的吃食做准备。 赵钱一家也跟着做,一边与逐风闲聊,“此处距离官道,只剩下五里路了,明日早上我们就能上去。” 逐风脑海里并没有这些地图,便问道:“上了官道,去福县城又要走多久?” “不远了,二十来里的路,半天就能到。” 那就好。逐风松了口气。 第010章 寻到钱味道 考虑到距离福县已经不远,这一早,大家都是睡到辰正才陆续起来,简单洗漱喝了几口水,两家人继续顺大路走,走了近一个时辰,就上了官道三叉交汇处。 此处是一块地势平坦开阔的平地,周围依旧傍山,但东南、西南以及西北分别连接着三条蜿蜒的黄土路,这些路比此前走过的山路要宽些,也平坦很多。 三条不同方向的路上,已经能看到一些难民,这些多是从附近山里走出来,汇聚在此处,然后又各自分道扬镳,奔赴未卜的前途。 清雨来到三路交汇处,盯着地面的不规律裂痕。这些裂痕,是经过暴晒之后缺水干裂而成的。这也是天地自然给人类发出的预警。 逐风见她眉头紧缩,心道不好,上前问道:“难道是凶兆?前路有凶险?” 清雨抬头,看着东南方向,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不出四个时辰就能到达福县,她刚才占的,便是此去福县的凶吉。 “上乾下兑。”她看了逐风一眼,“屡卦。” ...... 昨日好不容易阴凉了一天,今日却似乎要加倍晒回来,官道沿途都没什么遮阴处,日头晒得人头晕脑胀。 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坐着歇气、形容枯槁的难民,这些人无不是穿着破烂的衣衫,沧桑的面容沟壑满布,满脸的黝黑淤泥惹得苍蝇也要欺负他们,频频绕着他们转。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路边上那些已经失去生机的尸首,这些尸首,多是或老或小,他们的家人也许因为疲于逃难而无暇让他们入土为安,又或许对这个世道已经绝望透顶,索性让世界也跟着一起腐烂。 腐尸经过连日的暴晒,早已腐烂发臭,刺鼻的腐臭令所过之人无不是掩鼻掩口,至于耳中,则是嗡嗡不断的苍蝇飞舞,似乎在欢庆好不容易寻到的口粮。 整条路上,这般死相,多不胜数,此时此刻,清雨几人才真正明白,外界形势已经严峻如斯。此前他们在山里还未有深刻感受,可此后...真真是每一步都在见证地狱的残忍。 逐风擅医,自然知道这些腐尸中含有病害,便让所有人用帕子捂着口鼻行走。 可能实在太臭,又或许实在惨不忍睹,赵钱的媳妇童氏,竟是吐了一路。等到了福县城门外时,整个人吐得脸色惨白,活像是要断过气去。 趁着歇气的工夫,温雅给逐风使眼色。 逐风两手一摊:这就是寻常呕吐,我现在又没有药,给她把个脉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温雅眼神一横:寻常呕吐能吐成这样?这一路死尸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染上尸毒? 逐风无奈,笑着来到赵钱面前,“赵老弟,我略懂些医术,不如让我给你媳妇看看,这一路尸毒厚重,怕万一染病,拖久了可就没得治了。” 赵钱又愣又惊,“想不到白老哥竟还会医术,白老哥着实让小弟佩服啊。”这么说着,心中却酸涩起来,白家这一家子,大的能看病能打架,小的能卜算,再看看自己一家五口,生存的希望何其渺茫。 赵钱给童氏示意,童氏苍白的脸微微一笑,道了句谢,伸出手去。 逐风两指搭脉,片刻后,面色有些古怪起来。他看着赵钱,却抿着唇久久没说话,赵钱心里一虚,急问:“怎么了?真的染病了?” 逐风摇摇头,又冲他招手,“你过来。”等赵钱过来后,他才小声道:“恭喜啊,又要当爹了,两月有余。” 赵钱脸色一僵,表情晦涩,他回头看了童氏一眼,童氏也正忧虑地看着他。 他沉吟良久,才沉重道:“这孩子,不能要,我们一家五口都未必能活着,何必让这还未出世的孩子出来活受罪。” 他纠结了许久,面色看得出很痛苦,但依旧坚定地看着逐风:“老哥,还请你给开个方子,把那孩子拿掉。”顿了顿,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似的:“我不想让这孩子受苦。” 逐风拍了拍他肩膀,“成,看你们自己,现在才两个月,也好拿。” 清雨见逐风回来,又看看对面,赵钱给童氏说了什么,然后就见童氏又哭又点头,最后夫妻俩抱着最小的四岁儿子更咽不止,两个女儿也眼眶泛红。 逐风坐下后,将事情说了,温雅几人听着也有些难过,总归是一条生命,如今却要被迫于现实而被扼杀在腹中;可若是不这样,让那孩子出生,又太过残忍。 所谓的选择,不过是两害相遇取其轻罢了。 童氏那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赵钱歉意地来到逐风跟前,“走吧,我们进城。” 清雨却摇头:“不能进去,这城,进不去了。”她起身,在城门前的空地上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一处靠边的位置,“乾宫亥位,我们立于此处。” 逐风四人能明白,赵钱一家却都糊涂了,不过知道这小女孩懂占卜之道,想来是有什么门道。他不好意思问个小女娃,便问逐风:“白老哥,这话是何意思?” 逐风跟着温雅几人往清雨的位置走,一面道:“这是生位,今日这城门口有大灾,我们站在生位上,能免灾。” “大灾?会有什么大灾?”赵钱心里犯怵。可刚问完,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城门口突然涌出一大批人。 这些人,条件好的,就是马车、轿子、板车,条件不好的就是背篓扁担,可无论是车还是人,他们无不是托儿带母携家奔跑。 有人跑得慢了,被后面一挤就摔了下去,这一摔,连带着身后一堆人都被绊倒,再后面的人,根本不管不顾,直接从这些人身上踩过去。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原本还算平静的城门口,就上演了一场严重的踩踏事故,城内不断涌出大量的人,城门口空间有限,很多老人小孩甚至是青壮都摔倒在地上,被后面的人无情踩踏。 而更惨的是,这些人一旦摔下去,就很难再爬起来,因为后面总有源源不断的人往前...一时间,城门口惨叫声、哭嚎声、叫唤声,震破天地,惨状可怖。 赵钱一家都惊愕得忘了呼吸,赵钱更是浑身冒冷汗,一种后怕在心里萦绕,如果他们刚才进城,他的三个孩子,恐怕都会死在这些无情的脚下。 清雨看着那些惨叫不断的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屡卦。屡,取踩踏之意。今日这城门口,至少会死伤上千人。 清雨看了看自己一家五口,衣衫褴褛,身无分文,他们也需要生存,也要在这乱世中艰难求生,而眼下,正有这样的机会,她道: “屡卦,往往会引变为离卦,此处有很多人都会与亲人离散。” 她指着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那女子正从一位挑夫的担子里出来,看表情是十分不情愿,可那挑夫不管,催促着女子下来后,挑着挑子就又往城内跑,他得赶紧回去挑第二个客人。 这些大家闺秀都是缠着小脚,根本不好走路,所以只能请挑夫挑出城,只不过挑夫为了赶趟,根本不会真的把人送到指定位置,反正是提前收了钱,只要出城就已经够了。 这些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什么见识,遇到挑夫撂挑子这种情况,自然也是两眼无奈和浑身无助。 这样的人,挺多,清雨已经看到好几个像无头苍蝇被撞来撞去却不知该如何办的女子。 她来到一蓝衣女子身边,又甜又可爱,奶声奶气道:“姐姐,你在这里是等不到你家人的,你给我二十个铜币,我给你指一个方位,你只管在那儿等着,你的家人很快就能出来与你相聚。” 蓝衣女子一看是个小娃娃,一身脏兮兮,顿时不耐烦地挥手,“走开,小叫花子别碰我。” 第011章 终于有钱啦 清雨被蓝衣女子呵斥一句,心里想着:她堂堂一派掌门,自然是不能跟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她来到逐风身边,“震乙位,可遇到她亲人,否则她会被那些逃难的人冲到与家人完全相反的位置,从此颠沛流离再也寻不到亲人。三十个铜币,先给钱。” 逐风立马会意,摆着笑脸就朝那蓝衣女子去了。 清雨又指着另一绿衣女子,对温雅道:“兑酉位,二十个铜币。”温雅面上一笑,朝那绿衣女子去了。 接下来,清雨又连着指了两名女子,分别由十安和红桃去,这两人虽然年龄也小,但他们一个会看相一个会算命,随便说几句靠谱的就能令人信服,所以不担心,相比之下,她自己这个看上去比八岁还要小点儿的身体,是有那么点不靠谱。 赵钱惊讶地看着清雨,同时眼里又很羡慕,一个人就是二十个铜币,十个人就能有二钱银子,真的不得不令人眼红啊。 他几次张口,想让清雨也给他派一个,哪怕只分他几个铜币也好啊,可...这是别人一家的财路,他们应该也不愿意吧。 正想着,清雨就指着一个位置道:“那里那个土包看到了吗?那个穿墨绿衣服的男子,也与家人走散了,你让他站在那土包上等着,不出两刻钟,就能看到他家人,你问他要二十个铜币,我们一人一半。” 赵钱先是有些发愣,甚至有那么一瞬怀疑自己的心声是不是被听到了。 可随即他又惊又喜,感动得红眼,他没想到这小姑娘不仅给他生意,而且还分他一半,就这么点距离,一个跑腿就能挣十个铜币,一个铜币能买两个包子或三个馒头,十个铜币,他一家五口每人每天吃一个馒头都能吃六天。 赵钱忙不迭一番道谢,然后跑去游说那男子,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把这二十个铜币赚到手。 童氏有些期待、又有些怯怯地看着清雨,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什么见识,应该做不好吧,可是...看着大家都在努力,她心里又一片火热,她也想试试。 清雨给赵钱指完位置后,转身又对童氏指了个位置和人。 本还在胡思乱想的童氏一听,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连连道好。可刚走两步,又想到自己的孩子,大的才八岁,小的才四岁,她又为难起来。 清雨踩了踩脚下:“放心,此处是生位,不会有事。” 童氏得了保证,安了心,赶紧就朝着清雨给她指的那人去了。 第一轮安排完,清雨盘腿打着坐,赵钱家的三个娃见状,也都学着她的模样坐下,最小的三娃抠着清雨衣摆上的一个破洞玩。 清雨视线继续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忽然她听到一声“姐姐”,扭头一看,就见赵钱家大娃有些怯怯地看着她, “你是从哪儿学来这本事的?你怎么这么厉害?” 清雨想了想,答道:“玄门。” “玄门在哪儿?”大娃有些激动了。 “玄门...”清雨沉吟一阵,忽然一笑:“就在我脚下。”她是掌门,她在哪儿,玄门就在哪儿。 大娃却听得有些懵,不过她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 一个时辰后,福县城门口的人群松动了,而城门口左右,也堆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两座尸山。尸山之外还站着不少人,这些人或跪地哭嚎,或眼神呆滞,或有人直接往尸山上扑,似乎想与其中的谁一同赴死,可却被城卫拦住了。 很快,城卫抬着两桶火油出来,往两座尸山上一浇,然后火把往上一扔,不出片刻,大火就蹿了起来。 城门口哭喊声传出老远,火光冲天,尸焦味更是弥漫在整个县城,就连天色都暗沉而压抑,似乎也在为这场人间惨剧而默哀。 城卫放完火,似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任务,背着行囊匆匆跑了。福县城,彻底成了一座被遗弃的空城。 渠国打来了,这是从那些逃难的人口中听来的,听说一个时辰前就在三十里开外,眼下,恐怕已经逼近了。 福县没有什么防卫军队,县城守卫总共也就一千来人,这样的情况,不仅是老百姓,连官府都只有逃跑的份。 此时,整个县城,在乌灰的夜色下,显得寂静又凄凉。或许,也有些没力气跑的,舍不得走的,等死的,还留着。但福县上空,已经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了。 逐风将所有铜币兜在衣摆里,往地上一坐,就开始乐颠颠数钱了:“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三百一十个铜币。”他笑眯了眼。 红桃扑过去,抓起一把铜币,两眼放着光:“这就是铜币,这辈子还没见过铜币,原来长这样儿,这些能买多少好吃的?” 这...逐风几人都不太清楚,他们还没在这世上买过东西呢。 赵钱笑道:“十个铜币一斤米,能买三十斤米,若是不闹饥荒,能买六十斤。” 啊?红桃失望地瘪嘴,“就这么点儿啊,这铜币也太不值钱了吧。” 十安宽慰她道:“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 赵钱却摇头苦笑,心道小姑娘不谙世事,这三百个铜币已然不容易了。 “我这里有一百二十个。”赵钱将铜币全推给逐风。 逐风又是一阵喜,从里面数了六十枚,又推给赵钱:“这些是你们的,剩下是我们的。”总算有钱了,有钱的感觉可真好啊,逐风想泪流满面。 虽说之前清雨说过要对半分,可赵钱和童氏都是老实人,认为这钱还是拿得不厚道,然现在逐风就这么大方地把钱给了他们,令夫妻俩感动的连忙作揖要磕头,却被温雅一把拦住,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如此。 两家各自把钱都收好了。逐风趁着赵家人不注意,将钱递给清雨,清雨小手一挥,就存进了玄女殿。 眼看天色已经大黑,除了城门口还在燃烧的火光,四周都看不甚清了,夜路不好走,可此地...似乎也不大安全。赵钱看着清雨一家,等着他们拿主意。 逐风与清雨四人商量一番后,对赵钱道:“我们进城去,虽说已是空城,但总有漏掉的东西,还可以添些补给。” 赵钱自然没反对,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听说渠国就在后城门驻扎,我们会不会遇到军队?” 逐风自信一笑,指了指清雨:“放心,我小女儿最擅趋吉避凶,保管我们遇不到军队。” 想不到还有这手段,赵钱自又是惊讶一阵,然后便和童氏背着背篓,跟着清雨一家进城去了。 福县城入目已经是一片狼藉,路上什么桌椅板凳都有,两边的铺子也是杂乱不堪,明显是匆匆收拾逃跑的结果。 当然,城内也并非完全空无一人,角落里和黑暗处还是藏了很多人。清雨一路看周围的地势分布,一路带领大家穿过大街小巷,寻找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等等。”红桃忽然喊停,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的宅子里有井。” 有井等于有水,赵钱最是激动,他们带的水早就喝完了,这几日若非有白老哥一家的接济,他一家五口没饿死也会渴死。 想到此,看向白老哥一家的目光愈发感动了,老天开眼,让他在逃荒路上遇到了贵人,这大恩大德,来日他一家必要报答。 清雨看了眼那宅子的方向,点头道:“那宅子安全,而且主人已经走了,可以作为今晚歇脚的地方。” 红桃一听就赶紧往那宅子跑,上一次洗头洗澡,还是白林村下暴雨那次,淋了个天然浴。 宅子是个一进宅院,虽不大,但五脏俱全,正屋一间房,东西厢房各两间,还有一间耳房以及两间倒座房,虽说倒座房是那些讲究人家仆住的地方,但显然他们这一行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六间房很快被分完了,清雨和红桃住东厢房,十安和赵家三娃住西厢房,逐风和温雅因为是明面上的夫妻,所以住正屋,虽然最后逐风还是被温雅撵去了耳房。赵钱和童氏以及两个女儿在他们自己的强烈要求下,各住了一间倒座房。 第012章 城里住一日 房间分配完毕,一行人开始扫荡这座宅子,反正主人家已经走了,剩下的东西丢着也是浪费。 正屋是房子男女主人住的,里面有不少衣服,不过都是夏装,而且都是绸缎长袍一类的衣服,虽说穿上体面,但穿着这身儿去逃荒,等于浑身上下写着“我有钱,来抢。”所以这些衣服,最终还是被收进了玄女殿。 两间厢房是屋主人儿子住的,都是男装,不过衣服大小倒是合身,这让清雨和红桃终于暂时有换的衣服了。 接着就是灶房,剩了些面粉和大米,以及一些菜和鸡蛋,这些东西不好拿,想来屋主人只把钱财带走,这点吃的就扔下了。 来人间月余,清雨几人还没吃过米面鸡蛋这些珍贵的食物,所以此时,看到这些吃的,都是激动的跳。 红桃更是捧着一把白白软软的面,不停地问该怎么吃才好。 逐风看看温雅,再看看童氏,呵呵笑道:“我二人都不擅厨艺,要不这做饭的事,还是交给你们来,免得我们白白浪费了这些珍贵食物。” 童氏略有些惊讶,还有不会做饭的妇人?不过转念一想,白家女主人的厉害之处可不在这庖厨之上,便欢喜地点头应下。这一路她都没什么用,现在终于感觉自己能发挥些用处了,很是高兴。 接下来,童氏便开始准备晚饭,剩下的东西其实并不多,面粉大概一斤左右,米也差不多只有半斤,鸡蛋七颗,还有些烂叶子菜,应该是被摘除下来扔了不要的,但童氏也都利用起来。 彼时整个城都是黑漆漆一片,所以她这边烧灶的烟也没人看见,算是稳当。 趁着童氏做饭的时候,逐风温雅和赵钱去打水,井就在耳房后面,幸运的是,水桶什么的都在。 赵钱是自己背了一小口缸,能装一桶水,他装完水后就说去灶房帮童氏的忙,然后便走了。 逐风和温雅都暗暗庆幸,他们还在担心是不是要半夜偷偷起来装水呢。 为免赵钱去而复返,二人赶紧把清雨叫过来,拿出玄女殿所有空了的容器,手脚麻利地装水,等到将所有容器都装满,两人直接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但,想到这些水足够他们吃上一个多月,这点累便也不算什么了。 “幸好现在还未大旱,否则咱们连水都没得喝,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绝境。”逐风颇为感慨道。 清雨却凉凉叹息:“将至未至而已,蝗灾往往伴随着旱灾,今年本就天干,雨水更少,大旱,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逐风刚刚放松了些的脸顿时又垮下来,“掌门师妹,你能不能别老是这样往人的心口上插刀?”好容易能放松些了,结果现在告诉他困难还在后头,还能不能给人一点希望了。 清雨淡淡瞥他一眼,“你若是想自欺欺人,我倒也不拦着你。”然后走了。 温雅踢了踢逐风的脚,“胆小鬼,这点困难就难住你了,亏你还是修行了四百多年的真人,白活这么久。”然后跟上清雨的步伐。 “我...”逐风无话可说了,老实爬起来跟上,心里不停骂着贼老天害人不浅。 却说赵钱来到灶房,让正在和面的童氏惊了一把,忙问怎么回事,赵钱却笑摇了摇头说没事,然后坐在灶前烧火。 不过他也不得烧火要领,几块柴扔进灶孔里,直搞得整个屋子都是青烟。 童氏又好气又好笑,推着让赵钱出去别打搅她。 童氏揣好面,擀成两个大饼,然后往烧热的铁锅里一放,再不停地转着,等两面皮硬了之后,再上铁架烘,烘熟之后就是两张馍。这是最原始的味道,吃上一口,细细咀嚼,就是满口面香,而且还十分饱腹。 正准备把熟了的馍起锅,逐风和温雅就各挑着两桶水进来,逐风与童氏道:“还得麻烦多烧点热水,今晚大家好好儿洗个澡,驱一驱浑身的霉气。” 童氏自然满口答应,虽然灶房里忙左忙右,可这般被大家需要的感觉,对她来说真是好极了。 ...... 两块大馍、一大盘鸡蛋炒菜叶,一碗酸萝卜,还有一锅白米饭,这顿丰盛的饭菜就齐了。 赵钱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坛酒,也不管大家喝不喝,先给倒上了,今天不仅挣了钱,还有吃有喝,大米白|面就是不闹饥荒的时候也吃得少,对农户来说那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今天把一切好事儿都赶上了,岂能不高兴。 逐风略沾些酒,他也高兴,便与赵钱小酌了几杯,不过考虑到明日还要赶路,都没多喝,但酒坛子还是被赵钱装进了背篓里,说是以后还有高兴的事儿就庆祝。 吃过饭,大家洗了碗,将一切归于原位,然后童氏开始烧热水,十个人都要洗澡洗头,童氏将三口锅同时烧,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才让所有人都洗完了。 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暂时换上了原主人家的衣服,然后各自把自己的衣服洗了。现在天气热,这些衣服一夜就能被烘干。 该收拾的都收拾差不多了,吃也吃喝也喝洗也洗了,大家各自回屋睡觉。 翌日一早,童氏将剩余一点米做成了粥,剩余一点面依旧烘成馍,两家人吃了个大饱,满足极了。 吃过饭,逐风和温雅带着赵钱出去寻找物资,他们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近午时的时候,三人才背着背篓回来。 三双草鞋,两双布鞋,三匹粗布,两把油纸伞,还有一些萝卜等各种蔬菜,这些都是在路边上捡的。其实大多数逃跑的人,都还晓得锁门,逐风他们实在不好翻墙进院,不过左右他们缺的都是食物,所以其他东西多与少也无所谓了。 鞋子很快按着大家的尺码分配了,逐风温雅各得了一双草鞋,剩余一双草鞋童氏穿正合适,两双布鞋十安和红桃适合,至于清雨和赵家三个孩子,因为脚太小,只能将就穿原来的。 油纸伞两家一人一把,最后温雅将三匹布递给童氏,“大姐应该会缝衣服吧?这些布先给孩子们缝一身衣裳,若有剩余的,再给你和赵兄弟缝一身,我和我们家那位就不用管,我们自己有衣服。” 童氏自然会缝补,当即就接过,连连道谢,“好好,我抓紧时间做出来。” “不急,抽空做就行,你也别累坏了,毕竟...”她看了童氏的肚子一眼,有些同情。童氏倒是没注意,转身把布放在自己的背篓里。 逐风提着两个小布包递给赵钱,“这是你要的东西,左边这包是温养身体的。” 赵钱立马会意,一阵感激,然后唤童氏去熬药了。 午饭,依旧由童氏操手,她将萝卜等各种菜混合着炖了,吃着倒也清爽。 吃过午饭,大家各自换回自己的衣服,虽说衣服依旧破烂,但洗干净了总是舒服的,身上也不再黏唧唧,脸也干净了,头皮也不痒了,浑身上下清爽得很。 等到未时过,日头小了,众人背上背篓准备出发。清雨照例出门前卜了一卦,然后道:“我们走水路。” 第013章 生门变死门 福县城几十条街道纵横交错,算不得小,可青天白日下,整座城却是死寂一片,即便烈日炙烤着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却依旧令人心头生寒。 万籁俱寂,恍如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行。 清雨擦了一把满头的热汗,手兜着后背衣服扇凉。才走出不过两条街,后背心都湿了,今年的日头,格外的毒。 她微眯着眼抬头,烈日周围晕出一道一道的光圈,片刻后,她收回视线,眼睛盯着地面,视线里一片花晕。 摇了摇热得犯晕的头,清雨小心地算着方位,“走这边。”其他几人紧跟其后,拐进一条青砖铺就的巷子。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能听到被刻意放轻却又急促的脚步声。彼时渠国军队已经进城,城里处处充斥着杀机,令人不得不小心警惕。 而就在一行人急促前行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清雨忽然一停,回头,面上急催:“回头。” 所有人都是心里一紧,也不多问,扭头就往回走。 原本走在最后面的逐风此时带头,两脚翻飞小跑起来,可没跑几步,他就身形一顿,呆滞地盯着前方。其他人也都不由地停下来,然后就见拐角处出现一片赤红。竟是渠国军。 “快跑。”也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人又转身准备往前跑,可清雨却无奈摇头,她的身后,不知何时亦出现了一队渠国军。 前后被包围,左右墙头高耸,根本无处可逃。 两路士兵如饿狼看兔子似地盯着中间的十人,他们的刀锋透着寒光,冷漠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嗜血狰狞的味道。 领头人一脸得意狞笑,“这边还有十个落网之鱼,统统抓起来。” 话落,又从后面跑来一队人,前前后后加起来竟有三四十人。清雨不由得苦笑,抓十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已,这般阵仗可真是够劳驾的。 渠国军一拥而上,一边呵斥不准动,一边粗暴地将清雨一行全部反手扣押绑了绳子,就连最小的赵家三娃也没能幸免。 绳子足有大人拇指那么粗,紧紧勒在四岁的孩子身上,瘦小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能被勒断。 赵家三娃哇哇大哭,二娃也被吓的跟着哭,只有大娃红着眼眶咬着唇,极力忍耐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清雨。 童氏看着三个受罪的孩子,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求你们放了孩子吧,孩子还小,碍不着你们什么事儿,求求你们放了他们吧。”说完就砰砰在地上磕头。 赵钱虽是男人,但也只是个庄稼汉,眼下也只会跪下更咽求饶。 清雨无声叹口气,面对一群嗜血的凶兽,求饶根本无济于事。 领头被吵得烦不胜烦,眼中暴戾一现,举着刀:“再哭,割了你们的舌头。” 六岁的赵家二娃听懂了,不敢再哭了,可年幼的三娃却不懂,哭声越发尖锐刺耳,穿透着周围一群人的耳膜。 领头气得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叫你哭。”然后抬脚就要一脚踹过去。 然而温雅却更快,抬起一脚踹在领头踢出的腿肚子上。领头不仅吃痛,而且脚下一偏,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了。 一群贱民而已,竟敢反抗。领头气得眼红,招呼一声:“来人,把这女的给我按住,老子今日非砍死她不可。” 话一落,几名渠国兵就上前,可正要按住温雅的时候,又一渠国兵从后方跑上前来,“大帅那边在催了,让我们赶紧把抓到的人带过去,别耽误了时辰。” 领头忿忿唾了一口,“待会儿有你好受。”又寒着脸吩咐:“带走。” 清雨一行被押送出巷子,上了大街,竟看到还有不少人也都被抓了,所有人都垂丧着脸盯着地面,自古俘虏没有好下场,他们不敢想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逐风几人围在清雨周围,红桃个子矮小些,悄悄低头在清雨耳边问:“掌门师妹,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前后遭夹击了?”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也赶紧竖起耳朵听。 清雨轻轻叹口气:“景门见了血光,局势逆转,生门变死门了。” “死门?”赵钱忍不住轻呼出来,他纵不懂这些,可这“死门”怎么听都是一只脚进了阎王殿,难道说自己一家就要断送在这儿了? 走在前面的一渠国士兵听到赵钱的轻呼,回头恶狠狠威胁,“再嚷嚷,老子一刀砍了你。” 赵钱吓得脸色一白,再不敢多说什么了,垂着头继续往前走。 十安走在他身侧,宽慰道:“死门虽然代表死亡,但并非踏进死门之人就必死无疑。” 赵钱勉强弯了弯嘴角,心里悲戚,即便如此,那也是九死一生吧。 童氏还在更咽,看着幼子走得跌跌撞撞,心疼不已,她转头看向清雨一家,眼里的求救之意再明显不过。 清雨微微拧着眉,似在思考着什么。 逐风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大夏的地界,渠国侯纵是嚣张,也不可能屠城吧。” 现在虽然各国纷争不断,但都会打个过得去的旗号,如屠城这般歹毒之事,传出去不光彩,对名声不好,所以鲜有发生。 清雨却泼他冷水,“渠国侯嚣张跋扈,且国力强盛,问鼎之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他便是要霸道嚣张,方觉彰显国威、震慑四方。” 其他人闻言,脸色都是一紧。红桃有些着急:“那现在怎么办?” “待我杀出去。”温雅声虽小,但眼色却狠厉。 “不妥。”清雨摇头:“被抓的人不少,渠国军也不少,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并非上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先去看看再说。” 一群人被带到城门口。眼见城门口还跪了一大片福县百姓,走在前面的人不由得慢了下来,他似乎已经预想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下场。 城门口,每个福县百姓后面还站着一名提刀的红衣渠国兵,烈日下的刀光明晃,折射在那些冷漠无情的面孔上。此情此景,无不令人手脚一片冰凉。 “快点,磨磨蹭蹭。”一带队的士兵将那走在前面的几人踢了几脚,催促着。 几人诺诺,不得不加快了些步伐,惊恐地朝着城门口而去。 第014章 局势大逆转 烈日下,福县城门入口处的空地上,跪着一群人,皆是被抓的俘虏。 他们低垂着脑袋,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浑浊的目光只剩一片死气沉沉。他们浑身脏扑扑,身后却站着一身赤红的刽子手,对比之下,他们弱小的如随时都能被践踏而死的蝼蚁。 偶尔有人试图抬头,他们或许是想寻机逃跑,可刚一动,身后站着的渠国兵就一脚踹在其背心上。 被踹之人双手反扭被捆,一时爬不起来,便只能下巴蹭着地面以借力,等再爬起来时,脸上已是一片摩擦血痕;也有人摔得狠,正面着地,起来时鼻子还淌着血,却也只能任之。 靠得近了,人群的啜泣声就清晰可闻了,清雨看着那些如待宰羊羔般的俘虏,又看看那些如刽子手般的渠国兵,一时悲悯不已。人间,从来不乏惨剧。 她被推搡着排在了俘虏最后一排的末尾,紧跟着是逐风温雅,到红桃十安和赵钱一家的时候,却是又起一排。 被按压跪下后,清雨听到前面有人汇报,说是人都抓完了。 逐风显然觉得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有些焦急地轻咳了咳,跪他旁边的温雅看了过去。 逐风:要不要杀出去? 温雅再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清雨,后者正垂首看着地面。她想了想,微微摇头。 “所有人都听着...”忽然一声大喝,所有被俘之人都抬起头来,两眼惊恐地看着前面发话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道士服饰,乌黑的嘴巴上一颗豌豆大的黑痣,削尖的下巴随话而动, “夏王荒淫无度,昏庸无能,朝事不理,百姓不问,福县惨遭蝗灾,夏王却置尔等于不顾,尔等心灰意冷,为祈求上苍对夏王降下天罚,愿以己之躯,血洒河川,望天垂帘,借我大渠之力,以平民怨,还天道大公。” 一席话毕,自道士身后走出一身着铠甲之人,一看就是众渠国兵之首。 道士脸上带着谄媚和讨好,抬头望天,同时道:“大帅,未时三刻,吉时已到,请大帅发令。” 大帅看着前方一片人,如同看死物一般,冷漠举手。所有渠国兵会意,立马举刀,刀锋横在跪地的福县人脖子上,只等那手势一落,便要割喉。 这一刻,原本还不敢反抗的福县人终于忍不住了,有人哭嚎,有人求饶,有人破口大骂或者试图挣扎逃跑。 可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被身后的渠国兵死死按压在地上。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无论面前的俘虏如何苦苦哀求,都没能掀动他们一个面上表情,冷漠无情至斯,或许也是经历过太多而麻木了。 红桃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自己杀了人,还要把罪算在夏王的头上,真不要脸。” 站在红桃身后的渠国兵一听,手中刀直接往红桃的脖子上一靠,一股冰凉和刺痛感同时传来。红桃心下一慌,嘴不由得就闭上了。 十安立马呵斥道:“大帅还未下令,你此时动手,便是违抗军令。” 那士兵冷哼一声,毫不在意,显然觉得面前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不过他确实也不再动作,而是专注地盯着前面的大帅。 未时三刻,至。大帅高举的手往下一挥,所有人都是浑身一寒,如坠九尺冰冻,绝望地看着那只夺命手。然就在这刹那间,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呼,“且慢。” 被俘众人如垂死挣扎般望向声音的来源处,他们屏住呼吸,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都想把那声音当做是救命天籁,即便那只是一个稚嫩的声音。 大帅循声看过去,就见一个小女娃从人群中站了起来,那女娃脖子上还横着一把刀,可脸上却丝毫不见惧色,眼里亦是一片沉着冷静。 这神情落在一个小丫头的脸上,委实怪哉。大帅目光虽阴沉,但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停了下来,他想听听这奇怪的女娃到底想说什么。 道士却有些着急了,小声催促了一句:“大帅,吉时耽误不得。”然后又眼神一狠,向着人群喊道:“让那臭丫头闭嘴。” 清雨不急不缓,似胜券在握,“大帅若在此时犯下杀孽,必将腹背受敌,届时坤申乾亥二处必然沦陷,而您身侧之人,却可坐收渔翁之利。” 道士一听,心下惊骇,面上急辩,“大帅,切莫听信一小丫头片子的胡言乱语,她不过是个总角小儿罢了,当不得真。” 大帅却神色一动,“坤申、乾亥...你上前来。” 清雨回头看了刽子手一眼,那人还有些发愣,见状,不由得放下了刀。 清雨穿过人群走上前去,微微屈礼。 “你可知坤申乾亥是为何地?”大帅沉着脸问。 多年的战场血拼,让他周身散发出一股血腥和暴戾,然清雨却毫不受影响,一副泰然自若:“此二地乃渠国要塞。” 大帅心头微微惊讶,这小丫头看着年龄不大,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见识,确实有些令人刮目相看。 “那你何出此言?你懂卜算之术?”坤申、乾亥,乃是八卦方位,这话从一名修道之人口中说出来便算不得什么,可从一个小女娃口中说出,就不得不令人好奇了。 清雨微微颔首:“略通一二。坤申、乾亥,渠国要塞,破之则破国。今日大帅若在此时此地犯下杀孽,则气势破,届时相邻三国必将以此为由合力出兵讨伐。 渠国虽兵力强盛,然双拳难敌四手,更甚是背上骂名,天下共敌,国势式微,渠国危矣。” “女娃好大的口气。”大帅蔑笑一声:“我大渠国力鼎盛,兵强马壮,哪国敢攻?” “气已破,神已灭,又何来兵强马壮。且树大招风,这道理,想必大帅是懂得。”清雨淡淡道。 大帅眉头微微拧着,暗道一句小女娃不简单,问:“你师出何人?”能有这般眼界,绝非普通老百姓,何况年龄还如此之小,莫非背后有高人指点? “大帅不妨问问您身侧之人,师出何人。”清雨看了那道士一眼,“此人到底是居心叵测,还是襟怀坦白?未时三刻,虚吉实凶,先吉后凶,也不知是他学艺不精呢,还是故意为之,想让大帅身陷囹圄。” 道士脸色一白,大声指责,“满口胡说八道的小儿,大帅岂是你能随意糊弄,老夫入门之时,你娘尚且在娘胎之中,也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了几句,就这般不知高低,若是信了你一无知小儿的话,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话虽这般说,可他心里却震惊不已,这女娃,竟然说得一分不差。 清雨看了看天,面上一笑,“申时已到,局-破。” 第015章 遇到船霸王 大帅和道士还未明白面前女娃话是何意,就隐隐听到城外一片敲锣打鼓和马蹄声,以及呐喊:“夏军援兵到。” 从声音判断,距离城门口不过一里距离,且那声音嘈杂纷乱,人数似不少。 大帅大惊。因知道此城已是空城,毫无兵力,所以他只带了三百士兵入城,便是为了行道士所言之祭礼。 可他没想到,此地竟然会有夏军,他高喊一声“列阵对敌”,场上所有渠国兵立马训练有素地集中起来,转眼间就排列成五个阵队。 大帅列阵于前,双目却紧盯道士,倏地,他拔刀对准道士,质问:“此处既有夏军埋伏,为何你不知?还是说,你果真是为了引本帅入瓮。说,你是哪国细作?” 道士那边似在解释什么,可清雨却不在乎这些了,她扭头给大家使个眼色,然后率先朝着一个方向疯狂奔去。 有她带头跑,其他人那不得赶紧跟上,呼啦一下子,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拔腿跑。 赵钱咬牙使力转动手腕挣着绳子,挣得满脸青筋直暴,但到底还是让他挣脱了,虽说手背手腕处磨出一片血红。 然后他一把背起三娃,又一手拉着二娃,飞速追着清雨一家;童氏跟在其身后,嘴里急喊“大娃跑快点”。 彼时所有逃跑的人,虽然反手被绑,跑得跌跌撞撞,但逃命时候,便是拼着一股倔劲,摔倒了又立马爬起来狠命继续跑。 渠国兵也注意到了逃跑的俘虏,但大敌当前,此时可管不着俘虏了,故而也没去追,只严阵以待敌。 清雨没跑出多远就被温雅追上,彼时温雅也挣脱了绳子,她将清雨往背上一背,然后撒疯似的拼着一口气猛冲出去,一时竟将其他人甩出老远。 温雅朝着清雨给出的方向一直没命往前跑,如此跑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带着一行几十人逃进了山里,直到爬上山顶才停下。纵是精神力强大如她,此时却也累得大口喘气,嘴唇干得起皮。 清雨从温雅背上滑下来,背着人从玄女殿中取出水囊递给温雅。 逐风带着十安和红桃以及赵钱一家也追了上来,他们体力比不上温雅,一到山顶,一个个头晕目眩直接往地上一倒,脸色涨红,满头热汗,即便喉咙刀割一般刺痛,还是只能张着口直喘粗气。 童氏身子虚一些,此时更是喘得直咳嗽,温雅忙把水囊递过去。 看着水囊,童氏不由得眼眶一红,“东西,都没了。”被抓的时候,他们背的背篓都被扔在了地上,那两个背篓可装着他们的一切,然现在什么都没了。 赵钱也满脸悲戚,“现在可咋整?” 清雨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逃上山,然后各自又找了位置坐下歇气,她心里默默数着人,绝大多数都逃了上来。 “不慌,我们在这山上待两天,等渠国兵撤退后,我们再回去寻就是了。”她安慰道。 “他们不会追来吗?”红桃追问。脖子上的刀口此时被汗水浸湿了,火辣辣地刺痛着,她让十安给自己倒了一捧水,然后往脖子上一抹,登时疼得龇牙吸气。 清雨摇头:“渠国大帅已然明白道士图谋不轨,不会再听信他话。” 逐风难掩好奇,“你到底与那大帅说了什么?我们在后排,完全听不清。” 清雨却是一笑,“其实并非我说了什么,我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城门口位处景门,景门犯伤,生门变死门,但亦有转机,只需等待时机。 申时便是那时机,我算到有人会前来营救,但他们时机不对,我只是为自救而拖延了片刻。” “夏军吗?”赵钱忍不住问,他对大夏朝廷其实已经失望透顶了,福县遭蝗灾,朝廷却不救助,根本没拿他们这些老百姓当人看。若真是夏军,他倒诧异了。 “不是,是袁捕快。我们被抓的时候,我看到他了,他还给我使眼色来着。”旁边有人插嘴道。 又一人也接话,“对,肯定是袁捕快和皂班的人,袁捕快是个好人呐,他会死吗?”说话之人看向清雨,满脸担忧:“皂班总共也就二十来人,如何与那些渠国兵对抗?” 清雨道:“此处并没有血战,想来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助我们逃跑而已。”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口气。而后心头又一阵古怪,这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总归是有些违和。 ...... 在山中熬了一日,终于等到渠国兵撤退了,山上的人这才陆续下山。 清雨一家和赵钱一家直奔被抓时的巷子,找到了各自的背篓,东西也都没有丢,这令赵钱一家欣喜若狂。 一场惊险结束,两家人还是得按原计划赶路,走水路往东南而行。 去往河边的路上,未免大家、主要是赵家困惑,清雨还是解释了为何要走水路,“此时大路上逃难者众多,依旧会有踩踏事故,而且人多是非也多,且行路缓慢; 水路虽然凶险,但与之相比,反而情况算是好的。” 赵钱感激一笑,他心中确实有疑惑,他们一家人都不通水性,万一落水可怎么办?何况走水路还得有船,这又如何解决? 不过赵钱的疑惑,在抵达河边的时候就明白了。 此时河边有四艘船,船头各坐着一名船家,岸上一群人与船家正在争执着什么,人群之间也在争执着什么,吵吵嚷嚷闹哄不已。 两家人走近了,才听明白,原来是船家要二十两银子一个人,岸上的人都觉得太贵,可船家却坐地起价,只一句话:爱坐不坐。 赵钱看着河边黑压压一片人,心里越发觉得白老哥家的三娃太神了,连水路都这么多人,那官道上得拥堵成什么样?只怕是肩挨着肩脚靠着脚走吧,他打个寒颤,不敢再想。 只是,这么多人,而且二十两银子一人,这对他们来说,也是遥不可及啊。 他看向逐风,眼里满是担忧。逐风也皱着眉,实在没想到坐个船竟这么贵,别说二十两,好不容易挣几百个钱,他是一个铜币都舍不得用。 所有人都拧着眉,似在思考接下里该怎么办?然清雨对眼前的情况却是早有预料。 坐地起价,在人界本来就很常见,何况这些人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此求财,虽说品性恶劣,但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这世上,还就有这么一类人。而且往往是这类人,才能求到财。 清雨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有些人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富贵,可一个人二十两,一家五口就是一百两,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富贵。乱世中,大富大贵依旧是少见的。 清雨在十安和红桃耳边小声耳语几句,两人听罢,皆是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第016章 掌门要发财 清雨在十安和红桃耳边一阵耳语,两人听罢,都是一脸惊诧。红桃两眼闪烁,举着一个大拇指小声道,“不愧是掌门师妹。” 十安微微一笑,习惯性地摸了摸清雨的脑袋,也在清雨耳边小声温柔道:“不愧是掌门师妹。” 清雨咳了咳,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想当年,她为了玄门生计,那才是绞尽脑汁儿呢。 她两手一背,老神在在选了块稍远的地方,招呼其他几人坐下。 其他人都困惑地看着她,这是卖什么关子?可正猜着呢,就见红桃和十安分隔一丈,两人盘腿往地上一坐,面前铺一张布, 然后红桃闭眼,摇头晃脑又不乏抑扬顿挫地喊起来:“看相看相,人相、家相、墓相、星相都能看,知凶吉、了病理,二十铜币一人,不准不收钱。” 十安看了红桃一眼,也学着她的话,只不过语气温柔儒雅,要不是那张面孔过于瘦黑,还真有些儒雅书生的模样,“算命,生辰八字,通往昔,晓未来,趋吉避凶改变命运,二十铜币一人,不准亦不收钱。” 红桃又拔高了些声音:“欲知今日是否宜坐船,是否有破财,该行往何处才能趋吉避凶,那就来看一看、算一算,不准不要钱,准了就不仅省钱,还能救命。 不要二两、也不要二十两,只要二十铜币。前十位贵客,还可再便宜十个铜币。” 河岸边的一群人齐齐回头,看是两个小童,又都不在意的转回去,继续与船家纠缠讲价。 至于另外一批等着坐享降价的闲人,则看向十安和红桃,有人笑话道:“这年头,什么光棍都有,穷得用这法子出来骗钱,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你们若是能看相算命,自己又怎么落魄如此,连衣服都破烂不堪,还与人算命,真是笑话。” “可不是,这年头神棍多,可这么小的就出来当神棍,倒是头一回见,娃娃,你家大人嘞?是不是扔下你们跑啦。” 哈哈哈~~引起一片哄笑,接着又有人开口,说的却是自己的囧事,“我上个月去寄安寺算了一卦,花了五两银子,那老住持说我马上就会发财,现在呢?别说发财,这马上都要破财了,今晚睡哪儿都不晓得,骗子。” .....话题越扯越远,最后渐渐就脱离了十安和红桃。两人彼此看一眼对方,一个窘、一个无奈。 可又一想,道行嘛,那是长年累月才能有的,一般看相算命的都是得道高人,起码年龄都是往四五十了去,看上去才像那么回事儿。可他们一个十岁,一个十三岁,确实不那么令人信服。 红桃憋屈难受,想她堂堂玄门相阁长老,门内弟子上万,求着让她相面的给钱都不能够,还得看她心情,如今二十个铜币却遭人嫌弃,真真是气煞她也。 她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看准一个身着灰衣、面部发青的中年人,走过去不由分说抓起那人的手就一阵看,然后又盯着那人的面一阵看。 中年人被红桃惊到,一把推开她,嘴里恶狠狠骂道:“干什么,小杂种,臭叫花子,脏死了,滚远点。” 红桃被推个仰倒,爬起来,气得那个咬牙,说话也就越发狠了, “你才脏死了,你的心肝儿都快烂透了。你上个月死了阿母,半年前死了正妻,一年前死了小妾,两年前死了阿父。你家昨天的猪死了,鸡鸭也死了,能死的都死了,就留你一人了,可你也离死不远了,你面相乌青发黑,明显撑不到明天。” 中年人乍是一愣,旋即又怒火冲天,然眼里却是惊惧之色,他抖着手指指着红桃, “小畜生...你是谁,你打听我家事想干什么?我家谁死了,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这些事,周围邻居都知道,你这小畜生,你看我不打死你...” 中年人说着就举手要打,附近围观的人都是一吓,跟着后退,生怕自己也惹祸上身。 可谁知中年人刚举起手,也不知怎的,脚下就一滑。他就站在河岸边上,这一滑,身子往后一仰,人就掉进水里去了。 岸上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听到“扑通”一声,然后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救命声,大家这才发现有人掉水里了,场面顿时有些混乱,有人喊救人,有人害怕地后退,怕自己也掉下去,有人还幸灾乐祸地围观。 中年人这下是真的惊恐了,他看着红桃,“救我,救我,我给你钱,救救我。” 红桃却“嘁”一声,“也不是谁都还有被救的机会,你已经没救了,这辈子造孽太多,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你且受着吧。” 中年人又看向船夫,船夫笑着,比了个“一”,“救你也成,一百两,先给钱。” 中年人绝望了,他的身体,在现场一百多双眼睛的围观下,沉入了水底,只冒出几个泡,就完全不见影了。 红桃神气十足地又坐回刚才的位置,两腿一盘,视线在周围人群中扫视。 见识了事情始末的那几人吓得脸都僵了。大抵是因为刚才中年人的死状可怖,现场一时也没人敢说话,只有几个船夫不以为然,见大家都不吭声了,懒洋洋问: “还坐不坐?不坐我可就走了哈。现在官道上堵得寸步难行,渠国兵又在城中扫荡,只怕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搜到这里,到时候别说二十两,就是给我二百两我也不载。” 这句话,又将死寂打破了,人群又开始叽叽喳喳,有人还在试图讨价还价,有人听说只有一个时辰的逃命时间,也急了,干脆就要掏钱走人。 红桃右手托着腮,手肘靠在盘腿的膝盖骨上,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刚才那人,面相乌黑一片,早已没了生机,即便没有我,他今日也必死无疑。 且那人与水相冲,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掉水里淹死。 你们这些人,很多也与水相冲,却还敢走水路,就不怕也像刚才那人那般,掉水里淹死连个捞尸的都没有吗?” 第017章 恩威并施法 红桃一番话,令现场诸多人都心里一阵发毛,毕竟一条人命刚刚断送,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十安温言出声:“我兄妹二人师承高人,各位不必惊慌,所有灾难都有化险为夷之法,各位只需对症下药,必能在这乱世中求得一线生机。” 红桃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如果你们想死得快些,那就赶紧掏钱坐船走人。就你...”她指着一个穿玄色衣服的中年胖子,“你若是不信邪,你只管走,我保证,出不了十丈,你就得掉水里去。” 那胖子脸色吓得一白,想到刚才那个淹死的人,顿时给钱的手就缩了回来。 十安赶紧宽慰他:“这位老爷莫急,你且把生辰八字拿来看看,我定能看出你近段时间的福祸凶吉,帮你化险为夷。” 船夫眼看一家六口一百二十两就要到手,却转眼就飞了,登时气得火冒,抓起撑船的竹竿就要打,“两个小兔崽子,找死是不是?” 坐在不远处的温雅冷着面站起来,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瞄准船顶,“嗖”的一声就射了过去。 一根不过小拇指粗的黄荆条做的箭,稳稳钉在船舱上,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一时还以为是渠国士兵杀来了,吓得慌乱就要跑,温雅却抬起一声,气势摄人,“谁若是敢动我闺女儿子半分,休怪老娘把这箭插他屁|眼里。” 逐风嘴角一抽,面上一阵火辣辣,幸好皮肤黝黑,倒也不明显。他拉了拉温雅的袖口,示意她说话注意些形象,好歹是玄门长老,这若是被那帮弟子知道...啧啧...可没脸做人啦。 温雅一扭头,盯着逐风,逐风爪子一缩,咧嘴一笑:“没什么,你这袖口有点脏,我给你拍拍。”说完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温雅的袖口。 温雅的一声吼,让混乱不堪的人群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一来是这气势过于凶悍,大家条件反射地不敢动了,二来也是意识到并非渠国兵杀过来,都松了气。然后纷纷回头看向温雅。 一个农村妇人的打扮,手里还拿着一把弓,弓也是用黄荆条做的,也不过拇指宽,可这么简陋不起眼、孩童玩耍的弓箭,竟能射出这般威力?! 船夫也吓到了,手里的竹竿不由自主地放了下去,但嘴上却不满抱怨:“既然有大人在,怎不管管自家的娃,挡人财路可不厚道...”声音越来越小,却是被温雅瞪的。 红桃见人群被震慑住了,又开始喊:“来来来,看一看,福祸凶吉都能看,乱世之下保平安。” 人群一阵踟蹰犹豫议论,最后终于有几人往前走了几步,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十安看了出来,便道:“今日与各位相见亦是有缘,不妨这样,前五位,我们一个铜币不取,只看相算命,若是说得准,还望各位能对我兄妹二人不吝肯定。” 可以白得的便宜...人群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反正不收钱,要不试试?这两人看着有些玄乎,还有他们那老娘,不像是普通人。” “说得对,左右不亏,说不准大不了走人,可万一真的说中了,那就能逢凶化吉啊。” “其实我刚才就想去试试,只是大家都没动,我也不好意思了,怕别人笑话我,毕竟是两个孩子...” ... 渐渐的,有人往十安和红桃面前走,其他人见状,也就上前围观。 来到十安面前的第一位,正是准备花银子上船的玄衣胖子,胖子觉得比起看相,用生辰八字算命来得更靠谱些,所以将自己生辰八字告诉了十安:“丁丑庚午...” 十安一边听一边点头,红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一脸认真严肃:“你可悠着点,万一害我遭雷劈,我就让阿娘把你按在地上、打得你屁股开花。” 十安神情一顿,也不知是不是脑海里想到了那可怕的画面,脸色白了白,说话果然小心翼翼起来,“...你上半生穷困潦倒,但因缘巧合之下,发了家,从此富贵升天,可又因发的是横财,所以往后磨难诸多...” 胖子听罢,一阵瞠目结舌,尤其是听到发横财,更是慌得脸色都涨红了,他起家的钱,是他从土匪窝里偷出来的。他心虚地往周围看看,生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十安猜出他心思,宽慰道:“即便是发横财,那也是你命里该有此际遇,你穷困潦倒时也不忘保持善心,自己没钱却也会接济比你更苦难的人,所以你才能发现那笔财。 只不过发家之后,你忘了本心,这也是你最近几年家中频频出事的原因,如今举家逃难,更是将你置于万分凶险之地...” 胖子心里已然完全信服了,在十安说破他发横财的时候,他就已经心服口服,他偷土匪钱的事,就连自家人也不知道,他一直都谎称是自己捡来的,可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来岁,与他又完全不相识,竟一语道破藏于他心中多年的秘密。 胖子头皮一阵发麻,惊呼“大师”,也不管对方还是个少年,然后又急又恳切地抓住十安的手, “大师,您给说说,要怎样才能化解此番凶险?多少钱我都愿意,只求大师能救我一命,我一家老小,可全指望我了,我死不足惜,可我的妻儿老母,我不能让他们没有依靠啊大师。” 身后的妻儿老母听到这话,都更咽不止,其妻更是跪下磕头哭泣:“请大师救救我夫君性命。” 十安赶紧将几人扶起来,温声道:“你将自身安危抛之脑后,将家人性命视若珍宝,这也是你今日遇我之造化; 你本性善良,却因财失心,正所谓破财消灾,欲化解此番凶险,散去你手中一百二十两即可; 向北而生,逢人散五个铜币,将一百二十两散尽之时,便是你一家逢凶化吉之日,切记,保持初心,方得始终,届时富贵自会再来。” 胖子连连磕头道谢,擦着鼻涕扶着妻儿起身,然后带着自家行李走了。 彼时红桃那边,被看相之人也正磕头三呼恩人,然后一家背着行囊也走了。 人群面面相觑,片刻后,开始一窝蜂地涌向十安和红桃二人。挤在最前面的便是起先笑话十安和红桃的人,红桃没甚好脾气,“这般上赶着来,现在不怕被骗了?” 几人嘿嘿直笑,都说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几番赔了不是,又主动加价,红桃这才脸色好了。 第018章 自给自足呗 太阳已经落下半边,河边人群也散去不少,但依旧还有五六十人,这些人,都是算过命或看过相,适合走水路的。 只不过船家依旧咬定二十两一个人不松嘴,在场的很多人并没那么多银子,便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十安和红桃。 二人默契地指了指清雨这边,清雨睁着一双圆溜溜无辜小眼睛迷蒙地看着大家。 然后二人手指一转,指向了温雅,红桃道:“去问我阿娘,我们也走水路,我们也没钱坐船,但我阿娘肯定有法子。” 于是一群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围向了温雅。 温雅作为山阁长老,最喜欢安排门下弟子做苦力,所以当即就是大手一挥,六十七人分为十人一组,每组凑了五把砍刀,然后带着众人往林中走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吩咐逐风:“赶紧煮饭,等我们回来好吃。” 逐风看着那些路人投来的或同情或可怜的眼神,干巴巴解释:“我是行医的,粗活自然轮不到我。”然后自个儿去拾柴了。 赵钱也跟着一起去了,营地里只剩下童氏及三个孩子,还有清雨三兄妹。 童氏抖了抖刚刚缝完的一件孩子衣服,衣服款式简单,而且又是小孩子穿的,不费事,所以才一个下午的工夫她就缝好了。 她将衣服在清雨身上比了比,笑道:“长短应该合适,来,穿上试试,看哪里不合身的,我再改改。” 清雨甜甜地道声谢,将新衣服往身上一穿,不长不短不大不小,刚刚好,而且衣服崭新,虽然依旧是粗布麻衣,但比起她自己那身儿又脏又破的,这已经是非常好了。她爱不释手地抱着双臂,“很好,很合身。” 衣服上还有新布的味道,清雨狠狠吸了一口,感觉特别舒心。 童氏笑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红桃和十安,她想把白家三个孩子的衣服缝完了再给自家孩子做。 十安和红桃提着一大包铜币过来,两人脸上都笑开了花,铜币十分重,红桃差点就提不起来,还是十安上前搭了一把手、两人合力才把两包钱提过来。 红桃打开两个布包,激动得小脸通红,“来人间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得多少钱啊。”她幸福地往铜币上一躺,凉凉的,还带着铜腥味,钱的味道啊。 十安笑摇了摇头:“我们总共算了一百一十五人,除去前十个未收钱,又有三人是三十铜币,其他都是每人二十个铜币,这里总共有二千一百三十个铜币,合计二两一钱三十铜。” 红桃瘪着嘴黑着脸瞪他,“你就不能让我自己数么?数着多开心,你这样,简直就是剥夺了我数钱的幸福。” 顿了顿,又赌气道:“不行,我还是得数一数,万一少了呢。”然后自个儿坐一边上数钱去了。 童氏羡慕地看着清雨三人,“你们可真能干。” 清雨抿嘴一笑,虽然面上没动,不过耳朵却认真听着红桃数钱,越听脸上的笑容就越甚。 数钱果然很快乐。 童氏将十安唤到跟前,给他量了衣服长短,然后又开始做衣服。 逐风抱着一堆柴回来,十安便帮着一起烧火做饭,清雨见天色已经晚了,便偷偷跑进林子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外面的新衣服换到贴身穿,旧衣服换到外面穿。 ...... 温雅带着人出去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扛着手腕粗的木头回来了,六十多个人,扛了三十多根木头,大家都累得哼哧哼哧,但温雅就跟将军似的下命令,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彼时逐风和童氏已经做好了饭,依旧是树皮粉疙瘩,虽说不咋好吃,但果腹足够了,而且榆树皮里也含有营养,所以大家吃完后,体力也都得到了恢复。 吃完饭,不远处的其他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什么,最后一群男人推出一个高个子壮汉,壮汉略犹豫,终于还是带着所有人的困惑,来到温雅这家人面前。 “大姐,能不能问一句,我们砍这么多木头,难不成要自己造一艘船?” 温雅淡淡瞥他一眼:“你会造?” 壮汉不好意思地摆手:“我哪儿会啊,我就是个打铁的,造船可不行。” “那还问什么。”温雅没好气,不过还是撑着膝盖站起来,喊了一声“干活”,然后拿着菜刀朝着木头走去。 其他人都有些愣,纷纷看向壮汉,壮汉也是摊手耸肩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将军”已经发话了,大家可还记得白日里那支箭的威力,遂都老实拿起刀跟上了温雅。 三十根木头,被断成丈许长的短木,最后获得了七十多根短木。此时已经月上中梢,温雅便让大伙儿先休息,说是明日一早再继续。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温雅便将所有人喊起来,点了三组人继续去砍木头,剩余三组则随她去找藤蔓,此时大家才明白,原来不是要造船,是做木筏。 这片河水并不湍急,河面也不过五六丈宽,这种河流,完全可以用木筏,只不过这条河连接着成阳郡,虽不宽,但长,纵是行船也要走七八日,所以大家一开始没往木筏想,因为实在是想不到,几根木头几根藤蔓,就能栽他们去下一个郡吗? 不过事实上,当温雅将九根短木横三竖三绑好,又以藤蔓将间隙缠绕成席,最后把木筏往河流里一推,看着木筏稳稳当当伏在水面上时,大家终于信了。 “木筏很简单,只要有木头,绑稳了,就能载人,后面的你们自己各凭本事,若是有精力,也可以多砍些木头做得更结实些,这样也不用中途因为散架而重新做。”温雅好心提醒众人。 散架...众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纷纷举着刀往林子里冲。 童氏看赵钱正在费力地绑木头,端着一碗水过去,“喝点水歇会儿吧。”然后又有些担忧道:“这木筏,真的能把我们栽到成阳郡吗?” 她担心什么,赵钱心里明白,大家都不习水性,这木筏看着又很不结实,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尤其是孩子,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过赵钱却看向清雨三人,然后肯定点头道:“那几个孩子不是算过么,留下的这些人,都是属水的,向水能生,我们也是,你放心,肯定能安全抵达。” 童氏相信自己的丈夫,等丈夫喝完水后,便又端着碗坐回去,继续开始缝衣服,再有一个时辰,十安这件也能缝好了。 下午,陆陆续续有人乘着木筏出发,一时间,河面上木筏到处都是,这人一多,大家也就不怎么怕了,有相熟的人更是并驾而行,说说笑笑地撑着木筏走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不会撑,但多试几次,也就渐渐领悟了些要领,于是磕磕绊绊地也划走了。 清雨一家和赵钱一家也在完成三个木筏后准备出发,两家同行,所以三个木筏干脆就绑在一起,如此不仅能增加浮力,更能彼此借力划水。最后两家十口,背上各自的行囊,坐上筏子也出发了。 长长的河道上,飘着许多木筏,大家的距离都不远,彼此也就成了精神寄托。 第019章 河边歇一晚 太阳渐渐落山,夕阳洒落在河道上,映出一片黄晕。河水微荡,耳边除了轻轻的水流搅动声,其他都是静悄悄,让人难得地感觉到一丝安宁,暂时忘却了自己还在逃难。 清雨晃着小脚丫,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脚面,凉凉的,很舒服,“天快黑了。”她喃喃。 十安见她半边身子都歪出去,便两手箍着其肩膀用力一提,将清雨又往木筏上带了带,“别滑下去了。”他提醒道。 这时,趴在木筏上玩水的红桃忽然坐起来,大喊一声“停”。 撑筏的逐风温雅和赵钱都是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停下动作。温雅急问:“怎么了?东西掉水里了?” 红桃指着脚下:“这里风水不错,你们看,还有鱼,咱们今晚在这里歇脚正好。” 其他人都往水里一看,虽然水有些浑浊,看不甚清,但能看到隐隐有什么在游动,肯定是鱼没错了。 温雅几人将木筏靠岸,众人下筏上岸。清雨率先看中一块平坦地,滴滴哆哆跑过去,往上一趟,心道舒服极了。 此时还有其他人走在清雨一家后面不远处,见他们家停下来,便高声问道:“大姐,怎么停下了?” 温雅回一声,“天快黑了,你们也找个地方上岸歇息吧。” 她这一声可不小,前前后后许多木筏都听到了,毕竟是温雅带着他们做筏子的,这些人潜意识里已经把温雅当成领头羊。何况经过十安和红桃看相算命后,他们对这家人已经信服了,所以她这一喊停下,大家也都跟着靠岸、上岸。 温雅对这些倒是没注意,她让红桃和十安烧火烧水,然后自己与逐风赵钱上山去找藤蔓。童氏也和自家的三个孩子负责拾柴烧火。 捕鱼这事儿,虽然大家都不是渔民,未必有什么技巧,但抓漏网之鱼还是可以拼一拼运气。 被蝗虫啃过之后,山上几乎只剩下树和藤,所以温雅三人很快就抱着两捆藤蔓回到营地。 扎网,这东西就算以前没做过,但只要见过网子是什么样,就能自己做出来。 温雅和逐风互相配合,横十根,竖十根,彼此交叠放置,间隙只有鸡蛋大。不过这节点处却有些麻烦,藤蔓坚韧,柔软度不够,并不易打小结。 清雨见状,意识在玄女殿转了转,看到一样东西,便悄悄从玄女殿取出,递给了温雅。 温雅一看是一件绸子衣裳,当即就笑了。衣服正是从他们借住的那家屋里得来的,这身绸缎穿在他们身上就是不伦不类,还不如让衣服派上更大的用场。 她将衣服撕成条状,将每个节点绑牢实,这样一张简易的网就成了。 逐风和赵钱一人捏两头,然后挽起裤腿站到水里去,开始网鱼。 清雨看着逐风老爹,心里为逐风老爹的屁股担忧,她可真怕逐风老爹一个不小心把网给弄坏了,这样温雅阿娘绝对要打得他屁股开花。丢人事小,开花事大。 抱着这样的担忧,清雨紧张地看着水里的二人,不过看到逐风老爹滑倒了四次也没把网子给扯破后,她就彻底安心了。 网鱼说起来看起来甚至做起来似乎都挺容易,可实际上真要网到鱼,还得需技术,那鱼又滑又溜,非快准狠不行,所以逐风和赵钱这两个门外汉,捣鼓了两三刻,最后也只是把浑身弄得湿淋淋、逐风跌进水里四次,其他啥也没得到。 温雅看白痴似的盯着逐风,红桃嘴上更是不饶人:“阿爹你怎么那么笨啊,你速度太慢了,你得先不动,瞅准了鱼然后憋一口气迅疾出手,你这样,连我都不如,可真丢人。” 赵钱脑袋一歪,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 逐风浑身湿哒哒,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盯着红桃阴阳怪气:“还说这是风水宝地,要真是宝地,那鱼不应该自投罗网才对么,害我们费这么大劲。我能起死回生,你就不能让鱼自投罗网?谁没用?” 红桃气急,当即就跳起来指着逐风:“你敢质疑我的相术,有本事咱来比比。” 赵钱无奈,劝着逐风,“白老哥,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咱们做大人的,不得给孩子做好表率么。来,我们继续,网鱼得用巧劲儿...” 又两三刻过去,清雨一家和赵钱一家终于各自有了两条肥鱼。 两家都是一条烤一条炖,这一夜,又是吃饱喝足恢复全部气力。很满足。 快入睡的时候,童氏将缝好的衣服交给十安,依旧是让他先试试大小,十安一穿,感激点头:“很合身,谢谢婶子。” 童氏开心一笑,又把红桃招呼过来,量了长短,然后开始给红桃做衣服。 温雅看她眯着眼拿着针尖往头顶上抹头油,心里愧疚,便劝道:“明日再做吧,不急,你身体也不易劳累。” 童氏摇头一笑,“我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事儿了。” 温雅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劝了,只是道了句“别太晚”,就去躺下了。 清雨平躺着望天,今夜同样没什么星辰,这说明日头会渐渐减少,天气会逐渐转凉,冬天要来了。 “姐姐...”头顶传来个声音,清雨抬眼一看,一颗脑袋正对着她的脸,是赵钱的大娃。 “怎么了?”清雨翻身坐起来,赵家三个孩子其实都很乖,路上即便饿了累了也不哭不闹,哪怕是最小的儿子,虽说很多时候那孩子都是被童氏背在背上。 大娃有些忸怩,又有些怯怯,看了清雨一眼,又迅速垂头,小声嗫嚅:“姐姐...可不可以教我占卜之术?我...我不用学太多,只要能卜凶吉就够了,我...我想保护爹娘。” 占卜之术...别说,还真的可以学,只要悟性好,肯下苦功夫。清雨想起自己门下弟子,一时陷入沉默。 大娃见她沉默,有些怕了,“姐姐不必为难,我...我这么笨,也是异想天开,我瞎想的,姐姐你别介,我...我回去了。”说完就跑回了自家的营地。 清雨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张开的口又闭上,很是无奈:这孩子,除了胆子小了点,不太自信,其他还不错,一看就是个能吃苦的,而且有追求,否则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提出想学占卜的事。 躺在清雨身侧的红桃开口道:“你想教她?这家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与我们分道扬镳了,何必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何况想要学到一点皮毛,没个二三十年是不成的,难不成她还能一辈子跟着你。” 清雨又重新躺下,沉吟良久,缓缓道:“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嗯?什么醒?”红桃好奇追问道。 清雨却故意卖关子,“以后你就知道了,不急。” 红桃一把抱过清雨,作势要去挠她痒痒,“说不说,不说我可就下手了。” 清雨唇角一弯,气定神闲,“作为掌门,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红桃彻底败了。 半夜,清雨被一阵寒风吹得冷醒了,她坐起来,火堆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灭了。 寒风呜呜呼啸,将清雨的碎发吹得到处乱飞,她冷得一哆嗦,准备去重新点火,不过起身的时候,把身旁的十安吵醒了,她很是歉意,十安却摇摇头笑了笑,拿过她手中的火折子。 第020章 冻得脚发麻 十安将将把火点燃,逐风也遭冷醒了,他本来衣服就湿,睡前也只是烤了个半干,现在又吹一晚上的寒风,搞得嗓子都毛咔咔的,再冻下去,明早铁定得风寒。 “太冷了。前两天能热死人,今晚上能冷死人,这鬼天气,真是说变就变。”逐风嘟嘟浓浓骂着,坐在火堆边,搓着冰冷的手。 寒风呜咽,呼呼作响,火苗左右跳动,似在与寒风抗衡。 清雨面上有些沉重起来,“冬天要来了,今夜寒风一吹,明天气温必然骤降。”又在心里道:贼老天果然不喜欢人好过,大家将将舒坦了一点点,又来折磨人。 逐风看着被风吹得波纹荡漾的河面,破罐子破摔道:“干脆住这儿得了。河里有鱼,每天总能捕一条,总不至于饿死。” 清雨看他一眼,带着长辈般的教育口吻,“等冬日河水结冰,你就知道刚才那番话有多天真,此处地寒,寒气刚来就这般冷,再过一月只怕就是冰封大雪,届时你一无保暖、二无食物,冻死了得。” 十安揉了揉清雨的小脑袋,忍不住温声调侃:“就算变成孩子,也还这么爱操心。” 清雨两手往腮帮上一托,无奈:“老毛病,改不了了。” 逐风嘿嘿笑,“是是是,掌门师妹教训的是,是师兄考虑欠周。师兄也只是说说而已,怎可能真的在这里住下,不过...” 他又愁眉苦脸起来:“要挨过冬天,在哪儿都不容易啊。” ...... 翌日晨起,所有人都明显感觉气温骤然变冷了很多,城里出逃的人都带了衣服,大家纷纷将厚衣服穿上,顿时有了明显的夏去冬来的感受。 逐风后半夜没怎么睡,早上起得比其他人更早些,等自家人和赵钱家都起了后,他已经熬好了一锅药。 之前在福县城的时候,他找到一家药铺,虽说那铺子门锁了,不过本着医者父母心不拘小节的品质,他还是翻墙进屋,不仅拿了童氏所需的堕胎药,还把剩余所有药材都搬空了。 逐风熬的是风寒药,风寒这种病,最好是提前预防,何况大家衣衫都薄,很容易着凉,这风寒药就更显得必要了。 两家各自吃过树皮面疙瘩早饭,又喝了药,然后逐风和赵钱再次下水捕鱼。气温骤降后,河水就变得刺骨起来,逐风这下算是彻底打消了靠河而生的想法。 好消息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和赵钱配合默契,才不过两三刻就捞了三条鱼,又见后面的木筏已经陆续经过,二人便收了手,两家开始收拾东西,然后继续赶路。 接下来几天,没什么意外发生,只是气温一天冷过一天,好在童氏已经将六个孩子的衣服都缝好了,两层衣服穿上,倒也能防些风寒。 不过那三匹布也只够缝六件孩童衣服,四个大人却还是一身单衫,清雨遂把玄女殿所有大人款式的衣服都拿出来,这些衣服虽说穿在外面不像样,但套在里面穿还是可以御寒的。 在河面上行到第六天的时候,木筏有些撑不住了,两家遂靠岸,又花了半天时间重新绑木筏,这一耽搁,便和大部队完全脱离了。 不过他们也无所谓,本来这一路就有人不停掉队,大部队其实也不存在了。 十安和红桃趁着大人修木筏的时候,生了一堆火。 火堆很快燃起来,清雨将两只小脚丫往火堆上一放,许是冻麻木了,靠得近了竟也不觉得疼,还是十安将她拉了一把,柔声笑话道:“你是想把自己脚烤了吃不成,离那么近,会烫伤的。” 清雨抿嘴一笑,离得远了些,又烤片刻,脚渐渐恢复了知觉。 她看着已经磨断好几根底的草鞋,算着这草鞋还有多久寿命。忽然,她哎呀一声,指着自己的草鞋委屈巴巴:“这双鞋子只剩两天寿命了。” 赵家大娃难得说句话,将自己的鞋子也递过去:“姐姐,我的鞋子还有几天能活?” 清雨看着她那双比自己鞋子还要惨上几分的草鞋,笑道:“你这只有半天能活了。” “啊...”赵家大娃难过了,后面岂不是没穿了。 清雨却盯着远处一个方向,喃喃道:“不慌,我们马上就能有鞋穿。” 温雅正在绑木头,清雨走过去,在其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温雅眼里微微一惊,不过面上并未表现出异常,起身对逐风道:“你们先弄着,我带闺女去出恭。” 清雨嘴角一抽,心里一阵流泪:师姐,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么... 红桃知道她们肯定有其他事,急忙穿上鞋子就要跟上,结果温雅回头一个瞪眼,“你跟着去干什么,你又不拉屎。” 清雨僵了,在逐风十安一众人等的注视下,任由温雅拽布娃娃似的拽着她走了。 红桃闷闷不乐坐下去了,半响,还是忍不住跟十安澄清:“我也是正常人,我也要拉屎。” 十安:...... 冬日天黑得早,才酉时正刻天就大黑了,清雨和温雅摸黑走了两刻钟,来到一座村子前。 此处已经出了关阳郡地界、进入成阳郡地界,蝗灾主要集中在关阳郡的福县及相临县,所以这里还算安然,不过也只是暂时还有余粮而已,兵荒马乱年代,谁也不知道明日和死期谁先到来。 村子里有人气,但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忽然,安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声猛吼,整个村子都似抖了一抖。 清雨从玄女殿中取出乾坤弓递给温雅,然后自己站在一处生门上等着。 温雅手持弓箭,脚步轻且快,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等待的时间过得尤其漫长,清雨从站换到坐再换到站,如此好几个回合,终于听到一声巨大的惨叫吼声,又片刻后,村子里挨家挨户都亮了灯。清雨起身,拍了拍快坐麻的屁股,朝着村子去了。 温雅站在村口,村民也围在村口,一个个提着油灯,有些惊惧、但更多的却是喜色,如此僵持一会儿,也不知是谁带了头,忽然村民们就跪下了,齐声喊“女侠”。 温雅几番劝,村民们都不起来,她没奈何,干脆打算直接走人,反正东西已经得到了。 清雨这时候却走过来,弱弱地喊了声:“阿娘,我脚冷。” 温雅看她一眼,面上的刚硬顿时就柔和了,她的小师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心疼,“可是阿娘也不会编草鞋,清雨乖,忍忍,冻麻了就不冷了。” 清雨心里忍不住翻个白眼:果然,让大师姐好好儿配合这种事儿,不能指望。 村民们一看小孩子就热情了,老村长走出来,看着清雨冻得通红的脚,怜惜道:“哎哟,这娃娃的脚可冻不得啊,女侠你替我们村收拾了大虫,我们自当感激,我家里还有双我孙子穿的布鞋,应该合脚,走走走,去屋里坐坐。” 清雨乖乖诶一声,跟着老村长走了。 温雅想了想,将大虫往肩上一扛,也跟上去了。 第021章 抵达成阳郡 老村长从衣柜底下翻出一双新布鞋,这是他为了过年给孙儿买的,不过女侠救了他们全村人,他身为村长,一双鞋子是完全可以献出的。 清雨脱下草鞋,将布鞋往脚上一套,稍微有点大,但并不妨碍走路,她乖乖道一声:“谢谢爷爷。”然后又偏头看着温雅,“阿娘,妹妹也没有鞋子。” 温雅眨了眨眼,她怎么觉得有点尴尬呢... 另有一妇人会意,忙不迭道:“女侠的闺女多大?我家里还有鞋子。” 温雅讪讪一笑,赵钱那闺女,她记得也是八岁,只不过比清雨略小几月,“八岁了。” 妇人一喜,“那差不多,女侠等着,我这就去拿鞋子。” 老村长媳妇给清雨和温雅倒了两杯水,又退开了。 老村长请二人坐下喝水,然后开始代表全村发感谢语:“今夜多谢女侠出手,杀了那大虫,女侠有所不知,那大虫可是害苦了我们。 两个月前,村子的后山忽然就来了一条大虫,见人就吃,起先我们只是不敢上山,没想到后来那大虫竟胆子大了,每天夜里都要来村里袭击。我们有四个村民都成了大虫的食物。” 说到这话,那命丧大虫腹的四人家属就开始哭泣更咽,清雨心里叹息,生老病死,人类必须经历的苦痛,很无奈,但没办法。 温雅摆着手谦虚道:“不算什么,我也是听闻附近有大虫,才特意过来的,既是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那条大虫,我打算拿去成阳郡卖了。” “这是应当,大虫乃女侠所猎,那自然该归女侠所有。”老村长连忙道。 去拿鞋子的妇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双草鞋,“我这里有两双,都给女侠,可以换着穿。” 温雅正想说一双就够了,谁知清雨却奶声奶气道:“你们还有多余的鞋子吗?我还要一双六岁女孩穿的、四岁男孩穿的、一双...三十多岁男子穿的。”她并不知道赵钱具体多少岁。 温雅脸都羞红了,看着清雨:你够了哈。 清雨却把手藏进袖口,从玄女殿中取出二十个铜币,往桌上一放,“我们不方便去镇上买,你们若是方便,不如卖给我们?” 老村长嘿哟一声,把钱推给清雨,对温雅道:“女侠这闺女倒是机灵,不过钱什么的可别提,救命之恩大于天,几双鞋子而已,女侠不必放在心上。” 然后又转身对其他村民道:“谁家有合适的鞋子都先拿过来,算我头上。”又对自家老婆子道:“去准备晚饭,再铺个床。”然后继续对温雅道:“天色已晚,还请女侠今晚就留在这里吃饭和歇脚。” 温雅先道声谢,又称自己的家人还在河边等着,晚饭也吃过了,便不留了。 这般说,村长也不好再挽留,不过又让老婆子去准备些干粮吃的,但还是被温雅拦下了。 村民很快又取了好几双鞋子,都是草鞋,有些甚至还能看出穿过的痕迹,显然是从自家娃脚上脱下来的。 清雨心里感动,虽然世道乱,但人间温情也还在,这些人懂得感恩,将来必会有福报的。 温雅选了四双差不多合适的鞋子,然后就一手拉着清雨,一手扛着大虫,离开了村子。不过临走之前,清雨还是将二十个铜币放在了村长家的桌上。 走出一段距离后,清雨才将大虫收进玄女殿,然后“母女”二人提着几双鞋子快乐地回到了河边。 她们这一趟,出去可有半个多时辰,要不是知道温雅的厉害,其他几人都要去漫山遍野寻人了。 两人也不多解释,只说是遇到个村子,进去买了几双鞋,然后将鞋子分给赵钱及其三个孩子。 赵家大娃从清雨手里接过鞋子,怯怯地道了声谢,清雨想起她几日前问的话,便老成地摸了摸大娃的头,“占卜非一日之功,需得无数个日月才能入门,若是你我缘分深,日后你会有机会学到的。” 大娃一听,脸上就红扑扑地笑了,不怪她就好,重重地点个头。 二娃只有六岁,三娃只有四岁,这俩孩子都还不懂事,不过接过鞋子还是都说了声谢谢。 赵钱和童氏都感激无比,赵钱就要摸钱,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白拿,却被温雅拒绝了,“几双鞋子而已,不值几个钱,你这些钱留着,等到了成阳郡,那才有花钱的时候。” 如此,赵钱也不好再坚持了,只得连道几声谢,感激又愧疚。 翌日一早,两家人吃过早饭,便继续赶路。 ...... 日子就像念珠一样,一天接着一天滑过,转眼间,三支木筏就载着两家十口抵达了成阳郡城。 清雨一家和赵钱一家各自背着背篓上岸后,顺着河边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上了官道,然后下个长坡,就来到城门前。 高耸的城门下,进进出出着各种不同角色的人,挑担的、推车的、骑马的、走路的...如此寻常却又生动无比的画面,令奔逃了一路、见惯了死伤的清雨心里一阵感动。 其他人,看到这副平静画面,亦是满脸激动,这平和而安稳的气息,安抚了他们连日来饱受摧残的身心。 逐风痴痴地盯着不远处的城门口,渐渐的,他看到了暖和的衣服、好吃的饭菜、柔软的床铺...