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1v1 高H 娱乐圈)》 怎么会想起她来?(微h) 灰色绒毯上倒着一个琉璃地灯,暗金色的光因纱帘的飘动,渐明渐暗,照亮了室内半片朦胧。 就在这飘忽不定的弱光 下,衣衫像缠蛇蜿蜒盘行,从门口的红鞋一直游弋到床尾的男士底裤,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被抛远的文胸独个落在暗处。 沟沟壑壑 起在这五尺宽的床位,被单皱拥盖了半床 ,周遭空气里混杂香氛的清甜与体味的腥膻,引得一股无名哑火在体内上下流窜。 张晚迪下床用纸擦了擦腿间,脚背不时印上纱帘的蕾丝暗影, 这块花斑被夏风带着一来又一去,园里樟叶沙沙, 双脚一如踩在来岸的潮汐里,舒服,却不够安分。 她随意披上件丝袍,也不系腰,从床头柜上捡了个绿纸盒,抽出根寿百年,盈盈袅袅走去阳台。行步间,绸锦像海波,荡开了一身星月白光。 她支着过腰的栏杆,两片薄唇送气,含混哼一首旧调。视线痴痴钉在自己右手两指间的纸卷,也不点烟。 正兀自出神间,一双男人的长臂自后环上她的腰,十指缓慢交叉, 靠着 脐眼,用足力道把她后压入怀。他肌理紧致匀称,皮下埋的青筋随力道变化,起起伏伏;浴后肌肤散发出热气,尤其是手掌,简直和烙铁一样灼人;手心粗茧还状似无心地研磨女人小腹,让她的胃又热又痒。 张晚迪身后的男人,在沐浴后携带的气味是清爽的, 没有刚刚床上与她缠斗时的咸湿,旁人不费力气就能判断他是个未过而立的少年人。 此刻男人头发半干, 只在下身围了条浴巾, 赤 裸坚硬的胸膛紧贴张晚迪的后背,两人隔着一层滑腻的天蚕丝布交换热度。 耳根后颈时不时被他的鼻息叨扰,那不安分的唇舌亦轻啄几处敏感肌肤,每次 蜻蜓点水 ,不痛不痒,却招无虚发。他发上的水顺着脊骨肩胛一路下行,已经湿濡了大片布料。氤了水的丝缎深深浅浅,透露出一派淫靡。 “刚刚哼的什么曲?” 男人双唇离开,鼻息与沉音挠搔女人耳廓。张晚迪勾唇,偏头躲开他的撩拨,继续轻唱。 “你可晓姜太公八十遇文王,何况你官人是少年郎 ……” 她压着嗓子唱得轻婉,几缕发丝被风带入红唇,翕合中有别样的媚态流泻。男人中途探头亲上她的唇角。她会意浅笑,留下促短半音迂回在暗夜,不拒回吻。一时两人打得火热,唇齿一旦胶着便难舍难分。 “越剧?锡剧?哪一出的?” 男人兴味浓厚地绕着她的发,仅十余根里,就见了白丝。 “念樟……你今天可让我受宠若惊啊。怎么自己跑来找我了?” 张晚迪微喘着岔开话题,将身子放软,倚靠在男人胸口。 程念樟紧了紧臂弯,也不再弄她头发,只惬意地将下巴抵在她的发心。 “想你就来了,怎么?不待见我了?” “呵。你这话骗骗十八岁的还姑且有用,我这一身老骨头可不吃你这套,口蜜腹剑!” 虽然说的是责难的话,但女人唇角始终不曾放下,眼弯着像片月牙,若不是眼角鼻侧的纹路泄露年龄,还真是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情态。 “原来真是不待见我了。” 程念樟佯装生气,作势松开怀抱“ 我也不是个不识趣的,看来今晚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刘夫人了。” 他还没完全松开手,就被张晚迪给扯了回来。她转身双手勾住他,额头抵在男人锁骨,一手慢慢下滑,顿在心口处打转,一圈一圈,偶尔拨弄旁侧茱萸,十足的挑逗。男人无声地笑,胸口有若有似无的起伏 ,松开的手复又搂紧。 “怎么? 舍不得了?”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小聪明太多,让我燥得慌。撵你吧……舍不得,留你吧……不踏实。你说我活到这岁数,什么波诡云谲大风大浪没经历,天仙样子孟浪脾性的尤物也没少见过,倒栽在你这个毛头小子手上。” 她边说边抬起头,那停在胸口的手向上描摹起男人的面骨眉峰,张晚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前这个男人,生怕看漏他一分表情。 “你看你,再看我。遇见你的时候倒不觉得自己有多老,比起那些不经事的莺莺燕燕,你或许还能恋我些气韵,有几分真心。可是过了35,就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皮相败了,脑子也不中用起来。你倒是益发出众,怎么看都是你会先腻了我这个徐娘。” 随着女人自怜叹息,程念樟眉头骤地收紧,加深了眼底一片阴翳。他用力抓住那只在自己脸侧游移作恶的手,扣在半空。。 “你今天怎么了?做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我怎么惹你了?” 他语气比刚才多了分冷意,怀里的女人闻言,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她抖抖手里一直未点的烟,棕黑的 卷身细长轻盈,滤嘴烫金的字闪着流光,夹在她指尖,衬得这双手好似凝脂白玉般泛着温润,形姿饱满,不用触也知是软糯的。 程念樟手上松了些力道,但目光依旧凌厉,静等她往下说。 “刚刚想着出来享口烟,忘了点火,正准备回身找火机,才想起我正戒它,房里那些东西都让福伯给扔了。床头这烟是刘安远稍回的手信,我与他说过不再抽这折命的东西……他到底是没听进去 。想想年纪一大,记性就越发不长进,终归还是要服老啊……“ “ 你在里面洗澡,留我一个,屋里也静得让人发慌……我往远处想,连刘安远这孬种如今都对我上不去心了,何况是你?你向来就不甘心情愿属我的……” 话音一落,两人无言相对。程念樟把怀里的人放开,抽出她手里那管烤烟,利落决绝地丢了出去。 “你确实想得太多了。” 他双手扶着她的肩,微微低下头来,目光隐在碎发里,笑得冷峭。 “张晚迪,我和你不是向来不谈感情?怎么?刘安远不听话你就慌了?什么时候变得像普通女人那样天真,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 嘲弄的笑意扩大开来,男人松开手,把额发往后一捋,露出了剑眉下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看她,肆无忌惮。 “我从来不在意你是老是丑,我们不过各取所需。你也明白,这层面上我可比谁都要可靠,哪里那么容易放下你?嗯?” 伴着一声上扬的尾音,男人铺天盖地的气息又一次席卷而来。她 秀气的下巴被他擒住, 两人唇瓣间的空隙被一刹填满。纵然已经谙熟男女情、事,但她仍然拒绝不了这来势汹汹的邀约,开始主动回击。 如同干草里掉了灯芯,引火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张晚迪的手腕被他死死反扣,身体由着他挤压,一直推到半身悬空,眼看就快掉出阳台的地步。此时她后背的尾骨磕上围栏棱角,一股锐痛激得她浑身颤抖。 程念樟感受到女人的变化,拉开两人距离,戏谑看她尴尬,迟迟没有下文。张晚迪体内的邪火早被这人点燃,哪还斗得过他,索性丢了矜持反客为主地亲上去。 她亲得小心,半眯眼睛观察对方神态。程念樟似乎对她的主动十分满意, 蓦地挟持女人腰窝去往室内 ,一入软床,两人就不再克制。 床上,程念樟转身把张晚迪压在身下。她的手被他狠狠压在床头,双乳挺立,在月光下泛着白,如同打了柔光。程念樟余光瞥见那对白兔,抽出一只手覆上她的左胸,五指抓住后松了又紧。他们嘴上也不停下,深吻配合着手上的律动,缠舌搅得满室都是水声啧啧。前戏里,不断有电流在女人体内流窜,她想抽手,却怎么也拗不过,反而让男人抓得更紧。最后难耐得只能咬咬唇双腿夹紧,腰腹向上微抬又放下,一副邀请的姿态。 室内热度再起,窗外风声沙沙像羽毛一样搔她,听得她心和下体都痒。 程念樟感受到身下的人已经渐入佳境,侧头轻声在女人耳边问了句:舒服吗?”张晚迪只半张着嘴,没有回答,腰臀难耐的耸动,鼻腔急促的呼吸里带出嘤咛。程念樟坏笑一记,松手向下伸到她的腿间,来回抚摸她大腿内侧,偶尔经过幽谷,竖手探入,惹得张晚迪动作更大,嘴里漏出了舒服的呻吟。 手上终于感到了明显湿意,男人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女人。激情中断,张晚迪有些愤然,迷迷蒙蒙睁眼就对上这个男人桃花眼里的星光,不禁失神。就在此时,程念樟倏地将逡巡在幽谷的食指和中指插入,勾起,快速地抽动,拇指来回刮着肉蒂,带出一片水渍,张晚迪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打败,腰不断上拱贴到了男人的腹上。 程念樟抽出另一只手,把女人的腰托起,微喘道:“这下舒服吗?” 回答他的只有女人微弱的呻吟。 他加重力道,带的水花四溅“嗯?舒不舒服?” “别…舒服…啊…” 闻言程念樟松开几近高潮的张晚迪,任她像虾米一样蜷在身下,他一边低头看着她淫欲难消的模样,一边缓慢地松开浴巾,像个高傲的君王一样俯瞰蔑视着自己的奴隶。他将白布随手一甩,雕塑般的胴体完美呈现,腹肌在侧光中沟壑分明,每一寸肌骨都被月关完美勾勒,下身半起的长棍渐渐复苏,长势惊人。程念樟握着自己的嫪毐来回撸动,竟又涨大了几分,半醒的张晚迪眯眼瞥见,赶紧把手捂住下体,腿夹得更紧了。 “冤家……你……啊……” 没等女人说完,男人一下拉开她的手,掰开她的腿,压胯,熟门熟路地一杆入洞,大力挺动了起来。 一时间,水声渐大,肉体碰撞的声音盖过了风声叶浪,女人的呻吟也再难压抑。 两人折腾了许久,从床上到墙边再到浴室,也不知道换了几个姿势,最后张晚迪毕竟势微,在程念樟高潮发力的档口,险些晕了过去。 待两人激情退却,各自清醒。程念樟翻身坐起,开始在床头点烟吞吐,他左手摩挲着女人光裸的窄肩,拇指轻缓地来回抚弄。 而张晚迪望向天花板出神,散尽力气后任由身体放松在他怀里。 门外传来廊钟的“咣”声,叁声间隔不长,余音浑厚。她思绪被整点的钟声拉回,终是摸向床头绿盒,抽出一根女烟,起身欺向程念樟。 偏暗的灯光下,两点红星慢慢相靠, 情人般接吻,共燃成了余烬。 她长吐一口青云,通体这下才真正的舒畅。褪下了适才的哀怨,张晚迪眉目瞬间犀利起来,与刚才比,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倒是有本事的。我帮你办了事,你就拿这个谢我。我赏你饭吃,你拿枪对我,够绝情的啊。” 男人听了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抖抖手里烟灰,看向她侧颜。 “我这是糖衣炮弹,刚也不知是谁吃我枪子, 吃得开心到忘形。” “没个正经!” “我若不帮你搞定宋毅,替你寻到下家,让你过了回瘾,我看我这旧人是八百年也别想有今个儿这待遇的……” 话里泛酸,这股醋劲反让她自己先倒了胃口,说不下去。 “你那金主找的也够刁钻,知我是你的人便欺到梁岿然身上,打宋毅的脸。今夜你送我的这出戏,看得我高兴。真的! 解气!多少年了,我都没有这么畅快过。我赠你的这点欢喜和它比,那是辱没了你。”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捧起张晚迪的脸,对着额头轻啄一口。 她有片刻的怔忡,而后马上恢复如常。 “你也就这点出息。” 程念樟不理她的揶揄,搂过女人靠在自己怀里,闻着她的发。 “张晚迪,以后别想那些蠢事。人生不过及时行乐,你拦不住的事情,何必白费心思。既然知道年老色衰拴不住男人,你就好好使你的人脉财权,让我们离不开你。早年你教我的,怎么现在反要我提醒你。欢场上哪有什么真心,你我这种人最明白,动了感情,不过是把自己捧给别人捅刀子 而已,自作孽。” 他一边轻嚊她的发香,一边替她揉捏着肩颈,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张晚迪舒服地嘤咛出声,身体温热透出粉色,心却像在腊月寒冬的烈风里,骤然一冷,想说句话回他,却半张着嘴沉默。 “还有,我这人记仇也记恩。你放心,谁都会背叛你,我程念樟是绝不会弃你的。我们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唇亡齿寒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肩上动作停下,他挨近她的耳畔,侧目轻声道:“这烟瘾会伤身,而我只予你欢愉,你怕什么?” 对啊,怕什么呢? 张晚迪不回他,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她知道身后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年那莽撞的少年,如今他城府深厚,她的答案,他更该清楚。 索性随他去吧…… 夜色渐浓。 后夜,窗外开始下起了细雨,清爽了一些空气。 感觉到身侧女人的呼吸已经平稳转淡,肌骨整个软了下去,程念樟便小心翼翼地抽 手。 过程里,他谨慎地审度她的反应,双手缓慢滑向女人螓首,隔空环伺她的脖子,面孔在暗影里看不真切。 指力逐渐加重,骨节绷得死紧,那姿态看着就像是真 要置她于死地,阴狠决绝。然而,就在指尖堪堪触碰到女人肌肤的那一刻,所有动作与力道都戛然而止,他干脆地收手,翻过身下床离开,径直走向浴室,不再看她一眼。 扭动手柄,水被开到最烫,一时间雾气弥漫。。 强劲的水流冲击着身体,程念樟用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道搓洗全身,腰腹和腿跟已近通红,严重的甚至有些破皮。 这样洗了大约半个小时,不算开阔的空间已经白茫一片。在这种朦胧中,他隐隐望见一个十叁四岁的少女痴迷看着一处,小心翼翼地躬身试探一个伏案假寐的少年,她抬手触他发旋,抚平背脊的衣痕,在他耳边轻轻吐气…… 少年仿若无知无觉, 睡得格外香甜。 瞧他没有反应,女孩嘟起嘴似乎不大开心,随后乌黑狡黠的眼气一闪, 很快又捂嘴咯咯地傻笑。 她凑近少年右臂 ,仔细观察他抱臂的左手,像欣赏珍宝般逡巡着五指,细嫩柔软的指肚缓缓划过他指节,自顾自地说道: “阿东的手真是白净,赵家阿姨怎么好让他做那些粗事,忒不懂心疼了……” 话音未落,程念樟就猛一下关上热水,随着雾气散尽,幻像也不复存在。 他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蹙眉不解。 怎么会想起她来?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凌晨叁点左右,程念樟离开刘家,彼时张晚迪睡的正酣,并没有听到动静。 那个时点,内宅的佣人都已经睡下,整个宅邸气氛冷清。程念樟挽着西装,像往常一样,绅士悠然地下楼。在发现落地窗前的人影后,他步子稍顿, 脚步变深沉不少。 幕帘没有拉实,刘安远半身轮廓被月色勾勒,单手插袋,无声地伫立着。由于听到背后的脚步踢踏,他才默默转头。两个男人在晦暗中寻到彼此,微微颔首,只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便没再有交集。 刘安远其人治下本领高超,对外也收拾地妥帖,仅十余年就一改当初刘家濒死的颓势,凭其手腕使家业再起。程念樟向来看不透这个男人,他心思不合常理,让人捉摸不定,世上大概也只有张晚迪才会当他孬种。此种角色对现时的程念樟来说, 绝对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人物,如非必要,最好还是少有往来。 第二天下午,经纪人钱韦成来电告知,说是宋毅有请,原因新片进度停摆而准备偷闲一日的计划落空 。电话来时,程念樟正在室内健身,刚刚完成力量训练,发了身热汗,心情还算畅快。听到这个不算意外的消息后,他了然一笑,没有多问其他, 停下动作就开始准备外出。 因为原定休息,所以那个时点,两个助理都没有在班,装化就需要程念樟自己打理。冲凉后,他随意套了件驼色的针织衫,下配烟灰卡其布小脚裤,面上懒得拾掇,直接取过粗框眼镜和鸭舌帽戴上, 就这样一身清爽地出了家门。 程念樟平素面对聚光灯都带些严谨精致的贵气,外加少年成名,未过而立就已经几个影帝称号傍身。公关出于定位的考量, 很少会让他放下架子,着装上多以英伦绅士的形象出镜。 早期他身后有一个专属的包装团队,眼光精准独到,在业界口碑甚佳。后期却由于一些私人问题导致合作终止,自那往后的形象设计,基本都是程念樟自己定夺,品位与前期比毫不逊色,反促他成了现今时尚圈竞相争抢的宠儿,秀场的常客,和旧时比更风光无限。 今朝他发型随意,素面朝天,仍挡不住俊逸。赤脚踩着乐福鞋,一身私服雅痞味浓厚,加之身材颀长挺拔,虽然与公众形象有些背离,但依旧气质卓绝,在人群中分外招眼。 下行的电梯内数字跳得极快,22层到B1也不过几十秒的事。出了电梯,程念樟刷卡进停车场。钱韦成和助理小谢已经恭候他多时,此刻钱韦成正拿着手机背对他,谈话间语气刻板,估计在讲公事。 “好的,那下次见面我们再详谈” 他挂了电话转身,碰巧见到迎面走来的程念樟,遂向他招手。 程念樟淡笑,步态如常。 “你们几时到的?怎么不上去等?” “我也是刚到,先去了趟公司才赶过来。”钱韦成说时,拉开了身侧的车门“把你车的钥匙给小谢,等下他会停到别处。这辆是新配的,你先凑合用着。” 新车是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外观沉闷中庸,停在他的揽胜边,高下立见。一旁的助理小谢挠着头发,衣着有些邋遢,估计也是临时被叫了出来,没怎么收拾。 小谢虽然一头雾水,但还算识眼色,于是接过钱韦成的话头继续道“Evan,我帮你停内环公寓那边,你看怎么样?” 私下里,程念樟对近身的工作人员都不太拘束,一般的下手都呼他Evan以示亲近,小谢自然也不例外。 “多谢。”虽尚不清楚原委,但钱韦成向来行事雷厉,无需多虑。程念樟利索地把车钥匙交给了助理“我里面的私人物品你清理下,晚上或者明天送过来都行。” 小谢接过钥匙,没再多话,与两人告别后即驾车离去。 车驶出上路,程念樟坐在副驾驶座, 发现车窗玻璃膜明显比普通的要深不少,车内杂物不多,但电子外配一应俱全。整体从外观到内里商务气息十分浓厚,应该是宋氏内部的备用车。 他斜睨一旁开车的钱韦成。 “韦成,出什么事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张晚迪没告诉你?昨晚下了饭局,你被跟车了。”钱韦成专心开车,稍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起伏,接着道“我是今早得到的消息,跟踪你的人在南林湾被截返,没有抓到现行,刘家安保那边已经调了监控,具体什么来头还没能细查。在没有排除危险前,你的私人出行要尽量减少。” 听完这一番话,程念樟眉头不禁锁紧。 车转头上了高架,钱韦成瞄了眼路况后继续道:“Evan, 也不用太担心。就外面的风声看,这伙人八成是冲张晚迪来的。她那边的口径也大抵也是这个意思,你的身份在明面上,出不了大事,自己小心行事即可。” 话毕,身侧的人久久没有接茬,钱韦成稍有些心疑,便透过视后镜观察对方神色,见他转头看向窗外,也失了探究的兴味。 由于是工作日的下午,安城交通比较通畅,两人驾车从西中环的公寓出发, 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到达市中区CBD的达利广场。宋氏娱乐和旗下子公司占据了广场A座的3个楼层,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皮能有如此置业,已属不易。 实际上,近几年娱乐业分食逐鹿,战况惨烈,但宋氏一直凭借其雄厚的基业和丰富的资源稳坐文化产业的头把交椅。宋氏现今的掌事——宋毅,更是黑白通吃的厉害角色,他手下的宋氏娱乐,其地位在外人看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撼动 半分的。 不过老话说回来,做歌戏的,里子总是不及面子风光。 程念樟与钱韦成来到19层,行政助理Susan招呼他们去往会议二厅,告知宋毅正外出应酬,大概还需等一会儿,具体时间不定。 两人待Susan离开后,面面相觑,无奈中透着一股笑意。 大约等了一小时,宋毅一行人才姗姗来迟。随行的人里有宋氏的元老邱冠华,他是宋氏旗下经济公司星辰文化的总裁,手握着几百个大小艺人的命脉。邱冠华在业界人称“老狐狸”,为人奸猾厚黑,野心不小,且在宋氏的基脉不比宋家大少逊色,他与宋毅明争暗斗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今日两人同行应酬,程念樟预计对方来头不小。 宋毅进来后面色不郁,只与他俩打了招呼便坐到上座和秘书敲定日程安排。此时,邱冠华正欲离开,转身前隔着玻璃向这边投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半低头的程念樟用余光收纳,嘴角轻扯,在旁人毫无知觉间暗通曲款。 几分钟后,宋毅让秘书拉上百叶窗,他身体微微后仰,手指敲击台面示意进入正题。 “昨晚的饭局还算顺利吗?” “主体上已经谈拢,就是金额还要再协调一下,梁总监经验比Evan丰富,台面的事还是要多仰仗他一些 。” “哦?我倒听说昨天魏导没出席,把局面弄得不太好看。”宋毅视线下放,变得分外锐利 “念樟,这片子挂的制片是你 ,岿然手下也有大把的正事,你不多上心些可说不过去啊?” 赵韦成听言,未免两人机锋太过想替程念樟挡下,谁知刚开口,正主就抢过话头,回了过去。 “魏导当时人在英国,他亲自与Robin Patrick 的团队谈合作事宜,今早才刚敲定档期。昨夜的饭局是资方临时起意,人员调度上确实两难,英国那面 Robin 毕竟摘过金球,面子不比这边差。”程念樟语调平淡,不卑不亢,他迎向宋毅的目光,继续道:“ 昨夜远宏国际的贾总有意刁难不过是借题发挥,来试探我们诚意。我不想推脱 , 资方能抓到 把柄,作为总制片,必定有我的过失。不过梁监制与我如今双头做事,沟通不利也是个关键……” 说到这里,程念樟掩饰不住一丝笑意。这笑入到宋毅眼里,极其不是滋味,于是他匆匆打断。 “程念樟,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我为人最忌讳勾心斗角,岿然负责前期多年,是这方面的能手,他这么尽心帮你,你倒好,现在是要倒打一耙吗?”宋毅冷笑,继续道:“你既然觉得掣肘,那就大大方方的提出来。放权又不是让位,小事罢了。” 此话一出,席间人都不是蜡烛,无需点拨即已通透。 室内气氛变僵,程念樟隔了多时才接话,苦笑道:“宋少多虑了,我会和梁监制好好沟通,不再重蹈覆辙。毕竟这部片子也算我的一桩夙愿,多少有些急功近利,刚刚话里不妥的地方,还请您别放心上。”说完,他抬手看一眼表,拍拍钱韦成肩膀,转头道“天色不早了, 我私人方面还有些事要处理,待会得去趟南林湾;明天也有场外拍,想尽早回去准备。 如果没有其他事,宋少,我们可否先行告退,其他问题等组内成员到齐再一次性统筹,如何?” 程念樟话说的恭敬,但宋毅对此并不快慰,他表情依旧犀利——今日交锋,面上他赢,实则还是被程念樟将了一军,步调被彻底打乱。不过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他注视程念樟片刻,转怒为笑,说道:“代我向张姐问声好。剩下的琐事我会再行通知,你和韦成先去忙吧。” 两人走后,宋毅屏退旁人,拨了通电话给梁岿然。 “岿然,进展如何?” “今天还有一摊,这边交通部口风有松,晚上把封路时间再敲一下便可。” “辛苦你了……我今天找了程念樟。” “他什么反应?” “现在看来,他和魏寅早摆好棋局,只待请君入瓮。照这事态看,你暂时不用顾他,忙完《极速》我们再议。” “好……” 他挂断电话,揉捏眉心,川字痕久久不散。 英国,希斯罗机场。 罗生生被老大 Robin 派去给魏寅送行,她递上一盒大吉岭,告知说 Robin 今早出发去了雷克雅未克拍片,没法亲自赶来。 魏寅认得她是 Robin 的助手,想送手信不像那傲气鬼才的作风,加上两人也算老相识,没必要这么生分。这小助理办事虽然熨帖 ,却反弄出了距离感……他咂摸一记,莞尔,用中文问:“小姑娘是中国人?” 罗生生一愣,而后点头道:“这几天您行色匆匆,都没来得及向您介绍我自己,我是Vivi luo,原名叫罗生生,和您一样是申城人。我特别喜欢您的《浮生记》,当年戛纳首映我因为有采访任务而错过,不然说不定可以遇上您,后来补了第叁场 ,看完至今记忆犹新,您的镜头语言实在生动……“ “小姑娘倒是挺会说话的。 再过几个月,我新片就开机,你有兴趣也可以参与,顺便帮我多和Robin那老头吹吹风。” “魏导您太客气了,我现在只是实习助理。老大与您是旧时,那怪脾气您比我清楚,真不知道几个月后他会不会把我给炒了呢?”罗生生说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煞是可爱。 魏寅看了忍俊不禁“那看来还是我先与他说说,暂且留你到那时吧。” 罗生生微笑“呀,您可得说话算话。”说时伸出手掌。 魏寅沉稳轻击,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倒弄得罗生生有些尴尬。 此时远处魏寅助理刚办完值机,前来催促安检,叁人才在笑语中告别。 罗生生目送魏寅走后,明媚的笑容终于退去,叹了口气,显露一派倦色。 我又不是残废 罗生生送走魏寅后并没有离开机场,而是上楼转到了T3到达。她仓促吃了顿简餐,大约下午叁点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她要接的人。 宋远哲的航班准时到达,出了关口,他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见了罗生生。这个男人身材高挑,大背头配雷朋墨镜,身穿紧身的涂鸦polo,皮肤白得和周围白人无异,看在罗生生眼里招摇又骚包。宋远哲生得很俊,摘了墨镜以后,几个白妹忍不住朝他看去,他也大方四处送了几个秋波。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走路的姿势略微有些别扭,右腿似乎总提不上,虽然很努力在遮掩,但步速一快,就经常难以平衡,反而有些滑稽。 两人见面并没有寒暄,罗生生只是自然地接过了宋远哲的登机箱,没多看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住伦敦还是我家?” 宋远哲看着身边自顾自走的小女人,觉得她赌气的样子十分可爱,想像从前一样轻言调戏她一番,但因着一些事,如今的他在罗生生面前完全不敢造次。 “住你家的话,方便吗?” “不方便。” “有男人了?” 罗生生不回他。 “哦,那就是没有了。” “……” 两人沉默了一会,走到停车场,罗生生突然回头,开口道: “我哥怎么样了?” 提到罗熹,宋远哲面色一沉,声音也失了底气。 “我们已经尽力在找证据,争取二审能翻案,减刑应该问题不大。但目前还不能保释,前几天我去看过阿熹,瘦了一些,精神还不错。” “哦,瘦地……多吗?有没有伤?”罗生生抬头看向宋远哲,满眼的关切。 宋远哲片刻失神,愣了一会儿。 “脸小了一圈,里面毕竟不如家里,吃住都差很多,阿熹是讲究的人,瘦了也正常,你不要太担心。伤的话……他说没有,监狱里我也打点过,没人伤他的。“ “呵,那您费心了。”罗生生说着客气话,语气却带讥讽,听得宋远哲混身难受,又不敢发作。 “我没订酒店,今天住你那里吧。” “随你便。” 宋远哲闻言,大喜,惯性地想去捏罗生生的脸,却被她躲开。女孩脸上嫌弃的表情一闪而过,却全被他看在眼里。一股压抑已久的戾气,渐渐升起。 从希斯罗到位于温彻的罗生生的家,大概45分钟的车程,45分钟里两人一路无话,空气沉闷得可怕。 罗生生一个人住house,总共叁间房,楼下一间客房,楼上两间,罗生生住靠马路的那间主卧,剩下一间侧卧是宋远哲经常住的。下了车以后,宋远哲自己搬行李,罗生生想去帮忙,被他给推开了。 “把行李放下面吧,下面这间我也收拾过,别走上走下了。” 宋远哲脚步一顿,回头眯眼看着罗生生。 “怎么?上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是怕你辛苦。“ “有什么辛苦的,我又不是残废。” 罗生生突然噗地笑了。 “你就是啊。” 这下彻底把宋远哲激怒了,但他没法对罗生生发泄,只能用力提起行李,快步向上,右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几次都趔趄地差点摔倒,罗生生也不扶,就抱胸倚在门口看着。隐隐约约听到背后女孩的叹气声,比起鄙视,他更受不了同情,所以只能咬牙硬撑着,就是不肯服输。 经过罗生生房间时,她的房门半开,宋远哲看见床脚边散着几个没有开封的礼盒和高档购物袋,他大概知道是谁送的,遂眼色一暗,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表情更糟了。 晚上吃饭,罗生生忙活了半天,上楼找了一圈,却没看见宋远哲,心里有些泄气。她不是心硬的人,再怨他,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能嘴上占些便宜而已,真伤他的心罗生生也是不舍得的。今天看他硬撑的样子,其实她自己也不好受,晚上特地烧了一桌他爱吃的菜,没想到落了个空。 大概9点多的时候,正在泡澡的罗生生听到楼下有关门声,而后是一男一女调情的声音,房子隔音不好,期间暧昧,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身体慢慢滑下,罗生生把头埋到水里又出来,终是叹了口气,站起来把身体擦干,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她卧室的正下方就是那间客房,彼时两人在客房里打得火热,那女生大概是个洋妞特别放得开,叫声奇大,两人动静也不小,正戏开始时,可能是心理作用,罗生生觉得自己的书桌都在动,完全没办法专心工作。 宋远哲的持久力惊人,洋妞叫声越来越大,根本无所忌惮,而且不光是叫声,肉体击搅的拍水声也格外清晰,一刻没有消停。罗生生听得都快燥郁了,感觉鼻头都是咸腥的空气,令人恶心。于是索性收拾电脑,出门寻了家麦当劳坐下,一直坐就坐到了12点。 回到家时,除了玄关的灯亮着,房子漆黑一片。罗生生小心翼翼地锁了门,一回头却被宋远哲吓得半死。 “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 罗生生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你管我!” 宋远哲撇嘴一笑,看了眼她手里的电脑包,了然。 “你倒是识趣的,其实你在也没有关系,对我来说反而更有情趣。” “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罗生生抬头见宋远哲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气道:“我就是嫌脏罢了。” 话一出口,宋远哲的脸就挂不住了。 “远哲,你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 说完,罗生生头也不回地上楼,没多看他一眼。 后半夜,对面马路喧嚣的夜蒲散场,整条街陷入无边的寂静。罗生生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她一直细心听好楼下的动静,除了偶尔的走动,宋远哲并没有上楼。 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罗生生忍不住把头埋进枕头。 掉份,太掉份了! 矫情,太矫情了! 和宋远哲置什么气,完全不值得! …… 宋远哲和罗生生曾经是儿时的玩伴,穿着一条裤衩长大的铁磁。罗生生家道中落后,远渡澳洲,也仰赖宋母傅云的帮手才逃过一劫。在罗熹出事前,罗生生对宋远哲既亲近又感畏,彼时两人相处还算和谐。但直到叁年前罗熹因贩毒入狱,一切就都不一样了。罗熹出事后,宋远哲亲自跪在罗家老老小小面前,承认罗熹是自愿替他顶包才锒铛入狱,他自己也是被人陷害,他与母家今后一定会倾尽全力救罗熹出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辞,只求他们可以原谅。 罗生生当时只痴痴地看着这个懦夫。她不是傻子,罗熹绝不可能去自愿顶包。那次涉案毒品种类多剂量大,罪名成立最高将面临终身监禁,罗熹怎么可能放下至亲不顾去帮一个外人受罪,除非是受了威胁,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傅云。她也不是圣人,宋远哲说原谅就原谅,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所以那段时间里,罗生生巴不得宋远哲去死。 只可惜罗家已经式微,罗父亦病重一直瘫痪着,罗母又与生生无权无势,要帮罗熹脱罪,在澳洲投靠无门,最终能依靠的也堪堪只有宋远哲。 宋远哲和傅云确实如他们所说,尽力在帮罗熹脱罪,面上对罗家也照顾有加,但实际上是恩威并施,不听话的时候总会让这对母女吃点苦头。罗生生也是那时候才真正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和宋远哲之间是完全不平等的关系,她已经不是罗大小姐了,只是一个吃着傅家嗟来之食的罗生生而已。 两年前留学英国,本来以为能摆脱傅家与宋远哲,让自己重新开始。却没想到宋远哲在当年出了车祸,差点丧命,右腿神经坏死,成了个瘸子。 罗生生去看他时,这个纨绔子弟就像变了个人,死水般的眼睛,直直看向窗外,也不理人。她切了片苹果送到他嘴边,才回头看向她。 不知道怎么地,宋远哲看清来人是罗生生,突然就鼻头一红,哑着嗓子说: “哦,是生生啊。” 罗生生竟然觉得有些心疼。 简直莫名其妙。 “宋远哲,你看,坏人有坏报,你报应来了。” “生生,阿熹对你是不是很好?” “他是最好的哥哥。” 宋远哲眼神一暗,嗫嚅 “你知道是谁害我这样的吗?” “不知道。” “是我最坏的哥哥。” 宋毅。 往事翻涌上来,罗生生又想起那时候宋远哲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就软了一块,继而又气自己没骨气,想冤家就是冤家,说不定死了还要化鬼入梦来缠她,真是上辈子造的孽。 就在罗生生懊恼的档口,房门突然连响叁声。 “生生,睡了吗?” “……” “没睡那我就进来了。” 罗生生看着转动的门把,想想宋远哲什么德性,自己居然不锁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宋远哲进门就看见罗生生裹紧了被子,和个蚕蛹似得,噗嗤一笑,大摇大摆地坐到了她的床上,手里还狗腿地端着一碗她做的粉蒸排骨,谄媚地傻笑。 “生生,我看下面饭都没怎么动,晚上吃那么少,肯定饿了吧?” 罗生生换了个方向睡,不看他。 “这排骨真香,起来吃点吧。” “我减肥,不吃夜宵。” 因为说话的关系,罗生生的腮帮子和耳朵微动,宋远哲看了忍不住摸了摸她耳垂,却被罗生生一手打开。 “臭流氓!别碰我,脏死了!” 宋远哲这一下倒没放心上,把碗放在一边床头柜,悉悉索索抬脚上床,把罗生生抱在了怀里。 罗生生想摆脱他,无奈除了头和一只胳膊,她全身都被空调被缠住,根本没法发力,全身一耸一耸地更像一条毛毛虫。 “生生你不热吗?” “不热。” “你脖子上都是汗,我帮你吹吹。” 耳后是罗生生的敏感带,宋远哲说完,立马往她脖子上吹气,害得罗生生混身打了个激灵。 “生生,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把被子松开,捂痱子了不好。” 罗生生心道:放屁! “你给我下去,各睡各的就都凉快了。” “……” 背后久久没有动静,罗生生觉得有些奇怪。 “宋老二,你睡着了?” “哪个老二都醒着。” “……” “……” “不正经!” “生生我错了,你松开吧,你难受,我也心疼。” “装孙子吧你,精虫上脑你什么鬼话讲不出。” 背后宋远哲突然笑了起来,罗生生转了个身,拿起靠垫就砸他头上。 “笑什么笑?我生气了你还笑!” 宋远哲果真不笑了,他伸手捏了捏罗生生的脸颊。 “宝宝乖,这一手想我一天了你知道吗?” “……” 宋远哲,你是不是害臊了(微H) 床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胡话,各自都放松了起来,罗生生松开被子,宋远哲自然而然地从背后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搓着她的发,好不惬意。 “生生,我好不容易见你一趟,你就不能开心点,像现在这样多好,别老是板着脸躲我。” “我…做不到,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我哥还在牢里,怎么高兴得起来。” “那现在算什么。” “算我可怜你。” “哦,那就谢主隆恩了,小人真是诚惶诚恐。” “这是严肃的时候,你别吊儿郎当。” 罗生生是真的有些生气,但更多是气得自己。 “我哥……这次胜算大吗?你每次来说得都好好的,但就是没进展,我怕你骗我。” 宋远哲把手紧了紧,勒得罗生生有些胸闷。 “这次是有实质性进展的,检方提证过程有漏洞,那个主要证物保险箱也不能证明没有掉包的可能,有两个证人证词前后矛盾,指向性也模糊,加上你哥案底清白,推翻初审判决不是什么难事。我哥当时似乎并没有把事情做绝,他就是想把我关起来削减一些势力,却没想到苦了你哥了……” 宋远哲细说到这份上,罗生生有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宋家的水深,她不想掺和,只要知道罗熹能好好的,她就安心了。 “不谈这个了。我问你,你晚上发什么疯?” “前几天刘安远来看你了?” “我问你发什么疯,你说这干嘛?” 罗生生不解地回头,瞄了他一眼,宋远哲立马亲一记额头。 “一样是仇人,怎么他送什么你都收,我来看你,你就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他……他不算仇人,那是我们罗家欠他的,我爸中风前还说了,不要记恨他。” “那就是两清了,他老来看你是几个意思,养小啊?还是认你做干女儿?” “你思想纯洁点,人家就是心里过意不去,我们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我像个卖的似的,你这么意淫的时候问过我意见没。” “好好好我错了。” 罗生生听他服软,委屈就上来了。 “我做了一桌子菜你也没吃。” “谁说的,刚都是我吃完的,这排骨是最后剩的点,我怕你饿就端上来给你当宵夜的。” “你体力消耗大,确实该多补补。” 宋远哲又亲了亲她的眉眼,捧着她的脸,磨了磨鼻尖,用有些讨好的姿态轻声道 “下次不了。” “你别啊!我俩各自为安,谁也别碍着谁。你别太克制自己,小心憋出病来。” “有病你治就好。” 罗生生闻言有些害臊,又转头背对着他。 不过一会儿,罗生生突然坐起,对着宋远哲喊。 “你…你…你…把那个收起来!” “我一残疾人,生活都不能自理了,你还不让我有生理反应!“ 罗生生跳脚。 “你说话不算话,给我滚到对面去睡。” “不!” “那我去!” 宋远哲眼看罗生生要出去,连忙把她捞过来。罗生生倒下的时候压在了宋远哲的左腿上,只听他痛呼一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是他走路发力的腿,不能有事。罗生生赶紧挪开,揉了揉刚刚压住的地方。 “很痛吗?” 只见宋远哲表情狰狞,似乎真的很痛。 “嘶——” “宋远哲你别装,到底痛不痛,还能走路吗?” 罗生生还没问完,他就抓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 “不能了,不能了,你得养我了。” “我去你大爷。” 罗生生边说边给了宋远哲一记胸拳,力道还挺大。 现在两人躺着的姿势有些尴尬,宋远哲的小帐篷鼓鼓囊囊的,眼里也欲望深沉,这些罗生生都看在眼里。两人也不是没做过,但罗熹出事以后,罗生生心里就是跨不过这道坎,好几次半推半就,事后只能骂自己没出息。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算什么,恋人不像恋人,说朋友又太泛泛,性伴侣又太生分,是仇人又恨不起来,就是互相见不得对方难受,又不求对方什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整个四不像。 宋远哲见罗生生发呆,就缓缓拉着她的手,穿过睡衣下摆,伸进了他的底裤。 “啊!“ 罗生生被那东西炽人的热度烫得缩回了手, “生生,帮我。” 罗生生见宋远哲确实有些难受,心一软,终是叹了口气,反正都不清不楚,事不过叁都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端着也没多大意思。于是张开腿跨坐在他膝上,褪下底裤,把手放在了那根昂扬上。 罗生生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东西,今天亮着灯,罗生生就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她就经历过宋远哲一个男人,也不知道这根东西算大算小,于是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一下,发现圈不太起来,中指就正好。 宋远哲被罗生生的小动作弄得十分难受,微哑着嗓子对她说。 “乖,别玩了。” 罗生生似乎想起什么,圈着手指给宋远哲看。 “它好像变大了。” 然后换上食指圈着。 “我记得它以前只有这么大。” 宋远哲看完,头一偏,史无前例地脸红了。罗生生看着灯光下的男人从脸开始通体泛红,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激发了她的欲望。 她弯下腰,伏在宋远哲耳边,鼻息吹得男人心痒,只听她语气轻佻,轻声呢喃道: “宋远哲,你是不是害臊了?“ 宋远哲被挑逗得有些懊恼,不知道这丫头片子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想想有些不忿,抓住她一只作恶的手就撇到一边。 “你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罗生生被问得一愣,东西?什么东西?不是他的东西吗?“不是你的吗?” 女人懵懂的表情让宋远哲觉得自己吃了只苍蝇,顿了一会,撇头道: “你……快点,不行就我自己来。” 罗生生听他说完后,立马用力地啵了一记他的脸颊,亲得宋远哲有些蒙圈。 “别别别,我刚上手,你别动。” 而罗生生哪能晓得宋远哲的心悸,直压下他半起的肩膀,提臀往后滑了滑。仿若无骨的小手从肩膀一路抚过男人的锁骨,挺立的乳头,和略微有些肌肉的腹部,突起的人鱼线,以及左腿健硕的腿跟,而后又划过丛林,从低端的玉袋向上逐渐握紧,只从空拳里露出一些龟头。因为看见马眼微微翕合,罗生生便好奇地抚摸了一下眼口,谁知手里的本来就快握不住的热龙竟又涨烫了一些,在她手里一突一突地跳着。 罗生生感受着这股脉动,瞥眼看身下的男人,发现他闭着眼睛,难耐又享受的样子,玩心大起,开始用大拇指指甲和指腹来回剐蹭按压那个小口,而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上下套弄着玉茎和玉袋,她的小手冰冰凉凉的,弄上去的时候,宋远哲竟然没忍住,舒服地呻吟出声。 因着宋远哲这一下,她可就更来劲啦,回想以前都是他弄得她魂不附体,今次她也得让他尝尝精关失守的滋味。 不过世事大多不随人愿,你越急于求成,就越不得章法。 这头罗生生为了见效快点,加重了力道,有好几下都掐得宋远哲连声呼痛,一番下来,快慰不敌痛苦,男人的欲望反而消解了不少。 “祖宗……你这是趁机报复吧……人家腹上死都是爽死的,你这是要痛死我啊。” 罗生生有些挫败,甩开手就往他小腿一坐,嘴巴翘的老高。 “不弄了,没劲,你总不射。” “祖宗诶……”说话间,宋远哲眼珠一转,半支着腰凑到她耳边“要不……用嘴试试?” “……”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男人佯装委屈的样子,一面起身,一面瞄她。只见罗生生斜睨着他,勾唇冷笑。 “苦肉计玩得倒是溜的嘛,宋先生。”女人抽起枕头就立马蒙住他的头,狠狠往下压“让我用嘴?让我用嘴伺候你那脏东西!你也想得出!宋远哲!你个淫贼!混蛋!流氓!色魔!性无能!…” “罗生生!士可杀不可辱!你说谁性无能了!有种你再说一遍!” 宋远哲一把甩开枕头,力道大得惊人。罗生生见他露出了头来,立马指着他喊说: “你你你你!就是……” 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宋远哲一个翻身,把罗生生死死压在了身下,咬牙切齿地说: “罗生生,你作死。” 她觉得她快死了(H) 罗生生背光看宋远哲的表情,有些可怖,她咽了口口水,身体僵硬着,不敢出声。 “谁是性无能?” “……我” 女人的狗腿似乎让宋远哲很开心,表情一下就柔和了起来,他看着罗生生,眼波里有微光流转,竟然生出了脉脉温情的滋味。罗生生被看得通体发酥,只得垂眼避开,心里腹诽,这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不去唱戏也是可惜了。 诡异的沉默间,罗生生感觉到彼此的鼻息越来越重,宋远哲的下体似乎又硬了起来,现在的姿势正好抵到她的下腹,脐眼那里能明显地感觉到它跳动的脉搏。这种细微炽热的撩拨,弄得罗生生有些不自在,下身蓦地窜出一股暖流,又麻又痒,腿不自觉地曲起,身体和心里都空荡荡的。 宋远哲感受到她的变化,顺势将一只手慢慢下划,撩起她睡衣的裙摆,隔着底裤,在幽谷外画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偶尔用力一压,惹得罗生生不禁嘤咛。她抬手推了推男人,没推动,于是把手放到嘴边,咬了下去,不让声音漏出来。 看到她渐入佳境,在罗生生下体作恶的手突然扯开布料,沿着股缝来回刮摸。罗生生受到刺激,腰微微抬起,肚子和男人贴得更紧,那热棒跳动的频率也更加清晰。她头脑虽然还清醒着,但身体却愈渐沉沦,自尊心和羞耻感的作用下,她只能更加咬紧自己的手背。 “宝贝,把手放开,乖。” 说时,宋远哲加大了手里的力道,中指快速探入穴中,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灵活地抽动了起来。罗生生被这一下刺激地拱起了腰,双腿微微颤动,支撑不稳,嘴上却一点也不放松。 “生生,把手放开,啊?” 罗生生拼命摇头。 宋远哲也不恼,略微动了动身,加快了手上的力道和速度,只听罗生生腿间水声清晰,噗滋噗滋,淫靡到不行。他估摸着又加入根食指,却在半路受阻,进入实在有些困难。 可能是被涨痛刺激,罗生生终于把手从嘴里拿出,却捏紧了床单,半皱着眉,呼吸加速,连连呼痛。 “不要了…不要…了…疼…” “一会就好了,别闹。” 其实他自己也忍得有些难受,刚才情急了些,现在调整了姿势慢慢进入,拇指不断地按压她的肉蒂,造成一股一股电流在罗生生体内不断流窜,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微微抽搐。 彼时,罗生生差不多被情欲逼到了清醒的边缘,而宋远哲另一只作恶的手却游移到她的胸上,棉质睡衣被撩地极高,小巧浑圆的乳房轻轻颤动,粉色乳头挺立在上,周身在黄光下反射着柔和的色彩。男人低头看着这幅画面,眯起双眼,手上开始富有技巧地揉捏起来,发现身下的人扭着腿,眼神混沌迷蒙,无觉间泄露一股媚态,于是又俯下身,张嘴含住另一只玉乳,舌尖在乳晕上聊骚画圈,合着揉捏的节奏,间或吮吸。 罗生生的身体被男人上下齐攻,激情起起伏伏,如同掉入浅海,被浪拍打,完全不由自主。她闭着眼,半张嘴,不断有呻吟溢出,高高低低,快快慢慢,全由男人手下的节奏控制着。 她觉得她快死了。 肉壁骤然收缩,肉粒硬挺,宋远哲知道是时候了,手上动作迅速加大,不断变换着方向抽插,嘴里的吮吸变为轻咬。罗生生被快感和锐痛刺激得拼命摇头,手下的床单被捏成了两个漩涡。刹那间,她看到眼前万物茫白,下体抑制不住地剧烈抽搐,尿感强烈,爱液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泄了宋远哲一手。 而宋远哲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就在她高潮的一瞬,立刻提枪入洞。 “啊!!骗……子!!” 罗生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刺激到不行,小穴剧烈收缩,全身都战抖了起来,刚进到一半的欲龙寸步难行。 “生生,放松些,你下面咬得我要断了。” 罗生生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因为羞愤,夹得更紧了。 宋远哲现时虽然被搅得又爽又痛,但进不去也不是办法,他思量一下,还是决定缓缓退出她的身体。 男人的突然抽出,使一股空虚感自下而上蹿升,在罗生生心中若隐若现,来不及适应又亟待满足的小穴开始不断翕合,泌出汁水,呈现出最原始的求欢姿态。 其实宋远哲因为腿脚有些不便,刚刚的姿势要发力有些难,只得退出后,直起身半跪着,拉开罗生生的双腿,向着自己猛力一拉,架在臂弯上。而后再次将热棒对准洞口,毫无迟疑地全力进入,胯上发力,缓慢地抽动起来。 “出去……骗子……你出去……” 罗生生扭着身子拒绝,磨得宋远哲有些不耐。 “别动,我腿疼。” 一瞬间,罗生生就真的不动了,宋远哲知道,这招百试百灵。 “疼…就不要做了。”她边说着,边抬眼看男人的表情。她最受不得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而且自己现在也是不上不下,于是撇头不看他,红着耳根嗫嚅道:”要不…要不…你躺着,我…我来动。“ 宋远哲听完,轻笑出声,立刻前倾向下压去,把她下身整个前推向上,折了过来。 “下一轮就换你,这一轮先我来。” 说完,大力一挺,竟然全根尽入,有着重力的加持,臀摆的幅度不断加大,罗生生终于克制不住,叫出了声。 ”啊!!!“ 罗生生的腿被压得极低,宋远哲这番进攻,又快又猛,她的身体从尾椎开始被带动着剧烈震动,不受控制地向前,只能抬起虚软的手反手抓住床拦,借力抵消一些冲击。 现在的罗生生,嘴唇微张,却连一个单音都发不完整。 “啊…轻…啊…啊啊啊…慢…” 罗生生每发一个音,宋远哲的动作就加大一分,速度就更快一点,板床跟着来回晃动,吱吱呀呀。 “宝贝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大声点。” 宋远哲微喘,暗哑的嗓音有别样的性感,他边说,边把罗生生的屁股抬高,让两人交合的部位完全暴露在她的眼前。罗生生被那香艳的画面慑到,下体应激一紧。突如其来的紧致,四面绵软的压迫,和无数小口温柔的吸附,使男人不禁停下动作,仰头舒服地喟叹。 然而,不过几秒的间隔,没给罗生生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就又像冲了电的马达一样挺动起来,两浅一深,逐渐加快。 ”啊…受…不…你…啊啊…啊…“ 快速抽插的动作弄得水声潺潺,合着肉体拍打的节奏,噗叽噗叽一声比一声更大,而罗生生赢弱的抗议则完全被掩埋其中,几不可闻。她能清楚感觉到体内热杵在每次进出时刮过软肉的快感,现时的她已经被激情冲击得将近极致,抓着栏杆的手渐渐无力,只能任凭自己被男人下胯推着向前。 而宋远哲对她的反应并不满意,不够,远远不够。于是他稍稍调整了进出的角度,将手放在充血的肉粒上开始配合抽插,快速按捏起来。 “啊……啊!” 突然,罗生生后腰不断抽搐,脖颈后仰,下身喷出大滩淫水,沾湿了两人整个腹部,小穴不断收紧,几乎快把他的命根绞断。 看着身下女人高潮时的媚态,宋远哲淡笑着低头,吻上她微张的朱唇,心道: “原来在这里。” 好不容易得知女人敏感点的宋远哲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趁着女人高潮的档口,加足马力,专攻一处,直捣的水花飞溅,白沫四溢。而罗生生被强烈的快感夺取理智,尖叫一声大过一声,过于兴奋的刺激另她几乎晕了过去。 高潮之后的罗生生全身虚绵无力,半闭着眼软躺在宋远哲身侧,下身仍被他依旧兴致昂扬的长棍堵着,不断流泻出的爱液只能从罅隙里缓缓流出,涨得她下身湿热难当。 “怎么…还…那么大。” 她是有些恼的,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心想,她都这样了,他怎么还不射。 而这话听到宋远哲耳里,却是令一番滋味,比起责备,反而更像邀请。 于是他微微耸了耸臀,抬起她的右腿,坏笑着凑到她耳边,用舌尖描摹着他的耳廓,轻语: “早着呢,夜还长。” …… 之后罗生生又泄了两次,最后一次两人一起高潮,宋远哲在失守的档口,动作快得骇人。当时罗生生扶着床栏半跪,直接没力,趴倒在枕头上,只能任他扶着腰横冲直撞。 最后拔出来的那一刻,他喷射不停,烫了她满背白浊。 罗生生察觉到了背上精液粘腻炽热的触感,蚊声回头嗔他。 “脏…啊…” 枕边的老虎 第二天,罗生生睡到中午才醒,醒来后发现大腿根酸痛得不行,完全并不拢腿。于是在心里把宋远哲祖宗十八代都告慰了一遍。 原本想起身找他当头痛批,却成想别说人影了,连他的随身行李也一并消失。 最后,罗生生在梳妆镜那里找到了宋远哲留下的便签。 “曼城有信,勿等。” 她放眼看过去,不知道是走得急还是没上心,满室的狼藉还是昨夜的老样子,端上来的排骨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便签上的口气也拽得二五八万似地…… 还勿等,好像谁愿意等他一样。 自恋! 罗生生越想越觉得倒胃口,每次都这样,完事后这个男人总有办法让自己觉得掉价。 于是一把扯下便签,撕了个粉碎,扔掉后还不忘对着呸了口唾沫,骂道: “人渣!”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邮件提醒。罗生生看发件人是老板 Robin ,便立刻打开查看。 里面是份行程人员安排,九月,中国。 排在随行工作人员最后的,是斜体的Vivi Luo,罗生生。 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罗生生不想承认,她竟有些害怕。 ———————— 话分一头。 那天自宋氏离开后,程念樟并没有直接去南林湾,只是在电话里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些情况。 张晚迪是一个自负的人,程念樟说起这事时,她并不觉得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张家是黑道出身,虽然已经洗白多年,但仇家仍旧不少,加上安城这块蛋糕谁都想分一口,用这种伎俩的反而是那些不入流的东西,都去细究的话,不过是杀鸡用牛刀。最后,她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她说——比起外面提剑相向的仇人,枕边的老虎才是最要提防的对手。 说起‘枕边的老虎’这几个字时,她的语调并无异常,但程念樟知道,这个多疑的女人必然是话里藏刀的,但其间意指是提醒自己不要养虎为患还是警告他勿生歹心,这就无从知晓了。 程念樟打电话时正在回家的路上,钱韦成在旁开车,基本听下了全程。 “看起来没什么大事了?” “嗯,她说是些小喽啰,那我也没必要替她操心。” “哦,那就好。” 程念樟坐在副驾驶位上,一手支着窗沿,一手食指敲击着手机背面,眉头微蹙,忽而转头看向钱韦成,缓声问道:“韦成,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钱韦成十指紧了紧方向盘,侧头扫了他一眼又继续前视。 “今早,是梁岿然打我电话告知说有情况,车也是他提出来的,应该是宋毅的意思。” 副驾驶位突然爆出一声冷笑。 “韦成,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的?” 钱韦成被他突然的发问弄得有些懵,推了推眼镜,略一思索道: “大概……五年前。” “都五年了,我和宋毅什么关系,你心里应该有个数吧。” “我……“ 程念樟打断他。 “哦我想起来了,你和黎珏是老相识。” 提起黎珏时,钱韦成表情一滞,指腹微微发抖。这些都被程念樟看在眼里。 “怎么好好的,提起黎导来……” “呵,没什么,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 程念樟摸了摸车身,缓缓开口。 “当年,他坐的那部车,也是这个型号吧。” “嗤——” 钱韦成突然刹车,额头上有冷汗沁出。 “你……什么……意思?” “你别怕,我只是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说时,程念樟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钱韦成“韦成,别让我失望。” 钱韦成晃神片刻后,接过纸巾,半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擦了擦汗,低声回复道:“好。” 程念樟调整了坐姿,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看你吓得…开车吧,不会有事的。” 钱韦成重新启动引擎,之后一路上,这两个男人虽然面色如常,但却各怀心事,沉默间已是百转千回。 回到中环的公寓,钱韦成提议把车退回去,却被程念樟拒绝了,只让他去差人查一下车里有没有内置的监听设备和GPS,其他动作暂时还不需要,简单地交代完后,两人便在停车场匆匆告别。 晚上助理小谢把一些证件送来,其余杂物都留在了车里。临走时,程念樟特意询问行车时有没有异常。起初小谢摸了摸头说没有,走到电梯那里似乎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气喘吁吁地说: “我想起来了…路上没什么情况,但小区门口有量车挺反常的。” “哦?怎么反常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前几趟您差我去内环那边取东西,有好几次我都看见那辆车,就停在公寓不远的停车坪,是辆黑色的马自达,以前没见过,很新,本地牌照。起初没注意,后来发现车里总有人,我怕是狗仔蹲点,上周就和物业反映了一下,过后果真没再看见。不过今天回去的时候,又碰见这辆车了,大路上跟了我一段,突然在小区前一个路口左转,虽然可能就是个巧合,但还是告知您一下比较好。” 程念樟静静听他说完,不发一语,略一思索后问道: “确定没看错?” “没有,为了去物业反映,那个车牌我特意背过,安F5274,特别不吉利,不想自用的车。” “你觉得是不是狗仔?” “像……又不像。” “怎么说?” “如果是冲着您来的,那么长时间的蹲点,不是狗仔就是征信的,但说是狗仔…车里的人又太斯文了,感觉不像做娱记的,倒像是个白领,落差感很大。” 程念樟沉吟片刻后,轻拍助理肩膀,没再继续发问。 “好的,小谢,你做得很好。” 听言,小谢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您别客气,这是我分内该做的。” ………… 小谢走后,程念樟独自站在客厅落地窗前,从这个角度远望而出,半座安城的霓虹夜景尽数错落在他眼前。他食指轻点,定在了东南边半起的山坪,山腰上望海而建的,就是张晚迪的居所,南林湾。子夜的南林湾晦暗凄冷,只有零星光点,他指尖在附近画了个圈后,向西缓缓划动,最后停在市中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建筑群中,宋氏的大楼在其间并不扎眼,但程念樟却一击即中。找到目标后,他张开五指,微微施力,用宽厚的掌心挡住了它全部的光辉。 如果从对面望过来,或许可以看见,在昏沉光景中的这个男人,此时面对晚夜霓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携烟入口,轻抿后,白雾从口鼻弥散到整个空间,颓靡又落拓。 他抽的是万宝路最劲的爆珠,面上却没有一分色变。 等烟烧尾后,程念樟拨通一个号码。 “喂……阿龙。“ “在。” “你帮我查查钱韦成,还有这个车牌,安F5274.” “好的。” “小心些。” “放心。” 说完后,两人几乎同时挂断,程念樟享完最后一口后,摁灭烟尾,决绝转身,不留恋一丝璀璨。 不,他想让我找他 阿龙与程念樟识于微时,全名景隆,道上人称龙哥,是安申一带出了名的情报贩子,他的触手在黑白两片都探得不浅。多年前,程念樟曾救过他一命,两人多年走来,一明一暗互相扶持。这世上能让程念樟信任的人不多,而景隆却一定在列。 当晚程念樟交代完以后,第二天下午正在通告的间隙,他就收到了阿龙的回复。 “方便接电话吗?” “没事,你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钱韦成近几个月的账户和出行都没有异常,不过他那个老年痴呆的父亲最近从第一医院转到了军区二疗,背后肯定有人搭手,但伸手的人姓宋姓黎抑或其他,我这边查起来也费尽,一时半会给不出答案,你最好还是留个心眼,小心为妙。” “……好的,我会注意。那辆车是什么情况?有头绪吗?” “念樟,你听我说…”阿龙略一沉吟,继续道:“这事有些蹊跷,本来以为会绕个大弯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查到了。” 程念樟蹙眉。 “怎么了?” “车子是刘安远的,车主信息直接登记的他的名字,我调了几个监控,上个月这辆车频繁出入你内环住所,你几场通告他也有跟,前天晚上跟你的那辆车也是他的,告知宋毅你被跟车的又是他的人。我弄不明白,他……绕这么大圈子是几个意思?” 阿龙说完,程念樟无言。 他与刘安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张晚迪,两人应该没有任何瓜葛,不对,至少现在没有。刘家的重心如今已经逐渐离开安城,以他多次出入南林湾了解的情况来看,刘安远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里。 他们少有的几次交集里,也至多不过点头。 想到这里,程念樟突然忆起那日凌晨他离开时,刘安远看他的眼神。 也就一刹那的功夫,他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想要做的事情。 “他想找我。” “啊?” “不,他想让我找他。” 即便是和程念樟称得上生死之交的阿龙,此刻也是一头雾水。 “我还是不懂?” “他和我现在的身份,私下见面只会让张晚迪起疑。加之刘安远势头强劲,以张晚迪的性格,不见得会放任其坐大,她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我想,刘安远这几年,过得也并不像表面风光。”说时,程念樟勾唇,和趴在保姆车窗上异常兴奋的粉丝招了招手,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继续说道: “呵,说不定,我们不过是一路货色。” ………… 叁天后,程念樟独自驱车回到内环公寓,在小区外不远的公共车位上,一眼便看见了那辆黑色马自达。两车擦身时,他放慢车速,微微摇下车窗,褪下墨镜向对方看去。 车里是一个穿着斯文考究的男人,岁数叁十上下,他接收到程念樟的暗示后,启动引擎,跟随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 小巷深邃晦暗,自然,没有监控。 “程先生,终于等到您了。” 程念樟斜倚着车,悠悠然点起一根烟。 “怎么称呼?” “我姓王,如何称呼我,您自便即可。” “王先生守了多久?” “和您家楼下24小时全年无休的狗仔们比起来,我等得并不算久。”男人低头一笑,一秒后复又抬起,凝视着烟雾中的程念樟,变换语气,缓声道:“程先生很聪明,也很有门路,刘先生没看错人。” “哦?” “我…本来以为,可能…等不到您来找我的那天。” “要是我不来呢?你会继续等下去吗?” “不会,您不来是您的损失,刘先生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说时,他拿出一个保险箱,打开,满满当当的老人头码放整齐。程念樟看了不禁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这里是五百万,是刘先生的诚意,他知道您最近需要投资,五百万说多不多,说少,在你们那个行当里,也不算个小数目了。” 程念樟扔掉烟头,直起身显露不快。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刘安远做事一向这么喜欢绕弯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凭什么要收下他的这份‘诚意’” “程先生勿要多虑,刘先生只是单纯地想与您交个朋友,表明一下立场,以后打起照面来,互相也更知根知底一些。加之刘先生生性宽厚,不喜强人所难,不会强求他人做些污糟的事,这钱您大可以收下,您收下了,刘先生也好对您放心。至于这次行事上的唐突,还请程先生见谅,南林湾那位小姐的脾气您也知道……” 话到一半,也无需再说下去了。程念樟知道,这钱今天大约是不想收也得收的架势,而刘安远的意图也并不像这个姓王的说得那么单纯。刘安远手伸得果然不是一般的远,看样子,南林湾的太平日子终是要到头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具体要做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刘安远不是敌人。 “程先生您看这钱,是怎么个处置法呢?” 程念樟淡笑。 “这钱我收下了,王先生,也请您替我转告刘安远,他这个朋友我交了。”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7月19号凌晨,一向只转发程念樟个人通告和代言的微博账号“念樟工作室”,突然毫无来由地发了一句“周一见”,因为在此前“周X见”体多用于公布恋情,所以语境十分暧昧。 那是一个周五,这句话平地惊雷,在毫无波澜的七月炸出了巨浪,不到5个小时,转赞评通通过十万。“程念樟 女友”“程念樟 周一见”“程念樟 出柜”“程念樟 结婚”甚至连带着程念樟的多个绯闻女友的名字一起被带上了热搜,一些营销号也趁热打铁,连夜赶工,把早几百年的桃色旧闻添油加醋,新瓶装旧酒地拿出来供看客咂摸。 粉丝也是被炸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各粉丝会会长连夜在群里召集人手控评。艺人这边与粉头对接的工作一直是小谢在负责,他这一晚已经接电话接到耳鸣。 “谢助理,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申城分会一个说法!到底出了什么事?恋情还是作品?你们工作室没头没脑发个“周一见”,知道影响多恶劣吗?你们这么做得到Evan授意了吗?他可是影帝啊,High-level懂伐!搞什么流量明星那套……“ 小谢被吼得耳朵疼,直接把电话拉远,放在扶手上公放,等对方吼完再接起来。 “反正周一就能知道了,你们也别着急,是好事,我们就当测试一下Evan流量,放宽心放宽心。” “你说得轻巧,你看看网上都写了些什么?你不知道是伐!我念给你哦—— ——爆!疑似公开出柜!扒一扒那些程念樟‘背后’的男人们。 背后是带引号的,引号的哦!恶不恶心伐啦 ——地下恋情公开!神秘影帝原已隐婚,妻子竟是她…… 你知道这种标题里已经出现多少个十八线女明星的名字了吗? ——十亿少女梦碎,梦醒发现,家财散尽不过是替别人养了老公! 扎心啊!你看到没有,我心口上的玻璃渣子插得,你连下刀的地都没有了! ……“ 小谢一边听一边憋笑,最后等她换气的时候,小声说: “我公放呢,Evan在,要不你和他直接交流交流” 对方立马挂断,然后又突然打了进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免提?话筒?” “免提“ “咳,咳!Evan,我是申城粉丝会的会长,仅代表我们粉丝会管理层向你致歉,我刚刚太紧张了,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还乱挂电话,一定是吃错药了,你千万不要放心上!“ 小谢把电话凑到念樟嘴边,他刚刚一直在看剧本,没有在意后排的嘈杂,公式化地回了句: “好的,谢谢你们支持” 尔后自然地用两指把电话推开,示意小谢挂断。 小谢有些尴尬地低头 “好了不说了,我们要飞了,再应付就耽误工作了。” 没等对方回应就匆匆挂断。 “Evan,网上的舆论发酵得有点厉害,你看要不要控制一下。” 程念樟没有抬头,剧本里有一处段落似乎有些问题,他提笔下了个注脚。 “没必要。”他字写一半,约莫是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忽而抬头看向小谢“你要沉得住气,少说多做,和旁人少一些多余的交锋。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造势,如今的局面很好,很顺利,不必节外生枝。” Evan的语气虽然平和,但终归是批评的意涵,小谢听了有些颓丧,支支吾吾回了句‘好的’就坐回后排。同车还有钱韦成,他将一切看在眼里。 “小谢,念樟是在提点你,自己记好了。” 虽然话是说给小谢的,但说时他看的却是程念樟,眼里有层深意稍纵即逝,现场谁也没有捕捉。 他们抵达申城已经是周六上午八点的事情,行程很私密,并没有记者和粉丝在机场围截。程念樟让钱韦成和小谢先去和品牌商对接明天的活动事宜,自己则驱车前往位于复兴中路娄屏公馆的魏寅居所. 这间老洋房是黎珏的祖产,他生前曾为躲避银行资产清偿,把这栋市值数亿的置业,转赠给了程念樟.没想到黎珏去世后不久,为向宋毅表示立场,程念樟非但没有把它还给黎家,居然转头作人情便宜卖给了魏寅.为此得罪了黎父黎秋正,黎老戎伍半生,直接从地下室掏出一把胡桃木手柄的老式苏联猎枪指着程念樟,要不是张晚迪及时赶到撑腰,估计就不会有现在风光无两的Evan Cheng. 当时接盘的魏寅连同程念樟一道得罪了黎家,两人算是结上了过命的交情,关系可见一斑.程念樟到的时候,魏寅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出来应门,气态懒散得很,见到对方也没招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自顾自走.坐下后,还是程念樟给他冲的咖啡. “给,醒醒脑,有正事要谈.” 魏寅接过骨瓷杯,抿了一口. “你冲咖啡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差,说吧,什么正事?” 程念樟挑眉:“英方什么态度?” “能有什么态度,当然是好的态度……Robin 是老朋友了,原本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非让我跑一趟,麻烦!“说时魏寅把剩下的咖啡一口闷掉,顺势还点了支烟,继续道:“梁岿然呢?你得罪了他,宋毅可不会让你好过。” “我不动梁岿然,宋毅照样也不会让我好过。” 闻言,魏寅瞥了眼程念樟,继续低头笑着嘬烟. “以前宋氏还叫安博的时候,我倒没看出宋家这个老大有多少能耐。之后他扳倒傅云,除掉黎珏,安博换了姓后又和邱冠华勾心斗角,另外南半球的宋家老二也不是省油的灯……内耗成这样,宋氏这几年也没受多少影响,现在看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又心狠手辣,我看你还是小心些好.” 话毕,气氛是一阵沉默,程念樟似乎并不想接过这个话茬,魏寅只得无趣,悄然间摆正了坐姿。 “我看过今早的新闻,你周一什么打算?” “周一放第一波电影物料,你和我联合发布,算是官宣。到正式开拍这段时间,你我可能要打些配合,放些边料给媒体,维系热度。” 魏寅闻言顿了一下,摁灭烟头,显露不悦 “我不大明白。“ 程念樟忽而抬头看向他。 “就是炒作,我,和你。” “我和你什么?” “其实没什么,但要让人觉得有什么。” …… 两人间难得的变得相顾无言。 魏寅浸淫娱乐圈好些年头,各色的同性异性关系见的也不少,他对别人的取向一惯看得很开。但这种事但凡和自己沾上了边,他就觉得浑身别扭。加之当年程念樟和黎珏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圈里圈外虽不说人尽皆知,但多少对程念樟的取向坊间也是有同性这层标签在的。现在外界并没有开化到多么开明进步的程度,这步棋虽然可以炒一时的热度,但长远来看于他并无益,反倒显得有些不爱惜羽毛了。 程念樟见魏寅迟迟不回,也不着急。 “老魏,你觉得呢?我尊重你。” “你…有必要吗?如今的电影市场已经不是靠这种炒作就能操盘的,最终总归是靠作品说话,难道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你的那股子没用的文人气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程念樟语气突然重了起来:“市场和观众都是健忘的,即便我们现在有最好的团队,但前期如果就这么悄无声息,没有记忆点和关注度,后期没有宣发的话题点,它再优秀也不过泯然于众,成就不了你我比现时多一分的东西。我们毕竟拍的还是商业片,归根结底还是个商业行为,你看开一点。” “程念樟!你太傲慢了,我才是导演!” 这一通来回,魏寅被气得不轻,他是个少爷脾性,打小顺风顺水,没被人说过什么重话,一向自我感觉极好,比起同侪,他有股子特招人烦的自视清高,一旦被人戳了痛处就会跳脚。 程念樟从前跟着黎珏,黎珏是真文艺,高山流水。魏寅当年还是个新人导演,走后门拿作品给黎珏指点,人家看了只说句’‘技术挺好,很成熟,是大众欢喜的东西,但没什么自我’。这句话往后成了魏寅的梦魇,他也瞧不上自己的媚俗,所以一直极力想摆脱商业化的标签。但资本环境下,他始终没有这个权力,也渐渐失去了这种能力。潜意识里,他透过程念樟更想对话的是已经不在人世的黎珏,但程念樟的话却像冷水扑脸一样令他清醒,跳脱出自溺的假象。 魏寅一生气耳朵脖颈就会涨红,看着有些喜乐,程念樟没管他情绪,反倒窃笑了起来。 “那魏导,我刚刚失礼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可以答应了吗?” “呵,我不过是你程念樟的一个工具,你吩咐就是了,假惺惺来谈什么交情。” 说完魏寅瞧见程念樟勾着笑的唇角,恼怒里拿起手边的抱枕就砸了过去。 扔完停顿几秒,估计是觉得自己娘气,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为什么是我?” “你长得不错。” “嗯?” “也有些才气。” “……” “你说巧了,我俩居然还熟,不找你找谁?” 魏寅难得见程念樟开玩笑的时候,有些心酸,不忍再悖他坏了心情。 “算了,我都随意了,但你不要搞得太过分。” 听言程念樟立马收住笑颜,郑重道: “你放心,我有分寸。” “好。” 因为太熟的缘故,正事聊完两个人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客套。魏寅看了眼挂钟,问他:“今天没有通告吗?” “有,下午恒隆有一场店内活动,晚上有个饭局和自媒体的专访。” “那你忙去吧,我昨晚和徐编几个聊上头了,四点才睡,得补个觉,不招呼你了。”魏寅转念一想,程念樟连夜转场,可能连觉都没睡,这么说不大体恤,于是补道:“对了,你等一下。” 他转身去厨房里热了碗米糊,烤了两片吐司,刷上黄油给程念樟端了上去。 “喏,我听韦成说你连轴转起来饭也不吃,把这些吃了再去忙吧,这是陈姨打的米糊,我加了些炼乳,香得很.” 程念章象征性地扒了两口,实际早上在机场已经和工作人员一起吃了些,他胃口一向不怎么好,对食物也没有太大的喜恶. “你说你也快四十了,口味倒和婴儿差不多,喜欢吃辅食.” 魏寅对他的嘲弄不甚在意,看他吃得也不香,挠挠头往左右看了眼,突然掏出一盒红茶递给了程念樟。 “这个送你吧,Robin那边给的,我茶酚过敏也喝不上。” “你倒是挺假客气的……不对,Robin 不是知道你喝不了茶吗?而且他也不爱来这套。” “嗯,是他助理送的,看着刚出社会不久,估计想帮着Robin熨帖,但不怎么周全吧。” “犯这种低级错误,也是够蠢的。”程念樟蹙眉,他对自己和下手的要求一向很高,虽然表面温和,但实际极其挑剔,对差错和拖沓有着天然的厌恶。 “你这人……人家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二十来岁,说话做事都挺舒服,犯这点小错,我倒觉得没什么。” “呵。”程念樟挑了个眉不置可否,顺手开始搅米糊,也不接他话。 “哦,对了,她名字挺好听的,叫‘罗生生’,说是申城人。这名字怪耳熟,但我一时半会也对不上号。Robin那没点熟人搭桥我还真不信能混进去,小姑娘应该也有些背景。,说不定还是个熟人,你看看有印象没……” 闻言,程念樟蓦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罗……生生吗?” “嗯,英文名叫Vivi,意译来应该是生生不息的生生,怎么?你认识?“ 程念樟不回,低头沉默片刻,忽而道: “没什么印象。”说完,他起身拎起茶:“这茶我就收下了,周一别忘记了。” “行了,你走吧走吧,我可不送.” 出门后,程念樟坐回车里,握着方向盘有片刻失神,发动的时候发现副驾驶位上,从红茶的礼品袋里掉出一张硬卡。 他随手翻看,背面是一段清隽的小楷。 ‘祝您万事顺遂’ 下面跟了篇十四行诗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 [ ] By chance,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e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程念樟随口跟着念了一小段,嗤笑。 “呵,这招从小学用到现在,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这个助理还有点可爱 深夜,罗生生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谁骂我呢!” 她这时候一般是帮Robin 营运东亚这一片的社群和回复合作邮件。打开微博,有一条特别关注的提醒,来自“念樟工作室”,提示他发了一条新动态。 罗生生有些疲倦,她抱腿坐在凳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点开这条动态,里面只有叁个字——周一见. 她翻了翻下面的评论,前百条都是粉丝回复的无意义内容,看完了还是不明所以。然后她又看了眼热搜,发现了一连串关于程念樟的关键词,里面排名最高的是“程念樟 周一见”,其次就是“程念樟 出柜”, 她好奇点开浏览了一下,充斥了营销号夸张淫邪的文笔,有些比小时候看的《茶余饭后》还要猎奇,几篇下来她便觉得恶心,草草关了网页。 不过就在退出的档口,她手滑拿Robin Partrick的认证号点赞了一篇程念樟和黎珏的旧闻,之后便去睡了,没发现自己的手误。 第二天她打开电脑的时候,系统弹窗不断提醒她微博有新的私信和评论,她还没来得及点开,Robin 那边就来了电话。 “Vivi,你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怎么了老板?” “Ms.Qin 说我在中国的Twitter上和Evan chen成了trending search。” “啊?!您等我下。” 罗生生一头雾水,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妙。 果然,她点开私信,充斥了程念樟粉丝的质问和谩骂,她最新发布的剧照下面,也突然多了几百条奇怪的评论,再进主页,才发现昨天点赞了那篇该死的文章。 “要死了!要死了!“ 这一朝悔得罗生生大腿都拍青了,但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她手抖着点开热搜,“罗宾派翠克”排到37位,“程念樟 摄影师”排到了20位,“程念樟 黎珏”占据榜首。 “苍天啊,完蛋了。” 罗生生此时简直欲哭无泪,电话里Robin 静静在等她回复,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一来Robin 的脾气难以琢磨,二来事情确实已经到了没法糊弄过去的地步。她只能如实把原委告知了Robin。 但意料之外的,Robin 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沉默了片刻,回了她一句“get”便挂断。 罗生生对这份工作十分看重,当初也是几经辗转,最后靠宋家的关系才能留在Robin身边.在之后的十几分钟里,她已经想好了几百种求饶和认错的方法。幸好罗生生还算清醒,中途取消了误赞,写了一篇中英对照的声明保存在草稿箱,顺手把英文版发给Robin 过目,做好基础的危机公关准备。 沉下心来之后,她有一阵放空,脑子里不断回还刚刚看见的评论。想想觉得有些可笑,半年里潜心运营,一直勤勤垦垦编辑图片和文案,微博的内容生动,格调也不差,到头来总共2万粉丝,还有一半是买的。没想到,昨天就因为她赶上热度误点了个赞,粉丝量瞬间突破3万,真是造化弄人。 没过多久,Robin 回复了她一封邮件,内容很简洁, “Mail him,JIAQI XIE,Evan’s personal assistant.” 下面跟了一个邮件地址,是程念樟的助理,小谢。 罗生生上领英搜索了“JIAQI XIE”,发现他虽然只有25岁,但工作经历却很丰富,UCL 出身,回国后先后在奥美和Ruder 任职,今年开始跳槽到了宋氏,入职后居然仅仅是做程念樟的助理,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罗生生犹豫了一会,把自己拟的声明抄送一份给小谢,因为十几岁就出国,她害怕自己中文水平可能会出什么纰漏,中间还修改了几处,加了些敬语发过去。没过一会,小谢就回了她。 “知道了,邮件太烦,我微信****,你加这个详聊。” 罗生生加上了小谢的微信,备注Robin,对方立马就通过了验证。 “我是谢家奇,Evan助理,公关这块是我做基础对接的,你怎么称呼。” “您好,我叫罗生生,您可以叫我Vivi(微笑表情)。” “稿子写挺好的,不过用不上,我给你些图片,北京时间晚九点,你发它们就成。” 聊天框下面跟上了一张早年黎珏电影《西街十二号》的黑白剧照,里面除了黎珏,有还有探班的魏寅和男主角程念樟。叁人一坐两立,具处风华,十分养眼。另一张是Robin 的黑白工作照,同样出自《西街十二号》,场景里,Robin 笑着给程念樟看显示屏里的画面,远处是混乱的街景与一线天光,整张图片构图舒适,对比鲜明,算得上佳作。 “第一张是你老板拍的,第二张你就说是魏导拍的,文案写‘周一见‘,下面标注图片出处就可以。” 罗生生跟过Robin进组,这种花絮一般都是摄影助理甚至是实习助理掌机,DP(Director of Photography)和导演不大可能自己上,但她觉得对方这么安排自有道理,便没有多言。 “好的。您还有什么,可以尽管吩咐我!(奋斗表情)” “管好你的手,别乱点赞就行了,姑奶奶,你知道撤热搜要多少钱伐?” “啊?多少?需要的话,我可以出的。” “噗“ 小谢对着手机屏突然笑出了声,他发了一个蜜汁微笑的表情就不再搭理罗生生。 此时正值国内晚夜,程念樟刚下饭局,是一个品牌方的招待晚宴,席间觥筹交错,沾了些酒气,便回住处修整。他冲凉出来的时候,发现小谢正对着手机傻笑,大概是心情不错,他路过时盖了小谢一记脑袋,问道: “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小谢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 “Evan 你看,Robin的那个傻子助理真实诚,居然要出钱给我们撤热搜。” “哦?” 程念樟敷衍了他一句,没显示太大兴趣。 小谢不气馁,小跑到他身边。 “Evan 你知道不,Robin 这个助理给我发邮件,那语气和上朝似得,一股子学生气,战战兢兢的,估计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给吓坏了。” “是吗?” 程念樟问得漫不经心,他顺手挑了一件LOEWE的拼接衬衣和长裤,交到小谢手上, 让他熨烫。小谢接过衣服搭在手上,而后继续吐槽。 “我之前还挺生气的,不过今天看她应该是真手滑,但她能点着那篇文章,也是够八卦的。”小谢见程念樟依旧没什么反应,就转到钱韦成身边:“是吧,韦成哥。“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机灵,能处变不惊把坏事变好事的。” 小谢的小心思被钱韦成看破,对方就驴下坡反倒让他不好意思,于是摸摸脑袋转移话题。 “不过你别说,这个助理还有点可爱,韦成哥你看她头像。” 小谢点开了罗生生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证件照,大概2,3年前的照片。当时的罗生生留着男仔头,头发微微自然卷,看起来蓬松又柔软,她眼尾向下,微笑的时候弯成一道月牙,嘴角也是尖尖的,透着股莫名的机灵和可爱。 “确实挺上像的,面相很招人喜欢,适合当艺人。“ “是吧。”说时,小谢翻出聊天记录.”名字也不错,好记,就是可惜了,脑子不咋地。“ 钱韦成瞥了眼记录。 “罗生生……是挺好记的。“ 程念彼时正在系着衬衫的纽扣,闻言动作一滞,从穿衣镜里注视着沙发上的两人,突然面上多了分戾气,冷声道: “小谢,管好你自己的事。“ 程念樟话里带着肃杀,即刻便让小谢闭上了嘴巴。他扣完扣子,走过来,状似无意地拿起小谢的手机,瞥了一眼,而后锁屏扔到沙发上。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人身上,起来,做事。“ (过渡章节,情节辅助。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封面变成了古风……) 阿东,给生生小姐问个好 罗生生北京时间晚九点准时发布了图片。起初并不见舆情有什么起色,大约十点左右,念樟工作室转发了这条微博,配文是。 “青涩如我,赤忱如你,永恒如他……谢谢罗宾用相机保留的回忆,逝者如斯,我们定当不负过往,再次起航!周一见!”@魏寅 罗生生坐在电脑屏幕前不禁赞叹,谢助理不愧是4A出身,服务过顶级PR团队的人,都不用走外部公关,叁下五除二,把一个乌龙事件转变成了宣传口径,着实不简单。 罗生生为人直白单纯,拿起手机就给小谢发了个大拇指。 “谢助理厉害了!(大笑)还有需要我做什么的地方吗?” 小谢今日本想邀功的,没想到方才间接因着罗生生被Evan训斥,心里窝火得很,看见罗生生的消息就烦,现时他正帮着化妆师一起给Evan处理妆发,看到弹窗,突然眉头一锁,手指游移在回与不回之间。 “小谢,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冷淡的程念樟,今晚对下手的表现却有些异常的敏感。小谢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不值一提,就回了他句没什么,把手机收到口袋里,准备转去后头瞎忙活了。 望着小谢的背影,程念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有些不定。 他刚刚瞥见了罗生生的头像,这个女人的面目依旧,和十年前没有多大参差,温良而善于伪装。罗家,是他人生行进到此,遇到过的难得的‘温柔’,带着上位者的宽宏和怜悯,抛弃他们一家的时候却显露了满目的虚伪造作。 程念樟原名赵程东,小时候近人都唤他阿东,其父赵德隆自他出世前便是罗家的管家,其母程英少时带着他从姑苏梅里到申城投奔赵德隆,起初打些零工,住在外头,开销大,也辛苦的很,后来蒙了罗父照拂,被雇来打理罗家后厨和花圃。 梅里产葡萄,程英从老家拿了些苗过来,在罗家后院栽种,入夏前满院子紫紫绿绿的,沁人心脾,深得罗母欢喜。程英是个厉害的美人,很有主意,生的儿子阿东又俊俏聪明。她到罗家这几年,只是使了些机灵,便让罗母帮着弄妥了赵家一家的户口和赵程东上学的事情。 阿东自小也懂事,识眼色,小小年纪在罗家也帮上帮下的,算得上半个小佣人。小时候他管罗父罗母叫伯伯阿姨,管罗熹叫哥哥,后来教了规矩,就叫老爷夫人少爷。罗母是个温婉博爱的主,长了和罗生生一样的眉眼,很面善。当时见阿东在花圃里一边浇花施肥一边自学功课,觉得这么好的孩子,这样待他是造孽,便打点了寄宿的学校,让他安心读书去了。 罗生生出生比较晚,她出生那会,阿东刚来罗家,两人记事以来常碰上面的时点,也要追溯到罗生生十一二岁的时候。那两年罗家跟着宋家,把事业转到了安城。一家老小也逐渐搬到了安城居住,赵氏夫妇是唯一跟过去的两个下人,于是阿东也跟着一起移居到了过去。 罗生生刚见到少年的赵程东,满眼都是欢喜,直拉着罗熹问 “这个哥哥是谁” 程英给阿东手里塞了两粒话梅糖,送他过去。 “来,阿东,给生生小姐问个好。” 彼时的赵程东正是有些逆反的年纪,这个罗生生小时候光屁股腚的样子他都见过,如今却要低眉顺眼叫一声生生小姐,他是不大乐意的。赵程东手里紧了紧糖,垂头不语,突然,低头看见了罗生生的漆皮玛丽珍凉鞋,视线移一些,就是自己的破绿胶鞋。自尊心,是种穷病。他收紧了脚趾,变得极不自在。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忽而抬头,伸手捏了颗糖给罗生生,笑道。 “生生小姐好,我叫赵程东,你唤我阿东就行。” 当时赵程东就一直笑着举着糖,罗生生没收也没回他,只怯怯地躲到罗熹背后,最后还是罗熹替她结束了这段尴尬。 待程英带阿东走了,罗生生才凑到罗熹耳边,红着脸蝇声道。 “哥哥,这个阿东真是好看极了.” 罗熹刮了她的鼻头,蹲下来。 “这是赵家阿姨的孩子,也算半个自家人,要亲近和睦,不能像刚刚一样,懂了吗?” 小时候的罗生生,眼睛又大又圆,眼球上又总有层水膜,映得透亮,看起来煞是无辜。她眨巴着这双眼睛,看向罗熹眼里自己的倒影,郑重地点了个头。 “嗯。” 往后的日子,阿东便和父母一起,在罗家外屋住下了,那时候罗家刚到安城,万事待兴,都要赵德隆和程英着手操办,加上阿东课业不紧,他也时常会抽了空帮忙。罗生生就经常趴在阳台上看阿东一家子忙活。好几次阿东抬头,都能见她眯着眼盯场的样子,视线对上了,她就笑着招手,挺没脸没皮的,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和个傻子似的。” 后来罗熹出国读书去了,也不知道谁起的主意,阿东被喊来当罗生生的伴读。罗生生是个典型的文科脑袋,数理差得一塌糊涂。赵程东给他讲题,她总是起初认真听着,慢慢就趴下身子,也不吱声哪里不懂,到了后程,不是玩阿东的手指就是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成绩自然提不上去。不过罗家也不急,这种家庭的子女,自有其他出路,人生的天顶比他阿东高到不知哪去了,一时的偏科并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即便罗生生一直没长进,罗母罗父也不责怪他。 一日傍晚,暮色昏黄中透着嫣紫,鱼鳞云铺陈半壁天光,罗家院子外是车水马龙的人间烟火,客厅里的老唱机放了盘英文版的玫瑰人生。萨克斯婉转悠扬,Louis Amstrong的歌声带着舒适的顿挫,有些醉人。罗生生沉浸在如此的浪漫里,她侧头欣赏,阿东的脸被夕阳打亮了半侧,温暖而柔和。 “阿东,我给你写首诗吧” 阿东没有回她,她已经习惯了对方一本正经不爱搭理她的模样,也不甚在意,提起笔来默了段莎翁的十四行诗给他,用的是张沾着茉莉香氛的书签,写完小声颂给他听。 听着听着,正在做题的阿东突然顿笔,看向她。 “是什么意思?” “万物易变,但吾爱吾诗永恒。”罗生生把书签捂在胸口,口气老成地说道。 “你一个孩子懂什么,真不害臊。”阿东抽走她的书签,压在了习题下面,呵她“赶紧做题,你再倒数,就得挨着讲台坐了。” 罗生生没看见阿东有些微红的脸颊,嘟囔嘴“阿东真是无趣” 赵程东是知道的,罗生生喜欢他的皮相,因着这份喜欢,他的心底生出了从前不敢有的放肆和骄傲。私底下他从不叫他生生小姐,一有什么便呵斥罗生生没有长进。罗生生也瓜皮的很,总笑着,不恼但也确实没有长进。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宋远哲的人出现在罗生生的身边,赵程东的骄傲便在一瞬被打回原型。 宋远哲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些什么,如今的赵程东也就是程念樟已不大清爽。他只记得一些小事,当年罗生生追着宋远哲满花圃的跑,踩坏了他和程英刚种下的花苗,程英郁郁着还得给两个祖宗陪笑;还有,他时常给罗生生讲题讲到一半,这个宋远哲就冒出来带着罗生生往街上窜,任他在后面怎么喊,罗生生是头也不回;再后来,他与罗生生就彻底是两个圈子的人了,有一回他无意听到宋远哲对罗生生说: “那个阿东,哪来的?” “赵家阿姨的儿子呀。” “哦,下人的儿子啊,还以为多大来头呢,你倒是听他话的很。” 宋远哲这个纨绔,出言甚是伤人,阿东没有听下去罗生生的回应便负气离开。上高二后申请住校,便没怎么见过罗生生。最后一次遇上,是罗家出事离境的那天,这一回,罗家没再把赵家带上。 罗生生那时候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五六岁的年纪,依旧笑得明朗。她在机场见阿东也来了,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阿东,你现在好高啊。”罗生生踮起脚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 “嗯,你也不矮” “我妈说这次我们家先过去,等安顿好了,再接你们。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袋鼠打架,你说好不……” “生生!过来!” 罗生生话说到一半就被罗父打断,他掐了下时间“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过安检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宋家是好人家,答应我会帮你们一家都安顿好的,不用担心。” 两家人挥手告别,却是各怀愁绪地说着再见。 一别经年,早已物是人非。罗生生的诺言果然和她的“吾爱永恒”一样儿戏,罗家不曾再回来,也再没有管过赵家的生死,赵德隆出事的那天,他打通了罗家在澳洲的固话,他无望地呼救,却被罗母硬生生挂断,十几年的主仆情谊,飘散如烟,真是薄凉的世间。 宋远哲,你真有劲 周一,不出意料地,程念樟和魏寅一起公布了新电影《简东传》的第一波物料。 《简东传》是根据着名纪实文学作家乙南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小说取材于广东新千年初轰动?一时?的黑帮庭审案件,简竹醒案。描述了一代枭雄自“军阀仔”起家的传奇故事,是一部大时代主题的黑帮片。 以目前的审查机制,黑帮片并不讨好,片子光剧本备案就走了不少关系,后来还是因为乙南年初在北欧获奖,舆论向好,文化部的领导才有了松动。 但本子大纲还是被上面批了满页红字。宋毅是宋氏里掌握政治关系的核心人物,他是肯定不会帮程念樟出面说情的。宋毅不出头,最后下来的本子和原着比,就是面目全非的状态,这一厢便又得得罪乙南,版权难免会生事端,改编一度变得举步维艰……可以说,因着宋毅的阻挠,这部电影,无论是人情,还是钱权,环环相扣,每一项都让程念樟费尽心思,一步步走到现在,着实不太容易。 既已到了这一步,程念樟如此大费周章地搞出“周一见”,就是要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无时无刻关注着这部电影的进程,使得宋毅无从下手,顺道也加个热度,为票房铺垫。魏寅虽然与程念樟交好,但程宋两人的争斗,他一向置身事外,对于成败也看得更加淡然.若不是念在多年情谊的份上,他大可不必掺和进来,已然是很讲义气了。 不过程念樟向来更信奉物尽其用的道理,魏寅既然上了贼船,他就不惧给自己人下狠手。 周一和《简东传》一起上热搜的,是程念樟出入娄屏公馆的组图。本是个捕风捉影的小事,但小谢用小号买通写手,结合当年娄屏公馆的产权交接事宜大作文章,反而将一次正常的会面往声色暧昧的方向延展。 魏寅气愤地很,打了程念樟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说教。 “程念樟,你是不是太不讲情面了!说好的分寸呢?” 程念樟听出了对方的咬牙切齿,却不以为意,他趁着通告的空档,一边翻品牌型录一边回他。 “照片是我安排的,但娄屏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受害者。” 电话那头一瞬沉默。 “那是谁……宋毅?他敢动我?!” 魏寅是政治家庭出身,第叁代,根红苗正,照理宋毅不会轻易得罪,但他也不觉得程念樟是这种狗急跳墙栽赃嫁祸的人。 “你抓不到证据,他就敢动。