他一下子没稳住情绪,突然就背着背篓原地转圈圈,又喊又叫:“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红桃被他感染,拉着逐风粗糙的手也跟着转圈圈喊。 清雨眼看着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投来了注视,赶紧一个后退。她谁也不认识。 温雅寒着脸,走过去对准逐风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多大人了,丢不丢人你。” 逐风疼得一懵,喜悦瞬间离去,闷闷不乐起来。十安立马就走过去安抚他容易受伤的大师兄。 比起清雨一家,赵钱一家倒是显得平静多了,倒不是不高兴,而是想到自家身上就几十个铜币,这个冬天一家五口还不知道怎么熬过去,就没什么激动了。 逐风情绪缓过来后,也注意到赵钱的情绪低落,莫不是乐极生悲?毕竟同行了一个多月,他好心上前问道:“赵老弟怎么心事重重的?” 赵钱心里羡慕又惭愧,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养一家五口,为何自己与白老哥差别就这么大呢。 他说不出的酸涩和对自己的失望:“这个冬天,还不知怎么熬过去。”又苦笑中带着羡慕:“倒是老哥你一家,个个都那么能干,肯定不愁了。” 逐风抿着嘴不说话,他能说什么呢,难不成说兄弟你别自惭形秽,其实你老哥老姐侄子侄女都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精么。哎... 他拍了拍赵钱的肩膀,“会有办法的。走,我们先进城。” 第022章 半凶半吉地 一番宽慰后,逐风攀着赵钱,二人带头朝城门口而去。 彼时天色阴沉,冷风瑟瑟,大家穿得都很单薄,衣衫被风吹得不停鼓动,冷风渗入,直冷得人牙齿打颤。 清雨微眯着眼,烈风如刀子似地割着她的脸和耳朵,双眼更是因风而不受控制地湿润,她眉头微微拧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心头。 红桃低着头走路,感觉脑门心都被吹疼了,风声在耳边呼啸,她不得不大声说话:“这里明明是藏风聚气之地,为何会有煞气?气都散了,这城都快变凶城了。” 大伙儿一听,都纷纷停下来看着红桃。赵钱不懂这些,可他也能感觉到明显变化,先前离城门口还有段距离的时候,都不似这般冷,可越靠近,风就越大,他刚还以为是因为正处风口上的缘故。 红桃抱着膀子,一股冷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缩紧全身,往个子更高的逐风面前站了站,这才感觉风小了些,然后抖着声音道: “每座城镇建立之初,必是会经过风水勘采,成阳郡城的气口是好的,气脉也好,可平白多了一股煞气,坏了这里的气场,令此处的气场变得暴戾肃杀,这是凶相。” 赵钱忍不住问,“那何为气口好?”往后他如果还能定居,也能选个好地方。 红桃难得有在外人面前显摆的时候,自然愿意多说几句,“风不疾不徐,轻柔舒适,这才是好气口。 风过烈或过弱,都不好。太烈的,会散气,太弱的会短气。此处依山傍水,本是块好气口,所以平白来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她困惑地看着城门方向。 清雨看了看周围往来的行人,又看了眼阴沉沉的天,以及飞沙走石般的地面,天地人三界制约,此乃占卜之道。 片刻后,她沉着声道:“此处是大凶大吉之地,一半凶,一半吉。有人令此吉地有了凶相。” 逐风和温雅彼此对视一眼,而后温雅气势汹汹道:“管它是凶是吉,进去一看便知。” “对,去看看再说。”逐风点头应和,好容易走到这里,总不能再掉头。 于是一行人继续迎风往城门口去。 来到城门口,带头的逐风就要大跨步进去,不想守城的士兵却兵器一亮,拦住他道:“站住,路引。” “路引?”逐风回头看了看大家,没听说还要这东西,倒是赵钱明白,赶紧上前道:“差爷,我们是逃荒而来的,没有路引。自古难民皆无需路引即可进城,还请差爷放我们进去。” “逃荒?难民?”守卫眼神立马变得嫌恶,用兵器推着逐风和赵钱,“去去去,难民不得进城。城门口往左,那片地方是郡守大人好心划分给你们的地盘。那边去。” 一行人彼此面面相觑。守卫见他们还不走,又凶着脸催促:“赶紧走,别挡着其他人进城的道。” 清雨等人不得不让开了些,然后逐风提议:“去看看?”大家都没什么可反对的,遂又朝着城门往左的方向走。 清雨最后看了一眼高耸巍峨的城门,无奈地摇头,这便是煞气之源。 ...... 郡守府,大堂上,十六岁的少年公子潘明一脸着急,恳求中带着难以忍下的愤怒:“父亲,城外难民成千上万,眼看冬日将近,放任不管,岂不是直接给他们判了死刑?还请父亲大人开城门,迎难民入城。” 堂上处理公务的郡守潘成桂黑着脸很是不耐,“你懂什么,你也知道难民成千上万,一旦进城,会引起多大祸事?你可考虑过城中百姓安危? 眼下即将入冬,城内并无足够的营生提供给难民,那他们如何生存?他们会为了生存而偷摸拐抢,如此将城内百姓置于何地? 为父既身为成阳郡守,那自当一切为成阳郡人考虑。虽然难民可怜,可贸然放其进来,无疑是将这座城变成灾难之城。” 潘明一时语塞,顿了顿,才又道:“父亲可以开仓放粮,救济这些难民,等到明年开春,他们便能在城中寻找营生。” 潘成桂放下笔,表情严肃又认真,“那为父问你,就按一万人口来算,三月寒冬来算,每天三粥三馒头来算,得需多少石粮食?” 潘明又是一顿,他想着自己每天要吃多少,脑海里转了半响,才道:“近四千石粮食。” “错。”潘成桂严厉道:“是近五千石粮食,你算的只是米,可只喝粥就能顶事?他们穿的怎么解决?住的怎么解决?这些难道不花钱? 你可知道,五千石粮食意味着什么?如今诸侯国狼子野心,都想要霸权,大夏随时都可能倾覆,粮仓现在有的十万石粮食,年末就会全部运送战场,你难道想让为父为了那群难民,放弃整个大夏吗?” 潘明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良久,才不甘道:“那也不能让那些老百姓活活冻死饿死啊,就算是一天一顿粥,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吧。” 潘成桂笑了,“你啊,还是太天真,若真是每天一顿粥,区区万口难民,倒也不在话下。 可四面八方逃难者少说也有几十万,一旦成阳郡施粥接纳难民的消息传开,那将会有无数难民涌过来,到时候又怎么办?” 潘明捏着拳,父亲说的这些话,他确实没想过,他只是想救那些可怜人。 “肯定会有办法的,我就不信老天爷真的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潘明大声道: “还有,父亲,你这样做,纵算是有理有据不得不为之,可老天爷还是会降下惩罚,师傅说了,成阳郡的气场已经变了,今年冬天,势必会有大乱。”他说完这句话,就跑了出去。 潘成桂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深深叹口气,颇为不耐烦,“又是那神棍,赶紧找人把他打发了,要不是他给明儿灌输了那些想法,明儿别提有多乖。” 主记事掾史微微一笑,“公子心地善良,见不得人受苦。” 潘成桂揉着犯疼的脑袋,有些烦躁地将笔搁在架子上。 却说潘明离开大堂后,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见师傅正在练功,神情恹恹上前道: “师傅,父亲不答应救济难民。师傅您神通广大,您给想想法子,总不能真让那些人活活饿死冻死吧。” 被喊师傅的中年人停下练功,摇头叹息:“成阳郡,大祸将至啊。” 潘明一急,“可是师傅说的气口已破之事?可有解救之法?” 中年人摇着头,“破不了,破不了,不救济灾民,这祸事就无法避免,公子还是赶紧自寻活路去吧,为师得走咯,这成阳郡,呆不得了。” 潘明急得要哭,拽住中年人的衣袖:“师傅,您不能走啊,您走了,成阳郡怎么办啊?” 中年人眼珠子一转,“你且给我五十两银子,我与你个避凶之法。” 第023章 一打一个准 暗沉沉的天似要兜不住,随时都能压下来,令人气闷不已。 两家人朝着所谓的难民区走。 清雨两只乌黑透亮的眼睛不时转着,忽然,她的目光落在路边的一家三口之上。 乌黑破烂的竹席搭成个三角形的棚子,棚子的空间很小,只够铺一张棉絮,棚口处坐着一妇人,乱糟糟的头发被风吹得更加凌乱,使得妇人不停地拿干枯的手去拨弄挡住脸的头发。 妇人怀里抱着个小孩,孩子被裹在漏出棉花的小被絮里。妇人低着头,嘴上动着,似乎在与孩子说什么话。 她那烂了的袖口露出脏兮兮皮包骨的手腕,那手腕却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清雨看那妇人,她似乎哭了。 妇人用光着的乌黑的脚踢了踢旁边睡着的男人,清雨看过去,那男人也光着脚,乌黑的不成样子,可男人只是翻了个身,清雨看着那隐在棚子里的身形,她能看清男人凸出的胯骨,锋利的似乎刀子。 清雨忽然站住脚,因为走在前面的温雅逐风几人停了下来。她收回视线朝前看去,迎面十几个面目阴狠的男人正朝他们而来。 这些人的视线,要么落在清雨几个小孩子身上,要么落在逐风温雅几个大人的背篓上,但无论是看向哪儿,那眼神都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 清雨注意到这些人都穿着衣服鞋子,但从那套了好几层的衣服上就可以看出,这些衣服定不是这些人的。 许是她看得太过定睛,引起了那为首之人的注意,那人咧嘴一抹狞笑,吹了口口哨,“娃子,再看,吃了你。” 清雨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他,她知道,这并非玩笑和恐吓之语。 童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苍白,一左一右搂住二娃和三娃,赵钱也将大娃拉到自己怀里,夫妻二人憎恶又狠厉地盯着那说话之人,三个孩子更是吓得将脸贴在父母怀里。 见他们这副模样,为首几人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得意,他们很快从清雨众人身边走过,清雨听到,其中一人毫不掩饰的高兴:“大哥,又有新人来了。” 那被唤大哥的人,口吻阴狠:“先解决了这娘们儿再说,回头再让兄弟们好好招呼他们。” 清雨正准备回头一看,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两家人都不由地回头看过去。 是刚才那名妇人,此时正惊恐地盯着迎面而来的十来个男人,妇人紧紧抱住自己怀里的孩子,边哭边往远处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孩子已经死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为首之人狞笑一声,“死了不正好,反正你埋了也是便宜那些蛆,何不让他积些善,下辈子也好投个好胎。” 清雨心头一凛,这群脏心烂肺的畜生,竟恶毒如斯。 眼看妇人就要被追上,温雅拾起地上几个石子儿,一边追一边扔。她一打一个准,手中五个鸡蛋大的石头准确击中五人,五人吃痛,都纷纷回头叫骂,“谁他娘的打老子,给老子出来。” 温雅冷骂一声,“就他娘的打你,怎么着。”说着又弯腰去捡石头,对准另外七个人打。一时间,这片地上又传出七声惨叫。 十二个男人都被温雅牵制住,他们暂时放下了那妇人,妇人趁机撒起脚狂奔。清雨看到她往山上跑去,或许是想找个地方偷偷把孩子埋了吧。 清雨唤了声“阿娘”,示意她不要与这些人纠缠,从先前的话听来,这群人显然是有组织的,且人数应当不少。 温雅不甘心地哼了哼,扔了手中的石子回到清雨等人身边,语气颇为愤恨,“不是人的东西,这若是换做以前,老娘必扒了他们的筋皮。” 清雨劝道:“他们人还多,我们不要在这时候惹是非,去前面看看情况再说。” 逐风也小声劝着。红桃挽着清雨的胳膊,有些担忧,“这些人,都是大凶大恶之徒,不怕死,手上沾染了无数条人命,不好对付。” 十安走到清雨的另一侧,拉着清雨的小手,“放心,我们专惩大凶大恶之徒。” 赵钱和童氏拉着自己的三个孩子紧跟逐风温雅,夫妻二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赵钱脸上很是慌张,“他们跟来了。” 温雅冷哼一声:“最好自己送上门来,省得老娘专程去找。” 向左行了两三里,就看到了大堆的难民,这些人都围着城墙扎营,清雨看着天空的阴霾,一直延伸到老远,她暗暗心惊此处难民之多,更叹息此城郡守之举。 红桃终于明白了,毫不掩饰讥讽:“难怪有煞气,这么多难民围在城外,这围成一圈,煞气冲天,成阳郡不倒才怪。” 难民们都彼此挨着,很少有空隙漏出来,清雨一行又往前走了一里路,依旧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红桃受不了左右那些打量审度以及各种不怀好意或可怜兮兮的眼神,嘟哝埋怨:“还得走多久啊,看上去这一路都坐满了人,不会要走到头才算吧,要不回刚才那地方去,那里空荡没什么人。” 清雨摇头道:“那地方离城门口太近,必少不了守卫巡逻,那些守卫不拿难民当人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咱们现在不能与官斗,否则没有好果子。” 红桃越发苦闷了,不禁为自己的身世感慨起来,想她从前的日子,吃喝不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幸福啊。 “就这里了。”正苦闷着,就听到温雅喊停,红桃精神一下子就好了。 清雨看了看四周,心里有些疑惑,这条路上到处都坐满了人,怎么偏这处地方这般空旷?不过,这里挨着山坡,此处又非福县,并未遭蝗灾,所以山上草木茂盛,还能听到林中有鸟鸣,确实适合扎营。 四个大人放下背篓,开始搭棚子打地铺。 清雨悄悄来到自家背篓前,背着人从玄女殿将草棚取出来,温雅和逐风很配合地从背篓里拿出草棚,十安熟练地插木棍,红桃则把锅搬了出来。 一家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足以容纳五人的草棚给搭好了。童氏有些惊讶,小声与丈夫道:“他们哪儿来的棚子?” 赵钱却眼神一瞪,“别乱说话,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童氏有些委屈,她只是好奇而已。 搭好了草棚,趁着天色还未黑,十安带着红桃上山去拾柴,清雨继续撕树皮。 从福县到这里,水上行了十二天,路上时不时能捞点鱼补充食物,所以这树皮还剩了些,全部磨了,还能吃三四天, 至于后面,她根本不担心,因为大师姐肯定能打到猎物,这附近山很多。 温雅最后看了营地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了,便背着弓箭,又把自己之前淘汰的一把弓箭递给赵钱,“我上山去看看,赵钱你跟我一起,我教你打猎。” 赵钱激动得忙“欸”了一声,接过弓箭,跟着温雅上山去了。 童氏清理了周围的石砺,与逐风感激道:“这一路,多谢你们诸多照顾。” 第024章 射穿你脑袋 清雨撕着树皮,眼睛却在四处瞄着,她注意到周围好些难民都在朝她这边看,或同情、或冷漠、或幸灾乐祸,让人奇怪。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与逐风说了句“我周围转转”,然后就朝着最近的一家难民去了。 那些难民见清雨走过来,都收回视线,似不想与她有任何交集。 清雨看了看,选了个三口之家走过去,并悄悄从玄女殿取了一枚铜币。 三口之家见她过来,索性都背过脸去。清雨走过去,将铜币往地上一放,那夫妻两就转了过来,直愣愣盯着铜币,又看看清雨。 清雨奶声奶气道:“这是我刚才从城门口捡来的,我看小弟弟哭得厉害,把这玩意儿送给他玩。”说着就要把铜币拿起来,却被妇人一把按住,然后警惕地往周围看看,确定没人看到之后,才笑着将铜币夺了过去。 “谢谢你啊,小弟弟很喜欢,你还有这东西吗?” 清雨摇摇头,“没了,我只捡了一个。” 妇人和男人都很失望,不过能白白得一枚铜币,那也十分好了,夫妻二人连忙将铜币揣进心口荷包里。 清雨坐下,好奇道:“为什么你们不去那边坐?都挤在这里?这里比较暖和吗?” 夫妻二人刚得了一枚铜币,何况对方只是个孩子,便没什么顾忌,“那边有人占了,他们现在没在,但很快就会回来。你们若是不想惹祸上身,就不要待那里。” 清雨懵懵懂懂地哦一声,又问:“那他们有几个人?” “几个人?”那男人哈哈一笑,妇人也笑,妇人道:“有好几百个人。” 竟有这么多...清雨眉头微拧,这样的人数,绝对不是温雅师姐一个人能对付的,而眼下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情况,她也不可能用法器对付。 她起身走了,回到营地与逐风道:“阿爹,听说此处被人占了。” 逐风正准备架铁锅炒树皮,闻言惊道:“被谁占了?这里不是没人吗?” “应该是我们在城门口那边遇到的那伙人,那伙人还挺多,有几百人。”而所谓的占,估计是占山的意思。 此地通往山上,无论是上山打猎还是摘野菜,都再方便不过,那些人仗着人多,便将这片地方私自占了,甚至可能还不允许其他人上山。 逐风眉头一挤,“难怪这里没什么人。” 童氏更是一脸惧怕,连忙问:“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挪地方?”先前那伙人虽然眼下没再跟来,但保不定埋伏在附近想要搞突袭,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无力对抗,至于逐风,一路了解下来,童氏显然认为他也不谙此道。 逐风看着满地的东西,这好容易才搭好,怎么舍得挪,何况附近肯定也没什么空地了,这些难民都一个挨着一个,只留了中间一点可供下脚走路的间隙。 这种时候,逐风不得不看向他的掌门师妹,这要是放个死人在他面前,他倒还能一试,可这种局面,他确实不擅长。 清雨却微微一笑,又坐下撕树皮,“不急,夜黑风高才好办事。” * 温雅带着赵钱,一路寻着动物留下的脚印粪便等痕迹往深山里走,一边给赵钱讲狩猎技巧,“...靠近水源的地方猎物会更多,所以寻找的时候要往湿润的地方寻。 猎物的听觉灵敏,要尽量要保持安静,走草丛可以避免踩到枯枝树叶。逆风追寻猎物,既可以使猎物嗅不到你的味道,也可以减小声音的传递...” 赵钱一边听一边点头,听起来似乎挺容易,他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走了近半个时辰,温雅才停下来,示意赵钱放轻脚步。突然,一只兔子从草丛中射了出来,准备蹿进一片荆棘之中,温雅眼快手也快,已经搭好箭的弓一弯,一支箭就离弦而出,速度快的让赵钱都来不及反应,那兔子就被定住了。 赵钱后知后觉地手忙脚乱,他这才知道,理论和实践是完全两回事。 温雅走过去将兔子捡起来,可刚刚碰到兔子,忽然感觉一股凌厉气势扑面而来,她身子一侧险险避开,手下一捞迅速把兔子捡起。 扯掉箭并把兔子反手往背篓里一扔,然后迅速退开,一边退一边继续搭箭,还未退至赵钱身边,一支箭就破势而出,只听“啊”一声惨叫,从草丛后面就滚出一个人,其肩胛骨正钉着温雅射出的箭。 赵钱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虽然很没骨气,可他就一个种田的,手上唯一拿的武器还是不会用的黄荆条箭,他不由自主地往温雅身后靠了靠。 温雅动作很快,一点也不停顿,一箭射出又搭一箭,对准一个方向猛地射出,只不过这一次并未听到惨叫声,显然对方已经避开了。 丛林后面走出一群人,赵钱仔细一数,加上那名中箭的,一共十二人,他联想到先前在城门口遇到的十二人,猜这些人与那些人是一伙的。 温雅冷然看着那十二人,迅速从背篓里再抽三支箭,四支箭搭在弦上,冷笑:“背后放冷箭,想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是现在走开,那大家相安无事,若再敢招惹,休怪老娘将你们射成刺猬。” 为首之人来到跪地呻吟的人面前,面无表情地一把抽出那人肩胛骨上的箭,疼得那人又是惨叫一声,脸色白得几乎要晕死过去。 为首之人哼一声,“废物,叫什么叫,这不过是支黄荆条,连武器都算不上。” 温雅接腔,“算不算武器,你试试就知道了。”说着就拉弓,似要把四支箭全射出去。 为首之人见识过温雅的箭法,眼里透着兴趣,“这位大姐,都是误会,我们是泰安帮的人,我见大姐箭技了得,十分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帮。 只要加入我帮,这山上的猎物随便你猎,山中的野菜随便你采,而我们,只需要你每日上贡所猎七成,这山中肥沃,猎物众多,大姐你的技法又这般好,就算除去七成,一家人每天也够吃了。至于衣服...” 他注意到温雅和赵钱都穿得单薄,便道:“猎物的皮毛允许你留一成,给家人做皮衣,怎样?这条件算仁义吧。” 温雅听罢,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小人,原来是个疯子。走。”然后理也不理,转头就走了。 赵钱心里虽然怕,可更气愤这些人的条件,这什么狗屁条件,竟还好意思说仁义,真是老话说得好,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为首之人见温雅如此不给他面子,气得咬牙,手一挥,示意身边的小弟射箭。 可温雅一直在留意身后的动静,听到响动,她迅疾回头,一直准备好的弓箭嗖嗖四声齐出,直直钉在为首之人及其左右三人脚边,“若不知好歹,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这是一次警示,也是最后一次,再敢使小动作,下一次就射穿你们的脑袋。” 然后霸气十足地走了。赵钱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点明白逐风的感受呢。这男人当得,还真他娘的窝囊。 被震慑住的一群人果然不再追了,不过为首之人的阴狠却更甚,与身旁人吩咐道,“去打听打听,看这人是什么来历?”如此厉害又如此不知好歹,明明看着像难民,可这里的难民根本不敢反抗泰安帮,这女人,令他一时拿不准。 第025章 夜黑风高啊 温雅和赵钱在山里转了近两个时辰,才满载而归。 彼时已经天黑,十安和红桃也早已拾柴回来,锅里已经在煮着树皮面疙瘩了。 看着二人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回来,逐风和童氏都起身相迎,将自家的背篓接下来。清雨注意到周围那些目光里,藏着不可思议,以及蠢蠢欲动。 逐风数了自家的背篓,五只山鸡,四只野兔,以及一只小野山羊,这可真是意外,他冲温雅挤眉弄眼表示厉害。 童氏也数完了自家的背篓,两只兔子两只野鸡,她激动地看向赵钱,赵钱却有些尴尬,事实上这些几乎都算是温雅送给他的,他只射到皮毛,有些皮毛都没射到,是温雅后面给他补了一箭才得到的。 赵家的三个孩子也激动地跳,小儿子更是嚷嚷着肉肉,吓得童氏一把捂住他的嘴,告诫他不要声张,然后背对着人群把猎物藏进背篓最底下,又把一堆杂物东西盖在上面挡住。 温雅拍了拍身上的灰,往火堆边上一坐,这才将山上遇到的事告诉了大家。 十安和红桃也是回来之后就听清雨说了,此处的组织,有几百号人。 这些人应该是以十二人为一组,然后均匀分部在这条难民道上,把控周围的一切资源,甚至抢夺弱小难民的衣物和吃的,白日里遇到的那伙人,身上那些衣服,肯定是从别人身上抢去的。 温雅想到山中那人说的话,就气得捏拳,“这帮龟孙子,难民如此之多,他们也是其中一员,却在这里称起了霸王,这里的难民若是能山上,其实未必找不到吃的,可恨那些人,占了这附近所有山头。” 逐风难掩担忧:“这么多人,我们明显与他们还结了仇,麻烦肯定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怕什么,这不...还坐镇着嘛,那些狗东西若敢来,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红桃笑眯眯揉着清雨的脸蛋儿。清雨无奈,一副任由她揉圆搓扁之态。 赵钱不由得看向清雨,不知怎的,他觉得这话指的是这小姑娘。虽然白老哥一家都各怀神通,可他就是有那么种感觉,这家是以这最小的女儿为主心骨。 “先吃饭吧,已经熟了。”十安开始舀疙瘩。 清雨淡淡地往周围一瞟,她知道,十安的动作已经惹得有人蠢蠢欲动了。 虽然这树皮粉煮出来就是树皮的味道,闻着并不好闻,吃着也并不好吃,可现场难民早就饿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哪儿还会嫌弃,要不是摸不准他们一家的底细,估计早就蜂拥冲上来了。 至于这底细,那便是他们竟然胆子大到在泰安帮划下的地盘上扎营,而且还敢上山打猎,这让其他难民不得不怀疑他们和泰安帮有关系,也因为此,难民们才暂时稳着,并未立马蜂拥过来。 “你们先吃着。”清雨撂下这句,从火堆里捡了根燃了一小截的树枝,然后以营地为中心,开始由内向外画着什么。 赵钱和童氏也注意到周围那些危险的目光,心里都有些害怕,周围少说也有近百人,这若是一窝蜂冲上来,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踩也能被踩死。 可是...夫妻二人看着清雨在地上认真地画着圆圆框框的东西,他们看不懂,但这样的动作,又让他们安心了许多。白老哥一家这么淡定,应该能应付吧。赵钱这样想着。 两刻钟后,清雨回到草席上,十安从锅里舀了一碗树皮粉疙瘩递给她,清雨乖乖一笑,连喝几口热汤,终于感觉身子暖和多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利,周围的难民,终究没敢冲上来,毕竟连泰安帮都没来找茬,难民们更加摸不准情况,所以哪怕哈喇子流了一嘴,还是没敢有什么动作。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家知道真实情况,那就是清雨给了铜币的那家,他们知道清雨一家与泰安帮并无关系,但他们也怕与这家人扯上关系惹祸上身,所以打算先静观其变。 …… 吃过饭,两家又唠了会儿嗑,然后各家安歇,不过临躺下前,童氏把自家的被褥往清雨家靠近了些,然后才安心睡下…… 火堆不时发出噼啪声,难民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很多人都睡熟了,一直伺机等待的泰安帮,也终于出动了。 一伙共三十二人,三组,负责管控城门口向内共计十里的难民区。三组人的领头,一个矮,一个高,一个意外的胖。 那高个子便是被温雅扔石头打的人,而那矮个子,便是在山中与温雅对峙的人,至于那胖子,没见识过温雅的厉害,遂对另外二人这般小心谨慎很是不屑。 “一个难民而已,能厉害到哪儿去?就算她真能百发百中,那也双拳难敌四手,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介女流?你们可真够窝囊的。”胖子讥笑。 矮个子和高个子都是脸色一黑,矮个子也是个狠毒之人,阴测测道:“胖子,说话小心些。”言下之意他手中的箭可不长眼。 胖子一把大长刀呼呼两转,往地上狠狠一插,颇为挑衅:“怎么?想杀我?” 高个子很是不耐烦:“好了别吵了,赶紧动手,将他们收拾了,什么恩怨回头再算。” 矮子胖子又彼此互瞪一眼,然后各自领着自己的人,迅速朝清雨一行的营地围过去。 来到营地,矮子先注意到地面上有黑色的圈和框,他手一抬,示意其他人停下,然后警惕地看着地面的圈, “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像罗盘?”而且上面还随意地摆着很多石头,他摸不准,不敢贸然踏入圈内。 胖子与他不对付,鄙夷哼一声,“平日不挺耀武扬威的嘛。” 矮子斜斜看他一眼,眼里透着狡猾,“你厉害你上。” 想让他当小白鼠?胖子嘴角浮起冷笑,他就算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可也知道枪打出头鸟,遂并不受激,“老大可教过,先远攻再近攻,还是你想违抗老大定下的规矩?” 矮子咬咬牙,恨了一眼,这才抬手示意所带队伍准备。不过出于谨慎,他并未踏入圈内,反正目标也在射程内。于是其他人自然也都在圈外。 除去矮子,一共十一名弓箭手,这些人都是曾经的猎户,逃难至此,因身怀一技之长,被招入泰安帮。 矮子指着温雅,让两名箭技最好的人瞄准她,又示意其他人各瞄一个,然后等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矮子手臂一挥,刹那间,十一支箭齐齐射出,带着呼啸的凌厉。 胖子手中大刀也举起来,示意自己身后的人都做好准备,射一箭并不会立马致命,为免这些人逃跑、他们追起来麻烦,要在这些人中箭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一刀砍死。他们已经这样配合解决了很多不服泰安帮的家庭。 眼看十一支箭完美射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然而几个呼吸后,原本势如破竹的十一支箭,却好似突然被卸去了力道,竟齐齐掉落在地上,而落的位置,刚好是地上罗盘的第二圈,再有一圈,就能射中目标。 所有人都是一惊,矮子不信邪,赶忙又挥手示意弓箭手再次射箭。 十一支箭再次射出,可情形却与先前一次完全相同,箭都落在了罗盘第二圈上。 这下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毛了,胖子看了眼脚底下的罗盘,有些不确信:“难道这里面有高人?” 矮子眼神阴狠,手上力道一聚,一把将胖子推进圈内,带着报复和提醒:“还不动手。” 第026章 巨大的压力 胖子被推个措手不及,加之刚才被那怪异之事骇到了,所以情急之下惊叫了一声,这一声,彻底把周围难民都惊醒了,然而大家都不敢起身,都在装睡。 矮子冷笑一声,嘲讽道:“白长一身浑肉,胆子比老鼠还小,真是笑死人。” 胖子叫一声之后,意识到自身并无什么不妥,恼羞成怒,举着刀就朝矮子砍过去,“你敢推老子,老子先劈了你再说。” 拿棍子的高个子忍不住低吼,“你们闹够了没有?此处有古怪,速速动手,免生变故。” 胖子忍了一口气,剜了矮子一眼,然后怒对自己的人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于是十二名拿刀的人纷纷冲进圈子。这些人都是由屠夫组成,惯会用刀,也会割脖子,把人想成猪啊牛,就好下手了。 他们举着刀带着阴狠气息连冲到第三圈,却忽然“咚咚”几声连续扑倒在地,那落地之声厚实而沉重,根本不像是平地摔。 摔倒之人浑身上下紧紧贴着地面,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大力压趴在地上,别说动弹,就是呼吸都沉重而微弱,即便他们快速呼吸,可依旧被憋得脸红,就像是套了一层膜在脸上,憋得人心慌又难受。 胖子并未冲在前面,另外也还有三人还没来得及冲进第三圈,所以大家看到这副情况后,都不由得后退了。 矮子站在胖子身后,他断定那怪异之事在第三圈,于是趁着胖子不注意,又从背后踢了一脚。这一脚他用的力大,胖子踉跄几步直接进了第三圈,然后就觉一股万斤力量猛然将他按到在地,动弹不得。 胖子惊恐万分,这般诡异之事他从未遇到过,难道遇到邪祟了?可他更恨的是,竟然接连两次被矮子背后插刀,他恨得咬牙,一时竟忘了怕。 高个子也被这场面吓到了,他原本还站在圈内,此时却带着人退出好几步,然后审度着周围。 “这伙人太怪异了,我听闻有神通的人,可以改变气场,这罗盘上胡乱分布的石头,恐怕就是改气用的...”他说着说着,脑子一动,给剩余人下命令,“去,把那些石头搬开。” 这石头恐怕是布阵用的,只要挪开,那就能破阵吧,高个子心里这般想着。 其他人都有些怯怯,被高个子狠狠一剜,手里的棍子一举,“谁若不动,我就打断他的腿。” 一群人立马就进了圈内,每人找了块石头,可是...一搬搬不动,再搬还是搬不动,有人小声道:“头儿,搬不动,这些石头,好像有千万斤重。” 高个子一听,立马就怒了,不信邪地走过去,“废物,连块小石头都搬不动。”他看准一个石头,躬身,浑身凝聚力气,用力一搬,却不但没搬动,反而因为惯性被绊了个踉跄,头差点就磕在石头上。 高个子这下是真的怕了,他立马退出圈子,将其他人也召了回来,然后看着那些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怎么办?这事太诡异了?要不要报告老大?” 矮子是铁了心想让胖子死,所以故作忧虑:“这么晚了,老大肯定睡了,咱们这时候去,岂不是自讨没趣,等明日天亮了再去。” 高个子知他心思,可矮子说得也没错,何况他对胖子也没什么情谊,所以也不在意,带着自己的人转身就走了。 矮子身边还剩三个人,虽然心疼其他人,但...人命嘛,不值钱,队伍再组便是。然后领着三个人也走了。 清雨幽幽“醒”来,坐在草席上,她的手边按着一块小石头,这石头才是阵眼,只要一挪,此处的气场立马就会失效。她又躺下去,应该让这些人吃点苦头。 大家其实都没睡着,不过他们也知道周围那些难民也没睡,为了低调些,大家也都没出声说话,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夜就过去了。 早晨起来,胖子几人还被压在地上,他们已经两眼翻白,几乎晕死过去了,清雨将手下的石头轻轻一丢,无形的气场压力瞬间撤除。 逐风上前探了探每个人的脖颈,“还吊着一口气,应该长教训了。” 童氏脸色有些发白,三个孩子都围在她身边,她看向清雨几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恐,只不过这惊恐是本能的对陌生力量的惧怕,倒不是她对清雨几人起了偏见。 赵钱心也咚咚直跳,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白老弟这一家,绝非普通人,他们都是有大神通的人,所以他不去问那一大包铜币哪儿去了,那么多树皮放哪儿去了,那么多猎物放哪儿去了,他全程都在假装没看见。 不过与童氏的恐惧相反,他心里窃喜极了,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被自己遇到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一家五口活下去的希望还挺大,他没那么愁了。 地上的人大家也不管,各自开始生火做早饭,昨天晚上打了猎,今早就当是庆祝,所以两家都拿出了猎物。 童氏炖了一只野兔,逐风炖了一只野鸡,肉香味很快就飘了出去,引得周围难民频频咽口水,眼神更是赤|裸裸地盯着,可这些人不敢上前,因为泰安帮的人就倒在他们面前。 被这么多人盯着吃饭,难免浑身不自在,所以两家人都是迅速吃完,并将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他们今天要想办法进城,这难民区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红桃和十安将地上的奇门阵法仔细擦掉,然后红桃抱着清雨的小胳膊,小声问道:“小师妹,你昨晚说有法子进城,到底是什么法子?透露透露嘛。” 清雨眉梢微微一挑,笑眯眯道:“到时候你自会知道。”然后任红桃怎么央求,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四个大人背上背篓,一行人往城门口方向走,这惹得其他难民奇怪不已,以至于他们又如昨天来时那般受到了全体注目礼。 “老大,就是那伙人,走在最前面那女的,就是那古怪之人。”泰安帮的矮子和高个子领着他们的老大来了,身后跟了五十人,各个面色狠厉,都是杀过人的刽子手。 被唤作老大的人扬声一喊:“前面的人停下。”声音竟似穿透出好几里的感觉。 清雨等人不由得脚下一停,回头一看,都猜到来人身份。 为首之人一张尖瘦脸,脸上斜斜一道刀疤,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他的眼神,就如嗜血的野狼一般凶恶,盯着清雨一行,似随时都能扑上去撕咬。这是个看似弱小实则不容小觑的人。 刀疤头领命几人去抬胖子等人的“尸体”,然后一步一步朝着清雨一行走过去。 温雅面上同样狠厉,往前一站,反手从背篓里取出弓箭,弯弓搭箭对准刀疤头领,“再往前一步,射穿你脑袋,不信你走一步试试。” 刀疤头领却没听到似的,嘴角带着阴毒的笑,继续一步一步朝着清雨众人走。 温雅眼神一凛,手中箭嗖地就射出去,可就在箭要射中的瞬间,刀疤头领身侧一名佩刀男人迅速拔刀,一刀砍断了飞来的箭,整个过程中,刀疤头领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027章 十月飞雪啦 温雅一击未中,正要再射,清雨却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先按捺住。 刀疤头领来到清雨众人面前,先扫了温雅一眼,然后视线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似心中有了判断,阴邪的脸上露出个恶鬼般的咯咯笑,沙哑的声音如拉锯一般刺耳: “你很厉害,我诚心邀请你加入泰安帮。只要你加入,你身后这群废物,便也会受到泰安帮的保护,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温雅冷着面,“不劳挂心。”然后摇首示意其他人先走,她断后。 逐风也不犹豫,拉着清雨和红桃就走,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温雅已经换了菜刀,目光瞥了刀疤头领身边的男人一眼,这人看上去五十多,有些功夫,不过她却不惧,周身凌厉气势浑然一爆,那男人面上明显波动。温雅扯了个冷笑,“想找死,那就跟上来。”然后扭头就走。 功夫男小声在刀疤头领耳边说了一句:“此人很厉害,功夫不在我之下。”又有些疑惑,“这么年轻,又这般厉害,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农村妇人。” 刀疤头领收起表情,阴测测对另一人吩咐,“跟上去,看他们往哪里走。”然后回到清雨一行扎营的地方,目光定定地看着被擦去痕迹的地面。 矮子指着尚还有一点圆形痕迹的地方道:“老大,昨晚就是这里,画了个盘,上面摆了很多石头,十分古怪。” 刀疤头领沉默着,往地上一坐,眼神如淬毒的刀子似的扫过周围的难民,“你们昨晚谁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所有难民都吓得垂首,不敢去看,更不敢吭声。那被派去跟踪的人正好回来,禀报道:“老大,他们去了城门口,在与城卫交涉什么,看样子似乎想要进城。” 刀疤头领想了想,又对他吩咐:“你去通知皮三,若是这群人进了城,让他‘好好’招待。那女的,跟他是同一路数。” 跟踪的人“欸”一声,然后沿着城墙往里走。 城门口,由于守卫换了一批,所以对于逐风的靠近,他们并未先阻拦,而是依旧要路引。 逐风单手作个揖,神态高深,不急不缓,“贫道游历至此,观此城上空煞气凝聚,城中正气已破,此乃凶兆,若不破解,城内将有大祸矣。” 城卫放人入城已干得麻木,没什么耐性,表情冷淡,“没有路引就让开。”又打量一眼逐风的浑身,“难民往左走。” 逐风摇头叹息一声:“尔等不知事情严重,想不到城内几十百万人口,竟要断送在尔等手中,真是作孽,虽非你杀,却因你而死,日后灵魂,定要坠万劫不复之地...” 城卫原就没甚好脾气,一听这话,登时就火了,“死要饭的,说什么浑话,再不走,打断你的腿。”边说边举着手中的刀威胁。 逐风吓得一个胆颤后退,而后望着天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等着,今日午时三刻,必将大雪纷飞,下至未时二刻方才会停,此乃上天警示,望各位好自为之。”然后一边走一边道“可怜可叹可惜...” 城卫没好气地嗤笑一声,骂了句“疯子”,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放人入城的差事。 逐风回到自家小营地——城门口靠左的位置。此处有个城墙凹口,刚好能避风。 “怎么样?”温雅率先问。 逐风摇头:“果然是不信,不过...大不了就多等会儿。来来来,烧堆火,离午时三刻还有好几个时辰。” 两家人烧着火烤着野鸡,一直等到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一至,成阳郡城门口忽然一股冷风袭来,紧接着,天上飞起了雪白絮,落在人脸上冰冰凉凉的,有些人抬头一看,奇怪又不敢置信:“下雪了?” 城卫刚刚准备换班,可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再一抬头,就看到漫天鹅毛大雪顷刻间落了下来。 城卫神情一僵,立时一阵头皮发麻浑身发凉,他赶紧看了眼时刻,真的是午时三刻。 城卫回想起先前听到的那番话,顿时一身鸡皮疙,满眼惊恐地盯着几乎只是眨眼就白了的地面。 要进城出城的人开始嚷嚷着下雪了,此时才不过十月份,竟然下雪了,这是往年从未有过的事,虽然今年是冷得快了些,但也不至于现在就下雪吧。所有人都困惑,只能裹紧衣服跑起来,这雪里夹着风,又冷又冰,真真是要冻死人。 城门口只有四名放行的城卫,其他城卫都在城卫室里呆着。此时,四人之一脸色发白地问另一城卫:“刚才那人,是不是说午时三刻会下雪?” 被问的城卫正是先前撵逐风的人,此时他亦是满脸惊惶,咽了口口水,由于太过害怕紧张,他不得不大口呼着气,白茫茫的寒气不断从嘴里喷出。他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说:“那人说,未时二刻雪会停。” 另一人颤着声补充:“他还说,这是上天预警,成阳郡城将有大祸...”眼神试探意味明显。 被问的城卫看了他一眼,“你是说,给上头报?” 另一人点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事太诡异了。” 两人又是沉默一阵,终于其中一人去给城卫头子禀报,一人去找逐风。 逐风此时正坐在火堆前烤着火,不过即便有火,他的头顶还是有些发白,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这天,太冷了,再这样下去,一个晚上就能冻死一堆人。”逐风道。 温雅听着脚步声,说了句“来了”,然后先前撵逐风的那名城卫就从转角处出现,脸上有些讪讪,有些怯,又有些讨好,“大师,原来您在这儿,叫我一顿好找。” 逐风面露悲戚之色,摇着头道:“来不及咯。” 城卫面上一慌,想到自己的目的,赶紧堆上笑脸及恳求,“大师,您快别说这样的话,大师慈悲心肠,既有心点拨,必也不愿看到我等庶民受难。 大师,我们已将此事禀报城卫领,还请大师暂做休息,待消息送去郡守府,郡守大人必然愿意见您。” …… 未时一刻,消息通过层层传递,终于传到了郡守潘成桂面前,听完下面人的禀报,潘成桂气得拍桌子, “无论是下雪还是下冰雹,那都是天地自然,何来什么神通高人,简直一派胡言,传令,将那试图妖言惑众的道士撵走。 还有,公子身边的那道士,也撵走,再让本郡听到谁提这些怪力乱神之语,乱棍打死。” 那禀报之人吓得身子一缩,连连应是,匆匆退下了。 躲在后屋门外的一少年听得此话,一溜烟匆匆跑了。 堂上,主记事好声宽慰:“大人不必动气,自古怪力乱神口口相传,大家也深信不疑,如大人您这般英明神武者不在多数。 何况,大家不过是在苦海里寻个慰藉,毕竟乱世给不了他们安稳,便只能借助那些自然神力了。” 潘成桂长吁一口气,“真要是有那些神通在,天下早就太平了。” 主记事无奈摇头,又道:“那...征税一事,何时发布得好?依下官之见,愈早愈好,免得拖到年关,让大家连个安生年都过不了。” 潘成桂揉着越发疼痛的脑门,“征税征税,朝廷只知征税,却半点不管老百姓死活。 真要是能镇压了那些犯上作乱的贼子也就罢了,可现在……” 主记事表情微动,小声劝道:“大人,慎言。” 第028章 终于进城咯 潘明纵马直奔城门口,城卫都认识郡守公子,赶紧通知城卫领,城卫领只以为郡守会派人前来接人,没想到是少公子亲自来了,慌慌出室迎接。 潘明开口就问高人在何处,城卫领忙将他引入城卫室。等候的时候,他已经将清雨一行人请到城卫室歇着了。 逐风正在喝热茶呢,虽说这茶远远比不上他在玄门喝过的,但聊胜于无。 城卫领将潘明引到逐风跟前,先指着逐风介绍,“少公子,这位便是大师了。”然后又对逐风道:“大师,这位是郡守大人的公子。” 逐风带头起身,清雨等人也随之而起,彼此告个礼。 潘明像看宝贝似的看着逐风,“便是你说,午时三刻下雪,未时二刻停雪?” 逐风微微一笑点头。是他说的,不过是他掌门师妹告诉他的。 得到肯定后,潘明激动的小脸通红,昨晚师傅连夜走了,他还十分难过,没想到今天老天爷就又送他一个大神通,来的路上刚好遇到雪停,他刻意看过,正是未时二刻。 “如此陋室怎好让师傅屈尊,师傅快快随徒儿走,我们去郡守府。”说着就一把拽过逐风的袖子往外拉。 逐风一脸懵,“师傅?” 潘明嘿嘿一笑,“师傅有所不知,徒儿已等候您多日,你我师徒缘分已到,称谓什么的便先别计较,待徒儿将师傅您安顿好了,再给您三叩九拜,行拜师礼。”说着又不由分说地往外拽。 逐风被拉得脚下跟着走,回头,很是莫名地看着其他人。 清雨抿嘴一笑,大师兄亲传弟子虽也不少,但如这般自来的,还是头一回见。这郡守公子,倒是个趣人儿。 见逐风等人被带走,城卫领顿时松了口气,如送大佛似的毕恭毕敬目送,直至走远,一城卫才满脸困惑地对城卫领道: “头儿,这些人真的是大师吗?这看着都不大像啊。”更像是难民,那衣衫破烂得连补丁都不知道如何打。 城卫领瞟他一眼,“人不可貌相,你天天守着城门,进进出出见了多少人?这点本事都没有。 这些人,尤其是那大师一家,绝非普通人,你单看他们喝茶的姿势就能看出端倪。 这其中一家,面容拘谨动作僵硬,应该是平民; 可另一家,神态动作无不自然令人赏心悦目,那气质,与你我都有云泥之别,这绝非普通人所能有。” 城卫恍然点头,看向城卫领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敬。 却说潘明领着逐风边走边愧疚道:“师傅,都怪徒儿思虑不周,出来得太急,这马车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委屈了师傅。” 逐风忍不住好笑:“你莫不是遍地是师傅?”就这强买强卖的态度,那不得是个人都能当他师傅么。 潘明面上一顿,哈哈笑道:“不多不多。”也就什么住持方丈观主十来个吧。 逐风摇摇头,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我啊,不收徒,你也甭叫,叫了我也不会教你。” “师傅,徒儿明白,您得有个适应过程,您放心,徒儿不求您教什么,您只要让徒儿在您身边伺候您,那就够了。”潘明嘻嘻一笑。 逐风眨巴着眼,又使劲扯了几把,才把胳膊扯出来。 潘明半点不自知,见马车过来了,又恭恭敬敬做请:“马车来了。师傅您请上车。” 逐风:...… 两家人各上一辆马车,潘明则坐在清雨一家所乘马车的车辕上,然后与车夫小声道了句“走普成街那个门。” 车夫明白点头,呵一声,马儿哒哒跑起来。 车内,逐风搓着胳膊,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没了,这才舒坦些,然后无奈又无语地看着清雨众人:这小鬼,太可怕了。 温雅眉头一挑:恭喜逐风长老在人间喜获第一个爱徒。 红桃眨巴着眼激动:这可是个富贵相,一生吃穿不愁,师兄你收了他,就等于我们也一生吃穿不愁了。 十安微微一笑:这是个好孩子,挺乖的。 清雨望着车窗外,思索着“普成街那个门”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大门,难道是后门?不是郡守派人来,而是郡守公子亲自来,她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马车行了两三刻,终于到了郡守府,清雨下了车,看到门匾上郡守府三个字,以及只有半丈宽的门,心中有了计较。 潘明有些担忧地看了清雨几人一眼,没见大家异常情绪,这才微微松口气,然后带路道:“师傅,请随徒儿来。” 被潘明带着在郡守府转了七八个弯、过了三四个小花园,一行人最后终于在一处院子停下。潘明将众人带进院子,一边道:“师傅请先在此歇息,徒儿去安排午饭。” 等潘明走了之后,清雨一家开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院子里有五间房,算下来刚好够住。 赵钱和童氏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地方,院子里一尘不染,而且这里还是郡守府,是官老爷住的地方,夫妻两都很是拘谨,生怕自己的脚把地面踩脏了。 二娃和三娃也要在院子里转,却被赵钱和童氏拉住了,夫妻二人示意两个孩子不要到处乱翻乱摸。 温雅注意到他们的拘谨,上前劝道:“先进屋歇歇。” 夫妻二人彼此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惭形秽,他们能有这待遇,完全是因为他们跟着清雨一家才额外享受的,事实上两家什么关系都没有,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尴尬脸红,人家少公子可没邀请他们。 院门口忽然走进来一群仆从,分别抬着水捧着衣服,显然是潘明安排的。夫妻二人见仆从各个穿得都好,越发窘迫起来。 “来,先进屋坐着,站着干什么。”逐风将赵钱拉进屋,童氏不得不拉着三个孩子跟上,赵钱有些为难,“我们...这...” 红桃拉着清雨来到一个房间,等仆从倒满热水后,二人将房门关起来,然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不过给她们准备的衣服却是没穿,都还穿自个儿的,但这一次,把新衣服穿在外面,旧衣服穿在里面,头发再一梳,小脸一擦,干干净净,倒也精灵可爱。 清雨和红桃洗漱完后出来,其他人都在,脸上看着红扑扑的很有血色,显然都是刚洗了热水澡。 逐风忍不住感慨,“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久违了。”惹得其他四位玄门中人也心生感慨。 没多久,潘明就带着八个丫鬟,端着吃的进来了,不过丫鬟刚准备摆桌,就听到院门口一声“少公子”。 潘明明显身形一僵,然后给众人留下个笑脸,匆匆出去了。 “黄主事,你怎么来啦。”潘明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他父亲的得力下属,主记事掾(yuàn)史黄集。 第029章 老爷子发怒 黄集眉头一拧,“少公子,你忘了大人的告诫不成?大人若是知道你竟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带进府里,定要大发雷霆,届时您又少不了一顿板子。” 潘明不在意地耸肩,“不就是一顿板子嘛,又不是没挨过。 再说了,这也不是不三不四的人,这些人真的厉害,说是未时二刻停雪,那就一刻也不差,我敢肯定,他们绝对是有大神通的人。” 这些人,尤其是他师傅,那神态举止就是不一般。 黄集一脸无奈,“少公子,你不要被这些刁民骗了,你昨天才被那混道士骗了五十两,这不是个小数目,大人若是知道,非拔下你一层皮不可。” 潘明不依了,“师傅没有骗我,不信你来看,我让新师傅给我瞧瞧,看那符是不是假的。”他说着就往院里走。 黄集一脸无奈,心道只有自己替少公子出马了,少公子的性子他太了解,就两个字:单纯。从小到大被神棍骗的银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因此而挨的板子那也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清雨等人并未开吃,都在等着潘明回来,等了片刻,人是回来了,但身后还跟了个面色很不好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脸高高在上的睥睨,一股无形官威释放,被这样的眼神一看,下层百姓便不敢造次,还会生出惶恐敬畏之情,譬如赵钱一家,此时都是本能的起身下跪磕头。 清雨一家自然是不受影响,更没有见官下跪的习惯,温雅更是试图将童氏和三个孩子拉起来,但拉不动,便也只能作罢了。 逐风带头起身,拱了拱手,“草民见过大人。”十安跟着他拱手,温雅红桃清雨则微微垂首福礼。 黄集见状,怒火滔天,这般放肆,看来是仗着有少公子保护了。 他脸色一寒,大声呵斥:“放肆,大胆刁民,见到本官却不下跪,如此藐视本官,该当何罪。” 这一声吼,倒是把跪地的赵钱一家吓得一哆嗦。 逐风面上和气:“这便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行礼方式,还望大人海涵。” 不提还好,一提,黄集越发恼怒,正要发作,却被潘明打断。 潘明从袖口取出一张符纸递给逐风,“师傅,您帮徒儿看看,看这符咒是不是真的?” 逐风有些惊讶,这毛小子哪儿来的符咒? 他一边接过一边看向清雨几人,论符咒造诣,还得是掌门师妹和大师妹,遂将符咒递给温雅。 温雅看了一眼,点头道:“是真的,不过只是最简单普通的平安福,这种符就算是没有修为的人也可以画,可以保你免磕磕绊绊。” 潘明先是一喜,而后又有些狐疑:“只是免磕磕绊绊?此符可还有其他用处?” 温雅摇头:“没什么用了。哦,初学者会画此符来练笔。” 黄集一听这话,如得到印证一般,责备地看着潘明:“少公子这下可明白了?初学者练笔之符,你却给他五十两,普通一家五口够用三四年了。” 潘明面上一凝,愧疚地看着温雅手中的符纸。 温雅随口安慰一句,“此符倒也没那么不值一提,它确实可以保你平安。”又将符递给潘明。 潘明将符收进袖口,缓了几口气,郁闷的心情很快就没了,他转而一笑: “黄主事,你刚才说的,是不是你也承认师傅是大神通?” 黄集顿时一哑口,咳了咳,“是不是大神通我不敢断定,但能观星辰能预知天地变化,想来是有点本事,至少比你之前那位要强些。” 逐风看向潘明,潘明咧嘴一笑,“技多不压身。”师傅多了也不打紧。 黄集见还有五人跪着,便威严道:“你五人起来罢。” 得了允,赵钱童氏这才叩首,扶着孩子起来,但都垂着头,压根儿不敢看。 不过这样一对比,倒是让黄集对清雨一家有些好奇了,他问逐风道:“你们都是什么关系?” 逐风遂将各自关系告知。 黄集目光落在清雨身上,小丫头见他看过来,微微一笑。 黄集心中略有诧异,这孩子看着倒是沉稳。不过,就算这家人真有些本事,郡守大人也不会允许这些人在府上呆着。 他又冷冷道:“少公子心善,请你们入府吃喝,你们吃完了,就赶紧出府,莫要逗留。” 潘明登时一急,“不可,他们不能走,府上这么多空房子,让他们住下又如何,我还要跟着师傅学法术呢。” 黄集正要开口再劝,就听到一声厉呵,“学什么法术?我看你是皮痒难耐了。” 潘明眼里闪过一抹慌张,不过却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喊了声“父亲”。 潘成桂一身寒气大步走进院子,看到屋子里一堆穿着破烂的人,气得手抖, “这就是你请回来的大神通?这一个个穿的跟叫花子似的,还敢自称是大神通?” 然后眼神一凌,对清雨等人道:“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否则本官必以欺骗之罪送你们进铁门。” “父亲...”潘明就要争辩,可话还没说出口,潘成桂就一巴掌甩过来,直打得潘明脸歪一边,怔愣许久,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落下来。 黄集赶紧上前劝道:“大人莫急,少公子还小,不懂事,教育几句便可,他会懂的。” 潘成桂显然也有些后悔,收回有些发抖的手,瞪了逐风一眼,然后对护院吩咐:“把这些人都撵出去,轰出城。” 赵钱一家吓得不敢呼吸,清雨一家却都看着潘成桂,片刻后,逐风上前一步拱手道: “大人留步,若草民没有看错,大人应该患有头痛症,且此病已缠身多年。 早些年是每隔几月才会疼上一回,可最近,已经是日日疼痛,难以入眠了吧。” 他的话,令黄集和潘明都有些吃惊,潘成桂却冷哼一声, “本官找过无数郎中,多少人知道此病,虽不知你从何处得知,但休要妄想本官改变主意。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最后一句却是对那些护院说的。 护院得令,一窝蜂涌上去,逐风却手一抬,喊声“停”,然后颇为自信道: “大人寻遍郎中都未曾将此病根治,不如由草民一试,若是治不好,随便大人处置,可若是治好了,草民恳请大人答应草民一件事。” 第030章 在城里落脚 潘成桂忍着脑门心疼,一字一句问:“你想让本官留下你们。” 逐风却一抱拳,“待草民治好大人的病,草民再说。 大人,您现在应该又犯头痛症了,现在是每日发作近二十次,若是再耽搁下去,大人您命休矣。” 黄集脸色顿时一沉,“放肆,竟敢对郡守大人不敬。” 潘明忘了脸上的疼,拉着逐风更咽:“师傅,您赶紧救救父亲。” “少公子,不是我不救,这可得看你父亲想不想活。” “你...”黄集气急,可...他看着潘成桂太阳穴明显跳动,这是大人一贯头痛症发作的现象。 他心里一番计较:反正已经试了很多郎中,什么江湖术士都试过,甚至法事也做过不少,可大人的头痛症却愈发严重,也正因为此,大人才对那些江湖术士恨之入骨,觉得都是骗人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索性再试一次,左右不过是看个病,就算治不好,也没什么亏。 这样想着,黄集便换了口气,劝道:“大人,下官以为,可以一试,若是治不好,便摘了他脑袋。” 这话,也是明显说给逐风听的,逐风却不以为意,优哉游哉地坐下等着。 潘成桂头痛越发剧烈,捂着脑袋几乎站不住。 黄集吓了一跳,这还是大人头一次疼成这般模样,他一时慌了,也不管逐风是不是真有能耐,急急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莫非病情恶化?” 逐风慢悠悠点头:“对,不出两刻,就能晕死过去。” “那还不赶紧救治,你这厮,若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本官便摘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黄集发了狠。 逐风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让他坐下。” 潘明赶紧扶着潘成桂坐下,“然后呢师傅。” “去取一套银针来。” 黄集一听,立马就爆了:“你既行医,竟连银针都没有?你这是哪门子的郎中?” 逐风抠了抠下巴,“到底治不治?左右也就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总行吧,快点,你家大人撑不了几时了。” 潘明慌忙吩咐随从去医属取银针。 潘成桂疼得捂脑袋,一时坐不得,逐风遂点了两个身材壮实的护院,让他们按住潘成桂的手,然后两指一捏,一根根银针迅速扎在潘成桂的脑袋上。 他的动作很快,看似都是随意一扎,黄集虽心提到嗓子眼儿,可也不敢这时候打搅。 很快,二十几根银针扎得满脑袋都是,潘成桂虽满头大汗,却头一次觉得几十年来脑袋轻松了。 事实胜于雄辩,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真的有本事,若预料下雪还有巧合,可这施针救人却不是运气好就能做到的。 黄集见他脸色缓和过来,忙上前问:“大人感觉如何?” 潘成桂微微点头,不掩感谢:“不疼了。” 黄集再看逐风,却是两手一拱,“多谢神医。”态度转变虽快,却很诚挚。 逐风摆摆手,“这针还得每十日扎一次,连扎三次,再配合我开的药方,便能痊愈。”他示意潘明拿纸笔,然后刷刷几笔写下一副药方递给黄集。 潘成桂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上的汗,然后问道:“神医欲让本官答应你何事?” 逐风早有所想,将赵钱拉到面前:“郡守府这么大,不愁多几个人吃饭。 我这兄弟,是干农活的,力气大,今年寒冷,府上肯定少不得柴,想请大人给他一个劈柴的活; 还有他媳妇,做得一手好针线,我这三个孩子的衣服都是她给缝的,也请在府上给她找个缝补的活,让他们一家五口能度过今年这个冬天。” 潘成桂嗯一声,“这好办。”然后给家丁吩咐去安排。家丁得令,朝赵钱一家招手,“你们且随我来。” 赵钱和童氏都还愣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夫妻二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赵钱感激涕零:“白老哥,大恩不言谢,此恩赵钱必报。” 逐风将他扶起来,“一路同行,你我有缘,再说,这差事又不是我给的,你要谢也该谢郡守大人。” 赵钱被他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忙又惶惶跪下请罪和谢恩。 潘成桂并未在意,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你只让本官答应你一件事。”潘成桂道。 逐风点头:“对,就这件事,其他没什么了。” 他回头看了自家人一眼,清雨几人遂起身,然后齐齐福个礼。 逐风抱拳一声告辞,就走了。 这...就走了?黄集看看潘成桂,又看看已经走出门槛的清雨等人,小声道:“大人...此人医术了得,而且这针还得每十天扎一次...” 还没说完,逐风就回头道:“哦对了,那银针,半个时辰后,你随便找个郎中拔下来就成,待下次施针之时,我自会过来。” 潘明一声“师傅留步”,追了上去,“师傅,您救了父亲,您不如留在府内,现在天气寒冷,您一家又穿得如此单薄...” “让他们走。”潘成桂却阻止道:“本官只答应他一件事,本官已经答应了。” 逐风哼笑一声,这郡守倒是个死脑筋,虽然他也并未想要再讨什么。 清雨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与潘成桂道:“民女观大人一身正气,实不该令城外上万难民冻死寒冬。大人若是顾虑难民会给城内造成困扰,那民女斗胆: 寒冷、饥饿是难民致死之要因。城中几十万人,想来不少人家中都有穿不得、或者不穿的旧衣物旧棉絮等,这些与其堆在各人家里蒙灰,倒不如让其发挥作用。 难民中青壮不少,如今战乱四起,正值用人之际,这批青壮若是能为大夏所用,也不枉大人给他们一安身立命之处。 此外,成阳郡依山傍水,护城河就在城外十里,而山中更有猎物野菜可寻,只可惜现在难民中有帮派作祟,不仅夺人财务、吃婴孩,还阻止难民上山寻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些人在大人您眼皮子底下占山为王,委实该被镇压。 成阳郡下县城乡镇无数,这些难民大可分配到各处去,哪怕是拾柴去卖,也能多少挣口吃的。 再有,大人您慷慨解囊,辅之以些许吃食,又以土为基,以草为顶,简单修建些能遮风挡雨的棚舍,他们便好过多了。” 清雨一席话,令人吃惊。潘成桂黄集等人,都惊愕地看着院子里的小女娃。她扎着总角小头,看上去还不到十岁,可这番言辞,竟从一个总角稚儿口中说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这种见识、这种胆识、还有那不冷不淡的眼神,都不该出现在一个稚儿身上。 潘成桂盯着清雨,半响,才道:“你说的这些话,本官自会考虑。” 清雨福了福,转身去了。 潘明呆滞了半瞬,才喊着“师傅等等徒儿”,追了上去。 逐风脚下一快,问温雅道:“那我们现在先找住的地方?” 温雅却一笑,“先挣钱。” 第031章 金库增加了 虽说兵荒马乱,但成阳郡也是大城,所以城内一切秩序还算正常。 清雨一行出了郡守府,问路人城内谁最富裕,路人一脸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们, “最富裕的那当然要数罗家。经营各大商铺,当属全城之最。”一行人遂往罗宅去。 潘明一路跟随。 逐风起初还想视而不见,奈何这少公子毅力惊人,逐风终是忍不住,回头指着潘明道:“你别跟着了。” 潘明忙不迭笑嘻嘻上前:“师傅,您这背篓,徒儿帮您背吧。” 逐风如避洪水猛兽似地赶紧往前跑。 潘明也不受打击,他的目光落在清雨身上,走过去,“小妹妹,你是不是从小跟着师傅学道,所以才那么厉害?你几岁了?” 清雨嘴角抽了抽:我也想问你几岁了。“八岁。”她笑了笑。 潘明越发震惊,“那我干脆叫你清雨妹妹得了,清雨妹妹...师傅他老人家都会些什么?除了医术还会什么法术?你跟我讲讲呗。” 清雨几步走到温雅面前,拉着温雅和红桃,对其他一概充耳不闻。 潘明一会儿追着师傅,一会儿追着清雨,最后跟着一家子来到了罗宅。 他们走的是正门,罗宅不愧是成阳郡首富,气派的大门前单守门就有六个。 潘明不屑地哼了哼,“有这闲钱把宅子造这么好,却不愿意给难民施舍一座粥棚,老天爷真是不长眼,为什么要让这种人活得有滋有味。” 逐风红桃和十安都很奇怪,逐风看向温雅道:“我们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温雅让他跟上,又让红桃和十安先在外面等着,然后牵着清雨来到门口。 与门卫说了几句,那人先将三人打量一番,然后往温雅的背篓里看了一眼,最后似说了句等着,就进宅去了,一刻钟后又出来,将三人带进了宅子,惹得门外十安和红桃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潘明更是围着二人转,不停追问。 …… 清雨三人被带进宅子,领路一路提醒:“进了宅子可要管好手脚,不该摸不该碰的,就不要随便动。” 清雨看了那带路的人一眼,觉得这话似对她说的。 三人被带进一个偏厅,领路说了句“等着”就退下了。又等一刻,一个胖墩墩眯眯眼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护院。 “是你们说有好货要卖?拿出来瞧瞧。”眯眯眼往主位上一坐,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杯。 温雅背篓往地上一搁,一声敦实厚重,又把背篓一扣,再拿开,地上一只大虫。 眯眯眼脸上顿时一惊,不过稍纵即逝,他放下茶杯起身,围着大虫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探探,有些可惜:“这若是只活的,那可值大价了。” 逐风立刻摆出笑脸,“这好说,下一次,我们给您捉活的,那这一次,您看给出个什么价好?” 眯眯眼见大虫脖子上一抹刀伤,有些惊讶:“这是近距离猎杀的?你们谁杀的?” 逐风指着温雅,“是我夫人杀的,我夫人天生力大无穷,像这样的大虫,我们一年少说也能猎好几只。” 眯眯眼又惊了惊,看向温雅,却被后者略带凌厉的眼神给骇到了,赶紧撇开眼神,然后又颇为同情地看了眼逐风:家有悍妇,地位不保啊。 他起身,问道:“你们是只卖皮还是皮|肉一起?” “一起。”逐风赶紧道。 眯眯眼沉思了片刻,又问:“你们果真还能活捉?” “当真。”只要能遇到。逐风心里补充。 眯眯眼揣着膀子敲着手指,“那成,既是第一笔买卖,我便给你们合理价。皮,十两,肉,二两。” 逐风一瞪,“十二两?就这么点儿?”他家儿子闺女摆地摊儿都能挣二两呢。 眯眯眼却气笑了:“十二两还嫌少?十二两可够你一家吃一年的。就这个价,再多是没有了,卖不卖随你。而且你这还是没剥皮的,我还得花钱找人剥皮,十二两都是便宜你了,还不领情。”一阵哼哼唧唧。 这...逐风看了看清雨和温雅,再看看眯眯眼,想了想,又笑道:“不敢不敢,那...能不能跟您讨个赏,送我们几身儿你们不要的冬衣?” ...... 十安和红桃等得百无聊赖,潘明左左右右来回踱步,“师傅师娘不会被扣在里面了吧。不行,我得去找父亲搬救兵。” “诶诶,你急死鬼投胎啊。”红桃拦住他,往门口扬了扬下巴,“这不来了么。”边说边与十安迎上去。 红桃上前就不停追问:“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逐风这才露出一脸懵,“我也想问,那大虫哪儿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清雨想到什么,刚想出口阻止,就听温雅道:“就是那个我带闺女去拉屎的晚上,山上碰到了,就顺手猎了。”有潘明在场,她没好直接说是清雨算到那边有虫灾所以故意去的。 清雨阻止不及,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潘明一听猎了大虫,惊掉嘴巴:“你们竟然还能猎大虫...”然后满眼崇拜,“师傅,师娘,请受...” 逐风脚下生风一溜烟走了,温雅身子一侧,冷冷冰冰,“我不是师娘。” 一家人离开罗宅后,开始在街上新奇地转着。上一次去福县,城内一片破败之相,可这成阳郡城,却十分热闹繁华。 潘明见惯了这些,没什么新奇,反而是忧心忡忡,“这些浮于表面的繁华,只怕也撑不了几时了。” 几人都看着他。 潘明遂解释道:“这里很快就会有战乱发生,渠国蠢蠢欲动,听闻一个月前还攻打了福县,而福县却只是他们的小范围试探。 成阳郡与福县相邻,又是重要关隘,他们很快就会打过来,朝廷让父亲为战争做好充足准备,所以这里又要开始征税粮了。如今物价比从前已经翻了几番……” 清雨几人一阵沉默,战乱年代,真是到哪儿都不安全。 潘明说完这些,莫名其妙又元气复活,“你们想吃什么?郡守少公子请客。” 逐风笑:“我们还能让个小娃娃请吃饭?”然后指着一处馄饨铺子,提议道:“我们去吃顿好的,当是庆祝了。”如今有钱了,他实在不想继续吃那树皮粉疙瘩。 其他人都点头道好,纷纷走过去落座。潘明也不介蹭白食,大大方方地要了三两馄饨。 “对了,师傅师娘,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潘明抽空问了句。 逐风想了想,又与自家人彼此看了看,“先找到地方落脚吧。” 第032章 太贵住不起 刚下过大雪,气温骤降,成阳郡城的百姓大都把袄子穿上了,以至于路上看到个穿薄衫的,大家都会投去几分奇怪的眼神。 皮三将两手揣在袖子里,冷得牙齿直打颤,他路过一间棉衣铺子,又摸了摸袖子里沉甸甸的钱袋子,想了想,走进店问,“店家,你这棉袍如何卖?” 店家看他穿着裰子,便指着店里中等价位道:“成衣一钱,童衣五十铜币。”又看了眼他脚上的布鞋,便指着鞋子道:“成人棉鞋五十铜币,童子棉鞋二十铜币。” 皮三暗道店家机灵,也不讲价,直接让店家包了两件棉衣和棉鞋,然后自己再穿一件,顿觉身上暖和多了。 买完东西,皮三回到客栈,将自己简单的包袱收拾了一番,然后又去买了两斤肉、一袋糖,最后背上所有行李往城门口去。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皮三头一回觉得成阳郡还算不错。他如局外人一般一路观赏一路朝着目的地去,然才走出两条街,就脚下一顿,原本愉悦的神情顿时变得慌张起来。 只见皮三的正前方,一个黑脸瘦子,下巴尖得能戳死人,两颗龅牙突出,头上杂毛乱飞,浑浊的眼里透着邪恶的笑,正定定地看着皮三。 两人视线对碰,龅牙立马跑上前去,先将皮三的新棉衣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牙尖道: “嘿哟皮三,跟着少公子,这日子过得滋润呐。” 又一脸嫌恶和嫉恨,“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过上好日子,就把兄弟们给忘了,看你这身儿,新买的吧,你忘了是谁给你这样的好日子了?” 皮三先是面上一紧,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东西,兜住袖子里的钱袋子。不过很快,他又笑得讨好: “哪里哪里,我这是出来给少公子买的,这身儿衣服也是少公子送的。” 龅牙视线在皮三的包袱上打量一番,然后一把抢过来,先将牛皮纸打开一看,眼睛亮了,“竟然是肉,可谢谢你孝敬。” 又打开另一个纸包,是一袋糖,他惗起一块喂嘴里,笑得贼恶,“甜。” 最后再看了两个大包裹,“哟,棉衣呐,这可正好了,我拿回去孝敬老大。” 皮三脸色难看,却也只能忍着,勉强扯了个笑,“天气寒冷,那就劳烦带回去。” 龅牙哼了哼,这才说出了此趟来的目的,“老大让我给你捎个话。今天城里进了一伙人,一行十人,被郡守府的少公子带进城的,估计现在也在郡守府。 这十个人开罪了老大,还害了我们好些兄弟,老大让你‘好好’招待他们。 对了,其中一个女的,跟你是一个路子,会点门道,你可仔细些,若是办砸了老大交代的事情,后果如何你很清楚。” 皮三瞳孔猛地一缩,嘴唇有些颤抖,小心道:“我...我明白。” 龅牙没了耐性,“行了行了,我得赶紧回去给老大汇报。我可提醒你,老大等着你把那十个人头送上,若是让老大等久了,后果自负。” 皮三抖得更厉害了,一字一句颤声道:“我知道,还请转告老大,让他放心,我一定将这事儿办好,只求...” “知道了,啰里啰嗦。”龅牙不耐烦打断,抱着一堆东西大摇大摆地走了。 皮三看着龅牙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狠色这才显露出来。 他紧紧捏着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原地站了也不知多久,直到膝盖已经发酸,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深吸一口气,皮三冷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然后朝着郡守府去了。 ...... 却说清雨一家,吃完了馄饨,一家五口满足地坐在摊子上不动。 逐风无比感慨:“想不到这人间美味,竟如此简单。” 温雅恨他一眼:“望你日后好好儿钻研钻研该如何做饭?” “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眼见逐风又委屈巴巴,十安笑着宽慰。 红桃却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逐风的鼻子:“真是可惜了阿娘猎那么多野鸡兔子,希望你好好儿反省反省,真是浪费食材。” “一家四口”旁若无人,搞得外人潘明有些尴尬,他看看清雨,后者却淡定地喝着碗里的汤,似见怪不怪。 潘明又将目光转向“师傅师娘”,脑子一转,这种时候不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吗? 他忙不迭献殷勤,“师傅,郡守府有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厨子,回头徒儿给您推介推介,让他教您两手。” 逐风嘴角一抽,怒了,光天化日他还能不能有点尊严了,当即手一拍桌子,脖子一梗,“都反了,这个家谁说了算,啊?” 店家见势头不对,怕这家子打起来砸了他的店,赶紧上前道:“几位客官,一共二十一个铜币。” 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清雨。 清雨小手在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了二十一枚铜币,笑眯眯递给店家。 店家有些错愕,下一瞬才晓得道声“谢谢客官,客官慢走。” 清雨微微一笑,率先起身,“走吧,去找地方落脚。” 几人都跟着起身。逐风则为刚才的委屈而嘀嘀咕咕埋怨: 做什么就吃什么,还挑三拣四,贤内夫是那么好当的吗?真是不晓得体贴人,没良心。 潘明见状,赶紧又献殷勤,“师傅师傅,徒儿对城内一切再熟悉不过,不如徒儿带你们去找住的地方。” 清雨几人一听,心里都不由得想:这倒是好。遂一家子便由潘明带着在城里寻房子。 十庭街,青石砖铺就的大路干净整洁,两边院落错落有致,左右各五个门户,刚好十间院子,因此而得名。 潘明指着两排院子兴致勃勃,“这里干净敞亮,地段上佳,与郡守府又只隔了一条街,舒适又安全,保证你们会喜欢。” 清雨透过门缝儿往院子里探,是个一进院落,小巧精致,确实很好。 这种时候,当然得一家之主拍案,遂逐风大手一挥,“就这里了。” 跟在后面的掮客高兴的小跑两步,“贵人您真是好眼光,少公子给您选的地方那绝对是最好的。 此处不仅环境好,风水也好,而且还便宜,赁金每月只三两,真真是再也找不到这般...” “等等。”逐风一愣,“每月多少?” 掮客以为没听清,又笑呵呵说了遍:“每月只需三两。” 还在门缝往里窥的清雨顿时缩回了脖子,心里叹息一声,然后揣着小手走了。温雅十安和红桃赶紧跟上。 逐风看着“家人”眼里的失落,将错怪在潘明身上,痛惜地指着潘明:“我就不该相信你。” 掮客何其眼尖,本来看这群人打扮,也是住不起这种地方的,要不是有少公子在,他也不会把人往这里带,故而马上就上前道: “贵人您若是不喜欢,那没关系,小的手里还有很多房子,您说说您满意什么价位的,小的保证给您找个合适的。” 逐风知道自家的财政状况,想也不想地道:“我们要最便宜的。” 最便宜...掮客心里想骂人,还以为有好生意,原来穷鬼就算攀上贵人也还是穷鬼。 他对着潘明道:“瞧您说的,您既是少公子的师傅,少公子又怎会让您住差了去,您这不是让少公子为难嘛。” 潘明也正有此意,连连鸡啄米点头:“对啊师傅,您是师傅,徒儿自当孝敬您,这地方算徒儿赁的,您一家直接进去住就好了。” 走在前面的清雨啧啧摇头。红桃更是毫不客气,“你怎么傻啦吧唧的,这家伙把你当冤大头呢。” 潘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指的是掮客,又解释道:“不是的,我真是这么想的。” 逐风耷拉着眼皮问掮客:“你生意还做不做?不做我们换人了。” 掮客心里直骂娘,面儿上笑呵呵道:“好,我这就带你们去便宜的地方。” 第033章 被打回原形 古树胡同,还未走近,就令人感受到一股十分接地气的底层百姓生活气息。 乌黑的长着青苔的矮墙院内,时不时传出丈夫与妻子的争执,以及孩子的哭声; 某户院门前,一老婆子端着一盆污水往地面一泼,使得本来就泥泞的路面越发稀淋淋。 清雨一个没注意,一脚就插进了一个泥坑,再抬起来,满脚泥巴捎带,她不在意地甩了甩脚继续往前,一边好奇地观察打量周围的一切。 每家墙院都伸出了一根绳子,挂满了晾晒的衣服,清雨走到一件衣服下,刚好那水就滴进了她脖子,顺着后背一路下滑,一时凉个激灵。 掮客走到最末尾的一间破门宅子面前,残破的院门,断裂的台阶,以及从门缝中就可以看到的长满干枯杂草的院子和破旧的窗棂。 碍于少公子还在,掮客忍着烦躁和鄙夷,嘴上假装客气,“这是最便宜的,一个月二钱银子。” 红桃一惊,抢先道:“就这么个破地方,一月还要二钱?” 掮客心里笑,好的嫌贵,便宜又嫌不好,世上有那么趣的事,又便宜又好吗?梦里倒是有,真是逗人得很,面上却笑呵呵: “这院子不算破,主要是你先前看过那好的,这会儿心里自然有了比较。你拿这屋子与旁边几处比,那就不差了。” 清雨几人不说话了。 潘明仔细看看周围环境,觉得此处实在寒碜了些,便劝道:“师傅,还是跟徒儿走吧,我们把十庭街那边赁下来。” 逐风见他这般富家公子的潇洒,觉得有必要改改这毛孩子的脾气,便板着脸问:“你钱哪儿来的?” “我从账房那里支的。”潘明老老实实道。 “那你账房的银子是哪儿来的?” 潘明歪着头想了半天,“我们家铺子良田还有我父亲的俸禄,怎么了?” 逐风摆出他惯会的育人子弟的姿态,谆谆教导又不乏严厉,“既然这钱分文不算你的,是郡守和潘家那些铺子良田挣的,你又如何能花得如此心安理得? 这钱若是你挣的,那你随便怎么花,我无话可说,可这钱不是你挣的,你还这般不加思考,你真是太任性了。” 潘明愣愣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羞得垂首,低声哦一声,情绪难掩低落。 逐风略一想,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但秉性是好的,遂缓和了语气,“知挣钱者辛苦,方知花钱也不易,你这般大手大脚,随手就是五十两扔出去,那是因为这钱不是你挣的。” 他们一头老虎都才卖了十二两,一张小孩子都能画的平安符就要五十两,逐风想想都觉肉痛。 潘明被他一安慰,登时又活过来一般,咧嘴一笑拱手:“徒儿多谢师傅教诲,徒儿一定谨记师傅所言,以后再也不乱花钱了。” 逐风正想说孺子可教也,一反应,这小子可真是会顺杆往上爬,便赶紧澄清,“再说一句,你就是把师傅叫上天去,我也不会收你为徒。” 清雨见红桃到处乱瞅,知道二师姐这是老毛病犯了,宅子风水,二师姐是逮住就要琢磨几番的。她跟了过去,也想看个究竟。 红桃在破烂门口看了一眼,嫌弃地摇头,然后顺着围墙继续往里走,虽然这里是个死胡同,但院子并未与死胡同紧贴,还有一条横向的可供两人行走的小土路,沿着这条土路可以绕到这座院子的背后去。 清雨跟了上去,来到院子后面,有些意外。