他连黎珏都敢弄死,你那点清誉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程念樟语气里透着股轻慢和理所当然,还有些被怀疑的气愤,不禁让人又信了几分。 “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什么必要?娄屏的事你也知道,往深里挖,挖到黎家,挖到黎珏,那我就不必再在这个行当混了,这就是宋毅的伎俩。” 这下,魏寅一听,权衡了利弊,深以为意,彻底被说服。 “那现在怎么办?” “舆论我会控制,我们要做的,就是增加线上互动,不互相回避,正面反馈。这个我助理小谢很在行,你让你宣传经济和他对接吧。我要忙了,挂吧.” 说完,程念樟果决地挂断电话。小谢在一边听完全程,直拍手叫好. “Evan,你太厉害了,我差点都……” 这时候钱韦成恰好和工作人员一起进来,程念樟没搭理小谢,两人默契地闭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程念樟当晚有一场季播选秀节目的录制,他是特别评委,制作方在正常录制开始前,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内部访谈和品牌口播的环节.因为《简东传》和娄屏公馆的曝光,访谈台本也做了很大的改动,这方面的事务一向由钱韦成负责,今次也不例外。 程念樟粗略翻了一下台本,注意到一些关于魏寅的问答被钱韦成划去。 “韦成,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宋毅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句话虽然问得漫不经心,但钱韦成还是放空了一会儿才回他。 “上次梁监制没得好,宋少大概是留着后手吧。” “我思来想去,这次娄屏应该是他的手笔,你觉得呢?” 钱韦成有些错愕,蹙眉看向角落一处。没等他回答,程念樟又道: “韦成,你最近不在状态,这几天小谢比你活泛,娄屏的事你居然到现在还想不出对策?我们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你是我左膀右臂,可不能出岔子。” 闻言,钱韦成转头,视线对焦在镜子里程念樟的发顶,放任自己眼神涣散,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最近有些事,不过没关系,我能调整。” 程念樟抬头撇了眼,把台本交还钱韦成。 “问我魏寅那几个问题挺好的,不必避嫌,以后多着用他的地方呢。哦对了,我让他们在隔壁休息室订了餐,你快去吧,别凉了。” 待钱韦成出门后,小谢眼睛提溜转,突然挨到程念樟耳边,小声说。 “Evan,韦成哥果然很有问题。早上你让我用小号冒充狗仔把娄屏的照片发他要钱,他消息已读了好久都没回我,后来打官腔说没权限,让我和宋氏公关部及法务联系,拦都不拦一下。” 程念樟不喜欢人挨着脖颈说话,于是缓缓把小谢推开。 “韦成是你师傅,不要嘴碎,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 宋远哲从曼城回来的时候,罗生生正和Robin在布莱顿出商业外景。 他上次在罗生生房间看见刘安远送的东西,心里较劲得很,这次大包小包扫了一后备箱,特意绕圈到南部去找罗生生嘚瑟。 宋远哲到的时候,罗生生已经下工,准备赶晚班的火车回去。布莱顿的火车站看着气派,实则不大,宋远哲很轻松就找到了正在低头看手机的生生。 “看什么呢?” 罗生生一转头的功夫,手机就被宋远哲抢走。他举高划喇着屏幕,待看清内容,突然又不悦得还给了罗生生。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下人?” 小时候宋远哲总是‘下人,下人’得叫阿东,罗生生年纪小,没放心上,现在听他再这么喊,火气就上来了。 “你瞎嚷嚷什么!” 宋远哲一向瞧不起程念樟,罗生生就算吼他,这人依旧是一派轻浮。 “他是圈里出了名的兔儿,为了往上爬可没少做糟粕事,就你拿他当个好,你怎么不没事刷刷我的新闻?” 罗生生不想和他掰扯,对了下时间,火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她拎起包,起身往闸机方向走,却被宋远哲一把拉住。 “我让司机回去了,你开我去机场吧。” 回头看到对方突然一脸讨好的神色,罗生生也是哭笑不得。 “宋远哲,你真有劲。” …… 布莱顿是英国的同性之都,行车一路,往来遍布同性情侣的身影,罗生生在等红灯的时点,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这时候,宋远哲盯着她的侧脸,突然冒出一句。 “我听说了,你九月要回国。” “嗯,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待多久?” “九月先去实地勘景,Robin 签了半年,但具体要等十月开拍了再说。” “那我空出这段时间回国陪你。” 罗生生没回他,宋远哲成年了以后在女人堆里也算摸爬滚打的老手,她才不信他的鬼话。 车上了高速以后,周边陷入漆黑,罗生生忙了一天,实在乏味又疲累,宋远哲看她连打了几个哈欠,只好和她聊些八卦吊着她的精神。 不知怎地,八卦就聊到了魏寅头上。罗生生对今天看见的新闻一直耿耿于怀,于是问道: “魏寅和阿东,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宋远哲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 “魏寅不见得。不过我和黎珏的关系你也知道,你这个阿东可是他心尖上的宠。你也别惦记,我看他八成喜欢男人,不会稀罕你。” 说起黎珏,宋远哲面色有些沉郁,后头几句也卸下了轻浮的伪装,辞色皆冷,罗生生识趣地没有怼他回去。 宋远哲和黎珏算得上铁磁,当年黎珏和宋远哲在一辆车上出事,一死一残,又是自己亲哥哥的手笔。对宋远哲来说,大概是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之后一路上,两人没怎么搭腔。到了机场,宋远哲按着自己的计划,把车钥匙给罗生生,让她去开后备箱拿行李。 罗生生白了他一眼,还是照做。 打开箱门的一瞬间,她有些错愕。 “宋远哲,你买那么多东西,你拎得回去吗你!”罗生生翻了翻盒签,都是女士鞋包首饰“你现在这么用心啊,都亲自给那些小明星挑礼物了?” 宋远哲捂脸,他就知道罗生生绝不会念他好,逮着机会就埋汰他。于是下车,恶狠狠地把一条项链带在她脖子上。 “你故意气我呢吧,这些东西通通是送你的,反正你得收下,不喜欢你再扔,不让我知道就行。” 罗生生拿起吊坠,低头看了眼,是尚美的liens,十字交叉的形态,象征着情人的拥抱。 就在这时,宋远哲捂着罗生生的后脑勺向前,亲了一下发顶,把她整个脑袋压在自己的左肩,靠近女孩的耳侧 “九月,等我。” 是缓慢而深沉的语调。 罗生生听出了他前所未有的坚定,于是手里握紧了吊坠,沉默地蹭着他的肩点头,竟然生出心安的温暖。 ……………………… 背景铺垫完了,下章就是九月了,生生和阿东终于有对手戏 ps.简竹醒确有其人,是真实事件,大家可以搜来看看,我对90年代的江湖情节很喜欢,直接拿来做剧中剧了。 够了,你下去 九月依旧延续着酷热,霾障攒聚的天色,带着内陆的浑噩。 罗生生上机前穿了件正红的碎花衫,搭配条白色高腰阔腿裤和同色系针织开衫。回国前特意剪了一个法式的刘海,短发扎了小揪在脑后…一身打扮在灰暗天色的映衬下,倒是十分打眼。 原本回国的前几天,按常理Robin会做修整,倒一下时差,罗生生自己也可以暂时放下工作,进入一个半休假的状态中。但没想到他们刚到酒店,事态就起了变化。 宋氏的接待专员在Robin一行人安顿好以后,突然通知他们《简东传》的碰头会,临时改到当日下午。 会议原定时间是叁天后的上午。这么一改动,使得很多材料罗生生都没来得及准备。 她这次国内的工作机会,算个捡漏,Robin的常用中文随行Ms. Qin 年初怀孕,孕期内无法长途差旅,于是随行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罗生生身上。在宋氏配备的翻译到位前,Robin 所有的现场交流和文书转译都要她来负责,同时还要处理原来的线上工作内容,对她这个职场新人来说,算得上一次不小的挑战。 ?下午叁点出发前,罗生生还有部分Robin的分镜意见没有译制,PPT也是初制完成,一次也没有演练。到点的时候,她还缩在电脑前,不断地粘贴提示词,最后Robin看不过眼,提着她就往门外扔,上车前,衣服都没来得及更换。? 因为等会要见的都是熟人,和罗生生紧绷的状态比,Robin反而比较自得,除了略微有些疲累的面色,其余较往常看不出什么差别。 “老板,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车开到一半,罗生生兜不住,怕会上出岔子,于是提前和Robin交了底。 Robin 闻言只是略微挑了个眉,告诉她放轻松,当成普通聚会就可以,并不是相当严肃的场合,不用刻意追求完美。 但这种安慰对罗生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她对着笔记本无从下手,腹诽道,别说完美了,就连完整都还差了一大截!况且于Robin这是聚会,而于她,却有更多晦涩的心事… 今天,在Robin这场主创碰头会开始之前,《简东传》已经开了半天的财务预算和演员统筹会议,两个会通通由程念樟和梁岿然主持。期间内容庞杂,各方利益拉锯,进程长时间处于僵化的状态,这令程念樟心情极不痛快。 当Robin到达的时候,演员统筹会议还没有结束,会议室门外坐着电影的美术指导和剧本团队等等,大家看到Robin到来,相熟的纷纷握手问好。 会议室里大概有人只会了魏寅,只见他突然离席,找到Robin处,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互相寒暄,显得十分亲近。 拥抱时,魏寅一晃眼看到抹亮色,是Robin身边的罗生生。她?今朝?红白相衬,清爽明丽,令他有一瞬惊艳,于是下意识地双眼微眯,露出兴味。而魏寅视线的停顿,正好被当事人撞到。罗生生虽然回以微笑,但实则心里有些不自在,于是打了招呼,空出位置让他们两叙旧,自己则一人去到餐台处假装泡起了咖啡。 回来的时候会议散场,罗生生站位有些尴尬,鱼贯而出的与会人员阻断了去路,她只好退到一边低头看手机傻站着。 “小谢,你帮我对一下时间,梁监的资方?今晚?开了个局,我们务必要准时,下一场控制在3个小时以内,不要再出岔子了。” 罗生生虽然没有抬头,但她听出了,这是阿东的声音。比往昔去了不少少年气,依旧是低沉漠然的音色。因为挨得近,她还闻到了他蕴身的淡香,祖马龙的黑雪松,安神的木香,有些宁远,很好闻。 “好嘞” 这时候小谢转身出门,没注意,撞了罗生生一下。 “哎呀,不好意思,没事吧……”小谢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女生,瞧她不抬头也不说话,身形和穿衣的风格又不似熟人,于是好奇问道:“你是哪个组的?” 罗生生知道这是阿东的助理,谢家奇。 闻到香味渐远,她忽而抬头,伸出手,露出招牌的微笑:“谢助好,我是罗生生,Robin的助理。” 小谢一怔,也愣愣地伸出手。罗生生是娇惯的女孩子,打小没吃过苦,小小的手,掌心软嫩,一把握上去像捏在果冻上,有些挠心。 “哦哦,我记得你…唔…”小谢抓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完全没了之前的机灵“你等里面布置完再进去吧,我先忙了,等下见。” 说完小谢匆忙地向前走了两步,觉得不妥,又回头看了罗生生一眼.却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挂着笑,一脸殷切地目送,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等终于离开她的视线,小谢倚着墙,翻出罗生生的微信,从头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还以为是个照骗和傻大姐呢.” 对话框里只有他们短短几句对话,有些无味,于是他把罗生生那张头像点开,放大了缩小,缩小又放大……反反复复几次,最后长按保存. 会议比预想的晚开不少,内容主要是每个创意部门阐述一下自己的思路,定个基调,互相交换意见和资源。 开头的部分由魏寅坐上位主持,梁岿然坐右二位旁听,而程念樟却不见踪影。 Robin的名牌被安排在左叁,罗生生搬了个板凳坐在他身后,一抬眼就能望见门口的动静。程念樟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微怒色,一言不发地倚在门口听完了上一位的发言。他板着脸的表情极具压迫感,当越来越多人发现他时,场内原本轻松的氛围,也跟着逐渐冷峻下来。 罗生生这个角度正好能对上他的侧脸,她记得小时候阿东虽会凶她,但不着劲,鲜有狠戾的神色。如今他眉骨更加深刻,眼神溺在阴影里,有种莫测的可怖。 “Robin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发言是按位置倒序进行的,前场过半,魏寅翻了下罗生生准备的材料,把视线投到Robin 身上。 Robin闻言,回头看了眼罗生生,笑道。 “Hello you all,I’m Robin Partrick,a photographer.It’s my pleasure to take part in shooting such a great story.My assistant,Vivi,will make a presentation to show my opinions on the storyboard…” 魏寅也随着Robin 的视线,看向罗生生,他面色和煦带笑,显露饶有趣味的神情。 “哦?那就辛苦罗助理了.” 罗生生有些尴尬,微笑致意后起身往台前走,那里离程念樟站的门口不远,可以闻到些他的味道。罗生生不敢近距离看他,于是闷头打开电脑,快速进入流程。 “大家好,我是Robin 的助理,罗生生,这边由我和大家简短交流一下摄影组的各项调度需求和剧本粗读后的拍摄意见,以供各组参考。” 台下坐的都是行业大牛,他们刚刚的发言专业又独道,给罗生生添了不小的压力。她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工作能力是否能被认可,最次也至少不能给Robin 丢人。 但往往怕什么来什么。 罗生生从打开电脑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不顺。先是误点了套用模版里的广告视频,而后又磕磕绊绊 前言不搭后语地进行了一些页面的现场翻译,好不容易忽悠着带过去了,又发现遗漏了素材内容,造成了演讲内容的断层…… 一环又一环的失误,让罗生生几近崩溃。就在低迷的时候,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冷意的声音 “够了,你下去。” 这是程念樟在会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让罗生生下去,面色和语气都带着嫌恶。 罗生生没有动,她的手现时还按在鼠标上,有些发抖. “罗小姐,我说,你可以下去了。” 程念樟走近。 “啪” 合上了罗生生的笔记本,把它推到一侧,空出块地方,让双手支着台面。 他举起左手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块机械表,指针指向?下午四点叁十五分?。 “在场的各位,不好意思我要打断你们一下。时间不早了,我们必须要在7点前结会。”他转身指向背后的投屏“之后这种无意义的内容就不要再拿出来浪费大家时间,我不是在做项目招投标,不需要你们给我出方案。高效交流是我的唯一要求……” 程念樟在台上讲话的时候。罗生生抱着电脑,默默坐回了Robin身边。她有些木讷地看向台上的男人,只见他拿出Robin的材料,用简短几句概括内容,精炼而全面,句句切中要害。 最后还用英文夸奖了Robin的意见具有指导性,为打断罗生生的演示感到抱歉。 Robin 闻言回头,表情略带失望。罗生生抿紧嘴唇,挤出微笑,要强的很。 边上稀稀索索有小声的议论,魏寅扶额,罗生生虽然表现差强人意,但程念樟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做,有点太不给情面. “念樟,Robin他们一下机就过来了,难免有失准备.大家都是朋友,又不是上下级,不必那么严肃,你也不要在门边站着了,和班主任似地,我看都瘆得慌,也别怪人家小姑娘磕绊。” 魏寅给了两边一个台阶下,程念樟顺势一改严肃,面带浅笑,悠然下台。 “所以我不闹一闹,你还不让我坐了是不。” 他有些调笑的语气,缓和了气氛,罗生生挨到Robin耳边,翻译他们的对话,发音时鼻腔有点酸,虽然克制住了情绪,但鼻头依旧泛红,看着有些可怜。 程念樟路过罗生生身后时乜了她一眼,不辨喜恶。 经过这一出,整个讨论变得高效不少,六点半左右就提前结束。 散场后,魏寅突然喊住Robin和生生。 “今天时间线太紧,Evan 有些着急,刚才的事千万不要放心上,他没恶意的。晚上和我们大组一起吃个饭吧,就当给你们接风,顺便我也让Evan 赔个不是。” 魏寅邀请时身体微微前倾,是恳切的姿态,但Robin 没有接受。 当走到电梯口时,罗生生凑到Robin耳边说了句话,Robin有些担忧地拍了拍罗生生左肩。罗生生最终半推半送,把Robin塞进了电梯,自己一个人小跑了回来。 罗生生跑步的样子像个小鸭子,傻里傻气的,算得上可爱。她在魏寅面前立定,抬头对着他微笑。 “魏导,Robin不是生你气,前天他刚从土耳其飞伦敦,昨天又连夜赶日程到中国,确实太累了,得回去倒个时差。今天是我失误,阿……程先生没说错什么,晚上我帮Robin去吧,免得他的位置缺席让你们为难,而且,我喝酒很厉害的!” 说完,罗生生握拳,依旧是煞有介事的模样。 罗生生这个人,虽然孩子气了点,但其实什么都明白…… 魏寅没接话,只是拨了拨罗生生散乱的刘海。 “今晚的饭局可不简单,你一个小姑娘,不一定能接下招。” “我可以的!” 罗生生对魏寅笑得灿烂。 赵程东,你坏透了,你欺负我 “这位是?” “这是我们DP罗宾的助理,罗生生.” 梁岿然带着主桌各位一一和出品方嘉世影业的刘总敬酒,罗生生是唯一的生面孔. 刘总明显有些不悦,嘉世一众高管都是草台班子出身,遍布江湖气,烈性的名号在外,谁不给面子,都没有好果子吃,对外国友人也无出意外. “刘总好,我是……“ 罗生生的示好,对方并不入眼,招呼打到一半即被打断,于她,是十分尴尬的场面。 “我看这桌上该来的都来了,哪个不是大忙人,小梁,这个罗宾是多大咖位?我呢,不值一提,但晾着我们的程大影帝,魏大导演还有你看看桌上这些个响当当的人物,自个儿快活去,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刘总虽然问的是梁岿然,但眼睛直勾勾地对着程念樟,手指研磨着杯脚,一副蠢蠢欲动的态势。 程念樟低头抿了口酒,完全没理睬这头的交锋。 “罗宾拿过金球的,可是我们的重量级外援,不怎么懂规矩,刘总您还是多担待些。”梁岿然这话说得阴损,无异于火上浇油,但他撇了眼程魏二人,依旧无动于衷,于是推了罗生生一把“来,小罗助理,你就敬刘总一杯,这事就翻篇了。” 罗生生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刘总……Robin…最近行程太紧了,身体不是很支撑得住……实在太不好意思了,这杯酒我替他敬您。” 话毕,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酒杯上,里面只有些垫底的红酒。刘总见状把手一张,盖住了罗生生杯口。 “我是体面人,今天呢,酒你肯定得喝,而且还得双份的。但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免得别人说我为难你,就来点轻松的。”他把罗生生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喊来服务生“拿个大号的杯子,再上瓶白的,黄酒也上一瓶。” 服务生很快把东西端了上来,训练有素地开瓶“先生,您看怎么加法?” “这个小姑娘是从国外回来的,罗宾也是外国友人,咱们礼仪之邦,得好好交流交流,那就上个“中西合璧”吧。咱们是地主,白的就多整点,红的黄的你看着加,满上就行。” 顿时,整个酒桌陷入一派寂静,这个刘总的架势已经不是劝酒,而是要把罗生生往死里整,开始是“中西合璧”下面就有“五湖四海”,往后就是“八国联军”…… 原本不打算出头的魏寅有点看不下去,他作势要挡酒,却被程念樟压了下去。 程念樟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 “她可以拒绝,梁岿然就是要我们出手,我们也没给她施压,她喝不喝都是自己的事。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人,这个刘总和嘉世都不好对付,你别给自己添麻烦。” 魏寅转头看了眼程念樟还带着笑意的脸,有些不可置信,但他捏紧了拳头又放松,再回头时对上罗生生逡巡的目光,也只是低首回避。 这个刘总和罗生生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利益关系,情理上罗生生都没有接受这杯酒的必要。梁岿然就等着她推拒后,好把酒令转到程念樟头上,以牙还牙报一箭之仇。 在场的人心里多有明镜,知情的都晓得是隔山打牛的把戏。罗生生虽然不清楚其中角力,但她从梁岿然阴阳怪气的表现里也多少有点察觉,这杯酒她不喝,总有人要接,这个人多半就是阿东。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这个一看就禁不住事的娇娇女把好戏抛给程念樟的档口。罗生生一把举起浑浊的酒杯,碰上刘总的杯口。 “刘总,今天是我们不周到,望您大人大量不要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这杯酒我干了,您随意。” 其实罗生生对自己能不能喝酒这回事,心里根本没数,和魏寅说的能喝都是骗鬼的胡话,逞能罢了。 这杯酒少说也有六两白,二两红,罗生生豪气干完还笑着倒杯给全场看。当对上程念樟时,她用口语说了句。 “我厉不厉害。” 程念樟惊诧,这是他预料外的结果。 同样预料之外的还有刘总和梁岿然,罗生生的爽快反而让两人愈加不快了起来,梁岿然使了个眼色,刘总接着道: “小姑娘倒是不简单啊,巾帼不让须眉,我真是刮目相看。这边你敬完我了,之前的事也就一笔勾销,这边我再敬你一杯,算是交个朋友,我草莽出身,只喝白的,你也多担待些,我先干为敬,你看着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服务员立马就给罗生生满了整杯白酒,少说也有八两。 她心里咯噔一下,终于察觉势头不对,目光求救似地看向程念樟,却只得到对方一个不解的眼神。 于是罗生生又置气地一口闷掉。 白酒烧得她嗓子疼,前一杯的后劲又正好上来,一下没忍住,眼泪就噼里啪啦开始往下掉,身体也恍恍惚惚,勉强直着台面站住。 “小罗真不简单,这第叁杯……” 罗生生后续已经辨不清楚这个刘总又整出什么新花样,她只记得魏寅突然上来替她挡了下去,而后她便捂着嘴直接往洗手间冲,不管不顾地,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只想吐。 洗手间里罗生生抱着马桶,昏天黑地地也不知过了几时,脸上手上都是秽物,狼狈得很。 不过所幸还能站起来,歪歪扭扭走出厕所的时候,她闻了闻自己。 嘟囔道:“臭死了。” 于是她撑在公共洗手台上,开始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泼水。 这时候酒局已经接近散场,没人在意罗生生的去留,桌上七歪八扭都是被灌过去的人,清醒的多数已经离开。其中醉得最甚的就是后来和刘总拼酒的魏寅,程念樟今次托他和罗生生的福,滴酒未沾,于是吩咐钱韦成把魏寅送到了楼上的套间休息,自己则留下帮忙善后。 罗生生到后来精神不清爽得很,但其他感官却依旧灵敏。现时她像摊烂泥坐在水槽边上,氯水混合水泥的霉味中一下就闻出了早晨阿东的香水味。 “赵程东,你坏透了,你欺负我。” 视线里出现一个鞋尖,罗生生一把抓住,鼻头还凑上去闻了闻,确认味道后,用力攀着他的腿,把自己往上支起来。 然而这双腿的主人却没有一点想要扶的意思。 “阿东,我好臭好重,湿答答的好难受。” 罗生生起得十分费力,姿势也非常不雅,从程念樟的角度,甚至可以从垂下的领口,看到她内衣半裹的酥胸。 “啊,疼!” 在终于要站起来的档口,罗生生的头发钩到程念樟的皮带扣上,拉扯间带起了锐痛,于是她下意识地开始掰扯对方的裤头。 程念樟表情终于有了起伏,他眉头蹙起,眼角泄露厉色,一把拎起罗生生的脑袋就往开着水的池子里摁。 他感受到了手下的这个女人拼命挣扎的力道,这种制压的快感,令他嘴角泛起了不可明状的微笑。 待差不多时,他把罗生生拎起。这时候远处有人声渐近,于是他挟着大口呼气的罗生生转进了残疾人单间,快步落锁,一气呵成。 不料罗生生咳完了呛水后,眼泪就和断了线一样开始嚎啕大哭。 “赵程东,你欺负我……你……欺负……唔!” 程念樟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不料罗生生反口就是一咬,差点把他的手心咬下块皮来。 “生生,别闹。” 这句话就像施了魔法一样,罗生生果然安份了下来,但急刹车没刹住,还是会一抽一抽地啜泣,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阿…东…我难受,哪哪儿…都难…受。” 罗生生还醉着,见程念樟没反应,也不气馁,转个身,面对面往他身上又挨了挨,揪着他的衬衫,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阿东…我…头…好…好疼…啊”她指了指刚刚钩到头发的地方“唔…秃了…秃…了…秃噜头了…唔…臭东西…赔我…我…头发…啊…” 说着,罗生生又开始动起程念樟皮带的主意,又是拉又是拽,气到了还会打,十足低智女流氓的模样。 程念樟终于不耐烦,他右腿弓起,直入罗生生两腿之间,略一施力就翻身把她压制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 罗生生不算矮,她的胸抵在程念樟的胸下,两人呼吸的频率,因着彼此的触摸,变得格外清晰。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程念樟盯着她的发顶,发现一丝血迹,身体不自觉地就松弛下来。他触了触那块伤口,眉心又添份褶皱。 “疼吗?” 罗生生没回他,他感受到胸口有一滩温热正在蔓延。正当放松戒备的时候,突然,罗生生抬起水汽氤氲的双眼直视着他,踮起脚,抱住他的脸压向自己,浅浅地给了一个吻。 只是简单的触碰,却像摁上开关一样,打开了程念樟所有的情绪。 他蓦地用右手把罗生生整个挤向墙面,左手娴熟地探入衬衫领口,一把罩住她的左乳,用力地揉捏,不是挑逗,也毫无柔情。嘴上则长驱直入,极具侵略性地攻城略地,舌尖缠绕着她的舌翼,每一个凸起的小粒都刮磨着她敏感的神经。 罗生生虽然吃痛,但身体却逐渐柔软下去,她一只手搭在男人胸口作恶的左手上,一只则自他胸口缓慢往下,感受着肌肉起伏的坚硬线条。 心绪沉醉的感觉伴随着酒意袭来,程念樟中途放罗生生换气时,她突然侧头抵肩,双手松垮地环着他的腰,就这样,安然地睡了过去。 男人稍一侧脸就能看见罗生生莹白的脖颈,他拉出她脖子上的玫瑰金项链,转到吊坠处,交叉的环壁内刻着Samp;L的英文。 程念樟明白这个项链的寓意。 Samp;L 手指摩挲环壁的碎钻,他的面容逐渐阴翳,定格在一个料峭的视感。他冷笑着脱手,任罗生生沿着墙面下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转身离开。 程念樟拨通钱韦成的电话 “韦成,魏导安顿好了吗?” “刚安顿下来,还在他房里,怎么了?” 这时程念樟已经走到停车场,他的手停在车门把手上,停顿了一秒,忽而回头向来路冷笑。 “你把房卡留着,Robin 的助理倒在二楼残疾人卫生间,你把她弄到魏寅那里,手脚干净点,别被人发现了。” “念樟,这么做…不妥吧。” “魏寅好这口,我成人之美罢了。这个女的翻不出风浪,你放心做吧。” 说完没等钱韦成回应,他就把电话挂断。后视镜映射出他此刻阴狠的神色,他晃眼瞧见,把镜面扭过去,竟然有些反胃。 那是我舒服,还是他舒服(H) 深夜,霓虹晦暗。 灯影成线,在车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一个十字路口,闪烁的黄灯转红。程念樟刹车后,手肘支在窗楞,咬住食指,而另一只手捏紧了方向盘上的皮套,发出质料摩擦的“吱—”声。 他有些陷落在往事,然而多有不堪,记忆里画面交杂破碎,宋毅、黎珏、张晚迪轮番登场,如今他已经不能完整地拼凑出各中细节。 这些糟粕令他头疼,于是画面跳转,走马灯转到了今天,罗生生仰着头说“赵程东,你坏透了”。 她叫他什么来着? 赵程东 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黎珏第一次听,就批说赵程东叁字没有意韵,随意又粗鄙,是低下苦累的命格。 当时晚风萧飒,黎珏裸着身体,起了给他换名字的乐趣,蹲在书架前翻出一本宋词,他说《章台柳》的意涵就不错,不如就叫念柳,柳姬的柳。 琢磨后又嫌女气与薄命,那时恰逢风起,屋外樟叶摩挲,带来香气,黎珏沉醉,遂定他叫了念樟。 翻来覆去不过是苦命换了贱命,迎合了上位的人笑贫不笑娼的傲慢罢了。 但这个名字一叫就近十年,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赵程东是个什么东西。 那你罗生生这个帮凶,又凭什么记着? 她不是说他坏透了吗?全因她没见过人世的恶,真正的坏透,还远着呢。 …… 钱韦成按照吩咐把罗生生放在了熟睡的魏寅身边,然后发了张照片给程念樟,等他指示。 程念樟让他删掉图片和记录,直接离开即可。 然而临走时钱韦成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两人,犹豫片刻,却走到床边,将罗生生湿透的上衣和外裤脱掉,扒下了魏寅的浴袍,把两人合抱一起,找了个看似隐蔽的角度拍下照片,上传云端后,删除原图,方才匆匆离去。 这一手,程念樟并不知情。 他接收到了钱韦成的信息,长久没有删除。图片里罗生生迷醉地躺着,脸颊到耳根通红,碎发自然地铺洒在面上,落到了翕合的嘴里。而通体被湿衣包裹,曲线毕露,她的胸虽然不算大,但挺翘柔软,不似小时候看起来那般干瘪,一手包拢着正好…… 人的欲望是一个不可明状的幽魂,程念樟如同触电,一股从左手传导而来的痒,突然遍布全身。 那是罗生生立起的乳尖,刮蹭他掌心的质感。 他停车点了支烟,烟烧尾了,下身却没有消退的势头。 于是程念樟重新发动引擎,一个甩尾掉头,驶向南林湾的方向。 午夜,张晚迪已经入梦。 突然一双炙热的手自背后而来,蛮狠地揉捏着她的乳房。她还还不及呼呵,那人就把她自床上抱起,将她整个人压向墙面。 她从气味和手法里认出这人是程念樟,于是原因惊愕而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这次不同往常,身后的人并没有极力地讨好她。男人的热杵抵在她尾椎上,伴随着手上的揉捏和身体的律动,不断磨蹭着女人勾股周围的肌肤,她能感知它极致的热度和不断膨胀坚硬的态势,是一触即发的预兆。 大约不太趁手,程念樟向后移了些,又挟张晚迪移到窗口,行步间手上一直没有停歇。他下身死死地抵着她的腿,把张晚迪半个身体压到窗外。 月光洒在女人的胸脯上,泛起白光,淫靡而浪荡。 至此,程念樟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面容带着邪佞。他用力一扯,将张晚迪吊带睡衣的领口扯到胸下,她的双乳顺势跳脱,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只要有人经过,便能一览无余。 此时秋风夜凉,带过乳尖,各处的刺激,给张晚迪非同一般的感受,耻辱又快慰。 那双作恶的手去而复返,因为感知到乳尖的挺立,男人突然用力捏紧。这一下让张晚迪过电似地战抖,她听到男人背后若有似无的嗤笑,突然直起身来不欲配合。 谁晓得程念樟此时捞住女人的腰就往后拉,趁她不注意,两指直插下体,带起满指的淫液抹到她胸上,腹上,而后俯下身,挨到她的耳边。 “你今晚可真够湿的” 说完,他脑里闪现罗生生湿透的身体,于是不等她回应便一杆进洞,恣意抽插。 “啊!” 叫声惊起夜宿的飞鸟,它们自林间飞起,翅膀击打的声响合上了两人交合的频率。 程念樟的每一次进入都用足了十分力道,张晚迪两腿微曲,双手扶着窗框十分吃力。 “啊……念樟……啊……轻一些……站……嗯啊……站不住了……啊啊啊” 男人听了她的求饶反而更快地抽动起来。 “舒服吗?” 回他的只有女人急促续断的嘤咛。 他挑了挑眉,不甚满意,于是抽出热棒,任由张晚迪伏跪在地。她趴倒后因为惯性,下身抽搐不止,和发情的母猫如出一折。 程念樟蹲下,手指从她的股缝一路往上,引发战栗,最后拍打她半侧股瓣,俯身用极慢的语速问道。 “舒 服 吗?” 张晚迪点头。 “说出来” “舒……服……” “那是我舒服,还是他舒服?” “当然……是……你” 闻言,程念樟一把抱起张晚迪就往床上扔,依旧是后入的姿势,力度却比刚才绵柔不少。 两人酣战许久,喘息淫语,击节拍水,回荡整夜。 完事后,程念樟恢复往日的面容,她替张晚迪点上一支烟,不等她问,便自招道: “今天我真是极不痛快” 张晚迪没看他,朝外吐了口烟。 “哦?” “梁岿然找了嘉世这块硬骨头,压我预算就算了,塞了个绣花枕头进组,还逼我们给她加戏。晚上刘琨那个孙子也是欺人太甚,明知我是你的人,倒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是刘安远的叔父,当年刘家就他安稳,一看就是内贼,你还要他看我面子?没阴死你已经算有点良心了。” 程念樟倒是不晓得这层,没有接话,心里却有了另外的合计。 沉默有些难耐,张晚迪撇了眼他的侧颜,继续道: “嘉世后头有人,我没法轻易动。但刘琨的派系在里面并不算稳当,有人对他和宋氏走得太近一直颇有微词,尤其是顶头的那位,刘宋终归是外臣,刘琨的做派又一向不怎么体面,应该早有人想治他了。你不如从这里找找出口。” “还是你通透。” 程念樟在张晚迪额头烙下一吻,轻柔和煦,和往昔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让她恍惚生出了真情的错觉。 “对了,“他”是谁?” “哪个他?” “就是刚才做的时候,你问我的,你俩谁厉害的那个他” “你那么多的人,泛指罢了” 对话里程念樟接得很快,也没有心虚的神色,虽然依旧散漫,但莫名在她心里起了甜意。 “你倒是也会吃我的醋。不过我这把年纪,可不是年轻姑娘,能应付你就够累了,哪还有那么多人了” 年轻姑娘 张晚迪的话毕,程念樟吸了口烟,肺里回还后,伴随着青烟出口的,还有他一句略显不悦的 “哦” 早啊 早晨六点,日光自云层出头。安博酒店58层的全景落地玻璃,每天都会记录下这座城市日始的瑰丽。 此时罗生生面东而卧,整个脸埋没在逐渐刺目的暖光里,长久的日照催促她转醒。于是罗生生揉了揉眼睛,睫毛微颤,左手从被子里整个伸了出来。 睁开眼后,橙红天幕下的安城如梦似幻,不真切到让她以为自己还陷在梦里,眼前的一切就像电影调色后的画面,温暖而壮阔。 “这是安博最好的一间房,以你现在的视角,将中山路做中轴,一路延伸,最终向海,窗幅接近十六比九,每一条分界线在画面里都遵循着黄金比例的原则,是很规整的漂亮。” 罗生生被背后突然传来的男声,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蓦地转头,只见魏寅懒散地靠墙坐在地上,他穿着件松垮的浴袍,刚洗完的湿发垂在额前,下巴有新冒出的胡茬,落拓得很。他见罗生生回头,摁灭指尖的烟,笑道: “早啊。” 罗生生的的脑子一瞬空白,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魏寅,缓慢坐起,身上的浴袍滑落,露出内衣也不自知。直到魏寅抬了抬下巴,做了个提衣服的动作提醒,她才发觉。 窘迫羞愤的罗生生有些手忙脚乱,外衣也不在身边,脑子里反复都是些靡乱的画面,手抖着,腰带怎么也系不好。好在她低头整理的时候发现自己内衣裤都还在,下身也没有酸胀粘腻的感觉,证明两人至少没有越界的行为,于是才稍微放心了些。 “魏寅导演,请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清醒后的女孩揪紧了领口,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以她的教养,一般也不会直呼他人全名。 “罗助理,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魏寅摊手,是无解的表情,两人对视了几秒,他见罗生生没接话,于是起身向吧台走去,打开咖啡机,熟门熟路地从储藏柜里拿出豆子冲泡。 “没奶,只有意式和美式,你选哪个?” “我喝水。” 魏寅拿着滤网的手抖了一下,撇嘴,觉得女孩有些好笑。 “昨天你拍拍屁股走人,没瞧见是谁帮你解围把自己喝得不成人样?我昨天断片了,咱两谁是受害者还不一定,罗助理你没句谢谢就算了,这脾气可得朝对的地方发。” 他语气平和,听不出恼怒。罗生生记忆只停留在去到卫生间之前,之后的部分除了隐隐约约有些阿东的影子,其余一片空白,她离开后餐桌上的往来就更不用说,真是一无所知。 然而魏寅说得不像是假话,这让罗生生心底难免愧疚,不过既然他两都断片了,那怎么又能扒光了衣服睡到一处去呢?想想也是蹊跷。 “嗯……魏导,那既然不是你,你说又会是谁把我们关一块?” “我也不清楚,到目前还没有人联系我说明情况,不过你不用担心,要是对方不怀好意,那也是冲着我来的,我保证绝不会牵涉到你。” 魏寅喝了口自己泡的咖啡,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 “这豆子不错,够香,给你也来一杯吧。” 这次罗生生没有推拒,魏寅把咖啡端到床头柜后又从衣橱里拿出罗生生还有点半湿的衣物。 “你衣服我起来的时候就在地上,已经湿透了,晾了一会还是有点湿。我们这状态不适合让Room service进来取,你放太阳里晒晒,应该挺快就干的。” “额……”魏寅这段话信息量不小,罗生生消化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衣服是谁帮她脱的,但既然之后没有第叁人,这浴袍就估计是魏给她套得没跑了。 罗生生的火气又有些上来,但没有发作。 之前几次接触,罗生生其实对魏寅没什么好感,她眼里这人虽然和善,但似乎总有假意参杂在里面,又喜欢端着,让人多少感觉有些虚伪。 不过现时她虽然还有防备,但自清醒后魏寅都不曾逾矩,好歹是个人物,对她亦很周到,她也没法指谪什么。 罗生生拿起衬衫凑近鼻尖,虽然湿濡,但上面明显留着些木质香,她闻到后身体从指尖开始失温。 原来昨天真是阿东! 破碎的记忆开始拼凑起来,隐约有两人拉扯的画面,但互相具体做了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 “安博酒店是宋氏重组之前就有的产业,这间房的房号是5800,我没记错,是不对外开放的。它有自己专属的密钥房卡和独立监控体系,只有宋氏高层有权限加密取卡和调阅影像。” “宋氏高层?多高?” 程念樟算吗? “反正昨天饭局上的都够不上。” 罗生生皱眉,她心情有点复杂,说不上失落还是开心,反而事情好像变得有些复杂,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 5800因为私密性极佳,可以有效隔离公权力和社会媒体的介入,很受政要和名流的欢迎,也经常被他们用来做一些搬不上台面的事。亦在宋氏内部传闻出过人命,却因为该房监控的独立性,当事人至今逍遥法外。 早前宋氏高层对5800的态度一向很含糊,宋毅上台后干脆直接将其作为灰色产业,一方面为上流社会提供玩乐的场所,另一方面又将其监控作为关键时刻议价的筹码。然而宋氏内部分权和制衡自有体系,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家族企业,宋毅也并非一人独大,5800的使用权就属于高层的共享资源。 魏寅方才点到即止,这种秘辛不便与外人道,全部说给罗生生听也不过给她徒增烦恼。他觉得这事多半是梁岿然的手笔,意图给他制造负面新闻把电影搅黄,完全没有想到程念樟头上。 他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万万没想到宋梁之流竟会如此猖狂,于是愈发和程念樟同仇敌忾起来。 他拿出手机当着罗生生的面拨通电话,对方声音有些迷蒙,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念樟,昨天是谁做的善后。” “哦……啊”程念樟打了个哈欠“韦成和梁岿然吧,怎么了?” “我被人算计了,有人把我和Robin的助理关到了安博的5800。” “什么5800?” “就是58层的那间房…你认识谁可以断掉这边的监控吗?我怕我们出门的画面会被有心人利用。 ” 对面沉默了一阵。 “老魏,我尽量吧,这事你有和别人说过吗?” “目前只有罗助理和你,还有那个幕后黑手。” “好的,你不要和别人联系,切忌打草惊蛇,我这边帮你找人断后,记得保持联络。” 电话挂断后,魏寅向罗生生借口抽烟,便往远处走来了。而程念樟则安静地闭上眼数秒,当数到700的时候,又回拨过去,他将嗓音修饰上倦色,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我找到了邱冠华,他说可以帮你,但他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是要你我各出0.5个点的宋氏股份给他,他不白拿,会以今天的收盘价购入,二是《简东传》的男主要换成季浩然。” 这两个条件实则并不是在为难魏寅,而更像在为难程念樟,这让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迟迟没有回应。 “老魏,我的部分你不用担心,你目前的周全才是最重要的。5800外的监控每天不定时归档,邱冠华说他可控的时间也不多,你如果可以,我就答应了。” 魏寅捏紧手里的电话。季浩然是星辰主推的新一代偶像,演技说不上多精湛,但也不算差劲,他背后的金主又资金雄厚,没什么理由在这个档口驳斥。然而他和程念樟手里加起来总共才只有3个点出头的股份,邱冠华一拿就是1个点,对他不过是有些可惜,而于程念樟却是釜底抽薪,他真的无法为了自己的一点声誉而让朋友做出如此让步。 此时的魏寅离罗生生有些距离,她只看得清他的一些表情,却无法听清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当魏寅焦灼的视线投向她时,她回以微笑安抚,多少起了些镇定的作用。 最终,魏寅心软,想着不要把罗生生拉下水,终是吐了口气,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当程念樟挂断电话的一瞬,他捂着自己的眼睛不可抑制地发笑,等平复后用备用手机给一个陌生号码发送了ok的表情,这个号码的主人,即是邱冠华。 罗生生和魏寅在十点左右,一前一后离开了安博。分别前罗生生没有没脑地问了魏寅一句: “魏导,你了解程念樟是什么样的人吗?” 魏寅只是笑笑,没回她。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罗助理,信任往往不在于你有多了解对方,而在于你有多在意会因背叛而带来的损失。你说我是信任念樟,倒不如说我是信任自己输得起。” 罗生生哑然,她没有魏寅那么看得开,昨天的事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就算不是程念樟做的局,但以他们的交情,他依然对她见死不救,足见其冷血,这才是罗生生郁郁的根结。 从前的赵程东已经不在,而现在的程念樟,刻薄又狠毒,真是让罗生生讨厌至极。 (过度章节,本周会再补一到两章,魏寅不是一个么得灵魂的男配) 你换香水了? 事情过去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程念樟都在南方拍戏,他的上一部电影会在月内杀青,杀青后即能腾出档期专注于《简东传》的拍摄。 这半个月里,Robin?主要与魏寅往来,就一些具体分镜的拍摄手法做探讨,偶尔也会参与选角。 Robin的合约里写明了10月份会开启为期一个月的实地勘景,但临近九月底,程念樟和梁岿然却依旧没有进一步的指示,这让负责Robin日程安排的罗生生有些苦手。于是她找机会拖住了魏寅,想看看他能不能帮忙敲一下进度。 “罗助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魏导,有个事想拜托你。” 罗生生双手合十,低头在额前摆了摆。 “怎么了?你直接说。” “那我直说啦……剧组十月的安排您可以催一下吗?按合同月初我们就要去勘景,勘景回来之后Robin可能会有其他商业接洽,我要帮他确认回复档期,一直这么拖进程,我这边现在有些难办啊。” 魏寅听完微蹙了眉头,剧组前期行程照道理是梁岿然的工作范畴,大部分场地关系都在他手里,如今这人趁念樟不在,又托辞《极速》的拍摄进度吃紧,当起了甩手掌柜,很不地道。 但是因为上次的事,魏寅还不太乐意和梁岿然打交道。这会儿罗生生有些死心眼地盯着他,也是骑虎难下。 “罗助理,梁监制目前联系不上,我帮你问问念樟吧。” 罗生生听到程念樟的名字,整个人就和满弓的弦一样紧绷,下意识的就是拒绝。但魏寅没给她机会,罗生生还没来得及阻止,电话就已经拨出去了。 “念樟,在忙吗?” “刚杀青,在和贾导说些事情,不忙。” 程念樟那头有些嘈杂,是熙熙攘攘的人声,他话语里情绪听起来不错,音节短促轻快,很悠哉。 “有个事挺棘手的,你看能不能出面解决一下?” “什么事?” 程念樟闻言,和侧边打了招呼,起身离开。 “剧组时间轴梁岿然没有盯,现在后续的步调没人在把控,有些乱套,下面不少部门都要有意见了。” 电话那头人声渐远,程念樟找到一个角落,低头点烟。 “哪个部门有意见了?你让他们自己和我谈。” “这……” 魏寅看了看身边,假意愁苦地把电话递到了罗生生手上。 罗生生哪里敢接,赶紧推了回去。 于是魏寅便从善如流道: “罗助理那边不太想和你谈,还是我来转达吧……” 罗生生没想到魏寅会这么直白,瞳孔一瞬放大,伸出手就开始捞他手机。魏寅比她高出不少身量,稍挺直了身板,罗生生就难碍到他,两人你来我往的,就像两个高中生打闹一样幼稚。 “罗助理?” “对……”魏寅转了个身躲开罗生生“就是Robin那个小助理,你还记得吗。” 电话里,若隐若现在魏寅身边,有庞杂细软的女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亦透露着暧昧,程念樟静候着不发一语,在暗处看指尖烟头的火星,蚕食烧尾。 “念樟?” “你边上有人吗?” 罗生生离魏寅不远,这句她听见了,赶紧摇头让他否认。 “没……没啊,怎么了?” 程念樟嘬完最后一口,把烟扔进沙土,单手插袋,揉转脚腕,用鞋底把余薪湮灭。 即便是这样的动作,他做来也是好看。 “那个罗助理要你转达什么?” “Robin?的合约定的是十月出发勘景,他们后面档期内应该还有其他安排,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本着契约精神我觉得罗助理说得挺对的,我们的确该定一下日程了,无论梁岿然什么情况,背锅的肯定是我和你。下面有的人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总归是有怨气,长久了怕生龃龉,不如当断则断,你说呢,念樟?” “好,我知道了,你替我告诉那个罗助理,很快就会有结果。” “好……额…” 魏寅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你说这个程念樟,每次都和赶着投胎一样挂电话,也不知道谁惯的!” 罗生生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心道“还不是你惯的。”但面上依旧试探问他: “魏导,程先生怎么说?” “他应该很快会通知你,念樟效率一向高,说一不二,你放心吧。” …… 而另一头的片场,刚刚还一派惬意的程念樟,回来后,面上多了些郁色,不算明显,但相处已有一段时间的小谢还是能分辨出他此刻心情不算大好。 “Evan,这边我们杀青了,但?今晚?剧组还有些其他演员的戏份,你的杀青宴我看今天是办不成了,你说是明天和兰姐的一起还是给大家发些手礼呢?” 程念樟没看小谢,他拿起了手边的一页纸,无神地翻阅,偶尔用笔涂写,目光虚焦着,在想别的事情。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日程挺紧的,送手礼的话,虽然成本高点,但下午准备一下,晚上就能回安城了,也省得你应酬。” “那你看着办吧。” “好嘞。” 小谢刚转身没走两步,突然又被叫住。 “小谢,这里有份勘景名单,你定七张下周安城飞孟买的票,细节上你来协调。” 小谢拿起名单看了眼,除了他和Evan外还有一名安保人员,剩下的只有魏导和Robin以及他们各自的助理。 “Evan,梁监和韦成哥呢?他们不去吗?” “梁岿然的《极速》至少要到11月份杀青,后制他也要盯。韦成现在有新人要带,一直贴身跟着我也是浪费,勘景这种事,他们就不必一起了。” 小谢挠了挠头,拿起纸再仔细看了眼,发现这次陪同Robin去的是罗生生,于是又试探问了句。 “Robin助理我看挺娇生惯养的,我们这次要去达拉维,她能行吗?” “这是她分内的工作,没有说不行的道理。” 程念樟这句话,很没人情味,但道理不差,这让小谢有些吃瘪,立马住嘴。 下午的时候,小谢快马加鞭把日程和注意事项一起发给了相关人员,备注4号安城机场集合. …… 因为已经到了国假的中后段,四号的安城机场比前几天都要冷清. 罗生生和Robin是最早到达贵宾室的两人,他们等了一会,程念樟和魏寅才相谈着入场。他们屁股后面跟了几个粉丝,举着相机被地勤和保安拦下,两方略微有点冲突,于是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为了防止事态扩大,程念樟主动上前劝解双方.态度温良谦和,和私下里判若两人。 如今自媒体发达,公众人物的舆论控制已经渗透到了几乎每一秒的言谈举止之中。 魏寅不太赞同地看了眼程念樟,撇下他自顾自就往里面走. 罗生生见魏寅进来了,等他和Robin打完招呼,便沏了杯普洱递上去. “魏导,外面没事吧?” 魏寅接过茶,闻了闻,没喝. “没什么大事……”他话音一顿,欲言又止。 这时候程念樟处理完进来,今日他穿了件山本耀司的褶皱衬衫,下身是窄腿的裤子,整个人看起来颀长挺拔,一身黑色反倒衬他肤色白得发亮。他随性和众人打招呼,完事便倚坐在魏寅一侧的沙发扶手上,左手搭着魏寅的肩,拿起那杯普洱吹茶备饮,他去了几日南粤,回来倒是很有港仔的腔调。 换做以前,罗生生早就双眼冒泡,一副花痴的形态,但现在她还记恨着他,皮相就被搁置一旁,看他是哪哪都不顺眼。 “程先生,这茶是魏导的,你要的话我再帮你倒一杯。” 罗生生纯属就想膈应他,作势要开沏,程念樟半抬头看她动作,脸上挂着目下无物的轻笑。 “你不用这么殷勤,老魏茶酚过敏,不会喝的。” “啊!” 罗生生听言手抖,虎口溅到沸水,立马红了起来。 “Vivi,are you OK?” “没烫到吧!” Robin 和魏寅立刻关切地凑上来,她一边擦手一边说没事。 想到之前还自作主张买了盒大吉岭送给魏寅,心里就窘迫地很,觉得自己太不周到,一而再再而叁闹笑话,现时巴不得找个地洞往底下钻。 “念樟,我没和罗助理说起过这事,不怪她,你看把小姑娘吓得!” 魏寅的大度,反而让她更惭愧。 “我去冲一下,大家慢聊。” 罗生生逃也似地去到洗手台哪里,开着水冲虎口的位置。她思绪有点放空,手疼了就冲水,冲一会再关。 这时候自她背后递来一杯没开封的,冰的馥芮白。她下意识接过,塑料杯里加了不少冰,正好可以当做冰敷,给手镇痛。 递过来的人有心了。 “谢谢” “不客气” 罗生生转头道谢,却傻了眼,看清来人后心跳莫名地加速。 程念樟手里也拿了杯同样的饮料,他抱胸倚在门口,脸落在阴影里,依旧看得出笑意。 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对峙着,只有背后水龙头的在“簌簌”作响。 “老魏让我过来叫你,好了就出去吧,要登机了。” 说完程念樟正转身要走,罗生生却突然把他叫住。 “你换香水了?” “嗯?” “之前不是这个味道。” 今天程念樟身上是LOEWE的事后清晨,木质香,雪松在中调,比之前的更馥郁浓重。刚刚凑近的时候,罗生生凭气味没认出是他,不然也不会接下这杯饮料。 “所以呢?” 程念樟好像突然又来了兴致,嘴角的弧度也上扬不少。 罗生生没在意他表情的变化,只是把水杯递过去。 “那句谢谢我收回,你自己喝吧,我不想喝你给的东西。” 程念樟没有接,他的表情凝固在一个刚好的笑容。 罗生生走远后,他指节用力,捏爆了手里的杯身,满眼都是狠戾。 Evan的小秘密 “这次取景在达拉维,你知道的吧,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屋,边上是垃圾河,那里的人每天只有十分钟能用水,夜里很少供电,特别恐怖的!” 飞机上,因为头等舱位置有限,小谢和罗生生被安排着一起坐到了后面的商务舱。小谢是个很有倾诉欲的人,嘴巴一刻也没法停歇。 “哦……我做过功课,去过的人说其实还好,犯罪率很低,除了生活质量差了点,没有什么特别恐怖的点。” 罗生生一边绑安全带一边敷衍着回他,显得无甚兴趣。 “唔……你倒和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别人光听印度就已经吓退了,你居然连达拉维都不怕,佩服。” 然而小谢却殷切地很,不把话聊死誓不罢休,两人的谈话也陷入了一个有些尴尬的氛围中。 “……你怕不怕光?我多带了个眼罩你要的话我拿给你。” 沉默一会儿,罗生生开始掏起随身包,把各种飞行用品拿出来,暗示小谢,自己想要休息了,希望他能不要再和自己聊些有的没的。 小谢心思玲珑,自然懂罗生生什么意思,但他的另一边隔着走道坐的,是Evan的保镖卞志恒,这人是景隆的下手,脸总是黑臭黑臭的,一上飞机就带着副雷朋墨镜抱胸假寐,腱子肉撑满了T恤的袖口,不是什么聊得来的主。 熬过了起飞的时刻,小谢还是没忍住,正好空乘这时候过来问午餐,罗生生炸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点完餐,刚准备继续睡,就被小谢扯住袖子陪聊。 “罗助理,你多大啊?” “我92的。” “那你比我大,我以后叫你生生姐呗,罗助理罗助理叫起来生分了。” 罗生生心里翻了个白眼,哪有女孩子乐意别人管自己叫姐,况且这个谢家奇也就比自己小几个月,倒弄得差了多少辈份似的。 “随你吧。” 说完,她扯下眼罩,背过身决定养神。 “生生姐,咱俩这样也算是拜过把子了,唇亡齿寒,同舟共济,为了表示诚意,我和你分享Evan的小秘密,你想不想听。” 小谢还是不放弃,凑到她耳边吹风,不过罗生生依旧背对着他,也没有回话。 瞧她没反应,小谢最后试探着戳了戳她的肩膀,确定不会搭理他以后,有些丧气地打开电脑制表。 “什么小秘密?” “啊?……哦!哦!”罗生生隔了一两分钟突然发声,让小谢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也就是想找个谈资打发一下时间,开个话头,哪知道罗生生这么难搞。 他双手在键盘上漫无目的地游移,脑子里则极速搜索着那些无伤大雅而又足够劲爆的八卦。 “来,生生姐,凑过来。” 罗生生这次很听话地把脑袋凑了过去,她的短发被卡在耳后,露出了白中泛红的耳廓,后脖颈辫子的下面,有细软的碎发,栗棕的颜色透露些许少女的气息……这样的画面,让小谢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心跳也比平时快了几分。 “谢助理?你说。” “咳咳…那…我说啦…这可是全球首发,Evan贴身密友亲述,你可得听好了哦!” 罗生生白了他一眼 “爱说不说。” “诶,别别别!那我先来个开胃菜,你知道Evan的前一任助理为什么离职吗?” “为什么?” 小谢把声音放低,挨得更近了些。 “那个助理可厉害了,是Evan的私生饭,不知道怎么被他混进来的,在Evan身边待了大半年都没被发现。” 罗生生捂嘴,有些吃惊。 “啊!那他后来怎么被发现的呢?” “是Evan洗澡时候,发现在浴室里装的针孔摄像机,后来查内存盘更换时间,对监控才知道是他的。” “这也……” “是不是很劲爆!不过你别说,这个人拍的照片视频还挺讲究的,韦成哥说,当时他们让那人交出源文件,足足300多个G,大部分是剪辑的视频和PS的写真。那个人也挺奸诈的,被揭发开除以后,给媒体发了许多Evan的私密照,尺度很大,我当时刚接手就应付这事,可头大了。” “但我好像没听说过啊。” “Evan的媒体资源还是很牢靠的,他们收到素材第一时间就联系我们团队了,现在又不是以前,你让编辑收到这些照片怎么发出来?我当时就负责清理他发到网上的素材,你现在去搜,别说他拍的照片了,连这个人活在世上的痕迹你都找不到!不过我当时偷偷存了几张喜欢的,留着以后做物料,你想不想看看?” 罗生生还没答应他,小谢就翻出了照片。 是一组程念樟半裸着上身熟睡的组图,性感又自然,他身体的每一个肌肉线条都被晨光勾勒。罗生生不自觉地伸手把图片放大,他的面庞半溺在枕头里,是很安逸的姿态,让人着迷。 “好看吧!” “哦哦…嗯” 罗生生有些局促地收回手指。 小谢收回手机,伸头往头等舱方向张望后,又拢着嘴凑近罗生生小声问道: “唔……你看魏导和我们Evan关系是不是不错?” “是挺亲近的,怎么了?” 小谢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 “以我的观察,我觉得他俩肯定有什么,你看啊,Evan性格很典型,龟毛又阴晴不定,有洁癖,厌女,我猜八成喜欢男仔。虽然魏导挺正常的,但你不觉得他和Evan也走太近了,而且这几个月我也发现了,魏导对Evan 真的言听计从,我和韦成哥都不一定有他听话呢!“ “……” 罗生生没回,小谢试探地抬眼观察她神色的变化,发现她眉头微动,有些不悦的征兆。 “啪” 小谢用一个不小的力道拍在罗生生背脊,突然又哈哈笑起来,引来卞志恒侧目。 “生生姐你别当真啊,忘掉忘掉,通通忘掉!” “神经病啊你!” 罗生生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捂住胸口差点岔气。而小谢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她一把抓住就往外推,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竟然都笑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程念樟出现的时候,罗生生还举着小谢的手定在半空中,笑容瞬间凝结。 他蹙眉盯着两人的动作,视线就像光剑一样烧得罗生生立马松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程念樟看得居然有点羞愧,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于是她嘟着嘴转头,也不再搭理他们。 “程先生,你的助理好像在泡妞。” 卞志恒这个大块头,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画风就不太对劲。 “臭大卞,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谢有些气急败坏,他眼睛一会瞄罗生生,一会又瞟程念樟,最后直直瞪住卞志恒,怒目圆睁到半张脸都泛红。 而程念樟这边,则始终眯着眼睛,不置一词,待小谢批挞完卞志恒,氛围又恢复到有些尴尬的清冷。 “都管好自己的事。”说着,他扔出一个U盘给小谢“把之前测绘的图纸和采光、交通、收音数据汇总拷给我。” 小谢这次倒不像往常那么机敏,有些迟滞地插上电脑,待程念樟转身,又立马凑到罗生生耳边. “生生姐,刚刚大块头的话你别放心里啊,我没那意思.” 这话音不大不小,卞志恒听到,鄙夷地”切”了一声,小谢回头白眼. 罗生生虽然背对着假寐,但心思却一直很清明,她不是很喜欢边际含糊的同事关系.,于是吸了口气沉声道:你还是专心做工作吧,不要再讲些有的没的.” 如此,之后几小时的飞行时间,真是一路无话. 抵达印度的时候,气候清朗干爽,除了依旧有些炎热,整体还算个不错的天候. 来接机的是一高一矮两个地陪, 矮的是个马来华裔,叫巴德,见到程念樟一行人很是殷勤,前后招呼地让人有些应接不暇.而高的是个年轻的印度人,低种姓,肤色黢黑,骨瘦如柴,帮忙做搬上搬下的粗活,不爱说话. Robin的行李因为装了不少器材,所以很沉,这个印度人搬的时候明显有些吃力,于是罗生生就下意识地上前帮他托住。她的手肘伸出时擦了年轻人的手,对方立刻像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 “No!No!No!小姐,快松手!” 罗生生闻言,抬头发现那个叫巴德的马来人急吼吼地跑过来,一把扯开了她的手,这个动静引得全组的人都向她侧目。 “怎么了?” 罗生生有点搞不清状况,巴德刚刚扯的那一下太突然,年轻人也没反应过来,箱子啪得就滑到了地上。 “小姐啊,他是达利特人,你得离远点!” 巴德对着罗生生说完,没等她回复就转头开始斥骂年轻人,因为是印度语,在场的人谁也无法得知他说了些什么,只见这个印度年轻人被说得拼命摇头,一直合掌祈求原谅,看着着实可怜。 罗生生不忍:“他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骂他。” “小姐,你可能不知道,虽然现在开化了些,但大多数达利特人在印度依然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那是因为他们的种姓代表肮脏,是不能和上等人接触的,这是他们活着的分寸,越界了就是不可饶恕的罪。我给他这份工作已经不易,我的老板可不喜欢他,一被发现什么差错,他可有得好受。您刚刚是好心,但您是上等人,他没避开你,就是他的不对,我也是为他好,您就别见怪了。” 巴德的这番话,说得让罗生生错愕,她半张着嘴巴,也不知道应该争辩什么。 “巴先生,话是这么说,但他太瘦了,你让他做这些活,多少也不人道,好歹再加个帮手,我们也好放心啊。”魏寅这时候突然发声,帮罗生生解了围,他上去把她扯到身后,双手在头顶拍了拍“好了好了,东西都装好了,人都进车里吧,别看热闹了,巴先生你也请吧。” 魏寅说完,零零散散的人果然都动了起来,罗生生站在人群末尾,默默听着后备箱那里年轻人的动静,最后从皮夹里掏出了2000卢比,偷偷放下,还轻声说了一句“sorry” 这个年轻人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待剧组都上车以后,他犹豫着拿起了那2000卢比。罗生生下机时没来得及兑换,给的是一张2000的大票,年轻人端详了一下,又迟疑着放回去,最后在关上门的一刹,还是把它揣进了口袋。 (年中太忙,实在没时间写,不好意思了) 拉契 巴德虽然是一个马来人,但一向负责印度这边的对中接待,流程和礼数上都是驾轻就熟,很是周到。 他身边的这个达利特人,名字叫拉契,生在北部,小时候父亲因为暴力歧视被杀害,他和母亲一起逃难到了孟买。巴德当年还是一个普通的导游,他是在带团参观千人洗衣场的时候,在脏衣篓边发现的拉契。 “就是那个地方。”汽车路过洗衣场,巴德随手指了一下“当时拉契就剩半口气了,满身都是痂块,一群苍蝇围着他起哄。他的妈妈那时候得了急病已经走了大半个月,这孩子就在垃圾堆里挖东西吃,落下了肝病,到现在都吃不胖。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连印度语都说不像也听不懂,都是我一点一点教起来的。你们别看他愣头愣脑的,聪明着呢,和我这么多年英语中文都会说一点,就是被欺负惯了,性子太闷,不讨人喜欢。我的老板是个本地的雅利安人,老劝我扔了他,但你让我把他扔回去,那就是死路一条,这边低种姓的人也不会同情和接济他…社会规则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穷人总是命苦的那个,你们说是不是?” 车上大家都很疲累,一个个歪脖子闭眼地睡着,唯独巴德自顾自讲他和拉契的事。后排的听众寥寥,罗生生支着下巴安静地听,巴德回头看到只有她一个听众时,表情略显失望,也没再继续讲下去,而是摇头晃脑地哼了首印度歌。 唱毕,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罗生生。 “小姐,你很善良,毗湿奴会庇护你的。” “谢谢” ———————— 晚上因为没有安排,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大早便集合前往达拉维开始为期4天的实地勘景。 因为前期已经聘请过专业的考察团队做过数据采集,这一次行程就比较轻松,主要一来是核对拍摄条件,为后期镜头设计和剧组安排做准备;二是和当地居民以及相关部门做沟通,为拍摄提供便利。 程念樟是所有人里起得最早的,他有身为艺人的职业素养,一般在营业状态,无论是什么工作,都要一丝不苟地安排行头。 这天孟买的气温大概在40度上下,程念樟依旧套了件Lemaire的丝麻西装,里面是同系列的衬衣长裤,虽然看着还算舒适,但绝对算不上凉快。 而相比之下,罗生生这个唯一的女生就显得格外清凉了一些,半透明的短罩衫配碎花连衣裙,莹白的四肢暴露在外,看起来很有度假的惬意。 两人出现在一个画面里,极不相称。 “这人不怕热吗?”罗生生腹诽。 车上的时候,罗生生坐在了程念樟正后方。当时大家都簇在一起,分析等一下会遇到的问题。罗生生也顺势挨上前凑热闹。 几个人挤一起的时候,车里气温就更是难耐,罗生生一低头,发现了程念樟脖间的热汗,湿了一圈领口。 “真是找罪受。” 她后面已经听不进大家讨论的内容,注意力一直被程念樟的脖子吸引,眼看着汗湿的部分越来越多,罗生生不自知地皱起了眉头。犹疑一下,终是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持电扇,开始直直地往程念樟头上吹风。 “谢了,不用。” 正在看材料的程念樟蓦地回头,对上了罗生生来不及闪避的眼睛。他用很轻的力道把罗生生拿着电扇的手推开,而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罗生生这次倒没有怂,眼珠子提溜一圈,突然委身下来,耳语道: “程先生,你后面都湿了,我是心疼这衣服。” 程念樟微微偏头,不刻意躲闪,但也没有搭理她,这让罗生生有点受挫,于是赌气地又挨上去。 “你这身套装怎么样也要五位数的,渍了汗就会发黄,肯定不会再穿。那些贫民窟的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买得起你这套衣服。我是觉得这工作又不出镜,你没必要穿成这样,一点都不接地气。” 罗生生语音很轻,但正好是程念樟能听到的距离,然而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从侧面看能发现他带着笑意,这让罗生生更窝火了,就像打了记闷拳一样堵心。 下车之后巴德带他们一行人去见这个片区负责的行政官。虽然达拉维基本都是私地,但要获得拍摄许可,仍要过了政府这关。 官员们都是些典型的印度中年男人,发福的肚腩,浓重的口音,倨傲的态度,交流起来很是费力。两方你来我往,突然因为拍摄范围和许可费用产生了分歧。 印度人并不想过度真实地在其他国家大银幕上展示达拉维的生存现状,所以他们要求剧组必须把大部分采景安排在新的安置房区。 然而程念樟团队早前已经与达拉维相关房主签订过协议,也预付了停产赔偿,印方如今突然加码,实属坐地起价。 程念樟过程中一直沉默,也不抗议,现在的情况下,他虽然人手不多,但卞志恒一直轻蔑地环伺,给对方很强的压迫感,印方几个官员瞄到他后,说着说着语气就弱了下来。 最后等全场安静,程念樟敲击台面。 “巴德,你告诉他,15万卢比每天的许可费是我的极限,高了没有谈下去的可能,但如果他们接受,我可以用现金支付,不需要收据和纸质协议。” 巴德把这段话转告印方官员以后,在他们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他们窃窃私语,争论不休,然而讨论的重点不再是方案的可行性,而是如何分赃的问题。 彼时程念樟斜坐着,在台面上把玩他的火机,对过的翻天覆地好似与他毫无关系。 “Deal!” 没过一会儿,印方便掉转态度,满脸笑意地上来要与程念樟握手,都被卞志恒挡在了外面。 “你看,Evan使用了钞能力”后排的小谢朝罗生生做了个捻钞票的动作“这个‘钞’” 罗生生瞥了一眼,敷衍地“呵呵呵”傻笑。程念樟这种对潜规则驾轻就熟的姿态,令她有些生怯,如今在他的身上真的是看不到一点阿东的影子。 后面程念樟还是被官员拖住讲些有的没的,他看了眼时间,让魏寅和Robin先去实景采风。 达拉维的巷子很窄,这里曾经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取景地,但不同于固有印象的法治洼地,达拉维基本没有黑恶势力的影子,居民都很务实。但生活环境确实堪忧,还没走近垃圾河,在很远处就能闻见一股恶臭,气味令人作呕。 他们中,Robin曾经在肯尼亚的基贝拉中参与过纪录片的拍摄,对于这种环境,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反感,但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电影要将主角的成长部分选在这里取景? “因为便宜,好打交道,视觉冲击力也不错,稍微造点景就很有朋克赛博的风格,比现造和特效可划算多了。” 魏寅很顺口就回答了Robin的疑问。 “恶劣的环境大家可以克服,但预算我们可真没法克服。” 他不过是点到即止,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来缓和各方的情绪。 罗生生现在倒是真没什么心情关注这些,她在他们两后面跟着,行进得十分局促,Robin的器材带了不少,除了他自己背的相机和镜头,她手里还帮他提着一个双反的胶片机,背上背着无人机套件,又大又沉。她一个女孩如此在这种曲折闷热的小巷里来回走,吃力得很。 拉契一直默默关注着罗生生,他有好几次想要上来帮她,但总是犹豫着犹豫着又悻悻退回去,像条怕生的小黑狗。 他们在一栋靠近铁轨的铁皮屋前停下,罗生生因为怕闷,没和Robin 一道上到二楼,于是就和拉契两人,乖乖在楼下待命。 因为实在太累,罗生生就脱掉背包,靠着墙缓缓蹲下。拉契看她蹲下,赶紧也跟着蹲了下来,他两手抱住膝盖,纹丝不动的,眼神逡巡着罗生生周围,让人不敢近身。 “咔嚓” 这个画面很有趣,于是罗生生趁拉契不注意,用胶片机拍下了他现在的模样。 拉契发现后,愣了几秒,看到罗生生“one more”的嘴型,又很听话地开始整理衣角,任由她摆布造型。 镜头里的拉契很朴实,总是站的笔直,笑得傻气,而后面的路人又一直在蹭镜头,画面相当有邪趣,罗生生很满意。 “等洗出来了,我寄给你哦” 拉契讷讷地点头,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巴德的来电,让他去给程念樟他们带路。拉契挂断后有些担忧地看着罗生生,他指了指来路示意自己要走,又提醒她最好上楼和大部队待着。 罗生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待到现在,觉得这里并没有想象中可怖,她自小被保护得很好,心也大,比了个“ok”的手势,就让拉契尽管去忙自己的,不用管她。 等拉契走远,罗生生收拾了一下,拿出无人机,朝二楼只会了声,就到远处的空地准备航拍。 回来路上,拉契带程念樟一行人走得很急,这种窄道里走得太快,难免会和边上的居民碰撞。巴德察觉身边的这个大明星似乎有些不悦,连忙呵住了拉契。 “拉契,不用那么着急,看路!” 而拉契闻言回身摇了摇头,虽然放慢了脚步,但看得出还是有些焦虑,一直东张西望地搜寻着什么。 程念樟用手帕压了压额头的汗,低头看向巴德。 “他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巴德上前想要拉住拉契,谁知道对方突然停步,差点让他撞了满怀。 “She’s gone.” “谁?” “The only woman.”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而地上只有一个空的背包,却不见人影。 程念樟认出这是Robin的包,今天一直由罗生生背着,就在拉契说话的瞬间,他的眉目不自知地皱了起来。 “小谢,你去楼上看看罗助理在不在,动静不要大。” 小谢也认出那是罗生生的包,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听命赶紧上楼确认,然而楼上并没有罗生生,于是他趁魏导和Robin还没发现他,立刻折返下楼。 “Evan,生生姐不在上面,我打她手机看看。” 忙音 “好像有些不妙,电话打不通。” “先不要往坏处想,分头找找,中间再打她电话看能不能打通,我们各走一个方向,不要回还,保持联络。” 程念樟思路极快,他边说边指了四个方向,安排完也不等其他人的意见,立刻就动了起来。 达拉维虽然暗巷多,过道曲折,但几乎没有外国游客,罗生生在人群里可以说十分打眼。 然而程念樟和卞志恒一直走到了东面的尽头,却依旧没有她的踪影,只有几个人说见过一个东亚女孩,在空地上遥控无人机,后来的去向却无人知晓。 二十多分钟过去,其他几人也没有同他们联络,事情似乎开始急转直下。 “程先生,我看报警吧。” “再找找看,她运气一向不算差,应该不会出大事。”程念樟摸了摸口袋的火机,下意识地想点烟“志恒,那些开着门的作坊你稍看一眼,我去敲那些没开门的问问。” 这时候程念樟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脱掉西装挽在手里,转身一周,搜索着可疑的目标。 卞志恒很少看见程念樟失态,当年去给黎珏验尸,他也就掀个白帘过场,不悲不喜的,今天为了罗生生倒是亲自跑了起来,看来这个女人来头真是不小。 这里大部分都是一楼作坊,二楼住人,白天关着门的不多,没有人会在这个时点拒客。程念樟拍了几个大门紧闭的,都是女人应门,应该是纯粹的住家,不算可疑。 但有一户叁层的铁皮楼,他敲了两次,都没有人应门,问了边上的店家,说这里是间民宿,老板照常都在。 程念樟静立在门外,他低头注视鞋尖,突然扭动脚腕,左手勾住西装甩倒背后,凌空一脚踹开了大门。 “罗生生!” “What the fuck!” 突然,从二楼跑下来一个半裸着上身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半截钢筋,上来对住程念樟挥手就是一个横劈。 程念樟躲得极快,反手控制住他的胳膊,把他身体下压,用膝盖击打了他的下颌位置,力度极大,是一记死手。 随后他把外门关上,捡起那半截钢筋,划地向前,用剑道手法,手起刀落,打断了半跪在地的男人肋骨。 “Where is she?” 程念樟蹲下,提起男人血肉模糊的脸问道。 “u……up…stair” 他闻言起身,绕到男人身前,自上往下抬腿用鞋跟击中他的后脑,让男人彻底晕死了过去。 罗生生,你挺有创意(微H) “吱—呀,吱—呀…” 程年樟右手捏紧钢筋,脚下松散的木质梯反响着他脚步的节奏。周边的氛围阴暗又异常安静,除了偶尔探头的老鼠蟑螂,其余毫无生气。 “罗生生?” 二楼有两间房,房门紧闭。程念樟在两门中间试探性的呼叫罗生生的名字,无人应答。 由于不确定那个男人是否还有同伙,他小心翼翼地扭动左手边的门把,没有受到阻碍,开门后眼见的内容,除了四面灰墙和一张地毯,别无它物。于是他只扫视一眼,便去另一边准备破入。 “砰!” 现在正是下午天光最恰如其分的时候,阳光自窗而入,在石床与地板间覆盖了一层梯形的明亮。 罗生生就置于这片光景中,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娃娃,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 程念樟走近,面色闪过一丝诧异,而后便是郁怒的神态。 他紧了紧手里的钢筋,没有直接朝罗生生走去,而是在四围里粗略查看,检查没有后患后,才去确认正主的状态。 然而,每向罗生生走近一步,程念樟的眉头就更蹙一分。 女人早上的短罩衫已经被撕成布条勒住了她的嘴和手腕,连衣裙的单排扣扯开到腰际,胸衣亦被推高至半乳,肋上到胸下有明显的五指印,深浅不一,有些甚至开始泛出青紫。 程念樟虽然立在光明里,但目色反射的光都带有寒意。他居高临下地站着,突然—— “哐!” 一击横手敲碎了床边所有的陶罐和装饰品,下手决绝又暴戾。 他扔掉武器,蹲下身,一丝不苟地解开缚带,把罗生生的胸衣拉下,纽扣扣上,但大部分纽扣都已经在撕扯中脱线,无论怎么努力,女人的姿态也摆脱不了狼狈。 “唔……渴” 迷蒙中,罗生生似乎有些微转醒,她紧紧抓住程念樟的小臂,像猫似得用脸不断上下蹭,胸口也逐渐挨了上去,双腿难耐地扭捏,整个身体泛出不正常的绯红。 程念樟嫌恶地一把抽开自己的手,因为力道太大,把罗生生甩到了墙根。失去依附的罗生生蜷缩如一只煮熟的虾米,嘴里不断嘤咛,蹦出词不成句的胡言乱语。 男人静静注视着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烟后,用衣服直接盖住她大半个躯体。 程年樟叼着烟,又仔细翻看了整个房间的细节,他发现茶几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上面还有女人口红的唇印,杯底有少许白色粉末的沉淀。从罗生生的状态来看,这杯水里极有可能兑了LSD。 他摇晃杯身轻嗅,而后,蓦地转头,直接把这个带水的亚克力杯往罗生生面朝的墙上甩,杯子落下时砸在罗生生脑门上,引得她一声惨叫。 “罗生生,你他妈没长脑子吗?” 床上的人叽里咕噜个不停,却不回他。 程念樟也不再看她,猛吸一口后,掐了烟头摁在台面上。他拨通卞志恒的电话: “志恒,你去买桶油,我在这栋叁层的铁皮楼里,买好过来,人找到了。” 说完,他迅速挂断,回身把罗生生裹在西装里捞起来抱在怀中。一入胸怀,罗生生便开始上下其手,隔着衬衫把程念樟的上半身摸了个遍。 “你有完没完。” 怀里的人除了手不安分,腰肢和腿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要不是程念樟臂力劲道还不算差,换做他人早就把她脱手扔到了地上。 他被罗生生弄得实在烦闷,一股脑又把她扔回床上,套在西装里,袖子交叉挂她脖子打了个死结。 “阿东,你怎么了!你脑袋怎么在开花,一朵,两朵,叁朵…啊!你鼻子里爬出了条蚯蚓!呕!太恶心了…” “……” “啊啊啊!好多虫子在我身上,好痒!痒死了,阿东你快帮我把它们抓走!” “这些虫子会吐丝!我被缠住了,你快帮我解开!” “阿东…阿东…” 程念樟突然也有了拿东西塞住她嘴巴的冲动。 “她叫你阿东,你们是旧识哦?” 不知什么时候,卞志恒突然倚在了门口。他看了一阵笑话没发声,突然冒出的这句,瞬间让程念樟肌肉紧绷起来。 “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一会儿,动静不大,你没发现挺正常的,别在意。” “油呢?” “放楼下了。你下手也没个轻重,我看那男人多半是残了,但没必要赶尽杀绝吧,我是正经保镖,杀人放火这事,我可不干。” 程念樟瞪了一眼卞志恒,没有说话,抱起罗生生便擦着对方的身子下楼。 “这小姑娘什么来头?” “罗孝云的女儿。” 罗生生被带下楼后,被七歪八扭地安置在墙角。程念樟一边回话,一边在那个男人后颈处用力肘击,折了后扔进水槽,淋了半桶油在他身上。 “那不就是南边那个毒仔的姊妹?我看死了也无妨,你这么在意做甚?” 卞志恒虽然嘴上说着不帮忙,但手脚也没有停下,帮着程念樟一起把人往下又塞紧了一些。 “现在要稳人心,这个队里出了人命,我会很不好办。”程念樟又抽了根烟出来,点燃后递到卞志恒嘴边,待他吸了一口,便往水槽丢去,火光瞬间燃起。 卞志恒有些傻眼:“我去……你……” 程念樟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罗生生,也不管后面火势几何,一把将她拉起来驼在背上。 “而且她是宋家老二的姘头,留着以后总有她的用处。我们走后门,我带她先回酒店,你帮我应付一下其他人,问起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要提她有恙。” “宋家老二?哦,宋远哲啊……但这…这男人你就这么处理了?太随便了吧。” “我看过了,这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久居,低种姓。不过是个没人在意的社会垃圾,加上这里是达拉维,善后难度也不大,我信你能处置好。志恒,别真把自己当个保镖用。” 卞志恒跟着景隆多年,手下处理过不少尸首,确实不算个正经保镖,他们背后不可见人的勾当,大多他都知晓。他看着程念樟的背影,有些唏嘘。 “这小子,真是不怕行差踏错。” ———————— 星月初上,孟买的夜色因为过度的熙攘,并没有醉人的效果。 然而罗生生却还是没有从致幻剂的药效中解脱,她依旧在床上扭来扭去,一会儿说程念樟脑袋开花,一会儿又说房间上下翻转,一会又喊有小矮人围着她唱歌……真是可气又可笑 程念樟用领带把她一只手绑在床头的栏杆上,自己则安静坐在床边,翻阅材料,偶尔抬眼观察她的情况。 时间接近新德里时间七点,这是原定晚餐结束,所有人回酒店的时间。他看了眼手表,神情有些不耐。 冰箱里有一些存酒的碎冰,他直接取出来,拿布包着,硬是往罗生生额头和脖子上怼。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冷!” 罗生生被突如其来的刺激弄得从床上弹起,然后又被领带拉回来,后脑勺砰地撞上床头,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睁着眼垮坐着。 程念樟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一通操作,等她安静下来,试探着上去拍了拍她的肩,伸出叁个手指。 “罗生生,这是几?” “叁” 他长吁一气,方才挨过去替她把领带解开。 罗生生虽然好像逻辑恢复了正常,但眼神依旧呆滞得随着程念樟的动作移动。 “撞傻了?” 程念樟解掉领带后,把散落在她脖子里的碎冰一块一块地扔掉。罗生生视线又随着他的动作下移,脑袋随着他的手来回来回地动,也不说话。 感觉有些不对劲。 于是程念樟凑近,不料罗生生一个锁腰,把毫无防备的他顺到了床上。也不知女孩哪来的力气,而后又死死压住他的手腕,定在床头,翻身骑坐,挺直了腰背蔑视着他。 她套着程念樟的浴袍,尺寸大不少,这么一动作,上半身几乎裸裎在了程念樟面前。 “赵程东,你非礼我。” 程念樟眯眼。 “罗生生,我发现你挺有创意的。你自己看看,到底谁非礼谁。” 罗生生闻言低头,叫了句“哎呀”,然后拉起程念樟的左手就往自己胸上放,摁得死死的,程念樟假意抽了一下,没抽走。 女孩似乎很得意,把嘴撇向一边,露出一个很拙劣的邪笑。 “刚刚反了,现在对了。” “你在玩什么?” “那你在玩什么?” 沉默。 “阿东,你那天在厕所里欺负我,我都知道的。” 闻言,程念樟突然使出力气,翻身把她锁在身下。他的瞳孔反射着灯光,如同刀刃的反光,异常地犀利。他仔细观察着罗生生面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哦?那又怎么样?” 罗生生的眼睛睁圆,就那么直直盯着他,也不回话,她吞了口口水,煞是无辜的样子。 突然,咕噜噜…是罗生生的肚子在叫。 “阿东,我饿了,肚子咕噜噜,要吃煎饼果子。” “你……” 这时,门外开始有杂沓的脚步和人声。这层楼基本被他们剧组包下,这预示着其他人已经回到酒店。 他的门前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他低头朝罗生生比了个嘘。 “阿东,我…饿…” 罗生生很乖地放低声音,用唇语重复了一遍自己饿肚子这件事,而且趁他松懈,还得寸进尺地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程念樟有些费力地把她扯下来,硬往被子里塞。他迅速下床,落地后在罗生生额头轻吻一记,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乖,藏在被子里,不要出声,不要动,我给你去买煎饼果子。” 说完他把被子掩过她的头顶,因为罗生生体格偏瘦,在昏暗的灯光下,很难看出床上还藏着一个人。 “Evan,我是小谢,你睡了吗。” 就在小谢准备再次敲门的档口,门应声而开,留了一尺的开合。 “找我有事吗?” 小谢惯性地往里瞄了眼,程念樟顺着他的目光也往里看了看,身体自然地挪了一些,挡住床的位置。 “我听大块头说你中暑了,我来看看你好些没。” “没事了,今天老魏和Robin顺利吗?” “嗯,我就是来说这事的。今天室内的部分基本没有问题了,Robin和魏导对镜头设计也很有想法,吃饭的时候就没聊停下。就是今天生生姐航拍那部分素材得补上,大块头说生生姐找无人机的时候掉坑里了,怪可怜的,估计明天补上了器材,还得再拍一遍……” 小谢照常和程念樟汇报工作,但内容太冗杂,程念樟有些分心,后程的也越来越听不进去。 “Evan,明天的安排怎么弄?” “你在原计划上自己调整吧,做一个新的日程表,今晚十点前派到各人手上,不用太详尽。”说完,程念樟退到门后,假装咳嗽了两声:“小谢,我今天确实不太舒服,想早点休息,你帮我安顿好大家,有什么急事再联系吧。” “唔……好……对了,Evan,生生姐怎么样了?我敲她房门,一直没反应。 程念樟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我不晓得,你自己打电话问吧。” “可是生生姐手机……” 小谢眼看着眼前的门就要关上,程念樟却又突然回身叫住他。 “对了…我有些饿,想吃蛋饼一类的东西,你帮我找找看,尽快。” “哦哦” 恍然间,小谢觉得Evan不大正常,他是个一向没什么食欲的人,尤其是淀粉类的东西,很少主动碰。但照道理Evan确实也该饿了,没有不吃饭的道理,所以没有深究。 程念樟关门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从桌上拿起罗生生的手机,充上电,开机。 罗生生的屏保有些熟悉,他还没有细看“咚咚咚咚”几十个未接电话和未读提醒就蜂拥而至,占满了屏幕。 程念樟掀开被子,罗生生还是和刚刚一样乖巧地没有动。她看见程念樟回来,脸上不可自抑地露出笑容,这让程念樟有片刻晃神。 “坐起来” 罗生生听话地坐起来。 “坐直了” 罗生生又很听话地把身体和腿打直,顺便给了程念樟一个求表扬的眼神。 程念樟帮她把浴衣拉上系好,理了理她的刘海,把手机凑近罗生生的脸解锁,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我的手机” “不是” “你骗人” 罗生生把头搁在程念樟肩上,也不阻止他,两只眼睛就看着他划她手机,饶有趣味的样子。 程念樟打开她的微信,找到小谢,发现她给他的备注是“烦人精”,于是回头乜了她一眼。 罗生生对上眼神,指着小谢的头像。 “这个人话多,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煎饼果子” 程念樟无语,把她的头从肩膀上挪开。 “我数到3的时候,你对着他说你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懂了吗?” 罗生生点头 “1、2、3”程念樟把手机放到她嘴边,按下语音键。 “你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懂……” 程念樟不等罗生生说完,赶紧撤回。他瞪住罗生生,最后还是手打了一段话发出。 打完字他把手机扔在一边,不轻不重拍了一记在她脑门上。 “罗生生!” 大概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怒气,罗生生抱膝缩作一团。两人对峙了几秒后,她突然伸手勾住了程念樟的脖颈,猝不及防地含住他的耳垂。 她动作很轻,唇瓣翕阖吮吸,牙齿用刚刚好的力道咬住他的耳肉,舌尖蠕动的每一分,都透露着小心翼翼。 程念樟推了一下,却被她抱得更紧,他侧眼用余光看到罗生生勾起的脚尖,目色突然晦暗了起来。 用舌尖勾勒了一圈程念樟的耳廓后,女孩一路轻吻,终于,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他的嘴唇。 程念樟的唇形有些薄,但是好看的样子。罗生生忍不住用手抚上去,却被男人一把抓住,罗生生抬眼注视着他,水光晕在她眼里,有些迷离。 两人此时的呼吸都很深重,从程念樟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罗生生胸口的起伏,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会产生微妙的碰撞,像一种极富默契的撩拨。 “罗生生,你想干什么?” “你欺负我,我也得欺负你。” 程念樟不怒反笑,慢慢转身把她锁在床头与自己之间。 “罗生生,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你说说,我是谁?” “阿东啊!” “不,我是程念樟。这样,你还敢欺负吗?” 罗生生听言,歪头不解。 “程念樟是谁?唔……”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突然就落在了罗生生的唇上。 男人紧实的大腿死死地把她下身压住,罗生生也不反抗,双手环抱过他的背。两人的舌尖交缠,吻得很深,不过罗生生技术不好,被程念樟攻城略地地一塌糊涂。 当尝够了嘴上的滋味,程念樟又一路下行,沿着她的颈线吻到锁骨。 罗生生仰头,左手轻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嘴里冒出了舒服的喟叹。 当行至胸前,程念樟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埋头轻咬下去。罗生生立时就起了反应,上身拱起,将自己整个递到了他的面前。 程念樟用双手的虎口圈住双乳,把她们推挤到一起,而后用舌尖扫过她的乳首,配合着吮吸和揉捏,弄得罗生生好不快活。 大约是到了情动处,程念樟换做侧卧,只手向下,穿过丛林,毫不犹疑地将中指探入,开始探索屈伸。 罗生生的下体早是一派湿地,她难耐地扭捏,嘴巴半张着随他手上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嘤咛。 男人上下齐攻,罗生生在他手下如同一条受困的水蛇,完全无法逃出他的掌心。他趁势抬首向上,学她含住耳垂,用力地吮吸。 他发现当他呼吸扫过她的耳后,罗生生的下体总会骤然收紧一些。于是他用舌尖专攻一处,手下的速度加快,抽插的力度加大,罗生生在这种攻势下,不可抑制地叫出了声。 “想要吗?” 程念樟已经蓄势待发,他的热龙抵在罗生生的股间,随着每一次的碰撞而变得愈加炽热。 回答他的是罗生生一句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嗯” 他轻笑,拨开她的刘海,在额头烙下一吻,便着手开始褪掉睡裤。 “咚咚咚” 就在这一刻,敲门声起。 程念樟警觉,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捂住了罗生生的嘴。 “谁?” “Evan,是我,小谢。现在外面没有蛋饼,我让厨房做了薄饼、煎蛋和咖喱,刚出炉的,有些烫,你快来拿一下。” 程念樟锁眉不悦,他低头朝罗生生又比了个“嘘”,用被子把她盖住,径直走去开门。 门外是小谢一脸殷勤的表情。 “Evan这个饼超…” “砰!” “赞…的…” 程念樟拿了饼便把门甩上,看得小谢一脸懵逼。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直登不上po18,今天搜了微博才知道被墙了,叹气,为了以防万一我注册了一个新微博,蒜蓉枝popo,存稿防丢,万一登不上也可以在上面更稿哈) 最后的午餐 印度饮食喜好直接上手,小谢端来的饼没有附餐具,外加是开小灶的加餐,只用一个薄薄的锡纸盘装着,确实很烫手。 程念樟把盘子往靠窗的餐桌上一扔,自己则顺势坐下,姿态松垮。他闭眼扬起头,明暗勾勒这人侧颜的起伏,在背景夜幕中好似山峦,坚毅而沉静。 时间分秒过去,他依旧没有起身的打算。 不远处床上的人开始悉悉嗦嗦有了动静,罗生生把被角扒开,露出一小撮头帘,像土拨鼠一样朝他这边观望。 “出来吧。” 女孩如获大赦,一推开被子就开始大口呼气。 “你的吃的来了。”程念樟像喂猫一样,把餐盘往前推了推,示意她过来吃。 经过这番折腾,他的欲念退了不少,于是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摸出烟。程念樟的烟瘾实际不大,但于他来说,这是最有效的消解情绪的方法。 “你拿给我吧。” “在床上吃东西不是个好习惯,下来。“ 说时,程念樟擦了根火柴,偏头拢着点燃了嘴里的烟,微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 “那在室内抽烟就是个好习惯了?程先生。” 空气一瞬凝结。 程念樟突然低头嗤笑,在罗生生眼里,看起来很鬼魅。 “你笑什么?” 男人没有回她,而是继续吞云吐雾,他的视线夹带着研判与戏谑,穿过缭绕青云,落在她身上。 罗生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翻身下床。刚站定,她就感受到来自肋骨的一阵锐痛。 “嘶……” 她下意识地弯腰捂住痛处,致幻剂有一定抑痛的效果,如今药效褪除,痛感突袭,常人很难招架得住。 “罗助理,你知道你今天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罗生生身上的浴袍大敞着,她低头时,发现了痛处有一排大大小小的淤紫,很骇人,这让她心底顿时起了寒意。但她骨子里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个性,于是沉默着把腰带系好,收拾了散乱的头发,尽量体面地朝程念樟这边趔趄走来。 “我的衣服呢?” “扔了。” “那条裙子我很喜欢的。” 罗生生扶着桌子,有些吃力地坐下,她低着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程念樟面露讥诮。 “罗助理,除了裙子,你就不关心些别的事情?” “不关心……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女孩对着程念樟扯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然后埋头继续吃。 “你不怕我在这个饼里下药?” 罗生生没有回他,停滞了一下,而后继续吃。 “真没什么想说的吗?” 房间里回荡的,只有罗生生大快朵颐的咀嚼声。 程念樟也是觉得无趣,抖掉手里的烟灰,笑道:“罗生生,你犟给谁看?” 大约是吃得太快,女孩有些噎着,程念樟话毕,她突然捶打胸口,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咳…咳…你想让我说什么?被别人强奸还是和你做爱!”情绪随着身体的异样而激化,罗生生带着哭腔抬首,抑制住要落泪的冲动,直视对方:“我知道错了!好吗?我现在觉得特别自贱……白天的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细节……求求你了!” 女孩的尾音颤抖,眼泪随着情绪的变化,不受控地啪啪往下掉。 程念樟扶额,微微侧头观察她。 “我还以为你挺虎的呢,没想到也就这点斤两。放心吧,那男人没把你怎么样。”程念樟伸手抹掉了罗生生眼角的泪,尔后拇指下移,又把她嘴边沾上的咖喱也一并去除。 他睥睨着罗生生,将拇指探入女孩半张的口中。罗生生应激轻咬,用舌尖把手指推了出去。 “真的? ”女孩大喜“那你们报警了没?那个男人被抓起来了吗?” “他在比监狱更适合的地方待着。” 听了他的话,罗生生蹙起眉头不解,刚想张口问什么是“比监狱还适合的地方”,但程念樟明显不是个故作高深的人,不明说大意也就是不想说,罗生生识趣,当下压下心头的疑问,想过段时间再探口风也无谓。她毕竟还是单纯,看程念樟云淡风轻的,只当他用了私法,也没往杀人灭口处想。 程念樟嫌恶地看着手上的口津,从善如流地把它们抹在了罗生生下巴上。 “白天的事就当翻篇了,你闯的祸我已经大事化小,组里只当你落坑,你自己捂好了嘴,后几天别露出马脚。”他顺手把罗生生吃剩的餐盘往垃圾桶里一扔,抬头后也不看她,面上撇嘴,似笑非笑:“晚上的事,你也没什么想说的吗?” 罗生生脸上瞬间飞红。 “我刚清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程念樟嗤笑“你前前后后占了我不少便宜,算上上次饭局的,我们一次性把账算清楚。”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男人压低了嗓子,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罗生生,我是程念樟,不是赵程东,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处处呵着你这个罗大小姐。之前的事我得过且过,念在过往的交情上,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还是要劝你自重,摆好自己的位置,不要再颠倒黑白,装疯卖傻,做些得寸进尺的事。” 什么叫得寸进尺的事? 程念樟的话虽然不带脏字,但算得上非常难听了。 “我……没有…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罗生生却完全找不出理由来反驳,程念樟这属于恶人先告状,但他气势太盛,况且自己也不争气,只能有些丧气地低头。 “你吃完了就回去,出门时候小心点,别被其他人撞见。” 说完,程念樟起身,走到门边。 “等一下!” 听到女孩的呵止,他行动到一半,定身回头,满脸写着不耐。 其实罗生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住他。刚刚激情进行时,罗生生就已经清醒了,男人那句“想要吗?”一直回荡在她脑子里,她的思绪现在又被这人忽冷忽热的态度绞成了乱麻,觉得自己就是个被剪了爪的傻猫,被他拿着逗猫棒,上上下下地戏耍,自尊心很受挫,但又没法反扑回去。 时间在相互的沉默中变得难耐。 罗生生四周围撇了一眼,突然起身挪到他的身边,双手抓住程念樟的上臂,有些乞怜地看向他。 “你有T恤可以给我换吗,这件浴袍上有你的名字,出门万一被人撞见,对你不好。” 程念樟视线下移,果然在口袋处发现了“Evan”字样的刺绣。他撸下罗生生的手,眉头微蹙,一言不发地从衣柜里挑了件衬衫往她脸上扔。 罗生生习惯性地闻了闻,织物上有马鞭草熏香的味道,炙热天里倒是分外清爽。 虽然是行政房,但酒店的洗手间是开放式设计,没什么隐私隔离的空间。罗生生正在踟蹰,程念樟已经转身,靠窗向外又点了支烟。 罗生生腹诽:“我又不怕你看。” 女孩穿脱地极慢,这件衬衫是双层的隐藏扣,扣向又是反的,对女生很不友好,加上她手腕困禁久了有些抖,解扣子都费劲,扣上就更别提了。 “多大人了,穿衣服都不会吗?” 程念樟也没回头,他光听动静便知不对。 “说得你多厉害似的,你头一次穿这种衬衫,连扣眼都不知道在哪,还是我帮着扣的呢。” 程念樟没有接她的话。 “哎呀,扣错了!” 大概是气恼了,罗生生一屁股坐到床上,嘭地一声,动静不小。 就在她埋头和扣子拉锯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于是她很自然地解放了自己,任由程念樟摆布。 男人蹲着,比坐着的罗生生低了半个头,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程念樟长而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这副场景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你脸瘦了好多。” “别和我叙旧,罗生生,我不吃这套。” “哦。” 程念樟话说得冷硬,罗生生倒是也不觉得有多受挫,她心里虽然有自己的小九九,但不是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好胜心罢了,对方看破也无妨。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救我。” 罗生生这句话是真心,所以说得恳切,对方依旧没有表示,但倒也没怼她。 衣服解开又重新扣上,程念樟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一弄好他便拎起她扔到门口。等到猫眼外空空如也,他给了个眼神,罗生生自己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程念樟透过缝隙,看她一路蹒跚地走进房门后,才终于把门关上。 第二天罗生生起的特别早,准确来说是根本没有睡着,前一天的遭遇过片似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知道的,程念樟没有骗她,那个男人除了上下其手,倒是真没走到最后一步。但人的羞耻心会比理智回来得晚一些,她一想起昨晚和程念樟的几个来回,就没了和他照面的勇气。 早上剧组安排了统一的早餐,小谢一个个敲门叫早,看起来很是欢脱的样子。 “开工啦,开工啦!” 到了罗生生门口,这人却突然小心翼翼起来。 咚咚咚 “生生姐,起了吗?好点没呀?要不要帮你开个假。” 其实罗生生隐隐是有请假的打算,但剧组人手不多,时间又紧,别人直白的问出来了,她反倒没有脸面再给别人添麻烦。 “我好多了,等会就下去。” 磨蹭了小一会,罗生生收拾一下,套了件普通的大T恤和五分裤就下了楼,脸上也素面朝天的,看起来像个白白嫩嫩的假小子。 她到的时候,剧组的人基本都齐了,道过早安,她看Robin边上的位置还空着,就拉了椅子坐下,没成想,一抬头,对过竟是程念樟,虽然对方见了她依旧目若无物,但今次罗生生却羞赧地不知道把眼神放哪,想想真是冤家路窄。 “今天一共十二处踩点,要跑半个孟买,体力上比昨天累不少,也是辛苦大家了。” 剧组今天又飞来了两个技术支持,所以人员要比昨天多一些,程念樟说完,大家各自答应就聊开了,罗生生看准时机,干脆当起透明人闷头吃了起来,也还算自在。 “罗助理,身体没事了吧。” 这句话是魏寅问的,罗生生因为吃得太投入,一瞬惊了把牛奶呛进鼻子,差点喷了出来。 “咳……好多了,好多了,谢谢魏导。” “你慢点吃,没事就行,昨天……” “老魏,你昨天和Robin的方案给我看一下。” 打断魏寅的是程念樟,罗生生感叹这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刚招呼完那边又来搭腔这边,一刻也闲不得,盘子里的食物就没见他动过几口,真是个仙儿。 不过他替她招呼走了魏寅以后,没人打搅的饭点,终于恢复了自在。 因为要补拍昨天的航拍镜头,罗生生饭后没有跟着大部队往北出发,而是和拉契、卞志恒一起留在达拉维完成进度。 卞志恒是程念樟的贴身保镖,他会跟来,罗生生真是没有料到。 “呃……卞师傅,你怎么和我走一遭了?” “程先生让我看住你。” “呵呵呵…” 这个卞志恒话不多,跟着罗生生倒也没让她觉得有多不自在,反而挺有安全感的,就是人太直了些,从没正眼看她,感觉不太好相与的样子。 拉契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他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头观察,经过昨天的事,变得更加戒备和警觉。 时间转眼到了中午,罗生生转了叁四个方向,两台无人机的电池也基本耗尽。 “卞师傅,我有些饿了,午饭应该追不上和剧组吃,你看我们怎么解决呀?” 卞志恒板着个脸,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 “这里我不熟,你问问那个黑瘦子。” 于是罗生生又屁颠屁颠和拉契比划了起来,问他哪里有干净的饭店,来解决一下他们叁个人的伙食问题。 起初拉契有些犹豫,大抵是因为达拉维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干净这么一说。但他转了个身,突然往北指,勾了勾手让两人跟了上来。 原来和达拉维隔着一条马路的,就是孟买地价最贵的富人区,想想也真是讽刺。 这里可以开餐的馆子不少,罗生生随便挑了家看着不错的就带两人进去了。 拉契跟着他们走到门口停住没再动,罗生生返回去喊他。谁知他刚犹犹豫豫地进门,一个服务生样子的人就赶紧拿拖把把他当垃圾一样扇了出去。 罗生生傻眼,她第一次在光天化日里,见这种令人愤然的事情,刚准备要上去理论,还没挪步子,卞志恒便一把把她藏到身后,用巧劲推开仗势欺人的服务生,把拉契提到了座位上,死死压着不动。 那个服务生眼看对方高大威猛,不是善茬,赶紧叫来老板撑腰。 卞志恒用眼神示意罗生生坐下,不要说话,他来搞定。 这个老板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咖喱味的英语,大抵是说拉契这样的达利特人是不被允许进入这样高级的场所的,一旦进入会引起其他客户的不满和投诉,如果他们执意要这样,他只能选择报警等等。 等这个老板终于说完,空气变得异常安静,罗生生和拉契就像两个喽啰瑟缩地坐着,等待卞志恒发话。 这个大块头闭着眼睛,也是很沉的住气。 “这个阿叁说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罗助理,你告诉他,给我菜单!” 罗生生眼睛一瞬睁大,讷讷地看向那个印度老板。 “呃……We need the menu ,please.” “Sorry madam,you must……” “M-E-N-U!Understand?”卞志恒突然用力拍下桌面,瞪视对方“我草!吃个饭还得看你脸色不成?” 卞志恒说完,全店的人除了他们,都像丁满一样竖了起来,老板完全被他的气势吓到,也不管刚刚自己说了些什么,赶紧“ok,ok”个不停。 “有时候暴力比什么都管用,小伙子,多吃点,瘦不拉几的能打几个?” 拉契虽然听不懂这个大块头在讲些什么,但面上却是一副很受教的表情,不断捣蒜似地点头。 “你也不傻,要是学着聪明点,变有钱也不错,有钱了不差我们这样的人给你开道,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多爽。” 卞志恒说完这句,瞟了眼罗生生,嘴角一撇。不过罗生生心思都在点菜上,倒没把这句含沙射影的话放进耳朵。 卞志恒把山珍海味都点了个遍,菜品铺了满满一桌,这一顿饭,极有可能是拉契这辈子吃过最满足的一餐。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餐也成为了拉契在这世间最后的印象。 (风雨欲来,下章大肉,po18真的难登,更新的话微博会提前一天说哈~) 巴德(上) “名字” “拉契” “姓氏” “他的户籍在我这里,我是他的养父,我姓巴。” 警察闻言调笑着晃了下脑袋,一边用笔潦草地记下,一边和同伴用印度语说“嘿,这里有个黄皮猴找了达利特人当儿子。” 他们讨论一人的生死,就和讨论街边一条狗的去留一样轻松。 巴德在一旁一直耷拉着脑袋,他沉默地站立,医生和警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没有过激的情绪和纠缠,这种平静,反而更让人揪心。 护士将披身的白布掀开,铁床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拉契总共被人捅了叁刀,致命的一刀在肾脏,因为身份信息缺失,医院拒绝在直系亲属做保前为他输血。他的生命和血液一同随着分秒流逝,送医后一小时,拉契没等到巴德,在急救室的担架上咽了气。 “嘿,巴先生,嫌疑人说他们是发现拉契有盗窃行为才上来袭击他的,至于冲突激化导致这样的结果,嫌疑人家属也感到很抱歉。但按照现行的法律,上了法庭对您不一定有利,对方又是刹帝利,建议您和那边协商一下,能互相解决的话就不要过多浪费社会资源了。” 警察程式化地叙述此中常理,表情逐渐变得不耐,他驾轻就熟地走着流程,意识里不过是死了个最底层的贱民,连油水都没得捞的案子,真是不想再多耗一秒。 “拉契很乖的,他连饭都不敢多吃一口,怎么会去偷东西。” 巴德几乎可以算是蝇语,气态中无不透露着卑微。 而警察听了,面上笑容更加不惧遮掩,他晃着脑袋,掏出一个透明塑封袋。 “说不定就是饿过头了,所以才去偷钱呢。”塑封袋里是一张粘着血迹的2000卢比“一个达利特,去哪会有这种2000卢比的整钱。巴先生,听说你的工作就是接待那些有钱有势的东亚人,麻烦你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哪个雇主丢了东西?我们可不想在那些外国人面前丢印度的脸。” ————————— 小谢赶到警局的时候,罗生生还在审讯室,卞志恒一个人坐在大门外的石阶抽烟,身边零零散散都是烟头。 “大块头,你们搞什么?让你照看生生姐,怎么就闹到警局里了?生生姐呢?你……”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扔掉了嘴里的烟,卞志恒站起来用脚狠狠地碾成齑粉,他视线投向不远处一辆黑色保姆车,小谢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 “Evan也来了,在车里,不方便露面,这儿的事我来解决。生生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是她报的警,第一证人,她要是不识时务,那些杂碎的律师可以拖到她签证到期也不放出来,你信吗?” 这个身型魁硕的男人歪头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他松了松肩低头看向小谢,就像看见路边的甲乙丙般无谓 小谢错愕,抬手挡在额上,也不知阻隔的是烈日还是卞志恒的目光。他恍惚着趔趄后撤,下了一阶台阶。 事情的进展明显比想象的要糟糕。 医院那里早就传来消息,人已经去了,伤人变杀人,案件的性质升级,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麻烦之后会扑面而来。 “那个印度人死了,事情有些麻烦。” “什么?” 卞志恒抬高了音调,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他有些好笑地捏住了小谢的衣领,把他微微提起。 “你开什么玩笑!那几个杂碎拿得是短刀,插进去不到2寸,怎么就死了?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啊?” “大块头,你松手!松手啊!”小谢被拎得差点离地,求生欲让他的手在空中扑腾个不停“世事难料,你能扛2寸,你当全世界人都和你一样皮厚嘛!” 闻言,卞志恒依旧没有松手,他沉默着注视小谢嘴巴的每一下开合,木讷得瞪着他,明明每个字都听得却又无法将它们听进。数秒后,他还是松手将小谢一扔,而后握拳身侧,垂头咬牙道: “操—他—妈—的” “大块头,到底出了什么事……生生姐!” 这边话还没问完,罗生生就跟在几个警察身后出来了,她脚步有些虚浮,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倒。小谢蹙眉瞥了眼卞志恒,叹口气后加快步伐迎阶而上。 “生生姐,我们来接你了!” 罗生生呆滞地面朝来向,看清是谁后,手有些颤抖地拉住小谢,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回道: “嗯……我想回去了。 ” 小谢的心咯噔一下,虽不是我见犹怜的姿态,但罗生生这种克制的胆怯却更让人心疼,他扶着她一阶阶下行,一路无言。车门打开时,程念樟坐在后排,遮光膜把车外的光源遮挡,这个男人如同身在暗夜,狭隘空间里的氛围透露着阴鹜诡谲。 罗生生在晦暗中发现了他的位置,她用余光观察,有些安心又隐隐害怕。 “直接去医院,这件事不能过夜。” 阴影中的程念樟揉了揉眉心,语气是疲惫而语意是果决。 罗生生和卞志恒自坐下后便没再有动静,一个双腿夹着手低头不语,一个松散地坐着默默看窗外变换的风景。 这样默契的噤声形成一种理所当然的诡异,小谢好几次想开口都被理智强行压了回去,他看向四方各人,心中有种黑云压城的窒息感。 行车途中,程念樟收到了一条景隆的回信,里面是巴德的资料,内容十分详尽,他仔细地划着屏幕,微光映射他的表情,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多变化,但到后程能明显感觉到释重的情绪。 此番去医院善后的依旧是小谢,罗生生因为担心拉契伤势,也随他一道下车。 现时,车里独留程念樟与卞志恒。 “志恒,你不该出这种问题。” “是我不对。” “你一向独善其身也分得清主次,这次可不只是大意的问题。” “是吗…”卞志恒闭目,而后缓缓回头看向程念樟“我只是觉得那小子落水狗的样子,像个故人。” “故人?” “都是寒门,你当年吃得苦想来也不会少。” “呵,你拿他和我比?” 程念樟料峭一笑,尽是不屑。 “不能比,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命硬心也狠,你看,这孩子不就连2寸也没熬过去。”卞志恒撇嘴,看似讥诮的笑里有些心酸。 没有理会卞志恒话里的深意,程念樟从后座走到前座,双腿交迭,手拢在膝上,目光平行着审视对方。 “他不像一个招惹是非的人,那群高种姓为什么要攻击他?” “是我莽撞,锋芒太露,犯了这边的禁忌。那群杂碎想见机报复。恰巧他独行时被人钻了空子,才出这样的事……”卞志恒懊恼,他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垂头嗫嚅“再怎么样,那也是一条命,这里的人心太不知敬畏……” 程念樟不喜人自溺,尤其是下手,于是眉头紧锁,打断他。 “你自己调整一下,这件事一来不吉利二来后患无穷,绝对不能传到梁岿然和对家媒体的耳朵里,会动摇资方的意向。”程念樟身体前倾,更靠近了卞志恒一些,他用凌厉的目光直视对方:“但那个印度人已经死了,事情也闹到警局,如果巴德不服,会有上庭的风险。于我来说,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而你也决不能出头,之后无论谁来问,这件事都是一个简单的阶级冲突,和你和罗生生没有任何关系,懂了吗?” 卞志恒沉默半晌,回道。 “我有分寸。” 这个时点日色已近夜,程念樟抬手看表,面有不郁,小谢和罗生生进去多时未归,怕是有变。 他单手两指敲击着扶手,卡着秒针的变动,百击后,摇下窗看了眼斜阳,利落地戴上帽子口罩,拉起卞志恒便往里面冲。 急救室边的消防通道,巴德沉默着跪在罗生生和小谢面前。 “巴先生,你不要太为难我们。今天生生姐该做的口供都已经做了,这件事和我们剧组的关系就到这里,之后该慰问该赔偿,我们都会按规矩办,你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亏待你。” 小谢把失魂的罗生生挡在身后,他死死摁住她的手,罗生生稍有动作,都会被他推后。这种看似保护的姿态,实则还是压制。 然而巴德只是跪着,用无声的回击挡住他们去路,他的诉求是要罗生生能出庭指证,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而罗生生本尊却还沉陷在拉契的死讯中,当巴德拿出那张染血的纸币,她心里不详的预感就阻塞了思考的能力,现在的她,思绪空泛没有着落,只想有个人能把她拉出这潭泥沼。 而就在这时,罗生生的手心传来一股炙热。 程念樟大力将她扯到一边,他们的目光只有一瞬的短暂交会,却立刻让罗生生找回了理智。 “程先生…” “你不要说话”程念樟没有理会罗生生,只转头看向小谢:“我和他谈,你们出去。” 帽檐下,他的目光雷厉,语尽的每一个尾音都决不拖沓,是绝然的命令,让人难以抗拒。 “巴德,你起来。” 跪地的巴德没有听命,他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摸到背后。 “念樟!躲开!” 一抹寒光划过,是把伸缩的美工刀。 卞志恒警觉,在巴德出手的一瞬间就挡在了程念樟面前。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目标并不是程念樟,巴德起身后只是划刀让他们退了两步,立刻转身擒住了罗生生。 那把刀就架在罗生生的脖颈上,刀片被他缓慢推出,发出绵长断续的“咔——”声,就像恐怖片里的音效一样骇人。 “你们谁也别过来!” 美工刀的刀片很钝,卡在肉上有摩擦感,比起快刀,对被挟持者来说,体感会强烈很多。罗生生在这种压迫下,完全不敢开口,她只能屏住呼吸,全身应激性地僵硬,用眼神向另一边求救。 消防通道的门被小谢堵死,巴德没有办法从外面逃脱。卞志恒从他游移的目光里看出他在寻找逃跑的路径,于是立刻快步堵住下梯口。 而卞志恒的位置并不讨喜,还没有站稳,巴德侧肩一个冲力,就把他往梯下撞,一连滚了好几个台阶。众人不及多想,第一反应都是去拉起卞志恒。 “罗小姐,你跟紧我,走慢了,刀可不长眼。” 巴德趁他们分心,勒紧了罗生生的腰,疾步往上走,程念樟一个箭步翻过扶手,欲用格斗术击背,谁知巴德转身,将罗生生挡在身前。 因为这个转身,刀片在罗生生颈上划出一条长口。程念樟立刻收住动作,那条刺目的血印让他眉头紧簇,抬眼看向巴德的目光也多了分杀意。 “巴德,你想要的是什么?” “程先生,我信因果报应的!我不能让拉契死得不明不白,他这一辈子已经够委屈了,我一定要那些负他的人得到报应!” 程念樟闻言,举起手向后退了一步。 “好,你放下她,什么都可以商量。” “商量什么?我刚刚已经想明白了,你的助理也告诉了我利害关系。你是大明星,又是监制,怎么可能会沾上案子,更不用说让身边的人出来作证,现在满口答应,不过是唬我放人的屁话,过几天人去楼空我又能拿你们怎么办!” “那你到底要什么?” 巴德把罗生生勒得更紧了些,一步一步试探性地后退。 程念樟没再紧逼,而是眼睁睁看着他挟持罗生生快步逃开。楼下的小谢见状立刻追了上去,却在一个拐口再不见他们踪影。 “Evan,你为什么放他走?” 程念樟扶起受伤的卞志恒,把他搭在小谢的肩上。 “穷寇莫追。” …………… 夜色渐浓,新月被云层遮挡,不见星光。 罗生生的嘴被胶条封住,双手反绑在椅背上,双脚收束,不得动弹。 她一旁的巴德将她绑好之后一直呆坐着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罗小姐,你说那个程先生什么时候来救你?” “那2000卢比是你给的吧,我刚想着要不然就杀了你算了,你的那个老板是个外国人,你死了,这件事肯定闹大,到时候我就能当着全世界还拉契一个清白了。” 罗生生闻言惊恐地哼出一声鼻音。 “但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怎么能下得了手!可拉契也是个人啊,那些人又怎么下得了手!” 巴德说完,用手比到腰的位置。 “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高。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大马其实有个女儿,十多年前她和她妈死在了去机场接我的路上,对方酒驾,整个车被撞到翻身。她走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么高,漂漂亮亮的,眼睛和你一样是杏圆的样子,嘴老是嘟嘟的,总像要人哄。” “她走的那天,我一直在机场等,却怎么也等不到,最后来接我的,是一辆警车。里面的阿sir和我说,你的老婆孩子没了,让我节哀。呵,罗小姐,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为什么做我孩子的,都没一个好下场?” 巴德看向罗生生,他眼圈泛红,含着泪,继续咬牙道。 “你知道那个撞死我妻女的司机被判了几年吗?” 罗生生摇头。 “3个月的社区服务。” “那人是当地拿督的朋友,法院开庭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出席。我不服,两年里一直不断上告,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的下场,就是被逮到把柄驱逐出境,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大马。所以你想啊,哪个清清白白的人,会到这里讨生活呢?” “罗小姐,你知道今天警察拿着那张卢比和我说什么吗?他们说这是拉契偷的!说那群人不是杀人犯,而是英雄啊!你说可不可笑?换做是你,能咽下这口气吗?什么刹帝利,什么达利特,都是人,我们又为什么要低贱到这种地步!” 巴德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站起身准备朝罗生生走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车行停稳的声音。巴德停顿后,走向窗边,看到从驾驶位走下来的人,是程念樟。 窗外十月寒蝉凄鸣,巴德凝神看了会儿,突然转头,露出微笑。 “罗小姐,救你的人来了。” 程念樟入夜后收到了一条巴德的短信,让他十点带记者到这里,否则就杀了罗生生。 而此时此刻,正是新德里时间的晚上十点,程念樟准时赴约,却是赤手空拳,孤身一人。 “程先生,记者呢?” “不需要了”程念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信步走来,低头转了转腕上的表,漫不经心地回他“这个罗小姐可是我的仇人,我今天就是来看你杀她的。” “你开什么玩笑?” 巴德不信,突然拿起桌上的长刀指向程念樟。 “你不信?”程念樟拉过一把椅子,迤迤然坐下,仰头蔑视着对方,即使长刀指着他的咽喉,也毫不畏惧。 他偏头,视线绕过巴德,对上不可置信的罗生生:“我要是真想救她,白天就不会那么轻易把你放走,不过巴德,你也真是怯懦,居然到现在还不动手。” “程先生,你少来这套,就算你和她有仇,他的那个英国老板也不会放任不管,到时候一样是要见报的,你能压得下来吗!” 刀又向程念樟逼近了几分,他挑眉,抬眼看向逆光的巴德,压低嗓音道: “你杀了她不就知道,我能不能压下来了吗?” 当听到这句,罗生生的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身体开始不断挣扎,发出“呜—呜—”的断续腔音,急切地想要挣脱束缚,向程念樟这边冲来。 “不,你在骗我!不可能!” “十年前,我父母是他们罗家的佣人。后来罗家家道中落搬到了澳洲,把我们连哄带骗变相卖给了一个姓宋的,之后便不闻不问。这个姓宋的行恶欺善,坏事做绝,为了让我签卖身契,害我父母双亡,逼良为娼…”说到这里,程念樟突然停顿,他伸出一指,指向罗生生:“所以你说,她,罗生生,算不算我的仇人。” 巴德拿着刀的手突然犹豫了起来,视线下垂,不再紧盯着程念樟的一举一动,而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同看向了罗生生。 就在这时,程念樟趁其不备,抬腿踢掉了巴德手里的长刀,近身把巴德长推至墙角。他拍过不少武戏,动作干脆利落,拳拳到肉,衬衫下肌肉绷起,甚至把袖环振断。 连击数下后,巴德已经垮坐在墙角,没有了还手的能力。 这时,程念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取过长刀,一步一步,如同修罗般,向罗生生走来。 (补了细节以后实在太长了,拆章发,觉得会很快写到肉的我,还是太单纯了,但肉是肯定有的) 注:刹帝利是印度仅次婆罗门的高种姓,社会地位很高。 巴德(下) 刀刃从罗生生的耳后一路向下,朦胧的月色在程念樟脸上投下冷峻的微光。 因着他的靠近,罗生生紧闭双眼,身体不断后缩战抖,眼角的泪混着汗划向刀面。 “呵,你怕我了?” 刀就在耳畔,罗生生不敢摇头,只能用更剧烈的颤抖来回复对方自己的恐惧。 “撕——” 胶布被扯下,罗生生疼得不自觉后仰,嘴巴大口大口地吸气。随后,她手上脚上的束缚也依次被解除,被释放的罗生生像只惊兔,立刻跳开,瑟缩地躲到暗处,捡起块碎玻璃指着程念樟的方向。 “你……你……不要过来!” 女孩把整个下半脸都埋在膝盖后,只余一双杏眼随着男人的起身微动。 程念樟皱眉,他的嘴角下沉,眼里是杀气褪去后的乖戾。他松了松手里的长刀,蹲下身,用刀尖轻轻松松就撇掉了罗生生手里的玻璃片。 女孩似乎没反应过来,丢了武器的手依旧维持着半握的姿态,手心的血顺着掌纹滴落到地上。 程念樟翻转刀面,拿刀背掀开她的掌心。 “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嗓音暗哑,听不出什么起伏,但罗生生闻言却开始止不住发抖,迅速抽了手抱膝。 这时候楼下开始有引擎声由远及近逐渐轰鸣,程念樟转了转表,站起身扫了眼倒地不起的巴德,扔下刀后徒手提起罗生生的领口,凑到她的耳边,用极慢的语速说道: “你正常一点,不要给我惹麻烦。” 然而罗生生根本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程念樟一松手,她便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作势又要倒下。 程念樟不耐,他隐隐知道现下来人是谁,罗生生这个状态让那人看见,对自己多有不利。 于是他提着罗生生往后退了些,另一只手扔掉长刀,从后腰摸了个东西抵在她的腰眼。 金属的冷冽隔着布料,一下遍布了罗生生身体的每个细胞。 她知道,那是把枪,程念樟习惯性地上膛,枪机回弹的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招很灵验,她果然停了颤抖,然而从脊骨开始,她的每一个关节都是满弦的状态,整个人僵直着,看起来非常怪异。脸上的表情亦有些可怖,一双眼睛圆睁,泪不停掉落,并不比刚才要好多少。 “怎么还这么不听话,乖一点。” 程念樟似鬼魅与她耳语,她闻言微微侧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却被他用虎口卡住下巴,硬生生转了回去。 这时候楼下突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熙熙攘攘,大约十几个人冲了上来。 这些人破门而入,拿着短刀长棍,开出条道来,齐齐指向二人的方向。 罗生生被这阵仗吓了一大跳,惊得退步,不料又挤在枪口上,来来回回像只热锅的蚂蚁,哪哪都不得安生。 正主还未出场,已见排场颇大。程念樟眯眼,他低头看了眼身前焦灼的女人,不觉间收起枪,静待对方现身。 这十几个人一派喽啰的模样,举着武器不动作,比起干架,倒更像是来开道的,唬人罢了。 就在此番荒唐的对峙里,有个高挑的身影自暗处走来,他步履深沉,左右略有高低,投入光明里的面庞带着常有的笑意,好像万千晦暗都为来映衬他的飒然风采。 “宋远哲!” 看清来人,罗生生惊呼,要不是肩被身后的人压死,她几乎就要疾奔冲向对方。 刚刚两人在暗处,宋远哲没看清罗生生的状态,待看仔细后,他面上神色转冷。” “程念樟,你倒挺有本事。” 回他的是沉默。 夜深寂寂,暗影里只有一个嘲弄的笑。 罗生生手心冒着汗,但情绪逐渐稳定,愤然和委屈被宋远哲的出现冲散,她把视线落在右肩逐渐去力的五指上,它们白净皓然,看起来就像它的主人从不曾搅和进这场混乱。 于是她深吸口气后闭目,放松身躯,生怕被对面看出端倪。 宋远哲蹙眉,因为有所忌惮,他与他们保持着数米的距离,僵持间,他耐心耗尽,一个轻巧的勾手,十几个喽啰便一哄而上。 他们并不向着程念樟,而是朝手无寸铁的巴德开始挥舞棍棒冲来。 铁质的棒球棍,一旦下狠手,最次也是断骨的下场,十几棍结结实实打下去,巴德绝无生还的可能。 罗生生刚睁开眼就是乌压压一群人一哄而上的场景,她被吓傻了,捂着脑袋想蹲下,却被身后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开,踉跄往前,在差点摔倒时,被宋远哲堪堪接住。 “生生……” 他们接触的一瞬,不远处传来铁棍击打肉身的一记闷响,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宋远哲把罗生生护在怀里,缓慢地站直。 他拢着罗生生的脑袋压在胸前,眯眼自人群中看去,原来是程念樟用后背替巴德挡了一棍。 那一下子看起来不轻,现时的程念樟一手撑着巴德的肩,垂头半跪在地上,狼狈的很。 带头的几个喽啰使了眼色寻求指示,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只见宋远哲把罗生生拢得更紧了些,歪头挑眉,用唇语说道: “go on” 棍棒击打的声音复又响起,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的程念樟在连挨了叁棍后,目色愈加狠戾,就在第四棍即将落下时,他使出力气用肩胛猛冲对方胸腔,迅速夺过对方手里的长棍,连连击退众人。 他的动作凶狠异常,每一招即狠又准。 自始至终,除了遍地的哀嚎和铁肉交接的碰撞声,程念樟都不发一语,甚至没有一句肉痛的闷哼。 大约见势头不对,不消片刻,这群人纷纷又退回了宋远哲身后。 当他们如猢狲散去,程念樟才看清那紧紧相拥的两人。 他笑着啐了口血,这人笑得缓慢低沉,胸腔被带动出阵阵浊音,放肆又凄然。 地面有棒球棍擦过的声响,程念樟拖着长棍,一步,一步,朝宋远哲和罗生生走来…… 心里不好的预感逐渐升腾,罗生生终于使出全身力气,从宋远哲怀中转身。 转身后看到的第一幕,却是程念樟拖着长棍,满身戾气的场景。 本能地,女孩挡到了宋远哲身前,她只想着他有腿疾,打起来只剩挨揍的份,却忘了宋远哲背后的十几个打手,个个夹枪带棍,更不好对付。 “程念樟,你不要过来!” 闻言,程宋皆是一愣,宋远哲有些欣喜地搭上了罗生生的肩,而程念樟却泄露了一抹恸色,他肋处剧痛,不禁弯了下腰。 罗生生没有眼见刚才的打斗,不知程念樟伤重,缓过神来才突然懊恼。 “你…怎么了?” 她问完刚想上前,却被宋远哲给拉了回来,只听背后传来一个稍显疲意的声音。 “宋二,他是个可怜人,我保他,你放一条生路怎么样。” 程念樟眼神只在罗生生身上一晃而过,随后便定定看向宋远哲。 “我倒不知道你还是个大善人?”说时,宋远哲低头,却瞥见罗生生脖子上不长不短的伤口,语气瞬间重了起来:“不过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生生是我的人,他今天犯了大忌讳,在我这,就别想有活路走。” 程念樟闻言,转而对上他怀里的罗生生,笑道: “哦?罗小姐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伴随着这一声嗤笑,罗生生才醒悟,宋远哲原来真是要为了自己打死巴德。 她大骇!转头死死瞪住身后人,她自上而下想把他看得通透,却发觉,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现下给的只有陌生。 “你放过他吧…不要再打了!” 宋远哲低头望向罗生生的双眸,那里蕴着泪,要掉不掉的样子融掉了他大半的偏激和暴怒。但终究是放不下面子,他抚着罗生生的脖颈,凑到耳边,轻声道: “你的伤口在左边,看来他是用右手割的。我留他命可以,但这只手……不能留!” “别……” 说完,他不理会罗生生的劝阻,让两个喽啰把她押在身后,而后与身畔带头的打手耳语。 这个打手利落地换上短刀,径直就朝巴德走去。 这次程念樟没再阻拦,他只回头看了巴德一眼,便转头面向窗外。 实际上,巴德全程都十分清醒,只是因为脱力而无法动作,当接收到程念樟的目光后,他回以的是一个绝然的笑。 打手动作很干脆,一刀穿透掌心,一刀切去两指。 伴随着巴德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今夜这场闹剧才终于落下帷幕。 而后,宋远哲携着被吓到瘫软的罗生生和喽啰们先行离开。 程念樟扶起巴德,驮在自己肩上,亦步亦趋朝自己车上走去。 “程……程先生……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 程念樟没有回他,巴德被切掉的是无名指和小指,他用纸巾把断指包住,将副驾放低后迅速启动引擎。 “你忍一忍,这地方太偏,估计手指是保不住了,做好心理准备。” “程先生……我还以为你…” “你养子的事有人会帮你处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恶法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沉的住气。” 巴德闻言,心里突然涌出股热血,眼泪不可自抑地从眼角滑落。 “当年撞死你妻女的人,是不是叫李凯毅?” 窗外树影飞逝,程念樟车开得极快,巴德震惊地看向身侧这个男人,在簌簌变换中,他的侧脸却极为坚毅,莫名使人安心。 “是的。他的小叔子是拿督蔡元隆。” 说时,一张小卡被塞到了巴德的上衣口袋里。 “你之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到中国找他。” 巴德用左手抽出了那张小卡,上面只有一个凸版印刷的名字和一行电话。 印着的人,名叫景隆,没有头衔。 —————— 最近的医院里,小谢已经等候多时。当他看见程念樟的车后,立刻迎了上去。 然而匆匆在车内一瞥,并没有发现罗生生的踪迹。 “Evan,生生姐呢?” “她没事,你扶巴德先进去,看好一些。” 小谢摸了摸脑袋,虽然满肚子疑惑,却还是叫来医护人员一起把巴德抬上了担架。 转身时,他看见了程念樟手上和锁骨的青紫,心骤紧。 “Evan!你怎么受伤了!快进来让医生看一下吧!” “没大碍,我也不方便进去,你照顾好巴德,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说完,程念樟立刻关上门,驾车疾驰离开。 一回酒店,他终于不再忍痛。背脊的那一下,令他左肩脱臼,为了不示弱,他压着剧痛厮打,终于四下无人时,才敢将错骨掰正,发出一声痛呵。 宋远哲的那帮打手,出招没有章法,虽然没击中要害,但下手也不知轻重。 程念樟摸了摸,预计侧腰的和肩胛有多处软组织挫伤,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依旧剧痛难当,他找到一管杜冷丁,没有多想就咬牙注射下去。 现在是关键的时刻,他不能走漏一丝不好的风声,更不能因为他而影响进度,唯有硬撑,才是现在的出路。 杜冷丁见效很快,除了镇痛,也会一定程度上给人以心绪的放松。 程念樟放任自己陷在软床,用手背遮挡头顶晃眼的光。昨日到今夜,太多意料之外的变故,催发了他心底的疲累。 他阖目梳理头绪,一张张面孔重新洗牌,愈来愈多角色登场,变数也愈来愈不可捉摸。 宋远哲……他的出现,预示着今后亦是场硬仗,这个二世祖,对付起人来连表面功夫也不顾忌,绝不比他国内那位长兄好对付多少。 脑中的博弈,程念樟将宋远哲傅云一线的关系网铺陈开来,在每个节点都盘厘疏清,试图找寻他的弱点。 在一众的故人里,罗生生总是被他有意无意避过,然而原以为不再有交集的人,如今却错综复杂盘踞在他们之间。 “果然是个冤家。” 他沉静的嘴角拉扯出一个轻微的弧度,不似笑,更像无奈。 罗生生,你是变态吗?(微H) 凌晨时分,酒店值班的前台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迷蒙间有人影晃过,他强睁了眼睛,却什么也没发现。 经过程念樟房门时,罗生生步子放慢,抬头看,回廊尽头摆钟的指针,指在叁点的时刻,于是又埋头继续向前。 但鬼使神差地,没走两步,她却折返回来,勾着手轻敲房门。 她两下一顿两下一顿,敲了四五次,见房里的人没有反应,垂头有些丧气。 刚要转身,房门却“啪嗒”,开出条小缝。 罗生生左右观察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她动作轻得像馋猫半夜偷食,进门后还不忘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 程念樟抱胸站在玄关,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她这一套动作。 “我就敲敲,你还真没睡啊?” 没人搭理她,气氛有些诡异和尴尬。 程念樟方才打了镇痛剂后小憩了会儿,一睡便是几个小时过去,衣服也没换,还是分别前凌乱的模样。 昏暗灯光里,罗生生透过半敞的领口看见他锁骨处一片乌青,视线往下,又见手腕一摊摊血迹。她心底除了情景再现的发怵,更多的是迟来的心疼。 “你…伤得怎么样了?怎么衣服也没换?没去医院吗?哦对了,巴德怎么样了?你们后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自顾自得开始上手,眼看就要碰到他了,却被程念樟嫌恶地挡开。 “罗助理,找我什么事?” 罗生生的手僵硬地竖在半空,看着有些可笑。她顿了会儿,回手假装理了理自己碎发,笑着正要回他,表情却跟随他移动,在注意到床边的针筒和手枪时,一瞬凝固。 程念樟正低头解着衬衫扣,许久没得到回应,他觉得不太对劲,一抬头,瞥见的就是罗生生呆滞又痛心的神情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知道误会了什么,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你也想来一针吗?这东西用了会很快活。” 拿起针剂,程念樟娴熟地用针筒吸入液体,而后一步步向罗生生逼近。 罗生生目光聚焦到针尖时不时滋出的液体,她咬着下唇微微摇头,身体本能地开始后退。 “啊!” 因为没注意身后,被扶手截住,罗生生后仰,跌坐进了沙发。 室内光源全都来自沙发边半人高的地灯,现在从她的角度看去,光源投射在高处的程念樟脸上,自下而上,正是最恐怖的视角。 此时程念樟俯下身,将针筒抵在罗生生的下臂位置,压低了嗓音,凑到她耳边: “瘾君子大多喜欢这里下针,皮层薄,血管清晰,操作也简单。”说着,他用手捏了捏她的胳膊,拇指压着内臂,掌心能明显感到她的瑟缩和挣扎:“怕什么呢?开心一点。” 眼看针尖就要扎进皮肤了,手下的人却陡然放弃了抵抗,肌肉松软到不行。 感受到变化,程念樟动作一滞,没再继续。而安静空间里,女孩子独有的啜泣却一声比一声清晰。 罗生生刚才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捂住眼睛,紧咬着下唇,生怕泄露了哭腔。 当感受到对方的停顿,罗生生将手从眼睛上缓慢移开。现在的她,整个眼圈和鼻尖都泛着泪红,嘴里断续地发出“呜—呜—”的短音,都委屈成这样了,偏生还犟着嘴不肯放,身体却像死鱼,放弃了抵抗。 “好了,不吓你……呃!” 程念樟刚松手,却被沙发里的人突如其来抱了个满怀。 这女人像抱脸虫一样死死把他锁住,越抱越紧,又恰好挤在他的伤处,体感简直比晚上落棍那几下还要疼。 “罗生生,你是要抱死我吗?” 话毕,程念樟正要把她卸下去,耳后却“哇—啊!”爆发一声痛哭,随后一声哭得比一声惨。 这个平时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现在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没关窗,你再哭下去,隔壁估计得报警。” 这句话里带着几分温柔和笑意,女人闻言微愣,想刹但没刹住车,于是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咬住他的衬衫,把痛哭变呜咽。 几分钟后,大约是哭累了,罗生生松开他一些,把鼻涕眼泪全擦到他衬衫上,丝毫没有见外。 程念樟因为愈渐吃痛,也无暇理她这些,见她松了手,就使出力气把她拉远。 “你发什么疯?” “阿东,你…呜…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呐!啊…” 罗生生现在的表情管理非常差,鼻涕眼泪横流,咧着嘴倒有些刘能的腔调。 程念樟哭笑不得,他吃劲地抬起手轻掐她的下巴,这一个拉长喉管的动作能迅速消灭对方刹不住车的啜泣。 “罗生生,你给我安静点。” 虽然生理性的抽泣止住了,但感官上的冲击和心理上的打击却一直在刺痛着罗生生。 分别十年,她只能从公开的新闻和宋远哲嘴里得到阿东的消息,她之前以为在程念樟心里,罗家欠他赵家的不过是一次失约,后续罗父亦有打点,托了宋家照顾,也算善始善终。 赵德隆意外去世时,罗家因罗父中风入院,自顾不暇没有帮上忙,这件事在情分上来说确实于他有愧,所以罗生生一直不敢主动联系阿东,直至后来没有交集。 分别至今,她以为他是过得很好很好的,那些名利场的风光应该是他本心追逐的目标,他也获得了世俗意义上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功,就算变得有点不像他了——功利,善变,刻薄;但至少也是满足和快乐的。 “阿东,我以为你过得很好的,我真的以为你过得很好的。” 仰望着程念樟的罗生生,眼里蕴着泪,要掉不掉的样子,令人动容。 程念樟没有接她的话,只松开了手,脸渐渐沉下去。 都是自欺欺人。 撕开修饰过的回忆面纱,其实罗生生一直都知道,赵程东就是被她父亲罗孝云卖给宋家的,是傅云献祭给宋毅拿来讨好权贵的玩物,是他们权力游戏里的弃子。 一切的一切在罗家去往澳洲前都已经有了安排,罗生生自始至终都知情,程念樟说得一点没错,她就是一个逼良为娼的帮凶!一个企图佯装局外人再来招惹受害者的无耻之徒! “宋远哲心倒是挺大的,怎么放你回来了?” 程念樟起身也没再看她,自顾自地继续解衬衫的纽扣。 “我溜出来的。” “那我劝你回去,别把他往我这里招惹,晦气。” “是你把他叫过来的,我不想他过来,也不想回去。” 闻言,程念樟动作一滞,而后把脱下的衬衣甩到床上,露出后背一片乌紫。 这触目惊心的画面,让罗生生一下站了起来,她刚要开口,却被程念樟抢了先。 “罗小姐,我和宋远哲不熟,他靠自己本事找过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生生摇头,下意识地向程念樟靠近。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当时你拿枪顶着我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他会来了,这还不明显吗?” 程念樟听完,低头一笑。 “呵,不过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巧合,你想太多了。” 罗生生不太甘心,肚子里还有好多话想问,但刚要再开口,程念樟突然开始解起裤头,他拉开西裤的拉链,动作定住,突然转头看向罗生生。 “罗小姐,我今天很累,想早点休息,可以麻烦你离开了吗?”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晚夜,一个正常的罗生生,面对这种状况应该是羞赧地捂脸逃开。 但这一晚她经历了太多,突然明白了很多眼前这个男人变化的缘由,也越来越不懂他。愧疚、自责、心疼和渴望的情绪,在她心里纠缠不清。 宋远哲是一定会带她走的,带她回英国,回澳洲,回到从前被傅云任意摆布的生活轨道。 她有很多情绪,但无法组成话语,她怕这时候离开了,就再也没有表达的机会。 “阿东,我不想走。” 程念樟皱起眉头,他是真的疲惫,心理和生理上都是。他现在不想搞懂罗生生的想法,也不想去探究罗生生和宋远哲的关系。罗生生说完这句以后,他没再赶她,只继续脱衣,脱袜,取出浴袍、内裤…路过她时,视若无物。 这家酒店是开放式的卫生间,所有私密都一览无余。程念樟进入浴室时一瞥眼发现罗生生还在看着他,终于忍无可忍。 “罗生生,你是变态吗?你到底他妈的想干嘛?你不觉得自己很招人烦吗?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了处理你的烂摊子有多费劲吗?拜托你有多远滚多远,还有请你转告宋远哲,他这个二世祖我惹不起,也不会惹,让他专心去和他大哥宋毅斗,别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因为情绪有点上头,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程念樟受伤的腹腔突然感到一阵锐痛,于是他下意识地弓背捂住伤处。 就在这时,一双手自背后将他环住,它们既软又小,带着一些潮热的温度,轻轻按压伤处周围的肌肉。 程念樟抓住其中一只。 “罗生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句话说得很轻,抓着她的手也没用多大力气,罗生生没想挣脱,只把侧脸贴住他的后背,默默掉泪。 程念樟能感受到身后有比体温要热一些的液体在烫着背,他知道是罗生生在哭,这是这个女人的杀手锏,他不知道对其他人效用如何,但无论赵程东还是程念樟,都逃不过这温柔一刀。 “对不起…” 罗生生的这句道歉带着鼻音,听起来有些可怜,她一手移到他的后背,轻触一块微微泛紫的条形瘀痕,像小时候妈妈哄孩子一样,对着它哈了口气。 “他们下手怎么这么重!你刚才打的时候不疼吗?一定疼死了啊!” “这不算重的,宋远哲请的打手水平一般,只是皮肉伤。换我出手的话,这一下应该再往左下走一点,这样完全背对对手直击脊椎,对手立马趴下,后半辈子都别想站起来。” 程念樟话里有些吓唬她的成分,罗生生听了却无甚反应,依旧单手环着趴在他的背上。 他有些无奈,遂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扯开。 “我真的很累,有什么明天再说,放我洗澡,可以吗?” “我帮你洗吧。” “你说什么?” 程念樟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刚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的手抬不过肩,解扣子很吃力,想想还是我来帮你吧,我知道你的,脾气要强的很,肯定没让小谢他们知道,不然你现在就该在医院而不是这里了。就让我帮你吧,风水轮流转,换我服侍你,怎么样?” 程念樟回头看到罗生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很无语。 没等程念樟回话,罗生生已经先人一步去调节淋浴的水温和大小,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浴袍挂好,生拉硬拽地把他拉了进去。 “你先用热水洗个头,等一下伤口要用冷水洗,后背我帮你,会有点凉,我动作很快的,绝不让你着凉。” “罗生生,我不需……” “你就把我当佣人使唤就好,不用不好意思。看你这样我很不放心,你要是不让我来也可以,我打电话叫小谢过来呗。” 事情的进展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画风突变,程念樟现在有点后悔给罗生生开门,他就不该去好奇她为什么会回来!这个女人的花头劲,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得多,尤其擅长扮猪吃老虎,自打再遇见就没一刻消停过。 现在的程念樟,只穿着一条男士内裤,叉腰站在淋浴房和面前拿着喷头的罗生生对峙着,对方满脸写着“你不是要洗澡吗?快来啊”的欠揍表情。 僵持了一会儿,程念樟服软。罗生生很有默契地从他一声叹气里接收到信号,立马勾住他脖子,让他半蹲下来,用温水慢慢打湿他的头发。 程念樟很高,半蹲下来低着头依旧可以看到罗生生因呼吸而起伏胸脯。她穿的t恤被水打湿,透出了里面黑色的bralette,画面有些香艳,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现下也不想着了罗生生的道,于是微微侧头看向别处。 罗生生洗得倒是很认真,边洗还会边评价他的发质,问他用什么洗护产品,平时掉不掉头发,嘴巴碎得不行,程念樟烦得很,一句也没接她话。 “好了,我给你擦擦。” 这个头洗了也就几分钟,对程念樟来说却异常难熬,他有些吃力地站直,抹掉了面上的水和浮沫。罗生生根本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冲水也不记得避开他的眼睛和鼻子,这导致他一时半会也睁不开眼。 迷迷蒙蒙间,一条毛巾怼到了他的脸上。 “你蹲下些,我给你擦擦。” 罗生生好像完全具备了一个tony的自我修养,一心想给程念樟来个一条龙。 程念樟没听她的,有些斗气地又把喷头打开。 “唰” 突如其来的温水一下把两人都浇湿。 程念樟也不管罗生生的存在,褪掉底裤,冲着水,用行动告诉罗生生,这里并不需要她。 “阿东,我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的。” 程念樟没有回她。 罗生生默默退出了淋浴房。 就在程念樟松了口气,觉得终于送走这尊大佛的时候,罗生生又赤裸着身体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男人错愕。 罗生生把握这个瞬间,垫脚亲上了程念樟的唇。 程念樟没有贪恋,硬把她推开。 “罗生生,你换一天行不行?我今天真的没兴致。” “不行!我怕过了今天我就打不过你了!” 这句话突然戳中了程念樟的笑点,他不爱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配上罗生生特别认真的表情,让他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大概觉得不合时宜,他用一个假装的咳嗽带了过去。 罗生生的共情能力很强,她看出了程念樟的放松,于是试探性地又吻了上去,这次对方没有推拒。 她小心翼翼地吻他,手怕按到伤处,只敢轻轻搭着他的肩,身体全靠两个脚尖在支撑,就在她马上撑不住的档口,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腰,也正是在此时,男人的鼻息开始加重,他张开嘴,开始了真正的攻城略地。 深一点,再深一点(H) 程念樟只手揽着罗生生的后腰,他掌心微烫,带层薄茧,与肌肤相触时会引发微妙的摩挲感。 罗生生没有经历太多人事,宋远哲也未曾用心调教过她,吻技生涩而直接,每次都只敢小鸡啄米式的轻触,生怕露怯。 这种看似小心翼翼,实则把控着节奏的试探,对程念樟来说并不友好。凶猛而刺激的情欲才是属于他的领地,那些脉脉温情的侵蚀,他不喜欢。 于是始料不及间,男人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 他吻得蛮横,喉头带着伤后的甜腥。 罗生生节节败退,只能随着他的舌卷缠斗,跟着他的节奏喘息。放在她后腰的手在不觉间将她越抱越紧,罗生生的身体诚实而敏感,乳尖在颤栗中挺立起来,一下,一下,剐蹭着程念樟的胸口。 似乎感受到了邀请,程念樟另一只手在深吻间划过她的侧腰,一路向上,行至胸前,推捏女人乳房,随着嘴上的节奏,捏紧,放松,捏紧,又放松…… 蒸汽升腾,喷头的水一直簌簌地洒,打在罗生生背上,温热的水花,和腹前不断胀大的热杵,让她敏感的身体接受着前后的刺激。 就在一瞬间,因为下腹陡生的快感,罗生生站立不稳,她扶着肩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嘴里也溢出嘤咛。 罗生生站不住了,踮起的脚尖放下,换气的档口,手松散地向下,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胸口,也不敢看他。 程念樟低头,看见了她脖颈的伤口,没有多想,反射性地抬手轻碰。 那是条大概五厘米长的血口子,宋远哲请的人处理得不错,伤口清创到基本看不出来,用防水胶布贴着,预计很快就能愈合。 “还疼吗?” “那个……不疼了,就是破了点皮,没事。” 罗生生有点木讷,但心里更多是暖意。 “手上的呢?” 罗生生没有回他,但程念樟似乎有了一探究竟的执念,自腰后拉出了她的右手。 她掌心顺着掌纹有两道伤口,不大但有些深,很隐蔽,是玻璃的扎痕,已经被水泡了发白,隐隐有溃烂的势头。 程念樟蹙眉 “这个怎么不处理?” 罗生生别扭地抽手。 “也不疼,就忘了。” “那宋远哲呢?他也当没看见吗?” 听到宋远哲叁个字,罗生生一凛,侧脸贴着程念樟,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一直攥着,喷了点喷雾血就停了,他也没发现。” “为什么不和他说?” 程念樟注视着她的发顶,看她肩膀随呼吸起伏,不自觉地将她一缕滑落的湿发轻轻别到耳后。 “不知道怎么撒谎,就瞒着了。” “为什么要撒谎?老实和他说不就好了。” 闻言,罗生生突然没了其他的动静,程念樟只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胸口呼吸的频率。 “阿东,你激我作什么。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坏,那么蠢。宋远哲是个没有轻重的人,他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不想把火烧到你身上,毁了你的心血。” “那你现在这样,不是更把他的火朝我这头烧了?” “你放心,他明天就不在了。” 罗生生这句话说得略显无力,程念樟还来不及深究,她复又捧住他的脸,学他方才的动作,吻了回去。 她吻得没什么章法,但比之前都要用力。 性欲是最原始的止痛剂,让人忘却痛苦,反复沉沦。 程念樟身体的哑火被点燃,那些隐藏在理智和疲劳背后的渴望终于喷薄而出。 他脑中闪现身前这个女人湿身躺在魏寅身侧的画面,想象宋远哲跛着腿和她做爱的场景,这些幻像交错,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报复心起。 他将她推至墙面,下身的长棍紧贴她的小腹,用脉搏的跳动向她传递着欲望的热度。 “口过吗?” 罗生生发怔了,而后摇头,她不喜欢用嘴,嫌脏。 “天快亮了,我没什么时间和你培养性致。”说时,他抽过浴巾扔在地下:“想做的话,自己跪下,用嘴,知道吗?” 这是一种羞辱,程念樟在刺探她的底线。 罗生生低头看着浴巾发呆,不回他。 “呵,还以为有多大决心,也不过如此。” 说时,他随手关上水,刚准备转身,却被罗生生用大力硬拽了回来。浴室地滑,男人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全靠罗生生用手扶着,姿态略显滑稽。 现时,程念樟刚才居高临下的气势荡然无存,反而是罗生生憋着股气的样子倒有点吓人。 “罗生生!你……” 程念樟正要骂她神经,这女人却扶着他的腿,缓慢地蹲了下来,而后变作跪姿。 “阿东,你下次想干嘛就直说,别得了便宜还装一副自己老不乐意的样子,别扭死了。” 罗生生边说边握住男人因为惊吓而有些消退的长棍,来回套弄了两下,发现没有变大的迹象,有些愁苦地挠了挠脑袋,抬头望他。 “怎么弄,我不会。” 罗生生的掌心柔软,带有凉意,轻握的触感是怡人的。 程念樟俯视着她,心绪恍然间有些复杂。 “收着你的牙,含住,用舌头,棒棒糖吃过吗?” “咦~~你能别说出来吗!我挺爱吃棒棒糖的。” 罗生生五官都皱在一起,有些嫌恶,倒不是对程念樟,只是一想到要把一个生活里的普通场景和这事联系起来,就让她觉得不自在。 性暗示这种东西,多少算个低级趣味。 “还有冰棍,香肠,糖葫芦……靠舔的都差不多,你按本能来就行。” “够了,您厉害!” 罗生生不想再听下去,闭眼读数叁秒,就如同义士般下了嘴。 起初她不敢用舌头,只是用唇轻触。 程念樟好净,身上没有她预想的腥膻味道,反而有些氲身的马鞭草香,非常好闻。 她捧着他的长棍,由龟头亲吻至玉袋,感受着逐渐胀大的热龙,突然有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成就感。于是,她五指收拢,终于试着张嘴,慢慢地含住他,用口腔将整个龙头包裹,用舌尖勾勒龟头的轮廓,寻找马眼的位置,刺激他欲望的中心。 程念樟低头看着她颅顶的发旋前后移动,下身的温热和湿濡将他包围,所有的官能都开始亢奋起来,双手不自觉地企图操控她动作的来回。 “再深一点,试试吸它。” “唔嗯嗯…噗呲…唔…唔…噗呲…唔” 罗生生闻言想要抗议,那东西变太大了,她快含不住了。可头被男人按着,每次想要脱嘴都被他给推了回去。 大约觉得不够深,程念樟也开始了前后摆动。起初是缓慢地合着她的节奏,但后来,罗生生似乎入了门道,自学成才,学会用舌尖去来回弹舐;用津液合着手的节奏套弄;深吸、轻嘬,用卷舌将他缠绕……程念樟食髓知味,他想要更多,于是加快了速度与幅度,直想深喉。 “噗呲…噗呲” “唔嗯……噗呲……” 满室回荡着肉体交错,汁液漫溢的淫靡之声。 罗生生的理智已经退场,自胃向下,一股暖流四处流窜,汇聚在她的双腿之间,下身的唇瓣突然也像有了生命,开始随着男人前后的动作翕合,泌出汁水,顺着大腿流下。 “深一点,再深一点…”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蛊惑着她将他的巨大吞下。 程念樟的生殖器粗长,充血后又烫又硬,还有些跳脱,罗生生一手已经抓不住了,整根吞下更不现实。 但她就是有股子倔脾气,非不服输,趁着对方分神的档口,一下蚕食插入了深喉。 “啊!”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程念樟发出舒服的喟叹,双手的指节用力,紧紧地扯住了她的湿发。 待罗生生把男人的长棍送出后,她有些生理性的干呕,深喉的体感不算太好,但也说不上多难受。 嘴角被撑得发痛,她回过味,不太想继续了,下身的空虚感越来越强烈,小小的脑袋瓜子已经开始咂摸是时候该换个主场了。 罗生生一手还握着程念樟的热龙,不见消退,于是微微抬眼,发现他也在看她,男人的瞳孔因欲望而扩散,显得更加迷离深遂。 她低头亲了亲手里的分身,扶着他的腿想要站起来。 “你拉我把,腿麻了。” 程念樟没有顺着她的意扶她起来,而是把她整个人提起来转过身,面向墙面。 “站得稳吗?” 男人靠着她的背,热杵抵在尾椎,俯下头,挨在她耳后,气息吹得她更加心痒,敏感一触即发。然而他作恶的手也不落空,双手罩着她的乳房,用力揉捏,偏偏乳头还被他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紧蹂躏,每次拉扯都能带起下身的一股湿意。 “嗯……你……想…嗯…干嘛呀…” 他含住她的耳垂,下身往后退了些,让生殖器刮蹭过她的下体,引得罗生生又是一阵颤栗。 “啧,碰一下就这么湿了?” 罗生生有些不爽,回头乜了他一眼,倏地一下把大腿夹紧,却不巧正好夹住了他的硕大。 程念樟轻笑。 “弯腰,撑着墙,撅一点屁股,站着做会有点累,你可别到一半就趴下了。” 罗生生不服气,凭什么他说后入就后入的,她偏不!可就在她准备反抗的档口,程念樟把她拦腰迅速往后拉,使得她因为惯性不得不迈开腿,扶住墙,勉强支撑着站立。 也就趁此时,男人提杆入洞,一气呵成。 “啊……啊……疼……疼……” 没有足够的前戏铺垫,罗生生下体虽然湿濡,但被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下撑大,还是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痛。 程念樟在行进中也感受到了阻碍,罗生生不是张晚迪,这种过分紧致的包裹,是年轻胴体少经开采,未历世事的独特滋味。 他似乎很满意,居然有些反常地,俯身吻了吻女人的侧肩。 “我慢点,生生,你忍一会。” 他叫了她的名字,就因为这个细节,罗生生被安抚到了。她的所有肌骨在一瞬松软,膨胀滚烫的巨龙强插着她下体的异物感也逐渐减退,取而代之的是甬道内各处突生的酥麻和渴望,它们就像有意识一样,拼命地想把巨龙吞没,合二为一。 无觉间,罗生生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她沉下腰,配合程念樟的高度踮起脚尖,开始微微地前后摆动,一只手本能地去抓住他扶着腰的手肘。 “嗯…啊…” 程念樟感受到邀请,也开始发力,进两寸,退一寸,不急不徐,缓慢地研磨着她,刺激着她。 适应他大小后的罗生生反而有些着急起来,摆动的幅度也开始变大。 “嗯…阿东…阿东…” 感受到女人的下体越来越湿滑,他俯身凑到她的耳边。 “想快一点吗?” 罗生生喘着气,没支声。 于是他含住她的耳垂,用舌尖描摹她耳骨的轮廓,一只手向上开始刮蹭她垂落空中的乳尖,而他下身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进入地也越来越浅。 “你…你…太坏了…唔…” 程念樟向后退,罗生生也跟着后退,生怕他离开了自己的体内。被捉弄得有些恼了,罗生生突然回头,吻上了程念樟来不及闪躲,在她耳后作恶的嘴唇。 她有些恶狠狠地咬住他下唇,舌头长驱直入,不给他一点反抗的机会。程念樟也不甘示弱,双手齐攻,捏紧了她已经敏感到极致,硬挺得不行的乳头。 “啊!!!” 罗生生完败,小腹一股电流直通下体,甬道骤然收紧,双腿打颤,爱液泌个不停。 就在这时,程念樟终于开始大力挺动了起来。 他也不给罗生生防备的时间,大起大落,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啊……啊…啊嗯……轻一点,轻…一点呐” “啪啪啪…啪…啪啪啪…” 没人回应她的请求,只有无数声间隔越来越短的肉体击打回荡整个浴室。 室外的灯照过来,两人交合的侧影映在墙上,可以看到,动作之快,竟几度出现残影。 罗生生从来没有这种体验,后入的姿势很微妙,她能清楚地听到小腹里搅水的声音,而程念樟进入地越来越深,速度也越来越快,水也就被搅得越来越混,完全克制不住地往外流出。 那种充盈着被填满着的感受取代了疼痛,她的身体好像被触发了一个开关,开始急切地索取。 罗生生居然鬼使神差地拉过程念樟的手,放到自己胸上,引导着他揉捏,推挤;腰肢微微抬起,寻着本能开始上下左右地扭动,帮他找到自己极致快乐的哪一点。 当感受到他俯下身时,她微微转头,半张着嘴邀请他填满自己的所有。 程念樟亦有些忘情,他吻住身下的人,手上的揉捏愈渐加重,下身的幅度也大了起来,几乎每一下都是尽根没入。 “舒服吗?” “嗯……好舒服……阿东……好…啊……舒服啊。” 程念樟的嘴角扯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在挺动了两下后,倏地把热龙拔出。 罗生生大张的穴口没有适应陡然的空虚,还在寻着刚才的惯性,收缩张合。她很明显不高兴了,扶着墙,回头给他就是一记眼刀。 程念樟也没在意,把她翻了个身,打横抱起来就往外走。 “啊!” 靠近床边,程念樟一把就把她丢了下去,罗生生在床上打了个滚,差点摔下去。 “没见你有多少肉,怎么那么重。” “重个屁!我体重标准的很!你自己抱不动就抱不动,别赖我啊!看着你挺结实的,怎么这么弱鸡!”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被个弱鸡干到舒服舒服叫个不停。” 沉默。 罗生生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她挪了挪位置突然坐起来,看向程念樟。 “程大影帝,你能不能优雅端庄一点…就和…就和你平时那样” 罗生生回忆了一下,学他摆了个臭脸,身体前倾,压低嗓音道:“够了,你下去!罗小姐,我说,你可以下去了!” 模仿完她看向面无表情,抱胸看戏的程念樟,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到要是当时我知道你光屁股腚是这个样子,我就不怕你了!哈哈哈哈哈” “罗生生,你蹬鼻子上脸倒是挺有一套本事啊?可惜,我不吃你这套。” 说时,程念樟翻身上床,将她双手摁过头顶,大腿发力,把她死死锁在身下。 (下章依旧肉) 扫兴(H) 现时,罗生生的身体被整个拉开,直白白地呈现在男人面前。 从她的视角,能清晰地看清程念樟的表情。他的眼刀自她颅顶一路向下,面上看不出什么被欲望支配的迫切,反而多了审视和研判的意味。 这让罗生生有些挫败,尤其是当他视线略过她躺平的胸脯时,隐隐约约露出“不过如此”的嗤笑,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但奇怪的是,这人下身的昂扬一直没见低头,反而一跳一跳地,有逐渐变大的趋势,还会偶尔打在她大腿上,貌似无意地挠骚她的敏感地带。 以前和宋远哲做的时候,对方都是直接的、热烈的,想要什么就直说。毕竟那人睡过的小明星合起来拍四五部甄嬛传是没什么问题的,久经情场,自然床品就好,很有服务精神,除了精力过于旺n盛这点,真没什么太大毛病。 但程念樟不同,虽然技术也不差,可心思总藏着掖着,故意克制自己的欲望,时刻都要保持清醒。搞不懂在谋划些什么,反反复复的,比起单纯的情爱,反而像是种调教。 罗生生看过一些西方的字母圈电影,情景投射,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起皮鞭狠狠往自己身上甩。 那些性癖异于常人的,很多都是像他一样平日里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斯文败类。 脑补到这里,罗生生没有感到过多的恐惧,反而有些异常兴奋。 这种人格反差,斗智斗勇,征服与反抗的情节,充满了戏剧矛盾的张力。 她是学院派出身,脑子里想的是,如果做爱也有流派的话,那宋远哲就是丁度巴拉斯之流,单纯的欲望,迷乱又张扬;而程念樟则应该是大岛渚镜头下的男人,阴郁压抑,有着自己的世界观和行为准则。 “你在想什么?” 罗生生分神得很明显,程念樟虽然压着她的手,但没使力,只要她稍微用点劲,就会松开。 但罗生生偏偏像条死鱼,除了视线一直盯着他的下体,其余部位没有一丁点反抗的迹象。 “我想到一部电影,电影里男女主不停地做爱,做爱,做爱……他们为了追求更刺激,更频繁的高潮,就进行越来越变态的性交,各种招式各种道具,甚至为了达到快感还会用性窒息的手法……可是……直到最后……” “最后怎么了?” “最后……最后女主在高潮的时候,用剪刀把男主那个”罗生生对着他的下体抬了抬下巴“给…给咔嚓了,血喷得老高,满墙都是,导演给了好几分钟喷血的镜头,挺带感的,你空了可以看看,大岛渚拍的。” 程念樟挑眉。 两人陷入沉默,其实罗生生说到一半就已经后悔。她本意带些捉弄,甚至在她眼里可以说,是种调情,重点是想告诉对方——尽管放马过来,多重的口味,我罗生生都不在怕的。 但很明显,这个故事的结局不怎么讨喜,放哪个男人耳朵里,都像是种威胁。 程念樟果然不出所料,松开了她,大腿也没再紧实地压着。欲望软退后,索性翻身躺在边上,闭眼侧过脸不再理她。 罗生生不甘心。 “阿东……” 软嫩的掌心覆上程念樟肩胛的青紫,轻轻柔柔地抚摸。 “啪” 却被男人无情打掉。 罗生生大窘,但她不气馁,支起半个身子,一手撑头,一手用指尖描摹他肌肉山峦的起伏。 路过胸前时,还不安分地沿着他的乳晕画圈。 “阿东……我错了……” 眼看他作势又要拍她,罗生生吸取教训,眼明手快地抓住,一口含住他的食指,模拟口交的姿态,吮吸舔舐他的指尖。 程念樟起初假意抽了抽手,没抽走,后来就随她去了,偶尔还会勾手挑逗她的软舌,进进出出模拟下体交合的动作。 那种被小狗舔舐的湿热感,让男人疲软的长棍随她动作变得愈加嫣红,龟头充血,棒身又胀大几分。 罗生生不禁窃喜,心道:“看你憋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反客为主,翻身跨坐到了程念樟身上。 腰肢带着臀瓣前后摆动,有些充胀的阴唇压着他的热棍来回磨蹭。她嘴上也不停歇,含着他的拇指,用力吮吸,间或舔到掌心,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动起身下长棍的突突跳跃。 罗生生一直以为,她在房事上是一个被动的角色。但今天的一切证明了,她还不够了解自己。 亦或者,她自以为把控了一切,却无知无觉间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 即便阴茎已经硬挺到不行,高高地竖在腿间,被女孩越渐湿润的穴瓣推来倒去。可程念樟的上半身却还是一副镇静的姿态,双目半阖,乜眼就看她动作,不主动,不逢迎,更没有一丝动情的征兆。 反而是罗生生把自己弄得,有些进退两难。 她现在全身发烫,腰不由自主地因为下腹的快感,开始抽搐。上下两张嘴泌出的水都越来越多,把程念樟的手掌和大腿根整个浸润。 终于,她支撑不住,放了程念樟的手,虚虚软软趴在他身上,后臀压着他的长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抽。 “嗯…” 她都这样了,程念樟还是没什么反应。 “阿东……你……你憋着……不累吗?” 说时,罗生生已经在欲望的驱使下,抓住下身那根滚烫的昂扬。她使力抬高臀,找准位置,将它直插进自己的小穴中。 “唔……啊!” 太羞耻了,残存的理智能教罗生生做的,就是闭紧了眼睛不看他,顺便伸出一只手把他的眼睛也一起捂上。 女上位的姿势,前倾时大多要下面的人抬臀发力,不然全靠女方动,没几下力气就会耗尽。 尽管这样,罗生生在意气驱使下,还是动得特别卖力,每一下都是直直地大起大落。 “阿东……啊……” 为了讨好他,速度还不慢,没过一会儿,她就累趴在了男人肩上,大喘着气。因为怕他下身小了去,累惨了还不忘插着他的巨物来回小幅地画圈。 “阿东…你…动动呀。” 依旧没反应。 罗生生急眼了,反口往他耳朵上就是一咬,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开始动了起来。 这次上下齐攻,俯身对着他的乳头开始吮吸。 她学程念樟用虎口推挤乳肉,无奈这人胸肌太硬,根本推不起半两肉。她也识实物地干脆专攻乳首,舌尖沿着乳晕画圈,待乳头立了起来,立马来回弹拨,再一口含住,啧啧吮吸,轻咬,拉扯。 下身自然也不停,不过不似刚才大刀阔斧地上下猛攻,罗生生这下轻揉慢碾地开始拼起耐心,浅浅地抬臀两下,再一屁股坐下将他吞没,如此反复。 终于,程念樟有了一点活人的反应,他的腰腹和臀开始配合着罗生生的动作,微微动了起来。 感受到变化,罗生生眼气里一抹狡黠略过,她用力挤了挤眼眶,佯装一副泪眼迷朦,眼眶泛红的姿态,自男人胸前抬首看向他。 却发现,他也正看她,瞳孔深处,是抓人的欲望…… 被他凝视,铺天盖地的兴奋感席卷而来,罗生生倏然吻上程念樟,屁股疯狂扭动,进进出出,带起的水沫飞溅了老远。 “阿东……你的那里……好大……好烫啊……啊……” 女人凑到他耳边,声音被动作打得断断续续。 程念樟没忍住,漏了半抹笑,邪佞得很。 “罗生生,下次别自作聪明,我说过,我不吃你这套。” 罗生生根本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欲望太强烈了,她只想他赶紧肏她,所以不管叁七二十一,只要奉承就对了。 “嗯…嗯…知道了…你最…厉害了…” 很明显,罗生生这句没过脑子的话取悦了程念樟。他伸手狠狠地拍打她的臀肉,而后抓紧臀瓣分开,将她用力压下,开始猛烈地操动起来。 “啪啪啪啪……” 程念樟的动作既快又狠,每一下都将她的花心至宫口由下往上通通填满。 这种极速地,突如其来的快感,让罗生生的下体骤然收紧,甬道里无数个细小的嫩肉挤压吸附着他的巨大,催促着它更加膨胀。 “嗯嗯……啊……好大……阿东……变大了……啊啊啊…” “嗯” 程念樟低头看两人交合处,罗生生阴毛稀疏,自他视角,可以清楚看到她穴内嫩红的软肉被肏地快速翻卷;她的淫水也溅得两人腹部到处都是,这画面香艳刺激,多巴胺迅速分泌,直达颅顶的快感奔袭,他终于不再控制,开始加速冲击。 “啊啊啊…啊…好快……不行了…阿东…不行了……” 就像接受了强烈的电击,罗生生一下坐起,不受控地疯狂摆动,双手胡乱地蹂躏他的胸部,揪他乳首,甚至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上,狠狠地抓。 “不行了……要到了……要到了……” 罗生生抬头,半张着嘴,口津止不住流了下来。 “呃……啊……” 程念樟也被带动,他双手紧捏她的乳头,大力抬起臀桥冲撞抽插。 就在临近高潮的前夕,他用一种几近变态的速度急速进出,喷发前堪堪把大棒拔出至穴口,在罗生生不断抽搐的阴唇边射了满腿白浊…… 完事后罗生生虚软地趴在他身上,下身还没反应过来,依旧一抽一抽地磨着他的腿根。 “怎么,还没饱?” 罗生生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摇了摇头,强压着不适,收起了腿上的动作。 看到肩头青紫,渐渐恢复理智的她才想起程念樟还有伤,有些不舍地翻过身,睡到一侧。 “刚刚……刚刚那样……伤口痛吗?” “我打了封闭,发挥会有点影响,但不碍事。” “呃……我就…就关心你一下,你扯那个干嘛…” 罗生生觉得羞赧得很,刚刚做的时候太放浪了,她现在很后悔,虽然只有程念樟看见,但总有种风评被害的感觉。 “你说的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嗯?” 怎么又扯到这上了! 罗生生的片单很杂,专业原因,属于什么都看的类型。但应该没有哪个正常女生,会想让自己心上人知道自己看A片的。 刚刚她纯属小学生逞能抬杠行为,特别幼稚,特别不解风情,也特别不想再提。 “大岛渚的,不停做爱……” 罗生生听到做爱两个字,两腿不自觉地绞了下,花口的小核像听得懂中国话一样,开始隐隐发胀。 于是她连忙打断他。 “哦…哦…感官世界呀…这么有名,你没看过吗…” 程念樟瞥了她一眼。 “没有,下次带我看看,我学一学。” “学……学……学什么呀?” 罗生生心虚地扯过边上的被子,悄咪咪往身上盖。 “学学你都喜欢什么体位,爱用什么道具……” “啊啊啊啊……别说了。” 还没等他说完,她就立马缩到被子里,只留两只抓被子的小手露在外面。 程念樟视线定格在她的手上,这个画面莫名有些温馨,他不忍破坏。 剧组举步维艰的拍摄进程,那些繁冗琐碎的勾心斗角,还有她和宋远哲的千丝万缕,在这一刻都敌不过眼前的安宁。 他说服自己,是因为性事后尽情释放的畅快和空虚才让自己懈怠,和罗生生没有太大关系。 “睡吧。” 程念樟拍了拍被子,转身便摁了灯,自顾自入睡,没对罗生生设下防备。 而被子里的罗生生,在室内黑暗降临的一刻,却突然回归了现实。 她的心随着那句睡吧,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灰姑娘和王子的时限是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刻,而罗生生和程念樟的时限,却会随着日出的第一缕晨光而走到尽头。 不告而别 十月的孟买难得下雨,程念樟被窗外的瓢泼叫醒。 他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开屏是新德里时间中午11:36,下面弹窗有几条小谢发来的信息。 00:35 “Evan,你怎么样了?电话怎么打不通?刚刚怎么回事?看起来也太惨烈了点!问巴德,他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他手指接上了一根,小指接的时候已经失活,没有办法。不过我让他签保密协议的时候他很爽快就签啦,一切顺利,不用担心。 00:40 “哦!对了,生生姐我联系了一下,是个男人接的电话,说是她家里人,让我别多管闲事,然后就挂了,挺奇怪的。Evan你知道她去哪了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3:50 “巴德老板派的人过来了,我太困了,就先回酒店啦。我怕明天起不早,要是我睡晚了,你喊人敲我房门就好。” 7:20 未接来电(5) 7:32 “Evan 大家等你吃早饭呢!怎么电话也不接,敲门也不开啊!” 7:56 未接来电(7) 8:25 “Evan 你休息吧,我碰到生生姐了,她说你昨天受了点伤,估计挺累的,是我想得不太周到。大家今天按原进程走,昨天的事我糊弄过去了,就说你中暑还没好。你起了打我个电话哈。” 9:05 未接来电(2) 9:07 “生生姐和她家里人走了,Robin 来了个新助理,叫Marc。” 程念樟放下手机,他看着窗檐上的一滴雨水,摇摇晃晃地坠落,而后在窗台—— “啪嗒” 支离破碎。 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有些泄气,说不上来的感受。起身时摸到一件衬衫,那是前天他借给罗生生的。 他没想过要回来。 罗生生很用心,她把衬衫熨平,迭在他手边,齐齐整整的。就连她昨晚睡过的床位和被褥,也被她抚得毫无生气,看起来决绝地很。 程念樟望着手边,有一瞬放空,头脑里想得是罗生生昨夜卖力的表现,蓦然间有些反胃。 。。。。。。。 萨哈尔机场 罗生生拖着一个空空的登机箱,亦步亦趋地跟在宋远哲身后,一路过安检,过海关,都是浑浑噩噩,没有精神的样子。就连什么时候在贵宾室坐下的,自己都拎不太清。 “昨天怎么半夜自己跑出去了?” 罗生生有些心虚,一时编不出什么谎话,于是就低头玩手指,不看也不回他。 好在宋远哲今天脾气出奇得好,也不在意她回什么。 昨天他怕吓着她,回去就付钱清走了那些喽啰,自个儿看管她,就像往常他去找她一样。 罗生生是趁他洗澡时候跑走的,他洗完澡出来,发现人不在,当下就懵了。 现在看罗生生的样子,宋远哲懊恼得很,想当时不该急眼没控制情绪,搞得场面不太受控,血腥了点。 他觉得大概罗生生是怕他才逃回去的,所以也没急着追。 宋远哲其人,骨子里的暴戾是天生,宋家几代男人都有这毛病,家族遗传精神病似的,杀红了眼没什么理智可言。但在罗生生面前他都会尽量控制,一来对罗熹心有愧疚,二来他是真的怕她不管不顾地逃走。 这个世界上能给他生命实感的人不多,父亲早年病逝,母亲傅云苛刻严厉,从来没有给过宋远哲好脸色;两个好兄弟,一个死在自己面前,一个替自己坐牢,亲哥哥又整天想搞死自己;只有罗生生,一直陪着他,说不上不离不弃,但她总在那个位置,就能让他安心。 “宋远哲,你昨天下手太重了,他们都不是坏人,你做什么要那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疼那个下人,我下次见他绕着走总行了吧!” 宋远哲打小就不喜欢程念樟,觉得他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尽和他身边的人搞在一起,把他们弄得五迷叁道,各个像着了魔一样,黎珏是这样,罗生生还是这样。 一个下人的儿子,做的浪荡事,放古代就是娼馆的小倌,下作得很,他连叫他名字都嫌脏。 罗生生不喜欢宋远哲喊程念樟“下人”,但今次没有辩驳,她心里有更计较的事,也无暇理这些。 “你昨天怎么找到我的?” “你忘了?我iphone 查找功能里,有你这台手机。” 闻言,罗生生有些失望,她预想里的剧本不是这样的,但细想想又不太对。 “那也太巧了,你怎么刚好就在印度,又怎么知道我被人绑架了?还叫来那么多打手!” “我前两天打你电话都是关机,看见最后定位在达拉维,觉得不太安全就飞过来了。至于你被绑架的事,我有我的消息渠道,你别管那么多,只要知道凡事你遇到危险,我就会从天而降就行。” 宋远哲刚损过程念樟,不太想告诉她消息是程念樟托人给的。 他心里认定程念樟不过想卖个人情给他,从他这里讨点好处,贱格得很,所以昨天手下也没留什么情面。 “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我这边的工作怎么办?” “回安城,我国内有个项目。Robin那里打过招呼,你的合约已经作废,等半年以后这个电影拍完,你再跟着Robin回去就行。这半年,你就陪我多跑跑,之前没什么时间陪你,以后把你带在身边,我也安心。” 听了这话,罗生生气不打一处来。 ——宋远哲,我又不是你养的狗,凭什么被你牵来溜去的! 彼时,气话已经冲到嘴边,但一想起罗熹正在牢狱里吃苦,罗生生还是硬把委屈吞了下去,用尽可能软糯的语调和他商量: “这是我第一次全程跟大组……多好的机会啊!远哲,我是成年人了,我能保护自己,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想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你真的懂我的话,就应该让我自己选择,不是吗?” 是吗? 宋远哲蹙眉,他抬手捂住脸,揉了揉眉心。 他不想限制罗生生的自由,但一切放任的前提是,他得安心。 “生生,我已经决定的事,你知道的,不喜欢讨价还价。” 宋远哲说话时没看她,她却一直用有些迫切的眼神注视着他。 然而,听他说完,罗生生整个人耷拉下来。失望,丧气,认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颓然间侧头再不想搭理宋远哲。 “不过……生生,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考虑项目落地之后,再让你跟组进去。” “什么条件?” 罗生生被他的话又吊了起来。 这次宋远哲不再回避,他侧身靠向罗生生,凑近耳边: “做我女朋友吧,生生。” 蚕食(H) “啊……慢一点……不行了……远哲……不行……啊!” 罗生生现时整个上身趴在落地窗上,房里窗帘大开,外面是安城和煦的晨景。 从五十八层的高度往下望去,众生皆是渺小。 宋远哲很少和罗生生一起醒来,今日因为她在身边,晨起的欲望格外强烈。 他们一路从床上做到浴室,又从浴室做到窗前。 5800的安城日出,罗生生曾经和魏寅一起见识过,如同电影感的画面,如梦似幻,在这样的风景里性交,会让人像嗑药般忘我,甚至有些癫狂。 日出的一刹那,宋远哲异常兴奋,他在罗生生身后快速抽插,每一下都极度用力,直把罗生生的上身挤得有些变形。 两个乳房被落地窗玻璃搓揉,从外面看过来,罗生生的乳头被挤压到凹陷,随着动作,那两个粉嫩的小点亦上上下下,约搓越红,画面色情到不行。 “生生,你说下面的人看不看得见我在插你…嗯?” 听了他的话,罗生生下意识地往下看。楼下车河人走如同微缩,俯瞰时有种即将坠落的错觉。 “…唔…唔…啊…不要……” 宋远哲没给罗生生挣扎的机会,把她左腿抬高架在臂弯,使她整个花穴面向窗外,让自己阴茎进出的每一下都能从外面一览无余。 “生生…你看…你的水都溅到玻璃上了……啧啧…下面的人都在看你泄呢!” “你水怎么那么多?怎么肏也肏不干……” “被我干爽不爽…说…爽不爽?嗯?” ……… “啊…不要…不要说……了啊…啊” 罗生生在宋远哲不断挑起的羞耻感作用下,颤巍巍地用手,想去挡住下体。却不料碰到自己肿胀的阴核,于是一个大颤,双腿抖如筛子,下身也应激一紧,夹得宋远哲差点射了出来。 尝到滋味,宋远哲立马拨开她的手,自己上阵,不断凌虐花核,用手揉捻拉拽,弄得罗生生抽搐个不停,嘴里“啊啊啊啊…”叫不出个整句。 偏偏他下身也不歇息,罗生生下面越吃紧,他动得就越卖力,那猩红的大棒进出地越快速,手上揉得也就越起劲。 “啊…啊…来了…啊啊啊” 尿意奔涌,尾椎带着臀部剧烈得抽搐了几下,在宋远哲拔出的那一刻,罗生生泄了满窗的淫水。 待她高潮后,宋远哲强撸了几下,射在她的腿上。 —————— 回到安城的头几天,宋远哲十分空闲,两人在这间5800里,没日没夜地做爱。 从前不知道,直到这两天,罗生生才意识到,宋远哲的精力可能不是非常旺盛,而是极度地旺盛,变态般地旺盛。 自从罗生生答应当他女朋友,宋远哲就像转性了一样,信誓旦旦绝不找其他女人。罗生生倒不在意他睡不睡别人,只是他现在多余的精力全给了她以后,她真的快要招架不住了,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两人的生殖器就没怎么分开过。 她曾经看过一部日剧,里面说,男人一生的精子数量是有限的,年轻时过度消耗,会很容易阳痿。 宋远哲不信这个,他觉得自己是天降神兵,要不是一条腿不利索,他还能解锁更多姿势,让罗生生体验人间极乐的感受。 真是白眼都翻到天上,这男人的自信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掰着手指算日子,宋远哲所谓的项目终于开始运作起来。他出门的第一天,罗生生差点哭了出来,宋远哲只当是她不舍,只有她知道,那是解脱后喜极而泣的泪水。 临走前,宋远哲给了罗生生一张运通的黑卡,让她闷了就去楼下SKP血拼,随便花。 起初罗生生没把这事放心上,她难得逃脱魔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剧组的情况,看能不能搭上线。 可自从她离开以后,大家都变得不怎么乐意搭理她。 尤其是程念樟的助理,谢家奇,从前知无不言的人,如今不管她问什么,都拿“正在忙,回聊”来搪塞她。看他这个态度,有几次罗生生想问他要程念樟的联系方式,思来想去后,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能硬生生把话吞下肚子。 回来至今只有魏寅问了句安好,但她不敢和这人去旁敲侧击些有的没的,最后来来去去两人也不过说了些嘘寒问暖的场面话。 罗生生想回组,但现在看,似乎那里并不欢迎她。消息闭塞之下,她只能从朋友圈的破碎信息里得知他们已经回国。 和剧组断线以后的罗生生,一个人在安城,无处可去,实在百无聊赖。 宋远哲离开的前几天,他发现罗生生既没出门也没刷他卡,这让他不太安心。宋远哲心思不歪,不好囚禁那口,真心不过是想让罗生生过得快活些,怕她憋出病来。 “生生,怎么?不高兴了?” “没…没有啊…” “呵,我最近手头比较忙,没什么空看你,你自己找点乐子,别让我担心。” …… 罗生生发现,只要她不出门,宋远哲就会天天打几个“关心”她的电话,催她花钱。 几天下来,她终是没扛住…… 工作日进出SKP的人还是不少的,大多打扮光鲜靓丽,走路带风,仰着头,不拿正眼看人。 罗生生出门没怎么收拾,素面朝天,卫衣牛仔裤,卡揣裤兜里,没带包,半踩了双匡威,看起来学生气十足。 全世界大大小小的百货她逛过不少,算是见过场面的人,一进门也不看其他的,专挑贵的进,想一次性把他卡刷爆,大概就能让他少点关心。 里查德米勒的柜姐瞧见罗生生,有些爱搭不理。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家贵,一般人只在外面看个价就走,像罗生生这样朴实无华不看公价就闯进来的,她们只当不识货。 “女士,您看的那一款是我们RM经典款,满钻版的,一千六百万含税,全球限量3000块,会员卡可以积分,但是目前要预定,限品牌vip哦。” 罗生生皱眉,她心没那么黑,因为太贵,这个系列的表去二级市场转手,折价率很高,买了卖不出去她可不干。 她也就气气宋远哲,没想把他折腾到破产。 “这个系列我不喜欢,那个带粉钻的女表给我看一下。” 柜姐扫了眼罗生生说得那块表,300多万,心里盘算了她的购买力,觉得拿出来万一给这个不识货的磕碰了,不值当,于是回道: “女士,我们家男表更出名些,而且您看中的这款毕竟是个满钻的,看您打扮这么低调,我个人觉得您要是喜欢钻表,可能隔壁的肖邦、积家和伯爵更适合您一点呢。” 这个柜姐受过专业训练,说话倒没阴阳怪气,但就是特别膈应人。 罗生生本来还犹犹豫豫的觉得贵,这下反而激得她非买不可了。 “不用看其他的,我就要这个了,刷卡吧。” 柜姐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接卡时还有些手抖。 还好这时候店长过来打圆场。 “女士怎么称呼呀?” “我姓罗” “哦,罗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是今年情人节限量,一般都是男士购买作为礼物赠送给女士的,我们品牌的调性您也知道,不常接待像您这样低调的客人,刚刚我们店员要是有失礼的地方,您别放心上啊。” “没什么失礼的,她很专业。” 专业势利眼。 罗生生话是这么说得,但心里却在暗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冲动消费到倾家荡产,这种花钱买尊严的感觉真的非常过瘾。 “罗小姐,卡请您收好,这边您签个字。您今天运气真好,这块表刚好有现货,我们给您包好了,您看是给您送到家里还是您拿着呢?” “我戴着吧。” “好的好的,我给您戴上。” 罗生生这边刚付完钱,宋远哲那里就收到了信息,顺便还有一条用卡安全提醒。 当时他正和第叁方开会,看到消息就借口出去,打了罗生生电话。 “生生,买了什么?” “一块表。” “什么样的?” “拍给你了” 宋远哲打开微信,看见了那块略显浮夸的钻表,那个表芯有一颗爱心状的钻饰,他越看越觉得可爱。 “还买别的了吗?” 罗生生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就特别得意地回了一句: “没有,就块表。我怕再买你卡就爆了。” “没事,你刷就行。这表挺好看的,不过我看你没什么衣服搭,去多买点,粉粉嫩嫩的多可爱。” …… 罗生生没想到,宋远哲的卡是真的刷不爆的。 那天她买好表,又去了趟爱马仕,迷迷糊糊买了个不用等的玫红色康康,配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丝巾钱包,卡照样刷地顺利,没到限额,也没被锁。 意识到这个现实以后,罗生生恍惚了,她发现自己对买的这些东西说不上喜欢,也没对它们倾注任何的情感,纯粹只是爱上了花钱这件事。 无节制的消费就和无度的性爱一起,正在不断研磨着她的意志。 虚荣是人性的弱点,宋远哲最懂用它操控人心。 之后的几天,罗生生闲了就会下楼买东西,Gucci有个柜哥叫Zack,每回见到她路过,都和龟公似地把她请到店里试这试那的。 罗生生特别怕人过份殷勤,她耳根子软,人家说她穿这个好看,她就买这个,说那个限量,就买那个,反正宋远哲的卡也刷不爆,她也就没什么顾忌,半个月下来,硬生生把这个Zack捧到了销冠。 这天罗生生又被Zack逮到,准备卖她一件八万多的粉色拼绿色环保皮草,对襟做了钻扣设计,穿上就和怪物公司的怪物一样可笑。 “Vivi,这是今年秋冬的新款,你穿嗲是嗲得咧!一般人没有你这个气质,真的穿不出来这种感觉的哦!” 罗生生对着镜子照了照,她不知道这件衣服和气质哪里搭边了。 她只是脾气好,还没瞎,这衣服要是买回去,估计得被宋远哲埋汰死。 不过Zack也不是省油的灯,毕竟是店里的销冠,店长下任务了,月底冲业绩上去了,给他年底发五位数的红包,今天正好31号,就差那么几万,他还不得卖力得很。 “你看,这件衣服上过芭莎的封推,季浩然和苏岑那期,他们给程念樟监制的新电影叫什么《简东传》来着的拍宣传特辑时候,苏岑穿过,边上程念樟穿的是我们家同系列的男款。您身上这件,单看可能浮夸了点,但您要是和宋先生穿一套肯定不比他们差的。” 罗生生看着Zack平板上的图片,有点恍神。程念樟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皮衣,略微有些刺绣点缀,颜色和她身上这件正好呼应,确实很配。 “这图片……还没刊出吧,我怎么没在微博看见。” Zack这个人精,一听罗生生这么说,就知道她肯定是谁的粉丝,不然谁没事记着哪个明星的杂志图发没发布啊。 “这图热乎着呢,前两天巴莎编辑刚给咱们品牌送样片,店长就拿到了,瞧您是咱们vvip才破例给看的。像季浩然呀、苏岑呀、还有程念樟程大影帝和咱们品牌关系都不错,下个月6号,我们春夏发布他们都会去,您要是喜欢谁,我给您挪个邀请函,近距离接触接触呗。” 罗生生的积分是最近才积满的,所以没拿到春夏发布的邀请函。但宋远哲可是他家的大户,这件事Zack一直掖着没说。 那位爷向来都是助理来扫货的,阔绰得很,根本没什么废话,结账就走,内购会和订货会也从来不参加,他的品牌邀请函就堆在他们柜里,正好这次给罗生生卖个人情,顺水推舟。 “Zack,这件皮草你帮我包了吧,下个月6号的活动是在哪里?” “诶好嘞,邀请函纸质的在我们这儿,等会我让系统再给您推个信息,您记得关注就行。” …… 回去的路上,宋远哲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6号要去看秀?” “你怎么知道?” “林瑜接到个电话,品牌方打的,说邀请了我和你去看秀。” 林瑜是宋远哲助理。 罗生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后知后觉地拿出邀请函一看,果然是宋远哲的名字。 好心情一下全没了。 “嗯……听说你在他们家花了不少钱,我想也没参加过这种时尚活动,正好借你东风开开眼,怎么?不行吗” 罗生生话里有火药味,宋远哲听来以为她是气他之前给小明星花钱太多,不开心了。 “当然行!我们生生想干什么都行!” “那不就结了。” “6号我手头的事也差不多忙完,正好陪你一起,怎么样,开心吗?” 闻言,罗生生拿着电话,头脑空空,半天没有回话。 “生生?怎么了?” 紧了紧手机,她深吸口气,假笑道: “没怎么,就是太开心了,开心死了!” 惊喜(H) 11月5号夜里,睡梦中的罗生生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揉得有些难受。 “嗯……远哲……别闹” 那双作恶的手没听她蝇语,而是自胸口向下,一路探索到她的叁角地带。 它们拨开丛林,轻轻柔柔地在她腿心嬉戏抚弄。 这双手虽然宽厚修长,但力道却轻,抚过的地方就像被羽毛搔弄,呲啦呲啦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嗯…嗯…” 意识不清的罗生生有些难耐,忍不住来回绞弄双腿,偏偏越绞,那股痒劲就越盛,腿心的那个小点一直跳啊跳的,好想有人帮忙去摁,去狠狠地揉它。 爱抚间,宋远哲一只手被她夹住了,正好隔着薄薄的布料,卡在她两片阴唇之间。他灵机一动,前后松了松手,用食指和中指,来回拨弄她花心的软肉。 没过一会儿,指尖便感到一股湿意。 “嗯…唔…” 罗生生大约觉得自己在发春梦,呓语不断,就是没要醒的意思。 见状,宋远哲玩心大起,勒住她内裤,开始前后拉扯。 掀开被帘,他看那白白的布条勒成线,卡进她粉嫩的花穴里,松紧间,汁水潺潺,自己下身的热棍也随之蠢蠢欲动起来。 