这里竟然还有个屋子,只不过已经破败,泥巴糊的墙体已经倒了大半。院子也不大,有三间房子的布局,比他们在白林村的土胚房也就好了那么一点。 “就这里了。”红桃回头与清雨道,眼里喜色甚浓,“这里风水好,生财。” 清雨心里一琢磨,觉得可取,便与红桃回到正路上。 “阿爹阿娘,我们赁里面那座房子吧,我喜欢那里。”清雨仗着人儿小,撒着娇。 逐风温雅可明白,定是红桃选了地儿,逐风遂问掮客,“里面还有院子?”跟着就沿着小土路往里走。 掮客也是一脸懵,他没记得这里有两处院子啊。 而就在众人来到一片废墟面前时,逐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看向红桃无声质问。 十安习惯性地摸着小清雨的头,眼里却给红桃递去一个宽慰的眼神。 温雅知道这里必然是风水好,可...再怎么好,也总得要能住人吧。她不由得想起逃荒第一天被红桃带去的那个山崖,心里一阵犯怵。 “老三乖,这地方不好玩,我们住前面那屋子,与这里挨着,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玩。”掌门师妹,风水再好,那也要能住人,咱换地方吧。 清雨却嘟着嘴摇着头,“不要嘛不要嘛,我就要住这儿。”师姐你信我,我有办法。 逐风蹲下,搓着清雨的小脸蛋儿,“老三啊,听你娘的话,不然要打屁股哦。”掌门师妹,这种时候你可别任性,不然今晚大家全冻干。 清雨眼眶一红,“我不,我就要住这儿,我就喜欢这儿,我不管我不管。”祖师爷,您可原谅弟子吧,这把真是豁出老脸去了,也不知以后师兄师姐们要怎么笑话我这个掌门,哎...这掌门可当得有些憋屈。 掮客和潘明都错愕地看着这一家子,掮客再看看眼前破烂的屋子,心里酸涩的已经不想骂人的,从三两银子变成五十个铜币,哎...这梯度也太大了吧。 见清雨实在支持,其他几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掌门师妹总归是有自己的想法,于是逐风起身,指着面前的破烂房子,“我们就要这里,这里多少钱?” 掮客心里最后半点希望也被掐灭了,有气无力地比了个五,“五十个铜币一月。” “成,我们赁三个月。”然后又对清雨说:“老三,给钱。” 清雨袖子朝地上一抖,再抖,抖啊抖,抖了一堆铜币出来,看得掮客和潘明震惊张嘴。 房子,就这么定下了。不过...一家人看着寒风瑟瑟中的颓垣断壁,不免凄凉起来,有种转了一大圈又回到白林村的错觉。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含得意洋洋的红桃以及早有计划的清雨。 潘明看师傅和师娘表情都有些晦涩,一时不懂了,他又看着清雨,他总觉得,师傅师娘还有弟弟妹妹,都是听这更小的妹妹的话。 “师傅师娘,你们等着,我去去就回。”潘明撂下这句话,就飞奔回郡守府了。 第034章 买基础物资 皮三没想到自己会被拦在郡守府外,他之前进出那可是畅通无阻。 可无论他如何解释,门卫就是不放行,皮三猜到这肯定是郡守潘成桂的意思。潘成桂一向不喜潘明与他往来。 皮三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在府外的台阶上坐下,想着潘明总会进出。 可他刚坐下,门卫又来撵,不让坐台阶,他没辙,只能站去府对面的墙边等着。 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潘明风风火火地往府里跑。皮三赶紧唤声“徒儿”追上去,可也不知是他声音太小还是潘明太着急没听到,总之,潘明的身影就那么一溜烟地跑进府,他却还没来得及穿过马路。 皮三心里不悦,近日来的好心情全都败在今天了,可刀疤安排的事他又不敢耽误,遂只能继续等着,心想潘明总还是要出来。 又是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潘明出府,且其身后还跟了四个小厮,每人抱了一抱棉絮,然后主仆五人上了时刻准备好的郡守府马车。 皮三心道奇怪,决定先不打招呼,而是雇了辆马车,悄悄跟了上去。 马车行了将近两刻钟,才在古树胡同停下。 皮三知道这地方,是出了名的混乱贫民窟,鱼龙混杂什么人物都有。潘明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越发好奇,在稍远的地方下了马车,然后步行跟了上去。 皮三跟着潘明进了古树胡同。 潘明走得很快,皮三怕跟丢,便只能加紧脚步。他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进了泥淖里,弄脏了新买的棉鞋和棉袍。 皮三气得火冒,一边暗骂一边追,追至胡同底部拐角,终于听到了里面的人说话: “师傅师娘,我给你们送了些棉被来,你们放心,这些都是府上不用的,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我就拿过来给你们用。”潘明笑呵呵道。 逐风正挽起袖子捡地上的树枝,虽然天气寒冷,可他现在已经满头大汗了,原因无他,他正在清理这片废墟。 温雅挥着新买的锄头锄院子里的杂草,清雨和红桃则负责清扫,十安和逐风负责捡屋里的石块树枝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潘明以及其带来的四个小厮,让逐风乐了。他把东西先接过、放背篓里,然后招呼道:“来得正是时候,过来帮会儿忙,回头请你们吃茶。”话却是对四个小厮说的,显然他觉得潘明小少爷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潘明也乐了,能为师傅尽孝,让师傅早日承认自己,然后学大神通,他做什么都愿意,当即就命其他四人开始干活,自己也一起动手。 一群人忙得不亦乐乎,说说笑笑,在一堆废墟面前。 皮三看到这里,眼里恨得能滴出血来。前脚还叫他师傅,后脚就来这里献殷勤,果然跟他老子爹一样可恶。 不过,这五人,难道就是刀疤说的那十人之五?那还有五人呢?与他同路数的是这伙人,还是另一伙人? 皮三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又悄悄离开了。 却说潘明虽是少公子,从小锦衣玉食,但干起粗活来,倒也麻利,一群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这片废墟清理了出来,虽然依旧破烂,但地面已经整洁干净了,就连凹凸部分都被铲平或者填平,看起来舒服多了。 屋子里,除了破旧的木床,和一些缺腿缺角的桌椅,便没什么了,但好在遮风挡雨是够了。一家五口将潘明带来的棉絮都用上,刚好铺了三张床,虽显寒碜,但胜在暖和。 潘明看着如此简陋的地方,师傅一家却还能脸上洋溢着笑意,深受感动,觉得自己似乎又懂了些什么。他不再嫌弃这屋子破烂不堪了。 “师傅,你们晚上吃什么?”他问。 这一问,倒是把人问住了,感觉有一堆东西要添置,可一时又不知先从哪儿下手的好。 清雨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屋子,便道:“上街去转转,把该买的都买了。” 其他几人没意见。 临出门时,逐风把棉袄拿出来,虽然是旧的,但胜在不花钱,而且他挑衣服的时候都挑的是半新,尺码又合适,五人穿来,暖和又像样。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那就是脚上的草鞋了,基于此,一家五口决定出门第一站去成衣铺。 潘明带着清雨五人在一家成衣铺选了五双棉鞋棉袜,共计二钱十铜。一家五口又与掌柜讲价半响,终以二钱拿下。鞋子五人当场就换上,至于草鞋,也没扔,毕竟来年开春还得靠它。 买完鞋子,一家五口商定一番,决定先去集市。遂潘明又带着他们去赶集。 此时已经近傍晚,集市上的人并不多。一家五口漫无目的地逛着,路过一家米铺时,五人彼此看看,都默契地往米铺里走:吃的最要紧。 不过进了米铺,看到五十铜币一斤的大米,清雨几人震惊了。犹记得赵钱可是说过十个铜币一斤米,这番了五倍... 逐风指着大米对潘明痛诉道:“太不厚道了,你们成阳郡的米是金子做的不成?这么贵?” 潘明尴尬地挠挠头,“米价确实涨了不少,今年产粮少,税收又重,粮食就只能涨价。” 听到逐风话的店家把米价牌子翻个面儿,上面写着五十五铜币,“这还是今日生意不好,便宜了五个铜币。”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几人也没辙了,围成个圈商量买多少。 逐风提了先买十斤,再混合着米糠一起吃,反正现在也不是追求享受的时候,连路来什么没吃过,米糠已经算好的了。 其他人觉得有理,清雨却将潘明拉低了悄声问:“少公子曾说,马上又要开始征粮税了?” 潘明点头,也压低声音回道:“这是我偷听来的,估计就这两天的事,父亲还未发布正式的公告。” 清雨心里一算,十安和红桃挣了二两一钱,加上老虎卖的十二两,又扣去今天所支出的,现在手头还剩十三两七钱。不出意外,在成阳郡会住三个月,等过完冬天再继续赶路往银州去。 她与其他几人小声道:“米价最迟明后天就会涨,我们先买一石米,够我们五人吃三个月,再买一石米糠,两相混合,就能吃到我们去银州。” 大家各自心里算着,一石米得五两九钱,再加一石米糠...米糠是十个铜币一斤,那就是一两一钱八十铜,总共就是七两八十铜。 四人心肝儿都有些颤,逐风先问道:“这样我们还能剩多少银子?” “还能剩六两六钱二十铜。”清雨答道。 几人一听,情绪低落下来,好容易有点小金库,眨眼就要去掉一半。 可掌门师妹说得也没错,现在不买,后面肯定得涨价,而且战争可能说来就来,不能寄希望于后面,能准备就提前准备,之前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们是再也不想过了。 几番思考后,大家一致决定,买一石大米和一石米糠。 逐风代表着一家之主,难得有此排面,遂颇为豪迈地与店家说了数量。 店家乍听,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确认没听错后,登时高兴的笑开了花,没想到临关门了还能有这么大笔生意上门,索性就赠了十斤价值四钱的面粉,并答应派人送上门。 清雨想着还得在集市上转转,便让店家先等着,等他们逛完了再送。 第035章 柴米油盐贵 集市很大,又分了区,挨着米铺过去就是菜市,菜市再过去是肉市。清雨一家遂先来到菜市。 彼时菜摊上已经没什么好菜了,而且价格也都相当,最便宜的叶子菜是五个铜币一斤,这价自然又让一家五口噎了,没买不知道,一买才觉什么都贵死人。 可也不能每天都吃米不吃菜吧,一家五口商量一阵,最后决定买一百斤最便宜的叶子菜,省着吃也能吃到银州去。 菜摊上的店家一听要一百斤,都吓了一跳,有人为难道:“我们一天最多也就十来二十斤,没那么多啊。” 红桃嘴快,“一个人没那么多,你们一群人不就够了嘛...”真笨。她在清雨递过来一个提醒的眼神后,把最后两个字咽了下去。 如此,菜摊小贩们明白了,纷纷上前毛遂自荐。 一家人最后选了十个菜摊,每摊定十斤,又给了一成的定金,并约定明日一早过来拿。 潘明虽然尽量让自己不要指手画脚,可此时也忍不住提醒了,“师傅,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担心过两日米粮菜都涨价,可米就算了,一百斤菜,这东西又放不了几天...”这不是浪费钱嘛。 逐风听到这话,却是高深一笑,有他掌门师妹的玄女殿在,那些菜放多久都不成问题。 他道:“我们自然有妙法储存,不必操心此事。” 潘明眼睛立马一亮,急急追问:“是不是法术?师傅您也教教我嘛。” 逐风白他一眼,又看到前面是肉铺,忙激动地小跑过去。 一家子又来到肉铺,不过看到那九十铜币每斤肉的价格,就连一向馋嘴的红桃都直接扭头就走。 清雨一把将她拉回来,笑道,“现在身上还有六两银子,我们买十斤,也才九钱,一个月吃两斤肉,能吃五个月呢。” 这样一算,似乎又能接受?!其他几人互相看看,既然掌门师妹都发话了,那也没啥说的,于是又买了十斤肥肉相间的五花肉,同样也是约定了明日一早来拿新鲜。 一圈逛下来,单只是买吃的就花去了大半银子,一家五口都有些肉疼,还真是银子到手还没焐热就没了。 可这东西,却远远还没买完。考虑到现在大多数成衣铺都开始卖冬装,反而春季的薄衫便宜多了,清雨便提议每人买两套麻衣和布鞋,毕竟旧的那身儿实在没法儿穿了。 其他四人能有什么意见呢,虽然心疼银子,可那破烂的原装麻衣也确实可以淘汰了,遂由潘明带着去了一家便宜的成衣铺,每人两套春装,又去五钱银子。 衣服买完后,继续往前走,途中路过一家调味铺,门口两口大缸,闻着咸咸的。清雨二话不说就往里走,她知道调味贵,可吃了一个多月的白味儿,她真的受不了了。 天都黑了还有主顾上门,店家高兴得很,拿出了早上见开门客的热情。 “几位客官,要买点儿什么?” 清雨五人在柜台上挨着看过去,瓶瓶罐罐的价格惊人,尤其是还有贵达二十两的,令人咋舌。 五人最后停在盐袋子面前,上面插着个价牌:七十铜币每斤。五人又是一阵心惊,盐价竟比米价还贵。 店家见他们停在盐袋子面前,赶紧道:“几位客官要买盐?小店有精盐和粗盐,粗盐五十铜币每斤,你们看到的这是精盐,略贵些,但口感更好,无论是炖是煮,只需加上那么一小点,就能入味儿。” 清雨不想再吃完全没味儿的东西,她知道师兄师姐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便道:“五斤精盐。”然后摸出一块碎银子。 店家看着刚刚跟柜台差不多高的孩子,表情明显一顿,再看看旁边两个大人,竟也没说什么。他这才笑着应好,一边称重一边暗道怪哉,这家子竟然是小娃娃当家做主,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买完了盐,天已经全黑,很多商铺都陆续关了门。清雨不得不先作罢,虽然还有几样东西她想买,但也只能明早来了。 一行人回到最初的米铺,店家还未关门,正等着他们,见他们进店,忙笑着迎接:“一石米和一石米糠都已经准备好,几位请随我来,内院过称装车,然后我亲自给你们送至家门口。” 清雨一家被领着进了内院,院子里堆了好几个麻袋,还有一杆大秤,两个壮汉抬着秤杆,另有伙计将一袋米放上去,店家去拨秤砣,平平稳稳,一袋刚好五十斤。 两石米一共二百二十五斤,外加十斤面,都被装上了马车,然后一行人赶着马车回去。 古树胡同,此时黑漆漆一片,因为中午下过雪,地面泥巴捎带的很不好走,车轮子甚至还陷在一个泥坑了,一群人推了好一会儿才把轮子推出来,然后就停在胡同最底部,往左的小土路进不去,大家就一袋一袋往里抬。 店家一边盯着伙计仔细袋子,别割哪儿了漏了米,一边跟着清雨一家往里走。 里面也是黑漆漆一片,没有灯,看不清什么,又应主家要求,麻袋最后都被放在院坝里,待所有麻袋都搬完之后,店家再三告谢,才带着伙计离去。 不大的院坝里,一堆麻袋似乎无处可放,潘明很是担忧:“师傅,这屋子根本没法儿放东西,你们这么多米准备放哪儿?要不还是放郡守府去。”总比放露天的好吧。 逐风累了一天,早就想休息了,催着潘明道:“你赶紧回去,天都黑成这样了,也不怕家里担心,回头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不得说是我们的责任么,赶紧回去。” 潘明心里一想,师傅或许亦有其他储存之地?他略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应道:“那我明日再来看师傅。”然后走了。 潘明离开后,一家人才终于放松了。 清雨将今日买的所有东西都装进玄女殿。 十安和红桃直接在院坝里烧火,晚饭还没吃呢。至于晚饭,虽说买了肉和菜,但这两样东西得明早才能拿到,所以暂时只有米和米糠。 不过,考虑到大家都吃了一个月不算食物的食物,所以今晚,就做一顿奢侈的白米干饭。 大米晶莹剔透,色泽透亮,煮熟后米色纯白,颗颗圆润饱满,粒粒分明,吃上一口,香糯柔软,细细咀嚼,甘甜回味,口齿留香。 一家五口吃得感动泪流,他们这一路,吃过树皮吃过野草,两相比较,这一碗白米饭,简直就是人间珍馐。 吃过饭,趁着烤火歇息的时候,清雨把接下来的打算告诉其他人,然后一家人商量讨论,直到近亥时才睡下。 成阳郡的第一天,就在忙忙碌碌中结束了。 ...... 却说皮三离开古树胡同后,又回到郡守府门前等待,只是这一等,竟等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看到潘明的身影。 皮三怕再次错过,连声大喊“徒儿”,拦了上去。 潘明刚从马车下来,就见皮三跑过来,高兴地跳下马车:“师傅,您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皮三心里恨恨直骂,巴不得他赶紧走吧。面上却担忧道:“为师始终放不下你,想来想去,便回来了。虽说成阳郡就要大乱,但有为师在你身边,便能保你平安。” 潘明想到那五十两的平安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总归是叫过师傅的,而且师傅也是好心,遂转念便也不计较了,拉着皮三道:“那您跟我回府去。” 第036章 皮三的怨恨 有潘明在,门卫自然不好再将皮三拦下,这一次,皮三顺利进了郡守府,还是住在之前潘明给他安排的小院儿里。 潘明还未吃晚饭,便让皮三先歇着。皮三一听,暗道太好,他等潘明的时候,为免错过人,一步都没挪,肚子到现在连口水都没进过。 “一人吃饭何其苦闷,左右有些饿了,为师陪你一起吃。”皮三笑得亲切。 潘明遂命人准备了一桌美味吃食。 饭桌上,皮三边吃边问:“徒儿今日可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潘明扒一口饭,嘟哝:“不同寻常?” “为师算到你今日会遇到一些人。”皮三吃了一口菜。 潘明放下碗筷,擦嘴惊道:“师傅您真是神通广大,徒儿今日确实遇到了...”他又挠着头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徒儿还认他做了师傅,他医术了得,还将父亲的头痛症给治好了。” “哦。”皮三勉强一笑:“果然如为师所料。”说完,满脸的忧心忡忡。 潘明不解,问道:“师傅,怎么了?何故忧心?” 皮三却又问道:“这些人现在哪儿?” “他们一家在古树胡同,另有一家就在府上。” 皮三暗惊,竟然就在府上,这倒是有些意外,如此可就方便多了。他叹口气,继续道: “造化弄人,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又吃了口肉,才继续道:“其实为师今日在府外等你多时,就是想告诫你,不要与那些人有任何交集,他们是凶煞,会给成阳郡带来厄运。 今日午时那场大雪你也看到了吧,十月飘雪,何其怪哉,还未立冬就先冷成这般,为何?便是因为他们进了城。他们给成阳郡带来了灾难。”说完又是一阵痛心。 潘明听得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反驳,“师傅,您是不是算错了,他们不可能是凶煞,不仅于此,正是他们算中了今日午时三刻下雪,未时二刻停雪。 不过那位师傅有一点和师傅您说得相同,他们也说成阳郡大祸将至。哎...这大祸,我猜是战乱,渠国早就蠢蠢欲动了。” 皮三心头又是一惊,他只算到最近几日会下雪,没想到那伙人竟然算到如此准确的时间,看来确实有些道行。 皮三心中一动,佯作怒气,“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为师既说他们是煞,那他们便是,为师与他们无冤无仇,何故如此冤枉他们?若非事情牵扯到你的安危,为师既不会管,也早就走了。” 潘明又急又无奈:“师傅,徒儿不是不相信您,可他们真的不是,他们是有大神通的人,否则父亲多年来的头痛症怎么就被治好了?” 皮三脸色一沉,“那我问你,他们一行是不是十人?为师昨夜夜观天象,十颗煞星降落在郡守府,不是他们又是谁。” “师傅知道他们有十人?”潘明这下是有些惊了。 “为师能掐会算,任何妖魔鬼怪都休想瞒过为师的眼睛。”皮三先是气扬,而后又苦口婆心: “徒儿,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十个人就是吸血虫,他们依附于你,不仅是为了榨干你的血,还为了吸取郡守府的气势。 你别看他们现在治好了郡守大人的头痛症,这便是他们的诡计,用旁门左道治好了郡守大人,可实际上却是折损了郡守大人的阳寿。 至于这郡守府,有这样一群人作乱,不久的将来必会出大乱子。” 听到折阳寿,潘明有些慌了,“可...可我看父亲神色很好,并未有任何不妥。师傅...师傅说这些话,可有依据?” 皮三一怒,“昨夜天降煞星便是依据,否则为师怎么会说今日走?要不是念在你我也算师徒一场的份上,为师又怎会现在返回?” 这种话,潘明是信也不好,不信也不好,可他想到古树胡同那边,总觉得师傅说的不对,那一家子都是极好的人,虽然只认识一天,可他就觉得自己没看走眼。 潘明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说了,便道:“师傅,那您后面还走吗?” 皮三恨他一眼:“怎么,盼着为师早点走,怕为师吃穷了你不成。” 潘明无奈:“师傅说的哪儿的话,徒儿是想,若是您不走了,那就在府中住下,顺便徒儿带您去看看那位师傅,你们说不得还有话聊呢。” 皮三心里冷哼,当他三岁小孩不成,定是有了新师傅,就想把他这旧师傅踢得远远的,毕竟他确实没教潘明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很是关切,“为了你和郡守府的安全,为师暂时不会离开。对了,为师给你的辟邪符你可带在身上?” “辟邪符?哦,平安符啊,带着呢。”潘明从袖口里抽出来,问道:“怎么了?” 皮三心里却一惊,这小子知道这是平安符?还是说只是随口说说? 他没问,将符仔细看了看,又道:“只一张符咒,作用不大,待为师过几日与你配个药方,两相配合,方能辟邪。” 潘明略有怔愣,没有接话。而他的犹豫,也让皮三越发恼火,皮三脸色一黑,“怎么,怕为师给你下毒不成?” 潘明一诧,“怎么会呢,徒儿没有这样的想法,徒儿只是...只是...”他只是怕又要五十两银子罢了。白日里被逐风一通教育,他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花钱如此大手大脚,那钱又不是他自己挣的。 “可是徒儿已经没有银子了。”他垂着头小声道,“徒儿不要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若真要找上徒儿,那也是徒儿自己身不正,活该受着。不是说一身正气百毒不侵嘛,徒儿问心无愧,不怕。” 他笑得单纯,可这笑落在皮三眼里,那就如烧红的烙铁一般烫心窝子。 皮三一时愤怒无比,心里咒骂潘明心机该死,咒骂潘明装模作样该死,又咒骂潘成桂铁石心肠该死;看着满桌子丰盛的饭菜,他又咒骂世道不公世道就该毁灭... 他恨得控制不住面目扭曲,将袖子里的钱袋子摸出来往地上一扔,“说来说去,原来是这茬儿,我道你怎么回事,竟是舍不得银子,生怕为师把你这银子贪了。 这银子,本是为了给你配药方索来的,为师今日跑了好些地方,好容易才找到些珍贵药材,五十两都不够用,可为师说什么了?我自己给你补贴。 你倒好,狼心狗肺忤逆师尊,生怕多吃你一口,多用你一点银子,既如此,这郡守府为师不待了便是。” 潘明被一句狼心狗肺骂得懵了,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被谁这般狠骂过,他委屈极了,自认小半辈子都宽厚待人,哪怕是下人,他也没说过一句辱骂斥责的话,可师傅竟然这般看他。 他眼眶泛红更咽,眼见皮三要走,碍于天性,又不得不拦住, “师傅,您真的误会徒儿了,徒儿没有这样的想法。” 又将地上的银子捡起来放在皮三的手里,“徒儿什么为人师傅还不知道吗?这银子便当是徒儿孝敬您,拜师不都要收拜师礼嘛,徒儿是个俗人,只能用这银子来做拜师礼,还望师傅莫嫌弃。” 皮三看着那钱袋子,恨得咬牙,先是怕他用银子,现在又可怜他来施舍他,好,好得很,这前前后后的诸般羞辱,他必要一分一分讨回来。 第037章 早市小风波 集市都得赶早,所以卯时刚过,清雨一家便往集市去,准备先把昨晚定的一百斤叶子菜和十斤五花肉拿了。可来到菜摊,却看到一群人围在摊前吵吵嚷嚷。 菜摊摊主们正哈着腰道对不住, “各位,真是对不住,人家昨儿晚上就定了这么多,定金都给了,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 正说着,就瞧见清雨一家背着背篓从人群中挤过来,几个摊主高兴坏了,赶紧指着清雨一家道:“你们看,这不买主就来了嘛,对不住啊各位。”然后各自提着一大捆新鲜叶子菜纷纷往逐风和温雅的背篓里装。 清雨将每一捆都仔细看了,都是新鲜还有露水的。 一百斤菜不算少,两个背篓都装满了。清雨将剩下的钱给几位摊主结算了,然后与家人准备离去。 人群中这时候有人抱怨,“买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红桃耳尖,眼睛一斜,“有钱,你能怎样?瞧你那面目全非的样儿,真是够倒胃口,幸亏早上没吃饭。” “你...”被骂之人见是个十岁大的小女娃,气得那个火冒,举着巴掌就要甩过去。 走在红桃旁边的十安却手一抬,一向柔和的目光变得凌砾。他捏住那人的手腕,只稍稍用力,那人就疼得哎呦直叫唤。 红桃冲那人得意地“嘁”一声,拉着清雨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家子又来到肉摊,摊主忙笑脸相迎,将早就准备好的五花肉提起来,“看看,是不是上好的五花,特意为你们留的。” 五花肉三肥两瘦彼此相间,确实看着舒服,清雨满意点头,又从玄女殿里取了钱递给摊主。 摊主见是个小姑娘给钱,有些惊诧,笑道:“这小姑娘可了不得啊,这么小就学会管钱了,将来肯定是个大掌柜,二位好福气。” 逐风和温雅面上都是慈和的笑,那可不,想当年他们掌门师妹岂止是管钱,那可是整个玄门都管,啧啧...令他们这些还大了几百岁的师兄师姐们很是汗颜,也难怪师尊要把掌门之位传给小师妹,可怜师妹她才一百多岁,她还是个孩子,哎... 摊主见两个背篓都快放不下了,便好心把背篓里的菜挪开,将肉放在里面挡住,又解释:“这里乱得很,莫叫人把肉抢了去,还是藏起来得好。” 逐风和温雅再三道谢,带着三个娃娃走了。 此时集市上人正多,他们买了两背篓东西倒也不算太惹眼。一家五口遂在集市上逛了起来,途中看到一个铁匠铺,清雨道:“还有些东西要买,去那边看看。”然后率先跑了过去。 铁匠正光着膀子打铁,窑里火烧得旺,还未走近,一股热浪就铺面而来,暖烘烘的,以至于铁匠铺门口围了好多衣衫破烂的小孩子,却是取暖的。 清雨走过去,那铁匠看她一眼,也以为是来蹭热和的,便不在意,继续打铁。 “大叔,你这铲子怎么卖?还有这锯子?” 铁匠铺门口摆着个木板小摊儿,摊上放着一排菜刀等各式刀具,两边则靠着一些农具和其他用具。清雨一手拿着一把铲子,一手拿着一把锯子。 铁匠笑了笑:“小娃娃,那可耍不得哦,那锋利得很,碰一下就是个口子,你赶紧放下。” 逐风和温雅也走了过来。见清雨拿着铲子和锯子,逐风问:“要买这些?” 清雨解释:“咱们那屋子怎么还得再补补,自己动手能省不少钱呢。” 补房子...逐风突然就想起当初在白林村的那一摔,心有余悸地摇头:“我们什么都不会,不成吧,将就着那么睡也不错。” 温雅却瞪他一眼,自己上手选了几把锋利用得着的工具。 红桃冲逐风鄙夷地一笑:“没用。” 逐风见铁匠铺投来惊愕的目光,默默扭头靠在铁匠铺的木头柱子上,他不要看见这群冷漠的人。 “大姐,要买东西啊。”铁匠铺很识趣地没有去问逐风了。 温雅点头,放下背篓让红桃和十安看着,然后和清雨往铺子里走。 当初玄门在掌门师妹呕心沥血的带领下终于发扬光大,每阁弟子过万,为了应付突然暴增的弟子人数,那时候紧急修建了很多道舍,修建的全程都是清雨和温雅盯着,所以对于补一个小小土胚屋,并不会难倒二人。 铁匠看着清雨小大人的模样,觉得好笑,看来这家子是女人当家,倒是新奇。 很快,清雨和温雅就选了六把工具,清雨去付钱,温雅则把工具分给其他几人拿着。 付钱的时候,清雨看到铺子的另一侧还有个摊位,上面摆着刀和剑,她面上一笑,唤道:“阿娘,这边。” 温雅扭头一看,见清雨在另一侧,绕过去问:“怎么了?”眼睛落在摊位上,就明白了,眼里闪过一抹喜色。 铁匠有些惊奇,“二位还要买刀?”这可是男人用的东西,而且一把刀就是十来斤,难不成这母女二人还会使刀?至于那个望街的丈夫,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了。 温雅拿起一把剑看了看,虽然远远比不上她曾经用的清雅剑,但聊胜于无,想想自己从前拿着一把菜刀干架,确实很受限制。 剑都是很普通的铁剑,温雅选来选去,虽然都不满意,但最终还是选出了一把,“就它了。”约莫八九斤的样子,剑刃还算锋利,勉强还算趁手。 还不等清雨问,铁匠就开口道:“大姐好眼力,这把剑可是我这铺子上最好的一把,不贵,一两银子。” 一两?就这把破剑也要一两?温雅脸色黑沉沉的就要放下,清雨却拦住,又与掌柜的道:“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日后还会再来,八钱,你若卖那我们就买了。” 铁匠皱着眉为难:“小妹妹,我这是上好的铁剑,你不信问你娘,她肯定懂,八钱真不行,至多,至多能给你少五十铜币,不然我真没赚头了。” “那九钱。”清雨从玄女殿中取出钱,一副不卖就算了的架势。 一下子就少一百铜币,铁匠唉声叹气,可平时这些刀啊剑的,买的人也不多,遂犹豫一阵,终是点头同意了。 温雅还是觉得太贵,“算了,不买了。”她劝道。 “以后会用上。”清雨笑了笑,又补充,“以后给阿娘买更好的剑。” 温雅忍不住抿嘴一笑,有一把剑在手还是欢喜的,遂让铁匠给装了剑匣,然后背上。 出了铁匠铺,温雅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剑给其他人看,“买了把剑。” 红桃嫌弃地直后退:“这种剑怎么配得上我们玄门第一剑士温雅大师姐,也太寒碜了吧,以后一定要换把更好的,太不像话了。” 十安将剑拔出来看了几眼,“倒还算锋利。” 逐风自闭症好了,凑上来看了看,啧啧摇头:“哎...穷啊,穷人的日子真难过。我们温柔可人的温雅师妹与这柄铁剑着实不配,但...将就着用也行。” 也不知是不是说错了话,反正惹来了温雅的一记拳头。 清雨笑着道:“走,现在回去捯饬咱们那屋子。” 第038章 暴走的温雅 清雨一家出门不过一个半时辰,再回到家,原本就空荡荡的屋子,却被翻了个乱七八糟。 铺得整整齐齐的床,被掀翻在地不说,就连地面也都被挖了好几个坑,这些坑所在的位置都是昨天一家人新填的凹凸不平的位置。 原因为何,不用想也知道。 昨晚米铺店家运米的时候,定是惊动了周围的邻居。这里住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民,既知清雨一家家里有囤粮,稍有心术不正,就会上门来偷。 只是那些小贼怎么也想不到,米根本不在屋子里。 地面上有四个坑,每个坑少说也有半米高,显然这不是一个或一家人挖的,是一群人挖的。 至于昨天新买的锄头扫把等,原本靠在墙边,现在也不在了。 一家五口沉默半响,最后还是清雨先动了,把菜和肉放进玄女殿后,道:“先把铺收拾了。” 几人各自回屋收拾自己的铺,可片刻后,大家又聚集到清雨面前,原来:除了他们自己的那两床破棉絮,潘明给的那些棉絮被子,都被偷走了。 清雨轻轻呼一口气,缓缓道:“那就先把地填平了。” 要填地,那就要锄头铲子,可锄头已经被偷走了,只有两把刚买的铲子。 清雨从玄女殿取出两把铲子递给十安和红桃,然后对逐风和温雅道:“丢的东西,就有劳大师兄大师姐了。” 温雅看了逐风一眼,二人会意往外走。刚走到门槛,又听清雨不闲不淡道:“不会做人,便教教他们。” 温雅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全迸射在脸上。她提着刚买的铁剑,阴沉着脸大步走出去,顺着土路来到胡同里,左手边是昨天那掮客带他们看的院子,里面没人,但右手边的院子却有人。 温雅走上前,不由分说一脚踹开那紧闭的院门,气大如狮吼,“给我滚出来。” 她这一声,暴戾凶悍,听得人心肝儿都要颤上一颤。跟在身后的逐风不由得打个颤,想起曾经的往事:话说曾有个小门派欺负了玄门山阁弟子,结果被温雅一脚踹了老窝,虽没打死那些人,但那门派却被灭了。自那之后,温雅的凶名便传扬了出去。 玄门上下,唯一能止住温雅脾气的人,也只有掌门师妹了,可掌门师妹刚才发了话...逐风一哆嗦,稍稍离远了些,免得殃及到自己。 院里住的人听到这声吼,也都惊吓一跳,也不知是刚醒还是早就醒了,反正屋子里穿好衣服的男人走出来,看到被踢坏的大门,怒问:“你这疯婆子干什么?好端端踢我家大门作甚?” 温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锄头。” “什么?”男人先是不明所以,不过下一瞬,忽又明白了什么似的,但他眼神表情转变也快,一副迷惑样子:“什么锄头,大清早的来踹我家大门,找死啊。”说着就把自家锄头拿出来对准温雅。他能看出温雅来者不善。 温雅缓缓举剑,以剑尖指着那男人,再一次道:“锄头。” 男人被这气势吓得有些怕了,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边声音发虚,“我不知道什么锄头,我这屋子里就这一把锄头,不信你搜。” “拿来。”温雅依旧面无表情。 “这是我家的锄头,不信你自己看,我这已经用了很久了,这锄把都磨玉了。”他把锄把亮给温雅看。 温雅却看也不看一眼,手中铁剑凌厉往前一刺,直逼男人眉心。 那男人何见过这等场面,吓得脸色一白,扔下锄头就往屋里跑,“锄头给你,你拿去。” 温雅看了逐风一眼,逐风忙跑过去将那锄头捡起来。 温雅跟着就进屋去,男人本来还在关房门,没想到一股大力就踹了过来,他被踹开的门撞到了脸,一时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这一动作,将屋里所有人包括那男人都吓蒙了,男人跌坐在地上大叫,“我什么也没拿,我发誓,我什么也没拿。” “棉絮。”温雅拿剑尖指着那男人。 男人一怔,又嚎道:“我没拿你们棉絮,我发誓,我若是拿了我全家死绝,我断子绝孙。” “棉絮。”温雅剑尖指着男人的裤裆,一字一句狠道:“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屋内的女人吓坏了,怕门口的疯女人真的杀了她丈夫,当即就把自家床上的棉絮拖了出来,“棉絮给你,全都给你,你别杀他,这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什么也没拿。” 温雅看了一眼面前的棉絮,乌黑脏兮兮破烂不堪,“脏。”她厌恶地撂下一个字,转身走了。 逐风扛着锄头赶紧跟上。 二人又来到隔壁院子,依旧是一脚踹开大门,只不过这一次,院子里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女的躲在男人身后,但手里也拽着一把菜刀。 显然是听到头一家院子里的动静,为防万一,提前做了准备。 温雅又是冷冷一声:“锄头。” 男人虽然惧怕她手中的铁剑,但想着对方一介女流,就算手里拿把剑,那也跟他背后媳妇一样,不过是装样子罢了,遂举着镰刀就作势砍了过去。 他当然不是真要砍,毕竟也没那胆子,可这动作落在温雅眼里,那就极具攻击性了,温雅当即手中铁剑一转,剑锋砍在那高举的镰刀刀刃上,发出一阵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刺耳碰撞声。 那男人被震得手腕一麻,不由自主地松了镰刀,镰刀就顺着剑势一甩,飞出老远,也不知落在哪家院子里去了。 这气势,别说是甩飞一把刀,就是砍飞他脖子都不在话下,男人彻底吓到了,因为听到隔壁院子的声音,所以赶紧澄清,“我没拿你们什么东西,我连去都没去过,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雅依旧是一字一句面无表情:“锄头。” 男人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把墙根靠着的锄头递上,见逐风扛着一把锄头,便又双手奉给逐风。 逐风将两把锄头一左一右扛在肩上。 “棉絮。”温雅又道。 男人怔愣了一瞬,哀求道:“女侠,我给你磕头,我家就只有一床棉絮,我一家几口就靠那床棉絮过冬,请...” “棉絮。”温雅剑尖往前一送,浑身寒冷的令人不容置疑。 男人实在扛不住这架势,跌跌撞撞回屋去抱棉絮,刚把床上的棉絮拿起来,一转身,温雅就站在他身后,他吓得差点跪了下去,忙把棉絮递上。 逐风拿鼻子闻了闻,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股酸臭味,真是送给他他也不要。 温雅同样也是一脸嫌弃,也不知是冷漠多一点还是嘲讽多一点,哼了一声就去了下一家。 第039章 手段就要猛 他们的动静不小,此时又是早上,胡同里就十来家住户,所以前面两家发生了什么,其他人都一清二楚。 这些人里面,有的是参与偷盗,有的是知道其事但并未参与,可也未阻止,大家都是各过各的,都不想惹麻烦。 可此事在温雅眼里,即便不曾参与,那也有旁罪,不容姑息。 来到第三家,得,院门都是敞开的,踹都不用踹。门口站着两个壮年男子,看模样是两兄弟。两人都是神情桀骜,颇为挑衅地看着温雅。 他们手里拿着两把生锈的大刀,也不知是从哪儿偷来的。而他们的脚边,放着一把崭新的锄头,逐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昨天他们刚买的那把。 “哟,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就是个疯婆子,看这模样,哎呦可要吓死人啊,这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呢,好怕哦。”其中一人装模作样很是犯贱地道。 另一人也不愧是他兄弟,同样附和,“旁边还跟着个食软饭的,真是给男人丢脸...” 话还没说完,胸口就遭到一记大力,然后其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摔在脏乱的院坝里,吐出一口血,蜷缩一团疼得爬都爬不起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还站在门口的男人见兄弟转眼就飞了出去,心下有些怕,可狠劲也上来了,提着刀就朝温雅脑门上劈。 他也没学过什么像样的招式,只懂这些最简单的劈刀,可温雅却不仅是身经百战甚至还修炼了三百多年,故而他也没看清温雅什么招式,身上就一痛,倒趴着摔了出去。 逐风也寒着脸,捡起门口的锄头,然后自顾自进院子里去,在院里转了一圈,没再找到其他锄头,这才恨恨作罢。 竟敢骂他吃软饭,他又对温雅道:“建议再踢他们两脚,非得让他们吃点苦头才行。” 兄弟二人一听这话,忙不迭跪下磕头:“我们知道教训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女侠饶命啊。” “棉絮。”温雅继续。 两个被打得呻吟不断的兄弟终于明白这次踢到铁板了,不敢隐瞒,“棉絮在光头家,我们斜对面、门口挂着两串蒜的那家。我们没拿棉絮。” “棉絮。”温雅脸色更寒了。 兄弟二人中其一还要再解释,另一人却明白了,不管他们有没有偷棉絮,赔还是得赔,遂赶紧起身往屋里跑:“我去拿,我去拿,女侠别急。” 他不一会儿就抱着两床棉絮出来,其中一床看上去还挺新,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温雅给逐风使眼色,逐风上前就把那床新棉絮拿过来搭在肩头。然后二人相继离去。 两人刚出院门,就看到胡同路上站着三个人,其中为首之人是个光头,显然是刚才那两兄弟所指的人了。 光头看着温雅,许是觉得对方一介女流,心中不屑,哈哈大笑一阵,满脸透着邪恶, “我还道是谁大清早的闹得大家睡不安宁,原来是个臭婆娘,怎么,你家婆娘要翻天,你治不住,要不要哥几个帮你好好治一治,哈哈哈。”一阵邪笑。 逐风眉头紧拧,厌恶道:“这几人,打废了最好。”然后退至一边,摆出一副看戏模样。 温雅四周环视一圈,看到墙边靠着一根木棍,便收起剑,取过棍子就大步朝光头三人走去。 她动作干净利落,毫无花哨,直接一棍下去,准确击中举刀而来的光头手臂,只听光头一声惨叫,那手臂就歪了。 又一棍下去,另外两人也一左一右抱着膝盖。 围观之人无不面露惊恐,那膝盖下半截已经歪得不成型了。 