罗生生感受到这份刺激,腿绞得就更紧了,下腹隐隐还有些抽搐。 宋远哲此时随手一摸,意料之中地粘了满手淫液。 于是他不再客气,直接抽手,隔着布料弹拨她敏感的小核。 “唔……嗯……” 快感太汹涌,在宋远哲的戏弄下,罗生生忍不住全身都扭捏起来,无意识里把手伸向腿间,用中指抠弄起自己已经瘙痒难耐、亟待填满的小穴。 “嗯……啊……” 宋远哲欣赏着她的媚态,撇嘴一笑 “生生,你也太不经弄了…” “嗯…啊!啊!…啊!…” 说时,一只骨节分明的中指,压着罗生生的中指,一同插入她的花穴之中。他把着她的手,教她勾指,教她弹拨,教她揉捏自己的阴核,教她如何找寻自己的快乐。 “啊……远哲……是你吗?” 罗生生总算醒了。 但宋远哲却没抽手,反而加大力度,变着方向带她抽插自己,顺道又加入一指,勾起手,满满当当地填满她的甬道,刮着软肉恣意进出。 “啊……远哲……放手……快放手” 回应哀求的,是宋远哲的另一只手。它掐住女人左乳,将她整个身子半转过来,递到他的嘴边。 当粉嫩硬挺的乳头进入视线,宋远哲低头,一口含住整个乳首。口腔包裹下,是他灵动的舌尖不断来回的舔舐,还有唇齿的嘬弄。 一股电流自乳尖传达至尾椎。 罗生生被弄得一会儿蜷缩,一会儿后仰,全身泛出情潮的粉色,每一寸软肉都在微微颤抖。 男人现在还是白日里西装革履的装束,大约觉得掣肘。他翻身把罗生生压在身下,昂起下巴,脖颈微动,轻松两下便卸下领带,甩向一边。 罗生生亦有些情动,就在他解袖扣的档口,已经倏然坐起,迫不及待地拉开他西裤的拉链,扯下内裤。 就这样,一个勃然巨物跳脱出来,刹那间野蛮生长,画面十分震撼。 因为对彼此的身体已经十分熟悉,罗生生不再赧然,和宋远哲做爱已经成为融入她习惯里,和吃饭睡觉一样的家常。于是她坐起后自然地抓住他的昂扬,开始富有技巧地套弄起来。 “呃……啊” 宋远哲大爽,轻拉女人后脑的短发,迫其抬头,俯身便吻了下去。 他用舌尖触她舌尖,上下拍打,而后突然进攻,长驱直入,直捣口腔深处。他们唇舌交缠,满室都是口津搅动的水啧声。 直至接近窒息,两人舌战才终了,分开时,竟还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银丝。 “生生,想我了吗” “不想” “呵,你下面的小嘴可比上面的诚实” 说时迟那时快,宋远哲趁罗生生还没反映过来,就往后退坐,把罗生生两腿掰开置于两侧。 这样的动作使得罗生生整个小穴都暴露在宋远哲的面前,现在开着灯,穴肉上的每一条褶皱,每一个色度变化,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被这样凝视,罗生生极不自在,于是赶紧伸手去挡 “你做什么……啊!啊!…啊…嗯…” 没想到手没触到穴口,却一把抓住了男人蓬软的碎发。 这是宋远哲第一次给罗生生口,那种感觉很微妙,她说不上来。 男人温暖湿热的舌尖先是沿着他的花穴画圈,酥酥麻麻的一团滑腻在她下身肆意游走,舔过软肉上的每一片褶皱。 “嗯……远哲……啊呃……啊……好舒服……” 受到了鼓舞,这团滑腻又开始专盯她的阴蒂,在红核的周围来回画圈,不时地嘬它一下。 “嗯…啊…啊…啊” 男人每嘬一下,罗生生就会剧烈地抽搐,然后把他头发揪得更紧,下意识地往里面摁,直想他埋得更深。 就这样,她穴里的水出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顺着股沟,在被单上氤出一滩水迹。 为了寻求更深的刺激,宋远哲寻到空档,将她的臀抬高了些,然后复又埋头进去,用舌头模仿阴茎的进出,前后左右舔舐她四壁的软肉。 “啊……远哲……不行了……嗯……啊……” 罗生生被他弄得爽到整个上身都拱了起来,臀摆随着他舌头的进出,不由自主地跟着前后摆动。 她都这样了,偏偏宋远哲还嫌不够,猛然间又伸出两指,配合着嘴上的动作来回刮她敏感的花核。 “啊…啊…啊…要到了……要到了…” 就在罗生生临近高潮的档口,宋远哲将她双腿架到肩上,用巨根对准穴口—— “噗呲——” 缓慢推进,直至全数吞没 “生生…你今天真湿…还说你不想我?” 宋远哲把着她的腿,开始规律地动了起来。 “不…不…想” “呵” 动作加快,这是嘴硬的惩罚。 “啊…啊…啊啊啊啊” …… 后夜里,宋远哲不断变换着姿势,把罗生生颠来倒去,凭着自己过剩的精力差点没把罗生生肏到半死。 “宋远哲…你这个变态……啊啊啊!痛!” 等他们做完已经是凌晨接近日出的时候,中途因为做得太激烈,罗生生的一侧乳头被他给咬破了皮,现在他正替她上药。 “行行行,都我变态行了吧。” 双氧水刺着皮肤火辣辣地疼,偏偏还是那种敏感的地方,害她乳头老激凸着,一直下不去,尴尬得要死。 宋远哲也不是个知心的主,明知她尴尬,上完药还非得用手指弹一记她的乳尖。 “啊……” 就那一下,罗生生腿根立刻又是水泽一片,她简直恨透了自己的敏感。 “上好了!我帮你吹吹。” 说完,这男人又作势抓住她乳房,欲靠近朝她尖端吹气。 罗生生下身酸胀得不行,真再经不起他折腾了,赶紧眼明手快抄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怼。 “今天再做下去,以后你就肏干尸吧。” 宋远哲拨开枕头,有些调笑地朝她靠近。 “不做就不做了,咒自己干嘛。” “哼” 亲了亲罗生生的额头,宋远哲便起身下床,他走了没两步,突然回头朝她抖了抖自己还没软下去的分身。 “你看,生生,不是我想欺负你,是这家伙不争气。” 白眼。 …… 有时候罗生生觉得宋远哲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把一生所有没撒过的娇几乎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他们彼此照应,已然是各自生命的组成;但又彼此芥蒂,谁也没有放弃对过往的追究。 其实她觉得自己更像他的姊妹、母亲、朋友甚至女儿,这些关系远远都要比爱人来得贴切。但宋远哲不会这么想,他不会费心思想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未来该如何相处,在他眼里,只要能把罗生生留在自己生活里,那就是一段他想要的关系。 …… “我的宝贝生生,快展示展示,最近都有哪些战利品。” 宋远哲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一边翻看她买的那些奢侈品。 “嗯?…哦哦” 起初罗生生还在发呆,闻言摇了摇头,摒退难解的思绪,开始着眼于眼前。 罗生生买的东西里,最扎眼的是爱马仕的礼盒,它们大大小小堆迭,摞成了一棵圣诞树的样子,足有半人高,宋远哲不用猜也知道是一堆没大用的配货,他丝毫不感兴趣。 又随手拆了几个礼盒,东西五花八门,大多都很浮夸,和他平时送她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这其中最浮夸的,就数那件粉粉绿绿的皮草,以他的审美来看,那就不是个人类能穿的东西,什么玩意儿啊! “生生,这是什么?” “皮草啊。” “来来来…宝贝儿,你过来穿上给我看看。这得多天生丽质才能配得上这件…嗯…这件…皮草?” “哼” 罗生生早知道他会埋汰她,所以也根本没在怕的,理所当然地把它套在睡裙外面,还煞有介事地摆了几个超模Pose。 “呵” 在宋远哲眼里,现在的罗生生就像一个行走的西瓜瓤,他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别笑啊!这衣服你不懂,多看两眼就顺眼啦。” 说时,罗生生取过一条巴宝莉的心型印花丝巾,搭配那个玫红的康康包往身上一挂,里面套上Gucci新款的亮片短裙,下身搭配同系列白色丝袜和粉色玛丽珍鞋,整个一身瞬间和谐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突兀,甚至花花绿绿地还有点好看。 末了,罗生生似乎又想起什么,打开衣橱里的保险柜,取出那块满钻的里查德米勒往手上一扣,才终于长舒一气,转了一个圈给宋远哲展示。 “喏!这不是你要的粉粉嫩嫩嘛!怎么样,靓伐!” 宋远哲没想到她把他无心的话给记了下来,心里高兴,也不管她的“粉粉嫩嫩”和自己说的“粉粉嫩嫩”到底是不是一个东西,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越看越觉得这件皮草顺眼。 “靓的,那你今晚就穿这个吧,我看Dress code 不是 Punk 嘛,你这样挺朋克的。”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怎么可能忘! 她原本的打算,不过是去了远远地看看程念樟,至多再打个招呼。现在加上宋远哲,那场面想想就尴尬,几个小时下来,自己还不得如坐针毡、如履薄冰的难受,倒不如不去了。 偏偏这个宋远哲记性贼好,她想蒙混过去都不行。 “呵,我也很久没参加这种活动了,带你见见世面认认人挺好的。晚上我还有一份惊喜送你,到时候记得别太高兴。” 闻言,罗生生心里咯噔一下。 一听宋远哲要送自己惊喜,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种不安。 “什…什么惊喜?” “晚上再告诉你。” 秀场 临近年末,安城CBD装点的霓虹在傍晚准时亮起。 嘉禾空间的外场已经被媒体和粉丝围得水泄不通。 林渝将车停稳后,宋远哲令他把车钥匙交到罗生生手上。 “这车给你了。” 是辆AMG版本的奔驰C63,虽然价格近百万,但外观和其他C系并没什么太大区别,除了真正的玩咖,大多不会有人买这个车型。 宋远哲出事前酷爱玩车,可惜如今因为腿疾,那些早年收藏的宝贝也只得在库里吃灰 罗生生接过钥匙,提在半空里端详,钥身做了粉瓷的外包,非常女性化。 其实从上车起她便已经察觉到异样,这车冰冻草莓色的外漆配上星空顶装饰,一看就是给女生做的改装。 她憋着一路没问,心里七七八八已经猜到,大概这就是宋远哲所说的惊喜。 虽然没她想象的盛大浮夸,但这个礼物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满意。 “怎么想起给我买车了?” “知道你要回国那会儿就订了,叁四个月了吧,上月刚从德国送到国内,我让他们根据你口味做了点改装,怎么样,喜欢吗?” 罗生生其实不喜欢粉色的,她觉得宋远哲可能因为她最近的消费习惯产生了一些误解…不过无伤大雅。 “嗯,喜欢。” 闻言,宋远哲有些得意,自从罗熹出事,罗生生几乎就没对他说过这两个字。 这会儿他嘴角止不住上扬,高兴溢于言表,但怕她看出端倪,遂假模假样地翘起二郎腿转头看向窗外。 “你别老怠惰在房里,感觉像我关你禁闭。知道你翅膀硬着呢,背地里肯定没想我好。以后有车了,你就多出去走走,记得回来就行。” 这话是很宠溺的。 罗生生从前总觉得,宋远哲是个纨绔,玩车,玩女人,脾气乖张,神经大条…… 他让她做女朋友的时候,罗生生只当是这个男人的一时兴起。他会和从前一样,匆匆地来,再拍拍屁股走,最后把烂摊子留给她来处理。 但这一次,他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是罗生生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心是肉长的,但凡有个人把自己这么捧在手里,任谁都会有所触动。但她也清楚,现在的她给不了宋远哲想要的东西,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所赠予的一切,只会令她掉入愧疚的深渊。 “远哲…我…” “咚、咚、咚…” 罗生生刚开口,就被车外林渝的敲窗声打断。 “宋总,内部通道开放,可以下车了,” 闻言,宋远哲点头,没注意罗生生的欲言又止,伸出手,将她娇软的手掌整个包裹住,轻声道: “生生,我们上去吧。” …… 那场车祸前,宋远哲也算得上秀场的常客,他生得俊,向来把自己收拾得妥帖,又挥金如土,各个报得上名的大牌最喜欢招徕他这样的公子哥儿。 少年时谁不爱衣香鬓影流光溢彩的生活。 自诩上流又没什么实绩的富家子,对这种活动自是再熟悉不过的。 可惜,人世里最易变的也正是这些所谓的“上流”。 宋远哲出事以后,从前那些艳羡的目光再看向他时,总会注意到他残缺的右腿,即便没有恶意,光是怜悯,也很伤人。 他已经快两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了,虽然行步只是略有高低,但宋远哲还是不太愿意将自己步态暴露于媒体,所以才不走红毯,和罗生生选择内部通道进场。 入场时,那个Zack不知道哪得到的消息,居然已经早早候场,等着给罗生生他们引位。 “Vivi,宋先生,路上还顺利吗?” 罗生生纳闷,他不是柜哥吗?怎么好进秀场来? “远哲,这个就是Zack,楼下的SA,这件皮草就是他推荐的。” 罗生生其实不太喜欢这人,嫌他聒噪,早不想搭理他了。说这句话时,她抹了抹鼻子,明里暗里在向宋远哲告状。 宋远哲哪会在意这种人,随口回了句“嗯”就应付过去了。 这个Zack看大金主不是个能讨好的主,马上扯了笑盯上小金主罗生生。 “Vivi你今天里面这件礼服还有这个包简直绝了,和这件皮草不要太配哦。” 因为是品牌活动,不能露出其他品牌logo,罗生生没穿早上那一身。身上的裙子和包都是林渝中午到相熟的买手那里买的同品牌秀款。宋远哲挑的,审美自然不错,穿在罗生生身上虽然依旧有些浮夸,但和秀的主题非常贴合。 “哦,是吗?谢谢。” 罗生生回得很敷衍。 突然,Zack瞥了眼宋远哲,发现他正巧碰到一个熟人在打招呼,于是凑近罗生生耳边,小声道: “Vivi,你们位置在那”他指向T台一侧第一排的中心:“那个位置可是我求了Katrina好久才给的,好几个大网红挤破了头要坐那张长凳呢!对面就是程念樟和苏岑哦,不光视野好,之后官网回放,你和宋先生郎才女貌,妥妥能入镜,赞伐啦。” 罗生生还想呢!他来做甚?原来是来邀功的! 闻言便无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能…能换个位置吗?远哲他…比较低调,后排就可以。” “啊……这……” “怎么了?生生,我们坐哪?” 宋远哲送走一个点头之交,看场内渐渐人多了起来,有些不耐烦。 “Zack托人安排我们坐了前排,我觉得太招摇了,想想还是换到后面吧。” “哦?安排哪了?” “喏,就那里。” 罗生生指了下场中,宋远哲顺她手指看去,正是最中心的位置。 “挺好的,不用换。” 罗生生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回头皱眉看向Zack,满脸不解,无奈手被男人紧紧牵着,只得跟着他走。 “远哲,你不是不喜欢媒体拍你吗?” “坐着不碍事。和你一起出镜,我挺开心的,正好给全世界看看,我俩有多般配!” …… 场外 这是将近一个多月没在媒体前露面的程念樟,第一次参加公开活动。 他今夜一袭宝蓝色丝绒长西装,真空穿着,衬得他肌肤雪白。脖间戴了品牌标志的小蜜蜂长丝绒Choker,脚上踩着同系列切尔西靴,走路带风,妖冶又洒脱。 他一出场,隔离带外的粉丝便开始不住尖叫,媒体的长枪短炮自然更不会放过他。 短短叁分钟,光他一人就消解菲林无数。 等出了拍摄区,早在候场的小谢赶紧上前给他批了件大衣。 “Evan,我们来得正好,刚刚苏岑经济人和我发消息说内场差不多了,大中华区总裁和《风尚》总编都已经落座,她家苏岑正陪聊呢,听说聊得不错,让我替她谢谢你。” “知道了。” 苏岑是嘉世的刘琨钦定的《简东传》女主角,从前至多算个二线,演些不着四六的电影,偶尔蹭个话剧渡渡金,卖得是文艺女神的人设。最近两年傍上刘琨这棵大树,待遇一跃就上了当红小花的层级,今非昔比。 本来她参加这种活动连进个内场都难,今日程念樟卖刘琨面子带她坐主位,还给她机会和那样的人物Social,她确实应当感激。 “季浩然挺争气的,他年中上的那部古装不是火了嘛,又是蓝血出身,品牌今晚让他上台走后程,要是压轴,热搜又该爆了!” 小谢一边走一边翻着朋友圈,把看到有价值的消息通通告诉程念樟。 “嗯” 不过程念樟似乎不太在意。 《简东传》前几天官宣了主演阵容,一经公布,便是大爆。除了程念樟监制、魏寅导演这个噱头,功劳大半还是要算给季浩然这个小鲜肉的。 说起来,这个下半年突然爆火的炸子鸡现在可是邱冠华星辰实打实的印钞机,商务接到手软。 可惜经济约明年就要到期,外面好几家公司都在虎视眈眈,盼他不再续。 如今,邱冠华把他交到了钱韦成这个金牌经纪人手里带着,也就是变相让程念樟帮忙看管,虽说分掉了一些他的资源,但借程念樟的手腕,也方便让那小子收心。 外场到休息室,再从休息室进内场的这段路上,小谢大致把会遇到的重要人物和注意事项都再梳理一遍——跟什么人该聊些什么;和哪些最近可能会爆负面新闻的明星网红不要同框;几个重点的粉丝机位在哪里;After party都有哪些人参加…… 刚进入内场,头次接手钱韦成干这活,兴奋得一直滔滔不绝的小谢却突然停住,他将手,指向场中: “Evan!快看!我没眼花吧!” 说时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C位那个穿得像绿毛龟的女人……好像是生生姐诶!” 程念樟应声停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他望去时,罗生生正与宋远哲说笑,容颜灿烂,旁若无人。 “就是生生姐!就是她!就是她!边上那男人是上次把她接走那个……诶……Evan,你等等我…” 大概觉得倒胃口,程念樟视线仅停留了一秒,便径直朝自己座位走去。 (发现一到宋远哲的章节,就会掉收藏,想问一下大家对他的看法,这个人物我挺喜欢的,后期会黑化) 台上台下 罗生生他们坐的位置太惹眼,在大秀正式开始前一直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合影。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来者不拒,生怕开罪什么人物。 宋远哲也没拦她,自己拿杯水和她并排坐着,偶尔翻翻型录,只和自己相熟的人简单寒暄,相对之下就显得有些生人勿进。 他今日穿着低调,一身黑色缎面西装,干练简洁,形象气质放在一众时尚人士里,仍是非常出众。 “远哲,我刚刚听到后面有个网红在说我坏话。” 秀快开始前,人员差不多都各司其职,各就其位,这时候罗生生才得空和身边的宋远哲说上悄悄话。 “哦,说你什么了?” “说我品味不好,一看就是暴发户。”说时,她抖了抖自己的皮草,看起来还有些得意:“还说你是小白脸,一张冷脸,肯定是不情不愿被我包养的。” 彼时舞台的补光灯正好亮起,照得罗生生两颊粉嫩透红,笑得煞是可爱。 宋远哲闻言搂住她,看她捂嘴讪笑,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会儿的浮光掠影,众星捧月对罗生生来说有着十足的新奇感。她观察那些光怪陆离的人竞相争艳,有种看猴戏般的得意忘形。 此时,罗生生和宋远哲嬉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就在无觉间,T台对面已经换了新天,她却直至现场倒数开始,才懵懵然抬头。 视线所及,程念樟太过耀眼,舞台顶端射灯照亮了两边前排,他就像会发光一样,在一众人群里熠熠生辉。 周围机械般的鼓掌停顿,世界的熙攘因为耳鸣,在她耳里化作一条没有起伏的音线。 罗生生看他和身侧的苏岑交耳相谈,又和另一边的时尚编辑拍照合影…绅士翩翩又左右逢缘。 “Evan,对面宋二边上的女孩一直盯着这边,你认识吗?” 罗生生没太多心眼,视线直白不懂遮掩,早被对过的苏岑瞧出了端倪。 程念樟没有回话,偏头停顿了数秒,而后抻了抻西服下摆,才转头向对过看去。 T台对面 迎他的不是罗生生。 宋远哲微抬下巴,搂紧身旁转头假装看秀的罗生生,歪头一笑,颇有些挑衅的味道。 两个男人电光火石的对视,通通被苏岑看在眼里,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凑到程念樟耳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次看宋二往外带人呢。” “哦?”程念樟挑眉回头:“苏小姐是真的厉害,宋二也能相熟。看来刘总平时对你是没少提点的。” 这话是挨着她说的,背景音乐遮挡,旁人是听不见的。 苏岑面上本浮着笑,闻言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哪个字里得罪了这个角儿,搬出刘琨来封她嘴。 宋毅和宋远哲兄弟阋墙,水火不容这事,圈里人都知道。而苏岑金主刘琨,素来是替宋毅办事的。这宋家老二都多少年没露面了,她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不光认人认得飞快,话里话外还透着熟稔,真真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忘了身份。 “你看你说的……我哪能和宋二相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你就听个乐吧。” “呵,苏岑,好好看秀吧。你手边这几个也都是人物,别老把脖子往对过伸。” 程念樟自始至终嘴边都挂着笑,苏岑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些点拨,心思转瞬间就回到了自己身上,哪还顾得上对面的八卦。 …… 罗生生假装视线随着模特移动,每次都会用余光去观察T台的另一面, 程念樟这一个月余,明显又瘦了些。 他今日看起来煞白煞白的,偏生还穿了宝蓝色,衬得人有些病态的美。 “是伤没养好吗?” 罗生生想起回来的前一夜,自己不管不顾地非和他做,也不理他是否情愿,状态合不合适,吃干抹尽就和个没事人一样不告而别,给他留了一堆烂摊子还有病根。 别说程念樟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渣,也难怪他现在是看也不想看她。 罗生生于心有愧,本来也就只想偷摸瞟他几眼就好,况且宋远哲就在边上,她万不能露了马脚。 可那个苏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挨着他说话? 说话就说话,他那带笑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在聊些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自己身上穿的皮草,苏岑也穿过,他们调笑里会不会把自己当个笑话? …… 罗生生就像入了魔怔,在这些问题里越陷越深,眼神也开始焦灼起来。 “生生,你看,对过是谁?” 宋远哲倒是一派轻松,他手微张,与她十指紧扣,反叫她光明正大去看程念樟。 “程……程念樟啊,怎么了?” “没怎么,你这个老熟人,口味是真的不挑,来者不拒,随随便便和个人就能打得火热。我是真不知道你念他些什么?” 罗生生蹙眉。 “你干嘛老和他不对付?他打小在我家吃住,和哥哥是一样的,我当他自家人,念着不对吗?论和罗家亲疏,远哲…你这个半路插脚进来的才更像是外人吧!” 她现在又烦苏岑,又要防着宋远哲,一不留神说了重话,收也收不回来。 那“外人”两个字踩了红线,宋远哲一瞬变脸,立马松开了罗生生的手,翘腿拢住膝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远哲…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男人情绪坏起来有多吓人,罗生生是知道的。两个人私下里闹别扭也就罢了,她最怕他像现在这样,当着外人面一言不发冷脸。 “远哲?” 罗生生又讨好似地去拉他手。宋远哲起初退避了一下,拗不过她又覆上来,最后勉强捏了捏她的指尖,面色仍是不豫。 两个人后半程就这么虚拉着手,貌合神离地看完了这场大秀。 最后季浩然压轴出场,内场哗然,各个看客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尤其是前排的女性,无论身份高低,都随大流地举起手机,录下了他的这段秀步。 因为煎熬,罗生生没法专注看秀,她目色空空,对台上的人是谁,丝毫不感兴趣。 她这一通敷衍,反倒在前排一众里显得特别扎眼。 “Katrina,那个穿皮草的俗女人是谁?” 下了秀台,季浩然一边换衣一边对着负责人Katrina抱怨。 “怎么了?谁惹我们浩浩了?” 全场穿皮草的,就宋二家那位,Katrina又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不该掺和的她可不掺和。说话间给换装助理使了个眼色,让他上赶着去伺候眼前这位爷。 “也没怎么,那女人牌面大得很啊,我走一路,她全程臭脸。她那个位置还正对摇臂,拍进去剪都剪不掉,晦气。” “害!这种小细节,哪会有人在意!后期切你近景就好了,不费事的。” 十几秒,季浩然已经换好了谢幕的新装,他没接Katrina的话,就临上台前斜眼看了她一下,便没了下文。 他当然知道后期能切近景,他又不是真关心这个。 纯粹被那女人的无视扎了心而已。 当今谁不捧着他季浩然当宝贝,钱韦成、邱冠华、程念樟、宋毅…都是人物,还不是成天围着他转。 今日是他主场,本来多完满的事情,那女人偏来当老鼠屎。 他季浩然,咽不下这口气! 对峙 这场大秀的落幕,给安城时装周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After party 被安排在梁园,一个民国门阀的宅邸,距嘉禾空间不远。 程念樟和季浩然都换了身便行低调的套装出席,他们一前一后进场,两人都是肩宽窄腰的标准身材,再配上精致的亚洲面孔,愣是把场内金发碧眼的西方超模给比了下去。 “念樟哥,今天怎么样,我没丢人吧?” 季浩然从托盘上取过香槟,看程念樟边上位置终于空了出来,赶紧凑过去。 “挺好的,刚刚胡总监在下面夸你,品牌反馈不错,明年的合作应该问题不大。” 闻言,季浩然有些得意。他将酒在台面随手一放,大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后躺靠向卡座椅背。 在他眼里,场内那些提不起名儿的人,都没什么搭理的必要,应付完品牌方,他今天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剩下的事交给钱韦成就行。 虽然外界有他欲与程念樟争那宋氏一哥的传言,但季浩然心思单纯,还真没这种想法!他对宋氏的理解,要更江湖气一些,程念樟是他入行起就罩着他的前辈,他能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其中有不少程念樟的功劳。 做小弟的,忠肝义胆是江湖规矩,没那么轻易为了些虚名就生反骨。 今晚的Afterparty 入场查验极严,没有杂七杂八的媒体时刻盯着,这两个男人都比秀场内要放松不少。他们就如此惬意坐在角落,笑谈一些近况。 中庭的主舞台一曲蓝调唱毕,换上了纽约的黑人四重奏,当萨克斯响起,全场掌声雷动。 季浩然自百无聊赖里伸头向下,也想凑个热闹。 在微微暖光,人影憧憧中,有一抹单薄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哟,被我逮到了!” 程念樟闻言不解 “逮到什么?” “那个女人。” 顺着季浩然手指的方向,程念樟在人群里一眼就发现了有些格格不入的罗生生。 她脱了皮草让林瑜收了起来,换上一条老花的羊毛披肩,在十一月的初冬天气里,些微有点瑟瑟。 宋远哲在二楼与人相谈,没带上她,落单的罗生生也不敢走远,就一人对着舞台,有一口没一口地抿酒,显得有些清冷 “念樟哥,我下去会会她,你先喝着,回聊!” 程念樟眉峰一蹙,不知季浩然和罗生生又能生出什么过节。 “她是宋二的人,你注意点分寸。” 宋二? 季浩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宋二是谁,场内有头有脸的人他都识得,剩下的没有哪个他不敢得罪,所以也没把程念樟的话放在心上,随口回了句“好”便匆匆下楼。 … 这是罗生生喝的第叁杯酒,场内的侍者眼观六路,谁的酒杯空了,不出十秒,便会递上一盘新酒任君挑选。 她原本的邀请里并未含晚宴,是离场后突然被负责人Katrina叫来的。她当然是一百个拒绝,但今晚估计真的惹着了宋远哲,她说不要,他偏对着干。 下了秀场两人都憋了股气,谁也不理谁。 这里大多是宋远哲的熟人,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助理,没了宋远哲的光环笼罩,瞬间便落下神坛,成了无人问津的路人甲。 罗生生手里这杯,拿的是自由古巴,可乐混着朗姆,非常下口,没过一会儿,便又空杯了。 这时候,她感到背后有个人点了点她的肩。 她以为是侍者,只微微侧过身,摆手道: “我不续了,谢……” 但当她转身欲把空杯放上托盘时,却对上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你……嗯……您是……?” 喝了酒反应本身就会慢,她知道这人是谁,但偏偏和名字对不上号,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蹦出个姓氏来。 “季浩然” 哦,原来是他。 季浩然的手现时半抬着,罗生生会意,伸出右手,拿指尖和他盈盈一碰,止乎于礼。 “罗生生,四夕罗,生生不息的生生。” “罗小姐今天一个人来的吗?” “我男朋友在楼上,宋远哲,等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罗生生不明白这人贸贸然找她为了什么,凭她有限的想象力,揣摩了一下,猜他大概想让她搭桥找宋远哲办事。所以也不给季浩然设问,毕竟是个偶像,还是避嫌一些为好,尽量不要让这个对话有行进下去的可能。 “我对你的男朋友没兴趣,罗小姐,我只对你感兴趣。” 这句霸总语录着实恶心到了罗生生,她打了个寒噤,五官不自觉挤在一起。 心想:什么牛鬼蛇神的!这不没事找事吗? 她也不回话,用余光左右扫了眼,寻个空地,假装整理裙摆,往空地虚晃了半步。 这么明显的回避,但凡情商在线的人,也该知如何进退——撩一下就得了!都是场面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可这个季浩然偏不! 罗生生挪半步,他挪一步,而且硬是贴到了她的耳后。罗生生都能感受到他隔着衣料传来的热度和嘴里微微的酒气,怪瘆人的。 “罗小姐是害羞了吗?” 这股耳边风,吹得她周身拔凉拔凉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于是她不自觉拢紧了披肩,低头将视线对向鞋头,沉静地似乎在酝酿些什么。 “季浩然,你再往前半步,我告你性骚扰。” 她压低了嗓音,用克制而平缓的语调警告身后这个男人。 这和季浩然预想的剧情很不一样。 季浩然心里,现在应该和他拍过的偶像剧烂梗一个套路,肉麻的台词,霸道的做派,配上他帅气的脸蛋……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的了这样的撩拨。 而在罗生生眼里,这一幕毫无美感,只有恶心,季浩然已经和流氓画上了等号,任凭他长得再帅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诶,罗生生,我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季浩然还是头一次被人指说下流,“性骚扰”叁个字一出,他立马急眼了。 此时正好侍者路过,他把香槟杯“啪”地一下怼到盘上,单手插腰居高临下瞪视着她。 一米九的大高个,就那么低头看人,眼里还不怀好意,换做常人,还没等他开口估计就怂了。 可罗生生不怕他,他怎么瞪她,她就怎么瞪回去。全赖她心里有底气——自己打不赢这个男人,大不了喊楼上的宋远哲和停车场的林瑜一块过来揍他……叁打一还能吃亏了去? “季先生,我可以好好说话,但麻烦您先好好做人。” 还没说完,罗生生就抬脚拿鞋跟狠狠踩他鞋尖。 “嘶……” 脚趾的一阵巨痛让季浩然差点站立不稳。从远处看过来,这个大高个现在就这样叉着腰歪斜地站着,多少有点可笑。 罗生生正好趁他不备,提裙拔腿就溜。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季浩然捞住,拖到了一个暗处的角落。 男人双手撑墙,把她困住。他背着光,外面或紫或绿的环境灯扫过,让他的面目看起来就和罗刹一样可怕。 罗生生见状咽了咽口水,作势下蹲想从他臂下钻出去,可还没动作,肩膀就被男人给捏得死紧。 “季……季先生,你要做什么?” 季浩然不说话,他就是纯粹的生气,加上酒气上来了,做事就不管不顾起来。你说他真要做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刚刚是我不对…要不…要不你也踩我吧!” 罗生生说着说着突然委屈起来,眼里蓄泪在眶里打转。她咬住下唇半抬着这双泪眼看他,最是可怜的模样。 “你…你…你哭什么!受伤的是我好吧!” 见到女孩掉泪,季浩然立马就怂了。他一边挠头,一边往西裤口袋里摸纸巾,手忙脚乱掏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张揉成了团的面纸,也不知道用没用过。 不管叁七二十一了,他拿了就往罗生生眼上擦。 “啊…你做什么…我妆要被你擦没了!”罗生生抬手一下格挡,打掉了他手里的纸巾,也不看男人表情,转头对着身后的光面,就开始检查妆容:“你一个做偶像的,这样子很不好你知道嘛!不怕被人爆黑历史吗?” 其实罗生生回过味了,也没那么怕他,大庭广众的,他又是明星,还能做些什么坏事? “你教育我?” “教育你怎么了?彩虹屁听多了,别人说句真话就受不了啦?” 还好睫毛和眼线晕得不厉害,罗生生抹了抹眼眶下的污渍,吸了吸鼻子,微微用力推他,没推动。 “季浩然,你……” 罗生生话到一半,突然打住。 “远哲…” 季浩然闻声也朝身后看去。 “怦!” 宋远哲一记重拳,打在季浩然脸上。 他们现在就站在靠近后台的位置,虽然隐蔽,但这一下动静确实不小,连带着台上全情投入的大提琴手,都因着他们,分心错了好几个音。 “怦!” 第二下。 宋远哲今日本就憋了鼓气,偏偏这个季浩然撞到枪口,他也不给对手回击的机会,连着又是一拳,依旧打脸。 这个季浩然也不是吃素的,被揍了两下回过神来,立马摆架势要打回去。 可就在他挥拳的档口,手被一股大力牵扯定住。 “宋二,浩然不懂事,可能有些误会…” “程念樟,这里没你的事。” 程念樟手劲极大,将季浩然强拉护到了身后,用眼神示意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不要声张。 “浩然是我新片的男主,你把他打残了,我很不好办。” “远哲,他就是认错人了,没什么的……” 罗生生有些手抖地去拉男人袖口,她一听程念樟开口求情,思绪转得极快,生怕因为自己又坏了阿东的事,赶紧出来劝架。 “宋二你看,罗小姐也说了,是个误会而已,你打也打了,就暂且先消气。周围都是熟人,我想你也不愿教他们看了笑话。” 宋远哲闻言,低头瞧了眼罗生生,看她低眉乖巧,反手便将她手掌包住,紧紧牵住,而后卸下一副冷脸,对着他们轻蔑笑了起来。 程念樟也随他将视线落在罗生生身上,稍一停顿,便又看向宋远哲。 “这里是国内,我们在安城,那就得按规矩来。浩然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替你哥做事,多少留分情面吧。你说对不对。” 这话看似服软,但句句带刺。 安城是宋毅的地盘,季浩然是宋毅的摇钱树,他今晚闹大了,就是明着给宋氏招黑,扒深了来说也不过是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小事,沾上桃色,传到外界就更加难听了……细琢磨,他话里每个点都踩着宋远哲的痛处,让他不得发作。 “程念樟,你真当我忌惮宋毅吗?”宋远哲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倒像真不在意似的。他又紧了紧罗生生的手,低头注视着她:“生生,我说过有个惊喜要给你,还记得吗?” 怎么……还有惊喜? 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打鼓,已经落地的石头,又再次被悬了起来。 宋远哲没等她回话,便对上程念樟。 “程念樟,给你投了叁千万的贾宏远,你认得吧。” 听到贾宏远叁个字,程念樟不禁蹙眉,那是张晚迪帮他牵线的资方 “贾宏远是我的人,你既然拿了我的钱,现在哪有狗朝主人吠的道理!” (最近事多,大概2-3日一更哈) 微信 章台柳(32) “老钱,宋毅……嘶……怎么还有个弟弟?” 保姆车里,钱韦成就着微弱的光,替季浩然简单上药。宋远哲打他时,手上戴着戒指,下手又极重,留下的不止淤青还有划痕,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季浩然是没法公开露面的。 “宋氏是安博重组以后的产业,宋海峰去世,安博内斗那会儿你还没入行,不知道宋远哲也挺正常。” “他们兄弟俩内斗?” “这事儿很复杂,你不需要搞懂。只要知道下次看见宋远哲也就是宋二的时候,恭敬一点。真论背后势力强弱,宋毅顶多让你没饭吃,宋远哲后面,可是能让你没命的人物。” 钱韦成言罢,季浩然更加不解。 “他那么厉害,今个儿怎么还是宋毅做主?” “那是因为你眼里只看得见一个宋氏罢了,他们要争的岂止这点方寸…” 收起备用的医药箱,钱韦成敲敲保姆车司机的靠背,示意开车,季浩然见状也不再纠缠。 他平素里靠着程念樟照应,对公司的内部结构和明争暗斗基本一无所知。 宋毅在前几年对宋氏做过集权化和业务去中心化改革,大体也就是宋远哲和黎珏出事的前后,借机肃清了一大批异己。 改革以后的宋氏,除了像程念樟这样入行早、靠山硬的元老。新进的艺人无法参与股权分配和中层以上决策,本质上就只是宋氏和星辰兜售的娱乐商品。 季浩然对自己是商品这件事向来没什么抵触情绪,一个人没有向上的野望,自然也不会思虑太多。他的人生哲学是:与其蝇营狗苟,不如自在快活。 他这目中无人的个性,前几任经纪人都颇为头痛。 季浩然心里盘算的是,等钱赚够,翅膀硬了,就带程念樟自立门户,和邱冠华宋毅一别两宽。 天真单纯如他,没领略过社会主义铁拳的威力,但今天大概能品味出那么一点,资本赤身肉搏的血腥。 “宋远哲这么教训他一下也挺好。” 钱韦成心道。 “老钱,你说念樟哥缺钱吗?” “怎么问这个?” 车行上路,钱韦成瞥了眼后视镜,观察车后情况。冷不丁被季浩然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没什么…我就想他做演员也挺成功的,费老大劲拍个电影做什么?” “他做事,总归有他的考虑” “哦” 季浩然回得恹恹,他心里想不明白的不是这个,而是宋远哲拿区区叁千万就教程念樟服了软,这事他接受不来。 因为出身浙北富贾,又是家里老幺,季浩然打小没受过什么冷眼,最见不得别人拿钱压他。 那个姓宋的瘸子不光倨傲,说话还难听,要不是刚才程念樟死命拦着他,就凭宋远哲骂他念樟哥是狗的损样,他就能把这人另一条腿也打折了。 今日这股气他忍得不情不愿,即便钱韦成已经和他说了利害,他也不会去放心上。 这笔账先记着,总有一天他会替程念樟要回来的! “叮” 钱韦成收到一条信息,来自程念樟: “浩然怎么样了?” 他见信后抬头扫了眼已经开始打游戏的季浩然,回复道: “破相了,要休两天,明后的活动暂时推了。舆情方面,目前没有旁观者在公开渠道发布相关信息。倒是你!注意一下和苏岑的热搜,让小谢压一下。” “好。” 程念樟信息回的很快。 小谢下了秀场便去统筹宣传,做后续公关和热搜监控了。程念樟信他能力,多的话也无需再叁叮嘱。 他住的公寓离会场不远,现时这男人懒散地倒在沙发,满室昏黄中,把玩着火机。 火光明了又暗,他却偏偏不去点手里的烟。 贾宏远的公司不过是一个替上游资本洗钱的中间商,他不意外这笔投资款来自第叁方,意外的是,宋远哲和傅云的触手,竟可以伸得这么远…… 先不论宋远哲如何,他让景隆查了,光去年上线的,贾宏远或远宏国际作为联合出品人投资的影视剧,就不下二十部。其中以小成本为主,专拣宋氏和其他大出品公司的漏,眼光很是独到。 他们广撒网策略下,只要有一到两部院线电影大爆,就可以坐享其成,获得巨额收益。宋氏前身,宋海峰执掌的安博,便是这么起家的。 但十几年过去了,国内影视业的蛋糕越做越大,要走安博的老路,可不是光靠几个亿就可以撑起的小生意,其背后的资本,实力之雄厚,自然不言而喻。 那贾宏远的背后……到底有几成是傅云的钱呢? 如果真正在操控着贾宏远的是傅云母子,那无异于宋远哲已在暗处同宋毅开战。 这对程念樟来说,不算个坏消息,他向来不把宋远哲看作是敌人,如能互惠,那便最好。 想到这里,他心绪开明起来。虽然面上两人仍有不合,但底层的利益是一致的话,合作也不无可能。 “咔擦!” 程念樟一甩手,合上了火机。他自沙发里坐起,傅云一线的关系网又在他的脑中铺陈开来。 傅云和宋远哲,宋远哲和罗生生。 罗生生… 今晚宋远哲提起贾宏远,不单是为了羞辱他,更重要的,是要用投资人的身份,命令他,让罗生生风风光光地带资进组,从简单的DP助理,一跃成为掌机摄影。 程念樟并不知道罗生生的专业能力几何,但安排她一个机位不是难事。 “叮” 他又擦开了手里的火机,这次终于把烟点上。 两指间青烟袅袅,他拿出手机起身走向窗边。 “小谢,你把罗生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有事找她。” “哦…Evan 你找生生姐什么事啊?我帮你和她说呗!” “剧组人事调动,我直接找她。” “那你等我一下。” 小谢挂断以后,推了一个微信号给程念樟。名字很简单,就叫Vivi,头像是罗生生那张短发证件照。 “我是程念樟” 发送验证。 等罗生生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她今夜过的真是惊心动魄,回来哄了宋远哲好一阵才糊弄过去。 她是万万没想到宋远哲竟是《简东传》的投资人。他们两个男人面对面谈条件的时候,她傻楞楞地一句话也插不上。 这感觉大概就和家里人安排工作,大多数时候,关联方只有家里人和未来领导,被安排的当事人反而是最没话语权的一个。 因为很久没工作的关系,罗生生也只是偶尔会打开微信看看朋友圈。 这会儿宋远哲恰好去洗澡,她无事可做便拿出手机准备刷刷动态。 左下一个红点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是程念樟” 这个微信号单字一个程,头像是一张黑白色的背影照片,人小小的站在画面右下角,只看得出身材颀长,却分辨不了到底是谁。 她想也没想就通过了验证,顺便保存了他的头像。 设置备注的时候,罗生生回头看了眼浴室,思索一下,打上“AA爱马仕代购”的字样。 她知道程念樟找她八成是讲工作的事,但小心一些总不会错。 “(猫咪表情包-来啦)” “(猫咪表情包-歪?在吗?)” “(猫咪表情包-盯)” “(猫咪表情包-在干嘛?)” “(跪下表情)刚看到验证信息~~你睡了吗?” 罗生生发完信息以后,心里就开始打鼓。 每隔几秒钟她就要看一下聊天界面,好好一个人,捧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怎么还不回呀?” 几分钟后,她实在焦灼,趴在床上小声嘀咕。 “生生,你在和谁聊天?” 罗生生被身后宋远哲的声音惊到。 说时迟那时快,她立刻退出聊天界面,删了记录。 而后找了张黑金的普皮birkin图片朝程念樟那边发了过去。 顺便打了句 “我要黑金35的”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反侦察能力极高。 当宋远哲靠过来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地拿着聊天界面给他看。 “找了个爱马仕的代购,这样就不用配货了。” “你倒是挺会给我省钱的。” “呵呵……” 宋远哲只瞥了一眼,也没再深究,自顾自坐到一边擦头去了。 罗生生暗自松了口气,赶紧长按准备撤销。 就在这时,聊天框上方的动态变成 对方正在输入中…… 罗生生大感不妙 还没等她反应,不肖两秒,对面就飘来一个对话框。 “好的” 电话 心里一旦有鬼,行为就会匪夷所思。 罗生生觉得自己着了魔道,怎么碰上程念樟,好好聪明伶俐的一个小脑袋瓜子,成天就净琢磨些不着调的事情。 那男人也是的,回个“你好”也行,回什么“好的”,像是自己问他要嫖资似的理所当然。 聊天框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防着宋远哲也好,不想给他惹麻烦也罢,都像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渣得很。 联想到她今晚这一身打扮和做派,唯有“物质”和“虚荣”可以形容。连罗生生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那程念樟肯定更瞧不上她了…… 大概是她删删打打太频繁引起了对面的注意,没过一会儿,又飘来一个聊天框。 “?” 罗生生知道,程念樟最烦别人磨磨叽叽的。 “(猫咪表情包-骚瑞)我发错了!!!” 打完这句,她等了一会儿,对面突然就没了动静。 没动静最好。 罗生生松了口气,她不知道程念樟最后会再回什么,但这令人尴尬的对话也算暂告一个段落,下面只能一步一步见招拆招了。 “啪!” 一记手风突然落下,力道还不轻。 “你打我干嘛!痛死了!” 罗生生扔了手机,捂着半边屁股,转头就朝床边的宋远哲瞪去。 而宋远哲无视她的火气,亲描淡写地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吹风机。 “买个包怎么那么投入?起来,替我吹风。” “多矜贵的人呐,吹个风都要本小姐服侍。” 话虽然这么说,但罗生生手上还是听话的很。她插好电,跪在宋远哲身后,两只手把他脑袋掰正,“唰”一下就拿风机直对着他头顶吹。 一瞬被烫到,男人单侧眉毛挑起,面目有些狰狞。 “你怎么招惹上那个季…季什么来着的?” “刚不是说了嘛!他认错人了,我拿高跟鞋踩了他,他气不过想吓吓我罢了。”罗生生这段话前前后后已经说了叁遍,早就倒背如流,一遍比一遍顺溜。 这女人现在撒起谎来是脸也不红心也不跳,淡定得很。 “你现在挺能耐的啊?过两天我给你配个助理,顺便兼职保镖。” “别别别!”罗生生手里搓着他的发,听到“助理”“保镖”,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就算你不出现,我也能自己搞定的,不用你派人盯着我。” 宋远哲可不是个随便说说的主,有些听起来极度凡尔赛文学的桥段,在这个宋先生眼里那都是信手拈来的小把戏。 “这个季浩然,你后几个月剧组里常会碰面。我不给他一点教训,你躲了这次,总会有下次的。” “哦,再有下次你打死他我也没意见。”说着,罗生生顺了顺他半干的头发,把风机关了放到一边:“我不要什么助理保镖,排场搞那么大,会招人厌的。” 宋远哲平时带着林瑜进进出出,也没见有什么冷眼。皱眉想了想,他倏然转头有些郑重地看向罗生生。 “你招人厌和你带助理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小性子特别多,性格倔又不会说话,确实不讨喜。” “我怎么不讨喜了?除了对你,我对其他人嘴巴都可甜了,是你没福气听,哼!”罗生生被他戳了心,一下就不痛快起来,撅起嘴巴,把头撇到了一边。 她心里对自己还是有些认知的,虽然表面大大喇喇和和气气的,但计较很多,不是个好亲近的人。从前觉得自己装得挺和善的,但被宋远哲这么直接点出,她就算为了面子也不会去承认。 宋远哲对她知根知底,早习惯了这种佯装的恼怒,不疾不徐伸手捏她脸蛋:“你看你,尽讨好些外人。” “外人”两字他加了重音,罗生生听了,暗道不妙。赶紧趁他没抽手,把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温软地牵着他。 “远哲……呃,刚刚秀场那里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你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宋远哲没等罗生生说完便挣开了她,抬手自然地把她碎发别到耳后。虽然这个男人面上是带笑的,但眉目里却透露出不悦:“你心软又念旧,我知道。但生生,下次说话记得过过脑子,很多事情我不计较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但你今天为了个下人这样惹我,你说,我能不心寒吗?” 罗生生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宋远哲不是个憋得住城府的人,想他应该还没看出别的端倪,她赶紧识趣地低垂下头认错,鼻音隐隐约约发了一声“嗯”。 这不是宋远哲想要的答复,但是他也不多话,起身吻她发顶后便朝吧台走去。 “开心的日子,我不想聊晦气的人,给你弄点喝的。” 他边说边取出存冰,倒了两杯巴黎水兑上些金酒,浅尝后,甘洌适口,颇为满意地送到了罗生生手边。 罗生生今日本就有些微醺,喝了几口,不过片刻,面上就浮了微红,有几分可爱。 “唔……” 猝不及防间,一个吻狠狠落下。 果不其然,这酒是拿来给宋远哲助兴的。 今晚的他显得比平时都要霸道,吻得蛮横亦不讲温情。他将罗生生圈紧在怀里,不给她一点反抗的余地。 就在他埋首女人颈间,解开浴袍,蓄势待发的当口,一阵电话铃音响起,吓得罗生生浑身打了个激灵。 不会是程念樟吧? 她后怕地瞥向枕边的手机,音乐还在回荡,而自己那块黑色的板砖却丝毫没有动静。 罗生生吁口短气,微微推了推身前的男人,小声提醒他:“远哲,电话。” “不用理。” 他一路下行,推起她的胸衣,轻咬乳尖,完全不顾电话铃音停了又起,起了又停。 “嗯…远哲…嗯…好像挺急的,你先接吧…” 大概真是被弄得心烦,宋远哲拿起手机,看也没看,按了免提便扔到一边,而后继续坐回罗生生身边。 “阿哲,怎么回来了也不和家里打个招呼。” 电话那头,是宋毅。 两人的唇刚一触碰,便被惊停。罗生生能感觉到他猝然的僵硬,那双捏着她肩膀的手也在逐渐失温。 她有些担心,却不敢吱声,只能默默搂住他,传递一些支撑与热度。 “我在莲山,正好晚上有局,听嘉世刘总那边提起,他家那位今晚在活动上见你了,听说还带了人,是生生吗?” 陡然从这人嘴里听到自己名字,罗生生不禁战栗。宋远哲将她拢住,轻抚安慰。 而后他深吸口气,将食指定于嘴上,告诫生生安静后,起身走到窗边,关掉免提接起电话。 “哥…我回来就住在安博,还以为你晓得的呢。” “哦?阿哲,这就是你的不对,自家兄弟,回国这种大事,怎么好不打个招呼。” 宋毅那头有酒局觥筹交错的嘈杂人声,一听这话,便知是要在人前扮那兄友弟恭的假象。 “好,那我过两天抽空回老宅一趟。” 宋远哲回的冷硬,但也算给足了面子。 “各位,我和我弟有些私话要说,先失陪了”电话里,宋毅说完这句,背景的喧嚣逐渐远去,想他是行至了一片安静的地界。 宋远哲就这样听他动静,也不挂电话,这种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手机对面传来清脆的点火声,宋毅吐了烟后,冷冷飘来一句:“最近在忙些什么?在国内待多久?” “西澳的项目完工了,我现在一身清闲,正好生生到国内拍戏,过来陪她一阵。” “哦?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这么专情。” 宋远哲向来在宋毅面前扮演的,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成天不务正业,净知道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最大的本事就是挥霍傅云的家业。 但宋毅疑心重,不会轻易信他那些把戏。这几年宋远哲身边桃花不断,多半也是他这个哥哥的功劳。宋毅想借那些枕边人扰他的心智,套些话,最好还能让他染些见不得光的毛病,或再磕点药,久而久之自然就能将他彻底变作废人。 宋远哲有傅云提点,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始终从善如流,来者不拒,全因现在还不是和他这个大哥撕破脸的时候。 “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别绕来绕去的。” 他有些心烦,不知宋毅又要搞什么鬼。 “今天嘉世那边送了几个新人过来,刘琨他们提起你,说正好给你接个风,让你挑两个带回去。我看你现在一心扑在罗生生身上,还是给你推了吧。” 果然又是老套路!宋远哲没有直接答复,他回头看了眼床边关切的生生,目色里多有不舍,但他还是捏紧手机,回头勾唇笑道: “我是什么样的人,哥你还不知道吗?没那么容易转性的!你们在莲山是吧,我等一下就到。”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后,他长久地静立在窗前。明明已经是一对巴不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却还要在面上虚与委蛇,彼此试探。成人世界大概就是这样的矛盾体,没有人可以活得真正快活恣意。 “你哥……宋毅找你做什么?你要去哪?” 宋毅对罗生生来说,也是一个惊雷,程念樟的遭遇,宋远哲的车祸,罗熹的入狱……这人阴狠毒辣,不择手段,实在令人后怕。当她听到宋远哲要赴约,内心不免为他揪紧。 “别担心,宋毅向来都是借刀杀人,不会亲自动手让人抓到把柄的,我今晚去和他演段兄弟情深,你晚了自己先睡,不用等我。” 宋远哲半蹲着揉了揉她的刘海,抬手时被罗生生一把抓住。 “不去不行吗?” 女人的声线低微,隐隐颤抖,但宋远哲没有回她,只简单捧住她的脸,勉强扯了个笑,而后换了便装就准备出门。 大概是怕她看出什么,宋远哲走得很急。房门关上的一刹,罗生生头脑空泛,不时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心绪难安。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亮起,她反射性地拿起电话,是两条来自程念樟的消息。 第一条是一串蓝色的数字,第二条写道: “我的电话,方便的时候打过来。” 程念樟的回复捞起了她的魂魄,此时此刻的罗生生正需要一件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获取一些足以支撑当下的安全感。 于是她没有犹豫,立刻拨了过去,对面很快就接起,但却是相对无言。 “罗生生?” 程念樟率先打破沉默。 “嗯” 罗生生的回复鼻音很重,像是睡后惺忪又似乎带点哭腔。 这一声入耳,多少让人有些浮想。程念樟眉头微簇,呷了口烟,压下欲念。 “宋二不在?” “他出去了,你有事找他吗?” 跪久了腿有些麻,罗生生变了个姿势,缓缓躺下。电话里伴着她问话的,是身下被单摩挲的窸窣声响。她等了会儿,片刻静默后,才听到对面传来句轻飘飘的答复。 “我找你。” 程念樟的声线被电波附上了一些本不属他的磁性,他嗓音低沉而语意郑重。 罗生生捂上自己的胸口,心脏突然不受控地跳跃,让她不禁有些气短。 “是……工作上的事吗?” “算是。”程念樟行走至沙发,掐了烟,慵懒地陷坐:“明天会有人联系你,Robin的团队换不了掌机,没办法塞你进去。另一组摄影,我们请了Studio M,也是国内大厂,他们的二把手之后会和你交接,你不满意的话我这边可以再协调。” “满意!我没有意见!你随便安排我都可以!” 罗生生根本没想过以自己的资历可以做这样一部亿级制作的掌机,程念樟既然已经给她开了绿灯,她哪里还敢挑叁拣四,当然是满口的答应。 “好。” 一切的步调都在程念樟的意料之中,他随口应了一句就没再发声,但也不挂断电话,他们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和环境的杂音,却各自怀揣不同的心境。 “那天早上……” “你的包我找人买了,就当替浩然向你道歉。” 罗生生话刚开头就被程念樟打断,孟买的事,他不想提。 “包?哦……嗯……其实……”反应过来说得是自己发的birkin以后,罗生生缩进被窝,两只小脚丫子尴尬地抠紧:“嗯…这也…太破费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面没有接她的话,话机里是叮叮咚咚的声响,似乎在取什么东西,而后就是一下火机的“哗擦”。 罗生生知道,他又点烟了。 她的印象里,程念樟只要闲下来,就是烟不离手的状态,他大半阴鹜的气质也多来源于此:“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程念樟没深究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惯性地回了一句。 “什么意思?” “其实…我每次看你点烟都挺怕的,怕我惹你不开心了。” “习惯罢了,和情绪没关系。” “哦……”罗生生紧了紧手机,她能感受到程念樟明显的生分,心里的关切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失去身份的关心,她怕对方听来就像不走心的客套和寒暄。 “还有事吗?” 今晚的程念樟似乎特别有耐心,他听着另一头罗生生的呼吸,被窝遮罩后闷闷的话音,有种奇异的舒适感,让他不太想立马掐断这通没营养的电话。 “唔…没什么了…吧?” “那就这样……” 就在程念樟移开手机准备挂断的一刹,一声尖锐的女声响起。 “等一下!”罗生生掀开被子,翻了个身坐起,就在一瞬间,她怕有些情绪被时间消弭后,就再没有出口的机会。于是一股热血上脑,突然把肚子里的话都倒了出来:“阿东,你先别挂,让我顺一下。” 程念樟闻言,虽然不发一语,但在无声中又将手机放回了耳边。 “嗯…是这样的。烟你少抽一些,这东西不光对肺不好,对皮肤也不好,会老得很快的。还有你又瘦了,东西该吃还是要吃,小谢那人从来不管你生活的事情,你不吃东西就随你,这样怎么能行,你又不是仙人。还有…还有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痛了就要去看,万一落下病根,现在是身强体壮,等年岁久了,可有罪受……” “罗生生,你……” “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打断我思路!”罗生生抬起左手,开始数数,思考自己还漏了什么,突然灵光一闪:“啊!对了!还有还有,我看热搜了,你今天走红毯穿的那件西装,领口开那——么低,都到胃了,有必要吗?你肌肉再硬它也散热啊,就不能穿件高领打个底吗?” 程念樟起初有些恼,这种突然的关心,他很不适应。但等对过说完,他嘴角却不自觉一哂。 “除了高领毛衣,你是不是还得劝我穿条秋裤?” 这男人居然还开起了玩笑。 “怎么?你没穿吗?” 罗生生当然知道他没穿,不过是好胜心,非得占点便宜罢了。 “好了,罗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还要祝我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你会的。” 罗生生随口这一句回得很轻,但程念樟听见了,闻言,他一时竟有些语塞,隔了几秒才回道: “不早了,睡吧。” 说完,决绝地挂了电话,他携烟的手轻微颤抖,视线落在烟头的星火,头一次觉得这味道有些呛人。 “咳” 可能是心理作用,程念樟喉头发痒,咳了出来。 “晦气” 伴着低咒,这根刚点上的烟,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他狠狠湮灭。 偶遇 挂断电话后,罗生生翻来覆去想得都是程念樟,但后夜里,被心悸掩盖的担忧却越来越明显。 宋远哲自出去后便没了声响,直到凌晨也未见到人影。她中途憋不住,发了条信息给林瑜,对方只说送人到了莲山,宋远哲便让他下班了,后续他也不清楚。 接触多了以后,罗生生晓得,这个林瑜嘴巴严得很,就算他真知道什么,八成也不会和自己交待全。 她清楚宋远哲泰半是没事的,但人有时候就是认死理,非把别人处境往坏处想。 这四下无人,又空乏寂寥的,宋远哲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早在罗生生脑子里排演了几十种怪诞的死法。 天快透亮,在之前被掐了四五个电话后,罗生生还是硬着头皮又给宋远哲拨了过去。 这回电话意外地很快被接起,却是个迷迷蒙蒙的女声,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快。 “喂…哪位?” 罗生生头脑一瞬宕机,随后回过味来,最先冲到脑门的情绪,是愤怒。 “你哪位?宋远哲呢?” 对方一下就听出了来者不善,她留心看了眼来电,发现宋二压根就没给罗生生备注,屏幕上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于是,接电话的女人本能地面露鄙夷。她把罗生生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十八线小演员或者外围,以为来了段露水情缘,就能攀着宋二这棵大树,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人呐,无论高低,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这女人也不例外。她接起听筒,弹了弹延长甲里不存在灰,有持无恐地说道: “小姑娘,钓男人脾气那么大可吃不开。老实和你说吧,现在宋二就睡在我边上,他这种人物,你这样的小角色就别入戏太深,赶紧找下家吧,别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了!” “你…你…你什么意思?” 罗生生的嘴巴擅长阴阳怪气,但你让她和强势一些的同性争辩,气势上立马就输了半截。 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盛气凌人极了,罗生生话还没说完,她“呵”了一声,把电话挂断。 “什么玩意儿!” 前一秒还在为宋远哲安危担忧的罗生生,下一秒就被暴怒蒙蔽了心智。她手有些气抖地又回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那女人也是个狠角色,干脆把宋远哲的手机给关了机,一劳永逸。 听到忙音,罗生生更窝火了。她也不管此刻是几点,不管不顾开始疯狂打林瑜的电话,但偏偏那人像和宋远哲说好了似地,愣是一个也没接。 莲山,莲山…… 打开地图软件,罗生生定位莲山,那是座离南林湾不远的人工岛,岛上只有一座建筑——莲山公馆。 她又去点评软件上搜了莲山公馆,条目除了一个门头图,连评论也没有,不过想也知道,这种独岛独栋的会所,也不是一般人能去消费的地方。 想到昨夜她为他提心吊胆,而他却醉生梦死、逍遥快活,临走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罗生生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她在睡衣外随便套了件开衫,也不收拾一下,转身便下楼叫车朝莲山方向出发。 “美女…你定位那里要过南林湾门禁的,客运车都不让进,剩下要你自己走一段的哦。” “没事,师傅你照常开就行?” 司机闻言自后视镜打量了她一番,也没多话,在安博楼下接活的师傅,谁知道会车到什么人物?因此大多听多说少,很有分寸。 车行平稳,南林湾离市区有些距离,算得上近郊,罗生生看着窗外迅速变幻的景色,中央公园、护城河、老城墙……即便离开安城十余载,但扑面而来的依旧是少时的熟悉感。 不知是因为昨夜少眠还是现时被追忆包裹陡生的安逸,罗生生竟攥着手机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美女…美女!醒醒!到了。” “唔…”她揉了揉眼睛,看向有些陌生的周遭“哦哦,到了啊……谢谢师傅” 司机察言观色,瞧她有些迷茫的神色,猜她也是第一次来南林湾。 “美女,你去莲山的话,下车朝前面岗亭走就行。” “好的。” 罗生生刚打开车门,司机又想起些什么,喊住她:“美女,你多久出来?这里不好打车的,你要是没人送,付我个包时费我等你好了,也省得我空车回去了。” 此时的罗生生哪有这些顾虑,她心想就算打不着车,宋远哲和林瑜也还不至于晾她太久,总会有人送她回去的,于是很干脆地回绝了师傅。 十一月晚秋天凉,她披的开衫单薄,内里又是一身真丝的睡衣,不光挡不住秋风,还格外透凉,没走几步,便开始咬着牙关哆嗦个不停。 “保安师傅,我想去莲山找个人,麻烦让我进去。” 执勤的保安抬头看了眼趴在窗口的罗生生,满眼狐疑,他指了指墙面的钟说道。 “哪有会所早上开门的?你找谁?打个电话让他通知前台或者有业主事先告知我们也行,上面来电话了我们才能放人进去,你自己联系联系吧,我们接到电话会给你开门的。” 放眼整个安城,南林湾的私邸里住的可都是这座城里最有头面的人物,物业安保自然也是极其严苛的,从山脚至山顶,层层关卡,外人哪那么轻易能够进去。 罗生生是个乖仔,当然也不好难为人家,于是听话地掏出手机,朝宋远哲那边打了过去。 忙音。 打给林瑜。 不接。 她看了眼手机,快中午了,就算宋远哲没起早,林瑜照常也该上班了。所以很明显,他们都在躲她。 此时此刻的罗生生反而没那么愤怒,以她对宋远哲的了解,这人色令智昏的程度还不至于和她绝交,多半是有些东西不好和自己明说。这人向来这样,对床边人可以大方,但处处提防,本以为自己不同,今早那女人的话却浇醒自己,不过是一个新玩具和一个旧玩具的区别,本质都是玩物,自己那么较真做甚。 这样想,一下就豁达了起来,她把查找iphone功能关了,把宋远哲拉进了通讯录的黑名单,就像一个小小仪式,暂时和这个男人做了切割。 而后打开软件,准备叫车。 “附近暂无可用车辆” 半个小时过去了,罗生生领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类冷漠的上限可以用金钱去突破,但大数据不行。 她盯着软件上不断累积的读秒和越来越少的电量,陷入了恐慌,即便她已经加价到这个软件的加价上限,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此时此刻的罗生生抱腿坐在马路牙子上,用开衫把自己整个包裹成球形。现在的她十分后悔没有接受出租车师傅的建议,她一边发抖,一边下定决心,以后凡事不能太依赖别人,给自己留个planB比什么都靠谱。 但以后是以后,现在的罗生生真的快要冻死了。 她翻了翻通讯录,国内能找来解救她的人寥寥无几。手指停在和程念樟的聊天界面上,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高喊: “快打字!快撒娇!快求他!” 但同时,又有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诉她:“你真的很会找事!很麻烦!” “明明傍着宋远哲还没脸没皮找他,这也太绿茶了吧!” “你俩啥关系啊,人家没义务来接你吧!被拒绝的话比死还难堪啊!简直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傻叉。” 这些想法太可怕了,一下就把她的冲动劝退。 就在退出界面的一瞬,一辆黑色路虎下山驶出。罗生生远远听见保安打招呼的声音,她吸溜了口鼻涕,机械地看向今天从南林湾驶出的第一辆车,心里抱着可能是宋远哲的一丝侥幸。 然而入眼的却是陌生的车型和牌照,于是又默默失望地把头缩了回去。 一直等也不是办法,她也不想老是这么没有骨气,让别人看低自己,于是起身拍拍屁股,自我安慰道: “冷就冷,又不是没穿衣服,大不了下山找个共享单车骑到城里呗。” 说干就干,罗生生一边搓手哈气,一边往山下小跑。 没跑几十米,她又遇见了刚刚那辆路虎。车打着双闪,从后面能看见驾驶座有人伸手弹烟。 罗生生没多想,只觉得这人还挺有素质,停车抽烟,活该有钱。 但当她跑到这车前头的时候,怪事就发生了,她发现自己好像被车里人盯上,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 “糟糕,该不会是遇到变态了吧。” 越想越可怖,罗生生也不敢停下去问车里人到底想干嘛,她在印度吃过一次色魔的亏,心理阴影很大,脑补了一些画面后就发疯了似地朝前撒丫子快跑。 大概跑了叁四百米,罗生生突然一口气没顺上来,胸腔震痛,而这条山道外还连着环湖公路,南林湾在圆环内角,朝前要再跑好几公里,才能见到人烟。 实在是跑不动,于是她喘着粗气停下,双手撑住膝盖,整个人又饿又冷又怕。 “罗生生,你发什么疯?” 她停下后,车也稍后在她身边落定,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闻言,罗生生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拍,身体僵硬不知该如何动作。 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顿了好几秒,女孩才缓缓抬头,对着车里人说道: “我……我在晨练呀!”说着,她一边摆手作出跑步的姿势,一边笑着看向他,指了指南林湾:“好巧啊…你住这儿吗?” 车里的人没有正面回答她,他看向车外狼狈的罗生生,眉头微蹙,突然发问: “你哭什么?” “啊?” 大概是冻得没了知觉,感官变得迟钝。罗生生经他提醒抹了把眼下,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看着指尖的水渍,罗生生只觉得鼻头一酸,倏然眼泪就不受控地越掉越多,她紧咬着下唇,生怕在他面前露怯。 “啪” 是车门解锁的声音。 男人没再追问,简单观察了眼周遭便喊她上车。 罗生生没有片刻的犹豫和推辞,拉开副驾车门就坐了进去。 “去哪?” 女人没回。 “阿东,谢谢你……唔……你有纸吗?”话说一半,没缓过劲的罗生生,虽然眼泪不再掉,但鼻涕却流个不停,她进车没发现面纸,又不敢用袖子抹,怕被有洁癖的程念樟嫌弃。 对方闻言用余光瞥了她一眼,面色果然是意料之中的难看。他侧过身,从手套箱里取了盒全新的面纸扔给她。 虽然有雪松的气味压着,但凑近之后,罗生生还是从男人身上,闻到了一丝晚香玉的余韵,很明显,是女香。 晨间,一个男人,身上带着女香,不用多想也该知道昨夜他经历的是怎样一番旖旎! 也就是这么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让罗生生从方才的窘迫里燃起了一簇恼火,很吃味,但她也不敢泄露出来,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一下过片了许多画面,大多是程念樟用各种姿势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的画面,越想越不堪。 “安全带!” 程念樟对魂不守舍的罗生生实在无语,车子启动后,安全警报一直响个不停,这女人却像聋了一样毫无反应。 在一个十字路口,程念樟趁着红灯的档口,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俯身向她,刚要伸手去够门边,却被罗生生一把推开。 “程先生,你要做什么?” 因为罗生生这个条件反射般的动作,让两人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僵持着,对视着。 也不知哪借的胆,这是她自回国后,第一次这样近地直视他的眼睛,即便是印度那晚,她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直勾勾地观察过他的情绪。 大概是真的有些错愕,程念樟的瞳孔瞬间放大,反倒狗里狗气的,显得有点可爱。 他看着身下的人眼神从愠怒逐渐柔和,抵在自己胸口的手,力气也在变小,索性一鼓作气把副驾的安全带扣上,不作其他解释。 “罗生生,你去哪?” “你放我可以打到车的地方下来就好。”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 “我没住的地方。” 程念樟打开天窗,抽出一支烟,狠狠摁在点烟器上,而后抬手猛吸一口,烟雾四散,真是造了哪门子的孽! “有病。” 待他咕囔完这句,两人就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互相都憋着一股子劲,谁也不想先服软。 罗生生昨夜一夜未睡,加上早上受了凉,没过多久便觉得头脑昏沉。车里的热风吹着她,混合方才未散的烟味,一下把她的病灶给引了出来。只见她呼吸变得急促,全身发热发烫,贴身的睡衣也被汗水渍出水斑,看来是发烧的症状。 “阿东,你放我前面下来吧,你去忙你的,我不想耽误你事。” 罗生生远远看见前面有个带酒店的综合体,她不想回安博去乖乖等宋远哲的临幸,也不想拖着程念樟把自己变成一个又作又麻烦的累赘,她现在只想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等缓过去了再想下一步的事情。 程念樟只朝她指的方向带了一眼,车速却一点没减。 罗生生眼看着离综合体越来越远,正要发作,林瑜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挂了几个后,对方还是不依不挠地来电,程念樟也察觉了异样,他现在很后悔一时心软载了这个女人,遇到她,总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他用手揉了揉眉心,说道: “宋二的电话你最好接,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演哪出,但南林湾出来一路都有监控,你下落不明,他总有一天能找到我的头上。” 罗生生被一语点醒,等林瑜再来电,她立马接起。 “罗小姐,您在哪里?” “我出去散散心,怎么了?” “那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宋先生联系不到您,有些担心。” “我没事,整天在酒店憋得慌,我出去玩两天,过几天剧组就开机了,我更没时间出去,你让他忙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管我。” “那我帮您转达一下……罗小姐,宋先生还有句话要我务必带到,他让您别耍小性子,最近媒体可能会有些关于他的消息,您到时看到也不要当真,等您气消了就赶紧回家,记得照顾好自己。” 罗生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异样,宋远哲似乎在向她传达苦衷,但还是一如既往的云山雾罩,她也懒得深究,眼珠子打左一转,瞥了眼程念樟后利落地回了句: “好,我知道了。” “对了,罗小姐,下次再有什么状况,也至少请您保留个联系方式,我毕竟是外人,有些话你们还是当面说比较得当。” 林瑜点到即止,话说得很有分寸,但罗生生一时还拉不下面子,也没接他的话,简单回了句,就把电话挂了。 回家 车窗外树木楼宇后退得很缓慢,罗生生侧头看着它们,就像早晨出发时的倒放,令她觉得有些可笑。 不知是错觉,还是发烧影响了感官,车内温度一直在上升,热风从四面吹来,密闭环境里硬生出了蒸桑拿的体感。 她用手在蒸腾着雾气的玻璃上写写画画,指尖感受的每一次寒冷,都能让她在昏沉的边缘找回一丝清醒。 “阿东,你要去哪里?” 罗生生嗓音干哑,尾音无力地向下,是显而易见的虚弱。 问这句话时,车入隧道,她从玻璃的反光中捕捉到了程念樟的一个眼色,但毕竟太模糊了,她也分辨不出男人的情绪几何。 她等了一会,不见回复,因为病了,实在是恹恹,索性随他摆布。 程念樟原本接下去的行程,是去到宋氏和梁岿然做个交接。宋二回国一般都住在安博,罗生生随他同住,这个不难猜,安博离宋氏不远,载她,不过一个举手之劳罢了。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刚才的电话他听了个大概,罗生生应该还在闹脾气,即便到了安博放下她,估计也不会乖乖回巢待着,彼时如果宋二倒查到自己头上,又是一堆掰扯不清的烂账。 昨夜张晚迪特意提点过,刘琨在莲山设宴,内场给南林湾通了风,说宋家两兄弟都在。虽然早上碰见罗生生属实在他意料之外,不过大概也能把事情的脉络猜个七七八八。 程念樟心思深沉,他单手扶额专注于路况,余光瞥到罗生生时,想的却是她总理所当然而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偏偏自己又投鼠忌器,怎么也甩不干净。他衡量着这个女人的利用价值,理智告诉他必要时还是该当断则断,没必要多与这样的角色纠缠。 “好热!” 行至城中,罗生生内火发得厉害,迷迷朦朦只觉得热,满身的难受也憋到了临界,开始呓语了起来。 正在扭捏的时候,她感到一股微凉贴着自己的额头。程念樟手背指骨的关节凌厉,即便是轻放着,触感也十分强烈。 当男人的手挪开,罗生生有些不舍,原本面朝窗外的她,缓缓转过身,不敢看向左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一直聚焦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视线随他轻巧地关掉空调,而后握着方向盘。他五指修长,指节微微泛红,每一下捏紧和放松都带动着手腕踝骨的微动,很性感。 她始终记得这双手在自己身上带过的每一寸悸动,自胸口到腰腹,再到下体甬道内的一寸寸进攻。 罗生生觉得自己完了,明明刚刚还在生闷气,对方也没见哄她,自己反倒像吃了春药一样又开始对着他莫名发梦。 真是没救了。 “咳…我送你安博下,这辆车常被狗仔盯梢,你到时候下车最好小心一点。” 大概是发现了罗生生在看他,程念樟突然发话打破了沉默。 接触多了以后,罗生生对他知道自己住在安博并不感到意外,方才一路行驶,窗外风景复刻,她也早回过了味。 “我说过,我不想回去,你放我一个能打车的地方下就好……宋远哲能联系上我,他就不会找你麻烦的……你不用怕得罪他。” 这句话半长不短,但罗生生说起来,带着气喘,格外吃力。 照宋远哲的个性,只要他想找,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插翅难逃,林瑜刚才没把话说死,就说明她是自由的,至少现在是自由的。 才出笼的鸟,哪有自己回笼的,况且还是负气出逃。 “呵”程念樟冷笑“你没把护照带出来,除了安博你能去哪?” 真是一盆冷水浇下。 “啊!” 顿了几秒,这人才恍然明白自己到底有多白目!一连拍了好几下额头,懊悔自己居然连这点常识也没有! 罗生生刚刚还在畅想的自由生活,转瞬轰塌。 成年人了,还玩着小学生级别的离家出走,真是不嫌害臊。 “我劝你还是乖乖上去,你烧的不轻,下午和Studio M的接洽我帮你推到明天,你好好休息。” 说话间,车已在安博地下停稳,程念樟抬手看表,离和梁岿然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会面的还有两个投资人。这是梁岿然攒的局,不宜迟到落人口实。而来的路上为了车行平稳已经耗费掉不少时间,他现在掐着指针,只想快点把副驾这个累赘卸掉。 然而分秒轮转,罗生生却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她知道回了那个房间,即便拿到证件,只要被宋远哲的眼线盯上,自己立马又会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什么都被宋远哲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她刚才执意要下车,是不想给程念樟又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快分道扬镳了,她又开始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把这两个男人像前几次一样都应付过去,生怕下车了,自己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独处的机会。 终归是自私和冲动占了上风,罗生生双手紧紧拽着安全带闭眼假寐,只当没听见程念樟刚才说了什么。 “下车!” 依旧没有反应。 程念樟垂头,他将五指插如自己的额发,呼吸明显变得粗重,是强压怒气的表现。对他来说,这就是噩梦重现,死缠烂打的戏码再次上演,孟买那晚他已经体验过罗生生的脸皮到底能有多厚,今朝这人故技重施,他却依旧左右掣肘,拿她没办法。 胜负其实很明了,罗生生就是吃定了他耗不过她,也不会对她使用暴力,所以显得格外笃定。她脑子转得快,没护照,酒店住不了对程念樟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问题,他那么神通广大,总能帮她安排一个住处吧。 眼看时间逼近,程念樟尽管愤懑也拿她没办法,一脚油门便开到了宋氏。 车再次停稳,罗生生听他熄火,才终于有些后怕,趁他还没下车,赶紧拉住男人衣角。 “你多久回来?” 程念樟没回,只稍一扯便摆脱了她,而后从后座拿了件大衣扔给副驾。 “手套箱有备用钥匙,你如果要待车里,留个窗缝,把座位放低,躺下不容易被狗仔拍到。”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四下观察后,侧身换了个角度挡住监控,继续叮嘱她:“不过罗生生,我希望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找到你该去的地方。” 说时,男人指了指安博的方向。 “砰!” 不等对方回话,一个甩手,车门被他决绝地关上。 这人把外套给了罗生生,瘦削坚挺的背影只穿着单衣,尽管走得匆忙,步态却依旧沉稳,好像世上就没有什么能真正难住他的事情一样。 罗生生目送程念樟离开,听话地放下椅背,整个人缩进他宽大的外套里,羊毛织物上弥留着男人独有的木质香气,让人莫名觉得温馨和安逸。 在赌场上,只要赢过一次的人,赌性大概率会成倍地变大,心理学上形容这种连锁反应为赌徒效应。 罗生生每一次在程念樟的身上下注,都不曾失手,这就给了她一种如玄学般的认定,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而她却恰恰忘了,赌徒这样的角色,无论是电影还是生活,往往都没有善终。 壮烈窒息的宿命感,永远不是突然降临的,命运在你每个选择的节点都分发了筹码,用小小的甜头,换你不得释然的悔悟。 停车场空荡寂静,罗生生暂时懒得思考,将一些糟心事抛诸脑后,很快就着昏沉寐下。 入梦后,可能是因为烧得身体有些躁郁,也可能是身上的大衣沾了程念樟的味道引发了一些费洛蒙的反应。 罗生生做了一场梦。 梦中,程念樟安逸地睡在床榻,画面就和小谢曾在飞机上给她看的偷拍雷同。他半裸着沉睡在光影中,绝美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呼吸波澜起伏。 梦里的她是第一视角,见到这番景象,不甘于单纯的欣赏,遂一步、一步向床边靠近。 这男人触目可及的每一个身体部位,都在梦境里被她重塑还原。 她的手抚过他陡峭的肩线和可以撑住一切的窄腰,一路向下……睡裤横亘在人鱼线的位置,叁角区若隐若现的鼓起不断在邀请着她向里探索,而正当她手已经钻入底裤,要唤醒那条巨龙的时刻,一段刺耳的铃声突然穿空而来,所有幻像在越来越大的木琴声里变作虚无。 罗生生转醒的时候,程念樟已经回来重新开车上路了。 她隐约听到途中他接起一个电话,虽然没听懂具体说了什么,但这人全程语气冷淡,有种不怒自威的凌烈感,直觉告诉她,程念樟心情似乎不太好。 “你…回来啦”罗生生看一眼窗外,景色有些陌生“我们…哦不…你要去哪?” 这一觉虽然做了个美梦,但车内毕竟逼仄,罗生生还发着烧,起来浑身酸疼,哪哪都不得劲。但是再难受,她现在也一点不敢动作,生怕开车的那位又觉得她造次,毕竟整件事发生到现在,完全是她理亏。 “去我家。” “哦” 罗生生话接得很顺溜,没有任何异议,就好像这件事本应该这么理所当然一样,而实则,内心是炸裂的。 她在大衣的遮盖下掐了掐自己掌心,发现有痛觉,这才确认不是进入了梦中梦的幻境。 程念樟说要带她回家时的心境,罗生生很难形容,好奇、忐忑,更多的是一种欢喜。 家是很私密的地方,私密感总是连结着暧昧,即使程念樟一路冷脸,也冻不住罗生生那股子莫名的兴奋感。 车行驶入的这个小区离安城的CBD不远,但路面宽阔静谧,林荫蔽道,是闹中取静的一块典范。 从下车到上楼,两人一路无话。程念樟腿长脚长的,步幅大,走得又快,而罗生生每迈一步都很吃劲,追着他一路小跑,差点就赶不上和他一趟电梯。 这幢楼原本都是一梯两户,而22层程念樟的住处却不同,他购置的时候一次性把整层买下,做了平层设计,当电梯打开的一瞬,通透的落地玻璃和极少的隔断让空间感极至开阔。 房子的主色是胡桃木和各种明度的灰色银色。一打眼,职业病犯,摄影师对于空间和色彩是极度敏感的,罗生生也不例外,这样的空间布色,在学术上一般用来塑造当代感和角色冷硬深沉的气质,她觉得和程念樟还是很贴合的。 罗生生大致扫了眼,家具的选择和布局都是很典型的包豪斯风格,因为没有什么错层和隔断,整个房子基本没有视觉死角,一眼望到底的清冷完全没有家的烟火气,比她之前住的安博的5800还不如。 两个人从下车以后就像演默剧似地,你不吱声我也装哑巴,全靠肢体语言各自意会,毫无语言交流,但冥冥中却很有默契。 他们站在玄关,抽拉鞋柜隐藏在墙面里,没人提醒,外人基本发现不了。 程念樟换完鞋,根本不招呼她,随手拉了一排男用拖出来,而后径直往卧室去了。 罗生生则等他走远,做贼似地把所有鞋屉都迅速开个小缝检查,发现没有一双女鞋或者女拖,这才心满意足地在里面挑了双换上,而后又小媳妇似地把两人的外鞋整整齐齐地并排收在一起。 即便是第一次拜访,房主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罗生生也没见外。 折腾了大半天,她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刚走几步遇到沙发,就立马躺下瘫成一团烂泥,又懒得找盖毯,索性继续蜷在男人给的大衣里,只露出半张脸观察着卧室的动态。 手边茶几的烟灰缸里落着一根残烟,是程念樟昨夜摁灭的那根,边上放着一盒新开的七星。罗生生目光始终盯着内间,但大衣下的的手却一直鬼鬼祟祟,试图去够那盒烟。 “她的资料已经联系Robin 团队提供了,你们内部暂时先做一些调整,一切等明天交接完以后再确定……” 就在罗生生够到的一瞬,程念樟也信步走了出来。 年末剧组开机加上时尚活动扎堆,对他的团队来说是一场接一场的硬仗,这几天他特意空出档期,暂时没有别的安排。居家的关系,他换了件灰色的连帽卫衣,陡然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满满少年感。 “好,那就这样,其他事还是正常和魏导团队沟通,这次事出突然,辛苦你们了。” 挂断电话,程念樟在罗生生侧边的沙发坐下,当他欲伸手去茶几拿烟的时候,才发现台面空空如也,只有昨夜那根残烟孤零零地躺着。 争吵 “我就想看看…嗯…看看你平时都抽什么烟”罗生生从沙发上艰难地坐起,她不敢抬头,有些局促地向程念樟解释地上的狼藉,视线始终只聚焦在在被她猛然扒拉,而散落一地的烟上“对不起…” 罗生生道完歉便立马弯腰,把烟一根根又捡来塞回烟盒。 她动作小心翼翼,弯腰变作半跪,明知自己病着,却还赤脚踩在冷冰冰的地砖上。 她因发热而泛着潮红的侧颜,还有单薄衣衫勾勒的瘦削肩颈和脊骨线条,所有的娇弱和破碎感,都偏偏像设计好了似地一齐对向程念樟。 而程念樟全程不发一语,嘴角略有讥诮,眉目却异常平静,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思难测。 “七星的蓝莓和万宝路的双爆,我常抽的”地上最后一根烟,被男人捷足先登,他拿起烟草扫过她的鼻下,而后停在女人嘴边“这个味道不冲,要我帮你点个火吗?” 真是不按牌理出牌。 视线里,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还是那么性感,卫衣袖口的螺纹遮挡了半截掌心,露出的手指随意夹着烟,明明是很松弛的动作,罗生生却看出了十足的压迫感。 她从他手里摘下烟,默默放回烟盒,一直没支声,小心翼翼坐回沙发后,静等他的发落。 程念樟挑眉轻笑,戴上一副细框眼镜,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问道: “你本科学的什么,Robin 那边的材料没有你的简历,Studio M的陈珂知道吗?他想看一下你的专业功底。” 陈珂是前年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入选的最佳摄影,圈内声名显赫,也是罗生生很欣赏的一位前辈。 “我本科是哲学和法学双学位的,Master申了UAL的艺术管理,后来转电影方向,前两年在戛纳碰到Robin 之后就一直在温彻学摄影了。” 罗生生双手有些紧张地搓着自己膝盖,给了他一个标准的面试回答,这个回答也基本概括了她近十年来乏善可陈的人生轨迹。 程念樟听完,在手机上编辑了条信息发送给陈珂,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罗生生。 “怎么突然想要去学艺术,你以前好像没这方面的天赋。” “嗯……大概……好吧……其实和你也有些关系” 罗生生的这个直球让程念樟下意识抬眼,眉目里透着狐疑。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你拍的第一部短片叫《惊梦》,很短,大概就十几分钟,是黎珏模仿塔可夫斯基的实验短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程念樟这个问题正好撞在罗生生枪口上,她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一改刚才的怯懦,强烈的倾诉欲释放,也不给对方思考和回答的时间,立马又接道: “这个短片里你坐在窗台,和我们十几岁分开时候差不多模样,你就这样坐着——”她模仿短片里的坐姿,企图唤醒他的记忆 “外面有飞鸟,有晨雾,有牵驼的路人……而屋子里的你一直静坐,等到雾气散开,夕阳陨落,才发现窗外是一片废墟……然后镜头纵深推近” 女孩一边描述,一边用双手组成取景框,缓缓向他移动,最后定格住他的侧脸: “结尾你看向镜头,有滴泪从左眼滑落……” 伴随着叙述,回忆起这个短片的画面,她眼里仍旧多有热切,让人动容。 而这么多年过去,程念樟拍过的影视作品无数,这个短片是当年初识黎珏的随性之作,未曾公映过,对于这段过往,今日罗生生若不提起,他早就没了印象,会和其余关于黎珏的烂疮一起埋进地下。 “所以它和你换专业有什么关系?” 男人的冷漠伤到了罗生生,她撅了撅嘴有些不悦。 “说出来有点……那时候……那时候其实我过的也不太好,想联系你,听你说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是赵叔叔出事以后,什么都变了……”说着,罗生生突然佯装打了个喷嚏,意识到说错了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瞄程念樟。发现对方面色平静,似乎还有耐心听她讲完,于是曲起双腿抵在沙发边缘,把下巴埋在膝上,继续说道: “当时偶然看到这个短片,看到你掉泪的镜头,我也跟着难过,那个画面在我脑海里怎么也没法消失……后来你做了专业演员,变成了大明星,站得越来越高,我知道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从小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但一切还是像做梦一样,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幕布上的那个人就是我认识的阿东……” 说这话的罗生生,带着水汽的眼里闪烁着微光,她把手机屏幕划开,向他展示自己的屏保。 “这是你悉尼参加《漫漫》的路演红毯,我没抢到票,只能在对面用长焦拍,200mm焦段还是只拍到一个小小的你,放大以后看都糊了,估计连你自己都认不出,哈哈。” 这个屏保程念樟在孟买曾无意中见过,难怪当时觉得熟悉,原来拍的是自己。 罗生生虽然在笑,但却有点鼻酸,现时他们靠得很近,男人顺手抹掉她眼角的水渍,拇指划过她眼角,而后略微在耳侧停留,不消一会儿便放了下去。 “你真的很爱哭。” “嗯,我从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约意识到两人的悲喜不通,罗生生尴尬地撇头朝向另外一边。 “所以,然后呢?” “我看到短片的时候已经大二了,改不了专业,毕业以后就想学一些电影相关的专业,编剧也好导演摄影都可以。和你做同一个领域的事,至少我们的世界还有共同语言吧,说不定哪天你还能演我写的剧本,拍我导的戏,被我锁在monitor里,人总要有点梦想的,你说对不对?” 其实,分岔的人生轨迹让他们两个已经很难共情,本以为听后会有所触动的话,程念樟却毫无反应,依旧像个面试官一样,面无表情地听着无关者的自述,这让罗生生很受挫。 “呐,你就当我追星吧!Evan Chen是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一号影迷,罗生生。”为了缓解尴尬,她牵起男人的手,捂在自己掌心:“刚刚的话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挺喜欢自己在做的事情的,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我很开心,应该要谢谢你!” 尽管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衷肠不诉无心人,罗生生不想把自己放得太低,她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出于自我的意志,能再见面已经是意外之喜,她也不苛求程念樟能够为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有多少动容。 当罗生生还沉浸在情绪的回流中时,程念樟已经干脆决绝地抽手。 他拿起烟,起身去岛台倒了杯水,人就那么低头散漫地立着,手指研磨杯口,左右画了两圈后倏尔冷笑。 “比起谢我,你更应该谢的人是宋二,就凭你这样的资历,怎么可能进的了Robin patrick 的主团队。傅家为了你所谓的梦想一路动了不少人脉,今天的陈珂亦然。所以罗生生,你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和讨好的对象。” 说完,程念樟将水一饮而尽,他习惯性地看了眼表,而后转身背对罗生生点了支烟。 “罗生生,念旧对你我都没什么意义,而且我说过,我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 他的极度理性,对此时此刻的罗生生来说,实在太残忍。 从早上到现在,男人一路的冷面冷语,她都没放心上,最难堪的莫过于把底牌和盘托出后,换来的却是这种反应,丢人至极。 “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了,你说得对。”她起身套上开衫,作势要走:“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其他的事我明天再和那边的负责人谈吧,如果不合适撤掉我也没关系的,宋远哲我能搞定。” 说话间,罗生生已经快步走向玄关,她是个女孩子,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的体面。 不料中途擦身而过,男人一个提肘又把她拉了回来。 “你作什么?” 程念樟没有作答。 他圈紧她的手腕,用难以抗拒的力道拖着她往内间走,最后一个甩手,把罗生生扔进了衣帽间,在一众冬衣里,取下一件羊驼绒的高领毛衣。 “穿上。” 罗生生还没搞清状况,捧着衣服愣神的当口,他又取下一件和他身上同品牌的卫衣,放在换装凳上。 “你穿了再走,衣服不用还我。” 盯着身前和手上的衣物,罗生生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她默默低头,过了一会儿抽手用掌心抵在眼上,隐隐有啜泣声。 程念樟扶额,他有些不耐,不知又触了她什么神经,就在伸手准备向她肩时,却对上了一张笑着哭的脸。 “程先生,打一棒子给颗糖很有意思吗?你是在做什么?训狗吗?” “罗生生,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什么神经?我从回国到现在,都正常的很!倒是你,在所有人面前贬低我的能力,酒局上我帮你挡酒,你却把我扔到魏寅的床上,明明Robin 的常用助理Marc已经到了国内,你还是安排我去印度……” 情绪在崩溃的边缘,罗生生近乎失去了理智,她一边说话一边向程念樟靠近。 “你以为我是真傻吗?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心里有你,我会给你一而再再而叁伤害我的机会吗?就算是天大的失望,只要你给我一点甜头,我总能轻易地原谅你,而你呢……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哦,我知道了,你随便勾勾手,我就像狗一样跑过来,看我这样下贱你很享受,是吧?” 程念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罗生生,两人目光不加遮掩地对峙,片刻后,他率先移开了目光。 “罗生生,这些难堪都是你自找的,我不止提醒过你一次,我不念旧,是你非要招惹。