温雅让逐风去屋里找东西,自己则问光头道:“还有哪些人,说一人,便少挨一棍子,你现在有二十棍。” 光头破口大骂:“你个臭婆娘,你有种今日杀了老子,否则老子...” 话还未说完,温雅一棍子打在他另一条肩膀上,顿时“咔嚓”一声,那边骨头也脱了臼。 光头疼的啊啊惨叫,嘴上却依旧想逞能,继续骂,“你个死婆娘烂婊子...啊...”他蜷缩着两腿,这一次,温雅直接打断了他的膝盖骨。 围观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这般狠辣手段,是他们少有见识过的。这里住的人,平日也会有摩擦口角和争执,也有打得厉害的,但这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轻松断骨,实在太过慑人。 光头已经要疼晕过去,温雅却举着棍子打量他浑身,似乎在考虑下一次打哪儿。 光头被她的眼神吓得再不敢逞强了,声音又抖又哭,“我说我说,我全说...”然后将参与偷盗的人和盘托出。 令逐风没想到的是,竟真是除了头两家没有参与,其他都参与了,每家出一人,总共十二家,而这些人也都坦白,说是光头怂恿。如此看,倒也不枉他挨那一顿。 可偷便是偷了,单承认错误还是不够,最后温雅从这十二家里各取了些日用东西当做赔偿,什么筲箕撮箕扫帚扁担之类的一堆,逐风跑了六七趟才全部搬回家。 收场的时候,温雅站在胡同中央,声音大且洪亮,令人只是听着声儿就不由得敬畏害怕,更不说那话里的意思: “今日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敢再犯,下一次,连坐之罪,下场就是他那般。”她指着正被人往屋里抬的光头。 胡同里所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他们本以为新邻居好欺负,除一男一女,剩下就是三个不知事的娃,没想到这次踢到这么硬的铁板上。 所有人,不管之前是什么心思态度对待新邻居,但之后,他们在新邻居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了。 清雨十安和红桃,趁着温雅逐风出去找场子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好了,被挖的坑重新填平,被掀翻的铺又重新铺好,然后三人又合力把屋里屋外擦了个干净。 逐风将一堆东西堆在院坝的墙角落,顿时觉得这个家充实了不少,这下什么要用的工具都有了。 因为出门得早,一家五口还未吃早饭,加之劳累一番,此时大家都饿得肚子咕咕叫,红桃赶紧在院子里把火堆烧起。早上才买了肉,她嚷道:“做肉粥好不好?” 香喷喷的肉粥,单是想想就流口水,几人纷纷道好。 清雨从玄女殿取出肉,被逐风切下一小块,洗净之后又切成肉丝。 十安从清雨手中接过一小碗米,淘了淘,然后冷水下锅,顺便肉丝也放进去。 肉粥熬得很快,才不过两刻钟就飘出了香味,清雨从玄女殿取出盐,稍微使了点儿,肉粥的香味就更浓郁了。 又熬小刻钟,米已经软烂,清雨又取出五个破口碗,大家看了看,逐风忽然问道:“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三两二钱二十铜。”清雨道。早上买的六把工具和剑一共花去一两五钱。 逐风捂着胸口一阵痛:“才一天时间,我们又只剩下三两银子了,哎...但还是得买碗。” 五人看着各自手里缺口的破烂碗,纷纷点头,同意的不能再同意。 第040章 生意要上门 接下来的两天,一家五口为了补房子而忙得脚不沾地。 补房也很简单,从郊外挖来黄土,用水和成黏糊糊的泥巴,然后以泥巴砌墙,虽说补得简陋,但胜在速度,只忙了两天就砌好了坏掉的几堵墙。 至于家中用具,则去集市上掏,什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集市上都能掏到。 有些缺腿儿的桌椅,被木工坊扔在角落,又被一家五口拾来,只花少许钱修补一番就能用。左右不过住三月,能顶事就成。 家中一切,差不多这样就布置完了,虽简陋,但居住已不成问题。 * 这日清晨,清雨独自到集市买肉包,却见集市上到处都挤满了人,尤其以米铺最甚,门口挤满了人,大有一种挤破门槛的架势。 这些人无不是手里扬着布袋子、与店家嚷嚷要买多少斤米。店家和伙计手忙脚乱,让大家别挤的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吵嚷声中。 清雨小心避开拥挤的人群,但听到人群此起彼伏的抱怨: “一夜之间就涨到八十铜币,再过两日,岂不是赶得上肉价了。” “那有什么辙,有本事你去把征粮公告撕下来。” 粮价果然涨了,幸亏提前从潘明那里得了消息...清雨这般想着,迅速买了两屉肉包子。 回到家中,师兄师姐们还在睡觉,清雨见时候差不多了,将大家叫起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清雨让逐风和十安往院坝里摆两套桌椅板凳。 其他几人都好奇询问,清雨却一笑,待桌椅摆好后,自己往上一坐,再招呼红桃坐在对面,然后煞有介事地问:“这位女施主,不知是想问姻缘,还是问财运?” 红桃眼睛一亮,扭头看着十安,又指着面前两张方桌:“这是给我俩准备的?” 清雨站起来,笑道:“这里既是一处财运旺盛之地,那自当好好利用起来。你二人看相算命最合适不过。” 红桃哈哈一笑,拽着十安一人坐了一张长凳,然后看着荒凉的院坝以及前面那个破院子的乌青墙头,努力不让笑容搭下来:“这里...会有人来吗?” 清雨眼角一抽,“酒香不怕巷子深,会有人来的。眼前不就一堆现成的嘛。”她往院坝正对着的那两排院子看过去,然后给温雅递了个眼神。 温雅二话不说,走出去,不多时,“请”来了两位客人。 男的叫张二,女的唤魏氏,这二人,正是温雅踹开的第二家门的夫妻,墙角一堆锄头里面有一把还是他们贡献的呢。 张家夫妻二人唯唯诺诺,张二看上去还勉强维持着淡定,只是眼神警惕,魏氏却是吓得捉住丈夫衣角,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显然温雅当日给他们的威慑还在。 清雨笑眯眯看着二人,作了个请,“阿叔阿婶请坐,前日阿娘吓着你们了,今日特请你们来,是想给你们赔个不是。 不过您们也看到了,这家里什么都没有。好在我阿兄和阿姊略通相术和命术。 这相术可知您们吉凶,命术可改你们命运,不知阿叔阿婶是想问近日吉凶呢,还是问在哪儿发财?” 夫妻二人盯着面前丁点大的女娃,再看看端坐的另外两个半大孩子,表情一时古怪起来。 张二沉默了片刻,才为难又害怕地开口:“我们没钱看相算命,何况那日我们也并未偷你们家东西,这般不依不饶,实在...”他没敢说过分,可眼神却明显。 温雅双眼微眯,露出危险之态,张二登时吓得不敢看她了。 清雨有些恍然道:“原来阿叔是想算财运,放心,你只管说你的生辰八字,我阿兄自会帮你算出哪里可以走财运。” 十安温和一笑,声音带着安抚人的魔力,“二位不必惊慌,我曾与高人学过命术,自诩有几分本事,二位不妨算算财运,对与不对,届时一验便知。” “分文不取。”清雨补充道,“只为前日的唐突赔礼道歉。”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何况旁边还杵着个悍妇,张二夫妻是不坐也得坐了。 二人一人坐了一根板凳,张二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给十安,魏氏则伸出手,任红桃是又摸又看,然后又被盯着打量了倏尔,魏氏正觉不自在要扭头,就听到, “从你面相上看,是个苦命的人,所嫁之人...” “咳咳...”清雨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目光定定地看着红桃。 红桃扯了扯嘴角,默默改了口,“嘶”的一口凉气,惋惜摇头: “你最近没什么祸事,就是容易受到惊吓,建议近日少出门,尤其别去人多的地方,不然容易被马踢死,或者被马车撞死,又或者...” “咳咳...”清雨咳嗽声更重了。红桃住了嘴,“行了,就这么多了,总之一句话,近日别出门就对了,见着马你就赶紧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魏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本只以为是闹着玩儿的,可她看着对面姑娘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又有些发虚,不由得问:“莫非近日我有血光之灾?那可有破解之法? 红桃眉头微微一拧,“不是告诉你了嘛,别出门,万一出了门,别遇见马,万一遇见马,你就赶紧跑。”只要你别傻不拉几往马身上撞~她忍下了这句话。 另一边,十安也正认认真真地给张二分析其命理:“...你的财运在西南,申时出门往西南行...” 轰隆隆~天上一阵雷鸣翻滚。清雨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担心地看着十安。 温雅和逐风也都各退好几步。温雅抄着手望天,逐风嘀咕着没有药材。 红桃直接跳起来,蹦出老远,指着十安惊吓不已:“你别说话,你离我远点儿。” 座位上算命看相的张二夫妻有些不明所以,十安想了想,又道:“壬癸二财,既得亥水为根,又有申酉相生,财强。北转三行,尔即得财根。” 张二有些懵,略犹豫后,问道:“此话...何意?” 十安笑了笑:“生财之根若是寻得,财运自来。” 张二看了自家婆娘一眼,这就看算完了?!二人也不想再呆了,起身要走,又碍于温雅的强大气势,临走还是作了个揖。 第041章 命悬一线兮 回到家,张二还在琢磨刚才的话,可琢磨半响也不知是何意思,他问起了魏氏,“看他们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瞎诌,你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氏嗯?一声,“我没注意听,说了啥?” 张二回忆半响,“哎哟忘了,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说了啥都不知道。” 魏氏眉头微微锁着,“那女娃说的我倒是听懂了,好像是我最近跟马相冲,让我注意些。” “算了,肯定都是骗人的,那一家子都古怪得很,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张二不耐烦道。 正说着,忽闻外头一阵嚷嚷声,张二奇怪,赶紧出院门一看,就看到挨家挨户都在提着篮子或背着背篓往胡同外跑。 张二拉住隔壁邻居问,“怎么了,这是闹什么事儿了?” 那邻居急得一甩手,“快点去买米糠,听说米糠都涨到四十铜币了,还得涨。” 张二一惊,“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涨这么多?” 隔壁邻居却没心情解释了,带着自家媳妇跑了。 张二见大家都在行动,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回家唤上魏氏,夫妻二人带着口袋就往集市赶。 彼时,城内粮价上涨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了,本就拥挤的集市,等张二夫妻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去了。 张二踮起脚尖往里面瞧,可还没瞧出个名堂,就听到人群忽然炸开,原来是米糠涨到五十铜币了。 张二脸色更加难看了,回头,见魏氏还在后头,忍不住吼,“快点,往里挤啊,早饭白吃了?都五十铜币了。” 魏氏也心惊肉跳,平时还能吃得起米糠,现在五十铜币,那往后岂不是连米糠都吃不起了,全家不得饿死。 她见丈夫正拼命往里面挤,也跟着丈夫一起挤。可此处已经是人山人海,魏氏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被挤散架了,可依旧半点前进不得。 “那边那边,快,罗家又开了两间米铺。” 魏氏正挤得呼吸困难,忽然听到这么句,回头一瞧,就见后面的人都疯狂往对面街跑,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但显然比集市要好得多。 魏氏看了丈夫的头顶一眼,然后喊了句“我去对面街”,就朝着对面街跑去。 越来越多的人往对街跑,魏氏着急,加快了步伐,然而就在她刚跑至街道中央的时候,一声气急败坏的“闪开”和马鸣同时响起。 魏氏扭头一看,瞳孔乍然一缩,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从头凉到脚。一高头大马正迎面高速朝她冲过来。 因为惧怕和恐慌,使她大脑一片空白,同时也失去了行动能力,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却响起前几刻听到的话:见着马就赶紧跑。 眼看马就要撞上来,魏氏尖叫一声,顷刻间往旁边一跑。她这一跑并未太及时,马背上的人因为拉扯缰绳而使马蹄高抬,却在这抬腿间,踢中了魏氏的肩膀。 可她这一跑,却又救了自己一命,否则那一马蹄可不就是踢在肩膀,而是踢在脑门,那必死无疑了。 人群中传出大片惊呼,闻声的张二转头一看,看到街上一匹马,又有一群人围着,他立马想到魏氏先前说的话,脸色一白,扔下手中的口袋就跑过去。 马路上被围得水泄不通,张二一边急喊“让一让”,一边推开周围的人。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见魏氏跪坐在地上,抱着一条胳膊呻吟。 张二脸色阴沉,上前就一顿劈头盖脸:“你这婆娘你脑壳遭门夹了,这马这么大,这街这么宽,你咋走路的,你还偏让马撞上了,你走路咋不看着点,你赶着投胎去啊。” 魏氏疼得咬紧牙关,却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张二转头又对马上的人骂:“你给我滚下来,你撞到人了连句话都不说?” 马背上的人也惊出一身冷汗,此时方才跳下马,又委屈又生气,“她突然跑出来,这还怪我了。” “这里是集市,这么多人,你纵马驰骋你还有理了?”张二气得脸色涨红,“你今天不把人给我送医馆去,你就别想走人。走,立马去医馆。” 骑马的人脸上着急,“我有急事,哪能跟你去医馆,我看她也没什么大碍,这样,我陪你三钱银子,你们自己去看大夫。”边说边从荷包里取了三串铜币。 张二恨恨地剜他一眼,拿了钱,然后扶着魏氏朝着最近的医馆去了。 魏氏疼得满头冷汗,不过看到沉甸甸的铜币,心里还是有些高兴,自嘲调侃,“这倒是撞对了。” 张二黑着脸沉默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继续抱怨:“你说你咋走路的,你就不能看着点儿路么,那街上车来马往的多危险,你长着一双眼睛用来干啥?睁眼瞎啊你。” 魏氏笑着,“哎呦我以后小心就是了。” 张二又恨恨地哼一声,“那马来了你不晓得跑啊,你那脚定在地上了不成。” “我也不知道,当时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啥都不晓得了。不过幸好最后我想起那女娃的话,哎呦想想也是惊险,那女娃可真神了,她说我会被马踢死,我这...”魏氏打个寒颤,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来到医馆,柜台上的药童正在抓药,大夫正在与人搭脉,张二看了那病人脸色一眼,似没什么大碍,便上前道:“大夫,我媳妇被马踢了,胳膊肿了一大块,疼得要命,麻烦您给先看看。” 大夫瞅了魏氏一眼,淡淡一句“等着,还死不了”,然后又继续搭脉。 张二脸黑,嘀咕一句“什么人”,却不得不扶着魏氏在一旁坐下等着。 大夫那边也快,搭完脉写了一副药方就把病人交给药童去接待了,然后来到魏氏身边,手一摸其肩骨,“嗯,问题不大,接骨就好。”一边说一边抓住魏氏的肩膀和手臂,然后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魏氏疼得大叫,脸色一片惨白,吓得张二一个激灵坐起来,忍不住吼:“你这大夫,你这是治病还是要命。” 大夫又冷冷瞥他一眼,坐回去,抬笔写药方,然后又让药童去抓药。 第042章 开张第一笔 张二夫妇回到家后,也不歇着,直接来了清雨家。 清雨正和师兄师姐们准备午饭,见张二夫妇又来,心下明了,给二师兄使了个眼色。 十安会意,上前迎了夫妇俩坐下。不过夫妻二人却不坐,而是扑通一声跪下。 张二捧上抓药剩余的一串铜币,“今日多谢大师提点,否则我一家可就糟了大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师收下。” 十安却推辞不收,“说了分文不取那便不取,这钱还请收回。” 张二有些为难了,其实他也并非完全是为了谢救命之恩,而是... 他支吾半响,又把钱往前一推,然后厚着脸皮问:“敢问大师,上午您说的...能否再说一次,我...我没记住。” “这...”十安面露为难之色。 张二一急,把钱塞进十安的手里,“我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大师再告知一遍。” 清雨这时候走过来,将十安手里的钱还给张二,“要不这样,我们也不收你的钱,我阿兄再与你说一遍,但你若是真发了财,你拿出其中的四成,当是看相算命的钱,如何?” 张二一听,仔细想了想,就算拿出四成,自己还剩六成,且最要紧的是他没有任何损失,即便算得不准,他发不了财那也无需给付看相算命的钱,这相比起那些收钱看相算命结果却被糊弄欺骗可是好太多了。 他当即就高兴点头,“好,四成应该的。” 十安宠溺地笑看了清雨一眼,他这个掌门师妹,在钱这方面,总是能有不少法子。 十安将此前说的那番话又与张二道了一番。 张二未免忘记,当着十安的面背了好久才背下来,然后高高兴兴就要走。 清雨这时候不轻不重地开口,“生多少财便是多少,切莫坏了财运,否则往后可就吃不完的苦了。” 张二心里一咯噔,立马打消了刚冒出头的那点小九九,连连应是。 回家之后,张二与魏氏开始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琢磨了好半响,张二忽然脑子一灵光,想起了一句话, “那男娃早上算命的时候,在这番话之前还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的财运在西南,申时出门往西南行’,这是让我今日申时出门朝着西南方向走。” 魏氏略一想,“那要走多久?怎样才算是找到了财根?” “亥水为根,申酉相生...若这申指的是申时出门,那走到酉时或者亥时,是不是就成了?”张二有些激动。 “既是寻找财根,这亥水为根,那恐怕是让走到亥时?”魏氏不太确定。 “不知道,管他的,去试试就知道了。”张二看看天色,离申时还有些时候,便让魏氏躺着歇息,自己去熬药。等申时一到,他便出了古树胡同,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一个时辰后,张二停下来,此时刚好是酉初,天色其实已经很黑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张二在附近转了几圈,直等到酉时一刻也没看到什么不同,想了想,又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又走了两个时辰,直走得张二小腿打颤,可想到那财运,他也就咬牙忍着了。 彼时天色已经全黑,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张二即便一个大男人,半夜走在路上也还是觉得有些瘆。 真的会寻到财运吗?还是说自己错过了,其实走到酉时就够了?又或者根本不是让他走到什么时辰停下来?张二心里很不确定,然天色已经过了亥时。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是不是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一声马鸣,这鸣叫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张二想了想,顺着声音寻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醉醺醺的人骑在马背上,可那马儿怎么都不走,醉汉骂骂咧咧很是不高兴。 张二上前了几步。 醉汉看见他,面上一喜,“哟,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来,过来,送我回去。”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张二,“这是赏你的。” 张二又惊又喜,捡起银子放嘴里一咬,是真的,又掂了掂,足有一两,他高兴的连忙上前牵着马,“老爷往哪儿走?” “正平街。”醉汉醉醺醺指着一个方向。 张二使劲扯了扯马缰绳,马儿就跟着他走了。马背上的醉汉笑了,“这小畜生,刚才怎么使唤都不走,这会儿倒是听话了。” 正平街并不远,走了两刻钟就到了。 张二将醉汉扶下马,然后又扶着醉汉进了一座宅子。家丁很快就来接住了人,醉汉嘴里嘟嘟浓浓说着醉话。不过在张二要走的时候,醉汉又喊住了他,问他会不会赶马车。 张二连忙答会,醉汉便称原先的马夫回老家去了,让张二接下这差事。 突如其来的差事让张二一时懵在原地。醉汉又道:“月例二钱,明日就可来做事。” 张二呆愣半响,直到醉汉走远了,才晓得跪下磕个头,然后满心欢喜回家去了。 魏氏一夜未睡,直等到丑时鸡鸣,才等到张二回来。 张二一进门就带进一股寒气,整张脸也冻得通红,可他却欢喜无比,“我找到活计了,正平街的陈老板家,让我去给他当马夫,一个月能有二钱银子。” 魏氏乍一听,以为听错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问:“一月二钱?” “对。”张二又把怀里的银子摸出来,将事情前因后果告诉魏氏。 魏氏听完,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响才感叹道:“那家人,真的神了。” 翌日一早,清雨一家就积极把桌椅板凳摆起,然后红桃和十安坐等客人上门。 红桃心情极好,等待的同时,与十安闲聊,“咱们打个赌,猜猜今日会来多少人?我猜...二十人,才刚开始,人肯定不会太多,二十人应该差不多。” 十安想了想,“我猜十人。” 红桃眨了眨眼,一脸惋惜:“你果然不再是当年那个迷倒一片玄门女弟子的神算子十安了。可是二师兄,做人也不能太妄自菲薄,虽然你现在是寒碜了些,但你不能质疑你的本事。” 十安无奈一笑,起身去给清雨扎小角头。 红桃又对清雨道:“掌门师妹,你猜猜,第一天咱们能挣多少银子?” 清雨往土路上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却并未答话。 红桃瞧过去,原来是张二夫妻来了。 第043章 先打再给枣 张二夫妻带了四钱银子来,说是昨夜得了一两的赏银。 至于他得到的那活计,清雨却不与他算了,收钱收一份足以。 张二夫妻自又是感激地磕头谢恩,表示一定把话传出去,然后欢喜地走了。 过了几天的柴米油盐生活,红桃现在觉得四钱已然不少,很是高兴,赶紧端坐在板凳上等着更多即将上门的贵客。 她等啊等,从卯时等到辰时,又从辰时等到巳时,等得手脚冰冻,高昂的激情终于焉哒下来。一上午了,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今天不会有人来了。”她很是失落。 清雨却笑了笑,递过去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今日算是开张第一日,其实她起床时就卜了一挂,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宾客如云,但,也并非没有法子。 吃了几个烤红薯,浑身暖和了,清雨才让大家都收拾一番,然后说要去光头家——那个带头偷盗不成却反被温雅打折了胳膊腿的人。 红桃和温雅奇怪又不情愿。于温雅而言,那等恶人她是见一次就想打一次,于红桃而言,那等恶人根本不配入她眼。 清雨一边与逐风和十安收拾东西,一边劝道:“单靠一张嘴就想把名声打出去,这也不可能。何况张二一家所识之人有限,就算他能把话编出花儿来,效果也甚微。 我们没工夫细水长流慢慢积累,所以开头就得下猛药。古树胡同是出了名的贫民窟,若是整个古树胡同都转了运,这佳话自然就不胫而走。 且你们可知为何一上午都没人来?谁会与财运过不去?是张二的事例不具说服力吗?显然不是。 张二不曾参与偷盗,可古树胡同十之八九都参与了,这些人做贼心虚,又被大师姐一番教训,自然不敢上门来。 他们不来,咱们这营生开头就难,所以突破口,还得从这些人身上找。虽说这些人品性败坏,但事无绝对敌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又有何不可呢。 再者,后面三个月都得住这儿,这心结若是此时不化解,保不齐那些人怀恨在心,日后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届时又是平添麻烦。” 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才能真正降服。清雨暗暗补充。 一通话,让温雅红桃无话可说了,二人不再抱怨,温雅带了两斤米糠,逐风带了两包药,一家子就往光头家去了。 彼时光头正在床上呻吟,其媳妇在一旁抱怨道:“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出那馊主意,现在可好,得罪人了,你是没看到张二那神气模样,一个月二钱银子,你一年都未必能存个二钱,哎...现在米糠都吃不起,这往后日子可咋过。” 光头浑身疼的连说话都费力,索性不说话了。 其媳妇见他不吭声,床板一拍,怒道:“你聋了哑了?跟你说话呐你不吭声。” 光头恼火不已:“我这浑身疼得很,说什么话,你现在晓得后悔了,当初我去偷的时候咋没见你拦着?” “你...”光头媳妇气得咬牙切齿地骂:“你瞧瞧你那没用的德行,张二好歹还有门手艺,你会啥你说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废物。” 光头也气得脑门疼,“老子都这样了你还搁这儿说风凉话,和离,这日子甭过了。” “和离就和离,跟着你这日子才没法儿过了。”光头媳妇气得哭,转身就去收拾东西。两个孩子哇哇哭,一个劝着娘,一个喊着爹。 清雨走进这家门槛的时候,感觉那吵闹声能把她耳膜震破,她无奈揉着太阳穴。 逐风上前,叩了叩光头家门,喊道:“屋里有人,我就不请自来了。”他也懒得客套,径自带头进屋。清雨几人也跟着进屋。 光头躺在床上,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光头媳妇靠在衣柜边哭,屋里一团糟。 不过看到清雨一家时,纵使光头浑身疼得要命,却还是一骨碌坐起来,警惕中带着惧怕:“你们来干什么?” 光头媳妇见状,以为又是来算账的,当即就转去厨房,很快就风风火火捏着把菜刀回来,然后扯开嗓子一手举着菜刀一手叉腰, “你们还来作甚?还嫌害得我家男人不够惨吗?你们把人打成这样,我没去找你们算账就算好了,你们倒还敢来,滚出去,不然老娘这菜刀可不长眼。” 温雅面色冷冽,从背后拔出铁剑,“噌”的一声刺耳,铁剑在空中晃荡似有回声,“我脾气不好,你最好别说话。” “老娘可不怕你,有本事你杀了我,来啊。”光头媳妇横劲儿上来,心里虽然怕,可面子上却拼死似的豁出去了,亮出脖子。 地上两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清雨被吵得头疼,从袖口摸出两颗龙须糖,走过去一人一颗,两个孩子立马就不哭了。 逐风自顾自拉了张凳子坐下,将手里两包药往桌上一放,不紧不慢道:“今日是特来看望光头兄弟的,大家同住一条巷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每次见面都这般剑拔弩张,那也费神。 我们一家呢,刚来,也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而起了偷盗之心,但念在你们也没拿走什么贵重东西的份上,我也就不去报官了,这事儿啊,咱们就当私底下了了,就此翻篇。” 又指着桌上的两包药道:“这药给光头兄弟熬了喝上,过几日就能下地走路,这还有两斤米糠,你们也甭客气,尽管收下,总不能饿着孩子。 另外,我大儿子和二女儿,略懂些面相命理之术,我让他们给你们瞧瞧,发个小财改个命什么的,倒也不是难事儿。” 光头媳妇听到报官的时候,心里就虚了,不由得放下了菜刀。待听完这番话,再看看桌上两包药和一袋米糠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光头也错愕不解,这话字里行间既有和解又有警告,他吃不准,就这么不计前嫌了?还好心给药给吃的? 见光头夫妻二人不说话,逐风笑了笑:“你们要是不乐意...” “不不不。”光头媳妇立马反应过来,急的连喊几声,“我们乐意,乐意,我这是...一时感动的不知道说啥好。” 既然给了台阶下,岂还有不下的道理,光头媳妇态度立马大转变,又是作揖又是告谢,拿凳子请坐倒水请喝,点头哈腰好不殷勤。 光头家院外的一伙看热闹的人,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 有人欣喜道:“想不到这家人心眼儿这么好,以德报怨,这若是换了我,铁定跟光头结一辈子的仇。” “所以你也就那么点儿出息。”另一人洗刷道。 又一人问:“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求求他们,给算个命看个相什么的。” “光头都可以,我们应该也可以吧?” “那...要不去试试?我们大家一起去,怎样?”毕竟张二的事儿,已经传遍了这条巷子,大家心里其实都羡慕极了。 一群人彼此交换几个眼神,再点点头,达成一致。 清雨一家回家后不久,古树胡同的其他住户就来了,不多不少,刚好十人。 对这些人,清雨照单全收,只除了提成改为十取七,毕竟偷盗在先,也不能太便宜。 第044章 他就是嫉妒 谁都知道古树胡同一带是成阳郡的贫民窟,可最近不知怎的,古树胡同的人各个都走了好运,一个二个都找了好营生,隐隐可见发家迹象。 这事儿可惹得周围其他胡同巷子议论不已,有人不信邪,专程跑来看,果闻挨家挨户飘着肉香,那滋味儿别提多诱人了。 本来米价上涨就带动了其他物价上涨,可最穷的地方却出了这般古怪,难免不让人生疑,于是大家开始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古树胡同出了一家神算子,这事儿啊,就传了出去。 现在,破旧的屋子仍然破旧,唯一不同的是,院坝里随时都会来一些陌生人, 这些人无不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而来,又抱着满腹疑惑而去,可隔上一天,就会满脸欢喜地跑回来,顺便捧上一把钱币递给清雨。 * 这天早上,清雨照例从一个人手里接过一把钱,她仔细将钱数了,然后串进麻绳里,顺便瞥一眼旁边杵着的木头似的人。 潘明没注意到她,而是两眼羡慕地看着十安和红桃,那两人明明年纪比他还小,说话做事却半点也不像孩子,而且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厉害,这肯定是从小就跟着师傅学的成果。 他看了倏尔,又蹲下身子,捧上一袋龙须糖,“清雨妹妹,喜欢吃糖吗?哥哥给你买了好吃的龙须糖,可甜了,尝尝。”边说边捻了一块递到清雨嘴边。 清雨哇呜一口,一点也不客气。 潘明看她吃得满嘴白,觉得这小妹妹还挺可爱,他将整袋儿都搁在清雨面前,“清雨妹妹,你说师傅什么时候才会教我本事?” 清雨看他一脸烦恼,心道应该不大可能,除非少公子你转学医术。 潘明顿了顿,又道:“师傅师娘那么疼你,你替哥哥说说情,让他教教我嘛。” 他虽然口头上叫师傅的人不少,可真正让他见本事的,却只此一家。潘明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师傅学一身真本事。 清雨吃完一颗龙须糖,又拿一颗,嘴里嘟哝着喊, “阿爹,明哥哥给我买了糖,想让我替他说情,我吃了。”她张了张嘴,一颗龙须糖还在嘴里含着呢。 逐风正坐在门槛上抖鞋子里的土,闻言看了过来。 潘明面上尴尬,点了点清雨的小脑袋,“你这小丫头,可真坏。” 然后讪笑着来到逐风跟前,嘴上央求,“师傅,徒儿要怎么做您才会答应,只要您吩咐,徒儿一定办到。” 逐风抖完土,又把鞋子穿上,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巴,这才站起身,问道:“郡守最近脑门儿不疼了?” 潘明略一怔,心里算了算,旋即恍然,“哎哟,差点把这茬儿忘了,多亏师傅提醒,今日是给父亲施针的日子。” 逐风回头与正在加固房顶的温雅道,“我去郡守府一趟,你先忙着。” 温雅斜睨他一眼,知道他是巴不得跑快点,就偏不如他意,“不急,等你回来再弄。”边说边从房顶上爬下来。 逐风嘴角一抽,暗暗嘀咕一句“算你狠”,然后抬头挺胸神气十足地走了。 路过古树胡同,逐风随意地往左手边第一座院子看了一眼,这座破院子原本是他们要赁的,只不过红桃选中了这院子的后面那座破屋子。 最近几日,这院子来新人了,可逐风来来回回许多趟,却也没见着里面住着谁,大门总是紧闭着,叫他好奇不已,要不是偶尔能听见动静,他都不相信里面住着人。 “师傅,看什么呢?”潘明问道。 “这里住着谁?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逐风摇摇头,走了。 ... 郡守府,再来,想不到已是十天之后,可对逐风来说却好似只是眼睛一闭一睁那么快,这时间一旦忙起来,果然就如流水一般抓不住。 潘成桂正在衙上办差,潘明便把逐风带到后堂稍歇,又吩咐人去取银针。 派去的小厮不多时就回来了,只不过身后还跟了一人,银针正被那人拿着。 来人上前,对逐风先是一阵打量,见后者一身旧棉袄,还不是很合身,浑身更是灰头土脸,实在没有半点医者的样子,便瞧不上眼,心道恐怕就是个江湖术士,又瞎猫碰着死耗子,刚好就能治郡守的头痛症而已。 潘明对来人行了个晚辈礼,喊了声“杨掾史”,又问:“杨掾史来此是?” 杨进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听闻神医要为郡守再施针,我过来一睹其风采。” 潘明点点头,又对逐风道:“师傅,这是医曹掾史杨大人。”又与杨进介绍了逐风。 逐风笑着起身打个拱,“杨大人。” 杨进淡淡蔑他一眼,衣袍一撩,坐下。 逐风不在意地笑了笑,复又坐下。 小厮送上点心和茶,逐风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啧”一声,这郡守府的茶果然与城卫室的茶不一样,香醇多了,又拿起一块点心吃,然后舒服地闭眼。 他这边倒是优哉游哉享受得很,落在杨进眼里,却是不成体统。 医者当自重,这般随性不知规矩,若是放在治病救人上,那岂不是视人命于儿戏,果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术士。 许是这怨念太重或是怎的,逐风忽然一睁眼,刚好就看到杨进满眼鄙夷地看着他。 他笑道:“杨大人似乎对草民有什么不满?莫非是羡慕草民一江湖术士却歪打正着治好了困扰您多年的疑难杂症?害得您在郡守面前落了脸面?” 岂止是羡慕,简直是嫉妒。 杨进被戳中心中所想,恼羞成怒,当即就脸色涨红呵斥: “大胆刁民,区区一介江湖术士却敢对本官不敬,即便你治好了郡守的头痛症,本官依旧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逐风打了个哈欠,然后闭目假寐起来,却是完全将杨进忽视了。 杨进气得抓着手边的茶盅。这胆大妄为的狂妄之徒,竟敢给他摆脸色,真以为侥幸在郡守面前得了脸,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吗?! 逐风感受着那股赤裸裸的怨恨,心里哼哼。按说,他可以算人界医者的祖师爷,可杨进这般态度,委实让他这个祖师爷不舒坦,故而也难有好脸色。 潘明见二人气氛僵硬,赶紧和事佬地劝着,“杨大人,师傅自由惯了,他并无冒犯之意。” 杨进轻蔑一哼,“本官自是不会与一不登台面的江湖术士一般计较。” 潘明面上一阵尴尬,“师傅医术精湛,杨大人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正说着,见潘成桂往院子里来,潘明便不再说话了。 杨进收起所有情绪,率先起身行礼,“郡守大人,下官听闻有神医在此,特来观摩学习。” 逐风终于睁了眼,也跟着起身行个礼,潘明亦是拱手唤了声“父亲”。 潘成桂摆摆手,“嗯,都坐。” 几人落座后,逐风也懒得寒暄客套,直接让把银针递上,然后一扎一根,动作快得让旁观的杨进都来不及记清扎了哪些穴位以及顺序,就结束了。 杨进目瞪口呆,他看着逐风那副随意自得的模样,心里火再也忍不住, “施针岂可如此儿戏,施针者最忌快急,尤其头上穴位难找,稍不注意找偏了,那可能就会造成失智的严重后果,必须谨慎再谨慎。 你这术士,在郡守大人的头上如此任意妄为,万一扎错了穴位,你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第045章 卜得一劫难 清雨串着手边的铜币。 十安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起身来到清雨身边,见篮子里已经放了四串铜币,笑道:“近日闻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比刚开始确实好多了。”清雨随手抓了几个铜币在手心攥着,然后一个一个往麻绳上套,不过许是抓多的缘故,手没捏住,几个铜币就掉地上了。 清雨弯腰去捡铜币,红桃刚好端着个装有铜币的小筲箕走过来。 随着他们名声传出去,来看相算命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也不全是看财运,所以清雨又定了取费标准,求财运者,十之取四,求其他,则二十铜币每人。 这定价清雨也是仔细考虑过,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刚好是大多数普通人可以接受的范围。 虽说以十安红桃的能力,就是以金计量都不贵,可长远考虑,先打出量和名声才是要紧,固然对准权贵可以暂时收获更多金钱,但于名声的长远传播而言,少量的富贵人士定是比不上占八九成的大众。 何况清雨的眼界,从来也不会只拘泥于上流权贵之中,她要的,是普天之下。 红桃将筲箕往清雨面前一搁,接话道:“说实话,刚开始每天一两人,我是真没劲,现在虽然每天也就十几二十来人,但挺满足的。” 十安点头:“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天就能有这般效果,算是不错了。” 温雅端着碗喝了一口水,抽空搭一句腔:“再过段时间,你俩只怕忙不过来了。” 清雨对这些话却是没听进去,她俯身而起,捏着手里的几个铜币,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师姐...” * 郡守府,给潘成桂施完针后,逐风却被医曹掾史杨进指责了一顿,逐风往潘成桂那里看了看,很自信道:“郡守大人这不好好儿的么。” “你...”杨进气得咬牙,正待继续斥责,潘成桂却很是不耐道:“闹什么,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杨进一时羞得脸通红,连忙应道:“属下关心则切,还望郡守莫怪。” 逐风两手一背,“药方还是老样子。”然后径直走了。潘明赶紧跟了上去。 杨进看着逐风远去的背影,恨得两眼通红,他想起几日前一道士说的话:取而代之。心里顿时一股火烧火燎焦躁难受。 逐风走至大门口,忽然想起一茬儿来,问潘明道:“十天前留在府上的那家人在哪儿?我去瞧瞧他们。” 潘明略一想,“哦,他们在后院柴房那边。”然后将逐风带去了后院柴房。 为了方便柴夫砍柴,柴房旁边就有个小院子,赵钱一家就住在这院子里。 逐风到的时候,赵钱正挽着袖子哼哧劈柴,黝黑结实的胳膊一斧一砍,又快又准又狠。为了答谢郡守的收留之恩,他干活很是卖力。 听到一声“赵老弟”,赵钱一愣,扭头看过去,就看到逐风一脸笑吟吟看着他。 赵钱喜的丢下斧子跑过去,激动不已,“白老哥,好久不见,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哈哈哈~”逐风摸了摸脸颊,比起初到人间那会儿,确实长胖了些许,“赵老弟也一样。” 赵钱后知后觉见潘明,赶紧福了礼,“小的见过少公子。” 潘明虚扶一把,“不必多礼。” 屋里听到声音的童氏也赶了出来,见到逐风,同样也是高兴得很,连忙回去把三个孩子喊出来招呼人,又拿凳子又倒水,然后又说要去做午饭,让逐风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逐风一番婉拒,“吃饭就不了,我还得赶紧回去,再说家里也做了午饭。今日来给郡守施针,正好过来瞧瞧你们,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吧。” 赵钱感激笑道:“这可多亏了白老哥,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铭记于心...” 逐风摆摆手打断他,“算不上什么大恩大德。行,看到你们好就成,我就回去了,后面有空咱两家再聚聚。” 赵钱连声应好,也不多拦着,将逐风送了一截路。路上,潘成桂差了人来,说是找潘明有事,便把潘明唤走了,逐风被赵钱送至大门口,便自个儿走了。 郡守府门前一辆马车正等着,逐风上前问了问,确定是送自己回去的马车,这才上了车。 路上冷,逐风可没心思趴在窗上看沿路风景,故而一路都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停下来,逐风心中诧异,这么快就到了?他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是个阴森森偏僻的巷子,左右两边都是墙,前后也不见人。 来时有经过这样的巷子吗?逐风心中疑惑,问道:“怎么不走了?” 车前却没有声音,逐风越发觉得不对劲,车帘一掀,哪儿还有车夫的影子。 他心道不好,赶紧就要自己驾马车走。可刚坐到前室,左右后方就突然冲出一伙人,都蒙了面,其中一个子高大的人一把提起逐风的后衣领,将其拖拽下马车。 逐风摔在地上,满脸惊惧,身子不停往后梭,“好汉是要求财?那可巧了,我马车里刚好有银子,不信你去看。 这马车,这马,马车里的东西,都给你们,你们拿着东西就赶紧走,这里距离郡守府不远,时常有守卫巡逻,若是被遇到了可不好。 你们放心,我什么都不说,什么也没看见,我这就走。”边说边爬起来往前跑。 可他还没跑出两步,背后衣服就被一抓。来人手上力道极大,一把就把逐风拖了个踉跄,差点又摔地上去。 逐风这下慌了,这些人不是谋财,那就是害命了?可他自问自己也没跟谁结仇啊,古树胡同那群人肯定不是,没这么好的身手。 再不就是郡守府,难道是杨进?刚才他对自己一直心怀不满,可...就算嫉妒他,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吧。 逐风有些不相信,可又实在想不出自己还得罪了谁。又或是城外的刀疤?但他们不是在城外吗?怎么找上自己的? 他脑子里一片慌乱混沌,嘴上却连连求饶:“好汉饶命,我钱都给你们,我身上也没钱了,你们这般做到底是为何?好歹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抓住逐风后背衣服的人如此说道,然后一声“动手”,其他人就涌了上来。 逐风赶紧蜷缩一团,紧紧抱住脑袋,然后牙关一咬准备承受一顿暴打。 可来人却并未立马一顿拳打脚踢,而是将他按趴在地上呈大字型,然后压直了他两只手臂,接着又有两人上前,各自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晃眼的刀锋对准逐风的两个手背就是一刺。 “啊...”逐风吓得惨叫,拼尽浑身力气挣扎。他一叫,那两名拿匕首的人也跟着惨叫,然后就是“哐当”两声匕首落地的声音。 逐风抬头一看,两人捂着各自流血的手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那手背上,一截露出来的黄荆条让逐风倍感亲切。 逐风眼眶顿时就红了,趁着所有人愣神之际,一个猛烈挣扎爬了起来,然后就朝后方跑去。 “大师妹,你可算来了,再晚来一步,师兄这双宝贵的手就废了。”逐风更咽着躲在温雅身后。 温雅面色铁青,手上的弓箭再弯,这一次,竟是九支箭齐上。 第046章 给你个理由 温雅射出两支箭后,又迅速弯弓搭箭,九箭齐发,箭矢击中两人,其他七人却反应极快地避开了。 温雅扔下弓,冲逐风道:“滚远点。”然后抽出后背铁剑,带着凌厉招式向前方攻去。 蒙面人显然没料到如此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竟有这般本事,他们常年训练,短短几息却有四人受伤,这女人攻击力很强。 领头当机立断给其他人打眼色,其他五人默契配合,只与温雅周旋,然后带上四名受伤的人且战且退,最后逃出了胡同巷子。 先一刻还激战的巷子,立马又变得平静了,受惊的马已经拖着马车跑到巷子尽头,逐风跑过去将马车赶过来,然后和温雅一同驾马车回去了。 回到家,一直绷紧神经的逐风这才虚脱,往长凳上一躺,盯着阴沉沉的天空半响没能回魂儿。 十安着急上前问:“大师兄可有受伤?” 逐风打个寒颤,脸顿时拉胯下来,一把抱住十安呜咽:“二师弟,你差点就见不到你大师兄了。”完了又伸出两只黝黑干瘦的手,“这两只救命的手,也差点就没了,幸亏温雅师妹赶得及时。” “是幸亏掌门师妹。”红桃嫌弃地瞥了逐风一眼,“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丢人现眼。” 逐风委屈巴巴地举着两只手,“我差点手都没了,我就不能难过一下么。” 清雨搭了根凳子在旁边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观卦象所言,无妄之灾,小人作祟,你是得罪了谁?” 一提这话,逐风登时气得想骂人:“定是杨进那厮...”他将在郡守府的事情说了,温雅听完,点头道:“应该不差,偷袭的人步伐沉稳身手矫健动作整齐,且配合默契,这是训练有素的状态。” 清雨微微颔首,“自古兵、医不分家,想来那些人是杨进找兵曹借的力。” 逐风哼一声,“小小凡医,本尊本不屑与他计较,他倒反而得寸进尺了。” 清雨眼神逐渐冷淡,“既如此,那这人也没必要留着了。” 敢欺负她的人,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 杨进在医曹衙门坐立不安。派出去的人已经去了两个多时辰,却迟迟未来回报消息,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江湖术士罢了,很难吗?他不得不怀疑事情可能出了什么岔子。 正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人,杨进定眼一看,失望和不耐尽显脸上,“你来做什么?” “草民是特来给大人报信的。”来人一身棉袍,微微拱手,似笑非笑。 杨进坐下,狐疑:“你来报什么信?” “自然是报大人的将来。上一次草民就说过,此人若是不除,便可将大人取而代之,大人却一直犹豫,平白又给此人多留了一次机会。想必今日郡守的态度,大人已尽看在眼里,您觉得,这医曹掾史的位置,您还能坐多久?” “放肆。”杨进怒呵,“休要在本官面前胡言乱语,此人若真能治得好郡守,那自是我们整个医曹乃至成阳郡的福星。你如此挑拨离间,到底意欲何为?” 皮三心头嘲讽冷笑,却也不戳穿,而是摆出一副无奈之态,“草民与此人无冤无仇,若非他们会给成阳郡带来大灾,草民何至于此。 此前草民也提醒过少公子,奈何少公子已被此人迷了心窍,好说歹说不听劝,草民无可奈何,又算到此人会给掾史您带来横祸,所以才又斗胆前来提醒。 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正值要紧关头,可不能妇人之仁。草民知道您心善仁慈,可若是杀一人而救万人,又何错之有。还望大人三思。” 杨进面露为难:“此人当真命犯煞星?会给成阳郡带来灾难?” 皮三肯定:“千真万确,草民与他无冤无仇,又何必冤枉他。草民所言所做,皆是为了成阳郡呐大人。” 杨进惋惜摇头:“可惜了他那身本事,既他真是煞星,那想必老天爷自有安排,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皮三笑了笑,“一切全看老天爷安排了,希望这老天爷,能保我成阳郡安泰。” 杨进挥了挥手,“郡守素来不喜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此事不可再与外人道,以免惹出事端。你且退下罢。” 皮三告退。 又不多时,门口又走进一身着软甲之人,进屋后见屋内没有其他人,便反手将门关上。 杨进闻声瞧过来,一见来人,面上大松,赶紧起身问:“情况如何?可有得手?”又见来人面色不好,心下大惊,“难道失手了?怎么可能?” 来人坐下,懊恼解释:“本来就要得手,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女的,那女人身手了得,我的人受了伤,我怕把动静搞大,而且我们也不是那女人的对手,就先撤退了。” 杨进又惊又怕,“那你们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来人想了想,有些拿不定:“难说,我们连鞋袜都换过,若是寻常人,或许看不出什么端倪,怕就怕...”他凝重地看着杨进。 杨进心头一跳,“怕什么?” 来人微微叹息:“训练过的兵士总归与寻常打家劫舍的土匪不同,我就怕那女人多心,那女人绝对不简单。” 杨进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多心不怕,只要没留下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来人又烦躁地抠着脑袋,“大人,真要这么做吗?这若是被郡守知道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杨进脸色一厉,“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整个成阳郡,那人是煞星,会给成阳郡带来大灾,若是不除,成阳郡危矣。” 顿了顿,又道:“此事我们还得再从长计议,这次是急躁了些,没想到他还有后援,果真小瞧了他,那女人是谁?怎会如此厉害,竟连你们都不是对手?” 来人也有些头大难信:“刚才路上正好遇到了少公子,我旁敲侧击问了一下,听说那人有个凶悍媳妇,功夫了得,只怕就是那女人。” 杨进面色越发沉重起来,喃喃自语:“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一个擅医,一个会拳脚,看模样不过是普通人,怎么就这般棘手。” “我只晓得是外地来的,就是下雪那天,被少公子接回了府上,后来治好了郡守,人却走了,现在古树胡同落脚。” 杨进哼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此人不得不除。”他又看向来人,“既已动手,那也没有现在缩手的道理。依我看,不如趁热打铁,出其不意。” 第047章 最近犯小人 清雨站在屋中央。屋内陈设十分简陋,除了一张破木板床和一张矮脚板凳,什么都没有,不过靠墙位置垒砌了一张土砖桌,铺上一层油纸放东西倒是足够了。 空荡荡宽敞的地面,画着一个式盘,盘中扔着几颗铜币,清雨看罢片刻,又捡起来,随手再一扔,再捡,如此四次,方才作罢。 其他四人这时候都围上来,红桃率先问:“如何?情况是好是坏?” 清雨笑得有些无奈,“想要顺顺利利地在这里度过冬天是不大可能了,这才不过几日工夫,竟就惹来诸多是非。” 几人都是眉头微拧,等着她的下文。 清雨往床沿上一坐,解释道:“上巺下坤风地观,‘观’取看,坐北,这意味着我们现在正被位处正北的敌人监视; 上兑下艮泽山咸,‘咸’取交连,这代表敌人虽独立存在却又彼此相连,所有是非,皆由一生; 上乾下艮天山遁,‘遁’取隐藏,说明此是非之根由隐匿在深处,不易察觉。究其根本,方能解决问题,然此祸根因已成,已无逆转之可能,故而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已然不能够,我们只能正面迎敌; 上坤下离地火明夷,“夷”取伤之意,这是光明受损,黑暗之相。我们的敌人不仅藏匿于黑暗之中,还会一步步吞噬光明。成阳郡,将有大祸矣。” 几人听罢,皆是一脸震惊。逐风更是不敢置信,“区区一介凡人医官就能惹出如此多的麻烦?”又面露愧疚,“这都怪我,若非我当初为了给赵钱一家谋条活路,又岂会得罪小人。” 清雨却摇头宽慰:“此番过不在你,那凡人医官也并非是非之起因,他亦不过是一把被利用的刀罢了。况且与赵钱一家结下的善缘,他日必结善果,师兄你无需介怀。” 这般说,逐风紧拧的眉头才舒展不少。 温雅很是不解,“既不是那杨进,又会是谁?” 清雨微微一笑,起身:“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此人虽藏身于黑暗之中,但我们亦可将其逼出。师姐,你随我出去一趟。” 温雅点头,“带什么不?” 清雨想了想,“背个背篓吧,掩人耳目。”临走时,又叮嘱其他三人,“不要打草惊蛇。” 三人先还没明白此话何意,等来了算命的客人,坐在院坝里给人算命的时候,大家这才心头一明,院坝正对着的那座破落院子,正是正北方位。 不过有清雨的提醒,几人都当做不知道,依旧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儿。 十安一个客人还未算完,潘明就抱着一堆东西来了,不必看,自又是一堆吃的用的。 逐风还没等他走近,就抬手制止,“你就是把郡守府都搬过来,我也不会教你什么。” 潘明顿时哭丧着脸,跑过去,“为什么?师傅到底哪里不满意徒儿?难道是徒儿天资愚钝,不是这块料?” 你不是这块料,我也不是那块料。逐风心里这般想,却闻到潘明身上一股药味,问道:“你身上带了什么药?” 潘明微微惊讶,今日皮三给他的药丸他还没来得及吃,一直放荷包里就给忘了。 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颗被油纸包裹的药丸,潘明道:“师傅可真神,我自己都没闻到有药味。” 逐风将药丸拿起来仔细闻了闻,又还给潘明,“是补气益肾的药,不过这些东西你也不用吃,你这身体好好儿的,吃这干甚,是药三分毒,以后别吃了。” 潘明咬了咬唇,点头应下了。 红桃瞅着他左看右看,然后一脸深思,最后两手一抄,“少公子,你最近有点犯小人,你身边是不是突然出现了什么陌生人?你可得离他远点。” “陌生人?”潘明仔细想了想,一脸困惑:“没有什么陌生人啊,都是相熟的。” 红桃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我可提醒你了。” 潘明咧嘴一笑,从带过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两个大肉包递给红桃,“红桃妹妹,你这身本事是打小就学的?” 红桃一见吃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毫不客气抓过来,边吃边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你这样,要想学有所成,没个几百年是没可能的。 再说,我们在成阳郡只是暂时落脚,等过了冬天我们就得走,你学不到什么名堂,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潘明受伤地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十安将客人送走,过来安慰他,“阿爹擅医术,你若是真想跟他学,倒不如改改你的志向。” 潘明又转头看向逐风,倒是没听到反对的话了。学医...这念头他倒也不是没起过,父亲常年受头痛折磨,他就一度想学医。 逐风转身进屋,不多时拿着一本册子出来,递给潘明:“你若是真想学,那就把这本背全了,什么时候能倒背如流,什么时候我就教你。还有,你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师傅,可得给我甩了。” 潘明惊喜地捧着册子,翻开一看,全是各种草木介绍,还附有图注,虽说还未坚定学医之心,但师傅能传授他东西,他已然很高兴了,捧着册子宝贝似地道好。 至于其他师傅,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以前他求学心切,总想着跟那些人学些本事,可惜到头来他也只是献殷勤的份,谁都没教他什么。 若当真能跟着师傅学本事,那他必然是把师傅当成唯一的、像父亲一样尊敬的存在。 潘明将册子收好,又好奇问道:“怎么不见师娘和清雨妹妹?” “出去买东西了。”红桃答道。 潘明不在意地点头,然后坐在一根长凳上开始看起了医书。 十安来到逐风跟前,笑道,“师兄其实很想收这小徒弟吧,那医书来时可没有。”必是后来遇到潘明了才准备的。 逐风倒是不隐瞒:“这小子,心性还可以,又有韧劲儿,他若真愿意学,我倒是可以一教。” ... 天色擦黑,潘明终于心满意足走了,走后没多久,清雨和温雅便回来了,二人也未多说什么,其他人也不问,大家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切照常,只是入睡之前,清雨举着个烧火棍在院子里玩耍许久,直到温雅来催,她才听话去睡觉。 夜半时分,静悄悄的古树胡同忽然多了很多陌生气息,一群几乎完全隐匿在黑暗中的黑衣人轻着脚步压着呼吸奔进胡同底部,然后右转进入土路,最后来到了破旧的土胚屋前。 为首的黑衣人手势一抬,示意其他人都不要动,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咔嚓”一声树枝断裂声瞬间打破了静谧,也惊醒了屋内的人。温雅迅疾拔出床头铁剑,提剑奔出。 夜色下,隐隐能看到院坝里站了不少人。 为首的黑衣人再一打手势,所有人齐刷刷朝外奔去。 温雅眼神冷冽,提着剑就迅速追了上去。而就在温雅离开不久后,又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围向了土胚屋。 第048章 你追我赶呀 夜色极黑,寒风刮在脸上阵阵地疼,然跑在前头的黑衣人以及追在身后的温雅似都不受影响,他们的步伐,越来越快。 如此在各个巷子里穿梭,你追我赶了不知多久,追在后方的温雅终于似察觉到什么,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她忽然一转身,竟是迅速往回跑。 位于队列后方位置的黑衣人一直在注意身后动静,察觉温雅往回跑后,立马停下提醒,“头,那女人回去了。” “快拦住她。”领头一声令下,所有人又掉转身追上去。 他们一行二十人,常年训练,皆是身手矫健,即便跑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累,腿上动作极快,没几个呼吸就围住了温雅。 温雅被团团包围,她举着铁剑寒声质问,“你们是白日里那群人。” 黑衣人却不说话,彼此只是几个眼神示意,就默契配合,二十人围成一圈,每四人里出一人,组成五人小队,然后从五个不同方向攻击上去。 他们极有策略,五人分别对准温雅的头、手、腹、背、腿,不同方向不同位置的同时一击,一时让温雅闪躲狼狈。 他们的招式狠厉,压根不给人喘息机会,在第一小队攻击之后,第二小队立马上前接替第一小队,重复第一小队的攻击招式。 温雅勉强闪躲过第一小队,还未得喘息,第二小队又攻击上前。她银牙一咬,低喝一声,迅速翻身倒立旋转,手中铁剑在地上形成凌厉旋涡,双脚亦配合转动,一时间上下齐发,令五人暂时不得靠身。 然就这短暂间隙,温雅两手撑地用力一弹,双脚更是蓄力对准一黑衣人猛踢过去,那黑衣人被踢得倒退几步,虽未受重伤,但五人小队却空出一个口子,温雅趁机脱离包围,然后冲着黑暗就狂奔而去。 “追。”领头的黑衣人一声命令,所有人都追了上去。 黑暗里,一前一后、一人一队,双方速度都极快,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带头追逐的黑衣人追了许久也不见距离拉近,气恼不已,拼着一口气又提了几分速,却在眼见着拉近距离之时,前面的人也跟着提速,双方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群黑衣人追得精疲力竭,最后看着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不得不停下来。 领头黑衣人盯着周围,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在追逐的过程中已经出了城区、来到城郊。 此处是一片林子,可奇怪的是,他竟无法辨别是哪片林子。 领头黑衣人心中警惕,提醒其他人:“都小心,注意周围一切动静。”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注意黑暗中的一切。 忽然,有人高呼一声“小心”,然后就举刀冲着另一人砍过去。 被攻击的那人也惊呼一声“在这里”,举刀隔档,与此同时,旁边一人却对准他腰部拦腰一砍。那人吃痛大叫,撤下格挡,捂住腰部迅速后退。 领头黑衣人正要上前援助,忽眼前一柄亮晃晃大刀迎面切下,他猛地后退几步,险险避开,却觉鼻头刺痛,一摸,竟是被切下一层皮来。他来不及后怕,提刀往身后一坎,却砍了个空。 领头人惊恐地盯着黑暗,刚才那明晃大刀亮于眼前时,他分明看见刀上映着一个孩童的影子,那孩童正站在他背后森森盯着他。 “是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领头黑衣人大喝一声,刀锋向前,身子微躬,目光急速在周围转动,他试图听到所有异常的动静,可周围全是刀刀碰撞或自己人的惨叫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中了敌人的圈套。 “所有人都停下。”他又是一声大吼,“不得攻击,所有人放下刀,快。” 听到领头声音的其他人,都是一怔,可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军令如山,领头话虽让他们疑惑,他们也依旧本能地服从,所有人都丢下了刀,然后与面前的“女人”无声对峙着。 领头黑衣人看着对面的“女人”,女人举着铁剑朝他迎面刺过来,他几乎就要举刀反抗,可却拼命咬着牙,一闭眼,然后豁出去般大叫,试图承受那致命一击。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领头黑衣人紧紧闭目了好半响,才试探睁眼,面前已然空无一人。 他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紧绷后再放松,手脚酸软的差点站不住,全身上下更是冷汗涔涔,被寒风一吹,冷得直打寒颤。 努力呼吸几口,渐渐平复了狂跳不止的心,领头黑衣人沉声质问:“敢问哪位高人在此?高人既不杀我等,想必有话要说。” 黑暗中,一童稚声音响起,“你很聪明,如此倒是省事儿多了。” 领头黑衣人竖着耳朵试图听出那声音来源,却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声音,似绕着他在转一般,惹得他头晕不已,他心中惊惧,世上竟有如此古怪手段,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清雨微微一笑,继续道:“尔等脚下踩着惊门,强出则入死门,不出则永生永世困于此地,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不过...我这人素来和气,杀人见血这种事,一向不喜欢。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服下此药,我放你和其他人出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做到了,三日后再来此处取解药;要么...就等死。”声音依旧稚嫩,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冷冽。 领头黑衣人面色一凝,“我怎知事情办成后,你必会给解药?对你而言,杀人灭口岂不是更稳妥,又何必多留隐患?” 清雨脑袋一歪,“我这人挺有诚信的,何况...除了相信,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哦对了,这事儿其实你挺划算的,你不是还有一队人吗?我也一并还给你。”她笑着补充。 领头黑衣人浑身一颤,一时如坠无边黑暗,原来,原来自己的行动,早就落在了对方眼里,可笑他竟还以为真的调虎离了山,却原来自己才是入瓮的鳖。 “好,我答应你。”他当机立断。既已全无胜算,且又毫无选择,他只能赌一把,这次行动四十人,他不能让这些人跟着自己一起死。 话一落,黑暗中不知什么方向扔来一荷包,领头黑衣人拾起打开一看,是一把药丸,他惊问:“不是我一人吃?” “见者有份嘛。”清雨有些无奈,谁让他逐风师兄一时手痒,药丸儿搓多了呢,不能浪费。 这...领头黑衣人一阵郁闷,想了想,反正已经到这地步,对方若要杀他们,早就动手了,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遂把药丸分发下去。 有人偷奸耍滑,将药丸含在舌头下,却听到一声“不吃的,可走不出这阵,自己掂量”,于是赶紧将药丸几个嚼碎咽下。 出了阵,所有人明显感觉周围亮了许多,领头黑衣人也认出了所在何处,竟只是一个小黄土坡,距离城区并不远。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冲黑暗中问道。 第049章 良计请笑纳 黑暗中,除了自己一行的呼吸心跳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若非那稚嫩的童声再起,范毅甚至要怀疑此处其实并没有其他人,一切都是幻觉。 “很简单,你说服杨进,让他三日后在市中央举办一场医术比试,既因此生怨,那就以此解结,届时输赢,各凭本事。”清雨不紧不慢,声音自黑暗中的四面八方响起。 范毅不由得跟着那声音转,尾声却停在他背后,他吓得背脊一凉,浑身汗毛直立,猛然回头,背后却只有几个同样满脸惊恐的手下士兵。 竟被一个孩子戏耍至此,范毅心头窝火,但恐惧却让他敢怒不敢言。 不过对于这孩童说的话,他实在诧异,“就这样?只是一场比试?”为何?他很想问,却觉得问了也未必会有答案。 “所以我说你划算,如此小事,却能换四十条人命,天下再也没有这般划算的买卖了。”清雨幽幽叹气,大有一种自己亏了的感觉。 范毅却不敢掉以轻心,“可是与治好了郡守头痛症的江湖神医比试?如若是,那杨进必不会应战,他既知此人医术高明,又怎会自己往坑里跳。” “这可就得看你本事了,成与不成,全在你,可若是办不成,只怕你就得找人收尸了。”清雨满副不在意。 范毅捏了捏拳,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他咬紧牙关忍着,疼痛却逐渐加剧,一时疼得满头青筋直暴。其他人,同样如此。 最后,范毅实在忍不住了,一边痛苦呻吟,一边惊恐追问:“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清雨老实摇摇头:“这可就不知道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受的玩意儿。”她可记得逐风师兄搓药丸儿时的狰狞表情。 范毅疼得浑身冷汗直冒,终于忍不住蜷缩倒地,哎呦叫唤直打滚。至于其他人,耐力不及他,叫得更惨。 站于隐匿之杜门上的清雨不由得啧啧摇首,医者父母心,看来这话还是得掂量着说。 她也不管地上疼作一团的人是否能听清,继续道:“关于医术比试,可让郡守号召城内疑难杂症患者前往,届时双方互选五人救治,最后以所救之人数和时间取胜。” 范毅虽疼得打滚,但这话倒也全部听清了,他实在疼痛难捱,语带恳求:“我答应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清雨安慰道:“放心,疼上片刻,自然就停了。”然后自杜门出,于黑暗中消失了去。 温雅一直跟在其身后,走得远了,才有些忿忿道:“这些人死不足惜。” 清雨笑着宽慰:“他们死了,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留着才有用。” ...... 杨进在屋内踱来踱去。桌上一盏烛灯,照亮了屋内一角,但更多的地方,却陷入黑暗当中,今晚没有月色,窗外除了黑漆漆一片,就是寒风呜呜作响,吹得窗棂砰砰晃动,惹人心烦。 忽然,一阵有节奏的叩窗声起,杨进面上一舒,急忙过去开窗。 来人正是兵曹属范毅。 范毅自窗外翻进屋,带起了一片寒气,杨进观他眉头一片阴影,心里一咯噔,忍着没有立马追问,而是让范毅先坐下,又给他倒了杯热茶。 范毅喝了几口茶后,僵硬的身子稍微暖和了些,然后不等杨进问,便先道:“大人,我们暴露了。” 杨进虽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此话,依旧是心头一阵猛跳,他双目沉沉一闭,心头一片乱麻。那人给郡守治病,有大功,一旦其在郡守面前揭露自己和范毅之事,那他地位不保不说,还会有杀身之祸。 良久,他狠声道:“事已至此,除了杀了他,已无可选择。” 范毅却重重叹口气,“眼下已经打草惊蛇,再动手也难保能一击得手...可若让此人在郡守面前露脸,届时我们就都完了。”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杨进有些气急败坏。 范毅沉吟许久,才试探开口,“我有一法子,兴许能拖延他片刻。至少不让他立马去郡守面前告状。” “哦?”杨进一喜,“快快道来。” 范毅略一顿,才开口道:“依我看,此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至于治好郡守头痛症,多半也是撞上了,否则以他的本事,一家五口怎会住在古树胡同那般破烂地方。 此人不过就是仗着歪打正着治好了郡守之病,可真要拿出本事,他未必能够。所以,大人不妨给郡守提议,以救治城中苦难百姓为由,与他公开举办一场医术比试。” “比试?”杨进面露迟疑,“万一此人当真医术了得,那届时下不了台的可就是你我了。” 范毅继续道:“大人所虑极是,为免这种意外发生,大人不妨如此办...” 杨进听罢范毅一番话,沉吟良久,才微微颔首,“此计,倒是可保万一。” 范毅又道:“事不宜迟,为免此人先一步找郡守告状,还请大人明日一早就去与郡守提议。至于此人,大人尽管交给我,我定说服他答应此试。” 杨进又有些担忧:“若此人真没甚本事,不答应又当如何?” 范毅一笑,“所以大人才要说动郡守操办此事,如此利民之好事,又有郡守亲自督办,他哪有什么选择,要么比,要么不比。可不比总得给郡守一个合理交代,他若真宁死不比,那他的骗术也就不攻自破了。” 杨进难掩惊喜,“妙哉,妙哉啊。” 翌日一早,杨进直奔郡守衙门,只不过到的时候,贼曹、仓曹、户曹三掾史正与潘成桂议事,他不得不暂作等候。 等候的过程中,杨进听到贼曹掾史道:“...基本已经摸清,泰安帮领头是一叫刀疤的男人,此人身边还颇有些得力助手,尤其是近身一使刀的刀客,其刀术在江湖中至少能排前十,最为棘手。 此外,泰安帮人员不下五百,混迹于难民之中不说,且零散分部在护城河周边,要攻,也极其不易。” 潘成桂拧着眉沉思片刻,又问仓曹掾史,“征粮进程如何?” 仓曹掾史有些为难:“如今家家都是吃的余粮,百姓抱怨四起,又有乱民作祟,征粮一事还得费些时候。” 潘成桂有些烦躁地叩着案台,许久,才道:“如今渠国大军正虎视眈眈,必须做好应对之策,仓曹务必加紧征收,尽快将此事办成。 贼曹和户曹,你二人待仓曹事情落地后,就可行动,镇压泰安帮、收集旧冬衣、兴土舍,还有难民分配,务必趁寒冬来临之前将这些事办妥。” 三人齐齐应是,退下。潘成桂这才看向杨进,问道:“你有何事?” 杨进面上带笑:“下官特来为大人排忧解难。” 第050章 不服就来比 听完其他三位掾史的汇报,杨进只觉得老天帮忙,他心下拿定主意,等潘成桂唤时,自信上前,直言要为其排忧解难, “下官方才听仓曹掾史说征粮不易,百姓怨声四起,下官因此想到一法子,可助大人平息民怨。” “哦?说来听听。”潘成桂表现出几分兴趣。 杨进遂将医术比试的事仔细说了, “...比试定在三日后,此期间,大人号召城内所有疑难杂症患者,三日后于市集汇集,到时候下官与那神医进行比试,既可引人关注,又可救治百姓。 此外,医曹的所有医官皆会到场,与现场病患诊断看病。 看病于寻常百姓而言本就是奢侈,很多人都是忍着病痛,若有这样一场医术比试,可令百姓免费看病,老百姓必当感念大人仁义心肠,这征粮的民怨,就能平息。” 潘成桂细细一想,觉得有理,满意笑道:“此法甚好,既能平息民怨,又能救治百姓。此事你去安排。” 杨进心下一喜,应是退下。 当天,成阳郡城忽然又出一告示,说是三日后医曹掾史将与江湖神医进行一场医术比试,届时所有身患病痛者皆可到场进行免费诊治。 此消息一出,立马就在成阳郡引起了不小热议,大家先是对那神医身份感到好奇,其次是神医与医曹掾史的比试,也同样让人期待。 如此新鲜之事少有,老百姓遂奔走相告,短短三日,就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以至于第四日比试这天,成阳郡城中心最大的集市,挤满了人。 为了这场比试,集市附近所有商铺都在这天做了准备。因集市中央搭建了比试擂台,有些铺面位置好的商家甚至还卖起了门口的座位,又有很多小商贩挑着担子在周围摆起了小摊儿...总之场面热闹无比。 不过现场虽然人多,但府门亭长带了三百名守卫维护现场秩序,故而也没出什么乱子。 时过辰时,天色难得不那么阴沉沉,出了一点明晃晃的太阳,叫人心情舒畅。 现场,一切准备就绪,坐于擂台正前方的潘成桂点头示意比试可是开始,主记事黄集遂上前喊话,一番说辞过后,请上了江湖神医及医曹掾史。 医曹掾史大家都晓得,可这神医,看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身形面貌略显干瘦,衣着也很寒酸,肩上只挎着一个木盒子医箱,再无多余。与之相比,医曹掾史大人一身气派,倒更有医者风范。 人群叽叽喳喳议论不停,都在猜测这神医的身份,有人消息灵通,说神医之所以被称之为神医,是其治好了郡守的常年头痛症,众人恍然,却依旧对神医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 擂台上,杨进笑看着逐风,拱了拱手:“神医,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逐风一脸苦笑和为难,“大人可莫要取笑草民了,草民才疏学浅,神医不敢当,一会儿还请大人手下留情,莫让草民输得太难看。” 杨进阴沉沉冷哼一声,越发觉得窝火。 他从医数十年,郡守的头痛症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也试过很多法子看过很多古籍,各种偏方杂方什么方法都试过,就是没办法根治。 本来治不好也不能怪他医术不精,毕竟世上疑难杂症多得是,可偏偏一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人却治好了让他无能为力的病,这使他备受打击,不仅在郡守面前抬不起头,在医曹里更抬不起头。 堂堂医曹掾史,整个成阳郡的医官之首,备受尊崇,如今却和一个满脸穷酸相、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村夫相提并论,他能不怄不恨吗? 何况他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四五十年,其中所付出的艰辛是旁人无法想象的,而今却被一草野之人轻易盖过,他能不妒不怨吗? 杨进捏着拳暗下决心,若此人当真没有本事也就罢了,可若是此人真的医术高超,那他势要除掉此人才能泄愤。他的优越感,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擂台下,皮三混于人群当中,视线却在周围搜索,很快,他找到了目标——站在擂台不远处的清雨一家。 他只是稍微瞥了几眼,便很快收回视线,然后与旁人若无其事地闲聊起来。 而在擂台另一侧,同样看着清雨一家的,还有范毅。三天了,他和两队手下每天都会承受一次钻心刺骨的腹绞痛,若是那孩子当真守信,今日比试结束,就是他们解脱之时。 范毅目光落在清雨身上,那瘦瘦小小的个子,圆溜溜可爱的大眼睛,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模样,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娃娃,却让他吃了大亏。 虽然不知道这女娃身上有什么玄机,可范毅断定,三天前的晚上,他听到的孩童声音,就是这女娃的声音。 也不知是察觉到他的注视还是怎的,目光中的小女孩忽然扭头,冲他一笑。范毅吓个冷不防,浑身寒毛直竖,慌张别开视线,再也不敢看过去了。 潘明见清雨在看着什么,转过去也瞅了几眼,除了人头还是人头,他不由得问:“清雨妹妹在看什么?” 清雨摇头一笑,“没什么。”然后目光又转向了擂台。 偌大集市中央,一直径五丈的圆形擂台周围,立了三十张桌椅凳子,这是供医曹其他医官诊治所用,而擂台之上,除了逐风和杨进二人,还摆了十张桌椅,这是供现场所选病患所坐的。 黄集发过言后,又接着宣布比试规则,“此番比试,旨在造福成阳郡百姓,凡认为自己身患不治之症者,皆可上前报名,再由台上二人各选出五名病患进行诊治。 为显公平,二人所选之人为对方诊治,最后以治愈者多寡取胜。 此外,比试结束后,现场凡身患病痛者,皆可在台下三十位医官处看诊,此番乃郡守善举,不用花钱也能看病抓药。” 一番话落,台下一片沸腾。大多数普通人,有病则是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了再草草吃点药,尤其是年迈者,更是积累了一生的病痛。如今有机会得医官看病,又不用给钱,一时间所有人都喊郡守大善。 潘成桂对这样的成果很满意,抬手示意比试可以正式开始了。 黄集得令,命人准备了十列次供患者排队,又由府门亭长带人监督队列秩序,十名书佐负责记录病情。因秩序井然,很快十本册子就捧上了擂台。 第051章 疑难杂症多 逐风和杨进分别得了五本册子,二人迅速看罢,又互相交换,待看完之后,彼此勾出选中之人,最后由黄集宣布,将十人唤至台上。 擂台之上,逐风站左,杨进站右,二人身后各有选出的五名患者,黄集先让逐风一队人出列介绍各自的病状。 第一人,是一名身着宽大衣袍、看不出身形的中年男人。男人明显犹豫不决,看着台下密密麻麻一群人,窘迫非常,好一会儿,男人忽然扭头就要下台,“我不看了,我...我没病。” 逐风立马拦住他,摇头道:“这是你唯一能治愈的机会,你若是逃了,那一辈子都这样了。” 可...可这么多人看着。男人为难非常,还未说话,一张脸就羞得通红,越发惹得台上台下一片莫名。 黄集严肃催促,“还请快快道明病情。” 男人被这一催,又有逐风拦着,不好再僵持,于是极不情愿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垂着脑袋做了许久的内心挣扎,才嗫嚅着敞开自己的宽大衣袍,“我...我看了数十个大夫。” 登时间,现场一片哗然。 台上男人怯怯点头,赶紧把衣袍合上,“我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可...可这肚子就是一天大过一天。” 一片沉默后,人群爆笑开来,当然也有人讶然,但无论如何,现场氛围一时热闹无比。 男人羞得脸要滴血,眼见着又有逃跑迹象,逐风高声喊道:“不过是桩罕见的病例罢了,有何可笑?比他这病奇怪的多了去了。” 黄集也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让第二人说自己的病症。 