况且你现在是宋二的人,我们还是划清界限比较好。” 说完,男人转身向外,背身一刹耳边传来女孩的笑声。 “呵,你说得对,我想想也觉得自己真傻,宋远哲有什么不好的?他比你有钱,比你好看,床上功夫也比你好,我要什么他都给,也不用我费心去猜去讨好……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把他放一边来讨好你,沾了一身晦气。” 说完,罗生生放下毛衣,也不看男人脸色。 “衣服你留着吧,我不吃你这套了,程念樟,咱们一别两宽!”她拍了拍自己因为发烧而有些发烫的脸颊,意图保持清醒,而后继续道:“《简东传》我也不想拍了,你找别的事去讨好宋远哲吧!明天我就订机票回澳洲,你再也不用一边恶心一边应付我。我自己账户上有10万多英镑,你给我个户头我转给你,付你那晚的钱不知道够不够你的价,不够我再……啊!” 罗生生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就被程念樟拉住,整个人被大力甩向隔壁卧室,差点摔了个趔趄。 她还没有站稳,只见眼前落地窗一瞬变暗,电子窗帘瞬间遮盖住外面的世界,而自己的手腕也在此刻被男人锁在手掌,他一步一步将她背推至窗前,将她狠狠按住。 “你……你想做什么?” 罗生生试图回头,却被他卡住下巴,不得动弹。 玻璃反射出两人的表情,一个是涕泪交横的惊恐,而另一个半垂的目色则透露着嗜血的光…… 反复无常(微h) “放手……痛” 手腕被越捏越紧,胸腔抵着玻璃,痛觉和窒息感让罗生生本能地反抗,然而一切挣扎在悬殊的力量面前都显得无谓和可笑。 “是谁给了你可以放肆的错觉?” 男人俯身贴向她,脸颊若有似无的触碰,带起一片战栗。 耳侧鼻息炽热,而他嗓音却暗哑低沉,每一个字节都如同来自地狱的魔咒,教人陷落。 “是你的金主宋远哲吗?还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罗生生半张着嘴双目紧闭,她试图摇头和呼救,而脖颈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擒住,那双曾经撩拨她的手,在梦碎后成了屠戮她所有青春幻境的恶龙。 窒息!窒息!还是窒息! 就在她意志殆尽的一刹那,大约是感到身下人肌肉的异常无力,程念樟选择了放手。 男人松开后,双手久缚脱力的罗生生,只能任凭脸颊贴着玻璃,直直地滑落,跪下,倒地,就像一片落叶,在街面破败飘零。 她躺在地上,一向很有灵气的双眼,如今无神地对着天顶,你只能从她本能的急喘里看到一丝生气。 现时,程念樟自上而下睥睨着她,嘴角带着嘲讽,他从口袋里拿出火机,一边看着她的残破,一边呷烟。 这个男人的目色被白雾遮罩,难辨其中情绪。 玻璃如同镜面的映射,罗生生没有力气动弹也不敢直视他,只能用余光注视着窗面上男人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看一部他主演的恐怖电影。 她看他灭烟,喝水,走到床前褪表,而后在自己身前蹲下。 女孩额头凌乱的刘海被他向两边拨开,他将手贴在她满是虚汗的额头,明明是带着温情的动作,却在一系列情绪的起伏里让人觉得像凌迟一样残忍。 于是罗生生本能地闪躲。 不过程念樟似乎比刚才有了更多耐性,恢复了他日常的平静与克制,也可能是真的厌倦了和这个女人无谓的拉扯,见她不愿起来,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放置床上。 罗生生的反应有些迟钝,当她意识到要反抗的时候,人已经安然躺下,下颚在不觉间被男人捕获。 她现在就像困兽,已经被驯服到失去了基本的应激反应,只能任由程念樟摆弄观看。 “抱歉,下手重了点” 男人食指划过女孩脖间,那里是五指掐痕复刻成的红印,触目惊心,即便是这个始作俑者见了也不禁蹙眉。 “让宋二看见可不太好办 ,你说呢?生生。” 蓦地听到自己名字,罗生生大抖。 程念樟虽然表达着歉意,但语气就像打破了一个杯子,弄坏了一个玩具。轻巧的抱歉面向她,说给的却是宋远哲。 如今他折磨完她的身体,又继续用言语羞辱她的人格,这个男人完美皮囊下的底色,在罗生生眼里,已变成一望无际的黑色。 “渴了?” 观察到女孩一直有意无意地抿嘴,程念樟没有多想,顺势坐下,扶起她靠在自己肩窝,以臂当枕,把水递到她面前。 罗生生被拎着坐起后,一直缩着肩,尽量不让自己与身后这人过多接触。 于是她只得小心翼翼接过水,低垂着脑袋,用嘴小口小口地抿,乖巧地就像一只可爱的宠物。 她的发丝带着自然的微卷,有些凌乱,耳朵随吞咽微微牵动,在碎发间透出一抹粉红。 这一幕闯入程念樟的眼里,如同触发了肌肉记忆的开关,他右手十分自然地,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娴静而未退稚气的侧颜。 感受到脸旁的动静,罗生生也本能地往左躲了躲,却因身体侧倾,正好落到了身后的臂弯里。 肩膀被男人灼热的掌心包裹,她倏尔转头,仿若惊鹿。 一瞬间,四目交接。 程念樟原本晦暗的瞳仁,此刻,闪现了光点。 “唔……”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只是一个唇瓣的触碰,却堵住了她所有即将脱口的话音。 肌肤相触的一刻,男人马上又克制地把彼此分开,他将身体稍稍后退,以避免视线的交集,双手逐渐环抱,将她锁在怀中,下巴则抵在女孩发顶,全然模仿常人亲昵的姿态。 罗生生有些懵,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抬手碰了碰上唇,发现那里还有他的余温,一时间心绪交杂,想说话,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时间在两人的沉默间流转,半透的窗帘泄露日落光逝的变化,而屋内,却如同静止。 “天……天黑了” 程念樟是惬意的,搭着罗生生也不费什么力气,但罗生生神经一直紧绷着,弓着背不敢抬头的姿势让后脖颈十分难受。 眼看着天色渐暗,她婉转地提醒他,时候不早了。 “嗯” 男人看了眼天光,随意回了句鼻音,他松开罗生生,向后靠在床头,自然地取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回原处。 “你……我可以……我该回去了” 罗生生斟酌字句,生怕说错什么惹他不快,又怕不够坚决,拖泥带水。 等了一会,身后没有动静,她只当是默许了,也不道别,强撑着准备下床离开,脚尖还没点地,肩头就又被他给定住。 这次的力道不重,就是手轻轻一放,只要罗生生稍用点劲道就能挣脱,但她不敢。 “我说过,宋二看见你的伤,不好,没明白吗?” 男人的语气很平缓,即便是反问也不带什么情绪的起伏。 “你又没把我脖子拧断”她苦笑:“打个底遮一下就好……他最近也不会搭理我的,你就放心吧。” 说完,原以为他会放她走,没成想肩上的手却突然加重了力道。 “宋远哲冷落你了,你就急不可耐去莲山堵他?”程念樟嗤笑,他掰过罗生生,让她面向自己:“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当我还是罗家的下人,任你消遣吗?” “我没有!我没有消遣你!你误会……” “误会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他样样比我好,你忘了?说些什么梦想,什么喜欢,罗生生,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男人松手,而后蓦地靠近,直视她的眼睛。 “看来,还是我小看了你。为了找男人上床,你真是什么都编得出来!” 这人原本平静的面容,逐渐笑得邪佞。 凌厉指节上扬,程念樟抬手,开始描摹女孩面颊的轮廓。从眉骨到下颌,一路前行,最终停在胸口:“明明是张清纯的脸,没想到这里——” 五指钻入衣领,无视女孩胸腔的强烈起伏,狠狠将她左乳包拢。 “这么浪……” “啪!” 没等他说完,暴怒的罗生生回击了一个巴掌。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同归于尽也好,粉身碎骨也罢,她再也不想听他的刻意曲解和荡妇羞辱。 可谁知举在半空的手还未及收回,立马又被程念樟擒住。他抽手,利落甩掉面上的眼镜,而后猛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现时,他的双眼隐匿在凌乱额发之中,嘴角向下,满脸写着阴鹜。罗生生双手则被他禁锢着,压死嵌入了床褥,再稍稍用力,女孩纤细的腕骨便会被折断。 即使力量悬殊,罗生生也不甘示弱。她无声瞪视着他,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凛然。 过去的阿东已经死了,现在眼前这个叫程念樟的人,不过是一个装着恶魂的躯壳,她是他的仇人,又怎么会有相互救赎的可能呢? “程念樟,你说得对,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罗生生边说边笑了出来,眼眶蓄着泪,却倔强地憋着不哭:“你别说,现在听起来还真像个笑话……嗯……唔……” 她半张的嘴被一个蛮横的吻堵上,眼睛被男人用手掌覆盖。失去了视觉后的世界,所有官能都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就算再愤恨,她也没法下狠心咬伤他,只靠牙关孱弱的抵抗终不敌他的强攻,退无可退的舌尖被迫纠缠,男人的鼻息喷薄在脸侧,在情欲的邀请下,身体还是可恨地起了反应。 为了明志,罗生生只能用暂时释放的单手,无力推搡,然而病中微渺的力气,让挣扎变作了欲拒还迎的调情。 眼看着身下的人快要窒息,程念樟微微抬首,两人嘴间牵扯银丝,在微光里显得格外淫靡。 不解风情(h) 两人唇舌分开,罗生生被桎梏的双手也同时得到释放。 力气散尽,又被这个男人蒙着眼睛压在身下,挣扎显然变成一场徒劳。就算获释,她也只能选择放弃抵抗,恭候他对自己的审判和羞辱。 口腔里余留了一些他的烟草味,在几次喘息之后,罗生生终于可以将它们吞进肚里。 然而这个简单的吞咽动作,却在程念樟心里烧出一簇邪火。 于是他只手向下,在她胸前裸露的肌肤游移。明明只是些细微短暂的触碰,却因未知和恐惧,感官被罗生生无限放大。 他的指尖每到一处,便激起她胸前一片酥麻,触电似地,引来肌肉的收缩和战栗。 “呵,罗生生,你未免太敏感了一点。” 男人一个抬手,室内灯光被点亮。 罗生生穿着的内衣没有胸垫,只薄薄一层。刚才的激吻接连着抚摸,让她无觉间起了生理反应,丝质睡衣不假修饰地描绘出她双乳激凸的形态,这些都在灯光下无所遁行。 “你——啊!!”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程念樟将她睡衣的领口撕开,而后半抱起她,扯下内衣的肩带,脱至胸下。 因为重心不稳,女孩只能用手撑住床面,根本无暇去遮掩。整个上身就这样裸裎在他面前。 她的肌肤透露病态的潮红,浸满汗液,没有褪全的胸衣也推挤着她的乳肉,让这对白兔显得更加跳脱和浑圆。 这景象香艳又刺激,让人情动。 欲望让程念樟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暗色,他趁对方失语的片刻,突然低头含住她的左乳,用力吮吸。 那里前几日刚被宋远哲咬破,旧伤的刺痛和现在唇舌的嘬弄,在同一时刻来袭—— “呃……啊……不要啊……不要……唔……” 快感来得太过凶猛,罗生生的上身开始止不住抽搐,小腹也剧烈收缩,腿根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程念樟还嫌不够,抬手用掌心搓着另一侧的乳尖画圈。 她起先还想着反抗,揪住男人头发象征性地推搡了两下,而后因着太爽,怕泄露快意,只得反手捂住自己的嘴。 “嗯……唔……” 然而意志溃败,即便捂住了嘴,她还是从鼻腔发出了断续的嘤咛。 程念樟轻笑一声,停下动作。 他松开罗生生,任由她破败地躺着,自己则退下床,脱去卫衣,露出绝美的躯体。 赤裸的他,身条如同精算般绝妙,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则太虚,尤其是他半挂着下裤的窄腰,上面的每一条沟壑,都是明目张胆的性张力。 罗生生望着他,思绪回到了孟买那晚,她骑坐在哪里,下体被他蛮横地顶撞,粗长填满甬道,直达宫颈……想到这些,她自胃向下一阵痉挛,阴道的记忆被打开,腿根不自觉又并拢起来,腰腹也跟着难耐地扭动。 “呵” 在嗤笑中,她的大腿被拉向床沿,迅速张开置于男人两侧。 程念樟散漫地站着,嘴角略有上扬,半垂的目色里却没有笑意,他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她,即便小帐篷已经肉眼可见地鼓胀,却还是不疾不徐拉她坐起,带着她的手自上而下漫游,引导她用指尖划过自己的胸口、侧腰,最后停在脐眼的位置。 那里被裤腰封锁,往里便是正在抬头的热棒。 “自己伸进去。” 男人的嗓音比平时要暗哑一些,他松开手,教她自己动作。 这一切都太荒诞了! 她的手停在原处,视线定格在这人无法忽视的巨大上。那里突突跳动,就像个孩子在邀她进去玩耍,于是罗生生被蛊惑,不及思索,钻入布料后将热棒轻轻握住,小心翼翼地上下撸动。 “呃……” 她的掌心软嫩,五指轻柔地运作,让程念樟不禁发出快慰的喟叹。 感受到男人分身在自己手下愈加坚硬和胀大,罗生生有些得意地抬眼看向他。 “你这儿不比我敏感?” 她记他的仇,逮到了机会就非得压他一头,过一回嘴瘾,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念樟闻言,低头乜她—— “你是个哑巴多好” “唔……” 他抓住她脑后的头发,迫她仰头迎向自己,而后深吻落下,用行动堵住了她的嘴。 罗生生也不认怂,主动探出软舌与他交战,空着的那只手趁他不备,直奔男人胸口,用拇指来回刮蹭他硬挺的乳头。 程念樟下腹蓦地一阵酥麻,臀部难耐地抽缩,他对她把控着节奏有些不悦,于是一把攥她做恶的手,十指交错扣紧,锁在自己掌心。 多重刺激下,下身的巨大已把他内裤撑到极限,罗生生撸着亦觉到逼仄,于是一面回吻,一面急切地扒下他的裤缘,让那根热棒得以释放。 跳脱的一刻,两人双唇再次分开。 睁开眼,她也顾不上看男人神色,视线下移,直直对上他的腿间……已勃起的阴茎像一门长炮,半竖着指向她的小腹。 罗生生被大小惊住,它明显比上次做的时候变大了几分,单手根本握不住。 “怎么那么大!” 她是真的被吓着了,眼里带着愁苦的懵懂向他求救。 这明显取悦到了程念樟,他提起她的下巴,眼神从轻蔑里生出一股温柔。 “继续” 说完,他落下轻吻,算是一个奖励。而后侧头埋入她的颈间,轻咬舔舐,就像小兽在汲取慰藉。 热流涌向心头,心内的柔软被击中,罗生生复又开始卖力地套弄。 程念樟的手也不闲着,他一路下行,褪下她的睡裤,摸到女人腿间漫溢的淫水,也不再做无用的调情,微微揉搓了几下花核后,直接插入两指。 “啊!!” 罗生生快慰地仰头,抽出与他十指紧扣那手,一把将自己环在他的颈上。 随着他手指的抽动,她的腰肢不断扭捏上拱,情欲控制下还主动含住了男人耳垂,合着他手指的动作,他轻她就舔舐,他重她便轻咬,默契十足。 棒上的手已经撸得越来越没章法,程念樟轻轻一拍,她便识趣地拿开,转而合着另一只手将他的脸掰着,面向自己,亲了上去。 两人都已做好准备,但巨物插入的一刻,还是不可自抑地各自呻吟。 行进到一半,程念樟让她躺下,随后自己俯身压下来,抬起她右腿挂在臂上,继续挺进。 原以为换了姿势能让她舒缓一点,但看来收效甚微,长棍被卡在半道,强行进去难免会伤到她。 “怎么绞那么紧?放松一点。” “……太大了,我疼呀!” 罗生生是真的疼,她下面本身就窄,和宋远哲做的时候,那人都要做足了前戏才会进来,不像程念樟,一看就是不懂讨好女人的主。 如今骑虎难下,男人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上次做的时候还算顺畅,今次却异常有些艰难,难不成真是自己变大了? 罗生生瞧他面容深锁,下体也在后退,立马心急了,她也不是不能忍的,现在比起疼痛,她更怕他那里软下去,自己到时候悬在半空,只能独自难受。 “你……你别不动,亲亲我……亲一下就好了……” 程念樟闻言,有片刻愣神。 他没有照做,只稍抬视线与她对视,瞳孔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生生都快急哭了。 她也不管叁七二十一,勾住他的脖子便把自己送上去。 她的吻依旧没什么章法,舌尖胡乱地纠缠,对方不给回应,反倒显得有些窘迫,更别提什么情欲了。 “不做了……不做了……” 她推开他,这和舔个石头有什么区别! 这次是真的气到了,她觉得他就是故意。 “你和宋远哲做的时候,也是这么讨好他的?” 哦,原来在想这个。 “那你昨天和别的女人做的时候,也这么不解风情吗?” 罗生生瞪回去,她也不再藏着掖着怕他觉得自己计较,两个人明明半斤八两,凭什么总是他在指责。 然而程念樟闻言,却表情骤变,下身从她身体抽离,面上陡增冷意。 她是怎么知道张晚迪的? 是谁告诉她这些? 她还知道些什么? …… 一连串的设问让他起了戒心,瞬间防备高筑。 罗生生看他面色不对,暗道不妙,想是又触了他霉头,于是连忙起身解释:“你白天衣服上有女人的香水味,我都闻到了,你昨天也去莲山了吗?” 男人没有回他。 见他仍旧狐疑地盯着自己,她突然跳起来,赤身裸体地就往外面跑。 “你做什么?” “喏!你闻闻!是不是女人的味道!这是你贴身穿的衣服,大早上从人家那里出来,你们肯定搞七捻叁了呀!我哪里说错了嘛!!!” 罗生生举着他换下的毛衣,硬凑到他鼻下教他好好闻闻。 程念樟没有特意嗅,织物上确实残留了张晚迪的味道,隔了一段距离也能闻到,她没骗他。 “早上就因为这个突然发神经?” “怎么?我小心眼,我不开心,可我就是不吵不闹生生闷气而已,我犯法了吗我!”越说越委屈,情绪上头了根本刹不住车。 她提上胸衣,把睡衣裤从床上捞起来套上,穿到一半,手便被程念樟制住。 “你抓我干什么!你不想做我就回去了,省得留在这和你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 “我说过不想做了吗?” 男人将她重新拉回怀中,亲吻迎面袭来,罗生生没有反抗,她攀着他的肩,踮起脚炙热地回他,小腹摩擦着他的热杵,快感蔓延,比刚才来得更加猛烈。 “我可以了,你进来吧……”她捧住他的脸,眼神熠熠:“进不去就亲亲我,我喜欢你吻我的……唔……” 深吻间,他架起她的左腿,长根没入,而后又将她整个抬起,挂在了腰上。这样的体位,每走一步,阴茎便更进一分。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一路便这样上下抽插着,从床沿走向了窗边。 下厨(h) “慢……慢一点……” 罗生生跪趴在沙发上,伸手向后,抓住程念樟把腰的手腕,求他进出地慢些。 而对方并没有理会。 这已经是第叁轮的战事,卧室一场,浴室又是一场,洗完被他抱出来,原以为能好好喘口气了,连着客厅又来…… 这个男人的厉害,罗生生算是领教了,憋着股邪劲,偏偏就是不射。 刚做的时候确实快意,但她泄了几次后,发烧的原因,头脑就开始昏沉起来,中间好几次为了能催他结束,她都极尽谄媚,就连反感的口交她做起来也是从善如流,换做宋远哲,她上嘴的那一刻估计就缴械投降了,哪会像他这么油盐不进。 而程念樟其实也忍得没多好受,两人的想法不在一个频道上,他看罗生生那么卖力,只当她平时就是这样。 性事上,男人都争强好胜,他在和宋远哲较着劲,偏偏苦的是罗生生。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啊……啊啊啊” 满室交合击节的拍打声愈来愈快,沙发上,罗生生双手无力地攀附着靠背,甬道痉挛抽搐,后臀耸动,不受意识控制地前后迎合,是又要高潮的前兆。 “哼…” 程念樟一声闷哼,俯下身,手从她的腰窝移至胸前,合着进攻的节奏蛮横地揉捏。 “不行了……阿东……嗯……嗯……啊!!” “呃……” 随着一顿猛操,罗生生仰头,抓住胸前的手,口津自嘴角溢出,全身剧烈颤抖,阴道的极致收缩几乎快把男人的分身夹断。 同一时间,程念樟也近临界,疯狂操弄后,终于在最后时刻从她体内抽出,堪堪射在她的腿根。 两人结束后,维持着相拥的姿势,跪坐在沙发边缘,胸腔起伏,都喘得厉害。但男人终究体力更盛,不过一会儿便恢复,抱起身下气弱游丝的女人,径直走向浴室。 “不……不要做了……” 罗生生以为他是想换个场地继续,小手拼命地抗议,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别闹!” 男人侧目,眼神透着厉色,非但没有放手的意思,还抱得更加紧了些。 罗生生闻言不再造次。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浴室情节,程念樟只简单地把她抱坐到洗手台上,毛巾沾了点温水,替她清理一塌糊涂的下体。 刚才退得晚了些,他怕射在里面,信不过罗生生,所以必须自己确认。 然而罗生生哪想得到这层,她现在叁角地带整个暴露在他面前,男人擦完腿根,还不收手,偏要扒拉她那肿胀不堪的穴口,甚至还往里抠弄了好几下,激得她立马伸手去挡。 “别弄我了……” 指上没有白浊,只有女人透明的爱液。 程念樟用毛巾擦手,随后将她抱了下来。 “自己能走了吗?” 罗生生歪头,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都已经做好被他肏晕的准备了……这男人却像没事人似地,吃干抹尽就翻脸让她走? 明明是解脱了,心里却空落落的,还有点不忿。 “嗯……” 不情不愿地答应,男人松手后,她就踉踉跄跄转身往衣帽间去了。 性事后的程念樟少了些日常的警觉,没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有洁癖,不喜满身的黏腻,完事就进了浴室冲洗,也没解释其他。 而落单的罗生生,独自坐在换装凳上,越想越觉得委屈和轻贱,憋着泪把他白天给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套上。 毛衣还好,织物毕竟贴身穿的,还有些弹性,套在身上不算太大,但卫衣是真的不合身,程念樟一米八几的个头,衣服套到她身上,光袖子就长了好几寸,整体松松垮垮的,下摆都到膝盖上了,穿上就像个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 她照了照镜子,觉得脚冷,于是也不见外,在袜槽里挑了双还算长筒的给自己套上,穿回内裤,拿上手机和自己的衣物,就准备这么回去了。 “你去哪?” 罗生生准备开门的一刹,正巧被出浴的程念樟撞见。 他换好了浴袍,正擦着头发,见她鬼祟的模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我回去了呀……” 罗生生心想,不是你让我走的嘛?怎么洗了个澡就和失忆了一样。 她刚说完,开到一半的门就被男人推了回去。 “啪嗒” 清脆落锁。 关门后,男人的手一直抵在门板,指尖泛白,一看就是用了力道的。他视线钉在女孩发顶,没有动作,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生生低着头,看了会儿自己的两只脚打架,心里琢磨,这人再反复无常也没那么快变脸。前后对照,也就脚上多了双自己找的筒袜,难不成……是不喜欢别人穿他袜子? 想到这个,她突然笑出了声,想他也不会这么小心眼。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反反复复的,刚洗手台那让我自己走,现在又关门,几个意思呀?” 这句话尾音上扬,语气带点撒娇,确实不像真要走的样子。 程念樟大概明白了,是她误会了自己意思。 他本意,她要是走不动路,自己便先抱她去躺床上,走得动,就没必要那么腻歪,省得她多想。 罗生生也是,明知他可能不是那个意思,偏偏当时心里委屈,非要就着话头往极端了去。 两人都一个毛病,生怕多解释一句会死。 罗生生看他有意让自己留下,心里立马转甜了,一点也不吃教训。 她现在也想得开,这人就是这副死样子,闷骚的很,没必要那么计较。 她不多问,明明脖子上的指痕已经退下去不少,宋远哲也发现不了,为什么还不放自己回去?有些问题时间会给答案,问得太明白,反而容易让彼此难堪。 “我饿了,你饿吗?” 手捂住肚子,脏腑配合她奏了声咕噜。 原本向外的罗生生,突然转身,往里探头探脑的。她一天没吃东西,刚刚又被折腾得不轻,早饿得昏天黑地,程念樟带着她跑了一天,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而这个男人,此刻视线随她动作,落在空荡的卫衣上,她被罩在里面看起来格外娇小,虽然不是瘦到硌手的身材,但小腹确实没几两肉,刚才做的时候轻轻一按就能摸到自己的进出,多少应该要再喂胖一点,才教人安心。 虽然出发点不一样,但他们两个难得在一件事上能有共识。于是他也不再纠结她是去是留,转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些密封好的食盒,放在台面上 罗生生满心欢喜地上前打开——藜麦、蛋白、紫甘蓝和牛油果……看了一眼就立马合上。 “你身上哪有多余的肉啊?休息的时候也要天天吃减脂餐吗?” 这是一句心疼,罗生生真觉得他没必要这么自律,自律到……少了很多本该有的烟火气。 “我助理准备的,他们习惯这些罢了,你吃不了就自己点外卖,或者找找家里有什么其他能吃的。” 点外卖要等好一会儿,罗生生怕自己撑不住,她绕过程念樟,在冰箱里搜寻了一番。他的助理还算尽职,给他留了些鸡蛋和密封好的酱牛肉,冷冻里面还有些甜虾雪鱼一类的,都码得很整齐,一看就没怎么动过。 她关上冰箱又开始翻箱倒柜,除了些没用过的调料,柜子都空空荡荡,一点主食的的影子也没有。 肚子已经饿过了头,她不挑剔,随便取了个锅加水放了半袋熟制的藜麦,打了两个鸡蛋,牛肉切丁和甜虾一起放了进去。 “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程念樟倚在岛台,看她熟练动作,不禁好奇,印象里她家务一向很差。 锅里的水沸腾,飘散出热气,里面夹杂些食物的香味,莫名让人感到安逸。罗生生举着汤勺很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人生辗转来去,很多大的变故都印象深刻,然而这些不起眼的变化却谁都没有在意,经年累月也就习以为常了。 “留学生必备技能呀,英国嘛,你也知道的。” 不想显得自己矫情和落魄,扯到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她随便找了个说辞回了过去。 程念樟问得也不上心,就没再接话,他走到她身边,打开冰箱取了听啤酒。女人专注的侧脸泛着微红,安安静静地,看起来乖巧恬淡,他侧目看着,心内惬意,便想起了饮酒。 “你……你伤好了没,肩膀和背上的” 罗生生点他肩头,这人盯得她心里发毛,赶紧没话找话,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小伤罢了……”他仰头灌了一口,蓦地又加了句:“怎么问这个?是嫌我不够卖力?” “你想什么呐!!” 罗生生听他这么说,明明该羞愤的,但就是止不住想笑,脸上刺刺啦啦透着心烧的红,一连烧到耳根。 “呵” 他原本想再说些话嘲讽她,但到了嘴边还是没脱口,冷冷笑了句揭过。 “你尝尝咸淡。” 汤勺盛着半钵粥递到了他面前。 程念樟皱眉往后退了半步,罗生生见状非但没有放弃,还继续往他嘴边送。 “不烫,我吹过了,你试试,应该不难吃的。” 他退无可退,拗不过她,于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味道说不上多好,毕竟食材摆在那,但也不算太差。 “怎么样?” 她突然凑上来,杏圆眼忽闪地看着他,迫切地想得到表扬。 “还可以。” 那就是不错了。 她一向不吝惜赞美自己。 得到肯定后的罗生生,笑容漫溢,开始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边盛粥摆上餐桌。一人一碗,对过放着,自然地好像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梦醒(微h) 翌日,罗生生被日光叫醒。 她侧躺着看向窗外,初冬清晨的天色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这一觉,她睡得分外安稳。但她知道,美梦总有醒的时候,前面还有一堆现实的纠葛需要去厘清。 身后躺着的男人此刻正是好眠,他手搭在她的腰上,脸贴着她的颈椎,呼吸匀称安逸,就像个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 罗生生虽然醒了,但不敢动作,生怕闹起了他。 昨晚吃完东西,她很快就犯了困,没有多巴胺的支撑,病灶迅速攻占了她的意志。后半夜罗生生都是浑浑噩噩,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的状态,印象里,最后是被他嫌弃地提拎着,洗了澡,换了身T恤,才终于扔进被窝的。 她浅睡的时候,迷迷朦朦听到他还在接打着电话,偶尔有纸页翻卷的沙沙作响,叮叮当当的火机花擦……就算她不曾介入,这个晚夜他按原计划也会充实而忙碌,只是……会有些孤独吧…… 嗯,应该就是孤独的。 他被很多人簇拥围绕,但知道他真正想法的却少之又少,这人总是戒备着,看不出高兴的时候。 就在愣神的当口,腰上的手突然动了动,把她搂地更紧了些。身后也能感觉到男人额发的磨蹭和鼻息的加重。本以为他是醒了,却半天没有其他动静,直到臀后被一个陡然变大的异物顶着,不用想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生生瞬时大窘—— 原来他也是个普通男人,自制力再强,早上也会这样。 被顶得有些燥郁,她鼓起勇气转过身,发现他还安然地睡着。视线此时恰好对在他凸起的喉结上,男人脖颈修长,这一处凸起像一座平原的孤山,教人移不开眼。 鬼使神差下,罗生生伸手触它,刚碰到,这座孤山便上下一动。 她惊得下意识抬头,发现头顶有双眼正半阖着看她,目色有些迷离。 “你醒啦……” 罗生生往后缩了缩,她记得他小时候有起床气的,每次敲门叫他起早,总会对上一副臭脸。 “嗯……” 程念樟似乎还没全醒,眼里看她有些陌生和戒备。辨认了一会儿后,没有想象中的怒气,他反而懈怠着翻身将罗生生抱住,头埋在她的肩颈,很是安逸。 这倒让罗生生不知所措了,她压抑着呼吸,手缩回被子里,僵直地任由他抱着。原本好好的,谁知不小心一个勾指的小动作,却碰上了他下身充胀的阴茎。 早上正是男人敏感的时候,那物件一碰便野蛮生长,比刚才又大了许多,此时存在感极强地抵在她的手背,躲也躲不掉。 “呃……” 埋首间,他发出了一声喟叹。 抱着腰的手突然下移,抓住她手腕,教它定住抚在自己的分身上,感受这长物的脉动。 罗生生领悟他的意思,融会贯通地探进底裤,熟练帮他套弄了起来。 同一时间,男人也只手自她T恤的下缘钻入,一路向上,寻着本能揉捏身前的一团柔软,掌心刮过乳尖,激得她一阵战栗。 “你干嘛呀!” 她一边往后躲,一面嘴上挂着笑,语气就像小时候打闹一样,活泼轻灵。她知道程念樟应该是醒了,这样弄他再不醒,除了醉酒和嗑药,她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呵” 意料之中的笑。 他抬首寻到她的嘴唇,没有多想便亲了上去,第一下是浅浅的试探,分开后第二下,真要攻城略地的时候,罗生生却把嘴给捂上了。 “怎么了?” “我还没刷牙呢……” 她羞赧地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回道。 早上睡醒了多少都会有点口气,罗生生很在意自己美少女的形象,尤其在他面前!之前的每一次罩面她都有精心打扮,在她意识里,他觉得她放浪可以,但邋遢和丑是万万不能的。 程念樟也不纠结这些小事,现在他醒了大半,看了眼台钟,时候还早,便没了顾忌,掀开被子,隔着布料倏然就含上了她的乳尖。 “啊……你干嘛呀……大早上的……” 罗生生嘴上这么说,但光顾着捂脸也不去拦他,态度昭然若揭了。 男人受了鼓舞,将她衣服撩起。除了T恤,她内里未着一物,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展示在他面前。只看了一眼,他复又埋首乳间,左手不安分地向下,穿越丛林,寻到谷隙,用中指探索扣弄,里面滑腻湿润,搅动出一片潺潺水声。 “嗯……嗯……别弄我呀……” 被他带动着,罗生生有些情难自抑,她一手帮他纾解,一手则抵着牙关生怕泄露了爽意,显得自己淫荡过了头,真成了他嘴里的浪女。 但想和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情爱里,谁投入的更多,谁就会更主动地去讨好,这场较量,罗生生从一开始就丢了将军,哪有什么赢的概率。 “用嘴,这样射得快点。” “嗯” 欲望冲昏了她的头脑,已经顾不上他话里把她当作泄欲工具的颐气指使,男人刚说完,罗生生便委身向下,含住了热棒的顶端。 舌尖来回扫过马眼,而后一口包住,第一次口交时的生涩褪去,她已经掌握了门道,配合着手上的动作,上下嘬弄,教他好不快活。 他揪住她的发尾,操控着她前后的动作,仰头咬住牙关,发出嘶嘶的吸气声,腰腹更是克制着吐纳,每一块肌肉都为抑制喷发的冲动而异常紧绷。 “啵!” 分身胀得太大,实在吞不下。 罗生生在最后用力一吸,还是认输地将它推了出来。 也就在放嘴的同时,这个男人腰腹跟着放松。一个顶胯,送了她半脸的子孙,罗生生如果再慢半秒松口,便会全数射到她的嘴里。 “啊!呀!!!程!念!樟!!!” 抹掉了溅到眼上和侧脸的精液,反应过来的罗生生看着手上这些黏不拉几的东西,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伸手便嫌弃地往男人身上抹。 程念樟本就没想和她酣战,到了兴处也没憋着,速战速决,只是时机没把握好,确实有些折辱她了,这是他的问题,他认。 “抱歉……” 说完他坐起往侧身抽了几张面纸,动作轻缓地替她把脸上的余液擦净。 “你是在笑吗?”男人擦拭的时候,可能自己都没察觉,他确实在笑。而罗生生此时正是丢人的时候,看这个始作俑者笑话自己,心里就更加冒火了:“你还有脸笑我!” 她皱眉瞪着眼,气鼓囔囔地抢过面纸,翻身跨过他,下床一路往浴室方向走。 他家里都是男式用品,少有客人过夜,家里也没什么备用的东西,罗生生简单洗了把脸,灌了个漱口水就算做了洗漱。 收拾完自己,她又开始利索地套上衣服。 “你有没有那种……那种我能穿的裤子?” 相较于昨晚,她对这个房子已经熟门熟路,在衣帽间里捣鼓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合身的裤子,这让她有些愁苦,只好探出脑袋向屋主比划着求助。 “你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等会送你去找陈珂前,会帮你买一套新的。” 程念樟坐在床边无谓地看着她,除了小时候被她叽叽喳喳叫醒,他人生就再没遇见有人,一清早能像她这么会来事的。 “你要送我去吗?” 罗生生闻言,提着一条他的短裤,兴奋地从隔间里蹦了出来,一边问一边把腿钻到裤筒里,真是不把对方当外人。 而程念樟见她露着双腿,赤脚来去,不禁蹙眉。 “我今天本就约了陈珂,顺路送你罢了。” “哦……顺路啊……”她眼气狡黠,咬着下唇想了会儿,随后踮起脚小跑着向他,认真问道:“你觉得我素颜好看吗?” 男人眉头刚展开,被她一问又锁了起来。 他嫌弃地将她脑门推远,没有正面回答。 罗生生也不恼,顺势抓住他的手撇到一边,继续道:“我觉得我得再化个妆,万一被狗仔拍到了,我素面朝天的,多没面子!” 这个女人好像总是不着边际,明明眼下有更迫切的问题要解决,偏偏关注那些最不着调的东西,差点还带着他也一起跑偏。原以为她能把握分寸,但如今看却是有点高看了她,这人现在可以算得上得意忘形了。 直觉告诉程念樟,这不是个好兆头,有些苗头还是尽早摁掉为妙。 “见完陈珂我就送你回去,你最好别有这样的期待,我不想因为你,和宋二有什么过节,懂了吗?” 男人语气明显比刚才冷硬了不少,提到宋远哲,更是把她拉回现实。 终究是要去面对的,他说得也没什么问题,但这种吃干抹尽就划清界限的态度,罗生生一时还消化不了。 “你放心好了,我就开个玩笑。远哲我能应付,他没你想得那么小心眼。我和他的事,关起门来无端也不会扯上你的。” 她也换了副面孔,方才的亲昵不见,话里有刻意的洒脱和疏远,强调着他外人的身份。他当昨晚是一夜情,那她也不好悖了他的意,倒显得自己身段多低似的。 程念樟闻言无甚反应,只撇头不看她,淡淡回了一句 “那最好。” 并肩作战 Studio M 在市郊有一个摄影基地,程念樟约了陈珂在那里碰面。 路上途经一个综合体,他把罗生生放下,让她独自进去买一身衣服换上,自己则在车里等。 虽然男人嘴上没说什么,但罗生生也不敢拖沓,进店随便挑了件短毛衣和仔裤,再戴上顶鸭舌帽,遮着素颜就出来了,前后没让他等超过半小时,进车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一袋早饭,气喘吁吁的。 “喏!这个给你……是热拿铁,加的脱脂奶,没另外放糖……”罗生生从纸袋里掏出咖啡硬塞到他手里,而后继续翻找:“还有叁明治,培根鸡蛋的,我们一人一个。” 做这一切的时候,女孩语气动作都很自然。她还记着他的喜好,完全没有分隔十年的生分。 程念樟另一手的指尖,原本还夹着根没来得及点的烟,也被她顺手牵羊换了下来。她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就算熨贴如小谢,估计见了也要自愧不如。 “今天运气真好,买这个套餐还送了两个奈良美智的联名公仔,你看,可爱吗?” 男人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应付地瞥了眼,没回她。手里的吃食他也没动,随手放到杯槽里,启动引擎便准备出发了。 罗生生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落,所以也没多少挫败,系上安全带后就自顾自开始拆盒。 “黑的给你,蓝的我自己留着了” 她把一个黑色的公仔立在车上,是一个人脸猫身的小孩,做着臭屁回头的姿势,很有邪趣。自己则留了一个垂耳兔身的小女孩,闭着眼睛,安详惬意。 程念樟没表达什么异议,她说话的时候他在专心开车,大概是没放心上。 但她还是惴惴,虽然嘴上说是点餐送的,但实际是路过橱窗看着像他,专门进公仔店买的限量款,花了不少钱,万一他真不当回事随手扔掉,那就太可惜了。 “认得出谁是陈珂吗?” “啊?哦……认得的。”罗生生心思还在飘忽的时候,程念樟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提点她等会面见的事宜。 “Studio M的大股东是国影,陈珂在体制内,行事会比Robin 要更沉稳些,不显山露水,他问什么你如实答就好。这次他们负责B组,主要是棚内和强后期场景,这方面自己有概念吗?” “有的,之前摄影组开会交流过分工,那时候你在外地拍戏,是Robin和魏导一起协调的。会上内容主要是交流,所以没留意背景,陈珂也没出席,一直以为只是个国内的技术型工作室,没想到来头那么大。” 聊起工作的程念樟,有一种很强烈的带动感,会让人不自觉地跟着投入,尤其在涉及专业领域的时候,看得出做足了功课,不像一般制片人,谈及细节,就开始做甩手掌柜。 “你虽然是暂代助理,但Robin 语言不通,你不事先帮他做好合作部门的背调材料,很明显是工作失职。” “相关材料魏导团队都有准备好译本,我就是个跑腿加翻译,做再好,票房也拿不着分成,简历拿出去人家不还当你是个跑腿的,所以本本份份就行了呀!难不成还能代摄影指导上台指东指西吗?我看你就是对我有成见,所以我做什么都不对……” 罗生生听他教训自己,就不乐意了,抛开两人工作外的关系,工作而言,他是大Boss,她不过是个打工人,诉求和立场本来就不一样。 他现在这是典型的剥削思维,强权领导,多少有点职场PUA那味了,罗生生自我认知情醒着呢,可不会轻易被他给绕了进去。 “你跟着Robin 两年,没怎么碰过机器,学的是摄影,却一直做文职工作,自己就没有反思过原因吗?罗生生,不要路径依赖,总以为日后会有人帮你。” 很明显,他话里点的是宋远哲。 这可就更不中听了,拐着弯地说她没能力,瞧不起谁呢! “好像这两年你给我装监控了似的!我碰过机器,也做过跟焦员和摄影助理,你不懂就别乱点评别人。” 说到底,程念樟在摄影这方面就是个门外汉,讲来讲去都是职场那一套。在他这种开了金手指的人眼里,好像成功都是水到渠成的,如果不顺意,就要反思自己的能力和态度。 但大部分普通人糟糕的人生,都不是单靠努力可以改变的。 “我说的是你态度的问题。” 这男人还教训上瘾了…… “Robin 工作室的架构本身就很成熟,人员这几年都没有迭代需求,新人要冒尖不熬个叁五年都算少的,更何况是一个女生。而且你也看见了,勘景采风都是我在负责,原来Robin 意思就是定我做花絮摄影的,眼看快转正了,要不是你非拉我去印度碰上那事,哪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被推来推去的。” 罗生生越说越激动,工作上,她心里一直有怨气,如果这次制片不是程念樟,她是没那么容易妥协认栽的。 “你要么做出点成绩服众,不然别找那么多借口。” 相较于她的愤然,程念樟依旧无动于衷,他言简意赅,不去纠结她的倒打一耙,而是完全站到旁观者的立场,把自己摘得干净。 听言,罗生生仰头大口喝掉半杯咖啡,消化情绪之后,回道: “知!道!了!你就看着吧!” 男人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侧目看她一眼,便复又向前。 …… 他们到的时候,陈珂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是个瘦高瘦高的中年男人,面目温和,身上带着摄影师风吹日晒的糙感,见了两人同往也没有无来由的八卦,很有分寸。 起先他们聊了些设备方面的事,涉及到一些统筹和预算的问题。罗生生早上被程念樟拎脖子提点过,所以也大概听了些。 Studio M背靠全国最大的发行,本身也是剧组的设备租赁商,程念樟今次来是协商租金相关事宜的。 前期他们应该已经签过合同,涉及一些补充条款,陈珂方面和Robin 团队意见和需求上有些出入,魏寅和Robin交情甚笃,又是个爱撒钱的主,程念樟怕他随意拍板,加之罗生生的事不方便与外人道,所以单枪匹马就过来做调和了,执行力是肉眼可见的剽悍。 “按照英国团队新列的清单,你给的价钱,我们对比过,国内没有哪个供应商可以给到你这么长的租期,要么机位数减掉叁分之一,要么拍摄周期缩短,这个问题很现实。念樟,公司财务方面传达给我的信号很明确也很强硬,公家的资产是有底线的,你明白吗?” 陈珂把 Robin 团队给的机器清单放在台面,手指轻点事先划出的关键内容。 这是程念樟的专业盲区,他问过魏寅,Robin 给的列表是按照现在的分镜要求的最低标准,同样没有协商的余地。 “宋氏之前长期合作的是博成,陈指导,今天我帮你开了这个口子,从上到下得罪了多少人,你也应该清楚。没有不能商量的底线,你说对不对?” 陈珂闻言,低头饮茶,笑而不答。 不知为何,气氛竟有些凝重 “嗯……陈指导,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罗生生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去,最后落在台面的白纸上。程念樟都少见的开始用苦肉计了,谁的筹码更多,一目了然。她心思灵活,想着凭她对Robin 的了解,应该能帮程念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这位是?” “罗生生,之前提起过的。” “哦……我还想,你什么时候换口味,找了个女生当助理。” 陈珂说时面上有些轻慢的笑,也没多问其他,顺手就把纸推向了罗生生。 “看吧,也不是什么机密,对吧,念樟。” 程念樟此时借空低头吹茶,脑中思量着下一步的走棋,无暇在意罗生生。 罗生生扫了眼手里的清单,果然和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 “陈指导,机器全用Arri吗?刚刚在外面我看见有摄影师在用RED,棚内和室内部分如果改用RED 最新款的Dragon ,在保留机位数的基础上,预算可以释放很多,电影感用后期加成就可以了,不是吗?” 罗生生讲起自己专业内的东西,底气很足,她虽然没有太多实操经验,但跟着Robin 这几年也算见过市面,对各种机器都有了解。 身旁的程念樟听言,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小姑娘有点东西啊………”陈珂听她说时,表情慢慢认真起来,他身体前倾,有了进一步讨论的兴趣:“你是Robin Partick 团队出来的吧?为什么只用Arri,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通常外籍的摄影指导,对国内后制水平都不太看好,所以为了省事,会选择电影感更强的机器和镜头,尽量减少剪辑和后制对镜头表达的技术曲解,这种情况下,用经典的Arri 套组已经变成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很少有人会建议剧组改用电影感弱,但画质更高,价格更便宜的机器。 “我觉得是你们把Robin 想得太偏执和古板了,14年大卫芬奇用 RED Dragon 6k 拍了《消失的爱人》,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业内就有一些风向的转变。前两年Robin 去非洲拍摄的纪录片就特意用的RED套组,虽然片子以纪实为主没有搭载强后期,但Robin 对成像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的。” 罗生生说的这些,陈珂是认同的,他也承认自己确实对Robin 有些偏见。陈珂一直试图在国内推广最新的摄影技术,如果是他自己做摄影指导,机器的清单会比罗生生提议的还要更激进一点,全面启用6K甚至8K的机组,然后再把剩余的预算投入后期的制作上。 但可惜,这次摄影指导不是他。 “念樟,小罗这个建议,你怎么看?” 陈珂把话头抛给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程念樟。 程念樟对机器没有概念,但他大概能理解两人在探讨的,是把清单内部分租金贵的机器改换成相对便宜的机组。 “这就是你们专业上的问题了,要和魏寅那边沟通,我不做评价,如果可行,再做一个新的预算,我们到时再谈就行。” “好,那我们先把这事放一边,来谈谈小罗的事情。” 听到陈珂点自己,罗生生立马竖起耳朵,刚才侃侃而谈那股子劲头一下就被紧张替代。她咽了口唾沫,本能地侧目看向程念樟,恰好此时他也顺着陈珂的话头看向自己。 两人四目一对上,又立马分开来,生怕教外人看出了暧昧。 “她的基本信息,陈指导你应该看过了,刚才你也听了,她的专业功底不差,脑子活络,人也比较上进,应该是个不错的苗子。” 程念樟居然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夸自己,罗生生是真没想到。 “只可惜了,是个女孩子,我们这个行当你也知道,基本没有女的。小姑娘上进是没什么问题,但极限就在那,总不能让你扛着五六十斤重的斯坦尼康到处跑,对不对。” 摄影是很吃体力的职业,常常要背着或者提着稳定器到处跑,所以基本没有女性,这点在座的叁人都是知道的。 但程念樟作为演员,打交道的都是摄影指导,和技术人员沟通并不多,一个斯坦尼康重五十斤这种事,他也是刚知道。 “没事的!我能……” “你先别说话”罗生生刚要夸海口,就被程念樟给厉声喝住了,他蹙眉看眼一脸懵的她,继而转头对向陈珂:“定点机位就可以了,没必要让她操作斯坦尼康,到时候别跑了摔了,把机器报废,得不偿失。” 程罗二人坐得很近,台面下,程念樟说时,左手紧紧按住她的膝盖,教她不要乱说乱动得意忘形。 而罗生生听他话里指东打西的,倒像在心疼自己,立马就乖顺了起来,即便她听到能背斯坦尼康,内心是兴奋大过恐惧的。 “小罗,你的想法是什么?我那晚同意让你进组掌机,不单单是因为念樟难得找我托人情。我自己也是有点好奇,怎么会有女孩子要赶着趟的吃苦。学摄影的话,做平面摄影,出路要广得多,不是吗?” 陈珂话毕,笑着抿了口茶,低头时用余光瞥了眼程念樟,他觉着他今天多少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我都行的,大一点的机器除了没坐过摇臂车,定点或斯坦尼康我都可以,小一些的无人机和穿梭机我也会用。我本来学电影史的,研究生时候兼职电影记者采访了澳洲女摄影师Mandy Walker,她也是电影学半路出家的。我当时和她说我想拍电影,她就鼓励我,喜欢的话去做就好,其实也没那么难……” 罗生生一口气下来多少有些嘴干,喝了水后继续道: “我知道这个行业有很多默认的规矩,给女生的门槛会很高,但归根结底是有些小瞧我们的,是吧,Evan?” 她是真的记仇,逮到机会就要讽刺他一下。她刚说完,膝盖上的手就往上掐了一记她的腿肉。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了,罗生生无声地啊了一下,而后假装挠痒痒,把手伸到台面下报复性地回掐他的掌心,不料刚想用力,手反被他大掌包住…… 现在台面下他们两手牵着,互相较劲,台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都是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 “别人我不知道,陈指导一向是比较开明的,你今后虚心跟着陈指导学习,不要惹是生非,听懂了吗?” 程念樟虽然嘴角带着笑意,但看她的眼神就和刮刀似的,吓得她只敢“嗯嗯”点头。 这男人得到答复,看她还算乖巧,又转向陈珂: “那就让她先从固定机位来吧,大体量的器材你们团队那么多男人也用不上她,陈指导,你觉得呢?” 陈珂本来收她也不过卖程念樟一个面子,哪会真让她上重机器。本意也就是试探试探这个女孩子的底线和决心罢了,毕竟摄影这个职业是要吃苦的,来个娇娇女反让团队伺候,成何体统。 “那就听你的,我没意见,明天让小罗找B组的负责人报个到就行。过几天等你和魏寅商量好了,合同我们再谈。”说时,陈珂看了手机“时候不早了,我下午有一个外景要出,同事在催了,你们也早回吧。” 听到逐客令,两人和陈珂握手言别。 回安博的路上,尽管程念樟没开口,罗生生还是和他仔细讲了换机器的利弊,还有说动Robin 的办法。 程念樟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态,但大多记在了心里。 昨日与梁岿然和赞助商碰面,这些人开得条件离谱又下作,他没有答应。眼看开机在即,资金却没有完全落地,开源不行,只能节流,所以才会如此被动。 罗生生不懂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拍好一部电影不容易,虽然他看起来什么都难不倒的样子,但背后心酸,她都看在眼里,说不心疼是不现实的。 “到了,你自己上去吧。” 车停稳在安博地下,两人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罗生生心境和昨日大不相同,她也不扭捏,拿上自己的东西,便要下车。 临走前,终归还是有点不舍,她把着门弱弱道别: “那……那我走了,到时候剧组见。” 说完,不等回复,门便被合上。 程念樟看着她小跑的背影,有片刻晃神。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向车前摸烟。 一个奇怪的东西被烟盒打落,他捡起来,发现是罗生生早上买的公仔。 警觉惯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查看有没有隐藏的窃听和盗录设备,确认无误后,才开始留意公仔的样子。 他看着它的同时,这个玩物也拿厌世的眼睛对向他。 “幼稚” 对视了一会儿,这个男人一面骂着幼稚,一面却把它放回了原位。 厌烦 “嘀哩” 房门打开。 5800除了一些被清扫过的痕迹,和她离开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这种无事发生的感觉,让罗生生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照宋远哲的个性,她这么闹脾气,这人再不济也会安排个手下在这里候她。这人是熬不住焦虑的,不论好坏,他都要第一时间确认结果,才能安心。 然而这次却很反常,她看过手机,本以为拉黑了宋远哲,他也会换个号码来联系自己。可是从头到尾只有林瑜昨天的几通电话,一天一夜过去,就再没什么动静。 她上楼时还有些心虚,看外面没人,当他会在房里跟自己兴师问罪。一路上编了好几套说辞应付,但没想到打开门,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除了她自己,没有别的身影。 窗外此时天色骤变,黑云攒聚上空,是将雨的征兆,整个落地窗像一幅巨幕展开,让压抑无处遁形。 莫名心慌地厉害。 她拿出手机,把宋远哲拉出黑名单,拨了过去。 “嘟……嘟……嘟……” 长久的嘟声后,是一段绵长的忙音。 罗生生叹气,接着打给了林瑜。 “罗小姐?” “嗯,林瑜,远哲在吗?我打他没接,所以问问你……” “宋总现在可能不太方便接您的电话。我和他说一下,等空的时候回您吧。” “哦……”她刚想开口,电话那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听着像小推车,随后有个女声在报床号,应该是在医院一类的环境。 “林瑜,你是在医院吗?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似乎也察觉到不对,默默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回道: “没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 这种语焉不详的态度,反而更让人起疑好吗! “你告诉我哪个医院?我现在过来。” 还没等林瑜回话,远处传来另一个男声。 “林助理,你怎么在这?远哲好点了吗?” 罗生生听出来了,这是宋毅的声音。 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听他话里的意思,出事的应该是宋远哲没跑了。 “罗小姐不好意思,我这边先挂了——嘟——” 电话被对方快速掐断,很明显是在防着宋毅。 宋远哲……医院……宋毅……不敢往下想…… 她上次遇到这样的组合,是叁年前宋远哲和黎珏出车祸那次,他们一残一死,活着的宋远哲被宋毅送回澳洲,病房外一排黑衣保镖肃穆把守,所有人都静默无声。罗生生穿过他们时,仿佛在出席一场葬礼…… 这个场景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至今无法磨灭,她现下听不到宋远哲安好的消息,根本无心去做其他事情。 等待稍许后,她又试探性地打给了宋远哲。 出人意料,电话竟很快被接起…… “喂?” 对面没回她,听筒里只有浅淡的呼吸。 “是……远哲吗?” 依旧没有答复。 “我回安博了,你……人呢?还好吗?” 电话里传来一些衣料的摩挲,而后是男人的轻咳,对面清了清嗓子,回道: “是生生吧,我是宋毅,还认得吗?” “……” 罗生生一瞬耳鸣。 “哥!你拿我电话做什么?” 是宋远哲。 背景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电话里能听到门扇的开合和几人杂沓的脚步,听着像是宋远哲刚和一群人从外面进来。 “生生找你,你不在我就帮着接了,也不是外人。” 宋毅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了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被对方放到耳边。 “找我什么事?” “你在医院?” “嗯,喝多了一点,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大事。” 宋远哲语气是一反常态的冷漠,甚至还带点嫌恶。罗生生虽然察觉了异样,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 “哪家医院?你现在怎么样?我马上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这边多的是人,要你来添什么乱!” 他从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罗生生闻言,第一反应,是他知道了她和程念樟的事? 但细想也不对,他要是知道了,不会放任程念樟和她这么来去自如!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是宋毅吗? 就在她犹疑的当下,电话里突然传来宋毅的声音:“生生想过来,你就让她过来吧,好些年头不见,怎么也该坐下来叙叙旧,远哲你说是吧?” 男人说完,话筒里声音渐弱,应该是被拉远了,只能勉强听到: “她来了万一吵吵闹闹的,烦都烦死,哥,你这是纯粹想看我笑话吧。” 话音刚落,病房里男男女女的调笑穿过话筒,传到了她的耳中。听筒里,宋远哲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晰,应该是拿着手机凑到了嘴边。只听他对着话筒无谓说道: “让你别过来就别过来,听懂了吗?” “啪”没等回复,电话就被挂断了。 罗生生有些晃神,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自己出走一日,这世界就换了剧本。宋远哲不像宋远哲,他和宋毅也从水火不容变成了至亲兄弟,两人还能若无其事地互相玩笑,这简直太荒谬了! “叮——” 正在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给她发来一条短信,里面有个定位,是慈济医院的高级住院部。 下面接上文字: “宋远哲出事了!速来!” 这下罗生生更懵了,明明刚刚听着还好好的,怎么隔了一会儿就出事了? 她怕这是个陷阱,就朝发送的号码回拨了过去,打了几遍,都是忙音。再打宋远哲和林瑜,他们也像商量好了似地通通不接。她想了想,把短信截屏发给了宋远哲,等了几分钟也没得回复。 这下是真有些急了,关心则乱,她也顾不上其他,随便挎个包就出了门。 此时天空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正值晚高峰,去医院的路段经过学校,堵得更是水泄不通。 车流一辆紧挨着一辆,明明医院就在眼前,却不知堵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罗生生心情本就焦灼,看着纹丝不动的车队,更是心烦意乱,于是她拍拍司机师傅的靠背: “师傅,还有多远。” “叁百多米吧”司机摊手:“这条路这个点就是这样,过个红灯等二叁十分钟都是家常便饭,真……诶!诶!小姑娘你做什么?外面下着雨呢!” 罗生生听到只有叁百多米,立刻下车狂奔起来。车外雨势较出发的时候变大了许多,秋雨打在脸上,就像小刀划过肌肤,既冰冷又刺辣。 跑的时候,她只用手简单地挡着头,淋了雨的短发黏腻地贴住头皮,毛衣和裤管都吸了水,拖得脚步有些沉重。但她也顾不上这些狼狈,到达住院部后,和个没头苍蝇似地,趴在护士台,一层层问 “宋远哲在哪间房?” 从一楼一路问到七楼,终于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706病房外站着几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他们面容肃穆,就和许多年前她见过的一样。 林瑜坐在病房外,见到她时,面上难掩诧异,当罗生生走近,黑衣人没有阻拦,反是林瑜伸出了手,拦住她的去路。 “罗小姐,你不该来的。” “林瑜,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拦着我做什么?我今天就要进去看他到底是死是活!你给我让开!” 从林瑜的态度,罗生生已经知道自己被耍了,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想整她,又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折腾她。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朝宋远哲发泄。 “谁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当她正和林瑜纠缠的时候,706的房门被打开。 一个二十出头,妆容明艳的女人自里面走了出来。 她倚在门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罗生生,看着她疯癫狼狈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胜者鄙夷的嗤笑。 “你就是宋少说的罗生生吧?我看也就……呵。宋二正在休息,他想找你的时候,会招呼你的,今个儿就别自找没趣了,赶紧回吧。” 说着,她扫了扫手,就像在驱赶一个垃圾一样把她扫地出门。 罗生生听出了这是昨天早上接电话的那个女人。 简直怒不可遏,都是些什么杂碎! 她也不顾及形象了,一把甩开林瑜,顶着那个女人就冲进了病房。 “宋远哲,你最好给我是死了!你要是还活着,我……” 话到一半,罗生生突然噤声。 原来病房里除了宋远哲,床边的沙发上翘腿坐的是宋毅,床尾站着嘉世的刘琨,还有他的情人苏岑,他们都在她进来的瞬间,一齐看向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明暗交杂,各怀鬼胎。 半躺着的宋远哲此时手里拿着一个剥好的橘子,他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眼色。 “我还活着,你想做什么?” 他轻飘飘地问她,她想做什么? 罗生生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也搞不清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该做什么了…… “罗生生,我花钱养着你,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来这里丢人现眼的。真的是……”说着,他停顿一下,随手把整颗橘子扔进垃圾桶,继续道: “烦透了!” 男人说完这句,门口的那个女人便立马走向床边。她半坐在床沿,亲昵地揉着宋远哲的肩膀,和他贴耳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悄悄话。 此刻的罗生生,看起来好像一个笑话。 幸好林瑜及时进来,把还在懵着的罗生生带到了病房外,再顺手把门关上,才终止了这场尴尬。 他从护士台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了擦身上的水渍和眼下的泪,语气平和地安慰道: “回去吧,别着凉了,宋总也不想……”话到一半,看了眼四周,也没再说下去,只拢着她一路送上了车,才终于吁了口气。 病房内,苏岑有些不忍,但她也不好当众说什么,只揽了揽刘琨手臂,凑近他耳朵,小声道:“你以后有新欢了,可不能这么对我啊。” 刘琨拍拍她手背,本想和她小声调笑,却突然想到什么,蓦然提高了声量: “刚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哦,你怎么还见过她?” 宋毅被这人话头挑起了兴趣,瞥了眼闭目养神的宋远哲,和刘琨开始搭台唱戏。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不是前些日子,岿然组了个局,喊我们哥几个去弄弄程念樟和魏寅嘛。这丫头也在!” 说时,他停顿一下,看了眼宋远哲,看他仍旧无动于衷的,立马接着道: “当时我还以为她是魏寅的姘头呢!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互相照应着都是喝个烂醉。我听安博的人说,第二天早上两人可是前后脚出的门。你们还别说,这女人呐……看着可怜巴巴的,但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谁知道呢?” 刘琨朝宋毅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接茬道: “你这话不能在外面乱讲,罗家也算我们宋家半个亲眷,还是要顾点名声的,是吧,远哲。” 听到宋毅点自己,病床上那人才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打了声哈欠,声音有些无力道: “哥,我累了,别说些有的没的了,你们就让我歇会吧。” 宋毅与刘琨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无觉间完成了默契。 “好好好,那我们也散了吧,远哲,你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这群人应声便熙熙攘攘褪去,宋远哲面向窗外,胃里余留着昨晚酸烧的微痛,他的手捂在腹上,那里空荡地难受,却依旧无法进食。 “啪嗒” 原本关上的门又被打开。 “林瑜吗?” 他没有看向来人,直觉以为是林瑜进来照顾自己。 “是我呀!温雯。林助理下去送客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看看。” 然而并不是林瑜,而是刚刚对着罗生生颐气指使的那个女人。 现在没有旁人在侧,当宋远哲得知来者是谁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厌恶的表情。 当女人的手再次欲伸向他的肩头时,这个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戾决绝地投掷到了地上。 喝道: “给我滚!” 破鞋 《简东传》还没开机,但剧组已经自发建了几个工作交流群。这里面就包括目前已经定下的几个主演们,他们无论咖位大小通通被经纪人拉进一个小群,方便后续通告能传达到人。 戏子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起初这个群里,都是经济人在互相核对日程,方便排期,后来也不知谁起的头,各种绯闻和八卦开始多了起来。 有些演员,为了社交,或其他不上台面的原因,全然没有忌讳,自以为熟稔了,又都是圈里人,就什么都敢往群里发。 譬如现在,之前从女一被苏岑踢下来做了女配的唐可琳,就突然没头没脑往群里丢了套偷拍组图。 图里一男一女,在街头当众亲吻,有几张角度奇绝,男女主面容清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狗仔是一方事先安排的。 【唐coline】-“女主是不是岑姐的师妹温雯呀?@苏岑” 起先群里没人回她,苏岑虽然被艾特了,但像她和季浩然这种咖位的,一向不在群里说话,更何况唐是她的死对头,以前她不火的时候,签好的戏没少被这人蹬掉。如今自己得势了,那是更不会去着了她的道。所以看见也当没看见,省得以后被人截图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葛纶经纪人】-“这个女主不认识,男的有点眼熟。” 没安静一会儿,有个老生演员的经纪人倒天不怕地不怕地突然接起了话。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群里对话框开始一个接一个蹦跶出来。 【副导kevin】-“这不二皇子嘛!又换女伴了?(狗头表情)” 【飞天小女警】-“谁是二皇子?(吃瓜表情)” 【唐coline】-“二皇子前几天不还带着小女友看秀嘛~没想到这么快就换人了!” 【葛纶经纪人】-“二皇子换人不和换衣服似的,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这女的有点本事啊,还安排了狗仔跟拍,是想上位不成?” 【唐coline】-“逼宫?这么大胆?” 【演员钱梓格】-“你们瞎猜什么呢?别的群看见的,说前两天大佬们在莲山开party,酒池肉林,那叫一个活色生香!玩大发着呢!等我问了细节,回来和大家讲讲。 【飞天小女警】-“谁能告诉我,谁是二皇子?(抓狂表情)(抓狂表情)” 【葛纶经纪人】-“还是钱老师有门路!” 【唐coline】-“期待!” 【唐可琳经纪人】-“大家低调一点……” 【演员钱梓格】-“那细节就不说了,反正具知情人士透露,小女友已成过去式,新欢确认叫温雯,嘉世的,说是正打得火热呢,” 【唐coline】-“果然嘉世出来的,就是厉害!大腿一个比一个壮!(大拇指表情)不像我们这些没人捧的!哈哈哈哈!” 【飞天小女警】-“你们是看不见我吗?到底谁是二皇子???(成龙duang表情)” …… 季浩然生气地把手机拿到钱韦成面前,他一边划着屏幕,一边问他: “他们在说什么?谁是二皇子?” 钱韦成小心将他脸上的胶布撕下,而后仔细上药,生怕给他留了疤。他稍看眼屏幕,眉头略皱,似是不大赞同。 “他们说的应该是打你那人,宋二,宋远哲。” 季浩然脸盲,他听钱韦成这么一说,赶忙把界面上划,翻到那套组图后又仔细回忆辨认了一下。 照片里的人,确实是宋远哲。 但女主却不是那个叫罗生生的女人。 “有意思……” 手机屏幕映射着季浩然的脸,他用食指研磨下巴,面容狡黠,不知又在动些什么歪脑筋。 “宋二的事你别去掺和,这种群里也不要随便发表言论。多少前车之鉴……你啊……就是不长心。” 钱韦成无奈,再老辣的经纪人,艺人不服管,还是会头疼。 “不是你让我多留意多学习,别再随便招惹人的嘛?我这不就虚心下问,不还是没人理我。况且这是我小号,就你和念樟哥知道,怕他们做什么。” 群成员里,季浩然挂着一大一小两个账号,人多眼杂的,也确实没人会去特别留意。 他最近负伤待业,正是闲的发慌,于是看热闹也不嫌事大,转头就把图片转给了程念樟。 “哥!!来吃瓜!” …… 程念樟现时刚和魏寅还有两名法务推敲完合同细节,下午陈珂已经做过沟通,大致上Robin 也认可了变更方案,事态的走向和罗生生说的基本吻合,一切比预想的顺利很多。 一桩心事落定,人难免会有懈怠。送走了法务,程念樟带着魏寅走到廊厅的尽头,两人靠窗并立,此时已至午夜,下午那场秋雨却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 “有火吗?” 破天荒地,魏寅主动向程念樟邀烟。 程念樟也没有多言,点上自己的后,递了一支到他手中,而后贴近凑上,用手笼着给他上了簇火。 “念樟,你有难处的话,我手上还是有些家底的。” “大可不必。” 程念樟果断拒绝,他抬头对向窗外吐了口烟,眼前的阴雨透着凄厉,看得人压抑,于是转身倚靠窗台,接着道: “老魏,那些钱你还是留着自己养老吧,别都搭上,万一输了,得不偿失。你帮我这些就够了?” “你这人……真是一点人情债也不愿意背!我这么殷勤,被你一说,反倒显得丢份了。” 闻言,程念樟低头,他嘴角勾起,似是面上带着笑意。 他笑这魏寅,年近四十,身处世故,却又不甘于世故,稀里糊涂走到今天,倒是清清白白的,还抽得出手拉人上岸,真是让人羡慕。 “你心情不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魏寅侧目,见他少见地露出笑颜,不禁有些好奇:“陈珂是出了名的刀枪不入,今天也有意思,居然想着法子给你省钱,你莫不是背着我们上哪去拜了活佛吧?” “我不信这些。” 男人摇头,他抬手拍上魏寅肩头,笑意更甚。这人的思绪被魏寅牵引,想到些白天的事,脑中闪过一双杏眼。 也就过片的功夫,刚起的笑意逐渐凝固起来。 “怎么了?” 魏寅察觉不对,关切道。 “没什么……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该回了。” 说着,他摁灭烟头,转头看了眼天色,匆匆作别。 上车后,程念樟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季浩然发他的那套图片。 宋远哲高挑俊逸,带点混血感的长相很好辨认。女方没记错的话,是嘉世的新人,之前刘琨想把她和苏岑一道,打包塞进剧组,最后拉扯之下,还是被程念樟用没合适的角色给拦了下来。 本来宋远哲睡小明星,在圈里也不算大事,这人一向玩得开,高兴起来和着刘琨那群人的调性,几个人一起也是有听说过的。但他出事以后的这两年,这么明目张胆被拍,还是除了罗生生的第一次。 看来,真是要变天了。 不过再变天,也是那两兄弟的家事。宋远哲的花边,程念樟现下并没多大兴趣,他反而有些在意季浩然,怕他耿耿于怀,去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是非。 于是回了句 “好了伤疤忘了疼吗?看来还是没长记性。” 他发完,对面立马接道: “害!你们都瞎操什么心啊!我就是觉得这个姓宋的有病,那天为了个女人发那么大火,转头还不是把人当破鞋给扔了。” 他叫罗生生破鞋。 看到这两个字眼,程念樟的眉头瞬间紧锁,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定义她。 然而屏幕对面一无所知的季浩然,见程念樟良久不回自己,又继续补刀…… “我听说这个姓宋的玩得可脏了!估计那女人也干净不到哪去,那天还装什么清纯,也不知是给谁看!(抠鼻表情)~” 话,真是越说越难听。 程念樟切出聊天界面,不想再看下去。 他坐在驾驶座,思维有些泛泛,钥匙插在锁孔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头的公仔依旧保持在白天的位置,回头乜着他,就像他常乜她一样。 默默无声中,这一人一物视线又再相撞。一股躁郁升腾,男人索性把它扔到后座,眼不见为净。 …… 然而外面的天翻地覆,罗生生全不知情。 她自回来后,便瘫在了床上。 说不伤心是假的,但也没有那么伤心。 宋远哲在宋毅面前能说几句真话?这个道理她回过味了,心里还是拎得清的。 但男人终归是男人,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规则的制定者,不把女人放在眼里。自己今日被迫参与到廉价的雌竞当中,被人当猴戏看,自尊心难免受挫……虽然宋远哲告诫过她不要前往,但她还是把这笔烂账记到了他的头上。 回来前问了林瑜,这人是怎么进的医院?又是谁给她发的消息?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瑜回得有些避讳,只说他是喝多了伤到胃,至于发信息的人,想也知道除了宋毅那边,还能有谁?不过是在互相刺探底线和软肋,这次不小心把罗生生给卷了进来,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局面。 一想到宋毅,罗生生更是发怵,她把头埋进枕头,逼自己不再去想这些认知外的人和事。 她闭着眼睛,回国以来所有的经历都在脑中过片,各色人等穿梭经过,每个都行色匆匆,步履不停……只有她傻傻地待在原地,不知该向东还是向西。 就在迷惘踌躇时,人群中有双大手伸来,把她牵起,来人面目模糊,她想一探究竟,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扬琴的旋律…… 原来是iphone的铃声。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辨认是谁后,心头的委屈突然上涌,眼泪便不受控地掉落。 她压着情绪,接起了电话: “喂?” 太委屈了,连个单字,发音都是颤抖。 “是我” “嗯” 女孩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的鼻音容易让人误解成不悦。 “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 “没怎么……” 对话陷入了一派沉默,电话两端的呼吸,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新的合同拟好了,很顺利,你是功臣。”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嗯,真好。” 罗生生是真的替他高兴,但适才恹恹的情绪,一时还没缓过来,反倒听着像是敷衍。 又是一阵沉默。 “到底出什么事了?” 男人语气变重。 程念樟的追问让她片刻破防,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她捂着嘴,怕对面听出端倪,于是把手机拉远放到了腿边。 视线随之下行,目之所及,白色的床单上赫然出现一摊红色印记…… 女孩有片刻晃神,她伸手探了探腿间,指尖抬起后,满是血迹。回过神的罗生生,小腹立刻如同觉醒了一般,感受到熟悉的酸胀感。 这下她终于不再忍,放声哭了出来,拿起手机放到嘴边,对他哭诉道: “阿东……呜……我来例假了……啊……” 男人一愣。 “昨天不是还……很难受吗?” “嗯……难受……” 罗生生曲起来抱住自己,手捂住肚子,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刚才心里惦记别的事情就没在意身体的异样,现在知道来了亲戚,感官瞬间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那怎么办?” “呜……没事的……睡一觉就好……嗯……我先挂了……明天打给你。” “你——” 他还没有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空荡的房间里,这个男人独自看着屏幕。黑色镜面上照出他的面容,错愕中带着些焦灼,视线在片刻失焦后逐渐找回焦点。 他吁了口气,打开微信,找到罗生生。 “明天别忘了去找陈珂,去不了的话记得打个招呼。” 坐在马桶上的罗生生收到后,没有多想,立马回道: “没事,我能坚持(握拳表情)” 看到消息,程念樟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点烟仰头看向天顶,心绪沉淀后,复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 原来是8号。 呵,男人。 难伺候 抹掉水雾,镜中出现一张异常苍白的面孔。 罗生生捂着肚子睡了一夜,早上起来些微还有绞痛。下腹的坠胀在第二天是最让人难受的时候,她的脸色在血崩和不适的双重打击下,看起来充满了病态,毫无血色,连原本清亮透彻的双眼,也写满了疲惫。 出门前她简单画了个妆,但实在是挂相,所有色彩上了脸都不够协调,欲盖弥彰的味道太重,反显得风尘。 要么弱不禁风要么廉价艳俗,罗生生果断选了前者,她卸掉妆面,顶着一张绝症患者般的脸孔就去到Studio M 报到。 月中就要开机,陈珂被魏寅叫走去签合同,没在基地。 安排接她的,是B组的统筹尤壮壮,人如其名,真的身强体壮。 据他自己说,他之前是做赛事摄影的,扛着机器跑起来的话,不会比博尔特慢多少。不过如今退了二线,平时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在各个机器之间来回穿梭,和以前没得比。所以退役后这几年,整个人都富态了起来,加上脾气好,组里都称呼他大壮。 团队去除她,总共八个摄影师,清一色的男人。可能是陈珂事先打过招呼的原因,大家对她都格外客气。大壮领着她一个个片场认人,不清楚的还以为她是领导,到基层视察来的,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认完人,大壮又把她拉到茶水间,给她递上杯热水,细声说道: “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今天本来是要让你上机器的,开机前突击几天,免得手生。看你这个状态,要不还是改天吧……” 这群大老爷们是真没和多少女性共事过,剧组能说上话的异性,掰着指头数也没几个,况且不是群演就是保洁阿姨,哪有像罗生生这种一看就有些娇贵的漂亮姑娘。 所以这大壮,生怕话说重了,任务派多了,小姑娘没法承受,于是就干脆小心翼翼把她当个宝贝呵着。 罗生生没多想,接过水捂在掌心,稍微舒缓了一些不适。 “没事的,我身体没有不舒服,大壮哥哥你带我去看看机器吧,我真的特别想试试!” 她要强的很,不想给未来同事们留下一个拖油瓶的印象,同时也很擅长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格外酥软,让人不好拒绝。 大壮听她叫自己哥哥,魂就开始飘着了,母胎单身到现在,还没哪个成年女性这么叫过自己,能不飘嘛! 他带着罗生生上手操作了几个机器,本以为这是自己在美女面前,自我展示的大好时机,可兜了一圈,发现她居然都会用,而且动作娴熟,一看就是老手了。 “老妹儿,不错啊!” 两人熟络了以后,大壮渐渐不太在意她的性别,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拍以示赞许,虽然嘴上说着老妹,心里当她的却是兄弟。 “还好,还好!我再锻炼锻炼,还想背斯坦尼康呢,这方面大壮哥厉害,之后要带带我呀。” 罗生生也不见外,玩笑似地拱手向他求教。她很喜欢这里的氛围,没什么偏见,每个人都认真忙着自己手里的事,待人也淳朴而真挚,不用自己战战兢兢地交际揣度…… “不行不行,你背那玩意儿得先练成金刚芭比,用的时候还得踩着增高柱,容易摔不说,背久了捂得后背全是痘,男的都没几个吃得消,你们女的还爱漂亮……你长这么好看,何必糟蹋自己!听哥的!没必要!昂!” 大壮说完,一晃眼瞧到什么,没等她回复,就赶忙逮住身边路过的同组同事,企图向他们再推荐推荐这个新来的女同事。 “大家这急急忙忙个啥呢?等会儿午饭咱请小罗妹妹一块吃,都来啊!” “还午饭呢!你不看群?下午来活了!我们得赶紧去布线,帮道具组置景,你也别愣着呐!动起来啊!” “啊?” 后知后觉的大壮,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几分钟前,群里陈珂通知,说是下午季浩然要提前来拍他的单人预告,让大家赶紧准备器材和空棚,魏寅也会到场督工,顺便来看看设备和人员。 大壮翻着遗漏的消息,面色突然紧张起来。罗生生心下好奇,于是就瞄了眼屏幕,想看看到底来的是个什么活? 谁知一眼就扫到“季浩然”叁个字,这下好心情被瞬间浇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快跑!”。 “大壮哥,要不你就去忙吧……我打扰半天了已经,怪不好意思,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先……” “小罗你听我说……嗯……今天你估计是走不了了!下午剧组要过来点人头,陈指导特意交待了,一个不能少……” 闻言,罗生生纵使有一万个不乐意,面上也只得微笑接受。 …… 下午大概叁点的时候,陈珂带着魏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棚内。 罗生生当时正在和大壮铺设滑轨,她低头戴着帽子半蹲,身上穿着剧组的logo卫衣和摄影马甲,融在一众工作人员里很不起眼。 她在工作的间隙瞟了眼中心的几人,没看见程念樟或者他身边的卞志恒、小谢等人,想他今天应该是不会来的。 这就难免有些令人失望了。 虽然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互相不对付,但分开了又控制不住想见他……这让罗生生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 今天拍的内容很简单,一个环形轨道机位和两个定点机位,后面是绿幕背景。这种先导预告,主角八成是不用多动的,念念台词就好,大部分工作都放在了后期特效的制作上。 棚内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大佬们也已经在导演椅上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见主角到场。 罗生生被大壮拉到角落,两人捧着盒饭,和其他同事一起连成一排民工蹲。 他们团队一边吃着迟到的午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季浩然的坏话,她竖起耳朵听着,才知道这人在业界,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这个祖宗是不是过的不是北京时间?每次都要全组等他至少两个钟头,也不知道牛个啥?” “牛个啥?人家现在是顶流,能不牛嘛!” “那可不,牛逼坏了都!看我们工作人员的时候,向来只用鼻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眉毛底下那两窟窿,才是拿来喘气的!” “噗嗤” 想象着画面,罗生生一个没忍住,喷饭呛到了鼻子里,开始咳嗽个不停。所有人闻声,都停下了讨论,这才后知后觉,他们中间多了个女生。 “哎呀,忘了还有个女孩子……” “你不会是他粉丝吧?这些话可不能往外面乱说,要寄律师函的!” 罗生生顺了口气连忙否人。 “不不不!我可不是他的粉丝!” 但很明显,新同事们似乎对她还是戒备,一个个都半信半疑地开始噤声默默吃饭。 罗生生觉得这样不行,不能见面第一天就和大家产生了嫌隙,于是又补充道: “这个季浩然除了长得高点,我也没看出哪里好了,脾气差、没礼貌又爱迟到,鬼才会喜欢他呢!” “吱——呀——” 就在罗生生说完的当下,他们手边的小门被应声打开,一双价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出现在她眼前。原本鞋头是朝前的,但它主人走了两步,突然调转方向,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女孩的视线顺着鞋往上,想看清来人,谁知传说中的鼻孔蓦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可惜这个鼻孔没有保持一会儿,季浩然居然破天荒地低下了头。他摘下墨镜,眯着眼很是轻佻,待看清是谁后,又立马戴了回去,趾高气昂,掉头就朝魏寅那边走去,没有多说一句。 钱韦成也随他看了眼罗生生,这人城府颇深,虽然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她却总感觉这两人先后看向自己,是多有不妙的征兆。 “魏导,陈指导,不好意思。浩然受了点伤,不是特别容易上妆,前面耽误了一些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魏寅看了眼表,只微微颔首,也不多招呼,直接对着陈珂道: “让大家动起来吧,各就各位。” 陈珂接旨摁灭烟,叫来大壮安排开机,而后各个工作人员纷纷放下盒饭,抄起家伙就准备开工了。罗生生也进入备战状态,她虽然没排上机位,但小领导大壮为了给她露脸的机会,特意安排了她去拍摄今天的平面剧照。 预告的拍摄过程比想象的顺利,季浩然虽然性格上好像有些缺陷,但专业能力还是不错的。他的武打动作松弛自然,台词情绪饱满口齿清晰,拍了几段基本都是一条过,确实是有些骄傲的资本的。 主体拍完,罗生生被大壮叫过去,准备给季浩然单独拍一些照片。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监视器前回看的时候,空荡绿幕前,只有季浩然拿着把道具枪和她大眼瞪小眼。 “你摆个举枪的造型。” 闻言,季浩然拿起枪对准了她。 “你老指着我的话,会对焦在枪口上的,你往下一点试试。” 罗生生放下相机,动了动手示意他动作的问题,她知道这人是故意的,但她只觉得幼稚,没觉得有多生气。 可是这个季浩然就像聋了一样,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罗生生翻了个白眼,索性上去走到他的身边,手把手教他应该放到什么位置。 “你卸了妆真够吓人的。” 在她走近后,这男人没头没脑来了这句。罗生生起先没反应过来,回过味后,抬头就给了他一记眼刀。 “你前金主的新欢可比你好看多了,我有照片,要不要给你看看。” 季浩然歪头,虽然与她说着话,却目视前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罗生生憋着股气,但工作场合,她还是有分寸的,只低头默默和他握枪的手较劲,心里默念叁字经来平息自己的怒气。 “季先生,麻烦你配合一下工作,我们的私事,我们私下里解决,好吗?” 见他仍不配合,罗生生有些急了。 “哦?怎么解决?” 说着,季浩然突然变换动作,他掉转枪口,将它指向女人胸脯,转头抬起下巴蔑视着她,让他的话听起来,怎么看都像是一种威胁。 “你想怎么解决?” 罗生生也不认怂,她迎着枪口挺起胸,生出一股凛然,反问他想做什么。 “我觉得……” “罗生生助理,请到monitor这边来。” 就在男人要开口的时候,魏寅从实时监视画面里认出了罗生生,他没有多想,直接用导演喇叭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她去到他的身边。 季浩然是讶异的,他不知道她还和魏寅相识。原本轻蔑的眼神里此时又多了一层鄙夷和困惑,他上下打量身前的这个女人,不禁摇头,嘴里发出一声啧啧。 “罗生生,看不出……你还挺有本事!” 视频 罗生生没接季浩然的茬,送了他个白眼后,撒腿就往人堆处跑。 “魏导,陈指导好,我是罗生生。” 她弯腰躬身,很恭敬地和两位领导问好。照理他们的交情不必这样,但罗生生怕别人闲言碎语的,只能刻意生分一些。 陈珂闻言点了点头,默默饮了口热茶,等魏寅先发话。 “新工作还适应吗?” 对于她会在这里,魏寅面上看不出任何诧异,反像个长辈唠家常似地问她新工作的感受。 “今天是第一天上工,同事都很照顾我,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那就好。”说着,魏寅从包里拿出一个条状的小礼盒“Robin 托我给你带了副手套,望你工作顺利……你这个师傅还是很惦记你的。” “辛苦魏导了,麻烦您也帮我和Robin 问声好,代我谢谢他。” 他单手递上礼盒,罗生生双手接了过去,语气动作都毕恭毕敬地,十分避嫌。魏寅也不是不识眼色的主,他大概知道她忌讳什么,嘴边漏了抹笑,转头对陈珂说道: “小姑娘愿意做这种苦差事的不多,可惜团队分工上的问题只能拜托陈指导这边先带着,我今天也是替Robin来探个班,以后罗助理就麻烦陈指导多照顾照顾了。” 陈珂看了她一眼,低头浅笑。 “魏导都这么说了,我哪敢造次。” 罗生生大窘,本来好好的,魏寅大约是怕陈珂不上心,非得当着众人加这一出,弄得好像自己是个女孩子就要搞特殊似的,虽然帮她挡了些引人浮想的闲话,但罗生生心里还是计较的。 “魏导,这边还没拍完呢,你看怎么办?” 季浩然很少被人冷落,理论上他才是今天的主角,却偏偏教罗生生抢了风头。看着她对那几个老男人谄笑,众人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他心里极不爽快,非要去泼个冷水不可。 罗生生烦他得很,闻言撇嘴,暗暗咒了一句,表情气鼓囔囔的。 魏寅刚从监视器里就看出了他俩不对劲,有意叫她过来是为了帮忙解围,当下又怎么可能再放她过去。 他拉过陈珂,贴耳吩咐了一句。陈珂听言,便招呼另一个摄影师去应付那个二世祖了,其他工作人员也应声散开,开始各自的收尾工作。 “罗助理,你和我出来一下。” 魏寅把场内托给了陈珂,自己则带着罗生生行步到了场外。 此时日色已暗,天上是半轮玄月,教云层遮罩着隐隐透出微光。他们身旁人影穿梭,熙熙攘攘的,是剧组最平常的收工景象。 “介意吗?” 他们停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魏寅指尖夹着烟,问她意见。 “没事的,不介意。” 她看见烟,心里想到另一个人,那人想抽便抽了,从不问她介意与否。 此时秋风起,魏寅稍稍偏身,转到了她的下风口,适才用手拢上点火。 原来男人熨贴起来是这副样子啊…… 罗生生看着这人,无意对比,但心内还是不免有些酸涩。 “这一个月过得还好吗?昨天我才听Robin说起你要掌机的事,真是有些意外。” “嗯……还可以” 罗生生一直有些忌惮魏寅,他眼里有藏不住的暧昧,但总在若有似无的边缘游走,让她不好发作。孟买回来那天,他是见过宋远哲的,本以为会断了这人的念想,但好像并没有。 “但你脸色不大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罗生生下意识地捂了捂脸。 “是吗?可能是没化妆的关系吧。” 此时再次风起,摇曳着她的头发,鬓角的一缕贴着面颊落入唇瓣之间,配上她寡淡的表情,入眼满是疏离和易碎的质感。 魏寅不禁伸手提她拨了拨头发,别到耳后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用指节刮了下她的耳肉。 罗生生立刻惊得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 “有点冷了,躲躲风……魏导,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进去帮忙了……” “不打开看看吗?” 男人指了指她手里的小盒子,示意她打开。 罗生生这才注意到手里的这个物件,她犹疑着开了盒,里面是一双露指的手套,上面刺了她的英文名,很是精巧。 她跟了Robin 这么多年,是不信他会送自己这样的礼物的。 “这是?” “知道消息时已经晚了,匆忙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还喜欢吗?” 突然有种负担感,罗生生语塞,不知该回个什么,顿了半响也只回了句“谢谢”。 魏寅低头掐灭了烟,和煦地笑了一下。 年岁赋予了这个男人,少年人所缺乏的耐心,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在刻意疏远和他的关系,但他不急,他就是喜欢她身上的这种倔强和疏离感。 无论男女,多少都是有些贱格的。 “好了,我们进去把。” 看她打了寒噤,应该确实冷了,于是魏寅脱了外套披她肩上,没给她说不的机会,就自顾自带她回了棚内。 …… 钱韦成站在棚顶二楼的露台,将这一切都拍了下来。 “韦成哥,找你半天了!” 正当他欲上传云端的时候,季浩然蹬蹬蹬地上楼,二话没说就凑了过来。 “咦?这是……” 手机视频定格在魏寅替罗生生整理发丝的画面。钱韦成面露尬色,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动作。 季浩然将画面放大又缩小,待确认能看清男女主后,兴奋地打开热点,干脆传给了自己。 “我就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吧!嘿嘿!被我逮到了吧!” “你老和她作对是干什么?” 钱韦成岔开话题,趁他不注意地空档,抽出手机熄屏放回了口袋。 “有什么为什么?她就是欠收拾,到处勾叁搭四的,也不知道检点,偏偏还装的自己多无辜似的,真是有够虚伪的。” “我看你讨厌的不会是她不来勾搭你吧?” 闻言,季浩然立刻表情夸张,又气又笑,动用起全身的肢体语言极力否认道: “开什么玩笑!就她?韦成哥,你脑子怕不是吹风吹傻了吧!” “那你就少和她有什么过节,别真惹了一声骚。到时候我可不给你擦屁股。” 钱韦成替他理了理衣角,拍掉肩头浮灰,自己便掉转了头沿着扶梯下楼。他话里有话,点到即止,剩下的留给季浩然自己琢磨。 看着钱韦成下楼的背影,季浩然沉默了好一阵。 这个傻小子对着夜色双目放空,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脑子里突然出现罗生生T台下的那张臭脸。 他撇撇嘴。 “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女人。” 这时,手机传来传送结束的嘟声。 他打开视频,里面的魏寅和罗生生举止亲昵,画面里有挡不住的暧昧,很容易教人误会。 季浩然现在心里有种莫名的气愤,他好像急于要证明自己是真的讨厌罗生生,于是想也没想,转手就把这段视频发给了程念樟。 “哥,你看,我说的吧!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 保姆车上,程念樟正在通告间转场,他刚下节目,明天还有一场在海南的时尚盛典需要出席,礼服团队已经提前到达,通知晚上要到酒店Fitting,做最后修改。现在他正和小谢一行人出发去往机场,行程很赶。 复工的第一天,工作量总是会比日常要大许多。 他今日连轴转着,没有一刻停歇,累了也只能在行车途中闭眼假寐半刻。一般这种时候,车里众人都会知趣地噤声,望他能安心休息。 然而就是这鸦雀无声的氛围,却让季浩然的这两条消息,显得格外突兀。 程念樟随手点开了视频,原本因疲累而有些松散的目色,逐渐带上了厉色。 