众人目光落在第二人身上,皆有些奇怪,这第二人看着像是个孩子,还不及大人腰高,说话瓮声瓮气的,根本听不清,只有挨得近的人,看清听清了,却一脸惊不敢信。 逐风将第二人披在外面的衣服拔下,现场顿时又是一片惊呼。那哪是什么孩子,分明是个大人,只不过弯着腰,脸已经贴到大腿根部,整个人就如从腰部对叠了一般。 此人上半身为着寸缕,下半身也只是穿了一条及膝的里裤,由于他的脸已经贴在大腿上,说话也十分的不清晰, “我...我是折叠人,五年前开始,背部开始佝偻,起先还能正常生活,可渐渐的,这身子越来越弯,如今已经根本直不起腰,别说吃饭,就是呼吸都困难。”每天只能用麦秆喝点粥,生不如死。 他将侧身对着众人,大家这才看清,他的脸几乎紧贴在了大腿上,只不过稍稍偏了一点,勉强露出了口鼻,这才没至于被憋死。 看到这样的怪病,就连那怀孕的男人也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惨了。 接下来的三人,也是一个比一个怪: 一人身上长满了像鱼鳞一样的东西,其上布满血丝,若是试图抠掉,则血流不止; 一人双手双脚长出许多肉枝丫,如藤蔓一般彼此缠绕,最后手已经不是手,竟如同树根一样; 最后一人,浑身皮肤发青,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棵树。 五个病例,可谓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台下观看的众人已经震惊非常,他们甚至怀疑,世上真有这样古怪的病吗?可病人就摆在眼前,又有何可质疑的,只能说,造物主弄人。 而与这五人相比,杨进那边的五人介绍,就显得过于平平无奇了,五个人,清一色皆是头痛症,且不明缘由,若非病人是为对手所选,大家都要喊这是作弊了。 可即便如此,台下也有很多人愤愤不平,比起头痛这种病,还有更多的疑难杂症,却不选择,这不是浪费事儿吗。 杨进对此却有自己的一套说法,“神医擅诊脑病,吾这是选其所长,实乃为你们、为神医考虑,此番比试,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治病救人。” 到底是当官儿的,他一说话,底下还有谁敢哼唧一句,一时都不说话了。 人选定,黄集让逐风杨进交换病患,然后限时五炷香的时间,这时间内,不一定要治好,毕竟从逐风选出的那五名病患情况来看,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所以给出诊断及治病方案也算胜。 当然,若五炷香的时间也看不出任何名堂寻不到任何病因,那则算作失败。 黄集命人端上五个香炉,先点燃第一根香,然后一声“开始”,台上十位病患或坐或站于桌前,逐风和杨进则分别对自己的病患进行把脉问诊。 逐风来到五人面前,看了几眼,又问五人道:“你们皆是多年不得治的头痛症?” 五人齐刷刷点头,又一个个捂着脑袋喊疼,有人说自己是每晚什么时辰发作,有人又说发作时疼得钻心,总之说法并不统一。 逐风一边听他们叽叽喳喳,一边打开医箱,从里面取出五颗药丸递给五人,“吃下,保证药到病除。” 五人一阵面面相觑,有人不信任地问:“只吃下一粒就能药到病除?我们治了多少年都未见效果,你这莫不是骗人的吧,该不会吃了又生出什么毛病吧。” 逐风笑了笑:“放心,医曹掾史都说我擅医脑病,这点小毛小病自然不在话下。” 五人又彼此看看,都有些心虚不敢吃。 台下的人却着急了,催促着赶紧吃。 五人骑虎难下,彼此一番眼神交流后,心下以为,好歹是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也不可能出什么大事,于是,一个个硬着头皮吃下了药丸。 药丸还是药丸的味道,苦涩难吃,五人怀着忐忑心情吃下后,都在仔细感受身体的一切变化,片刻后,五人都松了口气,根本没什么变化。 逐风这时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疼痛好些了?” 五人齐齐摇头,依旧捂着脑袋直喊疼,有人抱怨道:“你这什么劳什子药,吃了根本没起作用,根本就是骗人。”其他几人也都附和点头,纷纷说是骗人。 台下众人见状,不少也跟着嘲讽,“看来这神医也就是个假名头,连头痛都治不好,根本不神嘛。” 逐风唏嘘摇头,朝众人拱了拱手,“看来是在下医术不精,我瞧不出他们是何病因。” 听得逐风的话,杨进也不得不拱手,做出一副惭愧模样,“我亦是瞧不出这五人病因之所在。” 第052章 兜了你的底 听罢两位医者的话,台下观看的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抱着期待,结果搞如此大的阵势,最后都一句看不了完事,这不糊弄人吗?! 有人不依了,“什么情况?存心浪费大家时间吗?你们到底行不行?合起伙来骗人的吗?”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一时间,现场吵闹不已。 原本还觉效果不错的潘成桂见状,眉头拧成一条麻绳,他瞪着逐风杨进二人,斥问道:“你们一个被称作江湖神医,一个是成阳郡第一医官,竟连一个人也治不好?” 杨进满头大汗,他确实没料到自己竟也会束手无策,如今对他来说,最好的莫过于对面人也束手无策,两人打个平手,并且考虑到病症奇怪程度,反而他的输相没那么难看。 他装出一副惭愧模样:“下官医术不精,还望大人恕罪,此五例病情实在罕见,下官闻所未闻,有生之年更是头一次见,下官实在...” 又对逐风道:“神医莫不是顾及本官面子?本官为神医挑选的五人皆是头痛症,正是神医所擅长,为何神医此时却一人也治不了?” 逐风无奈,“虽皆为头痛,却各有不同,草民实在无能为力。”又话锋一转,对潘成桂道:“不过草民有一提议,既然此番平手,那不如我和杨大人再互换病患,再比一次,不知杨大人意下如何?” 杨进微微一怔,没想到这草野之人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过...看了一眼逐风那边的五人,杨进心里一阵狂喜,这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微微一笑,已然一副胸有成竹模样,“既然神医想换,那本官亦无不可。” 潘成桂只想看到好的结果,如果搞如此大的动静最后却以闹剧收场,那他郡守的颜面也就丢尽了,遂对黄集点头。黄集会意,将双方互换病患的话宣布出去。 竟然要换人治,这让现场所有人又提起了一些兴致,不过还是有人质疑:“不会到头来又是浪费我等时间吧。” 杨进心头得意非常,他有十成把握可以“治”好那五人的头痛症,且他完全不信这江湖术士也会有十成把握治好另外五例怪病。这一局,他赢定了。 逐风和杨进互相换了场地,逐风来到自己选的五名病例面前。 五人皆是面色戚戚,毕竟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病有多怪,要治好,除非有奇迹。 台下的人这会儿也在彼此讨论。 “要我说,神医这边最棘手,那些病例,哪一个拿出来不是吓坏人,真是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些稀奇古怪的毛病。” 周围不少人附和。潘明听到这些话,很是担忧,“师傅他真的能治好那些病患吗?那些人看起来都无药可救的模样。” 清雨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到台上一声惨叫传来。 所有人都闻声看过去,便见杨进面前的五人陆续捂着脑袋打滚喊疼。 杨进也是心下一惊,这些人演得如此逼真,竟差点让他以为是真的头痛难忍。 他赶紧取出银针,又让五人坐好别动,然后好声宽慰,又说没什么大碍,最后装模作样在五人头上扎了几针。 五人原本也是心怀期许,可针扎在头上,疼痛感不减反增,五人都歪倒在地上,抱着头不断捶地打滚惨叫连连,令台下观众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心理上也跟着犯疼。 没有预料之中的“立竿见影”效果,杨进眉头微紧,小声对五人道:“够了,可以了。” 可五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依旧抱头打滚惨叫,看上去疼得要命。 杨进隐隐觉得事情不对,抓住一人的手腕,眼神示意那人停下来。 那人被这一拉,恢复了些许神智,一见杨进,立马如见救星似地抓住其衣袖, “大人,救救我,疼死了,要疼死了...啊...”一边说一边喊,而其他四人,也开始去抓杨进的衣摆或脚踝,纷纷喊着救命。 杨进心头大骇,连连后退几步,他终于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犯了头痛症。 就在他愣神之际,台下一群人也都揪着心,比起神医那边的平静,显然这边形势看上去更加严峻,有人忍不住喊:“大人,快给他们治治,这看着要疼死人啊。” 杨进一醒神,恢复了理智,他连忙上前,抓住一人脉搏,倏尔,又抓住另一人脉搏,然后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直到所有人的脉搏都摸过,他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愕和不敢置信:这些人的脉搏,竟然都是正常的。 难道被反收买了?杨进不得不这般想,原本这五人,就是他找来装病的,他虽然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治好谁,但他用此方法却可以保证那乡野村夫一个人也治不好,如此最坏的结果就是平手,但即便是平手,他也不会输得很难看。 可现在的情况却已经超出他所控所想。这些人什么时候被收买的?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圈套? 杨进越想越觉得是这可能,怒极,揪住一人的衣领就低声质问:“你们敢背叛本官,你们可想过那后果。” 被揪住衣领的那人疼得直翻白眼,用仅剩下的一点意识委屈澄清:“大人,我们真的头痛,我们没有背叛大人,还请大人救救我们。” “胡说,你们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头痛,你们的脉搏正常,浑身没有半点病痛,还想糊弄本官?”杨进压着嗓子低吼。 旁边一人听到这话,脑子一转,想起先前吃过一颗药丸,赶紧道:“大人,刚才我们吃了那庸医的药丸。” 彼时逐风也正扭头看过去,见杨进半跪在地上,有些担忧道:“杨大人,你那边没事吧,他们...” 话还没说完,对面病患五人之一就站出来痛斥:“你这庸医,你刚才给我们吃了什么?你害死我了,你赶紧拿解药出来。” 逐风一脸莫名,“你这人好没道理,你本就患有锥心刺骨的头痛症,这会儿犯了疼,竟怪起了我?” “你胡说,我们本来好好儿的,是吃了你的药才成现在这般。”那人又急又疼糊涂了,如此反驳道。 逐风越发奇怪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本就患有头痛症,上台时还捂着脑袋喊疼,怎么这会儿又说自个儿好好儿的?” “你...”那人吃个哑巴亏,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可另一人却忍不住了,他的脑袋就像人拿着锥子往里钻,一股一股疼得他恨不得撞头死去才好,他豁出去了,大喊道: “我们本来没有病,是吃了你的药才犯了病,你这人好狠毒,你纵是知道我等是装病,也不该如此残害折磨我们。” 他说得极快,让杨进阻止不及,眼见着现场迅速陷入一片诡异安静,杨进脸色唰地惨白,僵立在原地。 第053章 过河拆桥吗 台上的人高喊之后,台下的人陷入一片诡异安静。人群中的范毅浑身一僵,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他呆滞片刻,才缓过来呼吸,然后鬼使神差地望向一处,那里,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正笑吟吟看着他,手里扬着一个荷包。 范毅吓得惊叫一声,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而心头,更是被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萦绕。此时此刻,他方觉,自己的一切行动,皆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是的,他为了说服杨进举办医试,给杨进出了这可保万一的主意,他自以为自己聪明,可原来,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清晰地落在对方眼里。 人群随着他的这一声叫而渐渐沸腾起来,可范毅已经听不见了,他试图找回自己的魂,却觉得手脚发麻,浑身冷汗涔涔,身上也忽冷忽热。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周围人的质问声才渐渐入了他的耳。 “什么意思?什么装病?你们果然是合起伙来欺骗人吗?” “对啊,把话说清楚。” 越来越多的质问和责骂,不仅将范毅吓懵了,更让台上的杨进僵在原地,停止了思考。 潘成桂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一字一句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进被这一呵,终于醒过神来。 此时此刻,他心中才恨不得将面前五个蠢货饮血吃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民,该死的蠢货,该死,该死。 他一边心里咒骂,一边憎恶地指着五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装病,你们欺瞒本官、欺骗郡守,罪该万死,来人呐,速速将此五人抓起来。” 五人本就疼得要命,现又被过河拆桥,一个个都怒了,齐齐对着潘成桂磕头,其中一人控诉道:“大人,我们此番皆是听杨大人的差遣,杨大人命我等装病,说是无论神医如何治病,我们都称头痛。 杨大人因此给了我们十两银子,银子就藏在草民床底下,还请大人明察。” 杨进气得奔过去踹了那人一脚,气急败坏道:“满口胡言,本官见都不曾见过尔等,现却污蔑本官,你们居心何在?是受何人指使?” 那人吃痛,却不敢与之反抗,只能对着潘成桂继续磕头,脑袋砸的砰砰作响,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 “大人,救救草民吧,太疼了,求大人救救我们吧。” 也有人不求潘成桂,改去求神医,一把抱住神医裤腿,哭嚎道:“神医,您救救我们,我真的受不了了,求神医救救我们。”说完就是砰砰磕头。 逐风摇头叹息,蹲下身来,“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不,神医,您一定有法子,您救救我们,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五人对着逐风砰砰磕头,逐风手里持一根银针,却往“怀孕”男子肚子上一扎,那隆起的腹部竟肉眼可见地缩小,与此同时,男子却开始连续不断地放屁,屁声响彻,且气味难闻,一时令台上台下之人无不掩鼻闪躲。 怀孕男人顾不得臊,因为鼓胀了半年之久的肚子,终于逐渐轻松了,他激动得哭,一边放着屁一边跪下磕头:“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一边是治好了怪病,一边却是装病,真真是戏台子上都没这精彩,一时令现场喧闹不已。 潘成桂气得浑身发抖,原本是好事,如今却变成了笑话。他眼神一凌,黄集会意,命人上前,将杨进及那五人先行抓捕,然后与台下众人道:“此事郡守定会彻查清楚,若有弄虚作假者,必严惩不贷。” 杨进大叫冤枉,却依旧被守卫带走了。五名装病的人惨叫连连,称哪怕是判刑,也先让神医给他们止了痛。 潘成桂想了想,这般疼着,就是审问也不好问,便问逐风道:“不知神医对此五人的头痛症可有治疗之法。” 逐风勉为其难点点头,“容草民一试。” 五人忙不迭磕头谢恩。 逐风五指卡着五根明晃晃银针,在五人额前各扎一针,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刚扎下去,五人的痛叫就停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没想到止痛如此之快。 再拔下五根银针,逐风笑对五人道:“可要实话实话哦,否则老天爷还得让你们疼。”说着比了比手中的银针,“届时我可是不救的。” 五人哪儿敢再生什么心思,连连叩谢,然后被守卫带上走了。 台下,皮三看着这戏剧般的一幕,暗骂一声废物,眼里阴沉更甚了。 台上,“怀孕”男子已经恢复如常,而逐风正对着第二个折叠人施针。 三十几根银针,在折叠人的背上看似凌乱地扎了下去,而最后一针扎在其后腰窝处时,折叠人竟有一丝动弹,原本僵硬不能动的腰,此时却可以稍稍往上抬一点。 折叠人喜得眼泪鼻涕一起流,要不是行动不便,立马得跪下去磕头。 逐风拍了拍他依旧折叠的腰,“此后每日辰时到古树胡同去找我施针,一个月后便可直立行走。” 折叠人哭得不成样,谢着退下了。 接下来的三名病例,病情也在逐风的施针下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并且都被告知每日什么时辰再去复诊,三人自又是连磕带跪地谢恩。 五名怪病退下,台上只剩下逐风和黄集,此次比试胜负如何自不用说,在黄集宣布胜者为逐风的同时,又命人端上二十两的彩头送给逐风。 神医逐风的名头,就此彻底传开了。 至于现场,按照规定,比试结束后,三十名医官将开启为期三天的免费诊治,于是在逐风走下台、黄集宣布可以排队之后,人群一窝蜂地拥向了三十名医官处,若非现场有守卫维持秩序,只怕那擂台都能被踩垮了去。 逐风端着二十两银子来到自家处,然后背着人将银子交给清雨,又被清雨悄悄存进了玄女殿。 潘明一会儿看看现场,一会儿看看逐风,眼里闪烁着星星,片刻后,他抓住逐风的衣袖认真而坚定地道:“师傅,我决定了,跟您学医,我要向您一样,救治受病痛折磨的苦难百姓。” 逐风哈哈一笑,虽说他逐风长老门下弟子过万,可潘明却是他在人界的第一个弟子,遂道:“以后你就是我逐风的大弟子了,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师傅...” “徒儿明白,师傅放心,往后在徒儿心里,您就是唯一的师傅。”潘明高兴得跳,抱住逐风的胳膊亲昵不断。 台上正要离去的潘成桂见到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明儿跟那神医关系倒是好。” 黄集面上一笑:“少公子前几日说要跟着神医学医术,故日日都往古树胡同跑。” 潘成桂轻轻叹口气,转身走了。 人群中的皮三,看着清雨一家和谐模样,周身被一股浓浓的恨意包裹。他捏着拳看了许久,才转头离去。 另一边的范毅也看着清雨一家,只不过他的眼里是恐惧更多。杨进被抓,他多半也逃不了,只是不知能不能撑过今晚,至少也要让他把解药拿到。 范毅的担心,并未发生。杨进或许还未招供,总之,是夜,他顺利来到黄土坡,虽没见着人,但见树枝上绑着一荷包,正是白日里他看到的那只荷包。 范毅取过荷包,满满一包药丸,往后是不用再忍受苦痛了,可往后...他已然不敢再想。 第054章 认罪太顺利 就在范毅取解药的时候,郡守衙门的牢底,杨进也正接受着拷问,因他医曹掾史的身份,断罪决狱的决曹掾史张成亲自审问,黄集则以监督为名进行旁观。 不过,原本以为审问过程不会太顺利,却没想到杨进十分配合,未及问就先招供,将自己如何计划医术比试,如何收买人假作病患全盘交代了。 如此顺利,倒是让两位主审官有些力无处使了。 书佐将杨进所言全数记录后,递给张成,张成看罢,又递给黄集,问道:“大人,供词看上去并无遗漏,与那五个庶民所言也吻合,是否就这样结案?” 黄集沉吟片刻,一句“再缓一缓”,然后拿着供词去给潘成桂禀报。 彼时虽已过了平日睡点,但潘成桂显然是在等着今日事之结果,故而衙内灯一直未灭。 黄集到时,医曹属刚禀报完今日所诊百姓人数及药材消耗情况,退下时,与黄集打了个照面。 医曹属微微颔首行礼,眼神却在黄集手中的文书上落了一眼。 黄集等他出了门,才将杨进的供词呈给潘成桂。 潘成桂几眼看完后,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黄集说出心中所惑,“依下官对杨进为人的了解,他不是这般容易妥协之人,可今夜的审问却十分顺利,他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虽说人证物证皆在,但...” “但此事本质却并不严重,说白了只是一桩欺瞒,甚至我还有余地对他网开一面——念在他曾有功的份上。”潘成桂补充。 黄集道一句“大人英明”,却是不说话了。 潘成桂手指叩着桌面,半响后,将供词又递给黄集,“明日将神医请过来,待我见过他之后,再对此事作定论。” * 翌日早晨,清雨一家正吃早饭时,衙门来人了,说是请神医前去回话。 一家子不慌不忙也不问,似早有所料。至于逐风,直接放下吃了一半的干饭,跟着衙役就去了。 潘成桂特意在偏厅等着,黄集候于一旁。 见到逐风后,潘成桂直接问其关于昨日之事的看法。 逐风诚惶诚恐:“草民岂敢有什么看法,草民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万不敢再有什么想法了。” 潘成桂有些惊诧,“哦?这话怎么讲?” 逐风心有余悸,回忆道:“那日,草民与大人您施针之后回家,途中却遭歹人截杀,一双手差点不保,幸亏内人及时赶到,这才有惊无险。 不想是夜,又两路人追杀至草民家中,那些人招招夺命,分明欲致草民一家于死地,幸亏内人功夫了得,这才没让歹人得逞。” 潘成桂吃了一惊,“竟有此事?为何当时不报?”此时距离施针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逐风叹口气,“草民是想上报大人,可当时突然说要举办医术比试,草民不敢不从,这才一直耽误到现在。” 潘成桂一副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你可知这群歹人的身份?” 逐风摇头:“草民不知,草民自问没得罪过谁,实在不知谁对草民有如此深仇大恨,竟屡次三番要草民及一家人性命。” “你们曾与歹人交过两回手?” “正是,内人擅长体术。第一回,内人射中了其中四人,第二回,内人砍中了其中五人。” 潘成桂忽然没由来的一句,“你家夫人,本事倒是不小。” 逐风呵呵一笑,“草民胆小羸弱,正是看中此女霸道厉害,能震家门,才娶回家的。” 潘成桂微微颔首,“罢了,此事本官会彻查到底,你且回去等着。” 逐风两手一拱,“多谢大人。”然后退下。 一直旁听的黄集这才上前。潘成桂问他:“主事所见为何?” 黄集略一斟酌,道出了心中所想:“前几日,兵曹确有几人称风寒严重而未参加军队训练。” 潘成桂气得发笑,“难怪供认不讳...” * 范毅忐忑地等到翌日中午,终于等来了对他的抓捕,竟令他暗暗松了口气,对他来说,等待远比直面要可怕得多。 郡守衙门的牢房,想不到自己身为兵曹属,竟也有进来的一天。范毅不得不反思,自己到底是为何才走到这般地步,最后想来想去,觉得罪魁祸首还是杨进。 审问他的是决曹掾史张成,开口就给他定了死罪——滥用职权残害百姓其罪当诛。 范毅有过死罪难逃的心理准备,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为自己狡辩起来,“下官不明大人所言,还请大人明示。” 张成却笑:“杨进已然招供,他称,是你唆使他暗杀神医一家,暗杀不成,又准备医术比试,弄虚作假以坏神医名声,让其无法在成阳郡立足。” 范毅本就觉得自己无辜被杨进牵累,现得知杨进那厮竟反咬他一口,一时怒极,想也未想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最后,表明了自己的冤枉:整个事件中,他虽有罪,却是迫不得已。 张成顺利拿到了供词。交给黄集看后,黄集这才点头:“这下前后连贯了,两人各招供一部分,实则却是一体。” 张成又拿着范毅的供词去审问杨进。 杨进本以为此事已经被自己掩盖下去,万万没想到等来了一份范毅的主动招供。 他心下狐疑,觉得这定是张成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给他下的套,他没有供出范毅,范毅也没道理自己往刀口上撞,遂抵死不承认有此事。 张成知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便将范毅提上来,让二人当面对质。 这下可是让杨进懵了,人都被抓了进来,他已然相信范毅肯定全都招供了,却想不明白,气急败坏地质问:“你撞了哪门子的邪?”哪有自己招供的。 范毅却冷笑,“想让我替你背锅,没门,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都招了。” 杨进越发不懂了,“背什么锅?我根本没有供出你...”又一顿,瞬间明白过来,气得肝胆俱裂:“你这蠢货,你上了他们的当了。” 范毅愣了愣,看向张成,似要求证。 张成却不理,将两张供词收好,与衙役吩咐:“把这两人看好了。”然后出了牢房。 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范毅这才后悔莫及。 铁锁重新落下,牢房内,只剩杨进的怨恨和范毅的懊悔。 杨进恨不过,指着范毅又骂,“你这夯货,我一人抗下所有,就是为了保你我不受重罚,你倒好,自己全招了,现在事情的性质就全变了,杀人未遂、滥用职权、残害百姓,哪一条拧出来不是死罪,你...你简直是害死我了。” 范毅说不出话,被抓时他一直以为是杨进出卖了自己,对杨进怨恨非常,这让他一时失了判断。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055章 不该受这罪 对杨进和范毅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潘成桂念在二人都曾有功的份上,终还是留了二人一条性命,但将二人革职,并发配去千里之外的偏远地区。 进牢不过一天时间,再出来时,看到头顶明晃晃太阳,二人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最近几日天气竟有些回暖,果然气候无常。 杨进范毅二人手脚都拴着铁链,身上也穿着囚服,所行之处,无不惹人注目和指指点点。 “曾经的医曹掾史,竟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活该,他比试上弄虚作假,想来这医曹掾史的头衔也是名不符实。” “这些当官的,平日耀武扬威好不了得,还不是成了阶下囚,老子现在可比他高贵多了。” “旁边那人是谁?犯了什么罪?” “衙门贴告示了,去看看就晓得了。” ...... 杨进从未受过这般屈辱,人群的议论、责骂、嘲讽...像是烙铁一下一下地烙在他身上,拔起来,带起一片血淋淋的皮肉,让他又痛又恨。 曾经的荣耀和辉煌,一夜之间全没了,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杨进只要一想起那江湖术士满脸的轻松自如,就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若非那厮介入,他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成阳郡第一医官。 见他步伐越来越慢,负责押送的士兵好声提醒,“大人,此处人多,为免生事端,还是快快走的好。” 杨进回过神来,看着路边的各种眼神,两眼恨得血红。但他还是加快了步伐,他知道,这些刁民,一旦寻到机会,定是要把平日里对为官者的怨气发泄出来。 果然,随着事情传开,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食物珍贵,这些人便捡了石头来砸,都是拇指大的小石头,虽砸不出什么大毛病,但砸在身上依旧很疼。 一群落井下石的刁民,若他杨进还有翻身机会,必是要将这仇狠狠报的。 范毅一路也都垂着头,他因为常年在军队里,所以老百姓对他并不太认识,可这并不妨碍老百姓冲他撒气,虽然他也曾奋不顾身地在战场上拼杀,保护过这群人。 杨进对范毅的自投罗网还恨着,加之心中一堆怨恨无处发泄,便故意说话带刺, “兵曹属此时心中滋味不好受吧?这些曾经被你护在羽翼下的百姓,不对你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现反而对你落井下石,果然刁民无良心。 看看,看看这些人的嘴脸,他们恨不得把屎糊在你身上,可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你只不过是曾经保护过他们。 你什么也没做,这些人却个个表现出一副深仇大恨来,为什么?因为你太蠢了,你蠢得无可救药...” 范毅终于被惹毛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杨进:“大人不必如此冷嘲热讽,你我现在,又有何区别?” 一句话,瞬间将发泄得情绪高涨的杨进打入冷渊,是啊,他就是再逞口舌之快,又能如何,他现在与范毅,没有任何区别。 接下来,一路沉默,二人在五名士兵的押送下,勉强算顺利地出了城。 行至正午,一行人停下歇脚,此时已经出成阳郡四十里,脱离了城市的热闹喧嚣,路上显得苍凉了许多。 因为二人身份的关系,押送的士兵对他们态度还算好,给他们递上水囊和干膜后,五名士兵就在另一边坐下,边吃干粮边唠嗑。 杨进盯着那五人看了片刻,才咬了一口干膜,干巴巴没有任何味道,又喝了一口水,凉得牙疼,他越发气恼,他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可他知道,去了发配之地,苦日子只会比现在更甚。 范毅在军队里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所以干膜和凉水吃起来也没什么表情。 杨进看他一副认命的模样,心里又骂起来,嘴上也没好气道:“你打算就这样,乖乖认命,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然后劳累至死?” 范毅眉头微微一拧,不然还能怎样? 杨进见他这副态度,就明白了,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道:“你想认命,我可不想...” 范毅一惊,忙往那五名士兵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那五人并没听到,才悄声道:“你想逃跑?” 杨进眼里却透着寒光,光跑就能跑掉吗?这手上脚上的链子、还有那五人也不是吃素的,都是常年训练的士兵,他自认自己是不可能逃过这五人的追逐。 “若身上有银子,倒是可以收买他们,让他们放了我们。”杨进道。 范毅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馍,他们身上已经被搜刮干净,别说银子,就是一个铜币也没有。 果然,杨进见他不吭声,又道:“可现在我们没有银子。” “你想怎么样?”范毅冷冷看着他。 杨进眉头一锁,语气沉痛且急,“想想你的家人,眼看要过年了,可你却要被发配去千里之外,往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再想想那些刁民,想想潘成桂,想想成阳郡,你身上有多少条疤是为了保卫这座而留下的?可现在呢,他们说抛弃就抛弃,弃之如敝履,你难道就不怨不恨吗? 只是一个贱民而已,你又没真的伤了他们,不仅于此,反而你被他们害了,可到头来呢,受罚的却是你,凭什么? 你以为潘成桂是秉公执法?错了,他不过是想留着那人给他治头痛而已,若非那人医术了得,你与他比起来,难道不是你这个保家卫国的兵曹属更珍贵吗? 潘成桂何其自私无情,你为他效力多年,转眼就因一个小小贱民而驱逐你,你还对他忠心耿耿?你就不替自己想想,不觉得自己无辜可怜吗? 你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罪?你什么都没做啊。” 一席话,说得范毅两眼通红,恨意和委屈顷刻间席卷了他,他无法理智思考,他一直觉得自己憋屈,这份意外的罪,他分明不用遭受的。 杨进见他面上动摇,起身走去那五名士兵面前,恳求问道:“有没有什么匕首刀子的让我用一用,我牙口不好,这馍硬了些,咬不动,我切一切。” 几人略一顿,并未多想,有人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递给杨进。 杨进再三道谢,拿着匕首回到范毅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匕首塞进范毅的手里,“若我有你一身本事,这事也不会让你来做。 我并非命令你,我只是觉得我们可怜冤枉。若此番真去了发配之地,你我命不久矣,与亲人阴阳两隔,冤仇更不得报,你难道真的想含冤而死吗?” 范毅拿着冰凉的匕首,拇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划,一道口子就出来,锋利无比。 他迟疑良久,终是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朝五名士兵而去。 第056章 等价交换呀 入夜,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捱到城门关闭后,才往左拐,进了难民区,然后一路打通,最后来到泰安帮的头领——刀疤的面前。 刀疤看着面前两个身穿士兵服的人,毫不掩饰狐疑和打量,“两个穿着士兵服的人,跑来找我,说有重要军情相报,这唱的是哪出戏?” 这话,是说与他旁边另外两名心腹听的,其目光又落在二人之一的刀客身上。 不过了解刀客话不多,刀疤显然没指望从刀客嘴里听到什么像样的建议,所以目光很快又转向了另一人。 此人,是他的谋士。 谋士开口道:“先打一顿,他们自然会交代清楚。” 刀疤阴测测一笑,“皮肉苦,确实能有效地撬开他们的嘴巴。” 杨进一听,脸色难看起来。自己堂堂医曹掾史,此人在自己面前不过是只低贱的蝼蚁。然现在蝼蚁在他面前嚣张,他却发作不得,实在憋屈。 范毅神色有些恍惚,似没将刀疤的话听在耳朵里。 刀疤朝二人各瞥一眼,又很随意道:“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杨进先看看范毅,见后者心不在焉,心下恼火,却不得不压住,面上摆出一副笃定之色:“泰安帮已经引起了潘成桂的注意,不日后贼曹就会派兵前来镇压你们。” “镇压我们?”刀疤哈哈大笑,“难民已经被成阳郡郡守抛弃,泰安帮与之井水不犯河水,何来镇压一说?” 关于这件事,范毅却是主动打听才得知的,当日他献策医术比试的时候,听到贼曹掾史的禀报,他出于好奇就去打听了一番,才知事情原委。 “有人曾在潘成桂面前献计,鼓动对泰安帮实行镇压。” 刀疤看看谋士和刀客,谋士倒是惊诧非常,刀客却依旧面无表情,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谋士低头在刀疤耳边小声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刀疤沉吟片刻,才道:“你二人既穿着士兵服,我又怎知这不是故意给我下套?” 杨进端着姿态,颇有些运筹帷幄的味道:“因为我们亦有所求。我认为可以把这叫作:等价交换。” 刀疤略一想,抬手做个请的姿势:“成,说说你们所求什么?” 杨进却道:“我知道贼曹的兵力部署,知道贼曹掌握了你们哪些情报,知道贼曹将于什么时候发兵,甚至知道他们将以什么样的方式攻打你们。” 刀疤脸上的笑寒了几分,“你威胁我。” “我把这叫作:等价交换。” “我倒是好奇你想换什么,竟值得你拿出这么大的筹码。”刀疤冷笑。 “你难道就不好奇,是谁鼓动潘成桂镇压你们?”杨进反问。 刀疤一副了然:“左右不过是那群当官的,知道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杨进却哼笑一声:“衙门里的人根本无暇顾及你们,是一群多事之人,也是逃难而来。 这群人有些本事,其中一人擅医,还擅观天象,当日他料准了成阳郡的第一场大雪,这才得以入城。” 大雪?刀疤面上微动,他倒是知道有一伙人是靠预测下雪而入的城,正是十几天前与泰安帮对立的那一伙人,当时他特意派人去打听了,知道那家人入城的原因。 “两男两女还有六个娃?”刀疤问。 杨进心中疑惑,却摇头道:“一男一女三个孩子。” 刀疤一想,又确认道:“女的凶悍,男的懦弱,三个娃看着有些老成,是与不是?” 孩子老成不知道,但女的确实凶悍,男的确实懦弱。杨进有些惊讶:“莫非你与这一家五口认识?” 刀疤却是笑了,问:“他们现在何处?” “住在城内的古树胡同...” 杨进将清雨一家入城后的事说与刀疤听了,听罢的刀疤越发确定,杨进口中的一家五口,确实是当初那两家之一。 刀疤面色逐渐阴冷,“把那疯女人带上来。” 有人下去传话,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破烂的看不清面孔的女人被带了上来,女人嘴里哼着小曲,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确实是个疯女人。 刀疤冷着面,一句“按住她”,然后不由分说地抽出刀客手中的刀,大步走至女人身边,抓住她的一只手,一刀切下,随之就是女人的凄厉惨叫,深夜里传出老远,瘆得人头皮发麻。 “包好了,给他送去。”刀疤又坐回座上,将刀重新插进刀客的刀鞘中。 疯女人被拖了下去,又有人捡起地上的一截小拇指,然后出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杨进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浑身僵硬。 一直沉默出神的范毅此时也回过神来。他拧着眉看着杨进,眼里的质疑再明显不过。 杨进却又逐渐找了呼吸,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此人是毒蝎,他也退不得。 刀疤接过谋士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着手上的血迹,一边笑吟吟道:“叫你们看笑话了。” 杨进努力使自己声音平稳,与这类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最忌胆小怕事。 “我所求的很简单,你送我二人进城。我希望能悄无声息地进去。”泰安帮能在此处扎根落脚,他断定,绝对有入城的法子。 刀疤带着质疑和奇怪:“开出如此大的筹码,就为了悄无声息地进城?” “这是一场以命换命的交易。我二人若是不进城,等待我们的就是九死一生,至于你们,若无我的情报,结果亦是九死一生。所以这交易,很公平。”杨进颇有底气道。 刀疤却一副好整以暇:“想进城却进不了,看来你二人背后,还藏着大秘密。 若我将你们直接抓去送官,是不是能让我泰安帮免去此番祸事?” 杨进心里一慌,心道这刀疤应该不至于那么蠢吧,嘴上也难掩讥讽:“潘成桂下了决心要镇压泰安帮,又岂是你去献献殷勤就能改变。” 刀疤一笑,往椅背上一靠,越发自在,“那我又如何知晓,你不是他们派来的细作,故意引我入瓮?” 话一落,一直未有动静的刀客忽然右手按刀,三两步跨至杨进跟前,唰地拔出刀来,对准杨进就是一刀。 虽是虚晃,却也将杨进吓得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一片冰凉。 他急急辩解,“我二人是被无辜发配的衙内官员,为了申冤报仇,甚至不惜杀害五名士兵逃出来。 你若不信,可派人去查看,城外往东四十里,有一土坡,坡上一处有三根青冈树,形似三根高香,树前就埋着那五人。” 刀疤微微一笑,“如此,才好谈。” 刀客默默收刀,又回到刀疤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