看完,他没有回他,只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到一边,抱胸继续假寐,没有让人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开机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了一周。剧组开机在即,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有序行进。 开机仪式定在广州的芳村,罗生生要随设备组一同出发。临行前,她特意和林瑜联系了退房的事宜,因为带不了多少行李,她把之前买的奢侈品,能退的也决定硬着头皮去楼下退掉。 中途遇到相熟的Zack,那人倒也不势利,明知罗生生失宠了,也没摆什么脸色。不过店里有规定,东西离了柜没法退只能换,他只得好心地劝这位曾经的小金主,不想睹物思人的话,不如去二手店里卖掉。 他是意会错了罗生生。她还真不图这些,如今和宋远哲闹掰了,只是不想留着它们轻贱自己罢了。 “Vivi,你看你这边把东西还了,我们也是记在宋先生账上,这还不是便宜了那些阿猫阿狗嘛!咱们犯不着呀!” 宋远哲换了新人,整个一楼都知道。那女人一看就和罗生生不在同个档次上,进了店就是鸡犬升天的嘴脸。伺候惯了好脾气的罗生生,Zack哪吃得消这种人的刁难。 “没事的,本来就是他的钱,他爱给谁花都行。” 罗生生说得洒脱,但Zack听了,只觉得丧气。他靠近罗生生,左右鬼祟地瞄了眼,凑到她耳边用手笼着轻声私语: “Vivi,你信我,做柜哥这么多年了,别的不说,进了这店门,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心对女人好,我看得比谁都清楚。小情侣吵架多正常的事,何必搞得这么决绝呢?那个叫温雯的我看是比不上你的,宋先生也就图个新鲜,最后总会回头的。” “温雯?” “呀!你不知道吗?” Zack闻言赶紧捂嘴做惊讶状,表情略显浮夸,多少有点演的成分。 罗生生最近一直在基地,同事都是大老爷们,没人会关心这些花边消息。她也是从Zack嘴里知道,原来宋远哲睡的小明星,还能在别人那里拥有姓名,真是稀奇…… “不知道,她是谁?” “别提了,我们服务行业的也不好多说客人的坏话……只能说吧,这鸡是鸡,鸭是鸭,家禽上了树,那也是变不成凤凰的。” “这……让你做销售真是屈才了……” 罗生生竖起大拇指,佩服他的阴阳怪气。 Zack左右看了看,把她拉到监控死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偷摸翻出图片…… “喏,这就是温雯。” 是一张活动图,图上她穿着金色亮片裙,搭配着港风大波浪和红唇,身姿高挑挺翘,颇有女明星的腔调。 罗生生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天在医院碰到的女孩子,她挺讶异的,没想到这次宋远哲会留个人在身边这么久。 “她很漂亮。” Zack本来是想拱火的,没想到罗生生居然夸了起来,更是恨铁不成钢。此时冷清的店内,突然响起高跟鞋的踢踏和由远及近的女声。他听出了来者是谁后,看向罗生生的眼神更蒙上了一层怜悯。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罗生生起初没在意外面的动静,她看Zack面露难色,下意识转头想去看看来得是什么大人物。 “Micheal,等一下我要去面个戏,你拿个新包我看看,红的,图个喜庆!宋二你说呢?” “嗯” 宋远哲翘起二郎腿,在中庭的沙发上飒然坐着,手里翻着型录,语气是毫不在意。 这个温雯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尽管有些尴尬,但她脸上还要强颜欢笑,不好教外人看了笑话。今天宋远哲反常地提出要陪她一道过来,原以为能见个笑脸,可到头来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琢磨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罗生生待在内间的Vip 室,现在进退两难,她打算等外面两人逛好了再出去。但宋远哲带的这个温雯可不是善茬,平日她独个来的时候都是好水好茶的进到里面伺候,今天宋远哲都亲自来给面儿了,怎么还让他们在外间待着? “Micheal,今天看来有贵客啊?” 女人慢条斯理地挑着衣服,单侧挑眉,话音里有着明显的冷意。Micheal 领会到了意思,摆了个ok的手势就转身朝内间走了。 “Zack,换货的话还是去前台Linda 那处理快一点吧?我有几个秀版要给客人看,外面不方便,可能要麻烦罗小姐移步一下的。” 罗生生是个怕冲突的人,她闻出了两个柜哥之间焦酸的火药味,而且已经被人明着赶了,她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断他人财路。 “嗯,那Zack 这些东西你就帮我处理掉吧,有喜欢的你自己拿去也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罗生生挎上包,半捂着脸就逃也似地往外走去。 可没想到刚走到中庭,耳边就传来一声喝止: “站住” 她特意绕过了宋远哲,却还是被逮个正着。 一句‘站住’低沉又阴冷,他很少会像这样明目张胆地命令自己。罗生生深吸口气,心口有种不受控的锥刺疼痛,明明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她却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她来做什么的?” 宋远哲将型录甩在台面,不看罗生生,反而语气平和地问向提着大包小包跟出来的Zack。 “呃……Vivi吗?”Zack懵了,他扫眼店内看各人反应,知情的基本都是凝重的面色,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Vi……罗小姐今天……今天……” “我来把用不上的东西退了,正好你和温小姐来了,换些温小姐喜欢的东西不挺好的,省得你多花钱……” 她还没说完,温雯一个箭步横亘到两人中间。 “罗小姐意思是要我用你用剩下的吗?远哲,你评评理,这是瞧不起我啊还是瞧不起你呢!” 明明刚才还叫着宋二,见了她就一口一个远哲地叫,罗生生听了直想发笑。这个温雯虽然长得盘靓条顺的,奈何脑子确实不大好,说话丢里又丢面儿的,也不知道宋远哲看上她什么。 “我送女人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哦。” “你”宋远哲指向Zack:“把东西给她。” “宋远哲,我真用不上!有些东西喜欢的时候是真喜欢,但过了劲头,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你对人是这样,我对物也是这样。既然看了会心烦,趁着能还就把东西还你,有什么不对吗?” 罗生生向来知道怎么刺他脊骨,她现在被宋远哲架着供人看戏,火气蹭蹭往上涨,有些早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也不再顾及情面。 既然他让她不开心了,她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哎呀,Vivi !你和宋先生有话好好说嘛!别为了赌气伤了感情呀。” Zack 这一把全压了罗生生,见情势不对赶紧上前劝架,完全无视一旁插不上话干瞪眼的温雯。 罗生生侧目看了他一眼,爆出半声嗤笑。 “Zack你说话注意一点!温小姐还在边上,你谈我俩什么感情?不要笑死人的。” 大概是觉得光说话还不够决绝,罗生生从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和一块钻表,随手就往沙发上扔。 “这些也还你,太贵重了,整天揣着都是累赘,你就送给更需要的人吧。” 宋远哲视线落在被她扔下的物件上,幽幽飘来一句—— “生生,你太不懂事了。” 他语音低沉字节缓慢,一句没有起伏的陈述句字字透着凉薄,现场所有人闻言,通通实相地选择了噤声。 罗生生知道这是他将怒的征兆,然而她现在心里也不好受。这个男人简直莫名其妙,不回信息的是他,不说明原委的是他,找了新欢的是他,当众羞辱她的还是他……而她只是累了烦了,想和他划开一些距离,就变成了不懂事。 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算了” 罗生生叹口气,她有很多控诉想说,但临出口全部都作罢。说完这句她也不管宋远哲会有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出去。 门口静候的林瑜见到她,眼神闪躲。 “你和他说我在这的?” “罗小姐,你这么做,很伤人。” “林瑜,道理都是你们的,错的都是别人是吧?你站我的立场,你觉得他做得就不伤人吗?” 面对她的设问,林瑜一时语塞,竟无法作答。 女人走后不久,宋远哲将车钥匙从沙发上拾起,他用五指盘弄翻看。手中是他精心准备了叁个月的“惊喜”,如今却被她像垃圾一样随手丢弃…… 也不过如此罢了,罗生生这人,总是得空了就想要离开,她从没想过要坚定地和自己站在一起,真是拴不住,也养不熟…… “宋二……要不,我们换一家吧……这里怪晦气的……” 温雯虽然后怕,但她看出了他的异样,她怕他陷落,于是胆怯着打破沉默,将他拉回现实。 “没有喜欢的吗?” 闻言,男人撇嘴,抬头面带笑意,破天荒地问她喜好! 温雯受宠若惊,但她左右看了圈后还是将视线落回到宋远哲身上,而后默默摇头。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好,没有就没有吧。我送你个东西,来,把手张开。” 闻言,温雯如受蛊惑般听话地伸手,随后男人将那个精美的电动钥匙放到了她的掌心:“车送你了……对了,你叫温什么?” “温雯。” “哦,等会儿是要去面戏?面哪一部?” “《简东传》,说是前几天岑姐让刘总把唐可琳给踢了,之前面过这戏,说没其他女性角色,现在既然空出来,就让我再去试试看……” “哦……这部戏你不用面了,我来帮你安排就行。” 温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患得患失的她,从不敢主动向宋远哲要求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的眼神立刻被点亮,捂着嘴不敢相信,好运会用这种方式降临到她头上。 她太高兴,太高兴了,也顾不上旁人怪异的目光,拉起男人的手不断兴奋地追问“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宋远哲没有回她,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所有的悲喜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唯一享受的,是这种主宰他人的快意……是从罗生生身上感受不到的乐趣。 ……… 2017年11月16日,农历九月廿八,宜开工、开业、祭祀、祈福…… 《简东传》经几番延期后,终于在今日开机。按照业内规矩,开机仪式定在了凌晨。 早上五点,罗生生从困倦中艰难地起身,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在台上充当唯一的礼仪。 这馊主意是副导Kevin 想出来的,昨天她正帮大壮清点着机器,这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盯着她看了半天,嘴里喋喋着“不错不错”“就她了”之类的浑话。一罩面二话不说,就把她从大壮手里借走,去服装组拿了身又紧又短的旗袍让她换上,然后稀里糊涂就拍板让她做今天的礼仪。 这人给的理由也抠搜的很,说是开机时候也不过是拜拜四方,放放鞭炮,上面下面都是站着,没什么差别,与其外面请个嫩模站场,既然自家有美女,又何必再花这个冤枉钱呢! 罗生生被他绕啊绕的,竟也跟着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欣然答应了。谁知到了早上,别人都可以睡到六点再出发,只有她,要五点就被拉起去做妆发。 这些她倒还能忍,最可气的是那个Kevin 居然临时改了主意,给她备了一身不知火舞COS服一样的红色挂脖连衣裙,V领一路开到胸下,后背大敞着,里面根本不好穿内衣。 “小罗同志,不好意思啊,昨天那件旗袍是道具服,美术指导不让用,我托人去买了件小礼服,拿到手才发现暴露了点,但这小地方好衣服真不好找,你就将就将就吧。” “您也知道这是小地方啊?能找到这么开放的衣服,我也是真佩服您的!” 罗生生觉得他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 这人也贱的很,偏偏等她画完了妆,弄好了头发,箭在弦上的时候才临时唱了这出,就是吃定她拒绝不了。 罗生生当时抖开衣服,脸都绿了,捧着愣是半天没动。边上有个服装组的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上手帮她把胸口缝上了一些,堪堪能稍微看到点沟壑的地步,再往上裙子就没型了,也不好看。 后背是真没办法,还有十几分钟外面就要开始放炮,再巧的手短时间也缝不上那么大一块窟窿。 于是最后罗生生就这么不伦不类地被赶鸭子上架推了出去,所幸妆发还算给力,最后临上场化妆老师给她改了个港风的复古妆和垫高颅顶的大卷,这一身才算勉强协调。 还好她今天上场次数也不多,给导演制片递笔点睛一次,拉横幅一次,主创派香再一次……其他应该就没了,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台边候着……应该……不太……会有人注意吧? 等待的时候,罗生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脏合着外面舞狮的鼓点,咚咚咚跳个不停。 “下面,有请魏导和程制片上台为醒狮点睛” “小罗!上!” 罗生生闻言,深吸一气,踩着8厘米的高跟,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朝台上走去。 护短 在岭南开机,舞狮是常有的项目,程念樟请了当地颇具实力的狮队,把场面搞得很是热闹。气氛烘托下,众人情绪层层递进,在醒狮环节达到高点。所有人都期盼着,他们这万象初始的点睛之笔。 罗生生从后台绕出,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是蘸有朱砂的毛笔。她昂首阔步,腰杆挺地笔直,面上是明媚的笑,让人完全看不出内里的胆怯与紧张。 台上程念樟与魏寅朝向摄影师站定拍照,并没有在意背后,直到司仪提示流程了,才终于携手转身。 叁人蓦地罩面,除了已经做过心理建设的罗生生,其余两人皆是一愣。 “嗨……” 罗生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风尘了点,但也不畏缩,见了面,反而抬头把嘴角向上又扬了些角度,大大方方同两位老熟人问好。 程念樟离她更近,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明艳的妆容。这女人原本带些稚嫩的脸,意外和红唇十分契合,再配上笑意,纯真中透着性感,与她平日大不相同。 然而两人早对彼此熟悉到烂透,即便换了风格,程念樟也能一眼将她辨认。他起初有些懵怔,直到视线下移,看到托盘上的毛笔,才明白她杵在自己身后的用意。 此刻台上的一举一动,台下人都看得清楚,程念樟不宜打量她太久,就用状似无意的扫视观察。只看到她胸前和后背部分裸露的肌肤,在红布映衬下白得发亮。从他视角还能轻易看到女人的一对白兔在布料中半隐半现,它们毫无托撑的姿态,大白天里看起来格外放浪。 男人眉目不禁蹙起,他没有回应罗生生的招呼,只是把右手五指捏紧又放松,而后生硬地拿起笔递到了魏寅手上。 然而这个魏寅,此时脸色竟比他还要难看得多。 这人明显没有程念樟沉得住气,脸上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快。他接过笔,侧身挡在了罗生生前面,隔绝了台下人的视线,保护的意味浓厚。 “吉时已到,狮王下山,寻宝进才,鸣鼓点睛!” 司仪看到两人提笔,立刻奉上祝词,两只狮王也听信缓缓趴下,眼睛随着鼓点眨巴,异常灵动。 “一点左眼金” “二点右眼银” “叁点中庭,预祝太平” “狮王已醒!开工大吉!票房大卖!” “嘭!” 随着一声炮响,狮醒,台上双狮跳跃,立刻欢腾一片。 程念樟与魏寅随之一同回身放笔,前者全程无话,放完便拍了拍魏寅侧肩,转身欲下台观礼,完全视罗生生如无物。 罗生生知道他在外人面前终归是冷淡的,但知道归知道,真面对时,心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失落。她挺直的腰板随他走远也跟着一起松懈了下来,在眼前的欢沁衬托下,显得十分颓丧,完全不复刚才的朝气。 “老魏?” 魏寅放回了笔却没有挪步,程念樟看人没跟上,便回头喊他一道下场。 这人朝程念樟微微颔首后,却又转向罗生生: “去后面等我” “啊?” 罗生生一阵莫名,她先是被程念樟的声音吸引了目光,还没回神,又听魏寅让自己候场等他。 等他做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呢,几个工作人员就走到台边换场清理。她也不好疆着,应付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就随大部队下场准备下一个内容了。 她一转身,后背的大片露白明晃晃地朝向众人,台下还好,被狮舞隔绝了一些视线,但台上的几个男人却都能一睹此刻香艳。 偏偏罗生生还不自知,好几次侧身提裙、弯腰取物都有走光的风险,她都没有顾忌,心是真的大。大到魏寅这个见惯风浪的老好人,也少见地沉了脸。直到目送斯人下台,他才悒悒离开,抬头却发现程念樟还在原地。 这个男人微微抬眸注视着他俩,嘴角挂着难辨情绪的笑,教人不好琢磨。 “怎么走得这么慢?” 他拉过魏寅,无觉间回首,看了眼罗生生下台的方向,目色一瞬变冷。 “那是Robin的助理,你还记得吧?” “难怪刚刚觉得眼熟,一时倒没认出来,她怎了?” 魏寅自然是不知他与罗生生的关系的,这人台词演技甚好,简单两句就自然地揭掉过往,像个旁观者一样,聊起她,就和聊起路边的甲乙丙般淡漠。 “没什么,等会儿我要去后面找下Kevin,你先下去候着,不用管我。” “哦?”程念樟抬手看表“时间不多,我还是陪你一道去吧,别到时候没人提醒你,反倒误了事。” 魏寅闻言,眉目有些纠结。他怕叫上个外人,罗生生难免会尴尬,但转念一想,剧组的事刻意跳过程念樟倒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即便有些不情愿,他也没提出异议。 …… 候场区,其他同事都去前面等着抢狮舞最后的彩头红包,只有罗生生趴在台面上呆呆地坐着。魏寅让她等他,她既然答应了,也不好乱跑。 前面的热闹都是别人的,而她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手机又放在包里,不知被收到了哪去,整个人实在百无聊赖到了极点。 “小罗!” 背后传来Kevin 的声音。 罗生生今日被他摆了一道,心里有火气。听到他叫她也不起身,依旧趴在台面上背对着他,闷闷回道: “干嘛?还没轮到我呢!” 就在说时,一件西装披盖到她身上,贴肤的夹里带着他人体温的余韵,淡淡古龙水的香气萦绕鼻尖,很是好闻。 罗生生愣住了,很明显,给自己盖衣服的绝不是Kevin 那个糙汉。 “罗助理” 原来是魏寅。 刚刚因为不知道是谁,她的心鼓噪地厉害。等听清来人是魏寅后,才长舒一气,理了理头发,而后迤迤然起身。 “魏导,你来啦,呃……” 她打完招呼,抬眼才发现,除了魏寅和Kevin ,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男人。 “程制片……你也来啦。” 听她叫了自己,程念樟也无甚反应,他现在褪去了西装,双手插在裤袋,乜眼一副看热闹的腔调,完全置身事外。 “Kevin,仪式的人员安排是你负责的,没错吧?” “对的,魏导。” Kevin 抹了把额汗,他没想到平时一向温和的魏寅会为了这种小事找到自己。 “罗助理,哦不对!现在是罗摄影,她是B组的掌机,今天所幸陈指导没来,但台下还站着她的师傅,我们的摄影指导Robin Partick,你说他看到自己的爱徒这样,会是什么想法?未免太轻曼了一点吧!” 魏寅语气到了后程越来越重,Kevin 有些招架不不住,只得畏畏缩缩的说自己知错了,下次多注意之类的泛话。 “还有这身衣服,服装组是没有其他衣服可借了吗?还是说你们中间有谁有些特殊的癖好?要这样作贱一个女孩子。我不管你以前的剧组作风是什么样的,我魏寅的团队绝不会容忍这种风气存在!今天没有外人在,我只是警告,下次再让我碰到,我看你也不用在这个行当混饭吃了!” 罗生生没见过魏寅发那么大火气,她边听边低着头退后,生怕殃及池鱼。 “魏导,这衣服真不是我的主意……哎……这这……这怎么说呢?” “不是你的主意?那是谁,你说!” 罗生生闻言,先是惊讶,而后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她也想知道是谁要戳她脊梁骨。 “哎……是季浩然的主意,他说您对这个小罗有意思,让我整些花活给您献个宝,我脑子一热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道了,听了那浑小子的胡话……” 又是季浩然! 罗生生气炸,她双目圆瞪,呼吸立刻变得粗重。要不是这几个男人在自己身前挡路,她真的可能会去外面给他一阵爆头。 “Kevin,话可不能乱说,你当副导那么多年,什么德行自己应该清楚,浩然不过是跟你熟稔,给你说些混不吝的话,他可能都没当真,而你才是执行人,做不做在你,别东窗事发,为了甩锅就推脱给别人!” 提到季浩然,一直沉默的程念樟突然开始护起了短。 罗生生知道他们关系很好,但没想到大是大非上,他居然这么袒护那人。说得好像这个季浩然不过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些藏在职权背后的权色交易、身份压迫……不过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今天要不是她与魏寅相熟,换了别的女孩子,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她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这层,罗生生也不等魏寅开口,带着怒气上前抢道: “程制片,一个是你选的副导,没有德性,一个是你挑的男主,你说混吝不清。天下垃圾怎么都被你给集齐了?你这么包庇季浩然,该不会和他也是蛇鼠一窝,习惯这么沆瀣一气了吧……” 魏寅眼看罗生生越说越气愤,声音里都带着气抖,赶忙把她拉住护在怀里。 “生生,冷静一点,念樟不是这样的人。” “呵,罗小姐这么喜欢给人扣帽子?话说起来,Kevin 也没逼你做什么,我台上刚看你倒是还算开心,怎么现在演起了贞洁烈女这套。” 程念樟视线落在魏寅揽她的手上,眼神阴沉,话里满是嘲讽,句句刺的是她死穴。 人生最怕熟人骂架,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念樟,你少说一些。” “魏寅,我劝你也注意点,旁人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你这样让别人拍到,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次次给你善后。”他说时语气眼神皆冷,寒意深重,末了习惯性地摸烟,却忘了火机在西装内袋,衣服穿在罗生生身上。 一时心火更甚,弹指扔掉新烟。 “Evan快!快出去掀红布,上香了。” 外面锣鼓停息,人声暂静。 小谢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看到场面,有些不解地呆立在原地,他不明白事情原委,只是看见魏寅搂着罗生生,不免讶异,心想他生生姐换人的速度,真不是盖的。 罗生生看他表情,才反应过来不妥,赶紧推开魏寅,拢了拢身上的西装,把自己裹紧。 “魏导,程制片,还有Kevin,我没事了,你们去上香吧,别耽误事了,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好。” 说着,她也不看四周,低着头就莽撞地跑走。路过程念樟时有一瞬想哭的冲动,但她克制住了,大概是觉得不值得。 男人原本想伸手拦她,但外人在,他也不便动作,只能放任她逃远。 “走吧,别看热闹了,还有正事要做。” 程念樟上前揽过魏寅,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主动示好。 魏寅大约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叹了口气,收拾情绪后看向程念樟。 “罗助理人很单纯,你刚才大可不必那么说她。” “也就你觉得她单纯。” 程念樟不屑。 “算了,你眼里没几个好人。” “呵……”行至一半,程念樟想到什么,回头勾指喊Kevin 近前:“今天的事,无论浩然还是魏导,管好你的嘴巴,别找事,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知道!” 这个Kevin 得令赶紧捣头如蒜泥,一副小人的嘴脸。 …… 台下季浩然等得有些恹恹,看到Kevin 回来了,赶紧把他拉到身侧,小声问他: “那女的呢?怎么没出来派香?” “祖宗诶……快别提了!你可把我害惨了!” “怎么了?” 季浩然瞥了眼台上,除了那女人不在,看着也没什么异常。 Kevin 想到程念樟刚才让他管好嘴巴的警告,正想说魏寅的事,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嘴,死活也不肯再说下去。他明白季浩然可没什么忌讳,再闹出点什么岔子,最后还得自己背锅。 这种讳莫如深又异常瑟索的态度让季浩然更加不爽,他有种预感…… “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没……没啊。” 这种犹犹豫豫的否认,基本就是确认了。 季浩然怒从中来,但又不得发作,只能咬着牙从缝隙里爆出一句: “你这张嘴,我看不要也罢!” 喝醉 罗生生的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仪式的进度,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外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最后合影结束,大家便四散开准备第一场戏的拍摄。 此时的罗生生已经坐在了回酒店的网约车上,她换好衣服找回自己的包后,就逃也似地离开了。下午本身就没有B组的场次,她索性回酒店补觉,不去管外面那些风风雨雨。 现在唯一有些踟蹰的,是手里这件忘还的西装。刚才上车了才意识到,它应该不是魏寅的。回忆了一下,这人今天要现场导戏,为了方便活动,加上广州天热,他全程穿的都是件棉质的衬衫,哪来的西装?再仔细看,才发现花纹和程念樟点睛时的一模一样。 她刚刚急着逃离尴尬,没顾上这些细节,现在不上不下的,反倒又陷进了另一场尴尬里。 罗生生不想欠程念樟人情,又怕他觉得自己是故意弄个由头为去找他……想想无论怎么做,都能被这人挑出刺来数落! 于是她咬咬牙,该面对还是要面对,拿起手机把衣服拍了个照就给小谢发了过去。 “谢助理,不好意思!这衣服好像是Evan的,抱歉刚刚顺手拿走了,你看该怎么还?” 小谢是看着她穿出去的,所以她也不忌讳直说。这样还能免去让自己和程念樟打上照面,一举两得。 “你人呢?我刚还想问你要来着。一转头人就不见了(问号表情)(问号表情)(问号表情)” “我快到酒店了……” “(震惊表情)你速度也太快了!!” “那我回来?” “不用了,晚上回酒店了我去取,你住几号房?” “1705” “OK,放前台报你房号就行” 小谢回完信息,眉头一直皱着。 他其实很好奇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看罗生生的状态就知道八成不是好事,自己没必要往别人伤口撒盐…… 做惯了助理的工作,他的为人还是很贴心的。 恰好此时程念樟过来,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他便换了副表情,权当刚才无事发生。 下午程念樟要陪同广东这边的政府文宣,录一个扫黑除恶的宣传片,算是剧组政治公关的一部分,所以人也不会在片场久留。夜里大概率还要应酬,回去的时点更不会太早。 他一向把工作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明明没有人在后头催促,也从不懈怠。身边人换了几轮,大多都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强度,选择了离开,小谢算是其中异类。 “Evan,市局那边已经在催了,我们上车里换身套装就可以出发!” “换?她没还吗?” 程念樟接过小谢递上的水,瓶盖拧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生生姐刚才发我信息,她已经到酒店了,衣服顺道带了回去,我看行程来不及,车上也有备用的,就和她说晚上取,也不是什么大事。” “哦?她找的你?” 小谢挠挠头,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以为是在批评自己动作慢了半拍,于是辩解道: “嗯,是的……不过我是想再怎么,生生姐也会等合完影再走,谁知道她撒腿就跑,等快到酒店了才联系我。” 待他说完,程念樟一直没有回话,只拿出手机看了眼通知,手机自带的屏保上空空如也,没有新的消息,微信和电话都没有…… 一瞬间无名火又开始上窜,他手里的塑料水瓶随他捏紧,爆出一连串“噼啪”的声响。 “你和她倒是挺熟。” “还好,还好……” 程念樟饮了口水,复又把瓶子交到小谢手上。给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谢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但听来不过一句客气的废话,语气又很寻常,琢磨不出什么高深莫测来,他就没放心上。 …… 之后的整个下午,程念樟都被关在局子里,替各个官号拍视频,做一些政绩宣传。《简东传》的原型是新千年广东的扫黑大案,项目是上是下,基本就仰赖这些地方领导对前部功过的认识,到底有多深刻。 牵扯到政治,就不是娱乐圈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勾心斗角可以应付的。所以程念樟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能有纰漏,更不能让官员们觉得懈怠。因着这些拘束,无论活动还是饭局,他都应酬得很是辛苦。 夜里十二点左右,在会所前送走了最后一位贵客,他才终得散场。 夜风吹得这个男人有些站立不稳,堪堪要靠小谢扶着,才能勉强立住。 现时,他面上浮着酒醉的微红,额前碎发凌乱,垂头遮住了视线。他在眩晕中迷乱了暗夜的霓虹和人影的幢幢,随着肚里秽物的翻涌,一些沉封的往事也被带了出来。 他想起从前黎珏在的时候,旁人都知道自己是他的宝贝,没人敢上前给自己行一句酒令,灌一滴黄汤……那人纯粹又热烈,除了把自己强留在身边,程念樟也想不出黎珏什么不好来…… 现在回看,让他就这么轻巧地死掉,在如今这个夜里,倒有了些迟到的不舍。 “呵” 程念樟低头埋藏了面上鬼魅的笑,再怎么可惜,终归还是不抵复仇的快意。 黎珏消散之后,他脑子里的人就开始庞杂了起来,张晚迪、宋毅、罗孝云……罗孝云,哦,还有他的女儿罗生生。她也想过替自己挡酒呢,还说些什么执着和喜欢的鬼话,真是和黎珏如出一辙的自作多情…… 酒意上涌地厉害,他的意识时好时坏,现在已经没法恰当地控制住自己身体,整个人愈渐脱力,只想下沉。 小谢算得上程念樟最贴近的人,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男人醉得如此厉害。 夜里席上的攻势实在太猛,剧组赶进度也没个人过来支把手,最后十几个领导对他一个,自己想帮着挡,却因为不够格,差点被架到门外, 蓦地听到几声干呕,他赶紧拍拍程念樟的后背:“Evan,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舒坦了。” 一边说一边再把人带到隐秘的暗处,他左右观察,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叫保镖去通知司机送驾。 程念樟胃里没垫什么吃食,吐的都是些酒汤和渣滓。清空后,面色瞬间煞白,胃里泛出酸涩和疼痛,但好在头脑清醒了一些,与刚才比,勉强还能独个站住。 “小谢,车来了吗?” “来了!来了!” 因为保镖催的急,保姆车司机唰的一记甩尾,稳稳停在两人身前,一秒也没有耽误。 小谢扶着他上车躺下,原本想就近开个房让他休整,但被程念樟回绝了。他坚持要回剧组下榻的酒店,那里周边有粉丝和狗仔蹲点,他有去无回的话,容易引人联想,招惹负面。 论谨慎,谁也比不上程念樟,都是旧时苦头吃出来的长进。 回到酒店的时候,程念樟已经不靠人扶就可以自己走路。小谢随他走,从停车场的广角镜里果然看见了蹲点的狗仔。他用手机的闪光灯朝那人晃了晃,狗仔便知道自己暴露了,因为也没拍到什么新鲜事,便赶紧转头,决定去蹲另一批主演下戏后的八卦。 他们在一楼换乘电梯的时候,小谢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想着前台就在手边,于是拐了个弯去问到值班经理: “1705 是不是有寄在这儿一件西装。” “哦,对的,是谢佳奇谢先生吗?” “哟,她还知道我全名啊!”发现她留的是自己全名,小谢莫名觉得得意“对的,是我!” “好的谢先生,麻烦您这边签收一下,留个电话,等一会儿我们会和1705的房客再确认一下信息。” “嗯” 他的字龙飞凤舞,签完便提着衣服,开开心心地同程念樟汇合。 因为就在拐角,小谢和前台的对话,程念樟听得一清二楚。 1705,1705,1705…… 他现在虽然肢体能动作,但头脑已经混沌,他刚刚用心记了这四个数字,一转头又立马忘记自己记它们做甚。于是只能在脑子里不断将它们重复,企图获得这串代码的宿主。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后,他还是在想。 有的人喝醉了会袒露心声,会大哭一场,会呼呼大睡,会疯疯癫癫……而程念樟则不同,他会钻牛角尖,他陷在了这串数字,苦思冥想也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小谢看他虽然半醒着,但基本不会再有大问题,就简单帮他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回自己房去。 可谁知他前脚刚要走,罗生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生生姐,衣服我拿到了。” …… “嗯嗯,你也早睡,晚安” 两人在电话里,你来我往的。 而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萦绕在程念樟头脑的谜底才终于被解开,他终于知道,在那串数字里,他到底要找到什么? …… 凌晨 刚入睡的罗生生听到门口两下一顿两下一顿的敲门声。 她倏地从床上惊醒。 “谁!” 没有人回她。 此时手机屏幕因为有消息弹出,突然亮起,又吓了她一跳。 她有些后怕地拿起来,划开弹窗后,上面只有两个字 “开门” 发送人是程念樟。 客房服务(h) 房门打开 满身酒气的男人单手支着门框,脸上充斥着不满的情绪。他看到门缝后罗生生有些迷茫的脑袋,一句话也没说,摁着她的头就把人往室内推,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进来,再甩手把门关上。 “在里面磨洋工什么,开个门都磨磨蹭蹭的,不知道能做好什么?” 罗生生满脸黑人问号,他不打个招呼就上门,反过来还怪自己动作慢,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 程念樟边解衬衫扣边朝床边走,一挨到床缘就自然地半躺了下来。他此时闭着眼,形态看起来有些颓唐,和平日大不相同。 “酒味那么重,鬼才信你就喝了一点!” 罗生生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手已经上前替他把鞋脱掉放好,松了松枕头把这人脑袋放低,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程念樟全程也没有防备,随她摆弄自己,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应发生的一样。 刚才前台发她消息,说小谢取走衣服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左右。这个时点,这人又喝了这么多,罗生生心里就开始计较他是不是叫了些别的服务……趁他神智还不太清醒的时候,赶紧贴着他检查有没有女人的长发、口红印和香水味。 她从上到下,又闻又摸,除了一些混着酒精发酵的烟草味,他全身干干净净的,还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 罗生生很失望,她本来是想借着由头,站在道德制高点批挞他一番,以此还击这人白天的羞辱,但搜查一圈没掌握证据,反倒显得自己小人了。 “看够了吗?” 程念樟其实一直半眯着眼看她动作,身上的敏感因为微凉指尖的挑逗,原本的困意也随之被莫名的兴奋击退。 “你来我这儿干嘛?自己没地睡啊!” 罗生生岔开话题,她今天非得揪出他的不对才安心。 “你不想我进来别开门就行,给你上门服务话还那么多!” 说时,男人用力一拉,罗生生便倒在了他的身上。他手脚并用,迅速翻身把她压住,找准双唇,落下凶狠的长吻。 大概是酒精作祟,他比往日要急迫很多。深吻时,手下一气呵成,无觉间扯开了她睡衣所有的扣眼,而后向下,胁迫她的手帮自己解开裤头,再引她向内探索,握住自己的炽热。 “亲爱的客人,还满意吗?” 小手握上的一瞬,他的唇蓦地离开,双眼直视着她,问她满意与否。 因为心里还记恨着早上的事,罗生生抬手抹掉嘴角的余津,羞赧地偏过头,没有正面回他。 “哼……嘴里都是酒味,还好意思亲我。” 男人闻言,不怒反笑。 “哦,忘了你矜贵着呢,是吧,生生小姐” 说完,他低头向下,含住女人乳尖,开始寻着本能,吮吸揉捏。 啧啧嘬弄的声响在静室中回荡,罗生生情动地拱腰迎向他,理智和愤懑褪去以后,她的渴望逐渐占据主场,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揪住他的头发,感受男人在自己身上耸动的细微起伏和热流脉动。 “嗯……啊……” 腿间有了明显的湿意,她扭捏着夹紧,插在男人发间的五指也逐渐蜷曲,愈加用力…… 感受到邀请,程念樟轻咬一记她硬挺的乳头,接着开始退身向后,一路吻过她的胸口、肋骨和平坦的小腹,最后帮她褪去内裤,猛然掰开两腿,埋首其间,用灵活的蛇舌拨开层层软肉,直捣洞穴深处。 “呃……啊!!!不要……不要……” 突至的入侵,让罗生生陷入疯狂。她拼命摇头,下身被剧烈地刺激着,快感直达颅顶。此时她尿意奔袭,整个人如同砧板上的虾子,在男人的进攻下,急剧地抽搐蜷缩,不得安生。 程念樟没有给别人口过,今天全然是酒精催化下的自学成才。 他舌尖过处,口感似上好的生蚝鲍肉,它们随挑逗收缩推挤,拨弄他舌侧敏感的神经。这种别样的快活,也催生着男人的热棒恣意生长。 下体的爱液已经不受女人意识的控制,开始四散漫溢。可程念樟还是觉得不够,他寻到花口上方硬挺的小核,按压舔舐,另一手勾起两指,直捣黄龙…… “噗呲,噗呲……” 搅水声越来越快。 “不行的,会尿出来的啊……不要……” 罗生生整个人已经拱身到了极限,她双手捏紧枕头,下臀难耐地随之摆动,极力克制着自己高潮的冲动。 就在这时,男人起身,俯身压过她的双腿,将已经胀大到不行的阴茎直插,一杆到底。 “啊————” 罗生生仰头,甬道内层层软肉被一瞬刮过,所有空隙填满,快感裹挟着疼痛,让她的头脑一瞬间变作空白。 “呃……” 男人在几下略有阻滞的抽送之后,逐渐加快了速度。两只光洁的小腿被架在他臂弯两侧,无力地随着抽插在空中如秋叶摆动,摇摇欲坠。 “啪…啪…啪…啪啪啪……” 臀肉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两人都开始止不住颤抖。 他压抑住自己强烈的射意,将她两腿放下,向上睡到她的身侧。 “侧一下,我从后面来。” “嗯” 罗生生咬着手指,听话地背过他。 转身的一瞬,她的右腿就被迅速抬起,男人把着长棍再次插入,如同游子归家般熟门熟路。他就着刚才的湿意,越战越勇,直捣地水花四溅,在床单留下一滩滩印迹。 “呃……啊……阿东……好舒服……” 到了情浓处,罗生生更是主动地撅起屁股,去贴合他进出的频率。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放下她的腿,双手向上,自背后伸出包笼住她的双乳,配合着下体的节奏,揉搓捏紧,将她推升到极乐的边缘。 “不行了……要到了啊……” 说着,她抬手寻到他的后脑,教他的头向上抬起,自己则回首探出舌尖与他缠绕。两人现时如同藤蔓交织,自唇舌至性器,从意识到身体,都彼此胶着,难舍难分。 “啊!!!” 高潮时,女人的小腹开始猛烈地抽缩,大滩大滩的淫水溢出。在男人极速的抽弄下,它们被带到床上各处。而两人交合的地方更是靡乱不堪,尤其是罗生生红肿的穴口,在男人抽出后,还寻找惯性吐纳翻涌着白沫,真是一塌糊涂…… 等了一会儿,没感到滚烫,罗生生心里打鼓,怕他还要再战,于是小心翼翼问道: “射了吗?” “没” 快被肏干的罗生生,闻言哀嚎着把自己埋进枕头,欲哭无泪,想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尽招惹这些像永动机一样的男人。 程念樟没反应过来她情绪是为何,只侧头,看向她的后背。 现时他酒意未醒,头脑还有些迷蒙。 他看到这个女人的脊骨深刻,一路绵延到股缝,那里臀肉饱满,弧度圆润,煞是好看。望着这些,思绪突然闪回到早上那抹背影,她穿着红裙露了满背,被外人各个观赏,叁教九流都能一睹风采……这……这怎么可以! 思及此,他的占有欲一瞬暴涨,已然忘记立场,只想这些明明都是他的,那些外人有什么资格觊觎。 肾上腺素作用下,他此刻阴茎高竖,在腿间立得笔直,欲望和怒气交织,他也顾不上她缓没缓过劲,一把就将罗生生抱起,紧锁在怀,一路带到窗边的靠椅处,让她背对着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抱那么紧干什么呀!” 小腹被他压得死紧,差点喘不过气,罗生生只得向他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男人非但没松手,还把她继续往上提了提。 “把腿张开,乖。” 罗生生大概知道了,他要和她这么坐着再来。 “我不要!不要!不要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你看看都几点了……” 她不止嘴上说着不要,身体也抗拒着想要逃离。奈何男人手劲实在太大,她越挣扎,反而被抱得越紧。 “你那么急着上班想见谁?魏寅吗?” 罗生生闻言一愣,不解地回头看他。 “啊?提他做什么?” “你们做过吗?” “什么跟什么?我和他?侬脑子瓦特啦?” 真的是莫名其妙,罗生生觉得他又可气又好笑,不自觉地连乡音也爆了出来,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这人每天看着一本正经的,到底都在琢磨些什么? “安博那次,没做吗?” “做什么做!我俩清白的很!哦!对了,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要不是你把我扔那儿,哪有那么多事!这个魏寅看我那眼神……不说了,烦都烦死了……不对!你们男人都烦,都不是好东西!” 她一边抱怨一边掰他手掌,试了几下,发现都是无用功,干脆丧气地往后一靠,瘫在他的怀里。 “你没给他点甜头,他那么护着你做什么?”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你做什么!” 男人趁她分心的时刻,把着分身探入了她的洞口,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也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你不喜欢他,就别去招惹他…呃…知道吗?嗯?” 他一面插入,一面在她耳后低语,炙热的呼吸挠搔着她的敏感。女人的身体此刻逐渐软化,开始接受他的入驻。 因为感受到欢迎,搂着她腰的手便开始放松,他一手向下,按压女人小腹,以此感受自己的长物在她体内的上下运动和粗长轮廓;另一手则向上,原本想欺凌她的乳房,却不料被她抓住,使坏地送入口中含住了他的拇指。 “呃啊……” 她用软舌模仿着口交的姿态,舌卷缠绕,用力吮吸。这些湿润和温暖的包裹,自指尖传达到下腹,如百爪挠心电流过境般刺激,让他不禁发出舒服的喟叹。 末了这个女人还嫌不够,轻舔他的掌心后,立刻回头与他激吻。 两人唇舌交战,分开时,她媚眼如丝,在他耳边一面微喘一面低声问道: “唔……那你教教我,怎么拒绝他?说……嗯……太快了……慢点……唔……说我是你的……人吗?” 程念樟没有回她,只用更剧烈的抽插作为对她调情的报复。 当然,罗生生也不是真想知道什么答案,她心里门儿清,这人怎么可能会承认他们的关系!问这一句,只不过是想了个法子让他闭嘴,顺便让他少管自己的闲事罢了。 这女人的心里可是计较得比谁都清楚,她都没好意思让他甩了别的女人,他又凭什么管自己和谁眉来眼去! 正当她以为一切揭过的时候,他又来了句: “哼……你是我的人吗?” “当然,一直都是。”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设问,罗生生想也没想就回了过去。 闻言,男人似乎很满意,低头埋进她的背脊,落下一吻。而后双手向上,用大掌将她的两个胸脯紧紧包裹,伴着揉捏借力,让她更加轻送地上下进出。 然而这个动作进得实在太深,每一下都冲撞着宫颈的入口。男人的动作又太快,罗生生支持不住,除了靠他托着,只得双手扶住座椅的把手,才勉强不会滑落。 “太深了……嗯……不行了……阿东……我没力气了……” “手给我” 他放掉双乳,拉过她的手腕至于自己两侧,而后整个人缓缓向下让她双腿寻到支点站立,自己再张开腿站起,换了个正常的后入姿势。这样一来,他牵着她,便完全是自己的主场,不用顾忌女人的体力,只要横冲直撞就行。 “噗呲…噗呲…噗呲……” “啊嗯……啊……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罗生生拼命地摇着头,下身的每一下推挤都在榨干她最后一分理智,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臀瓣却扭地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起劲。 “呵” …… 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越到后程,男人便越是来劲,完全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只要发现她快没有体力,就变换姿势从头再来。 后来意识模糊的罗生生已经记不得他们换了多少姿势,又做了多少时间,唯一记得是最后他射的时候,窗缝里漏出的一缕白光,果真是满满当当地做到了天亮。 真的是,累死了。 狗男女 开机第二天,B组下午有几场棚内的绿幕,罗生生定了9点的闹钟,原想着提早去片场帮大壮做些准备。 可是当闹钟响的时候,她却完全起不了身。 不是她犯懒不想起,而是身上趴睡着一个体格高大的男人,想起也起不来。 他俩凌晨做到最后,基本就和奸尸差不多了,罗生生趴在被单上,全身只有下体醒着,其它哪哪都在梦游,完全给不了任何反应。就算这样了,这个男人居然还能畅快地进出,她也是真的佩服。 她现在躺得很压抑,身体还维持在最后的姿势,面向床面趴伏着,后背能感受到男人匀称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想他应该是在释放之后,直接倒下压着她便睡了过去。 这种情形下,罗生生不敢翻身。怕动作太大闹醒了他,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提起来又做一轮……再做下去,她下面就离废了不远了……于是只敢一点点,一点点地挪,想悄无声息地就下床走人,心虚地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半夜敲门的浪荡子。 “你在做什么?” 就在她胜利在望,一只脚已经够到地上的时候,床上的那个男人突然侧过头睁眼,一把将她另一只脚踝抓住。 “程念樟!你醒了也不说一声!” 罗生生气恼地抽了抽腿,没想到这人也在同时放手,一瞬间,她整个人因着惯性,扑通滚到地上,顺道把头磕在了床头柜,痛得要命。 “啊!!!痛痛痛痛!痛死了!” 看她抱着头,疼到打滚的样子,程念樟也跟着心急起来。 “怎么有你这么蠢的人!” 他倏尔从床上下来,就地坐下,把她抱在怀里,仔细翻看刚才磕到的位置,检查有没有伤到皮肉。 还好头皮上只是微微泛了点红,没看见其他伤口。他低头伸手揩掉这人的眼泪,安慰地抱了抱,而后朝着那块红肉哈了口热气,学她小时候的样子在头顶帮她揉来揉去。 “别揉啦!别揉啦!你下手那么重我头皮都要掉了!” 罗生生本来还挺享受这人的温情的,但他是真不会照顾人,手劲比足浴店的技师还要实诚,真就把她的头当脚底板在拧。 “让你下次再不长心!也不知道活得岁数都到了哪里?做什么都那么莽撞。” “你干嘛逮着个事就要数落我呀!”罗生生可不乐意听他教训自己了,待他说完立马嘟着嘴一脸委屈地看向程念樟:“我还不是想你多睡会嘛!不然谁想像条毛毛虫似地从床上蛄蛹下去啊……” “还赖我了?” “不赖你赖谁?我好好睡着觉呢,你就和闪灵一样出现在门口,一进门就把我这样那样这样的……你是清闲的,可我还要上班呢!到时候摸鱼打瞌睡,你还要扣我工资,真是造了哪门子的孽了!” 罗生生越想越生气,嘴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手上也不停歇,一会指东一会指西,配上她有些气鼓鼓的表情,倒还算可爱。 “那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你上去找我要回来。” 程念樟指了指上面,说得应该是他的行政套间。 罗生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立刻飞红。 “哼!” 她故作恼怒地把他推开,而后站起来,帮他把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一件捡起来。 集齐后全部一股脑地扔到他身上。 “程先生,您还是穿件衣服说话吧,真不害臊!” 说完,她就逃到浴室把门锁上,隔着一小块半透明的玻璃朝他做了个鬼脸。随后打开喷头,淋浴洗漱一气呵成,好不清爽。 出来时她裹着浴巾,哼着小曲,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不可避免地有一瞬低落。 但她也知道这都是寻常,哪能对他有什么逾矩的期待。像一起对着镜子刷牙洗脸,一起吃早饭,一起梳妆打扮,再坐他便车上班等等这些,都是不该有的痴望,连想都不要去想。 没有什么期待,就不太容易失望,一旦接受了狗男女的设定,不去想太沉重的未来,两人似乎也不会有那么多矛盾和纠结,整体还算得上开心。 嗯,这样挺好的。 罗生生安慰自己。 她深吸口气,立马收拾心情,不让自己深陷在这段不确定关系的泥淖里。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化了个淡妆遮盖黑眼圈,挑了身男孩子气的卫衣长裤就准备出门。 路上,她收到一条信息,是程念樟发她的。 “2102,我的房号” 看见就来气!她狠狠把手机扔回包里,心想这人把她当什么了?陪玩、楼凤还是应召女郎? 真是狗男人,太轻贱人了。 …… 下午剧组拍摄的是段季浩然与葛纶的打戏,锦江茶楼巷尾的多人械斗,是开篇男主人物转变的重头戏。 B组负责的主要是一些特效动作的呈现,早上罗生生到了之后,现场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她上机实操了一下,听陈珂讲了会儿调度。因为负责的是定点的机位,只要操作的熟悉度上去,本身对掌机要求并没有一些运动机位高。 导演和主演的大部队是下午卡着点到的,估摸着上午的外景应该不算特别顺利。他们一来片场就热闹了,各部人等都开始忙碌起来,服化和武指把几个主演团团围住,执行满场跑着调度,灯光和收音师也在做最后的调试…… 这是罗生生实拍的第一场戏,她虽然兴奋,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这场盛大中极不起眼的一个。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等正式开拍之后,程念樟居然也到了棚内督场。早上看他不紧不慢地,罗生生还以为这人会休息一天呢。 “浩然,你等一下拿枪的时候,手上的力道要注意控制,简东这时候还是白帮的喽啰,没拿过枪,上手没那么顺,但人物也没有探索的时间,雷仔手下就在外面,你必须把他一枪毙命,所以也不能演得拖沓,懂了吗?” 魏寅给季浩然讲得这场戏,特写机位就是罗生生负责的。她不近不远地听他们聊着细节,魏寅讲戏娓娓道来地,挺好理解,但讲得容易,做起来还是难的。 她在镜头里已经看了季浩然提枪不下二十次了,没有一次达到魏寅的开镜标准。就连罗生生这个外行都看出来,这个讨厌鬼今天状态明显很不好,浮躁得厉害。 “念樟,你对剧本熟,这段戏你试给他看一下。” 无奈之下,魏寅只得叫来在监视器前,定定坐着的程念樟过来教戏。 听到他要过来,罗生生立刻收拾了一些散漫,生怕又被他抓到什么错处,视线紧紧钉在转接屏上,死也不看他一眼。 程念樟路过时用余光瞥了罗生生,他看她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又安安静静的样子,心内颇为满意。 “捡枪的时候可以设计一个停顿,后面如果抖动的力度控制不好,可以用慢一点的松手来代替,像这样,看明白了吗。” 罗生生看着屏幕上他手部动作精准的情绪表达,不得不感叹,这人做他本行就是老天赏饭吃,和其他演员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有人带着过了遍戏,季浩然依葫芦画瓢也演出了个七七八八来。 但魏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先看看屏幕效果再决定要不要开始。 他下场走到她的身后,挨着罗生生一块儿看向屏幕上的画面。 “对,好……不错,角度再往右15度,哎!好的,就是这样!” 大概是有些兴奋,魏寅也没顾忌罗生生是个女孩子,习惯性地就搭着她的肩,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我也来看看。” 程念樟面带着笑意走下来,说是也要加入到他们的行列。 “你往后退一点。” 这人一来就和拎鸡仔一样,把罗生生扯开,自己和魏寅挨着,在屏幕前讨论起了细节。 “对了,罗助理,送你的手套怎么没戴?” 他们聊的差不多了之后,魏寅突然没有没脑问她手套的事,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她咽了口口水,偷偷看了眼没有任何表示的程念樟,小心地回道: “呃……广东这边天也不冷,后面冷了再戴,谢谢魏导的。” “不是太冷的问题。你们女孩子的手要好好保护,摄影这个工种风吹日晒,还要搬上搬下的,更要好好爱护,知道了吗?” “哦哦” 魏寅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倍感负担,尤其是程念樟还在场,这人表面没什么态度,心里还不知道在怎么编排自己呢! “昨天后来怎么样?你说休息了我也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没事没事,睡一觉就过去了,呵呵。” 外人听不出什么,但程念樟在,这个“睡一觉”就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果然,待她说完,这人就立马接道: “罗小姐肚量倒是不错的,睡一觉就不记恨了!老魏你也就别再惦记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大家都翻篇不是挺好的。” 男人眼气里有一抹调笑的意味,让罗生生很不自在。她侧了侧身,在一个没人发现的角度,拽了拽他西裤后腿上的面料。 本来是想让他收敛点的,却没想到换来这人一记眼刀。 东海派大星 “好了,时间不早了,开始吧。” 魏寅一声令下,全体工作人员都各就各位,他也拉着程念樟一道,坐回监控前,开始这几场戏的拍摄。 就在他们转身行步的间隙,罗生生向前看向屏幕,刚凑上,就被吓了一大跳。 季浩然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下来,因为给的是特写的焦距,现在满屏都是他的脸。搞不懂这人是入了戏还是纯粹恶作剧还是怎么的,整张脸眉目纠结,虽然依旧帅气,但加上妆造以后看着还是怪凶狠吓人的。 罗生生初见一凛,回神后立马抬头给他瞪了回去,顺道甩了甩手,像是使唤狗似地指使他站起来,去他该去的地方Stand by。 季浩然当然不会听她的,依旧我行我素,直到魏寅坐回了监视器前才悠哉地站起来,找到定点准备开拍。 “《简东传》四场叁镜一次!” “啪” 随着板姐合板,一切走上正轨。 …… 整个拍摄过程还算顺利,就是魏寅对开镜的要求很高,他不喜欢演员有保条数的想法,除非他们对人物反应的理解上有自己的亮点,否则不会轻易重来。 因此,现场大部分的时间,罗生生都是在看他和程念樟调教演员,起初还有些兴味,但绿幕前看戏本身就挺割裂乏味的,这些人又喜欢抠细节,多看几次就没什么劲道,到了后程她差点犯困地抱着机器睡着,还好后面有个跟焦员一直提醒她,不然真的会误事。 中途放饭的时点,全组暂休,主演围着导演团队在监视器前集中看回放,其他工作人员就各自找地解决自己的晚饭。 这时,几个场务和季浩然的助理从外面提了一大堆吃喝进来,都是粉丝的应援,上面花花绿绿印着他年中那部古装戏的剧照,还有他的Q版形象,看得出很用心。 “罗老师辛苦了,您看是要咖啡还是奶茶呀?” 罗生生本身不想拿这人的好处,但人家叫她老师诶!都叫得这么恭敬了,她那点子一填就满的虚荣心,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咖啡吧,谢谢啊!” 正好她还有点困,就要了杯冰美式提神。 杯套上是季浩然一脸睥睨,剑指天下的动作。粉丝对他的认识还是很精准的,挑的图都是副蔑视的腔调,没个正眼看人的。 罗生生盯了会儿,突然兴起,问隔壁场记借了支笔就在上面图图画画起来。 首先就是把他的鼻孔画大涂黑,又在头顶加了对牛角,左右看看还嫌不够,琢磨了下,在他唇角点了个又大又黑的媒婆痣,这才觉得舒坦。 正在她欣赏着自己大作洋洋得意的时候,身后突然飘来一句: “罗摄影,刚刚有个镜头你好像跑焦了。” “啊?” 猛一回头,发现居然是季浩然,她瞬间汗毛竖起,吓地赶紧把杯子收了起来。 “魏导喊你过去看看,到底是我站位的问题,还是你操作的问题。” “这……” 鬼才信他! 这种事有问题,拍的时候就喊“咔”了,不行就补拍,退一万步,执行导演还健在呢,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找自己理论吧! “磨蹭什么呢!” 季浩然看出了这女人一脸的不信,突然就放大声量,虚张声势地呵斥她快一点。 这里人多眼杂的,罗生生怕和他闹起来不好看,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她跟着他一路走到监视器那儿。魏寅他们早出去吃饭了,只有零散的工作人员在看着机器。 “你看,让你快一点吧,现在魏导都出去了,只能去外面找他了。” 这人真爱演。 罗生生翻了个白眼,配合他说道: “好了,好了,那我们去找魏导吧。” 两人说完就闪身出了棚。季浩然带她到了个四下无人的过道,那里有些逼仄,他和她面对站着,莫名有些暧昧。 “你这么乱跑,你经纪人不管管吗?” “韦成也是念樟哥经纪人,他们出去吃饭了,我说没胃口就没去,助理正好去派吃的,所以现在没人管我,就找你出来了。” 罗生生有些讶异,这人突然变得好乖,不光问什么答什么,还主动给她解释了起来。 这和她预想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同。 “呃……你找我做什么?” “你忘了?咱两还有私事没有解决。” 罗生生就知道,这人找她没什么好事。 “哦,我替宋远哲给您赔不是了,你要是心里还不痛快,也打我一拳好了,我受得住。” 她一面说着,一面嘬了口手里的咖啡,散漫地把脚底的沙子踢来踢去,低着头也不看他……表面是慷慨无畏,实际心里怕得要死。 “我不打女人。” 这句话季浩然说得很郑重。 罗生生听后松了口气,然后想想又不对,蓦地抬眼看向他。 “季浩然,但你做的事情比打人更过分呀!有点卑鄙了哦?” 她说得是昨天早上的事情。 “什么卑鄙!Kevin 到底和你都说了什么?” “说你知道魏寅看上我了,特意让他逼我穿情趣衣上去讨好,会露点的那种!到时候就能看我在所有人面前出洋相,在剧组永远抬不起头,然后被人在屁股后面指指点点,被荡妇羞辱……” 罗生生说时语气愈渐充满寒意,看着他的眼神也写尽了嫌恶,好像他做的事情,真的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季浩然心惊,他被她步步逼退,身体不自觉地贴紧了墙面。 “够了!别说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没想过你真会穿上台去!” 闻言,罗生生一愣。 玩笑?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反过来怪她不检点吗? 罗生生突然想起程念樟昨天说得话,和他大概也是一个意思。她是因为心里有那人所以当时不得发作,只能自己悻悻地逃回去,今天季浩然自己过来送人头,她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输出的机会的! “你知道你一个所谓的玩笑意味着什么吗?Kevin是副导,你是带资进组的头号男主,论话语权你可是压他不止一头!你以为的玩笑,在他眼里就是必须执行的命令!昨天要不是服装组的同事帮忙,我和魏导又认识,换一个小姑娘,换一个献媚的对象,这就是她一辈子的污点,是所有堕落的源头,是会毁人一生的,你知道吗?” 罗生生和世上大部分人一样,有着朴素的正义感和良善的秉性,可能对于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她有时只能被动地选择沉默,比如拉契,比如巴德,再远一些,还有当年出事的赵家……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认同和妥协。 罗生生骨子里的倔强可能偶尔会缺乏一些底气,但却永远不会消弭。 季浩然被她说得陷入了长久的语塞,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招错手,可能会像蝴蝶效应一样,毁人一生。 这个女人说这些的时候,瞳孔里有着异常的坚定,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之前一直以为罗生生是个恋慕虚荣,攀附权贵的菟丝草,偏偏还要伪装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好不虚伪。 但今天他又觉得她不是这样的。 一个女孩子,当电影摄影师,又苦又累又难出头,每天瞧她提着几十斤重的机器来来回回却没喊过累,看起来是真的热爱……这女人混在男人堆里,原本靠那张脸撒个娇就能轻松一些,却天天素面朝天,穿得像个假小子似的避嫌。自从遇见,更没见过她的好脸,脾气又硬又倔,说话又刻薄疏远,完全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金丝雀懂得讨人欢心。 褪掉了一开始的偏见,愿意用心去观察之后,季浩然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叫罗生生的女人,既脆弱又勇敢,既清醒又善良,有时候愣头愣脑的,也有些说不上的可爱……和圈子里那些虚与委蛇花枝招展,天天沉迷争奇斗艳的女人都不一样。 “我知道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罗生生没想到他认错认得这么干脆,原本还准备了好几通的炮弹,一时间也全变成了哑弹,根本发作不了。 “你……你不和我吵两句吗?” “你没说错啊?我和你吵什么?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无理取闹吗?” 季浩然说着,突然俯身下来。 一瞬间,压迫感剧增,罗生生不禁缩头,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你说话就说话,别离我那么近。”额头的刘海被男人的鼻息吹得微动,这个距离让罗生生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她抬起手肘抵住他,继续道:“那我们这样就算两清了,以后大家就是同事,别再莫名其妙找我麻烦了,好吗?” “没问题”心结放下后,季浩然豁然开朗,答应得十分爽快,竟然没有纠结她的抵触,反而掏出手机,亮出一个二维码,摸头笑道:“既然是同事,加个微信不过分吧?” “呃……” 罗生生还没放下戒心,总以为他想再搞些什么幺蛾子整她,于是一直没有动作。 “我都请你喝咖啡了,你还把我画成那样,被我发现了,不该发我个红包赔罪吗?” 说时,季浩然指了指罗生生手里的咖啡,一副你耐我何的损色样。 看他这么无赖,罗生生才终于放下芥蒂。 “滴——” 添加成功。 “你怎么叫‘飞天小女警’?这是你的号嘛!” “叫飞天小女警怎么了,以前我还叫东海派大星呢?你有意见吗?” 罗生生想笑,但她得憋住。 打开聊天界面,她顺手发了个35块钱的红包过去,备注是“买咖啡”。 “好了,发你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季浩然点开红包,表情有些失望。 “你也太抠了吧……” “外面美式本来就这么多钱,怎么?你还兼职卖咖啡的副业啊?” “你信不信这杯咖啡我摸过的话,外面挂一千都有人买!” “季浩然,你适可而止一点,我可没钱,要讹人你换一个!” 罗生生看出了他在没话找话,自以为很有趣,但就和个小学生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她为了耳根的清净,赶紧转身走人。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诶,罗生生,你走那么快赶着投胎呢……” 她把耳朵捂起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就在她终于回到棚内,觉得摆脱这人之后,手机突然跳出一个消息。 来自飞天小女警。 “红包我还你,晚上下戏了你再请我喝一杯,咱俩才扯平。” 罗生生默念一句“有病”,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权当没看见。 楼上楼下(上) 晚饭回来后,罗生生没在片场看见程念樟,也不知道这个大忙人又去忙些什么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今天没有大夜的戏,棚内大概拍到八九点就收工。 季浩然后程倒是真挺配合,她喊他走位他就走位,叫他别乱动就真的乖乖站着不动……这让罗生生挺恍惚的,她还没见过哪个人转性转得这么快,快到让她觉得这人是不是还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收工后,在罗生生帮大壮搬机器装车的当口,季浩然趁她身边没人,鬼鬼祟祟地挨了过去。 他两手插袋,眼睛瞟着四处,找准时机快速说了句: “看手机” 说完他见有人过来,便跳开了,侧身和经过的工作人员一一打招呼,显得十分刻意。 晚上的几场戏时间安排得很紧凑,罗生生根本没空看手机,这会儿季浩然既然提起了,她等空出手,就很自然地拿出来看了眼。 屏幕上有二十五条未读提醒,全部来自飞天小女警。打开以后,罗生生整个无语,前面二十四条全是季浩然转发的视频网站上,粉丝给他剪的安利视频,一看就知道这人到底有多自恋。 罗生生对这些自然是没兴趣的,而且她想季浩然也没那么无聊,特意跑过来就为这事,于是她直接划拉到最后—— “下戏了去隆记喝粥!” 罗生生果断回绝。 “不去” 对面见信,只发了个“嘿嘿”的文字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就在她弹出窗口的一瞬,B组的大群炸开了锅,大壮艾特所有人: “大家下戏都别急着走,季大流量请大家去隆记吃夜宵,特别关照了,一个也不能少!” 难怪他不紧不慢的,原来还留了后手。 既然是组内一起邀请的,罗生生独个不去就显得另类了,她也怕自己不在容易被人拿来背后说小话,所以尽管不大乐意去,还是在群里随大流发了句“收到”。 …… 夜里十点左右,剧组整顿好回了驻地,大壮立马召集B组全组十来号人朝隆记出发。 《简东传》取景在郊区老火车站附近,周边城乡交错,没什么好的饭店茶楼,这家隆记是做潮汕粥起家的茶餐厅,餐单都是鱼参翅鲍、虾夷蟹贝一类的美鲜,是这一带少有排得上档次的酒楼。 既然季浩然说要请客,那肯定是不会下了脸面的。 罗生生一行人到的时候,季浩然和他的助理已经在包厢候着了,诚意看起来给的很足。他现在卸了戏妆,素面看倒也是个清爽的少年模样,但罗生生还是有些怵他,排坐的时候一直暗戳戳往门边走,就怕挨他近了,会倒大霉。 看人都落座了,季浩然瞟了眼远处的罗生生,嘴角一撇,有些不大高兴。但很快他便收拾了表情,起身说道: “人来齐了,吃饭前我先说两句。今天请大家来呢,是这样的……之前拍预告的时候因为一点原因怠慢大家了,一直没有表示,可能让大家对我有点误解。今天正好下戏早,就特地请各位过来吃好喝好,算我赔个不是,等会大家也别拘谨,随便点!尽管吃!全算我的!” 他讲话的时候,罗生生虽然瑟缩着把脸埋进菜单里,但也留了一耳朵听,心想原来这人也是懂些人情世故的,之前那么嚣张跋扈,大概只是瞧不起人罢了。 这边季浩然刚一说完,服务员便上来添茶,她顺手拿起瓷杯想要清个口,还没拿稳,右边一个大哥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浩浩!你这话也太见外了!今天这顿饭别讲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咱们跟组这么多年,见识那么多明星,只有浩浩你一个这么与民同乐,关心咱们基层工种的!我们感动还来不及,怎么能让浩浩你给我们赔不是!” “噗!” 听到这位大哥一口一个中气十足的“浩浩”,罗生生没忍住,刚喝了口茶就全喷了出来。 她没记错的话,站起来的这位,就是那天吐槽季浩然鼻孔看人的大哥。这世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着耿直老实的一大老爷们,上了饭局就和公公上身似地赶着趟的溜须拍马,着实把罗生生给惊到了。 “罗摄影这是……” 罗生生这么一喷,全场瞬间静默,站着的大哥察觉了尴尬,赶紧把矛头指到她的身上。 “不好意思,我呛到了……呛到了哈……大家先点菜,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她就逃也似地离开了,留下季浩然和其他人大眼瞪小眼,演绎令人窒息的社死现场。 在洗手间里简单擦了把脸后,罗生生又坐在马桶上玩了会儿手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 她的原则很简单,就是把时间变着花样地熬过去。 季浩然订的包厢在二楼,而女厕所在叁楼宴客厅的边上。当罗生生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宴客厅的客人上楼。那是个叁十来岁打扮斯文的男人,罗生生刚转身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于是下了两步楼梯,和他擦肩时就特意瞥了眼……没想到……一看还真是熟人! “王秘书!” 男人推门的手闻声一顿,而后退身回头。待看清来人后,笑道: “是罗小姐啊……真是巧的。” “还真是你!”确认来人是旧识,罗生生赶紧兴奋地小跑上去:“你怎么在这儿?是安远哥过来出差了吗?他在里面吗?” 罗生生说着就上手想推门进去,她身前这位正是刘安远的秘书王栩。罗生生自年中在英国与他俩见过一面后,除了节庆问声好,便再没了联系。 刘安远一向对她有所照拂,虽然面上罗家和他有些龃龉,但这个哥哥待人宽厚,为人正直,家道中落却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一直是罗父口中的大将之材,也是罗生生打小就很崇拜的人。 说起罗生生与他的渊源,其实还要追溯一些父辈的恩怨。 当年从申城迁到安城的几家里,就属刘家和罗家最亲。可惜刘安远父亲的公司,当年被宋海峰联合罗家在内的几家设计,一起组建了安博后被吃干抹尽踢出局。就这样,刘父公司的核心资产被侵占,主营业务被瓜分接管,最后只剩空壳了还要被几百号员工,天天围着讨薪骂街…… 刘父是个老实人,倾家荡产赔完钱后,留下刘安远这对孤儿寡母,独个儿葬身在自家厂房的火海之中。后来,才刚成年的的刘安远就一人扛下家业,靠着刘父拿命换来的保险金和张晚迪的器重,将刘家重整旗鼓,最终变作如今宏大版图的产业……这背后要经历多少辛酸和险阻,大概也只他自己知道。 罗生生敬重他,当然也不光是因为他的手腕和能力。 罗父罗孝云当年被裹挟着设计了刘父,一直都心怀愧疚,后来即使刘安远联合张晚迪迫使罗家资金链断裂,吃下安博所有的地产板块,使其不得不举家远逃澳洲,罗父也不曾记恨过他。 罗孝云一直教罗生生世道轮回终有时的道理。刘家家破人亡,刘安远本可以赶尽杀绝却还愿意放罗家一线生机,已是仁至义尽。罗父瘫痪后,他还愿意时不时替罗家搭把手,把罗生生当自家姊妹看待,更是写尽仁厚二字了。 每次见到这位哥哥,罗生生都没有感受过任何的世仇家恨,经历一些世事后她才明白这种和解到底有多难,所以对他也就倍感珍重。 毕竟世上好为人师者多,指路前行者少。两人难得能碰上,今日看见了王栩,一下勾起了罗生生的念想,想这个哥哥既然来了,至少自己该进去打个招呼,总不能像个外人似的生分吧。 可是当她刚把手放上去,门就被王秘书拉得严丝合缝。 “罗小姐,刘先生近日不在国内,里面是我私下约的朋友,不是很方便见外人,不好意思的。” “哦哦,那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的。” 罗生生听他话里的意思,以为厅里是他相亲对象或是女朋友一类的关系,吓得连忙缩手道歉,生怕误了他的好事。 “没事,等刘先生回国了,我和他说说,空了再来找您吧。” “哎呀,不用特意来找我的!”罗生生想起之前宋远哲误会过她和刘安远的关系,加上现在又是在国内,万一让刘安远家里那位知道也不好,所以她赶紧拒绝,别给人家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先暂且这样,有什么您也可以与刘先生直说,刘先生那里您一向是不用拘谨的” “好的,你先去招呼你的客人吧,有什么我到时候直接和安远哥交流,今天也是巧的!不耽误你谈正事了,有空回聊吧!” “好的” 说完,罗生生打了个再见的手势就与他作别,而后蹦蹦跳跳地下楼。 王栩等她人影消失后,才终于把门推开。 巨大的包间里,一张20位次的大圆桌前,只坐着一个男人。他携烟入口,在消散的白雾中看向来人。 “王先生,你来得有些迟了。” “飞机晚点了,门口又遇到位故人,让程先生等那么就,实在抱歉。” 闻言,程念樟摁灭烟头低笑,而后食指转动轮盘,送了壶茶到王栩面前。 “你太客气了,现在是我有求于你,迟点也不碍事。来,王先生,你远道而来,我就先敬你壶热茶算是欢迎了。” 王栩会意,在茶壶所指的位置坐下。两人现时相隔两叁个座位,不算近,也不算远。这样,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基础上,又能保证交流的顺畅,是很合宜的选择。 楼上楼下(下) “程先生,之前我们谈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安城日泽湖电影小镇的项目,我消息没错的话,规模大概在350个亿上下,宋氏IP入股牵头,抵押加贷款至少也要套个一成出来,政府才会考虑立项。宋毅这次走的是步险棋,他手里没那么多现钱。你现在让我拉张晚迪下水,凭她的心思,这事没那么好办。” 程念樟吹茶浅抿了一口,他话里说着难办,但面上却不见难色。 “这事就是难办,所以刘先生才想到了您。南林湾那位对刘先生一直都有防备,但凡是我们这边的消息,她都不会信。您就不一样了,这几年张小姐周围能近身说得上话的,也就您一个,您说得她也不信的话,那便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们太抬举我了。” “不是我们抬举,程先生如果没有意愿,今天也不会来这儿碰面,不是吗?” 王栩手指轻敲台面,笑得云淡风轻,看起来很是笃定。 “呵,说吧,要我给张晚迪吹什么风。” “宋毅一直在和青木资本的方珊对接,大体框架已经谈妥,明年会以定向增发的模式委托青木发行私募,体量大约在30个亿上下。” 闻言,程念樟有些吃惊。 “项目八字还没一撇,拿什么做发行标的?” “我可没说是安城的项目。傅云在海南的星岛十多年前拍了块地,一直没有动工,现在你去看看,围挡已经装上,地基也开始动起来了,大概下个月宋氏内部就会有公示出来。星岛拿来做宋氏的文旅布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看来这方面,您的消息还是闭塞了点。” “傅云?他们怎么可能联手。” “生意场上,互利互惠的事情,没什么不可能的。” 经他提醒,回忆了最近一些异常,程念樟这才回过神宋远哲此番回国的目的,竟是要帮宋毅打翻身仗? 星岛有现成的待开地皮,宋氏又有国内最大的影视IP,天作之合。小地方政府根本不会拒绝这块送到嘴里的蛋糕。别说立项了,到时候低息政府贷款和城投债会跟着投入,根本不用考虑后续基建的配合度,兄弟俩只要这样联起手来,就能把纳税人的钱都倒进自己口袋,确实如王栩所说的,互惠互利,下了一手好棋。 可是—— “用星岛募资,再给日泽湖立项,宋毅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一点!涉及到账务造假的问题,他可是要进去吃牢饭的!” “这就不是您需要担心的问题了,青木资本自然会帮他做好包装。刘先生的意思是这样的,日泽湖周边一共有叁块地空着,按照安城下一个五年的规划,这叁块地总有一块得动。张小姐的迪远置业作为安城地产龙头,到时候必然参与竞标。宋毅的落点在东北方,如果能立项,所有的配套基建都会往东北方向偏移,地价也会番上几番,这样的好事,刘先生还是希望落在自家人的嘴里的,这个您没有异议吧。” 程念樟不信刘安远费了这么老大的劲,就是为了给张晚迪送块肥肉。 “万一没有立项呢?据我所知,宋氏目前可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光鲜,如果扑空,后续的资金链问题可不是迪远一个地方房企能生咽下去的。” “这个,您就自己意会了……毕竟是夫妻,刘先生是不会放着张小姐不管的。” 这个王栩说话半藏半露,程念樟自然是不会全信。张晚迪生意上的事他一向不怎么插手,这个女人疑心极重,并不会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刘安远也绝不是表面说得这么大义,他的心里在打些什么算盘,大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青木的事得空我会和张晚迪说起,但能不能成在她,不在我,这个王先生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刘先生的作风您接触过也知道,不会强求结果,尽力就好。” 程念樟低头饮了口已经放凉的茶,微微点头。 “那南林湾的事就先这样,今天把王先生叫过来,是我眼下还有些棘手的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虽然程念樟没有明说,但王栩已经会意。 他从包里抽出一张画廊的名片,压在台面,推到了程念樟跟前: “明白,刘先生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您拿个十万托人去这里找名片上的人,收到画别急着出手。记得转手几次后您再接手送回画廊,到时候会有专人负责拍卖事宜,资金周期大概两个月,价格您定,您看怎么样?” “你们倒是想得周全。” “应该的。您帮刘先生办事,总不好给您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税佣都含在价钱里面,您放心,到手肯定是干干净净的。” 程念樟没想到这人办事这么熨贴,收下名片后,便也没有了后话。 “替我谢谢刘先生” 整场谈下来,比程念樟预想得要顺利的多,两人聊完了正事,便陷入了相对无言的状态。 王栩犹豫了会儿,突然开口: “刚刚在外面看见了罗生生罗小姐,应该和您算得上旧识。早前听说,她是跟着您新片的摄影指导回国的。罗小姐是刘先生的故交,还要麻烦您平时多照应一些的。” 刚才王栩与罗生生在门外的对话,程念樟听了个大概。他是有些意外的,罗生生和刘安远如今竟还有交集,但因与正事无关,他也不便多问。 没想到,自己没开口,王栩倒先一步扯到了她的头上。 “这个你大可让刘安远放心,据我所知,她后面还有宋远哲撑腰,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傅云家那位……呵,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提起宋远哲,王栩欲言又止,应该是知道些内情,但他既然不说,程念樟也不再问。 扯到那女人身上的事,总会让他有些心烦。 “罗生生这人心思很多,今天见了你,她面上没有异常,心里肯定会有怀疑,你就不怕有什么后患?” 此话出口,一般说的人都是带些狠辣的想法的,程念樟故意这么说,是有意在刺探他们关系的深浅。 一向异常谨慎的王栩,提到罗生生反而云淡风轻起来,他眼里都是小事,不至于这么上心。这人给自己添了些水,饮茶间瞥眼程念樟的面色,接道: “罗小姐和南林湾没什么交集,你让她开开心心做事就好,不用芥蒂这些。” “你们真这么放心她?” “程先生,我把话说开吧,罗小姐和我们不是一类人,能不牵扯就不要牵扯,今天提她就是想日后如果和罗小姐再有罩面,您也能心里有个底,别生出其他事端。这么说,您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程念樟听出他话里有警告的意味,便识趣地不再探索。 他心里只是有个疑问,那就是罗家明明是他刘安远的仇人,但这人却这么护着罗生生,这……不合情理。 “她倒是好福气的。” 王栩闻言,笑着低头看了眼表。 “时候不早了,等一下我要出发去香港,今晚就不作陪了,程先生也早些休息吧。” “好,那就不送了。” 程念樟与王栩作别后,仍旧独自留在厅内。 他走到窗边,点烟看向楼下,目送王栩走远。 窗面上反射出他的面孔,此刻烟雾中男人的眉眼深邃,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 二楼 刚才大概是因为罗生生出来太久了些,季浩然以为她独自回去了,连发了好几个“你在哪里?”。 罗生生通通没回。 她下楼后走在回廊,又仔细想了下,觉得王栩出现在这儿实在太巧,时点又这么晚了,多少有些奇怪。她心思敏感,隐隐觉得宴厅里的人大概和剧组有关……但她也没那么神通,一下就能猜出里面就是程念樟。 这事儿虽然蹊跷,于她也不大相关,罗生生便只是怀疑了一下,没再往下探究。 见到她推门回到包厢,季浩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今天费老大劲,搞这么大排场,别弄到最后把正主弄没了,那他可不干! 罗生生不在的时候,季浩然基本就没怎么搭理其他同事,开场说了些话,随后他便惜字如金,又恢复了平时的冷脸。下面有人来敬茶,都让助理挡着说些套话应付应付算了。 此时包间内气氛就有些诡异了,罗生生坐下后左右看了看,除了玩手机的季浩然,其余大家都只埋头吃自己的,顶多各自说些小话,完全没有她出去前的热烈。 中间陆续有好几个同事借口明天有早戏就撤了,罗生生看人走一半后,也跟着站起想走,却被大壮给劝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可别单独走夜路啊,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没事的……” 现在才十一点多,也不算太晚。罗生生刚想回绝大壮,季浩然的助理突然插上一句: “浩浩保姆车上还有个位置,这会儿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浩浩也打算要走,正好送罗老师回去呗,免得走回去也怪累的。” 警报拉响! 罗生生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她就知道季浩然肯定还有后招。 “那多不好,被酒店外面的粉丝和狗仔拍到,不会有问题吗?” 她一说完,这个助理就捂嘴讪笑,好像这个问题很搞笑一样,让人有些不爽。 “罗老师您想多了,我们这么大几号人一块下车,谁会往那方面想啊。” 此时,大壮听言也帮着劝道:“我觉得行,这样比较安全,我也放心。” “那就这样,我累了,回去吧。”不等罗生生再次回绝,季浩然就自个儿站了起来说要走,他用手指了指她,特意又加了句:“你也跟上吧,别万一路上出什么事,魏导怪到我头上。” 又扯上魏寅! 他私下里和自己斗嘴说说就好,拿到台面上,外人听进去了那成何体统。 罗生生怕她再不顺他的意,接下去这人八成不会再讲体面,还不知道要在人前怎么埋汰她,于是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让你出来喝粥你不愿意,害我出了这么大的血,下次你也得回请我个大的。” 季浩然一上车,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对着罗生生叨叨。 边上的助理面色如常,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们居然相熟。这时她回忆起白天这个助理殷切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怕。 “你们到底想干嘛?白天那杯咖啡里没下药吧!” 印度那件事在她心里留的阴影,虽然不会总是侵扰,但一旦触到了,就又会翻涌上来,让她对生人感到防备。 “罗老师你想什么呢!我们给你下药做什么!” “你怎么成天不是性骚扰就是要给你下药,该不会有被害妄想症吧!” 季浩然有点抓狂,这个女人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色魔吗? 他看起来就这么饥渴吗? “你又不是没做过过分的事。我看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操作,不就是典型的拉皮条,不然你非载我回来干嘛,就为了和我斗嘴啊?” “不行吗?我就喜欢和你吵架,有问题吗?” “有病!” 罗生生觉得和他吵,特别没意思,浪费精力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无视掉这人。 “罗老师,你误会浩浩了。浩浩就是想和您交个朋友,顺便为之前的事情给您赔个不是,是吧,浩浩。” 助理看两个人这么不对付,赶紧上来圆场,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提袋塞到季浩然手里,暗戳戳地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 “烦死了!”季浩然抓了抓头发,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回头把东西送到了罗生生面前:“喏!给你!算我给昨天的事情赔礼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记恨我了。” 罗生生一愣,眼前是个卡地亚的盒子,目测是珠宝,最次也是个近万的礼物,她可不敢收。 “呃……你今天叫我出来,就为这个?” “不然呢?你当我那么闲啊!明天五点就要出外景,我剧本还没背熟呢!”季浩然看她没要收下的意思,又把东西往前递了递:“东西你收着吧,收了以后咱俩就是兄弟,以后我罩你。” “兄弟?” “不然呢?姐妹吗?太娘了吧,我又不是gay。” 罗生生被他绕着绕着就绕了进去,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转性,但她看得出他并没有恶意,也就放下了不必要的戒心。 “东西我不要,太贵重了,咱们交情还没到这份上。” “小玩意儿,和你家那几百万的表比,不值一提。” 罗生生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这种细节,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那道歉和礼物我都收下,兄弟就免了,正常同事相处就好,我没什么要你罩的地方,又不是黑社会。” “哼,这可由不得你。” 季浩然看她把东西收下,脸上止不住得意,恰好酒店到了,他们便匆匆作别,也算给今天画了个不错的句号。 回去后她把东西打开看了下,是条护身符的手链,确实不算太贵,寓意也不错,看来是用心挑过的,她戴在手上试了试,拍了张照给飞天小女警发过去。 “谢谢了,很好看。” 季浩然收到,秒回了好几个叉腰笑的表情,看起来贱兮兮的。 罗生生没再接话,她此刻一人躺在床上,夜里喝了咖啡也没什么困意,划出对话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新鲜事。 手指划着划着就停在了程念樟那里,屏幕上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他早上发的房号,也不知这人现在在干嘛,悄无声息就没了人影,明天能不能再见都是个谜。 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才分开了这么会儿,竟又开始想他。 想和他说说话,绊个嘴也好,对话框里几个字删删改改,却一直发不出去。 她纠结着正准备放弃,对面却先找了过来。 “没睡的话,上来一趟。” 罗生生见信一下从床上弹起! 上午那鼓子气恼,她全然都抛到了脑后,赶紧打开行李箱翻个底朝天,找出一套成套的内衣和吊带睡裙换上,再在外面穿上白天的卫衣,画上淡妆,一切就绪后才回他: “好的!” 简直就是没骨气的典范。 主动出击(微h) 2102 罗生生蹑手蹑脚地在21楼穿梭,她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在电梯里特地百度了狗仔喜欢藏身的地点,敲程念樟房门之前,非要把这些点都踩了个遍,才能安心。 21层的走廊尽头,有块镜面的装饰画,确认没有狗仔后,罗生生对着它又检查了一遍妆容。横看竖看,还是觉得口红重了些,好像显得有些刻意,就稍稍抹去了点,再用指尖带到眼皮上晕开,营造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她知道程念樟最吃这套,女人嘛,偶尔伺候一下男人的喜好,不算寒碜。 妆容没问题了以后,她顺手理了理头发,让它们看起来有着恰到好处的凌乱和蓬松感,表面是将睡前的慵懒,却处处透露性感。 拾掇一番后,罗生生对镜子里的自己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于是她深吸口气,步履婀娜地朝2102走去。 门前,她调整站姿,轻叩叁下: “Room service!” “啪嗒” 房门打开。 男人看到门外容颜灿烂的罗生生,有片刻愣神。 回神后,他一面看表,一面侧身让她进来,幽幽说道: “你磨磨蹭蹭的毛病要改。” “你又没说很急,我看你也不催,就先做自己的事了。”她边走边看,行政房除了面积大些,窗景更开阔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扫了一圈没见着什么新鲜的,她也就毫不见外地就着沙发坐下,顺手拿起台面上男人喝了一半的水,咕咚下咽,而后侧头看向他,继续道:“难不成你一直在等我啊?” 程念樟没回她,他的视线落在杯口浅淡的口红印上,眉头微蹙。 “你和宋远哲分手了?” 听到宋远哲的名字,罗生生瞬间僵住,不知道这人提他干嘛?不是上来做的吗?没事为什么要提让两人都不开心的事。 “你问这干嘛?我和他的事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对于他这种一见面就泼冷水的行为,罗生生有些生气,她也没控制情绪,干脆一盆冷水给他泼回去。 气氛瞬间就有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程念樟自然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戒备,他打开火机点上烟,消解了些情绪后说道: “过两天会有个新的演员进组,叫温雯,宋远哲的人。晚上刚定下来的事,我通知你一下,别到时候见了面尴尬。” 温雯? 最近事儿多,罗生生差点忘了这人是谁,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前几天宋远哲带着逛店的那位。 “你做我工作有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是争风吃醋的人?你放心好了,只要对方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去给人家使绊子的。” “最好是这样。” 那个温雯罗生生接触过几次,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个善茬,进了组还指不定要找自己多少麻烦呢? 而且自己今天本来高高兴兴上楼,心里想得是那个事情,现在听男人上来就聊正事的架势,自己的小算盘也全都白打了。 双重打击下,罗生生肉眼可见地变得颓丧。此时她撇着嘴双目放空,全然没了刚才进门的光彩。 程念樟以为她是陷落在宋远哲和新欢的纠葛里,才会蓦地沉郁。看她木讷的样子,他心里也莫名有些吃味,但又不得发作,只能借着烟雾,掩盖自己不悦的面容。 “你喊我上来就为说这个?” 罗生生不甘心,一簇小火在湮灭的临界点复又燃起,明明是他早上说的,让她来找他要回去的,现在说这些,不是把人当猴耍呢吗? “是的。你们女人比较情绪化,如果你反应比较激烈,我可以在安排上让陈珂做些调整,尽量把你们岔开。” 很明显,程念樟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程念樟,我问你的是,你喊我上来,就!只!说!这!个!吗!?” “你又在发什么疯?” 面对罗生生的再次质问,程念樟不解,他似乎是真的把早上那句话,当成戏谑抛到了脑后,全忘了个干净。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罗生生,把它当了真。 “算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再见!” 意识到被耍了的罗生生,一气之下站了起来,也不看程念樟什么表情,甩了句狠话就径直往门口走去。 程念樟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哪里又招惹了她,说着说着这女人又把枪口开到了自己头上。 “你有火朝宋远哲发,和我较什么劲?一天不吵你不开心是不是?” 闻言,手已经停在门把上的罗生生,简直气到发笑。 她脑子里已经没什么可以理智思考的余地了,抬手一把扣上链条锁,按下“请勿打扰”,转身回头脱掉卫衣往随手扔到地上,而后小跑着奔向程念樟,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扑倒在床。 “程念樟!我是来讨债的!” 罗生生的动作太突然,程念樟全然没有防备,倒下后下意识地抱住她,不知该作何言语。 女人学他昨晚的样子,一面亲他唇瓣,一面将他的衬衫扣,一粒一粒解开。 走到这一步,原本她脑中幻想的画面应该和昨天一样,什么都是水到渠成地发生,噼里啪啦两人如干柴烈火又是一通乱烧。 但今天这刚开了个头,罗生生就立马吃瘪。 反手的关系,男人的扣子是真的难解,眼睛不看着的话要好一会儿才能解一颗,搞得她顾得了上面就顾不了下面。最后实在分心地厉害,就干脆气恼地跨坐到他身上,专心对付起男人胸前的排扣。 “我来吧。” 程念樟叹口气,附上她的手,决定自己来解。 但罗生生现在倔头上来了,她偏不! 甩掉男人的手,她就和拉花似地把衬衫从裤缝里统统抽了出来,也不再纠结纽扣,直接向上把整件衣服掀过男人头顶脱了下来。 “四点我要出发去上海,做不了多少时间。” 罗生生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眼表。 “才十二点,你急什么?” 男人视线落在她的一侧肩膀,那里吊带滑落,顺着蕾丝牵引,若隐若现是她胸前半露的春光。 罗生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面上有几分得意,而后抬起手,指尖轻挑,把另一侧肩头的吊带也缓缓带落。如此一来,睡裙因为没有肩膀的支撑,半挂在她的臂弯,内里半透明的法式文胸若有似无地勾勒出她的美好,配上她清纯的面庞,却是别样的性感。 她使坏地将身体往前倾倒些,手指落在他的胸口,下身在行动间,感受到坚硬,止不住抿了下嘴唇,轻笑道: “好看吗?” 短暂(h) 此刻的罗生生带着生涩的妩媚,就像一个极力扮演着风情的孩子,展示着略显刻意的妖娆。 程念樟没有回她,只是眯起眼睛,又一副高高在上的老样子…… 罗生生见他这样,自然是不甘示弱的。 她稍稍起身,学他乜眼看人的样子,因见得多了,神态竟也模仿了七八成的相似。 而男人身上,一双白净柔软的手也同时在他胸口和上腹游弋,指端轻扫过他坚实的肉身,偶尔停留在褐色的山包,用拨弄,挑逗它顶端的茱萸。 “嗯哼” 下体在微动间感受到了男人蓬勃的胀大,罗生生得意地笑出了声。 她偏头将短发通通拨到一侧,露出自己漂亮的颈线和浅粉的耳蜗,停顿两秒后,俯身凑到程念樟耳边。 “你早上说的,让我上来找你要回来的,你不能不讲信用哦?” 说完,她一口含住他的耳肉,吮吸舔舐他敏感的耳坠。 “呃……” 明明是很初级的诱惑,程念樟却有些情动。 他的手在无觉间把住了女人腰眼,一阵又一阵的快感输送传递,下体已经撑到了布料的极限,直想冲破层层阻隔,到达她胴体的深处。 “啊!” 男人猛地使力掐着她的腰压向自己,而后坐起身,低头抵住她的前额。他们鼻尖相触,气息逐渐粗重。 程念樟的视线聚焦在她颤动的睫毛,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谁教你这些的?嗯?” 问完,他也不等回答,唇瓣下行吻上了罗生生的侧颈、锁骨、腋窝边的软肉……最后埋首女人胸窝,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狠狠吸食,留下一处沙红的瘀斑,宣誓着他的主权。 罗生生颤抖着,用残存的清醒寻着快感的缝隙回他: “嗯……我聪明着呢……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呗……” 呲啦! 男人一把扯掉女人胸衣,含上她的乳首开始尽情地吮吸。 “啊……啊……” 微弱的呻吟中,罗生生的下体早已湿濡一片,她拱腰将自己整个递给了他,右手探到身下,急切地替程念樟去解放他那根……已经胀大到不行的热棒。 太想要了……她也顾不上前戏是否充分,引着手中的粗长,把档前的内裤拨开,找准了位置便直直插了进去。 “嗯……啊!!!” “呃……” 两人皆是剧颤。 他们现时互相拥抱着,交迭地对坐,下身连结着彼此,在前后细微的推搡和臀瓣如波浪的起伏中,每一声搅动都来得比前次,要更加清晰,也更加剧烈…… “阿东……这样……唔……这样真好……” 罗生生情难自抑地捧起他的脸,目色中除了欲望的迷障,还有底色的深情。她一面随他耸动,一面时不时地探出舌尖与他的相触,如遇重击,则附上深吻……上下都不给彼此留下一点缝隙。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呃啊……” 男人拉开她一些,把头埋藏在她的肩窝,用粗重的鼻音和暗哑的声线撩拨她耳后的敏感。他下身痛快地动作,头脑满是往昔罗生生在自己身下迷乱的模样,画面肉欲交杂,一时兴奋难当,动作也愈加粗暴了起来。 “太快了!阿东……嗯啊……我想你了呀……啊啊啊……你慢一点……会痛的呀……啊!!” 女人的抗议非但没有让他减速,反而刺激着他越来越猛的冲刺。 “想我?” “分开了就会……嗯……就会想你,你会……不对,不会的……你才不会想我呢……嗯……唔……” 她还没有说完,程念樟就用一个深吻堵住了她的嘴。他吻着她,托住她的腰用力翻了个身,变换了两人的上下。 唇瓣分开后,原本凶狠的抽插出现了一瞬短暂的温柔,他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刘海,蹙眉说道: “你少说一点……刚刚那个体位很容易射在里面……下次别这么瞎搞” 罗生生听他责怪也不恼,嘻嘻笑着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偏不!” “胡闹” 说着,男人突然又加快了抽插的深浅和频率,他架起女人右腿,侧头带点惩罚意味地,咬住她小腿肚上的一块软肉。 “啊!干嘛呀……痒死了!” 罗生生应激地把腿抽开,用脚跟伸到他背后点了一下以示抗议。 “呵……让你长点教训。” 正说要给她教训,罗生生的小腹便开始剧烈地抽动起来,阴道内壁也急剧地收缩,整个人迎着程念樟阴茎的位置开始疯狂扭动。 “啊!啊!啊!!!不行……阿东……到了……插到那里了……啊!” 原来是碰到了敏感点。 “嘶——” 程念樟现时也是大爽,他的棒身被四壁软肉吸附推挤,跳动的神经毫无阻隔地感受着这一切。他吸气后只得仰头不敢再动,淤积的精液已经临近喷射的边缘,这个当口动作,很有可能就内射在了里面。 然而罗生生并不会轻易放过他。 此时她刚被刺激,也是临界高潮的时点,即便男人不动,她的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寻着惯性,自己动作。 “噗呲…啵” 程念樟无奈,浅插了一下后克制着把分身拔出,强撸两下,最终将白浊射在了她还在微微颤抖的小腹之上。 “嗯?” 感受到肚子上的一片滚烫,罗生生有些不认命地摸了上去,发现真的是精液后,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 明明是他要还债的,可债主还吊在半空呢,他怎么好意思自己先爽完。 “今天怎么这么快?” 罗生生强撑着起身,发现男人并没有贪恋,他射完后从裤袋里摸了支烟,背对她,单手支着床面后仰,在床沿静坐。 青烟绕过他脸侧的轮廓后,向空气四散。 没等到他回答,女人的一只小手便自他背后向上,勾住男人肩膀。罗生生将程念樟温柔地环抱,让他躺进自己怀里,感受温存。 他手里碍眼的烟也被她轻巧摘下,程念樟看着空荡的指尖,转头有些不解: “怎么了?” 罗生生嘟嘴,这人做完就将她冷落,她很不开心,视线落在烟尾他抿过的地方,纠结一番后,还是狠了狠心,对准那里猛吸一口—— “咳咳……咳咳” 第一次抽难免会呛到,程念樟这根是七星的蓝莓,还算温和,但就算有水果的气味包裹,烟草的焦苦还是布满了她口腔。 烟被男人又从她手上夺了回去,他将它摁在台面的烟灰缸里,自己也不再续抽。 “女孩子别碰这些。” “咳……你也少碰点……我就是每次闻你吐出来的味道,都是好闻的,以为没那么冲,可是到了嘴里怎么这么苦啊……” 罗生生说完吐了吐舌头,意图展示给他到底有多苦。 “别对什么都去好奇,小心哪一天害死自己。” 男人复又坐回她的身边,给她递了杯水。罗生生接过后,咕咚咕咚喝地飞快。 “你今天不对劲!” 她喝完把杯子一放,而后像条小蛇,钻到他的腿边,头枕着男人坚硬的腿肉,仰面躺下,说他不对劲。 “哦?” 他闻言低头,手心就和撸猫似的抚过她的发顶。 罗生生被他看得有些害羞,于是转了个身避开他的视线,用闷闷的声音抱怨道: “明明昨天还……嗯……今天我找你来了,你干嘛感觉那么敷衍?哼!” 她还在计较着性事上,今天自己的一头热,倒也不是真的想做多久多激烈,只是男人收场时应付地太明显了,今天自己又这么卖力,肯定是要受挫的。 “等会儿我助理会上来收拾东西,六点的飞机,四点就要出发,他一般出发前会提前两叁个小时上来,你自己算算,时间够不够。” 罗生生掰着手指算了算,好像是有些局促的。 “那你干嘛不早说,早说我就早点上来了。” “你倒是什么都能怪到我头上……” “本来就是你不对!” 因为语气里带着娇憨,程念樟对她无端的指责也不甚在意。 其实他也不想就这么停下,刚才做的时候,脑中甚至生出了沉溺的想法,想就这么推掉行程,忘掉无关的人与事,就这么和她一起沦陷下去。 然而这种想法实在太陌生也太危险,他只希望他们的关系停在单纯欲望的索取之上,永远不见天日,不会为之所累。一旦生出了贪恋的想法,这段关系便显得有些碍事了,即便可惜,程念樟也是不会长留的。 今天他掐断的不光是一场性事,也是自己的念想。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大半夜的……罗生生闻声倏地转头,惊恐地看向程念樟。 男人安抚着拍了拍她侧肩,竖起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谁?” 门外,压低生音回道: “Evan,是我,小谢!差不多该收拾行李啦……” 偷情男女(h) 小谢说着就把门卡贴了上去。 “滴哩…门已开锁” “他怎么有门卡!” 罗生生听到动静整个大骇,哑着嗓子朝他打了个唇语,然后咻地一下就从他的身上弹起,下床蹲到了男人张开的两腿之间,企图靠他遮挡视线。 “咦……怎么锁着了?” 房间的安全锁刚才被罗生生肖上了,小谢猛一推门愣是没有推开。 “Evan?” 悬着的心暂时放下,刚刚连呼吸都不敢发声的女人,终于舒了口气。她松软地趴在男人腿上,有些气恼地看向程念樟,低声说道: “快让他走!” 程念樟低头,看她像只兔子一样一惊一乍,不免失笑,他用左手捋了捋她后脑凌乱的发丝,继而转向门口回道: “你先下去吧,我刚回来要再休息会儿,行李我自己收拾就行。” “哦哦哦,好吧……那Evan你好了打我电话,我们早点出发。” 小谢虽然嘴上爽快地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有点怀疑的。 刚刚房门开了一条缝,玄关的地板上躺着一件衣服,虽然看不太真切,但Evan这人有洁癖,绝不会随手就把东西这么乱扔。 他在等电梯的时候,一直在想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想破脑袋,也推演不出一个合理的事件。 室内 直到听到门外电梯到达的“叮”声,罗生生才终于彻底放下戒备。 她现在跪坐在地上,有些脱力地枕着程念樟的下身。而男人大腿的内侧,此时可以清晰感受到女人胸口心脏的跳动频率……这是种很奇妙的撩拨,没有多少情色的意味,却莫名让人觉得惬意。 “他应该不会再上来了吧?” 罗生生眼珠一转,刚从惊愕中逃离,马上又有了新的打算。 “嗯。” “那就好……” 程念樟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西裤的拉链就被这人倏然拉开。他不及阻止,转瞬间,自己的分身又被她给轻柔地掏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 既然空余出了时间,他也不拦着她,任凭这个女人用温暖的口腔将一切包裹,用湿濡的舌尖唤醒他疲软的脉搏。 “呃嗯……” 欲望渐起,男人不禁舒服地喟叹。 做了几次,罗生生也摸索出了这个男人的一些喜好。每次给他口,这人就会明显表现得更加兴奋些,无论表情还是身体的状态,都比做的时候要更让她有成就感。 她现在已经完全放下了对口交的抵触,只想全身心地去讨好这个男人,用极致的谄媚,让他在自己的嘴中和身下沉沦。 “嗯……噗滋……噗滋……” 她的双唇从玉袋一路嘬弄向上,舌尖在马眼处来回拍打,而后一口吞下。右手圈禁着不断胀大的棒身上下撸动,将嘴中的津液带到他的整个下身……左手也没有闲着,配合着起伏,来回扶弄着他大腿内侧的敏感。 感受到长棍已经恢复到了刚才到状态,她松口自他腿间抬头,一面快速地帮他撸着,一面笑着问他: “舒服吗?” 男人不再克制。 他站起来,俯下身,双手穿过她的腋窝,将她整个提起,而后一路推挤到墙面。 男人粗重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侧,一记深吻间,罗生生的右腿被蛮横地抬起,他伸出两指,配合着舌尖的交缠,在她的甬道内粗狂地搅动。 “啪叽……啪叽……” 淫水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臂流下,靡乱不堪。 “嗯……唔嗯……” 呻吟被长吻吞没,罗生生只能用小腹不断的抽搐来释放自己的快感。 男人还嫌不够,抽插间用拇指疯狂地拨弄她花口的小核。一瞬间,罗生生下体如同决堤般喷涌出大滩的液体,她用尽力气与男人的唇舌分开,拼命摇头,发出断续的哭喊: “啊!!!不要了……不要了……啊!!!!” “罗生生,你说你是不是欠操。” 说完,男人抽出手指,提竿入洞,用下身的粗长开启了新一轮的进攻。 “我……嗯啊……我是欠操……你呢?不是也一样……啊……一样没出息……啊!!!” “哼” 男人低笑,无觉间加大了抽插的力度,将她紧紧逼退,这样,他的每一次撞击便都能从墙面的震颤中得到回音…… “不行了……要坏了……要坏了……呃啊!!” 随着抽插的深入,罗生生愈渐站立不稳。她现时只能双手虚浮地攀着男人双臂,额头无力抵在他的胸膛,用破碎的声音向他不断求饶…… 实在是太满、太快了! 下身一阵接着一阵痉挛,头脑就像和身体是分离的一样,意识已经无法制止罗生生的臀摆,跟随他的抽送剧烈扭动,一切都回归到原始的欲望,两人就像低等动物,在这一刻只渴求生命本源的快感。 “咚、咚、咚!” 门外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男人蓦地放缓动作,眉头闪现不悦的褶皱。 “Evan,你还好吧?” 又是小谢。 此时罗生生也回过了神,她不解地看向程念樟,低声抱怨道: “你不是说他不会回来的吗?” 他将她的腿放下,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哑声说道: “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应付他。“ 说完,他又缓慢抽送了两下,终将她给放开。路过床面时取过衬衫,利落地套上,拉上西裤拉链,乔装无事发生般,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怎么了?” 虽然只有大概两指宽的门缝,但小谢还是看出了程念樟脸上的不悦。 “没……没什么,就是刚刚没看见你应门,觉得怪怪的,不放心就回来再确认一下。” 男人周身都散发着寒气,有种不怒自威的凛冽感,连一向伶俐大胆的小谢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有事我会告诉你,没必要叁番两次过来打扰我休息。“ 明明只是第二次啊! 小谢突然有些委屈,自己本意是出于好心,不明白Evan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火气。 “我就是刚刚看你地上落了件衣服,怕你是不是不舒服,或者应酬上被人灌酒了,所以才会没注意……我还特地去买了些常用药给你,就怕你自己忍着难受,真的不是有意要打扰的。” 程念樟顺着话头,也发现了那件罗生生的卫衣,眉头复又蹙起。 他听出了小谢话里的委屈,寻回一些理智后,他克制情绪,放缓语速,用寻常的音调安抚道: “我没什么事,东西收好我会主动联系你的,你也早点休息,别想东想西了。” “嗯嗯……明白了。” 关上门后,程念樟捡起地上的卫衣,见到罗生生后就直直地往她怀里扔。 “看你干的好事!” 这下换罗生生委屈了。 “我走的时候肯定会带走的呀,谁知道这个谢佳奇心眼这么多……”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他,只手下探到他的腿间,确认那物件还热硬着,方才松了口气。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矜持!” 程念樟侧目看她低垂的眉眼,语气中隐隐透着责备。 “我今天是来讨债的!和你矜持个什么劲呀?也没见你昨天有多收敛了,和吃了什么药似的,非要把我往死里整。” “哦?我怎么看你还挺享受的。” 见男人坐下,罗生生也跟着欺了上来,说话间顺手掏出了他的分身,腕上使了点力把他推躺床上,自己则跨坐上去,换了个女上位的姿势。 她把着男人的坚硬缓缓插入甬道,一瞬的快慰刺激让她不禁仰头呻吟…… “呃啊……只要是你,我都开心……” 闻言,男人目色瞬间变暗,不等她的扭动,手已经把住了她的侧腰,开始带动着她一起,上下浮沉…… 两个世界 凌晨叁点。 “你才来这么几天?怎么带这么多衣服!” 因为打发走了小谢,罗生生这个罪魁祸首便主动请缨要帮程念樟收拾行李。程念樟没什么异议,他做完冲了个澡,现正半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看她忙碌。 “觉得麻烦,我喊助理上来就行,我们的关系,你没必要这么殷勤。” 性伴侣插足生活起居,总有些不太对味。 程念樟只是怕扫她兴,没把话说得难听,但凡察觉异样,这个男人就会时不时强调一下两人的边界。 “还好还好……唔……哪件呢?” 罗生生没在意他讲了什么,听见他说话,只挥了挥手就算应付过去。 她心里正纠结的是,现在上海近十二月的天,该让这个大明星穿风衣还是夹克,搭毛衫还是衬衣,踩板鞋还是踝靴,该绅士雅痞还是年轻活力…… 这女人已经把自己充分带入了服装助理的角色,绞尽脑汁想给他参谋出一套弹眼落睛的机场造型。 多数女生在恋爱中嗜好装点男友,罗生生自然也不能免俗。 即便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爱侣,但程念樟一直是她私人领域的中心,她现在不过是陪他演一出浪荡和无所谓,真正的潜意识里还是当作恋爱关系在看待的…… 对比再叁后,她挑了身mansion margiela的经典款卫衣配Acne的牛仔套装,低调里带些潮感,品味还不错。 拿着衣服往程念樟身上比了比,罗生生颇为满意: “这套你穿应该挺有少年感的,到时候让小谢给你安排个机场私服的热搜,八成能小爆一下。” “你想法倒是多,我看我经纪人换你来做得了。” 程念樟瞟了她一眼,没把衣服扔回去,只是随手放一边,应该八成就是会换上的意思。 “我敢做,你敢要么?” 听他讽刺,罗生生娇嗔地给了个白眼。 “呵” 男人闻言冷笑,不置可否。 罗生生早习惯了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也不纠结他笑为何意,转头就忙活起手里的事情,专心享受当下。 她咂摸着,两人除了性和工作,其实明明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也还有很多生活的瞬间可以分享……人生大的分岔不都是这些碎片的累积,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总能等到把他捂热的那天。 “你去上海是要去干嘛的呀?” 罗生生收拾地有些无聊,就一屁股坐下,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风尚的年终盛典。” “哦……”她想了想画面,心里大概有了数:“就是红毯啊晚宴啊,时尚圈年底拿来集中社交,顺便给微博冲KPI的活动是吧。” “理论上是这样。” 程念樟无心与她聊这些,他看了眼手机,时间逼近,心里生出了些微不耐。于是起身换下浴袍,套上方才罗生生挑的卫衣仔裤,回得很是敷衍。 “那你参加完就直接回来吗?还是要过段时间回剧组?还是……” “我的日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做好自己工作就行。” 他话说得很冷硬。 罗生生的几个问题,让程念樟感到了束缚。 “谁关心你日程了……我就好奇问问,尬聊懂吗?” 心上又被扎了一刀,罗生生选择嘴硬。 人类真是一种被自尊心绑架的奇怪生物 “我想见你”这类的真心话,罗生生做的时候都是脱口而出,清醒了却又绝口不提,简直别扭得要死。 “收拾完了就早点下去,今天B组没有早戏吗?” 他戴上腕表,语气里多了些领导问话的威严。 “早上是外景,就两个摇臂的师傅需要上工,棚内是大夜的戏,我中午去就行。” “那你是要在这儿待到中午吗?” 手表的表带被啪嗒扣上,程念樟微微抬眼,在穿衣镜的反射里看出了罗生生的恹恹,但他并没有在意,反而加重了语气赶她离开。 “我知道了……我走还不行吗!” 行李箱被她嘭地一下合上,明显是生气了。但除了发发这些小脾气,她又不敢说什么重话,再多的不爽也只能自己生吞下去。 等电梯的时候,罗生生回头看了眼2102安静的房门,没有离别的叮嘱,也没有再见的承诺,只有习以为常的不欢而散,一次又一次,消耗着她单枪匹马走下去的决心。 …… 罗生生回房后睡了一觉,下午临近傍晚开工的时点,果然没看见程念樟。 她拍摄间隙搜了搜这人的超话,早上的机场返图,他身上是某高奢的套装,品牌方转发了动态,应该纯纯就是在帮忙带货了。 原来早上自己都是在白忙活啊……他看在眼里,一定觉得自己既无知又自作多情吧…… “你今天怎么感觉心不在焉的。” 正在她发呆的当口,弹窗上飘出一条飞天小女警的关心。 罗生生收信,瞥了眼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的季浩然…… 一样都是大明星,怎么他就活得这么简单?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无聊(生无可恋表情)” “拍我这样的大帅批你还能无聊?(震惊表情)” 罗生生嘴角上扬。 之前觉得这人自恋得十分讨厌,现在放下芥蒂,倒反而看起来有点可爱了。 不过也只是和程念樟相比…… 她没心思和他聊些有的没的,就随手发了个表情包敷衍了一下。 “(吔屎啦你表情)” “明天我看没B组的排班,晚上带你出去玩呗(勾手表情)” “玩什么?” 问完,季浩然立马甩了张酒吧开业的海报给她。 “朋友新店开张,正好在广州,带你去捧个场。” “不去。” “你不去我就继续请你们全组,你信不信!(愤怒表情)” “随你便(抠鼻表情)” 罗生生虽然和宋远哲相处这么久,但她的生活一直简单而干净,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夜蒲过。就算在英国住的House对面就是酒吧,她也没踏进过半步。 更何况季浩然给的图一看就是个闹吧,到时候鱼龙混杂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端呢,他两刚相熟,交情还没到那份上。 …… 大夜的戏一拍就是到早,收工的时候,罗生生已经困倦得很,早忘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第二天是休息,她的打算就是好好睡个整觉,谁也别来打扰。 但世界就是喜欢和她作对。 翌日傍晚她半醒的时候,房门前响起了剧烈的拍门声。 猫眼里看出去,又没有人影,和撞鬼了一样。 每当她折返想再躺下,外面就又是一阵敲门…… 叁次之后罗生生也不想着回去睡了,就安静守在门边,看是哪个无聊的人要这样作弄她! “啪!啪!啪!” 居然是季浩然的助理。 当他准备拍第四下的时候,罗生生直接把门给打开了。 “哎呀,罗老师,你总算醒了啊!” 这人明明猫眼里看着一脸冷漠,见了她立马挂上谄媚的笑,属实有点精分。 “季浩然想干嘛呀!我都和他说了我不去了!” “哎呀!罗老师您别生气呀……浩浩也是没办法才来麻烦你的。” “怎么个没办法了?” “本来Evan在的话,这种局都是他那边带足妞过去的,现在他不在,咱们要是连个女的都带不过去,浩浩还不得被嘲死。” 罗生生没想到这种事还能扯到程念樟身上,信息量太大,她一下有些懵。 “Evan?程制片?他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吧?” “这在圈里也不是什么大事,Evan那个层次的,今天这种都是搬不上台面的小事情,叫妹只是洒洒水而已,你现在刚接触可能不习惯,在圈里待久了就觉得平常了。” 程念樟那个层次是哪个层次?洒洒水就能叫来几个妹,那泼大水得搞成什么样子? 罗生生听着听着,眉目逐渐皱成了一团。 这助理也察觉到有些不对,赶紧找补道: “不过我们浩浩您放心,他就是个憨憨仔,稍微过分一点的场合他都不会去的……今天是这样的,他那个性你也知道,自己托人找妹肯定是拉不下面子,我们随便找的呢,又不知根知底!别到时候被不懂分寸的摆了一道……想来想去还是带您最合适,又漂亮又大方,学历又高,工作也好,别提多有面了……” “我又不是给他充面子的挂件!不去!” 说完罗生生便把门重重关上。 她靠在门背,满脑想的都是程念樟在酒场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逢场作戏的画面。 联系到之前在南林湾碰到那次,这人身上明显的女人香气,就更加佐证了这个助理的话…… 难怪他老觉得她浪,原来是见惯了浪荡的,眼里早没了真心! 实在是太膈应人,她越想越气,怒气拉满后,冲动之下,她做了一个决定。 转身打开门,门外那个助理还没走远,罗生生喊着他: “喂!几点出发?” 助理大喜! “八点!八点!” 王牌冤家(上) 罗生生翻开行李箱,除了T恤卫衣,就是家居服,之前刷宋远哲卡买的那些奢侈品也基本都留在了安博,自己一件没拿。 她既然答应了季浩然要陪他蹦迪,虽然本心上并不乐意,但反反复复也不是她的个性。再加上心里憋了股气,她今次一定要去看看,这些所谓的“圈里人”到底玩得有多高级…… 搜寻了一圈,没什么合适的衣裙可以穿去夜店。罗生生也不见外,直接找到季浩然,要他帮自己置办行头。 “没衣服穿,我去买,你报销。(白眼表情)” 她刚发送出去,对面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诶诶诶!罗生生!你是不是讹我呢?平时不泡夜店的吗?连件像样衣服也找不出?” “没去过夜店。” 季浩然吃瘪,他以为她之前跟着那个宋二,应该也是这种场合的常客,却没想到她回复得这么果决。 “你几岁啊?成年了吗?都成年人了还没去过夜店,骗鬼呢吧!” “季浩然你放尊重一点。我今年二十五,我查过你信息,老娘比你大一岁,按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姐姐!没去过夜店怎么了?你本科还延毕着呢,老娘已经硕士文凭了,你看我鄙视你了吗?” “切,死读书的。” “那你去找个不读书的陪你呗,我看那种和你最般配了!” 季浩然再次吃瘪。 他差点就冲动地顺着她的话头答应了下去,但仔细一想,这样不正好落进了她的圈套,承认自己没文化么。 越想越气,但又想不出什么高招压她一头,于是他只能在心里暗骂“真是好歹毒一毒妇”。 “罗生生,你不能好好说话么?” “要么我穿卫衣裤衩过去,要么你给我报销裙子钱,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也不是我丢人,我都无所谓。” “给你报销可以,但我得在场,我可不当冤大头,什么都给你买单。” 罗生生之前的消费水准季浩然见识过。他不缺钱,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像宋远哲出手那么阔绰,几万的人造皮草几百万的表随便扔…… 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就算是他上辈子的救命恩人也不一定配得上!那天给罗生生赔罪的手链,已经是他在女人方面栽过的最大跟头了,他可不会傻到,在一个坑里连摔两回! 对女人,季浩然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的主,他这个自恋自大锱铢必较的脾气,至今还没哪个异性能受得住,所以别说恋爱了,这人连床伴都难找。 “没意见,我都OK” 不过罗生生也不图他什么,答应得特别爽快。 挂断语音后,罗生生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给短发夹了个羊毛卷,画上野生眉和微微上翘的眼线,铺上眼影抹上亮片……一边学着博主的教程,一边钻研夜店妆的精髓。 化完后,她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从清淡变作浓艳,多了些不羁和野性的情调,还是颇为满意的。 自拍两张后,罗生生微微抬起下巴,挑了挑一侧眉毛,心里的小野猫蠢蠢欲动,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那么痴迷夜场。 她下楼的时候,季浩然已经和他助理,墨镜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地,等在了酒店后门。 她观察了会儿,没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阿尔法。 “保姆车呢?” 季浩然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女声吓了一跳,他弹开半步,放下墨镜瞥了眼,忿忿的目光在看清来人后逐渐变得涣散,眨巴了两下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罗生生。 “你…你…你怎么化得和个鬼一样。” 鬼? 真是死鸭子嘴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车呢?怎么还不来?” “我们在等你下来打车。你们女人就是事多,动作慢的要死。” 罗生生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掏出手机准备叫车了才领悟。 “季浩然你不至于吧!打车的钱都要抠!” “那可不!我想了下你去了,酒水果盘都是我请,衣服也是我给你买,你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只让你负责打车都是便宜你的。” 闻言,罗生生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自己搞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她早撂挑子不干了。这季浩然就一大尾巴狼,达成目的了,转头就翻脸不认人,开始亲兄弟明算账,一点也不讲情面。 因为那家酒吧新开在海心沙附近,季浩然直接带她去K11里找了个买手店置办行头。 罗生生也不心黑,挑了件过季打折的嫩绿色缎面吊带短裙,配了双中跟的绑带凉鞋,统共加起来也没花多少钱。 她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季浩然正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边玩还边打着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 “你觉得怎么样?” 罗生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个男人,现场陪着自己逛街,不管这人是谁,她心里莫名都有些忐忑。 刚刚在试衣间里看了眼效果,裙子好看是好看,只是前面是大片的荡领,裙长又只到大腿中部,稍微弯个身,胸口后臀就一览无余,真要穿出去,还是有点局促的。 她现时捂着胸口问季浩然意见,想毕竟是他来买单,决定权在他手里,反正她自己是觉得可有可无,夜场里哪个不比这穿得性感……这个男人拍板的话,她也就懒得再挑。 “呃……” “好看!罗老师身材真好。” 季浩然见她出来,打了一半的哈欠就和卡bug一样,张着嘴半天没有动作。反倒是他的助理抢了话头,连连说着好看。 罗生生虽然不是典型的前凸后翘的身材,但也不算干瘪。因为家世好,从小养得白净,四肢也是恰到好处的纤长,在丝缎映衬下,紧实的肌肤幽幽泛出美玉的光泽,确实好看。 “多少钱啊?” 季浩然呆愣后尴尬地把头瞥到一边,只敢用余光看她,死活也不作评价,只问她价格几多。 罗生生就知道他关心这个,于是背过身,半蹲下来,把吊牌抽出: “自己看!” 那块吊牌的位置,现时正垂在她蝴蝶骨的正中,上面是她薄皮下若隐若现的脊骨,再往上便是纤细的脖颈和后脑柔软蜷曲的细发…… 季浩然咽了咽口水,他有些迟滞地伸手翻过吊牌,心思却全然不在价签的数字上。 感受到男人看了有一会儿,罗生生侧头转过些身,疑惑道: “看好了吗?” 季浩然被问得应激缩回了手。 “嗯……就这件吧。” 大概看到上面是个四位数,具体多少他也不在意了,心脏鼓噪地厉害,只想快点摆脱这个环节,不能让这女人看出端倪。 罗生生看不见自己背面,所以风情而不自知。她看季浩然这么犹豫,只当是花钱肉痛,没想到其他方面。 既然付钱的都松了口,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袅袅地起身,面向他摊开手掌,指向收银的方向。 “大金主浩浩,去付钱吧!” 这是罗生生第一次叫他浩浩,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腔调。明明是嘲弄的语气,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居然还有点好听。 季浩然撇撇嘴,站起身,从衣架上又挑了件男女同款的皮衣盖到她身上。 “这件我买给自己的,先借你穿,省得结账时候说我寒酸。” 十一月底的广州,夜还是有些凉意的。 虽然这男人依旧嘴硬,但罗生生拢了拢外套,小羊皮的质感柔软舒适,十分亲肤,多少能看出他的一些贴心。 …… 这家新开酒吧的老板是景隆的手下,早年帮着上面靠娱乐产业洗钱,洗白以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两广这边酒吧、KTV、会所、洗浴行业的龙头。 季浩然也是偶然在饭局上,被程念樟引荐着认识的这些人物。 他还没火那会儿,这些老板没少给他牵线资源,现在他火了,那是肯定要回来给人站台的。 他们现时坐在二楼VIP的卡座里,刚开了桌,老板就亲自上来殷勤地招呼,拉着季浩然的手奋力寒暄。 “哎哟,看看这是谁?不是我们的大明星浩浩嘛!你今天一来,我这里可真是柴门有幸、蓬荜生辉啊!” “害!居老板太客气了,老朋友好久不见,新店开张肯定要过来祝你生意兴隆的噻!” 罗生生没想到,季浩然还有这样逢迎拍马的一面。 她默默听他们讲话,低头嘬着可乐,心想最好这些人不要发现,角落里还有自己这么个大活人。 “诶?你念樟哥和钱韦成怎么没来?我可特意给他们留了瓶10年的勃艮第大金杯,李奇堡产的,很难弄的,他两不来,这好酒我找谁喝去?” “念樟哥年底通告多实在抽不开身,我在上戏的话韦成哥自然是跟着他跑通告的,都是身不由己!他们还特意叮嘱我,剧组再赶也要替他们过来捧场!怎么?居老板是嫌我这咖位不够撑场面吗?” “你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那这样,念樟不来我也能理解,既然你替了他那份,等会儿台面上可是必须得去一下的!” “一定!一定!” 虽然下面吵吵闹闹的,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是扯着嗓子说话,但罗生生多少听出了一些机锋,这个季浩然跟着程念樟,还是学了不少应酬之道的,场面话说起来一句比一句要溜。 送走了这个居老板,罗生生挨到季浩然耳边,用手拢着喊道: “他是谁?” 季浩然现时跟着节奏摇摆,心绪十分畅快,抓住她的手就反凑到她耳边回道: “不重要,我带你来玩的,别管这些!” 王牌冤家(下) 中场的时候,卡座里陆续坐下几对俊男靓女,多数是季浩然同公司的小辈,被他给提拎过来,像罗生生一样,凑人头充场面,来给季浩然烘托人气。 他们都是酒场的老咖,尤其是中心的季浩然,色子、数七、猜拳……样样精通,楼下DJ还没开始搓碟呢,他这边已经嗨得不行,啤酒刚上一打,桌上就全是空瓶。 罗生生起初还饶有兴趣地看他们玩了会儿,但胜负不过都是唬人喝酒的把戏,她觉得没意思,就靠后专心开始刷起了手机。 “浩浩,介绍一下呗!” 有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鲜肉,罚了酒头脑不清爽,平时也在夜场咸猪手惯了,趁着酒意上前卡到中间,来回搓着罗生生外露的腿肉,要季浩然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个生面孔。 腿上这突至的摩挲,让罗生生寒毛瞬间立起。她倏地僵直了背,蹙眉瞪眼看向身边这位陌生男子,而后伸手扯了下季浩然的后领: “季浩然,他谁啊?” “啊?怎么了?” 原本季浩然正和边上的人玩着猜拳,闹哄哄地也没在意身边换了位次,更是没听到也没看到刚刚这一出。突然被罗生生扯这么一下,他回头,满心满眼都是问号。 “我是展铎啊,《少年志》没看过吗?” 大概是察觉到一些不对劲,这个叫展铎的此刻一下收束了动作,变得中规中矩起来,抢在罗生生之前开了话头。 季浩然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插在自己和罗生生中间,瞬间挂面,所有五官立刻写上不爽。 “罗生生你过来!远了我听不见。” 闻言,罗生生压了压裙面,听话地起身,示意这个展铎往边上坐后,又重新回到了季浩然身边。 她搭上他的肩,近身耳语道: “这人刚才摸我,吓我一跳……” “操!” 罗生生话还没有说完,季浩然愤然爆了句粗口,他将手里的酒杯狠狠扣向台面,起身上来就朝那人下腹踹了一脚。 这一脚下去,整个卡座立马鸦雀无声,连罗生生都捂着嘴大为震惊,她没想到自己告个小状,季浩然反应会这么大。 “姓展的,你动她一下试试!喊你出来是给你面儿,别尽给我整些破事!” “季浩然……你冷静一点……大家都看着呢!” 因为气氛太诡异,隔壁卡座都纷纷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发现是明星,有的人还会举起手机拍照录像,罗生生怕流传出去对他不好,赶紧拉住他手,劝他冷静。 “他摸你哪了?” “啊?就……就……” 罗生生大窘,她现在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地要死。 “你俩有病吧!都他妈出来玩的,场子里哪个不让摸了!再说摸她又不是上她,你激动个屁!” 嘭! 展铎说完,季浩然往他脸上又是一拳。 “活腻了是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想上她?” 嘭! 说完不解气,朝着另一边脸又来了一拳。 这下罗生生彻底慌了,赶紧扑上来把他抱住。 “别打了,被人拍到怎么办?又不是大事,我能忍的!” 经她提醒,季浩然才发现周围人的手机都齐刷刷地对向了自己…… “拍什么拍!谁敢发出去小心我告你!” 他指了圈路人后,又将手指对准展铎: “姓展的,你……” 对峙间,远处居老板带着手下走了过来。 “浩浩,这是怎么了?” 这个居老板给身侧使了个眼色,几个黑衣打手似的人就四散开来,站到各个卡座边镇场,压迫感十足。 “这家伙手脚不太干净,我自己教训了一下,可能手重了点,没影响你生意吧,居老板?” “这什么话?夜场里打骂我见得多了去了,你这边不带刃不见血的,都算小场面。”说着,他拉过季浩然凑近耳边低声说道:“不过人多眼杂的你也注意一点,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被人随手发出去,那可就有点麻烦了。要打和我说,后巷里都能解决,干干净净的,场面上别那么沉不住气。” 说完,他笑着拍了拍季浩然的后背,转头对向展铎。 “小伙子被打得不轻啊!走,带你去下面消消肿!浩浩也是不懂事的,怎么专往人脸上打,这两拳下去,可不知道要有多少女粉丝伤心喽!” 就在说话间,居老板两指轻勾,几个黑衣人便上前,也不管展铎同不同意,上来就捂住他的嘴驾着往楼下拖。 看着人影消失,季浩然戾气也逐渐消散,他微微俯身道: “给你添麻烦了,居老板。” “小事,好好玩就行。” 小插曲解决后,这个居老板敬了众人一杯便转身又去招呼别的贵客了。 罗生生此时满脸凝重,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展铎八成还要再被打手伺候,挨揍是免不了的。 虽然一定程度上也算他活该,但法治社会,这种暗面被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时,罗生生作为一个普通人,心中肯定还是后怕和胆怯更甚。 “你吓死我了!刚刚反应那么大干嘛!” “那小子自己找死!我带的人也敢碰!……对了,他到底摸你哪了?” 罗生生撩了撩裙摆,学那人动作在自己腿上搓了两下。 “就这样” 季浩然视线跟着她的手,落在她滑腻白皙的腿肉上,随她撩拨的动作,突然下身一紧…… 他面颊涌上热意,暗骂句“操”后,给自己斟了杯烈酒,毫不迟疑地仰头一饮而尽,用醉红掩盖心悸。 楼下后巷 居老板的手下也不问前因后果,上来就对那个展铎拳脚相加,除了不打脸,哪里都揍。 “年纪轻轻,心气儿倒不小,你们公司里没人教你规矩吗?” 暗影里,一簇微光亮起,有人替居老板点上了烟。只见他步履飒飒,行至展铎面前,轻蔑地将烟吐在他的面上。 “我就碰了那贱人一下,坏了哪门子规矩?” 这展铎也是个硬茬,都被打得直不起腰了,还是不肯服软。 “我不管你碰了谁,那是季浩然的人,今天他来,带的是程念樟和你们家邱老板的脸面!你手非要那么贱,在我的地盘闹?你觉得凭他们的面子,打你这几下是轻了还是重了?” “说到底,不就是狗眼看人低!他季浩然能火几年?风水轮流转,你们这么仗势欺人就不怕日后遭报应吗?” 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 这个居老板听了不怒反笑。 “别把没脑子当成有志气?自己什么玩意儿,自己不清楚吗?” 说完,他转身使了个眼色,几个打手得令,复又上前开始对这人拳打脚踢起来。 进到室内,居老板唤来下手。 “刚刚二楼的情况和程念樟说了吗?” “说了,现场有些人拍的图片视频,也让他们能删就删了,不过总免不了几个传出去的,程念樟那边回复会处理掉。” “他这么说就没大事,让其他人正常招呼就行,记得堵好那些碎嘴!” “诶好!” 这个下手刚答应准备转身,却似乎想起什么,回头问道: “老板,你说程念樟惯着这季浩然,迟早有他兜不住的时候,干嘛不换个人捧?这个二世祖……我们现在下面的人,是见着就怕!” “你当捧个心眼多又没把柄的,他和邱冠华能安心?只要这季浩然不杀人放火强奸吸毒被抓住现行,他们都有办法替他包着。闹个场打个人算什么大事?你们也别瞎操心了,人家看得远着呢!” “那今天咱们是看他紧些还是松些?这小子今天破天荒带了个女的,挺上心的,后半夜嗨起来还不知道搞些什么,他也不怕被人给拍了传出去” “今天就随他吧!你和程念樟那边也通个气,让他下次自己过来看管着,别老让我们替他带孩子!” …… 自展铎离开后,二楼卡座里的气氛蓦地拘谨了起来。 尤其是是罗生生附近,根本没人敢近身。就连边上的人递酒,也非要从台前绕个大圈,再送到季浩然面前,既讽刺又尴尬。 季浩然后程心思也庞杂,脑子里闪的都是边上这女人的那几块白肉,它们老在眼前晃悠,弄得他玩什么都不太尽兴。 正好此时一楼灯光变幻,DJ切换音乐,节奏加快,下面的人就像下饺子似地,不断往主舞台靠拢…… 他也索性随大流,牵起罗生生,决心带她下到舞池。 “诶,罗生生,你会跳舞吗?” “不会,我肢体协调很差的!不过唱歌还行。” “随便扭两下都行,下次我空了再带你去唱歌!” 怎么就又有下次了? “呃……” 二楼都是VIP的卡座,季浩然带她走的是条专道,直通后台的那种。他等会儿要给居老板去台上撑个场面,所以先让罗生生去到前排观礼。 两人分开时,季浩然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别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搞得罗生生一脸的莫名! 心想,他看不看得见是自己视力的问题,和她有什么关系? 罗生生简单回忆了下,这人打第一次在after party上见到,就喜欢说些这样肉麻兮兮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偶像剧演多的后遗症,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来,还真是怪恶心人的。 她今天其实能感知到一些不对劲,但这个季浩然段位实在太低了,全程就和小学生一样冲动又幼稚,在她眼里就是个臭弟弟,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不过话虽如此,季浩然在泡吧这回事上,于她这个菜鸟而言,还是能算得上祖师爷辈份的。既然他让她别走远,她就乖乖听话地站到了前排。 “嘿!下面让我们有请今天的神秘嘉宾!Du-du-du!bang!季!浩!然!!” 随着DJ一声变调,巨大的气球下落,彩片飞舞。 季浩然从背光中走出的一瞬,台下众人,尤其是前排的女生们,尖叫和欢呼就差把房顶掀翻! 罗生生在这种氛围里根本没法独善其身,不自觉地就跟着身旁一起尖叫欢呼起来,她双手笼着嘴,大声地呼喊季浩然的名字,就像是某种仪式,在热烈的集体兴奋感中,产生了一种离开地球表面的失重错觉。 季浩然出场后,依旧是平日里又拽又痞的姿态,现在的小女生最吃这套。 他简单表演了一段自己在综艺里的即兴Rap,都是些没什么逻辑的词藻堆砌,但咬字铿锵,节奏带感,配上他挑逗的动作和表情,又引得台下一阵又一阵的骚动。 罗生生跟随节奏扭动,笑颜灿烂,偶尔在间奏和着别人一起叫他名字……这些都被季浩然看在眼里。 每当视线扫到她,周围所有无关的人的面容,都会突然模糊,只有这个女人像打上了追光一样,在暗夜中闪闪发光。 开房 一曲唱罢,季浩然被MC叫住 “哟!哟!哟!浩浩来,麻烦移步到这边!今天你上台,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个重磅惊喜要带给大家?” “哦?什么惊喜?” “你忘了?不是说好要帮我们抽出,今天开业的第一位幸运儿吗?” “哦哦!想起来了。那你具体先和大家说说这个幸运儿会有多幸运?” “何止是幸运,简直是幸福好吗!首先,既然是浩浩抽奖,那我们第一位幸运儿仅限女生。被抽中的姐妹,今晚不光酒单全免,我们还额外赠送柏悦豪华江景套间一晚。最最最重要的是!作为抽奖嘉宾,我们浩浩也会当场为她送上一个爱的公主抱!这可是多少富婆,花钱都得不到的待遇啊!台下的姐妹们!你们说!想不想要?” “想!” “兴不兴奋?” “兴奋!” 台上两人一搭一挡地走着流程,罗生生在台下也看得津津有味,该轮到粉丝欢呼的节点,她是一个都没拉下,全心全意充当前排最卖力的气氛组之一。 尤其是听到季浩然很有可能要被富婆强抱,她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吆喝地比谁都大声,一心就想现场看这人笑话!皮得很! “想参与的大家,都尽量往中间站,等会儿灯光会随机选中一位美女投放到大屏幕上,大家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让我们倒数叁秒,一起见证幸运儿的诞生!” 主持人话毕,灯光随之变暗。 罗生生在氛围带动下,也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3” 全场倒数 “2” 齐声报数 “1” 答案揭晓。 罗生生缓缓睁开眼睛,面上还残留着方才兴奋的笑意,她此刻定睛看向屏幕—— 瞬间,表情凝固。 舞台中央150寸的液晶屏上,那个穿着绿色吊带裙的女生,为什么长得和自己那么像?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向脚边的光斑,最后不认命地用力捏脸……直到看到大屏幕上的女孩,也做出和自己一样的动作之后,才终于确认,中奖的居然是自己! 到头来,原来不是她看季浩然笑话,而是季浩然要她上去出洋相! 太狡诈了!这个男人,太!狡!诈!了! 她想拒绝,但镜头一直追着自己,于是只能一边在心里呐喊着黑幕,一边还要捂住嘴强装惊讶,用相当快的反应和精湛的演技,陪季浩然演完这场大戏。 MC找准罗生生的位置,亲自下场把她拉了上来,推到季浩然的身边。 “美女怎么称呼?” “叫我Vivi就好。” “Vivi是我们家浩浩的粉丝吗?” 罗生生听到问题,侧头看向季浩然,轻笑道: “那可不,我是我们家浩浩的死忠粉!没他就活不下去的那种!” “噗!” 闻言,季浩然没忍住,低头在台上笑出了声。 “浩浩,你为什么要笑,你是不相信我吗?” 罗生生戏瘾上来了,她今天就算把自己恶心死,也不能让他好过。 MC一看被这女生控场,赶紧插话找补: “看来Vivi是真的很喜欢我们家浩浩!等会浩浩就要把你公主抱,你现在感受如何?” “呃……”罗生生揣摩了一下正常粉丝的心理,赶紧假装害羞的样子,急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啊我死了呀!不行不行!被浩浩抱的话,我会疯掉的!” 季浩然知道她在演,但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是越听越欢喜。 “那我们话不多说,直接Cue流程吧,来!浩浩——” 在口哨和欢呼声组成的音浪中,季浩然二话不说就把罗生生打横抱了起来。 “啊!” 罗生生大惊失色,这动作太突然,她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哑然无语,只能瞪大了双眼看向抱着自己这人。 她挪开话筒,假意羞涩地埋头在他颈间,小声嘀咕道: “你这是赤裸裸的黑幕,被人知道我们是一伙儿的可怎么办?” “凉拌呗,你当我给居老板站台就啥好处也没有?” 季浩然话说得特别洒脱,眼光却一直不敢看向怀中。抱她时也只是松松地抬起又放下,外人看来还算绅士,一切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掌心触到这女人各处的软肉时,心绪到底有多微妙…… 抱完后罗生生又被要求合了张影,主办方以领奖为由把她和季浩然一起请去了后台。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安排这出,来吃我豆腐?” 没有外人在,罗生生直接当着季浩然的面开始攻讦。 “你怎么这么自恋呢!你告诉我夜场消费主力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啊……” “那不就结了!万一随便抓的是哪个大佬的女人,不是给居老板惹麻烦嘛!这种事么基本都是安排自己人的,懂?” 罗生生细想了一下,他说得也蛮有道理。 “那你提前知会我一声啊,这样我还能酝酿一下情绪。” “你当片场呢?提前给你讲戏还是怎么的!” “诶!美女,奖品别忘了!” 他俩正互怼的时候,边上一个工作人员给罗生生递了张房卡。 应该是刚刚台上介绍的那个江景房。 她以为只是个噱头,没想到还真送。 “我不要,你给他吧。” 罗生生指了指季浩然。 “人家送你你就收着,别推来推去,不识好歹的。” “对啊美女,这是我们居老板的小心意,怕你们今晚回去路远不方便休息,所以特意安排了边上的酒店,都是好意,就收下吧。” “可是……” “可是什么?”季浩然打断罗生生,他拿过房卡,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膀:“好了,你帮我和居老板回头一句,代我谢谢他。” 送走外人后,罗生生憋不住,扯住季浩然袖子,正色道: “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要住你自己住。”说完,她松开他,看了眼手机:“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我下午还有戏,要提前到片场,这个点差不多该回剧组了,你结束了也早点散场吧。” 害怕季浩然存了别的心思,她赶紧提出结束,紧急刹车。 不远处有个小门连着外面,可以看见远处街景熙攘,罗生生没多想,扬手说了句“我先走了,明天见”就转身欲从那里外逃。 “罗生生,你……” 季浩然没处理过这种关系,他脑子现在乱得很,外加喝了点酒,更加厘不清自己该干嘛,语塞了半天没有动作,只能跟在罗生生后面,试图先把她留下! “啊!” 罗生生刚走出后门,突然一只大手从暗处袭来,将她锁喉推向墙面。 “贱人!好巧啊!” 居然是展铎。 啪! 这人说完,朝罗生生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直接把她扇到耳鸣。 “我!操!你!妈!” 当他欲扇第二下时,季浩然后脚出门,上来就将他从罗生生身上踢开。 几记重拳下落,展铎也奋力回击,两人一瞬间扭打到了一起,招招都给对方下的是死手。 罗生生从呆滞中回神后,立马转身朝里叫人。 所幸保安离得不远,听到动静,不肖一会儿就出动了好几人过来,把他们彻底拉开。 “季浩然,你怎么样?” 她刚刚看见那个展铎,死死压住了季浩然,用膝盖疯狂顶击他的下腹,想也知道会有多痛! 两人被拉开后,罗生生不及思索,赶紧上前扶住他,检查看有没有伤重。 “嘶……我没事,你呢?” 他下腹应该是伤到了,手捂着一直没放,偏偏还嘴硬说没事,反倒抬起另一只手关心起了罗生生脸上的伤。 “我也没事,你现在能走吗?” “缓一缓就行……” 此时,那几个保安应该是接到了居老板的命令,将展铎反手押解推到了室内。 进门前,他突然转头对向他们: “季浩然你别欺人太甚!” “我操!” 闻言,季浩然怒火又起,直想冲上前去把他再暴打一顿! “好了好了,我估计那个居老板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我们就别掺和了,好吗?” 罗生生怕他冲动又闹出什么事端,赶紧将他抱住,拦在怀里,像安抚小朋友一样轻拍他的后背,语气温柔。 “老子让他打女人!操!” 他一面骂着,一u面掰过罗生生的左脸。那里五指红印清晰,在她白净的面容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罗生生其实心里也还后怕着,刚才因为怕他出事所以强装着镇定,现在安全了,她视线撞到他眼里的心疼,一下子没忍住委屈,眼泪啪啪地就开始往下掉落。 季浩然看她落泪,心慌到不行,手忙脚乱地一通动作,最终还是把她的脸压向自己肩上。 “诶……你……诶……怎么哭了呢?别怕,都过去了。” 没想到越安慰,她啜泣地越厉害。 “我想回家……” “好好好,带你回家,咱们回家昂!不哭了!” 说时,巷口突然停稳一辆宾利。季浩然的助理从副驾下车,赶紧跑来将两人搀扶。 “罗老师、浩浩,居老板让我来接你们先去休息,快跟我上车吧!那个姓展的他说会处理掉,让你们不用担心。” “嗯” 助理将晚上后买的那件皮衣,盖到罗生生的身上,叁人彼此扶持着走了几步,而后上车,驶向柏悦。 罗生生头脑是清明的,但她被几个人裹挟着,没有说不的机会,就这样一路和季浩然一起,被“护送”到了那间所谓的江景房里。 房门关上的一刹,冷静下来的罗生生,看向季浩然的眼色,瞬间犀利: “季浩然,你想做什么?” ———— 凌晨,白云机场 程念樟行色有些疲惫。 因为是临时改签的行程,一路都很通畅,并没有遇到粉丝和记者的堵截。 居老板已经在外恭候多时。 昨晚开业,除了暗处季浩然和展铎的小插曲,明处一切都很顺利,可以说要面子有面子,要声名有声名,直接一炮打响,在业内立了个大大的排面。 “念樟,一路辛苦了吧?” 为了督剧组进度,他近两日几乎一直是连轴转的状态,午夜刚下通告便马不停蹄地回到广州,期间一个整觉也没有睡过。 “居老板,浩然辛苦你照顾了,他现在在哪里?” “你先不急找他,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时,居老板的手下递上一块平板,上面是内场和后巷的两段监控,分别是季浩然和罗生生台上的互动,还有他与展铎在后巷的厮打。 程念樟看时目色逐渐深重,边上的小谢和钱韦成也好奇凑上来,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女生怎么长得和生生姐那么像?” 小谢一眼就辨认出了视频里的女主,是罗生生,但因为妆容太明艳,衣着又太暴露的关系,他也不敢把话说死。 “应该是罗摄影没错。” 钱韦成没什么顾忌,看出来了就直说。 “不会吧……生生姐……这么快,又换人了?” 啪 程念樟大致看完了经过,直接将平板摔在台面。 他微微回头甩给小谢一抹寒光,而后对向居老板说道: “带我去找那个小子。” 一语成谶 “疼!疼!疼!疼疼疼!” “你身上肌肉看着挺多,怎么打起架来连展铎那种小白脸都打不过!” 罗生生问前台要了些云南白药,拿到后掀起季浩然的卫衣,对着他的小腹,就是一通乱喷。 他俩在房里大眼瞪小眼了一晚,每当罗生生要走,季浩然就装苦肉计,说她忘恩负义,都不愿意照顾自己的救命恩人,还尽把他往下作的方向想。 季浩然是有色心的,但他今天受了伤,再加上本来就是个雏儿,心知发挥肯定好不到哪去……而且罗生生进门后的眼神着实伤到了他,比起睡这一晚,他更怕被她讨厌记恨一辈子。 但他亦很纠结,你说放她就这么回去吧……心里实在不舍得,总想再多待一会儿,哪怕听彼此打呼,他也是高兴的。 “谁说打不过了!你又没看见他伤得怎么样……指不定人都废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就犟吧你!就犟吧你!” 说着罗生生又朝他喷了两下,疼得他满床打滚。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处到了天亮,竟是意外地和谐单纯。 日出时分,天色自朦胧中透出橙光。 罗生生困意上涌,与季浩然头顶着头,对向躺着。 “你和那个宋二……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前男友。” 罗生生当他还在介怀当时宋远哲打他的那拳,怕他追问后又不愉快,干脆不多解释,拿前男友搪塞了过去。 “那你现在呢?嗯……交新男朋友了吗?” “小屁孩管我那么多干嘛?我要是有男朋友,你觉得我和你现在这样,还能留得住他吗?” “哦,那就是没有了。” 季浩然说时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止不住笑意。 “你可别想追我,你女粉丝那么多,万一被发现了,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追你?罗生生你自我感觉不要太好了哦?你打听打听,我季浩然一向只有被人追的份,什么时候跟在女人屁股后面当过舔狗。” “不追就不追,你那么激动干嘛!” 罗生生闭眼打了个哈欠,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蛋,转身就欲睡去。 正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罗生生,我腰起不来,你去开个门看看呗。” “烦死了!我刚要睡着呢!” 罗生生嘴上发着牢骚,还拿枕头砸向季浩然的面门,看起来十分不乐意的样子,但身体却没什么犹豫就坐了起来。 她带着一夜未睡的倦容和仰躺后凌乱的蜷曲短发,拖着散漫昏晃的步伐,就这样,一副无精打采又引人联想的姿态,前去应门。 她以为是客房订的早餐,就心大地没有窥探猫眼,直接把房门打开—— “来了……怎么是你!” 看清来人,罗生生瞬间困意全无。 她僵硬地站着,瞳孔一瞬放大,原本平静无波的心跳瞬间疯狂鼓噪,直想立刻找个地洞钻下去,这辈子都不要出来。 “罗生生,谁啊?” 季浩然听她话里有些不对劲,索性也坐起来,关心问道敲门的是谁。 “是我,程念樟。” 程念樟应声推开挡道的罗生生,进入后大力将门甩上,全程没看她一眼,好似罗生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可有可无…… 他大概是直接从机场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北方应季的外套,一身风尘仆仆携着北边带回的寒意,在广东温和的冬日里,竟是格外的凛冽,让人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念……念樟哥……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本来不是还有通告的吗?” 程念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着逡巡室内的一切。 入眼是两人昨夜打闹后凌乱的被褥,沙发上散乱的外衣,因消肿用的冰袋融化,而在床尾留下的可疑水渍……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找回神志的罗生生随他视线望去,心知肯定会有误会。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拉住程念樟的衣袖,蝇声解释道: “我们……我们昨天没发生什么!真的!” 闻言,程念樟冷眼看向她揪着自己衣袖的双手,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轻轻甩手便把她当作垃圾一样抛离自己,继而转头,对向季浩然: “浩然,你昨天给我和居老板添了多少麻烦,你自己清楚吗?” “念樟哥,我错了……但昨天真的是那个展铎……” “展铎后面也是有人撑腰的,你知道为了你这点趁英雄的莽撞,我要帮你做多少善后吗?”说时,程念樟自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点火后继续道:“你自己也说过,这女人不过一双破鞋,平日浪荡,人尽可夫……为了这种女人出头,你是连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也不想要了吗?自己动脑子想想吧!为了她,值得吗?” 他叫她什么? 破鞋? 他说她人尽可夫,说她不值得。 罗生生听到这里,刹那间所有思考能力统统消失,她不敢相信,这个她全心倾慕的男人,竟是这样看她的…… “念樟哥,你不要这么说……当时都是些幼稚的屁话,我现在知道了,罗生生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要误会她了!” 程念樟说的确实是季浩然曾经说过的话,今日当着罗生生的面复述出来,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罢了。 怕女人听后生气,季浩然赶紧看向罗生生,却发现她正低垂着头颅,全身瑟瑟发抖,眼泪无声下坠,应该是真的被伤到了。 这人见状,心内直呼不妙,也不管程念樟在身前的压迫感有多强烈,拔腿起身就走到女人身边,将她一把揽进怀里,拍背安抚。 “罗生生,你别哭啊,我没那个意思,以前是我嘴贱,以后都不会这么说你了……” 因为季浩然的安慰,罗生生的委屈泛了上来,非但没有止住眼泪,反而还越掉越多,身体也只能颤抖着依附于他,才勉强站稳…… 她的不忿,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扣上一顶又一顶的高帽。所有程念樟嘴里的浪荡,不过都是为了讨好他,取悦他,为了维持他们这段怪异关系,自己抛弃矜持,放下尊严的结果。 而他,却一次又一次拿她的热烈当作羞辱的筹码……实在是,太让人心寒。 此时,程念樟静立着,他机械地随着季浩然的动作偏头,视线穿透烟雾,看到相拥的两人,左手无觉间在身侧握紧,隐怒而不得发。 他没有身份,没有立场,自然是没有办法当面指谪她的水性杨花……于是只能借季浩然的话,来完成这场背刺的仪式。 “程制片……我不太明白?我怎么了?”罗生生收拾情绪后,默默将季浩然推开一些距离,她抹掉泪水,直面程念樟的方向:“对!我就是一双被人穿完就丢的破鞋!所以呢?我和他现在都是单身的状态,我们两个想怎么搞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你是什么身份?我俩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评判他觉得值不值得吗?” “罗生生,你别说气话!” 季浩然不想她和程念樟起冲突,如今罗生生没了宋远哲做靠山,凭他念樟哥的手腕,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摁死。 昨天是他冲动惹的麻烦,没有道理让她来承担后果。 “念樟哥,你有什么火冲我来就行,和她没有关系的,以后我一定小心谨慎,绝对不再闯祸。她这人说话没脑子,又刻薄,你千万别放心上啊!” “所以你们昨天都搞了些什么?” 程念樟没有理会季浩然,他缓步走近两人,用阴翳的目光直视罗生生,脸上虽然带着笑,入目却全是刺骨的寒冷。 “孤男寡女的,除了上床还能搞什么?要我现场给你表演一遍什么叫人尽可夫吗?” “罗生生……你……你在说什么?” 季浩然被她这句话整个惊住,她在干什么?破罐子破摔,拉他下水搞自杀式袭击吗? 有必要玩这么大吗?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吗?”罗生生转头看向季浩然,不等他反应,一把勾住这人的脖颈,垫脚把自己送了上去,用轻吻,堵上他半张的嘴唇。 一吻终了,她还觉不够,于是用力将懵圈的季浩然推倒床上,随后抬手抽掉一侧肩膀的系带……当她伸手向另一侧时,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捏紧在空中。 “罗生生,你疯够了没有。” “呵……” 罗生生闻言,低头爆出轻蔑的笑,手腕明明痛得要死,她却像失去痛觉一样,毫无反抗。 僵持几秒后,她倏尔抬头看向身前这个男人。 “程念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碍事啊!” 三人游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程念樟冷峻的面容霎时被怒气填满,他狠狠一记甩手将罗生生扯倒在地,而后抄起手边的水瓶,拧开瓶盖,对准罗生生的发顶一路灌下,浸透了她整个上身。 他就那么睥睨着她,看着她的破败和狼狈。明明应该感到回击的快意,但报复后,这个男人凝重的面目,却依旧没有任何释然的变化。 “够了!念樟哥!够了!” 季浩然因为腰伤,起身慢了几拍,当他终于上前阻止时,画面已经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定格在他最不想看见的结果上。 “罗生生,清醒了吗?” 程念樟走近蹲下,冷冷问她。 “嗯,清醒了。” 她回他一句清醒了,带着哽咽的颤抖,语气是耗尽气力后的绝望。 程念樟闻言,心脏瞬间跳漏了节拍。 罗生生此刻双手撑地,衣衫不整地垂头坐在地上,水滴顺着发丝和睫毛噼啪落下,分不清是他刚浇的水还是自己流的泪。 他蹙眉强压下心悸,继续追击道: “罗生生,我奉劝你最好本份一点,不要再给我招惹这么多麻烦。浩然是我一手捧起来的,你如果胆敢毁掉他的前程,别说是宋远哲挡在前面,就算是宋毅,我也一样不会饶了你!” 湿濡的头发被程念樟揪住,罗生生原本低垂的面目被迫抬起。她看着他,尽管满眼是泪,却还倔强地微笑回道: “哦……” “念樟哥,你放开她!都是我的问题,和她有什么关系?” 季浩然上前打开程念樟的手,他取过外套将罗生生包裹着扶起,眉目间已经生出了怒气。 “昨天是我偏要拉她出去,也是我非要把她强留下来的!至于那个展铎……他不光非礼她,后来还打了她,这样的人渣,我教训他不对吗?念樟哥,我一直很敬重你,但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她是女孩子啊!那种话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讲?如果她是你的姊妹,有人这么羞辱她,你能忍吗?” 程念樟闻言,不解道: “展铎打了她?” 居老板给他看的监控,展铎打罗生生的地方是一个死角,所以程念樟并不知情。 “你不知道吗?昨天……” “季浩然,闭嘴!” 罗生生不想再回忆一遍昨晚的遭遇,于是蓦地将他打断。 “程制片,无论展铎非礼我还是打我,就算他强奸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不缠着季浩然就行?那我答应你,以后见到季浩然就绕着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罗生生你……” 季浩然闻声懵住,不是在说展铎的事情吗?这女人怎么突然就要和自己划清了界限。 “季浩然你放开我!你念樟哥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你还不明白吗?” 她有些好笑地看向季浩然,肩上使力,扭了好几下,才终于从他的臂弯挣脱。 她用手捋了捋额发,抹掉脸上的水渍,系上散开的肩带,侧身擦过程念樟,头也不回地走到床前坐下,取过凉鞋换好…… “还有什么事你们两个自己吵吧,这里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程制片?你要是还不放心,可以把我开了,一了百了,咱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省得你处理我,还要得罪人!” 程念樟转身看向她,这个女人此刻虽然披着外套,但湿透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躯体,内里的吊带裙本就有些衣不蔽体,如今沾水,更添了几分咸湿的淫靡。 “你就这样出去?” “不然呢?脱光了出去谢罪吗?” 说着,她系好鞋绳站起,拿上手机径直走向玄关,摔门而出,没再多说一句。 “罗生生!” 季浩然后知后觉地想要追出去,却被程念樟硬生生拦了下来。 “楼下有闻到风声的狗仔正在蹲点,你贸然追出去,会有什么后果,自己知道吗?” 闻言,季浩然僵住。 “季浩然,我不可能永远帮你擦屁股。太任性只会害人害己,知道了吗?” “可是念樟哥,罗生生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个被我连累的人,就因为我喜欢她,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所以她就要被这么对待吗?” “喜欢?” 程念樟听到这两个字,片刻怔忡后,竟莫名觉得可笑。 “对,我就是喜欢她,很奇怪吗?” 罗生生离开后,季浩然终于敢把自己的真心脱口,他想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光明正大地护着她,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像个懦夫,在阴暗的角落,收敛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恋慕。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她的过去你又了解多少?一个随随便便就可以爬上男人床的女人,你对她再上心,她也只会把你当作消遣。” “她要是真那么随便,愿意消遣我,我还真谢天谢地了!” 面对程念樟的质问,季浩然只觉得无力。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罗生生这个宝贝,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因着程念樟这一出,一切又回到原点,甚至更糟糕…… 可能自此以后,她都不会再搭理自己,两人就这样,还没开始便画上了句号。 程念樟见他颓丧,琢磨出了他话里的异样,而后不假思索问道: “怎么?你们昨天没睡吗?” “睡什么睡!她就和个狐狸一样,狡猾得很,稍微靠近一点,就想着要跑。要不是你刚才激她,我连她嘴都亲不到!这下好了,别说睡她了,这女人心狠的要命,回头八成连我微信都得删掉!” “呵,那你费这么大劲,整晚都在干些什么?” 程念樟不死心,他突然有了一探究竟的兴趣。 “鬼知道干了些什么,反正我是被她揍又被她骂的,就没见过这种女人,软的硬的都不吃。” “哦?” “她知道我骗她开房,一进来就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要不是我替她挨了展铎那人渣的揍,你现在指不定是要去局子里才能把我捞出来的。” “呵,那也是你活该。” 说着,男人面上一扫阴霾,听季浩然说起她刚烈的样子,无觉间,竟还有了几分笑意。 “浩然,我奉劝你最好收心,就算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也不适合在上升期有恋情。况且她的背景你也知道,别去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懂了吗?” “我有分寸。”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再有下次的话,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易了结了!” ——— 下午,棚内。 罗生生回去后补了会儿觉,期间噩梦交织,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人扇巴掌,一会儿又梦到被人猥亵,自己后来还被钉在十字架上,一个长得像程念樟的人如死神般举起烙铁,在她侧脸烫了个A字…… 那些破碎又不堪的画面不断侵扰着她,怎么也睡不安稳,于是醒来后只能顶着一对大大的眼袋,强撑着去到片场上工。 “我天哪?小罗你这失眠看起来有点严重啊!” 大壮刚碰到罗生生,就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平日里挺有活力一小姑娘,今天突然就丧地厉害,甚至比在基地初见那天的状态,看起来还要差一点。 “啥失眠啊……昨天熬夜追了部剧,结局太悲了,哭了整宿,现在还没缓过劲呢!” 罗生生不想别人八卦自己,赶紧编了个谎话揭了过去。 “你们女生啊!就是感情泛滥,自己就是拍电影的,看个电视剧有啥好哭的,真是!” “我双鱼座,多愁善感是天性,你不懂!” “你双鱼座的啊?” 罗生生正和大壮聊着天,背后突然传来了季浩然的问话。 她听到后立马噤声,假装开始调试机器,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罗生生!我问你话呢?” “嗯” 不想他缠着自己,她无奈回了句鼻音。 季浩然发现她还愿意理自己,一下便又来劲了。 “二月还是叁月的?几号呢?” “植树节。” “哦,我知道了,所以你叫罗生生,是因为植树节生的,象征生命延绵不断,对不对?” 罗生生翻了个白眼。 “你但凡学习上有这个发散思维的能力,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毕不了业,走远点!我调机器呢!别打扰我工作!” 季浩然被她嫌弃也不恼,反而嬉皮笑脸地小声与她说道: “下戏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罗生生回头满脸问号地看向他,压低嗓音问道: “大哥,你没事吧?” 无题 此时,棚外魏寅和程念樟带着导演组一同进场,季浩然发现后立马就条件反射地弹开,生怕被程念樟看见自己又和罗生生起了关联。 罗生生也注意到不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她还在早上的气头上,眼神刚瞥到程念樟,心里就立马泛出一股恶寒。 一见到这人,梦里“红字A”的情节就反复上演,触目惊心地,都快变成她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了。 “罗助理,昨天休息地怎么样?” 就算罗生生已经快把头,像鸵鸟一样贴在转接屏上,魏寅还是不放过她,非要过来例行公事地招呼一下。 “还好,还好。” 她低头敷衍地回了两句。 “气色怎么这么差?” “最近在减肥,可能有点低血糖吧,呵呵。” 魏寅身后站着程念樟,那人就算只是淡漠地站着,也让她感觉毛毛的。所以她实在不想多聊,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去。 可边上的大壮一听,这人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啊? “你刚不是还说追剧哭的吗?” 闻言,罗生生心里默念 尤壮壮,我谢谢你全家! “我不能一边追剧,一边减肥,又失眠大哭又低血糖啊!” “小罗你今天脾气大是大得来,吓死人哦。” 大壮看她刚刚和季浩然说话就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现在和魏导讲话也冷冰冰的,怕她得罪人,所以把火都拱到自己身上,活跃一下气氛,心眼并不坏。 “你挺瘦的,没必要那么折腾自己,该吃还是要吃的,等会我让助理给你带两块巧克力,难受就吃点,别硬撑,身体要紧。” “嗯嗯,谢谢魏导。” 罗生生怕魏寅没完没了,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礼貌地朝他和执行导演分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轮到程念樟时,立马生硬地撇开,连个眼神也不想给他。 程念樟只当她是又耍小脾气了,也没放心上。 他刚才远远看了眼她的脸,褪了妆确实没什么血色,大概还有哭过的原因,眼睛也浮肿着,眼袋深重,一点也没有之前的鲜活。 于是坐定后叫来小谢: “今天降温,帮剧组叫点热饮吧,算是犒劳大家的。” “好嘞!” 小谢执行力很强,程念樟让他叫热饮,饭点时他直接把整个茶餐厅都搬了过来,餐点玲琅满目摆了整桌,不禁让全组欢呼雀跃。 而在一众热闹欢腾里,唯独罗生生,显得有些另类。 她才不要吃这人的嗟来之食!宁愿一人蹲在角落吃着味同嚼蜡的盒饭,也不会去动那些吃的一口。 就在她默默扒饭时,一杯热柠茶却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 “你怎么不喝?” 是季浩然,他找了她半天。 “离我远一点,你的念樟哥早上给我泼的是水,下次说不定就浇我硫酸了,我惹不起你们,还躲不起吗?” “罗生生,你也太夸张了吧!” “呵,我倒觉得他做得出来。” 季浩然左右看了看,罗生生为了躲人,找得地方还算隐蔽,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于是他搬过小凳,陪着她一起蜷在墙边,一米九的个头硬生生拗出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你没事吧?后来……” 罗生生没回他,只挪了挪屁股,想离这人远点。 她心里季浩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背后说女生那种小话,也是够下作的,亏她昨天还有那么一点觉得这人可爱。 真是瞎了眼了。 “你早上是不是故意亲我的?” 闻言,罗生生一口饭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咳…咳…咳…季浩然,你有病吧!” “那不然呢?本来咱两就没啥,你那么一搞,现在你看,说个话都得东躲西藏的。” 季浩然话里有些带着撒娇的沮丧,他虽然低着头,但说时眼神总会不自觉地瞟向她,时刻观察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哪句话又得让她炸毛。 “谁要和你说话了!我只想开开心心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咱俩就同事,你和别人怎么处,和我就怎么处,知道吗?” “我和别的工作人员也说话啊!也没见人躲着我。” “呃……”罗生生一时语塞,想了想他说得也没大错:“那这样……聊工作没问题,其他事情该避嫌还是得避嫌的,尤其是你那个念樟哥在的时候。” 说完,罗生生收拾好餐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起身便准备回去了。 季浩然也跟着站起来,像个小跟班似的追着她。 “你说的对,那咱们就聊工作,等会儿有个镜头,你……” 两人没走几步,说巧不巧,碰上了在拐角抽烟的程念樟和钱韦成。 罗生生此刻被叁个男人不远不近地包夹,偏偏回棚内还非走这过道,掉头绕远都会十分尴尬。 她也大概看了看,沙盘上有烟头,他们手里的烟也是快烧尾的状态,鬼知道在这里待了有多久,又听了多少墙根!尤其是程念樟,指不定还要再揪着她的小辫子大做文章呢。 人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罗摄影怎么不到里面去吃点?” 气氛过于诡异,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钱韦成作为局外人,就先与她寒暄了一句。 “嗯……里面闷得慌,就趁饭点出来透透气。” “那浩然呢?也出来透透气吗?” 钱韦成转头看向季浩然,明明是个问句,尾音却越来越低沉,听起来倒更像是警告。 “我找罗摄影聊些工作上的事,是吧,罗生生。” 这个季浩然自己解释就算了,还非得点她一下。 “嗯,跟他讲了讲等会定点的位置。” “哦?” 一直沉默的程念樟闻言,突然发话: “浩然,早上和你说的话,你是没放心上吗?” “呃……”季浩然挠头,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我真没做什么啊!” “程制片,我们就聊了点工作,他是演员我是摄影,说点工作上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了吧?有什么问题吗?” 程念樟虽然问的是季浩然,但语意里点得是他们两人的事,这让罗生生很不爽。 明明没干什么杂七杂八的,他多少也应该听到自己刚才和季浩然说了什么,大家装哑巴就能揭过去了,却偏要当着她的面给季浩然来一通提点,这不明摆着膈应人嘛! “呵……我问他话,你急什么?” 程念樟吐了烟,冷笑着朝她走近一步。 早上的情景再现,被他捏紧的手腕现在还泛着红,随他靠近,那一片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罗生生应激咽了咽口水,不自觉露出厌恶的神色,瑟索着后退了半步,浑身散发出一股显而易见的生理性抵触。 程念樟见她这样,眸色变得锋利。 他的手试探着去拍她右肩,还没触及,就被她转身躲了过去,徒留他只手尴尬地举在半空。 “我没急!”下意识地否认后,罗生生深吸口气,调整心态继续接道:“我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下场戏就快开始,我还要调参数,就先走了哈,你们慢聊。” 罗生生不想多和程念樟纠缠,她说完不管背后,一个侧身就从两个男人中间闪了进去。 行步间,她身上的淡香被风带到了程念樟的鼻尖,他看了眼悬空的手心,五指在无声中攥紧,视线微眯,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罗生生走后,他摁灭烟头,隔了会儿才沉声对另外两人说道: “是不早了,都进去吧。” ——— 一般中午开始的棚内,拍到晚上十点左右就能结束。 程念樟虽然时进时出的,但也跟着剧组一直破天荒地待到了收工,这对罗生生来说,实在是种煎熬。 下戏后,她倚在设备车边等大壮一起回去,手机上突然弹出条飞天小女警的信息。 “等会要一起去吃夜宵吗?” 罗生生也是纳闷的,这个季浩然整天又吃又喝,怎么就是不胖呢? 这次她只扫了眼,而后权当没看见又划了出去。 白天时候大壮听她减肥,很不赞同,非要下戏了带着她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吃韩国烤肉。罗生生看天色不算晚,回去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 等人齐了到了包厢,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 包厢的主位上,季浩然和他那个拉皮条的助理,早笃定地坐着,只等把她瓮中捉鳖。 “大壮,季浩然是怎么回事?” 罗生生小声问道。 “上次隆记结束之后你没看群吗?大家一起讨论决定今天回请的!季浩然资源那么好,这样搞好关系,以后没活的话还能让他带带……对了,你等会儿可别像白天那样摆个臭脸啊!” “呃……” 还有这回事? 罗生生赶紧掏出手机查找了群记录,才发现原来还真有这事。 那天回去以后群里叽叽喳喳的,她没在意,后来和程念樟颠鸾倒凤,就更没法关心了。第二天一早再翻,早被几十条工作信息给冲到不知哪去,谁还注意得到这个! 现在一想,这季浩然还真是冤家,怎么甩也甩不掉。 罗生生心里不免腹诽,程念樟天天说她这,说她那的,怪她勾引季浩然,毁他前程。现在真想让他来观摩观摩,他这个小兄弟,阴魂不散的本事,到底有多厉害! “这顿饭你和你念樟哥报备了吗?” 她编辑了条信息发给飞天小女警。 “你大惊小怪什么?正常同事聚餐而已,心里有鬼才和他报备呢!(抠鼻表情)” “呵呵” 发完一声冷笑,罗生生抬头隔空给了季浩然一个眼刀。对方也不示弱,撇嘴挑眉,在现实里回了她一个挑衅的表情。 饭局的后半程,台面上是众人的嘻嘻哈哈,台面下则是季浩然对罗生生的信息轰炸。 自从罗生生愿意回他信息开始,这人就开始疯狂搜罗搞笑视频发给她。 同事间恭维应酬多少有些没意思,为了打发时间,罗生生虽然没一个个打开看,但七七八八也看了不少,偶尔遇到特别好笑的,还会像朋友那样回一大串“哈哈哈哈哈哈”给他。 罗生生这人虽然心里有很多计较,但也不是多记仇的个性,只要对方愿意呵着哄着,她大多不会记恨太久。 其实如果没有程念樟,季浩然这样的朋友,耿直仗义又还有些天真,罗生生自问相处起来,还挺舒服的……只是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 程念樟回到酒店,与钱韦成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欲分别时想到季浩然,便顺口问了句: “浩然收工以后去了哪?怎么没带他过来?” “今天下戏早,他出去和组里几个同事吃宵夜,忘了和你说了……需要我叫他过来吗?” 钱韦成什么都知道,但他没程念樟那么在意,剧组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交集避免不了的话,那顺其自然便好。 就和带孩子一个道理,过分去干涉季浩然,难免会让他生出反骨,真起了隔阂就得不偿失了。 “同事?” “就摄影B组的那几个,说是回请他的……罗摄影应该也在,你不放心我让他早点回来也行。” 听到罗生生也在,程念樟表情有些微不耐,他思考片刻后回道: “不用了,这孩子多少是管不住的,你回吧。” …… 钱韦成离开后,空荡的房间,仅余程念樟一人。 他坐在床沿,抬手看了眼表,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方向。酒店落地窗外,霓虹退场,无边的黑暗描摹的是夜深的寂寂。 程念樟在空泛中低头点上烟。 房间除了做过清洁,和他走的那天无甚区别。 虽然那个女人现时不在身边,但他坐着的位置,正对的墙面,客厅的沙发……好像哪里都能看见她曾经待过的影子。 然而记忆闪回,脑中突然又显现今早再见罗生生的画面,因着回忆的不堪,一股躁郁升起,她那副浓妆艳抹的糜烂腔调……如今回头再想,仍旧令他生厌。 ——— 凌晨两点,饭局终于结束。 中途季浩然被他的经纪人给叫了回去,所以最后基本都是B组的自娱自乐。那几个大老爷们结束了第一摊,仗着明天没有早戏,非要拉着罗生生续摊,被她给拒绝了。 这一天对于罗生生来说,过得实在太累,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躺下睡一觉把烦心事都忘掉,然后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一路上这个季浩然也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她自个儿回去以后,每隔几分钟就发她个“到哪了?”跟她确认位置和安全。 好心是好心,就是实在烦人了点。她正掏房卡开门的当口,这人又来了一条。罗生生进门后懒得打字,就用语音回他。 “别发了!季浩然!烦死了!到酒店了!睡了!债见!” 发完,她插上房卡,房间接电后一瞬亮起。 “谁!!!!” 窗前,一个人影漠然矗立,他注视着楼下街景的变幻,随手弹去烟身的余烬。 “程念樟!你是怎么进我房间的?!” 反客为主 窗前的男人对她的问话无动于衷,他仍旧挺拔着背立,悠然享完烟,等白雾自口鼻弥散之后,方才回身。 室内的光,昏黄中带着暖意,偏偏从他的眼中折射出了锐利的质感,令人不禁有些心虚,是即便没做什么坏事,也会平白生出的那种心虚。 男人抬眼看向罗生生的方向,而后微微偏头瞥眼腕上的表盘:“两点” 他嗓音低哑,开口只报了个时点,如同死神报钟,阴沉地很。 “程念樟,你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罗生生身体下意识地靠向门板,她此时背对着,单手握住把手,做好了随时可以出逃的准备。 被质问的男人没有多话,双指点了点身侧台面上的白色卡片,淡定回道:“那天顺手拿的,今天特意给你送回来” 那是罗生生的备用房卡,之前一直放在床头也没注意,没成想居然被他就这么顺手牵羊带了出去,过了好些天,自己竟都没有察觉。 “你不声不响拿我房卡做什么?!!” 男人面对她的呵斥,只是嗤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罗生生知道他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把她当炮友,闲来无事做起来方便些。 她现在褪下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可遏的怒气,气的也不是他拿自己房卡,抑或轻贱自己,而是气他这副老僧入定,阴阳怪气,明明做了坏事却理所当然的样子…… 于是她热血上涌,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程念樟身前不远的位置,面带愠色地与他僵持着对立。 “程念樟,想找陪睡的你自己花钱去找,我还没下贱到那种程度。” 说着,她作势想把房卡抢回来,不料刚伸手,手腕就被男人给捉住,捏到了早上淤肿的地方。疼痛刺激下,罗生生肩膀倏地缩紧,即便面容纠结强压住呻吟,却还是没忍住,漏了声闷哼。 感知到不对,程念樟蹙眉松开了手。 “你成天在想些什么?” “痛死了……”罗生生揉了揉被释放的手腕,目色凶狠地抬眼瞪向他:“我想什么?我还想问你的脑袋瓜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一天天的,心理有问题就早点去看医生,别老来折腾我!” 男人没细听她说了什么,只是扯过她的手掌,撸起卫衣的圈口,这才后知后觉看见了腕上的几处淤青。 “什么时候伤的?” “哈?”罗生生刚酝酿好下一波攻击,闻言瞬间破功,抬手先后往男人和自己额头上一贴:“也没发烧啊?怎么?失忆了?早上你差点就把我手腕掰断,就这样——” 她反手抓起他的手腕,学他样子,使出了十分的力道捏紧。 “特别用力!特别用力!比我这个要用力多了!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经她提醒,程念樟才回忆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出。他没想到自己当时的力气,会抓出这样的淤痕。他将罗生生手腕又正反转了一圈,不禁扶额揉捏自己的眉角: “你这皮肉也太娇嫩了一点。” 这男人真是什么都能怪到她的头上! 罗生生满面都是无语,抽出手,作势就要把他往外面拉: “你怎么不说你有暴力倾向?快给我出去!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程念樟视线落在她气恼的侧脸,心绪有些走神,起初没怎么反抗,随她走了两步,回神后,一个甩手,便轻轻松松摆脱了桎梏。 “罗生生,你好像特别喜欢阳奉阴违,面上一套,背地里又一套。” “啊?什么意思?” “既然答应了离季浩然远一点,就少去招惹那小子。” “我招惹他?我躲他还来不及,我招惹他?” 罗生生气笑,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每次遇事只会从她身上找问题,让她反思自己,一个劲地要她自我否定。 “是吗?” 说着,程念樟拿出手机,将酒吧内罗生生与季浩然在台上互动的视频点开给她看。 当时在台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从第叁视角看,罗生生确实更像主动的那一个。 “这……这……这个很复杂,我当时……”她一时找不到说辞,男女之间那种真真假假的暧昧,也不是靠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诶不对?你是我谁啊!我干嘛给你解释!” 所以干脆不解释,他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早上她都说和季浩然睡过了,这几句肉麻话又算什么大事! “你是他的头号粉丝,没他你就活不下去,是吗?” “啊!!!!你有完没完啊!” 罗生生听他复述自己的话,羞耻感暴增,脸立马涨得通红,急得她不得不用手把脸整个捂住,只露出一双气鼓鼓的眼睛从指缝里看向他。 “你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的?秀场那天他又为什么会专程去找你?除了片场,你们还有什么交集?” 程念樟收起手机,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一直近到她的额头可以清晰感受到男人喷薄的鼻息。 随后,她掩面的双手顺势被男人扯下,罗生生闻着近身的香气,缓缓抬头与他对视。她的眼里有微光流转,温情亦动人,奇怪的是,明明还生着气,却偏偏因为这人的贴近,心里诡异地滋生出了一些旖旎的遐思。 这个瞬间脉脉无声,却电光火石,罗生生怕自己又会没骨气地轻易原谅他,便生硬地转头错开视线,嗫嚅回道: “你去问他呀……我昨天是第一次跟他单独出去,而且本来也不想去的……” “第一次出去就开房?” “呃……” 她知道这么做常人看确实不妥,今天如果换她抓包程念樟,估计也不会往单纯的方面去想。 罗生生就是这样,太容易以己度人,换位思考,程念樟就这么简单几句,还真把她绕到了自我反省的漩涡里。 “我本来都要走了,出去的时候被那个叫展铎的拉住,打了一记耳光,季浩然看见了就帮我出头,他受了伤,还挺严重的,之后我们就稀里糊涂被那个居老板的车载到了酒店。我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家替你出头,你留他一个人连照顾都不照顾一下,肯定过意不去呀!谁知道你一大早会过来捉奸……” 罗生生说到这儿,心虚地瞥了他一眼,看他面色平静,而后继续道: “来了和你解释,你又不听……还说我什么破鞋,什么人尽可夫的……”大概是点了自己痛处,她越说越委屈,话到尾音突然一阵鼻酸泛了出来,只得低头抵着他的胸口,揪住这人衬衫,泄愤似地拧紧,嘤咛道:“真是太……太难听了……” 一句话,字字颤抖,中间夹杂着气音也是,断续地让人心疼。 程念樟闻言,心态起了些变化,他垂头注视她的发顶,不觉间抬手轻抚女人发端,沉声问道:“怎么招惹那个展铎的?他为什么打你?打得……重吗?” “我哪招惹他了又!”罗生生闻言,生气地抬头瞪向他:“是他自己过来摸我的!我就和季浩然告了个状,他就骂我贱人还掐我脖子……啪一下打过来,耳朵都要打聋了啊………” 面对这种多少有些受害者有罪的论调,罗生生很受伤,说到后面甚至都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她描述的画面在脑海中重构明晰后,程念樟倏地委身捧住她的脸,近距离逡巡她面颊上的每一寸肌肤,眉目里堆砌的,是迟来的关切。 “打哪边了?” 这句问话缓慢而轻柔,是他少有的软语。 柔润的掌心覆上男人手背,只因这句简单的关心,罗生生满腹积压的委屈顷刻爆发,齐齐冲顶,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没有任何的酝酿挤弄,直接从眼睑掉落,坠击于指缝。 “左边……” 她用颤音回复的瞬间,程念樟心头一紧,蓦地张开双手环抱着将她拥入了怀中。 “好了,乖,不哭……” 他低头亲吻她的前额,轻拍背脊,安抚的意味浓厚。 委屈是不能哄的,越哄翻出的旧账就会越多。 “呜……我真的没有和季浩然干什么!你干嘛要那么说我!我什么时候人尽可夫了……除了对你,我对谁那么低叁下四过……你干嘛老觉得我浪,明明你更浪!不对!你最浪了……我都听他们说了,你每次去夜店都要叫好多女的……” “谁和你说的?” 程念樟莫名,不知哪个多事的往她面前讲这些有的没的。 “说是外面都知道,你玩得可花了……” 罗生生越说越气恼,抵着他,自这人怀里抬头,反开始诘问他的过错。 “都是场面上应酬的事,没你想得那么腌臢。” “我不管,别人都那么说,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的,你肯定出去胡搞了!” 说着,她一把将他推开,表情写满了不信。 “所以呢?” “所以我也出去胡搞啊!哼!” 罗生生现时双手叉腰,看着是副生气的样子,但“哼”完后还是没憋住,破功笑出了声。 程念樟看着她还挂着泪的笑靥,简直哭笑不得。 “去夜场就为了这个?” “不然呢?我有你一个野男人就够了,哪有精力勾叁搭四的,我不要休息睡觉的啊!” 罗生生嘴巴动得比脑子快,说完反应过来后,立马后悔,觉得自己太轻浮,于是找补道: “当然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本该是两个人严肃的对峙,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始调情了起来!于是复又抬手捂住面颊,一副鸵鸟的姿态。没成想,这个动作,反让自己的脸红,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室内也由此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程念樟,你说句话呀?” 察觉到男人在自己说话时眸色转暗,罗生生心跳便不受控地愈渐加快,气氛的暧昧也开始在相顾无言中快速发酵。 隔了一会,男人终于开口: “明天B组有早戏吗?” “没有的。” “嗯。” 他没再多言,上前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便是一记深吻。 喜欢(微h) “唔……” 这个吻绵长而缱绻,他用舌尖勾缠着她的,每一下舌侧的挑弄都会激起心头的一阵酥麻,软化她坚硬的伪装和一碰就碎的骨气。罗生生在情欲的边缘寻回了些理智,抬手轻轻把他推开一段距离,小声嘀咕道: “这样不对的……” “什么不对?” “嗯……你还没说对不起,我不可以这么轻易原谅你,这个进度不对。” 话音刚落,程念樟面目上便起了些许躁郁。明明气氛刚好,她却偏要多生出些事来。 于是他顺着她的意,又后退半步。 “那你讲讲,该是什么进度?” “唔……” 她抬手轻咬住指节,垂眼看向地上的脚尖,犹豫该如何开口。 “嗯……总要先冷战几天的……吧?” 话里断断续续藏着试探,程念樟忆起她白天疏远的姿态,才明白过来,这人竟是在和自己冷战。 意会后,眉目骤然深锁,听她话里虽是小女儿的娇作,但这种情人间才有的对峙,他既不曾体会,也不想去探索。 “你今天不是摆过脸了?” 什么叫摆过脸? “一天都不到呢!这样显得我特别没志气的好不好啦!” “那你想几天?” 指尖揉捏眉心,两人不同频的交流实在令他头痛,语气里已经明显有了怒意的前兆。罗生生听出了些许不妙,于是放软道: “叁天?四天?不知道,反正你一天没有真心实意和我认错,我是不会和好的,不然你下次肯定更过份。” “哼……下次?” 鼻音泄露了他的嗤笑,罗生生这副得寸进尺的说辞,在他眼里,未免有些自视甚高了。他动手松了松腕口的表带,低头对上时间,右眉微挑,语气轻浮地回道: “那就按你说得来,今天我就不奉陪了。” 罗生生原想拿乔下他一头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反而顺水推舟,没有分毫放软和留恋,抬腿就是一副真要走的架势。 “本来也没喊你过来,好走不送!” 看他强硬,她也不能示弱。 罗生生尾音悬停时,程念樟正好行至门前,闻声后,他单手静默着停在门把,用拇指刮过金属的冷硬,盘算着彼此的筹码,等她像往昔一样,再求着他留下。 然而这次,却迟迟没有等到身后传来的任何下文,罗生生背对着他,维持刚才的站姿,也同样在赌他的回头。 “啪” 等待已无用,房门终被不轻不重地关上。 别人都是吵吵嚷嚷里互相给台阶下,只有他们,非要矜着自己的面子,再把彼此推回高台。 听到门扇合缝的声音,罗生生的心情如同一管引线半路熄火的烟花,一只收口时泄漏的气球,兴高采烈后又匆匆打回原形,无边的失落感侵袭,直教人坠入谷底。 她后知后觉地回身揉了揉眼睛,心里暗骂自己发什么作天作地的神经!而后抹掉面上残泪,因为提不起劲来,便沉吟着低头,想些杂七杂八与他无关的事情。 此刻室内恢复了午夜该有的寂静,罗生生努力过,却总是没法分散对他的注意,心里一直在等门外电梯的“叮咚”,却始终没听到动静。 他怎么还不上去?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反应过来,他可能一直没有离开。 心里甜意上涌,一下冲昏了头脑,罗生生也不去计较这人之前做的糟糕事了,把那些谁更在乎谁的比较通通放到一边,不纠结他善变的脾气和强硬的个性……亦步亦趋试探着向前,深吸口气,抬手将房门打开。 外面廊道空旷,男人倚在门边,抱胸低着头,用凌厉的目色瞥向她,不悦道: “怎么才开门?” “你……嗯……唔……” 程念樟想也知道她有多得意,于是没等她开口,转身就捧住她的脸,用蛮横的长吻胁卷着两人再次回到室内。 此时房门还开着,他却全然没有顾忌。粗重的呼吸灼烧着她的面颊,唇舌搅动出啧啧响动,湿濡着彼此身心。 仓促和迫切中,也不知是谁踢上的房门。罗生生此时被推挤在墙面与他之间,刹那的天旋地转迷失了她的神志,唯一的本能就是伸手揽住他的腰窝,随他的带动恣意回吻,用急促的心跳回复所有热烈。 “想要吗?” 男人稍稍偏头,嗓音暗哑地在她耳边落下蛊惑般的呢喃。未及回应,双唇便含上她软嫩的耳肉,用鼻息叨扰她耳后的敏感,催生女人一阵接一阵的酥麻。 “嗯!” 得到应允,大手自卫衣的下缘探入,隔着布料将她的柔软包裹。随他揉捏,愈渐硬挺的乳首,隔着层薄薄的蕾丝,刮挠摩擦他的掌心,撩拨出他心间与下腹腾升的快意。 “手抬起来” 卫衣厚重,男人觉得掣肘,一气呵成卸下了阻隔。 现时他两一个依旧是衣冠楚楚,斯文败类的模样,一个却裸露着上身,白嫩的皮肉上只有几片软布包裹,强烈对比下,更衬出她漫溢的迷乱。 真是不公平。 可惜眼里被他镀上了情欲的迷离,罗生生也来不及去计较这些了,双手放下后立马搭回他的肩上,主动踮起脚迎,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唔……” 后背的暗扣在深吻时被熟练解开,胸衣如同破碎的纸片,扯下后,形同虚设地挂在半臂。 男人俯身埋首她的胸上,一口含住粉嫩的顶端,用舌尖来回拍打吮吸,啧啧的声响和乳肉上他炽热的鼻息,不禁让下体的软肉骤然缩紧,怎么控制,也阻挡不了内裤越来越盛的湿意。 “嗯……嗯……别在门口……嗯……外面有人听见怎么办……” 她揪住他后脑的头发,急切想要换个主场。 “那换个地方” 说着,他将罗生生狠狠抱紧,转身携她抵在了洗手台的边缘。如此,巨大的镜面中,两人相拥的姿态被复刻,女人瘦削的背脊和纤细的腰身,就这么被裸裎着,全然展现在了程念樟眼前。 他的手自上到下,在她的背缝游移,薄茧摩挲着皮肉,带起阵阵战栗。他爱看她因为自己颤抖的模样,所以沉醉于欣赏,良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嗯……怎么了?” 被他这么磨着,罗生生很是不解。 抬眼才发现,原来这人的视线一直对在她身后的某处。好奇他在分心些什么,她便也转身,欲一探究竟。 回头后,镜面就在眼前,男人眼中的世界同时落入了她的眼中,两人目光就这么,在镜中恍然相撞 一刹那 天雷勾动地火,甘草落入柴薪。 就像是在观看着自己主演的情爱电影,羞耻心作祟下,欲火焚烧过境,男人下身鼓胀的态势愈加磅礴,一面生长,一面顶住她的小腹,隔着布料传递他的脉动。 “哗啦” 台面上的杂物被程念樟扫手推开。 “啊!” 还不及反应,罗生生的脸就被他给强扭了回来,整个人也被半抱着抬坐上去。她的双脚此刻只能勉强点地,身体因为悬空,不自觉地后仰,只得一手支着水池,一手搭住他肩。 “你做什么呀?” “别多话。” 他谙她喜好败兴,劈头就是句呵斥。 洗手台上的顶光,此时直白地铺洒在女人身上,她本就白腻的肌肤,光照到处,都是刺眼的炫目。不甘耽于视觉的刺激,程念樟稍后退些,欺身又开始嘬弄她的乳尖,略带粗粝的手掌,自乳肉向下,贴着她绷紧的腰腹,一路钻进裤缝,直接就着湿意,勾指插入甬道。 “噗滋…噗滋……” “啊……啊……啊……” 手指的搅动即便被布料压着,有些沉闷和阻滞,但每一下却仍异常凶猛。她的腰肢在他手下,不断起伏上拱,阴蒂充胀着,偶尔被他拇指刮过,都会如遭电击般剧烈地抽动。 “不要再弄了……啊……” 再弄下去,就要泄了。 想想实在丢人,而身体被他上下齐攻着,又寻不到落脚的支点,她能做的抗议,也只有无力地推搡和一句真真假假的“不要”。 闻言,程念樟唇角勾出弧度,长长地吮吸后轻咬一记,放过了她的上身。 “呵” 他直起腰,抽插间又加入了一根手指,愈加畅快地开始在她下体作恶。 “不要了……真的……啊!!!” 比起罗生生疯狂扭动的不得安生,他就那么孤傲地站着,低头看她临近高潮的媚态,冷声命令道: “想要的话,自己求我。” “嗯?我不……啊……谁要了……” 即使汹涌的快感已经几乎快要将她溺亡,但罗生生的头脑还是清醒的,这么羞耻的台词,她宁愿吊着,也不会去求他! 明明是这人今天更猴急的样子,自己干嘛非要处处去顺他的意,真是没有道理! “呵……” 他冷笑一声后,停下了所有动作,抽出已经被淫液浸透的手指,抹在她仍旧颤抖的胸腹之上。 “湿成这样了,还嘴硬吗?” 他把她从台面扯下,翻过身,把着纤薄的腰肢,将她狠狠贴向自己。 此刻的罗生生,身后,是男人的坚硬,正顶着自己骨缝突突跳动,身前,巨大的镜面里,是她全裸着的上身和男人布满情欲的目色。 “变态……” 镜中双乳上布满了纵横的指印,罗生生见状不禁想用手去挡,可还没覆上,男人的大手就抢先一步占领了要地,开始发泄似地揉捏。 “回头” 罗生生没有照办。 他也不恼,直接用虎口卡着她的下巴,教她转头覆上自己的唇瓣。 程念樟瞥了眼镜中交缠的两人,目色转暗,亲吻时鼻息加重,如同一头野兽,妄图将她就这样,蚕食着入腹。 “嗯……你太坏了” “呵,彼此彼此罢了” “唔……” 换气的间隙,她乜眼向他抱怨,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又弹了回来。 实在是觉得不忿,后腰上热棒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知道他大概也忍得难受,于是罗生生一面与他相吻,一面只手向后,指尖若有似无地去触他分身,满满都是调皮作恶的心思。 “哼……” 感受他有意在退避,罗生生咬住他的下唇,没忍住,露了声轻笑。然而,破天荒地,程念樟垂眼看见了她的笑眼,竟没忍住,也在同时破功,被她带出了一抹笑意。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她抬手捧住他脸,轻柔地蹭上鼻尖。 “你想进就进来,还非得我求你?真是的……别扭死了!” 她颤动低垂的睫毛微微拂过面颊,如羽毛搔过,轻轻柔柔地抚慰着他,带起心间的暖意。 奖励似地,他也回她面颊一个浅浅的亲吻,唇瓣带着柔润的温度,像从咸湿泥壤里开出的一朵小花,冲破情欲,自带芬芳。 “哪次不是你求着我的?嗯?” “这次不行……我也是有脾气的,别老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有持无恐,哼!” 明明是句抱怨,但听起来却更像请话。 “你喜欢那么多,倒也不差我一个。” “就你一个。” 罗生生听他误解,连忙否认。 “嗯?” “我说我就喜欢你一个。” 她转过身直视他,眼波透露情动的流转,想要一眼望进他瞳孔的深处,去看看自己的倒影到底被描摹成了什么姿态。 这个视线过分炽热,程念樟率先败下阵来,他微微偏头闪避,却还是被她捧着给掰了回来。 “你呢?你喜欢我吗?” 心知肚明 话分一头。 剧组歇下后,人员也各自寻地休整,罗生生站的位置一下就明显了起来。她也是机灵地,跟着道具组的腾挪,闪身到了设备车后面,正好可以遮挡监视器那边投来的视线。 “我在车队这里,速来(奋斗表情)” 季浩然收到信息时,正是有点恹恹的时候。刚才状态不好,入不了戏,连一向偏袒他的念樟哥都露了凶相,令他分外打击。 也不知怎么的,罗生生不来,心就没法安定。 可她真来了,又因为久等的置气,回信也只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 “哦”。 季浩然很少这么说话,罗生生知道这人目前心情肯定不佳,等会儿见了面,少不免要呵着。 “你白天说要过来,现在天都黑成什么样了?” 没等多久,闻声从手机里抬头,罗生生果然对上了一张憋着怒气的脸。 “其实我早来了,可是你不休息,我怎么喊你出来?要是随随便便送过去,不要被人说叁道四的!” 这些都是罗生生现编的胡话,她压根早忘了季浩然这茬,要不是看见手里的咖啡,指不定现在已经坐在了回程的车上。 不过这通说辞,季浩然还是很受用的,表情立马缓和不少。 “你倒还挺关心我事业。” “那可不,还指望你飞黄腾达带上我呢!是吧,浩浩!” 罗生生狗腿地帮他插上吸管,再双手把咖啡递了过去。杯里冰块融得七七八八,看来确实像等了很久,只可惜不是为他。 “就给我带了?没给你魏导带一杯?” 看她手里空空,知晓她专程为自己而来,季浩然立马有了精神。 “我就无聊来看看大组怎么拍戏的,又不是我的班头,没必要去叨扰导演组吧?万一教外人看见,不要觉得我狗腿死的!” “你还不算狗腿啊?” 季浩然嘬了口手里的咖啡,侧身与她并排站着,两人一同背靠在设备车的箱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些小话。 顶上的路灯笼射着罗生生,她碎软蓬松的卷发被明亮的光晕勾边,面上泛着自然的微红,嘴唇也沾了水,最是润泽饱满的模样。 聊到后程,季浩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杂七杂八闪现着一些与她相关的画面,心跳莫名就快了起来。 “今天那个温雯来了。” “我知道。” 罗生生回得特别轻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也不知道你前男友看上她什么,作得要死。” “你不是说她比我漂亮嘛?男的都是视觉动物,我卸了妆你也说我吓人的呀,估计他可能是被吓跑的吧。” “你怎么这么记仇!” 季浩然没想到自己当时一句赌气的话,她能记这么久,逮到机会就要翻旧账,真是要命的。 与宋远哲相关的事,罗生生不想多聊。她看远处工作人员开始动作了,知道这人差不多该上工,赶紧推他。 “你快去stand by吧,刚看你这个镜重拍了好多次,别等会儿再被抓到态度问题给批斗了。” “这场是感情戏,和那个苏岑搭,我没什么情绪。” “你还挑起对手来了。” “不如你和我对对戏,我找找感觉?” 不等回绝,季浩然已经迅速俯身,几乎贴面地与她对视。 压迫感逼近,罗生生下意识后缩了一记,差点站立不稳,所幸被他拦腰护住。这个瞬间里她能做的唯一反应,就是偏头不去看他。 “靓女,今夜嚟我屋企饮酒,可唔可以啊?” “唔可以啊!” 季浩然刚念完台词,便被她给用力推开。 “喂,罗生生!剧本上可不是这句!” “我又没台本,你和我对也是白搭。” 这人的动作台词她刚才在片场见过,确实是剧情里的设计,他演得流里流气,也符合男主军阀仔小混混的身份,可她又不是苏岑,戏外借着对戏的名义吃她豆腐,多少有点轻浮了。 罗生生不是个享受暧昧的主,对方一副花擦擦的腔调,把她弄得差点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看你气质本身就挺无赖的,等会演的时候就这么做自己,一定一条过!相信我,你可以的!” 她握拳认真助威的表情,让季浩然哭笑不得。他听出了罗生生在损他,说他痞坏,但心里偏偏又生不出什么气,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可爱。 “我找着些情绪了,后面几条顺的话,大概九点能下戏,你要不要再等我会儿,我请你吃宵夜。” “呃……不了吧,你不怕被拍到啊?” “我带上助理就行,他最擅长躲狗仔和私生。” 罗生生不懂为什么季浩然这么喜欢约她饭,不过她多少也有点感知,因为脾气的问题,这人确实找不到什么能搭伙的朋友。 但他没人缘,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约你念樟哥呗,老盯着我做什么,我要减肥的,不吃夜宵。” “约他比登天还难,就算约到了,坐下也都聊些没意思的事。你就不一样了,虽然嘴巴臭了点,但又怂又乖,吵吵闹闹还怪有趣的。” “原来是拿我逗闷子呢!”罗生生叉腰,摆出一副生气的架势:“我看你也少吃点吧!现在腹肌还有六块,别吃着吃着就剩一块,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你个女色胚,那天居然还数我腹肌?” 季浩然一把抓住要害。 前天晚上罗生生掀他衣服喷药的时候,确实有特意观察过这人的肌肉……他身材高挑又精实,试问谁不爱看美好肉体?可到他嘴里,这种明明很正常的行为却被蒙上了色欲,罗生生虽然不觉得有问题,但还是禁不住羞赧地呵斥他道: “烦死了!你才是色胚!再不去下面找定点,小心你念樟哥过来揍你!” 她此时半羞半恼的样子让季浩然十分得意,他探头瞥了眼片场,看着时间差不多,又磨蹭了会儿,才终于和她暂别。 “我等会儿争取都一条过,你在场边等我,下了戏我就来找你,不会太久,最晚九点半。” 说完他不给罗生生答复的时间,转头就奔了回去,独留她一个在车边呆傻地站着。 这个半大孩子似的男人,总爱这么自说自话,每次都踩准了她的命门,教她不好拒绝。 罗生生看了眼时间,离九点半还剩不到两个半钟,实在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说一条过就能一条过! 等季浩然走远,她又细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妥。昨天早上刚被程念樟撞见俩人“鬼混”,今晚万一又被抓到,这不就是顶风作案,明着给他找不痛快吗? 所以罗生生趁还没开拍,瞧程念樟应该有空档的样子,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 “怎么了?” 对面声音闷闷的,罗生生知道,他刚才因为季浩然的状态,面色很不好看,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发你消息怎么都不回的?” “比较忙,有什么急事吗?” “哦……那个……我现在在片场,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程念樟现时避开人群,正独自在边角享烟。听到她在附近,手里动作稍停片刻,而后转身开始搜寻她的身影。 “什么事?你现在在哪?” “我在车队这边,怕打扰你们就没过去。刚刚碰到了季浩然,他说晚上要请我吃宵夜,我没来得及拒绝,他现在快上戏了,要是突然变卦,怕会影响他心情,拖你们进度,所以和你报备一下,看怎么办?” 得知她的方位,程念樟没再动作,他静静听她讲完,眉目随她言语逐渐蹙紧。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这人回得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奇她和季浩然的关系。罗生生本身想着坦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他真不当回事后,心里又不免吃味起来。 “那你没意见我就去了!” 她说完没急着挂,而是把电话放在耳边,等了一会儿。 “约了几点?在哪?” 电话里的男声语气淡淡。 罗生生听后却不禁勾唇,想他果然还是在意的。 “他说九点半就能收工,没说去哪。” “好,我知道了。” 说完,男人便抢先把电话挂断,不再给她接话的机会,徒留罗生生一脸莫名。 后来的几条镜头,也不知道季浩然打了哪门子鸡血,果然如他所说,基本都是一条过的。状态和他之前相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最后收工前,几个主演和导演在监视器前回看,都颇为满意。 “浩浩休息完真是变了个人啊?怎么调整的,也教教我呗!” 苏岑瞧着无事了,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凭白无故跳出一句这个。 “情绪到了而已。” 季浩然才不想理这些无关的人,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卡在九点。这个男人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下戏和罗生生吃饭的事,就算苏岑再怎么阴阳怪气,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看不是情绪到了,倒像是情人到了,这满面春风的,难不成真恋爱了?” 这句话可有得讲究,苏岑虽然点的是季浩然,眼色却看得是程念樟。她知道程念樟为了捧这小鲜肉花费了不少资源和人脉,要是真闹出什么绯闻,肯定折损不少。她这么说,表面看着像挑事,实则却是提醒。 “岑姐你看你话说得!怎么这么酸呢?难不成你也想和我谈一谈?” 季浩然怕其他人尤其是程念樟听出端倪,突然跳脚,说话也刻薄了起来。他用余光瞥向监视器前,果不其然,自己说完后,程念樟便调整了身姿,沉声开口道: “浩然,你今天状态我觉得还是要调整一下,明天是场大戏,收工以后别急着走,魏导和执行编剧还要一起再给你讲讲戏。” “啊?怎么不早说!我都已经有别的安排了!” “什么安排?” 程念樟装作不知地回头看向他。季浩然被他看得一时语塞,竟憋不出一个像样的借口。 “反正就是约了人了,对方都等我好久了!” “这人物稀奇的,能让我们浩浩这么上心,可真是不一般啊!” 苏岑听出了程念樟的意图,连忙接上,帮腔补刀。 “你说呢?程制片” “浩然,我不管你约了谁,今天都必须推掉,明天的长镜每重来一次,都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无论哪个环节我都不希望有人掉链子,听懂了吗?” 程念樟语气明显重了起来。 话到这个份上,季浩然知道,再挣扎也是无用。 “懂了” “老魏,那浩然今天就麻烦你们了。” 解决掉季浩然的事,程念樟便与众人作别,昨夜问统筹借的车他还开着,发动引擎后,他拨通了罗生生电话。 “在哪?” “我在拐角那家很大的全家,你们收工了吗?” “嗯,我来接你。” “好呀!” 罗生生挂掉电话,心里满是甜意。 路口的全家总是透着明亮而温暖的光,罗生生坐在落地窗前的吧台边,手里捧着一杯半热的可可,看外面车来人走,静静等他到来。 幸福感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明明是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却因有了期待,而赋予了平凡以不凡的意味。 车还未停稳,他们便远远认出了彼此。 “你怎么搞定季浩然的?” 上车后,罗生生一边绑上安全带,一边好奇问他。 “魏寅不是约了你明天?今天过来做什么?” “我就是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程念樟闻言侧目,待看清她的面容后,又轻笑着回头。 “这才分开多久?” “我打小就这样,巴不得长你身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搞定季浩然的?” “把他丢给魏寅了。” “真是神通广大,诡计多端的程制片呢!嘿嘿!” “下次自己回绝掉他,别拖泥带水。” “我回绝他的呀!可是这人就是不依不挠的,好几次都非赖着我,甩也甩不掉。” 罗生生翻下遮光板,对着上面的镜子做了个嘟嘴的表情,调整到满意后,才幽幽转向他,以示自己的不满。 “你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季浩然脑子简单,段位不及你厉害,没事别吊着他,小心给自己惹一身骚。” “你这人真是的……” 看破不说破就好,偏要揭她老底做什么。 “我哪句说错了吗?” “干嘛说吊着他那么难听……就是当他朋友而已,上次的事你也看见了,他挺仗义的,要是没存别的心思,倒还真是挺不错一男孩子。” “呵,他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 罗生生原本倒没想那么多,程念樟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确实多多少少有些没把握好分寸,虽然季浩然没挑明,但暧昧肯定是有的。 又不是偶像剧里的白目女主,对她有没有好感这回事,罗生生心里比谁都清楚。 就在她反思的当口,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显示是季浩然的微信来电。她拿着手机给到程念樟,问他接不接,没想到这男人够狠辣的,抬手就按了个免提。 “罗生生!你还在片场吗?” “呃……我看时间过了,就没等你自己走了……” 她一边斟酌字句,一边还要观察左边神色。明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却比真出轨的还要心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晾你的,这边临时要留我讲戏,估计要到半夜了,我也是刚找到机会避开他们打给你的,你没生气吧?” “没没没……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本来也减肥,不想吃夜宵,这不正好省了。” “也对,我的腹肌也正好保住了,这样你下次再看,就不用担心六合一了。” 没事提腹肌干嘛! 简直脚趾抠地,罗生生一口老血都差点喷了出来。 程念樟原本专心开车,闻言神色大变,也是一脸疑问地朝她看了过来。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不等对面接话,罗生生果断按下挂断键。 “他什么意思?” “我不为了拒绝他嘛,就说吃夜宵会发胖的意思。” 她的解释明显没有把他糊弄过去,程念樟眼色依旧锐利,就算是看他侧脸,也不禁让她有点后怕。 见他长久不语,罗生生讨好道: “今天还睡你那吗?” “我回去要去找魏寅他们,你今天自己睡。” “哦……” 听出她似有低沉,程念樟面色稍有缓和。 “怎么了?” “没怎么,说了怕你觉得我是粘人精。” 男人听出了她的意思,终于露出笑意。 “天天做你也不嫌累的。” “嘻嘻” 尽管罗生生之后又死皮懒脸地缠了他好一会儿,到了酒店,两人却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他忙他的,她睡她的。 半夜里,洗完澡的罗生生终于生出了困意。 正当她欲关灯睡去时,手机上忽然跳闪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喂?” 她接起后,对面没有回话。 “宋远哲?” 仍是没有回音。 “不说话我就挂了。” “……” “……” “你挂吧,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嗓音干哑,似乎沾了酒气。 听后莫名有些鼻酸,罗生生怕他听出自己的哭腔,只回了个“哦”便匆匆按下红键。 夸奖 翌日,大组要在堂口拍摄外景的群像,涉及大面积的械斗和武打场景,是全片最重要的一个长镜头,计划时长在12分钟上下,因为跨越日夜更迭,当天正式拍摄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能成,必将成为经典。 早前魏寅团队和相关分组负责人已经就场地和演员走位做了十几版的推演,可以说是相当重视了。最后定下整个场次的拍摄主要靠手持设备接伸缩炮完成,场景多变,涉及衔接,现场调度难度极大。 那天魏寅和罗生生说起这事,她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并不是每个摄影师都有机会,在职业生涯里能接触到这种高规格的镜头调度,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参与就是一种荣幸。 而且她的分工是手持替补,中间试拍过程里可以实操运动场景,是非常宝贵的拍摄经验,以后写进履历也能给自己增添不少底气。 有着大事压在心里,罗生生早早就洗漱换装,随大组的第一趟班车出发去到片场。 早晨她主要帮忙铺些地轨,顺道熟悉新机器的操作。Robin的团队与她基本都是熟人,和他们相处轻松自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突然插进的天降兵。 “场景已经搭好了,等会你们试一下走位,看顺不顺。” 整个场景的搭建长度大概有两百多米,魏寅和Robin在另一头校对伸缩炮的轨道,那是重头,这边开头几十米的手持穿梭相对容错率更高些,所以都是执行导演在布置。 罗生生和另一位摄影师先后架着摄像机过了遍走位。正如先前魏寅说得那样,她作为女生,虽然稳定度上不及男摄影师,但身高原因,低机位的灵活度更高,又因身材纤巧,跑动时,演员们需要提前预留的位置也会比男摄影师更自由,画面空间感更强,可以很大程度上提升呈现效果。 程念樟和一众主演大约是中午左右到达片场的,起初谁也没注意到戴着鸭舌帽的罗生生,直到第一次试拍,季浩然在定点热身的时候,才发现身边跟机的竟然是她。 两人碰面,罗生生对上他讶异的表情,不禁得意地做了个鬼脸。季浩然起先愣住以为看错,缓过神后,低头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 “我还头一次见女人背这个。” 他指了指摄影机。 罗生生以为是自己肩窄,偏头架着稳定器的姿势太怪异,他才会笑。于是挺起了腰板,皱着眉头怼他道: “少见多怪的!” 知道她会错了意,季浩然没急着怼回去,而是略略半蹲下来,整理表情后,视线平齐着与她对看。 “觉得你厉害,不是笑你的意思。” 语气真诚且自然。 罗生生经不住夸,被他这么一说,双唇立刻紧抿起来,强忍着笑,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得意。 “我就是试拍而已,正式拍摄按Robin的个性,肯定轮不上我的。” “那也是厉害。这玩意儿看着就不轻,有些女的连拍照用的相机都嫌重,而你明明那么小只,却要扛着它跑前跑后,我想了想画面,还真是有够飒的。” 这人今天嘴巴和抹了蜜似地,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罗生生也不再遮掩了,眼角高兴地似倒月弯了起来,明晃晃地向他投笑,即便是素面的容颜,也写满了灿烂。 季浩然看着她的笑靥,表情有片刻微怔,心跳也瞬间加速,是怦然的感觉。 罗生生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自顾自解释道: “这个讲究身手的配合,可不是谁力气大就拍得好的!” “夸你两句还嘚瑟起来了!” 怕她看出自己窘迫,男孩挑了挑眉,直起身笑讽她小人得志。 听言,罗生生随口哼哼着就算是回他了,也不准备和他多话下去,免得这人情绪又不对,影响等会的拍摄状态。 “各部门就位!第八场长镜一次!全程走完,任何情况不准停戏,听我口令,1!2!3!Action!” 随着执行导演一声令下,全组进入备战状态。 罗生生深吸口气,在一段静立的文戏拍摄之后,群演爆发出呼喊,以此为信号,她切换动态,紧跟着季浩然的走位,开始穿梭在人群之中。 说来也奇怪,这明明是他俩第一次一起走位,却配合地十分默契,快慢进退都贴合地天衣无缝。罗生生就这么紧跟着他,奔跑到炮位,十分顺利地交接了镜头,只等DIT现场粗剪完看到成片,就能知道效果如何。 因为顺遂,罗生生本就开怀的心情更上了层楼。和下一场试拍的摄影师对接完,她就迫不及待向监视器跑去,想立刻和程念樟分享自己的成就感和喜悦。 等炮位也结束,罗生生第一时间穿插进导演组,和熟人打完招呼,便俯下身凑近魏寅和程念樟,问道: “我可以一起来看看回放吗?” 程念樟不喜他人在耳后贴近,当感知有人靠近时,他下意识地偏头避开了些距离。可听清声音来自罗生生后,他动作立马停滞,疑惑地皱着眉头转眼看向她。 “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因为离得远,他刚刚并没有发现移动机位的摄影师是她。 “刚刚这段运动镜头,是罗摄影拍的。” 魏寅怕程念樟反对,所以趁他还没察觉,就让罗生生先把第一段拍掉。这样后面于她,就没什么太大的顾忌,可以尽管放心去学习享受整个长镜的拍摄过程。 “老魏,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通个气?” 程念樟这话虽然质问的是魏寅,但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他说话的同时也狠狠用手捏了块罗生生后腰的软肉,不算痛,但直达尾椎的酥麻,却足以让她站立不稳。 因为这下,罗生生差点出糗,记仇如她,立刻愤懑地撅起嘴瞪住程念樟,并且故意挪身向正要开口的魏寅偏了些距离。 “让她试拍罢了,小事而已……” “对呀,这种小事哪需要劳烦程大制片操心的。”她顺着话头把程念樟给怼了回去,而后转头把手搭在魏寅肩上,加了些撒娇的语气对他说道:“魏导,就让我一起看看成片吧!好不好呀?” 视线落在她搭在魏寅身上的五指,程念樟双目微眯,面色逐渐变得难看。于是他借口抽烟走到角落回避,略等几分后,拿起手机朝罗生生打了过去。 此时,大家都聚拢一起在等DIT出片,罗生生看见来电,犹豫片刻后,还是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接了起来。 “你打我电话做什么?” “到后门这边。” “我等出片呢!不去!” “罗生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知道了,我过来还不行吗?” 对他,罗生生真是刚不过叁秒。她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抓紧点应该还能等到成片,就赶忙跑去后门找他。 “叫我过来干嘛?” 她左右看看,这边是剧组堆杂物的地方,基本没什么人过来,但她还是小心地拉他往边角躲了躲。 “为什么瞒着?” “魏寅让我别往外处说的,我要是提前和你讲了,今天不就让他发现了嘛!到时候别揪出我俩关系,你们反而闹得不好看。” 程念樟最是了解罗生生,知道她编起胡话来一套又一套,什么到她嘴里都能自圆其说,滑头得很。 “你和男人周旋还真有点本事。”他双指夹着烟轻点她额头:“问你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说完,他丢掉烟便俯身吻了下来。 “唔……” 刹那错愕后,罗生生赶紧将他推开,偏头往外探了眼,确认无碍后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禁羞恼地抱怨他。 “工作呢!哪有上班这样的!” “下次别把心眼用在我身上,听懂没有?” “你那么聪明,我这点小心思你还看不出来?不就是想你别小看我嘛!让你知道我也是有些本领的,哼!” 她说着说着便自然地抱住了他,话里原有的气恼,也变作了撒娇。 程念樟闻言失笑,点她鼻头。 “谁小看你了?” “你就是小气得很,打小就没夸过我!” “你一向对自己要求不高,听多了夸奖,就会只剩下怠惰,那是害你。” 这男人颠倒黑白也是厉害的,一句话把那些呵着她的,通通都变作了坏人。 “你看你,又小瞧我了!”她抓起他的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指针:“成片估计出来了,你快和我一道回去看看,我第一次拍这么长的镜头,这事多有纪念意义,你可得陪着我啊!” 她说完放开他,也不管程念樟怎么回,推着他的背就一股脑地往外推。 两人前后脚回去,魏寅等人到齐后才终于放了成片。 “罗生生,拍得不错啊!” 没等他人开口,季浩然这个门外汉先给她吹起了彩虹屁。 “Unstable,too fast,too close……not bad,but can be better.” 而Robin作为摄影指导,明显要求更高一些。他指着几处画面,犀利地点出了她的问题。罗生生虚心听着,她本来也没想过能真的掌镜这个镜头,心里权当是一场实践课,能拿到Robin总体不错的评价,她已经很是开心了。 “我觉得挺好的,距离速度都刚好,没什么问题啊?是吧,魏导。” 可季浩然这个愣头,就是听不得别人贬她,非要不合时宜地逞英雄,知道魏寅和她关系好,遂点他出来帮腔,差点让罗生生下不来台。 “第一次运镜,算得上不错了,以后多练练就好。” 魏寅就是魏寅,说话如沐春风多了。 “女孩子的话,做到这样不容易。” 破天荒地,程念樟居然也夸起了罗生生。 虽然是句很平常的客套,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背后的情趣。罗生生等的就是他的这句,入耳后其他评价瞬间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弯下身,假装近看屏幕,抬手不经意碰了碰他指尖,两人肌肤相触的一刻,未教任何人察觉,各自都会心一笑,隐秘又暧昧。 “哟,这么热闹啊?” 不远处,苏岑领着温雯缓步走来。 今日的长镜没有她们戏份,但同场景的夜戏给她们安排了两场,最早也要入夜后开拍,不知这么早过来是又要作什么妖。 罗生生闻声从监视器里抬头,原本面上还带着笑的,见到来人,表情立刻僵住。 而那个温雯也好不到哪去,苏岑一向瞧不上她,所以压根没和她提过罗生生也在剧组的事。 程念樟见到来人有些意外,她们来之前,并没有和他打过招呼。 “排得你们是夜戏,苏岑你别记错了时间。” “我档期也紧着呢,哪那么多闲心到处凑热闹!今天是这样的,下午不是有场大戏嘛,梁监制那边说是也要带人过来看看,我得了消息就提早到片场给你们透风了。” 苏岑这是东边透完西边透,两边押宝,无论宋毅还是程念樟面前,都给自己安排了个好人的角色。明明事儿都是她挑的,却次次都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他人笑话。 “梁监来是寻常的,不至于你这么大动干戈。” 随她们靠近,程念樟下意识地站起,把罗生生与她们格挡了些距离。 “和他一道来的人可不寻常。” “哦?谁?” 苏岑捂嘴低笑一声,瞥了眼男人身后的罗生生,而后把温雯推向前。 “我带着小雯过来,你猜谁会来?” 程念樟面色一凛。 “你们唱的是哪出?” “我可不是搭台的那个,有人想看戏罢了,你可别又怪我头上。” 此时众人大多都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而罗生生心思敏感,苏岑推温雯那一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来的人,是宋远哲。 暗流涌动(已补全) 可能是唯心论作祟,下午阴云聚集,天光大部分时刻都晦暗而压抑,正如罗生生的心情一样。 当得知宋远哲要来,她的心就一直高悬着。 这人才不会平白无故来看个稀奇。昨夜宋远哲打她电话时,语气就异样地很,等会本尊到了片场,肯定还有得要闹! 罗生生本想干脆告假回酒店避开,反正她的部分也拍完了,正片Robin肯定不会让她上,待在片场也不过就是打个下手,可有可无。但她又怕宋远哲难为程念樟,万一他来挑事,自己在边上还能挡一挡,尽量帮着剧组早点送走这尊大佛。 她正坐在场边发呆犹豫的当下,那个温雯突然寻到这里,近前问话。 “你是摄影师?” “啊?你问我吗?” 这人还是一如即往的没有教养,问她话连个称呼也不加。 “不然呢?” “哦……我是摄影师。怎么了,温小姐?有什么事吗?” 被她俯视着问话怪不舒服的,于是罗生生拍拍屁股起身,与她平视着,问她何意。 “等会远哲要过来,我看你好像挺闲的,半天也没见有你什么事儿,倒不如就回去歇歇吧!省得罩面了怪尴尬的。” “哈?今天台本也没你温小姐什么戏份,论多余我可比不上你,我看要歇着还是你回去歇着吧。” “啪!” 温雯闻言,抬手就给了罗生生一个巴掌。 “罗生生,你说话注意一点,你说谁多余了?” 突然被打,就算伶俐如罗生生,也不禁偏头愣住。她缓了好久,才慢慢抬手捂住自己侧脸。 这个温雯下手不轻,现时罗生生的面颊烧灼感强烈,不同于展铎那种来自异性的,直白愤怒的巴掌,同性的肢体羞辱,往往蕴含着更多难以启齿的情绪宣泄,思想上的后劲更上头。 “温雯,有没有人说过你没脑子?” “啪!” 罗生生话音刚落,另边脸颊又挨了她一记耳光。 边上稀稀拉拉其实有几人在走动,但一看打人的是温雯,被打的又是个不起眼的工作人员,所以没人敢上前出头。大家反而事不关己地,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往别处去,空出了这块场地任她俩争斗。 身侧的拳头握紧,就算现在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也仍抑制着,不愿出手打回去。罗生生眼里,女人打女人,是件极其难堪的事,无论挑事还是还击,都很掉份。 然而她这些为了成全体面的忍耐,投射到温雯眼里,却全变成了怯懦和可欺。 “我好心好意来提点你滚远点,你倒好,不识抬举!怎么?死皮赖脸是还想再傍着远哲不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性!” “呵……我什么德性?温雯,你不觉得你这个人非常可怜吗?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用这种下叁滥的手段抢男人?” 罗生生抹掉眼角的泪,强忍着怒意抬头蔑视着嗤笑她,笑她可怜又可悲,眼里除了男人就再无天地,活得苍白又自贱。 她的这股不屑,直刺进了温雯心底。右手立马惯性地抬起,当她正欲再给罗生生一个巴掌的时候,手腕却被牢牢制住。 季浩然面色狠绝地将温雯甩开,不及多想其他,上前就把几近破碎的罗生生揽进了怀里。 他低头,入目是女人两侧脸颊鲜红的指印,不见痛哭和哀嚎,怀里只有她轻微的颤抖和若有似无的呜咽。 “疼吗?” 罗生生怕泪水沾湿戏服,遂与他拉开了些距离,默默无声地摇了摇头。 “姓温的,你他妈找死!” 确认怀里的人没有大碍,季浩然怒喝一声,将手里原本欲带给罗生生的咖啡,狠狠砸向温雯。杯身离手,正中女人前胸,撞击后顷刻液体飞洒,泼溅了她满身的狼狈和黏腻。 “啊!” 面对季浩然,温雯底气全无,完全不复方才对罗生生的狠辣,即便被这么明摆着羞辱了,除了一声尖叫,只能大张着嘴粗喘着呆立,死活憋不出半句回击,越看越觉得像个傻子。 “呀,这怎么回事?小雯你怎么了?” 刚刚她叫的那声引来了不少关注,苏岑现在正是闲得发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戏码。她上来先瞥了眼季浩然和罗生生,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而后立马假意上前安慰起了温雯。 她挨近她,用只有她们俩人可以听见的音量耳语。 “哭出来,大声一点,宋二已经在外面,马上就要到了。” 温雯得令,立马失声痛哭起来,嗷嗷呜呜吵嚷地让人心烦。 “浩浩,这是怎么了,你看把小雯给弄得,一个大男人和女人计较什么?” “苏岑,是你这个师妹先挑的事,你问我计较什么?” “小雯挑什么事了?她个女人能碍你什么?” “她……”季浩然正欲说温雯掌掴的事,却被罗生生拦住,她微微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事当众说出来,掉价的不光温雯,罗生生也会因为雌竞而成为他人笑柄,揭开一些她不愿意揭开的过往教人品评。 季浩然蹙着眉头,起先不解她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但随着心情平复,他读懂了她的眼色,瞬间意会。 和苏岑纠事情的对错根本没有意义。个人恩怨拿到台面上讲,最终都会变成笑话,还不如沉默来得体面。 “总之,苏岑,今天这事是我和这个温雯的事,你们外人别瞎掺和。” 他刚说完这句,片场外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两辆豪车停稳,似有大人物到访,看热闹的人听到风声,陆续开始转移视线,朝着堂口外看去。 车辆停稳后,林瑜替宋远哲开启后门。只见那人穿着通身米白的Jil sander套装翩然下车,还是一如既往翩翩公子的腔调,从发丝到配靴,无不把贵气二字尽写。 堂口靠着江岸,往远处是个脏乱的桥洞,环境潮湿又邋遢,宋远哲脚上踩的,是双羊皮底的软靴,踏上路面砂石,不止磨底,磕绊的触感亦格外强烈。 这种与他的精致格格不入的糟糕的环境,不禁让宋远哲面露不豫,眉目里满是嫌弃。 “梁监来啦!这位是?” 按照规矩,平级的迎送,程念樟派了Kevin来做,自己则依旧老僧入定般坐在监视器前,和魏寅讨论等会儿正式开拍的各项事宜。 “这是宋二,应该听过吧?” “哎呀,梁监你看你说的,这哪能没听过呢!我只是觉得真人比新闻上帅气多了。一打眼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没想到是咱的老板,实在是失敬、失敬!” “就你出来迎客吗?程念樟呢?” Kevin是宋氏出了名的泥鳅人,早前和梁岿然共事的时候闯过不小的祸,虽然明面上没挑开,但谁都知道梁派不待见他,所以这才转头靠向的程念樟。 让他来接,多少是有点下梁派面子的。 “您看这天色不早的,下一场就要开镜了,程制片得帮着魏导督场,实在抽不开身的。” Kevin笑着推诿,话说得无奈,但语气里却听不出分毫。 梁岿然闻言,本就淡淡的表情瞬间垮塌下来,他沉默着不语,对方已经做了请进的手势,他脚下却依旧迟迟不见动作。 “啧” 宋远哲站得很不耐烦,他歪头扫了两人一眼,抬腿就带着林瑜往片场走,完全不去理会身后的梁岿然,是什么表情。 他最烦下面这些人拘着小事不放的做派,本质就是群喽啰,还非要个踩个地彰显自己。 简直吃饱了撑的。 “哟,宋二你总算到了!这也就几天不见,差点认不出来。” 前段宋远哲都在医院和老宅养病,苏岑他们眼见他多是憔悴的面相。今日他按着往常拾掇了以后,丰神俊逸地,确实大有不同。 “你什么情况?” 男人没理苏岑客套,他进来第一眼就对上了狼狈的温雯。周围环境本就糟心,这女人还满身秽物,搭配起来实在让他有种生理上的不适。 “刚在后面,温雯无缘无故被人给泼了身咖啡,我这正准备带她去换身衣服呢!也是巧地,碰上你来了。” “谁泼的?” “哎哟,这……对过也是个人物呢,不好说的。” 苏岑刚刚教过温雯,见到宋二只管闭嘴哭,一句话也别插。所以此刻都是由她来答着,明着是在遮掩,实则还是以退为进,刺激宋二和季浩然去吵。 “什么人物?” 苏岑放下温雯,凑近宋远哲耳边,小声说道: “季浩然。” “他?” 听到这个名字,一股无名火瞬间燃起。 “事情具体的,小雯和那头都不肯说。我去的时候就看他们叁人站着,也是一头雾水。” “叁人?除了他俩还有谁?” “那天医院有见过的,罗生生,罗小姐。” 听到罗生生名字,宋远哲表情突然滞塞,停顿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你带她弄好了再过来,等会儿别丢人现眼的。” 他随意挥了挥手,也没再深究,这多少让苏岑有些意外。 今天这戏是刘琨交待她俩整出来的,所以剧本难免下作了点,但胜在好用。原以为凭着宋二风风火火的个性,就算为了面子,上来怎么也得掀桌子大闹一通,搞个鸡犬不宁,但没想到只是简单问了两句,笼身没见什么大的戾气,真是教人失望。 Kevin眼色看得准,知道这两个女人喜欢搞事 ,赶紧插进来作势要带他们去找程念樟。 “宋二,梁监,咱们这边走。” 堂口里面的路比外面好走些,宋远哲松了松右腿,调整步态,外人只当他走得缓慢,行路里很难看出有什么其他异样。 快到的时候,Kevin先去俯身知会了声导演组。程念樟得信后微微颔首,低头停顿稍许,才终于起身。 他与宋远哲的视线,隔着零星人群交汇,两人皆是笑面,却各自都带着几分讥嘲。 “真是没想到,不知道谁打了个北风,把宋二你给吹来了。” 程念樟主动上前,也不多客套寒暄,直截了当就问他来意。 “我也是闲来无事,正好过几天要去趟香港,他们说这里在拍个好戏,我就顺道来看看。怎么?你不欢迎?” “什么好戏不好戏,都是营生罢了。片场乱糟糟的,再好的戏没些镜头和后期修饰,直白看着都很没意思。这个梁监做过的戏比我多,该是知道的。” 突然被点,梁岿然只低笑了声没有附和,反是宋远哲接道: “哦?怎么?是我刚到,你程念樟就准备送客了?” 程念樟就是这个意思,宋远哲没意会错。 “只是怕你无趣罢了。” 说完,他叫来Kevin,问了温雯去处,这才知道片场里还有刚才那出,眉目立刻深锁。 “那个季浩然在哪?我有事找他。” 宋远哲直截了当,既然他们提了温雯,他就顺水推舟,找季浩然来好好出口恶气。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程念樟抬手看表,离原定的开镜时间所剩无几,他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两人对上。 “等下一镜结束吧,他是主角,今天全组忙了整天就为这十几分钟,还请宋二你体谅一下。” “你还和我谈起条件了?” “呵,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温小姐那点委屈和这大大小小几百号人的心血比,孰轻孰重,你我心里都有底数……面子我肯定会给你,但前提必得是里子它不能丢。” 程念樟话说得不卑不亢,越到后程语气越重,自带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如果再纠缠对峙下去,难看的就是宋远哲了。 “好,那你给我也排个座儿。我在场边等他下戏,看看到时候,你要怎么给我面子?” “没问题。” 话音一落,程念樟只简单勾手,Kevin便提来几张座椅,安排他们挨着导演组休憩。 宋远哲坐定后,对片子内容毫无兴趣,他就翘腿飒然地坐着,抬眸冷眼看向场中各色人物,在一片灰霾的景象里,唯独通身亮色的他,看起来既耀眼又突兀。 执行导演把季浩然叫去定点后,罗生生独自一人去洗手间抹了把脸。 她今天素着脸,没有上妆,凉水冲洗后,面上的五指印消退不少,不近着细看,只会当她身体内热泛的潮红罢了。对着镜子扯了个还算明媚的笑,再顺道整理了下乱发之后,罗生生戴上鸭舌帽,深吸口气,便大步朝着导演组的方向走去…… 罗生生知道宋远哲的脾气,她不想做个鸵鸟,理所当然让季浩然受这无妄之灾。 “魏导,我回来了,等会儿能让我插个缝一块儿看看吗?” 听到声音,宋远哲和程念樟皆是一愣。 “罗小姐。” “呀!是林瑜啊!”罗生生装作讶异的样子,而后视线越过他,对上那人的侧脸:“宋二,你也来啦。” 呵,宋二。 真是生分。 误会 宋远哲并没有回她,连眼神也没挪她半分。 林瑜给罗生生使了个眼色,替他回道: “宋总过两天要去香港,正好顺道来看看。” “是来看那个温小姐的吗?” 罗生生装着懵懂,决定先下一成。 “这……” “难不成来看你?” 这男人终于开口,语气却烦躁得很,明明对着她说话却不回头看她,只躬身前倾,改换了个姿势继续目视前方。 “和吃火药了一样。” 罗生生也没忌惮,抱怨一句后,继续朝向魏寅他们,熟门熟路地穿插进了导演组当中。 监视器前的众人,开拍前悉悉索索小声聊了些专业上的东西,气氛很是融洽。她出现之后,这一团更是说说笑笑,衬得旁侧的宋远哲愈加冷漠诡谲,格格不入。 “回来做什么?” 等魏寅戴上耳机,程念樟褪下和煦面容,冷硬地看向屏幕,低声问她想做什么。 “替你摆平他。” 闻言,男人眉头皱起,罗生生垂摆在腿侧的手心,突然被他用力捏紧。 罗生生没有喊痛,反而强装调皮,快速朝程念樟吐了吐舌头,翻过手将他大掌轻握,安抚着用拇指摩挲男人虎口。 “你只管专心做自己的事就好,我来解决他。” 两人所有动作都是见缝插针的匆匆略过,隐秘而克制,如同谍报般不见天日。 这种掣肘的感觉,让程念樟莫名有些憋闷,但又不得发作。 日落西岸,天色近晚。 随魏寅一声令下,各部门就位,这个长镜终于得以正式开拍。因为前期已经做足了准备和排演,除了入夜后一些灯光的配合稍稍逊色,其他都还算完满。 拍摄中大家屏气凝神,最后镜头落定,咔声响起,全组几百号人同时鼓掌庆祝的场面极富感染力,连心事重重的罗生生也被带动着像只小海豹一样连连拍手。 当她正兴奋着,抬头欲瞥向场中与同事致意时,不料恰好对上了宋远哲的目光。他此刻淡漠地瞥向这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两人四目相交后,他立马又偏头看向了别处。 因这一下,罗生生刚起的心情,瞬间开始下落。 季浩然演完后没急着来看回放,而是先去卸了妆,换好私服后,才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刚才远远就看见了宋远哲,那人坐在场边扎眼地很。戏里男主的装扮颓唐又邋遢,等一会儿免不了要和这个男人罩面,他可不想在罗生生面前被个瘸子给比了下去。 “你这是要收工的意思?” 后面季浩然明明还有两场和苏岑的夜戏,罗生生讶异这人一副着急下班的架势,难道是剧组晚上改了计划? “想什么呢!戏服穿一天了,我嫌馊。” “哦……那不也是你自己捂出来的嘛!” 因为熟络,罗生生当着众人也不给他面儿,话一说完就被季浩然给盖了记脑袋。 监视器前的几人早习惯了他们拌嘴的日常,两个都是嘴碎的主,成天输出些无效信息,所以叽叽喳喳地,也没人在意。 而众人的默认和习以为常,在宋远哲眼中却有着另一层意涵…… “宋二,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久了。” 刚才现场有收音,不适合穿场。苏岑带着温雯在外面候了会儿,直到确认没问题后才领她过来。 尽管背后挑了不少事,但这女人当着程念樟的面,该讲的分寸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远哲……” 重新收拾以后的温雯,刚见宋远哲,便小女人状地挨了过去。 没想中途被林瑜挡下,坐着的宋远哲亦几不可察地微微闪避,场面瞬间有点尴尬。 “林助理这是做什么?” 今日没温雯的戏,她回去以后换了身露腰的短裙套装,花枝招展地直想把罗生生给比下去,全然忘了白天闹的那出里,自己演的可是个孱弱可欺的小白花。 “温小姐看来没事了?” 就她现在的精神头,很难借题让宋远哲发作,不过还好有林瑜这个懂他的,出口就点住了要害。 “刚还哭哭啼啼的,这不看到宋二来了,她总不好垮个脸吧……就算有委屈,小雯她也只能自己往肚里吞!” 苏岑听得准也接得快,手下捏了捏温雯侧腰的软肉,提醒她别光想着发骚,赶紧把戏演完才是正事。 “唔……我现在还怕着呢,刚看见季浩然过去,都不敢往这边来。” 听到季浩然叁字,宋远哲终于回神。 “林瑜,你去问程念樟好了没有,让他别忘了事。” 其实他和梁岿然坐得离监视器不远,只因他腿脚不好,不方便走动,传唤递话就都交给了林瑜,旁人看难免觉得他摆谱,只有熟悉的才知道,宋远哲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林瑜得令,上前也不客套其他,直接问程念樟要人,喊季浩然过去。 “他派头倒是大得很,几步路的事情还要助理来做,难不成是没长腿还是怎的?” 程念樟还没开口,季浩然就先怼了回去。他话说得声量不小,丝毫没有忌讳,一出口,全场都倒吸起了凉气,生怕宋远哲听到。 为了盖过去,罗生生赶紧接上话,替季浩然救场。 “林瑜,刚刚他就是不小心碰了温小姐一下,没必要闹大吧?” “罗小姐,这是宋总和季先生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当时也在场,你们要问话的话,我一块过去,总不能光听温小姐一个人的。” 林瑜对罗生生的坚持很不赞同,表情也不禁浮上难色。 “罗小姐,为了外人的事,不值当。” “他是我朋友,不算外人。” “呵” 宋远哲突然发了声轻笑,引来众人侧目,也不知在笑什么。 “就和他碰个面而已,罗生生你这么严肃干嘛。” 季浩然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是没挨过那人的揍,况且人多眼杂的,他就不信这个姓宋的为了个小事能闹腾多大。 于是他抬腿就朝宋远哲那走去,罗生生欲跟着,手臂却被起身的程念樟拉住,用力扯到了背后。 “我去吧。” 男人松手后,腕上还留着他掌心的余热。罗生生当下便傻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 程念樟出马,只与宋远哲耳语了两句,几人面面相觑后,便起身跟随他向内走去,讲起了体面也避起了嫌。 罗生生看着他们背影,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终究是放心不下,宋远哲和季浩然有旧怨,本身又都是硬碰硬的个性,如今加上温雯这个煽风点火的,到时候别真打起来,那就不是难看不难看那么简单的事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真让宋远哲伤到,她也不忍心。 罗生生到了之后没直接进去,而是贴着外墙,先听他们动静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程念樟,你下面人做事是不是都这么不懂规矩?” 问这话的是梁岿然。 程念樟闻言,没正面回答,只问了身侧一句—— “浩然,你怎么会和温小姐闹这一出?” “其实我也很好奇啊!念樟哥,不瞒你说,我和温雯无冤无仇的,今天不知怎的,她非来撞我枪口,死皮赖脸的不知道要搞什么?” 季浩然虽然莽撞,但他不笨。外面都传宋远哲和宋毅不合,可今天这人明显是被拿来当枪使的角色,他们明着在搞自己,实则还是要搞程念樟。 矛盾搞清楚了,子弹就得朝着对的地方发。 “季浩然你不要血口喷人,谁来撞你枪口了!我好心上去劝你和罗生生注意点影响,你反手就泼我一身脏水。要不是岑姐及时赶到,我看你八成打我的心都有!” 宋远哲听言,突然飘来一句。 “他和罗生生怎么了?” 语气阴冷,教人不禁后怕。 温雯原本好不容易捋顺的口条,突然忘了词,她侧眼看向苏岑求救,对方只撇了撇嘴,做了个“说啊”的口型让她继续。 “我……我当时正巧路过那个拐角,就撞见他俩抱在一起卿卿我我,边上好几个工作人员都看见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问……” 不等她说完,对过就发出一声爆呵: “姓温的,你是不是有病!” 季浩然的火气一瞬被点燃,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从前他发誓不打女人,但现在身侧的拳头已经管不了这些,直想上去将她狠揍一顿。 “浩然!别冲动!” 程念樟听到温雯的解释后亦有片刻怔忡,但他马上调整情绪将季浩然拦下,劝他冷静。 “远哲,你看,就是这样,当时我戳破他们的时候,他就是这种恶狠狠的表情。” 温雯装着害怕,朝宋远哲身后又躲了躲,演得还真像有那么回事的样子。 苏岑看风向正好,赶紧上来加把火。 “我到的时候,罗小姐确实也在场,当时还想她怎么那个样子,现在明白了,原来是被小雯给撞了好事啊!” 果不其然,宋远哲闻言,面色愈加难看起来。 “她什么样子?” “哎哟!这怎么好当着一群男人说啊。”苏岑眼珠一转,刚要凑上他的耳边,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句—— “有什么不好当着一群男人说的!” 众人转头,具是一惊。 “你来做什么?” 罗生生没理季浩然的问话。她一把脱掉帽子,眼里蕴着泪,却死活不肯掉,全身憋着一股气,径直就朝宋远哲的方向走去。 她现在涨红了脸,站定后,毫不畏惧地与他怒目对视。 躲在男人身后的温雯被罗生生的气势吓到,自知理亏,只能不断后退,直至完全缩到了宋远哲的身后。 “宋远哲,你给我让开!” 男人盯着她,蹙眉没有动作。 罗生生也不纠缠,伸手向后抓住温雯的头发用力往外扯。她虽然看着娇小,但每天提着重物上下,臂力不比普通男人小多少,而且女人真用起劲来,那都是不要命的!这个温雯有什么本事?花花架子一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还没抵抗两下就被罗生生揪着拉到了中央。 “啪!” “啪!” 他人不及反应,罗生生已经结结实实甩了温雯两个巴掌。 “我白天不回手,不是我不敢回手。” 所有人都傻眼。 这几个人不是没见过罗生生发脾气,但动手,除了被打过一巴掌的程念樟,其他人真真都是第一次见。即便是程念樟,见她这样,也不免有些心惊。 “宋远哲我告诉你,事实没那些七歪八绕,也没人要抚你逆鳞。就是这个温雯,白天无缘无故过来打了我两个巴掌,说要叫我滚蛋,然后被季浩然看见,泼了她一杯咖啡来帮我出头。你要是想给你女人出气,就冲我来好了,刚刚那两下够你由头整我了吧?” “她打你?” 宋远哲指着满脸通红的温雯问她。 “就我刚刚打她那样,她打的只重不轻。” “罗小姐,要真这样,我白天问你你为什么不直说呀?” 苏岑见苗头不对,赶紧出来撇清自己关系。 “怎么?被人打很光荣吗?我和你说有什么用,你能帮我打回去吗?” 罗生生说时也不看苏岑,她始终瞪着宋远哲,想看他什么表现。 “罗小姐,你看你说这样,小雯又说那样的,当时不解释清楚,现在变罗生门了,让我们这些外人怎么办是好呢?” 这个苏岑也真是嘴硬,到了现在的地步,还铁了心地要把水给搅混。 “宋总,既然是个牵扯不清的误会,我看今天暂时就算了吧。” 事已至此,再闹下去,把罗生生卷进来,只会让宋远哲难办。林瑜知他有些话不便当着这些人说,所以赶紧上前欲终结这场闹剧。 “真是够烦的。”宋远哲偏过头躲开罗生生的视线,而后甩甩手:“都散了吧……” 他尾音下坠,语气就像打了个哑炮一般,充斥着落寞和无力。 苏岑识趣,得知没有再纠缠的必要,揽过温雯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而最是无关的梁岿然在扫了场内一眼后,亦紧随其后。 季浩然心里虽然还有火气,但他更担心罗生生的状态,于是强压着不快,没再多说一句,只伸手欲拉走仍在发呆的罗生生,带她逃离这里。 “啪” 手还没触到,就被宋远哲打了下去。 “你碰她一下试试。” 现在宋毅的人都已不在,宋远哲也不再装腔。 “宋远哲,我没记错,你和罗生生应该已经分手了吧,我碰不碰她,你管得着吗?” 宋远哲听到“分手”二字,突然笑出了声。 他缓缓俯下身,凑近罗生生耳边,柔声问道: “生生,是你和他说的,我们分手了?” 耳边的声音实在妖冶,罗生生心跳骤然加速。 “不然呢?” 她心虚地反问,实在不知他想做些什么。 “看来你也是耐不住寂寞的,为了图个新鲜,倒是什么也能说。” 大约是站得有些累了,宋远哲说着说着便将她环抱住,借她的力支撑着,调笑地看向季浩然。 “我俩怎么会分开呢?生生,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话毕,她的脸侧被烙下一吻。 这是亲昵,亦是威胁。 满室一瞬静默,闻言怔住的,除了季浩然,还有不远处的程念樟。 宋远哲的话在程念樟心中带起了一阵血腥,他默默瞥了眼无话的罗生生,不等季浩然,便率先转身离开,靠着边墙为自己点上长烟。 随着烟雾吞吐,被尼古丁焦平心悸,他的那股嗜血的冲动,才终得被强压了下去。 拉黑 车窗外是城市璀璨的霓虹,罗生生侧头抵着,看向外面不断后退的风景,空眨的眼里不见任何往昔的灵动。 闹剧了结后,宋远哲突然兴起说要带她出去夜食,她答应要帮程念樟解决这人,怕再有变数,就没有拒绝。 出剧组的时候,除了温雯和季浩然,没有一人对他们同行表现出什么讶异,就连程念樟……也没有。他们离开时,这个男人定定坐在监视器前与魏寅交耳,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坐在车里胡思乱想的罗生生,此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什么都回到了原点,这几天就像做了一场梦,开始和结束,都由着宋远哲在把控。 “你之前和温雯演得那些,到底算什么?” 罗生生不解,他反反复复为了什么。 “宋毅和他下面那些杂碎也不是傻子,今天这么闹过,还能信我喜欢这种笨的?” “我还真当你喜欢呢。” “怎么,吃味了?” 宋远哲侧目瞥她,大概是此刻安逸正好,他伸手将她搂过,靠在自己肩膀,抬手轻抚她的碎发,如过往一般,吻她前额。 “莲山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 罗生生想起程念樟曾问她的事,她本是随波逐流的个性,从不过问这些。但既然那人想知道,她也不妨为他尝试去探个口风。 “宋毅那晚灌我灌得厉害,挑了几个女的说要换我海南一块废地,我当时醉着,晕晕乎乎只记得点了个迭字的想着像你。后来想想他那人疑心重,毕竟是拿来换地的,总得演得像点,不然怎么引他上钩。” “上钩?” “嗯,饵已经放好,明年下半年就能收线,你就等着看吧,等宋毅倒台,阿熹离出来应该也不远了。” 宋远哲对罗生生并不设防,从前生意上的事不多讲,也只是怕她不爱听罢了。 如今宋毅和青木资本合同已经签好,局势板上钉钉,赌上全部身家的宋毅,无知无觉成了真正被推着走的那个。主动权又回到了傅家手上,他自然没工夫再虚与委蛇下去。今日要不是想见她,顺道敲打敲打那个季浩然,他才懒得演这出下叁路的烂戏。 “真的吗?你别又给我画大饼啊!” 听到罗熹能出来,罗生生眼里又有了光。她倏地坐起来,拉住他左臂,眼中星星点点闪烁的,都是期待和欣喜。 “那也得看你表现,要是再出个季浩然,我可没今天这么好说话。” “我和他没什么,是你想多了。” “睡了也没事,我又不在意你外面有野男人,本来我就好不到哪去,你想公平点,我一向是没什么意见的。但跳到我面前来跟我明着抢,那就是另外的说法了。” 性观念上,宋远哲是真的看得开,他对罗生生没有太多束缚,爱怎么玩都行,只要心别被拐跑,他都没什么意见。 “你……还真是大度!”罗生生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揉了揉额角,斟酌后还是选择继续解释:“不过我和他真没什么,就是朋友而已。论饥渴,我是比不上你的。” “嗯,没什么就没什么,量你也看不上他。” 男人闻言笑了笑,罗生生语气坦荡,确实不像有什么的样子。他解开两颗衬衫的纽扣,松了松脖颈,心绪放松后继续说道: “等会儿吃完餐我带你去买几身新衣,以后别穿这么灰头土脸,太埋汰。我在江岸有间房,这两天你就宿在我那好好陪着,剧组让林瑜帮你开假就行。” 罗生生原以为只是吃个晚餐才答应陪他出来。照他话里的意思,看来是还打算要让她陪睡。 这怎么行! 让程念樟知道可还得了! “我这两天例假,你找别人吧。” 她心里乱得很,也不想费脑去找其他借口,上来便用月事搪塞。 “你日子不在月头吗?怎么又来了?” 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还记着这回事。 “剧组拍戏,日夜颠倒的,大概是紊乱了吧!女人的事,你懂什么?” 罗生生因为心虚,回得十分不耐烦。 宋远哲听她来事,脸上亦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丝不快。 “来第几天了?” 怎么究起天数了? 前面还坐着林瑜和司机呢!他就这么没心没肺和她聊这个,也真是不把他们当外人。 宋远哲不在意,可罗生生毕竟是女孩子。她瞥了眼前座两人,看他们面色如常后,才支支吾吾地小声回道: “第二,第叁天吧,反正做不了。” “那就不做了,你陪我上去看看夜景也行。” 罗生生不禁扶额,她连杀手锏都祭出来了,这男人还不放弃。短时间里,她又遍寻了脑袋,却根本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借口拿来拒绝。 认命后,她又想到回去还得编纂和程念樟解释的说辞,头就更是大得不行。 两头应付的她,不得不哀叹,这狗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晚餐宋远哲带她去的,是花城大道一片的日料,他托人包了家Omasaka,准备请她吃顿时鲜。 宋远哲不似程念樟,他是个对吃食多有挑剔的人,严格来讲不止吃食,但凡能品鉴的事物,他都是很难将就的。唯独对于罗生生,对关于她的一切,他却总有很高的包容度和耐心。 他钦点的地方,席间的菜品自然是极好的——北海道的毛蟹,千叶的黑鲍鱼和金目鲷,对马岛的海鳗……样样都是日本当日捕杀当日送抵的美鲜,厨师也是特请的板长,刀工了得,口感更是不用多说。 然而这些珍馐对于现在的罗生生来说,因为淤堵着心事,吃起来和嚼蜡也相差无几。 大概是分隔了些时间,宋远哲对她状态总是格外关切。 中途她一直想找机会出去,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一个料理的间隙,宋远哲为了某个食材开始同主厨相聊甚欢。她趁其无暇的当口,便借口上洗手间,小心躲到最内层的暗格里,偷偷拨通了程念樟的电话。 “喂?” “嗯” 他接的很快,但声音闷闷的,听着不是太妙的样子。 “收工了吗?” “没” 只回单字,肯定不对劲。 “你怎么了,是又不开心了吗?” “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电话那头有火机的叮声。 该是他又在点烟。 罗生生等了一会儿,等他火机收盖的声音落定,估摸着点着了之后,才继续说道: “我怕……我怕说了你会不开心。” “你说” 因为难以启齿,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宋远哲要留我过夜,我……” 话还没说完,屏幕就跳转回了主页面。 她以为是自己错按了挂断,于是不认命地又打了回去,简单的两下滴声后。 电话那头没有他的声音。只有一句冷漠的女声不断和她重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sorry……” 她又回拨了几次,都是同样的回应。 罗生生这才恍然明白,自己被他拉黑了。 但她还是不服输,又打开了微信,朝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当看到那个红色感叹号的时候,她的心脏瞬间跳空,想哭,却又不能哭。 外面宋远哲还在等着她的笑脸,她现在该表演高兴才对,万一让他看出了端倪,就会又是一场灾祸…… 来客 “怎么出去这么久?” 罗生生推门进来时,林瑜正俯身同座前的男人说着耳语,内容似乎多有晦涩,才需得如此避嫌。见她入内,宋远哲微微颔首将林瑜屏退,斟了盏清酒,推到她的位置。 “来,尝一尝,山形的大吟酿,配这个鮟鱇鱼肝下口,不容易腻。” 入座后,罗生生抿了口酒,盯着杯盏里自己的倒影,微笑开口道: “你现在的做派,总觉得有了些你哥的影子。“ 闻言,宋远哲正欲提筷的手顿住,左眉微挑,辨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寻常。这女人和他都是一个路数,心情不爽的时候,就爱阴阳怪气。 “刚不还陪着笑脸,出去是遇到什么事了?要这么揶揄我。” 男人转头笑看她,此刻好酒好菜,她又在身边,宋远哲有得是耐心来陪她闹脾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些变了,但也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好像多了许多城府,看你握着权柄的腔调,怪让人心慌的。” “你得学着适应,我现在这点权柄,还真算不上什么。” 他说着仰头饮完一盏,双目半阖,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 “以前提起宋二,都是玩世不恭的,现在你看外人颤颤巍巍的样子,氛围烘托到了,我也很难不怕你呢。” “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怕我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 听她话里有话,欲言又止,宋远哲的面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生生,再说下去我可就不爱听了。”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大可不必放在台面上来讲。万一戳破了那层窗户纸,真看了里面的东西,发现是乌烟瘴气、虚情假意,那倒还不如不去看来得好受。 因着这段插曲,两人到了后程,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坐回车里之前,宋远哲献宝似地让林瑜打开后备箱。里面大小纸袋错落,都是他替她置办的行头。 罗生生礼节性地拨看了一番,她此时对物质兴趣缺缺,实在提不起劲表演兴奋,于是只假笑着回了他们一声谢谢,既客套又生分。 见她这幅情态,宋远哲心里窝火,一进后座落定,便开口问她: “在气什么?” “啊?没有啊,没生你气。” 她怎么可能说实话,说了那还得了。 “那个温雯你要是看不顺眼,我找人处理掉就行。” “呃……”男人的思维果然只会围着自己转,思来想去也绕不出争风吃醋那点破事:“她也不过就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也算给你暖过床的,不至于这么冷血吧?” “你就是心太软,才容易被人欺侮。今天要不是碍在刘琨和宋毅,她打你那双手,我怎么会留。” 罗生生斜眼看向身侧,眉头皱起,突然想起当时巴德被剁手的画面,一阵恶心上涌。 “别说了,你就不能换个法子整人吗?别老这么直来直去。一点小错就要毁人一生,至于吗?” “无关的人罢了。” “呵,小心业障太多了,以后有得你报应。” 这话面上像是诅咒,但实则还是怕他行差踏错。宋远哲听言没有接话,只偏头看向了窗外。虽然两人分隔坐着也互不对看,但他的手却在晦暗中将她柔荑包笼。 感受到温软的一刹,这个男人的唇角终于挂上了笑弧。 ……… 不同于他们的缱绻,剧组那头,现在却是一团乱麻。 季浩然自罗生生走后,就像被人抽了魂魄,台词台词记不住,动作动作做不开。夜里是和苏岑的对手戏,两人却各拍各的,看不出任何火花。 程念樟只在场边冷眼观看,面色淡漠,不发一语,也看不出什么着急。 这可苦了魏寅,没有程念樟的调教,他是真拿季浩然没有办法,中间好几次因过度频繁的NG,他差点就想撂挑子走人,干脆不拍了。 “几点了?” 又一次喊咔之后,程念樟抬起手,盯着自己腕上表盘问魏寅几点。 魏寅不解看他,不知今晚这人为何如此走神。 “十一点。” “这么晚?” “这个状态,估计是要过夜了。” 过夜两字点中了程念樟的神经,这男人听到后,眉目下意识地皱缩了一记,似有不悦。 “要是不顺当,就再排个日子补上吧。今天大家也累了,继续折腾,实在没多大意思。” 魏寅等得就是他这句。 程念樟话音刚落,他便喊来执行导演通知全组收工。 “你是怎么了?夜里恍恍惚惚地。” 堂口内外随着工作人员的走动,空间变得有些局促。魏寅带着程念樟行至江边,给他递烟点火,问他有什么心事。 “下午梁岿然带人来闹,觉得心烦罢了。” “解决了吗?” “解决了。” “那就好,未来的事等发生再去烦恼,当下既然已经把麻烦摆平,应是高兴才对。” 魏寅说得没错,罗生生替他解决了宋远哲这个麻烦,他本该高兴的。 可世事哪有那么多的应当,人心这东西,真不是说该怎样就能怎样的。 “呵,也不知道该说你通透还是说你简单。” 魏寅闻言笑笑,也不多话。 两个男人此时静静抽着烟,江风吹散他们嘴边的白雾,对立的身形在地上投射长长的阴影,远处看来多少有些萧飒。 “罗摄影和宋家那位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程念樟原本欲享下一口烟,听魏寅提到罗生生,刚抬起的手又在无觉间放了下来。 “我当你看得出来。” “之前以为是亲眷,现在看,应该是没那么简单的。” “和你说过少去招惹她,你偏不听劝。” “好东西多几个人喜欢是常事,我也不过欣赏罢了,看花摘花各有乐趣,我不是很在意她名花有主这件事。” “你还真是看得开。” 程念樟听他说辞,吐了烟,心神有片刻默默。他想了想那女人的样子,竟突然觉得有些模糊。 他不是甘心在外看花的个性。他的心里,就没有豁达这一说。认定该是自己的,就当养在自己这里,没有平白与他人共享的道理。 心神莫名飘到了宋远哲抱她的场景,喉头突然泛上股甜腥。 整理一下情绪,程念樟将剩烟摁在沙盘,拍拍魏寅后背,两人相视一笑,便转身离开。 他们走后,沙盘上徒留一缕青烟在暗夜升腾,那孱弱的姿态,未经几许,便被风吹散,寻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剧组回到酒店已是凌晨。 当日下午,程念樟要去深圳赶上一部片子的宣传通告,早上就需得出发,因为收工太晚,供他休息的时间并不太多。 整个一天过得实在是疲累,进入房门寻到沙发,他便怠懒地陷了进去。 仰躺一会儿,恢复些精神,他惯常地拿出手机将屏幕上划。里面安安静静,无甚新鲜。 打开通话记录,标注名称是单字一个“她”的来电,悬挂在列表顶端,点开这条,里面一连串的来电去电,每通他都还能记得个内容大概。 手指停在页面最底端的蓝字,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按下,外面突然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程念樟闻声,心跳瞬时加快。 他蓦地坐正,抚了抚衬衫的褶皱,将额发撸起,收拾妥帖后方才起身应门。 像往常一样,房门被他“啪嗒”开出一条小缝,然而这次,门外的人却并没有急着推开。 城市两端 门外,只着一条吊带睡裙的苏岑,正提着瓶绿身的雷司令,风姿绰约地站立。 “怎么是你?” 程念樟原本佯装淡漠的神情,被一簇意外捏皱。他转头扫视了左右回廊,确认只有苏岑一人后,脸容肉眼可见地浮上层失望。 这个男人今夜有些奇怪。 他这么轻松就来应门,连句问询也没有,是让苏岑十分意外的。因为一时有些走神,她下意识地跟随男人视线也向四周观察,入目空空后,耳边立马就听闻到他一记深重的呼吸……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异样,程念樟此时的语气动作神态,实在太令人玩味。 “看来程制片是约了别人啊?我这厢没坏你什么好事吧?” “你想多了……找我什么事?” 苏岑闻言,稍稍晃了晃手里的瓶身。 “方便的话,我们边喝边聊呗。” 她说完后,程念樟没有动作,只默默垂眼静立,教人琢磨不透。 脑中过了些身前这人的忌讳,苏岑轻咳一声,继续道: “我上来都看过,没狗仔,这层楼的监控估计也是你说了算,就尽管放一万个心好了,炒不出什么花边的。” 听她这句温声话间,男人终于缓慢抬头,侧身拉开些缝隙,请她进来。面上亦恢复了前日轻浮的腔调,嘴角微翘,风流又邪佞。 “你路子也真是够野的。” 苏岑知他在演,但无所谓,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那么容易着了男人的道。会意后,她只斜看了这人一眼,便大摇大摆地走向了房中。 直奔吧台寻到开瓶器,她也不问对方喝不喝,自顾自就起了盖,将酒倒入杯中,抬手轻摇。 “我是女人嘴,喜欢半甜的,估摸着你明天该是排了通告,也不宜喝太烈,这款晚收的唐宁诗正好。只不过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你可别嫌弃。” 说着,半杯淡金色的液体被递到男人面前,简单醒后透了些微果香,还算怡人。程念樟只闻了闻便把它放下,没有急着下口。 外人的东西,他向来都很小心,苏岑没有先喝,他是不会动的。 “苏小姐这么殷勤,不会只是想找我当个酒搭子吧?” “我也不和你绕圈,今天就是来给你赔个不是。刘琨那群人下作地很,我也没有办法,毕竟家当在他那儿,明面上肯定是不好忤逆的,给你添麻烦,我也不愿意。” 原是为了今天的事,特意到他这里来唱白脸的。 “你赔罪就给一杯甜酒,未免有点寒碜。” “这不也没闹大嘛!我看宋二就是冲着那个罗生生来的,只有刘琨那群傻男人会信他喜欢温雯这种货色。你看啊……今次这么一闹,以后你也不用再顾忌温雯,塞翁失马的事,说起来,你还不得感谢我?” 程念樟没想到,从她嘴里还能听到罗生生的名字。 “呵,你眼色确实厉害,罗生生都能认得。” “秀场不是和你一块儿见过吗?前段时间医院里也碰过一回,那天宋毅他们玩大了,加了些小玩意儿在宋二的酒里,没注意量差点害得人就过去了。后来我们陪着宋二去洗了洗胃,出来就碰见了她。” 苏岑这是故意在给他放信。 拮取着话里的有效信息,男人自台面拿起烟盒,抽出一支递给她后,自己亦抿上点火。 “哦?你记性这不是挺好?明明前两天还推诿记不得刘琨带你见过什么人物,现在这无关痛痒的小角色倒是记得清楚!” “她哪里无关痛痒了?头次见的时候,看到温雯,她立马破口骂了宋二,话里口无遮拦,看得出平时就是被惯着养的。当时宋二对她冷言冷语,我觉得很不合常理,现在看来,小情人闹别扭罢了,这该就是正宫了,温雯不识时务还真当罗生生是个弃妇。” 随着她的话,一些画面感逐渐成形。听到“正宫”二字,程念樟眉头不禁蹙起,他不想与个外人再聊她,于是调转话头,问道: “宋毅如今敢明着整他这个亲弟弟了?” “酒场上,高兴起来没了分寸是很正常的事啊……什么整不整的,宋毅现在可和宋二亲着呢!你没看今天他来都是梁岿然作陪吗?” “他俩亲近?” 苏岑知道他想听什么,于是妩媚地提起杯脚碰上他的。 一声清脆的“咣”声落下,余韵回荡满室。 “想听听内情吗?” 她欺身过来,胸口挨着他的右肩,贴耳问道。 程念樟稍避开一些,转头看她。不同于罗生生的生涩直接,苏岑这个女人,常年周转于床第,早就摸出了调情的门道,此刻风情摇曳,半遮半露,拿捏着气氛,带出了几分昭然若揭的暧昧。 “这得看你” 女人闻言笑笑,将鬓角垂落的长发拨到一侧,露出肩颈,手指朝背后轻点,指向软床。 “话说来会有些长,你要是想听全乎,咱们得换个能过夜的地方讲。” 程念樟会意,脸上立刻蒙上了然的笑。 “我说今晚没有兴致,会不会拂了你的好意?”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 苏岑不畏拒绝,反而抬手沿着男人肌肉的纹理,一路滑进他衬衫半敞的襟口,用指尖挑逗他的茱萸,双唇顺势含上耳肉,明目张胆开始了色诱。 事已至此,再扮作柳下惠难免伤人自尊。于是程念樟也没有阻拦,只微微靠后,闭眼仰躺着,任凭她服务自己。 “我是没想过,你今晚会送上门来。” “不是怕你反悔嘛!难得能逮个由头睡你,我哪能把机会就这么晾过去。” 说着,女人委身向下,挨上他略有起势的下身。双手熟练替他解开裤扣,拉下拉链,轻柔地抚弄。 她也不奢求什么情动,全然用着技巧企图唤醒他动物的本性。 窗外,月影堕入楼宇之中,微微映照着室内肉体的交错。一对久经情场的男女,各自献祭着自己的本领,活活把性事变成了一场生意。 而这城市的另一头,还有一对男女,他们的夜色,却又是种别样的旖旎。 “为什么骗我?” 罗生生换上了身新买的丝质睡衣,亲热时,男人只手向下一探,便知她没有来事。 不过宋远哲也不算特别恼怒,车上他就已经觉察了异样,只是没深纠罢了。他不是好用强的个性,她不想做可以,但骗他……就难免伤人了点。 “你这么带我出来吃饭又过夜的,剧组该怎么传?我是你宋二养的金丝雀?已经够被人轻视了,以后还怎么好好做事。” 罗生生本来没想这么深,一路动了动脑子,总算被她找出条合适的借口来。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己原本就因为性别的问题,工作能力总是得不到认可,如今冠上了走后门的头衔,日后就更是举步维艰了。 “谁轻视你了?我让程念樟安排你个掌机,怎么现场就见你在打杂。是不是他仗着你对他的情份,给我表面一套,背地又搞一套?” “他……他都照着你办的呀!我现在在B组,今天是过来学习的。”听他牵怒到程念樟头上,罗生生赶紧帮忙解释:“是Robin不同意我在大组掌机,这些年你也知道,他要求一向严格。” 宋远哲和Robin打过几次交道,叁番四次托他多照顾些罗生生,却始终不见什么成效。 “这个老头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新仇带起旧恨,他很快又把矛头指向了Robin。 罗生生无语,抬眸白了他一眼。 “专业的事你不懂就别瞎掺和,我可不像你,非得让全世界都围着转……该怎么就怎么,急于求成,揠苗助长还不如顺其自然来得轻松呢。” “我不管那些,你这几年的憋屈和不如意,当我是瞎的看不出来吗?” “我才25岁,以后多得是磨砺的机会,这点小挫折是人生常态,我就算偶尔不那么开心,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再说了,人生要是没有烦恼,一直顺遂,其实也是件很苍白很可悲的事情呀。” 两人此刻面向着窗外的霓虹夜色,静静相拥着站立。 罗生生其实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诸多暖意,手不自觉地,便攀上了他至于她肩的臂弯,轻拍安抚。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你去读哲学,一天天的,净想这些教人自我安慰的无用道理。” “你是最好我不读书,脑袋空空,只知道仰着头来崇拜你,是吧?” 她闻言撅起嘴与身后的男人抗议,讽刺他过于的霸道话语和做派。 宋远哲不理会这人的讥讽,顺势就亲了上去。 “要是像你这么聪明的,还能仰头崇拜我,那才叫真的高兴。” 一吻终了,男人提捏起她的下颚,说了这句。 莫名的,罗生生就想起了程念樟。 被像她这样的人一直崇拜着,他,会高兴吗? 越陷越深(微H) 她与宋远哲的后半夜,出人意料地,过得平和而安定。 两人就静静地看着南国的晚星,聊了半宿近况。罗生生与他说了些剧组的事,讲了讲他没见过的陈珂、大壮,还有一众B组同事。 下面人的生活,于宋远哲来说是很遥远的。 虽然罗生生的描绘似乎多有乐趣,但听她坐在地上吃饭,每日和人挤着逼仄的班车通勤,叁餐一宿这种基本的东西也没个保障……又联想起剧组脏乱差的拍摄环境,宋远哲眉目便下意识地开始皱紧,满脸透露出一股不赞同的神色。 “早知道要让你吃这些苦头,当初就不该放任你选这么个差事。” “这行就是这样,你接触的都是发行和立项。自然光鲜,基层不管哪个行业都差不了多少,我已经算不错了,周围人还挺照顾,没干什么粗活累活。” 罗生生知道这人脚不落地的个性,她一直想让他多一些同理心,但似乎总奏效不大。 偶像剧里爱演富家子爱上贫家女的戏码,但落到实际,阶层的壁垒却远比常人想象的要难以推倒地多。如果不是她的下潜,宋远哲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底层真实的生活状态,更何况,这还算不上什么底层。 “公主身丫鬟命的事情,你还非得说出些得意,我也是服气的。” “那我现在就是丫鬟命了,你还想怎么的?宋远哲,我也不和你绕了,明天B组是有排戏的,我想上班,不想搞特殊,听懂了吗?” 她想通了,自己明面上也没做错什么,今天还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把他哄的也差不多了,没必要再拘着不和他谈条件。 真要被他拖两天,能不能回剧组都是个问题。别到时候这人又突然兴起,把她顺道带去了香港,那和程念樟就真是死蟹一只,没得谈了。 “几天不见,你性子是越来越野,碰也不让碰,留也不肯留,难不成真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我不知道?” 罗生生警铃大作,宋远哲话尾语气不像调笑,似乎真的是带了试探在问。 “我又不像你,哪来那么多男人和我相好?” “外面有听过些风声,但外人不了解你,我也没当回事。你今天这么反常,可不能怪我多想。” 宋远哲身边人多眼杂,全是好事的,什么都要给他吹风。他嘴里说的风声,也不知道指什么,看他态度,似乎不像是程念樟。 “你是不是在钓鱼执法?没事也要搞些事情出来?” 只要不是程念樟,她都不怕。 “我还不至于那么下作,你就说说,你今天在别扭什么?” “你这人成天就想着那事!”罗生生也不多纠缠,转身抵着他的胸膛一路就往床上推:“烦死了,和你做还不行嘛!” 宋远哲因右腿不及用力,只能随她一同倒入软塌。他们四目相对,心跳合着对方的节拍,明明是世上最熟悉的两个人,却还是会因为短暂分离后的拥抱,而感到悸动。 被他看得久了,怕不免露怯。罗生生稍稍起身,帮他解开浴袍的束带,手指温柔抚弄他的乳尖,偷瞄他面色一眼后,立马低头作恶地将它含住。 “嗯……突然这么主动,我看更不对劲。” 罗生生闻言蹙眉,瞪着眼从他胸前抬首。 “你这人真难讨好!我就想好好上班,不想风评太差罢了,你干嘛非扯到男女关系上。” “你那破班有什么好上的?” “是没什么好上的,也就比你好上一点……啊!!” 她还没有说完,便被身下的男人抓住手腕,翻身欺压了过去。 宋远哲此时的脸上带着狞笑,大约是从她瞳仁里察觉了自己的情绪不对,挤了挤眉眼又换上副恼怒的神情,质问她: “比我什么?” “比……算了,我错了,下次不调侃你了。” 罗生生也是怂的,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欲望的前兆,于是眨巴着眼睛佯装可怜,也不挣扎了,只求能从他身上获取一些轻柔的对待。 “给你排的几点的戏?” 这人峰回路转,罗生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说得是工作上的事。 “早……早戏,一般七八点就要到了。“ “那天亮了就送你过去,我改明晚的航班,办好了事尽早再回来看你。” 他难得会用这么温软的语气同自己商量,罗生生不忍拒绝,只偏过头回了个低声的“嗯”,算作答应。 她想日后的事,就留给以后吧。这个人的承诺大多都是无疾而终的,几天过掉,他办完了事可能也早忘了今夜在自己身上提起的这茬。 “嗯……啊……” 就在她失神的当口,身体的敏感瞬间被一股热意击中。 得到应允的宋远哲寻着往昔,俯身埋首在她胸前。舌尖隔着布料挑拨女人乳尖,湿濡和潮热的同时来袭,不可避免带起她全身的颤栗。 “别咬……” 他的技巧了得,却偏偏喜欢在感知肉粒硬挺以后,使坏地咬她一记。痛感和快感交织,罗生生的下体,瞬间打湿一片。 她揪住男人的短发,发泄似地又摁又打,而她那点微薄的力气,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激起了对方的一丝兽性。 男人指尖从她夹紧的腿根一路上行,划开软布,钻入甬道…… “你次次做都这么敏感,还非要装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他随意抠弄了两下,抬指教她看指上水渍,嘲弄她故作矜持。 “都答应和你做了,话还那么多,小心我反悔!” “生生,你这个人就是看不懂局势,现在还有你反悔的余地吗?” 说完,他大手复回,连入两指开始恣意地攻坚。“啧啧”不断的水声被他越捣越大,罗生生只能拱起腰,变换着方向去逃避快意的侵袭。 她虽然咬住了手背,但鼻音里嗯嗯哼哼全是嘤咛,根本拦不住欲望的倾泻。半阖的眼里,也都是他在自己身上起伏的动态,因为看不清脸孔,不知为何,脑中又想起了程念樟…… 这种投射,不禁让她感到惭愧。 “远哲……我……啊……” 在欲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终被他给打败。 感到湿意足够,宋远哲直接提起热龙渐入。 “呃啊……” 本能有一种可怕的教唆力,当充盈感瞬间将她填满,罗生生已经忘记刚才所有的歉疚和挣扎,下意识地抬起手,就搭上了他的肩,嘴唇寻着他的亲吻,复习曾经纷繁日夜里,他们最熟悉的靡靡情事…… 疯狂的性爱从深夜断续着来回,直到日出才终得停歇。 次日早晨,罗生生对着镜子里疲态的自己,突然后悔起昨晚说要去上班的决定。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宋远哲早挑好了套miumiu的水手套装叫她换上。虽然清新可爱,但实在不适宜她这种技术工种穿着。正犹豫着想拒绝时,这人却过家家上瘾似地替她把有些半长的头发,顺道辫起了小辫。 这是他从前看罗熹与她相处时偷学来的,罗熹进去后,他便常常用这种小事来讨她开心,妄图填补她哥哥的空白。后来她不留头发了,他也练不着手,本以为会有生疏,没想到今次手感并不比从前差了多少。 “你也大了,以后可以把头发留长,多点女人味。” 宋远哲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审美上还是更爱女子长发。 罗生生倒并不反感他这种想法,从手腕上褪了条皮筋,就自然地递给了他。 “我嫌长头发麻烦,英国的水还容易掉头发,短发洗得快也不用扎,会好很多。” 宋远哲这人虽然有时候很烦很霸道,但又总有些时刻,罗生生会觉得,他早就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就像是一些戒不掉的习惯一样,刻入骨髓。 对他忽近忽远的态度,不过是因为不甘陷落又割舍不掉罢了。 终究还是太贪心。 “回国就留着吧,我喜欢看你漂漂亮亮的,就和小时候那样,像个娃娃。” “啊!你不会是有恋童癖吧!” 她早有感知,这人特别迷恋她的幼态,这可不是个好苗头。 此时恰好发辫完工,宋远哲顺势重重地拍了她一记颅顶。 “你大了果然没小时候讨喜,说话是真的难听。我看再让你退回去也不现实,不如你帮我生一个小的得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生个小的? 罗生生心惊,她突然想起来,他们做的时候从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他要是真想让她怀上,也不过取决于这个男人强不强硬罢了。 “开个玩笑而已,你摆什么脸?以后总会生的,你要是这方面有恐惧,我们去美国找个孕母也可以。” 简直离了个大谱。 “什么叫总会生的?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奇怪的事情?” “结婚而已,不算奇怪,生生,我从小就不喜欢你离我太远,这个你该知道的吧?” 不知为何,感知到她的抵触。宋远哲说话的语气也从刚才的轻松,蓦地转变,在一个一个音节的下挫后,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我还没想那么远……” 不敢明着忤逆的罗生生,只能委婉地推脱。 但宋远哲并没有给她回还的余地,听她说完,他便马上接道: “我帮你想就可以。” 真是有够霸道的。 ……… 早上9点,心不在焉的罗生生被宋远哲送回了剧组,他们的座驾是辆宾利添越,宋远哲派头甩得很大,完全就是奔着招摇去的。 到达后,罗生生在一众目光的灼烧里,尴尬下车。B组同事见到来人竟是她后,纷纷定住,往日叽叽喳喳的一群人,逐渐集体失掉了言语。 “小罗,你这是来拍戏呢?还是来拍戏呢?” 大壮看她走近,率先打破了沉默。因她穿得比平时靓丽太多,他话里即有揶揄,也有夸赞。 罗生生低头看了眼自己打扮,无奈叹气。 “朋友看着好看随手买的,不合适的话,我等会儿就去换了!” 大壮听言,八卦地替周围同事大声问道: “什么朋友?男朋友吗?” “呃……” “啪” 谁知大壮的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原是正在和武行对戏的季浩然,因没有及时闪躲,被对方正踢了侧脸。 他被一瞬击倒在地后,便再没见过起身。 陡然间,没有人再关注罗生生的八卦,大家纷纷上前,将目光投掷在了倒下的季浩然身上。 背叛 “Evan,剧组那边说季浩然伤得应该不是很重,韦成哥已经赶回去处理了,让我们按原来步调走就好。” 事发时,程念樟已到深圳。 因为是发生在室内的意外,消息暂时只有内部人知道,如果伤得不重,就不算特别棘手,通知剧组调整拍摄计划即可。 “让他休息一阵也好,成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天天都有状况。” “他休整了,Evan你也暂时放放剧组的事情吧。年底通告推太多的话,容易得罪人,团队手边已经压了好几个跨年的活动,你看看哪个合适,其他冲突的,我早点帮你回掉。” 小谢递过平板,上面是他整理的年末通告排期,密密麻麻一页,等程念樟来做最后的定夺。 男人揉了揉眉心,接过后随意上划两下。 “你定就行。” 小谢早习惯了他的淡漠,从前听闻要让自己来拍板还会战战兢兢,做熟了以后,便知程念樟对信任的下属,一向不惮放手。 此时离通告地还远,他也乐得轻松,开始闲心翻阅手机里的各种八卦。 “咦?生生姐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 因为季浩然的事,剧组的沟通群正在炸锅。 小谢原本想点开图片看看季浩然伤得如何,没想到现场返图里,一副名媛扮相的罗生生实在太惹眼,想不看见都难。 边上新聘的宣传经济没见过罗生生,听小谢特意提起,也跟着凑热闹,上前围观了起来。 “生生姐是谁?” “喏,就是这个穿水手服的。” “演员吗?没见过啊。” “剧组的摄影,长得漂亮吧?” 小谢有些得意地向新人挑眉炫耀,好像自己和罗生生相熟,是件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挺漂亮的,怎么?谢助喜欢?” “你可别瞎说,人家男朋友厉害着呢!咱两只是朋友而已。” “她男朋友谁啊?” “就是那个宋……” “小谢,等会的台本跟我再过几遍,还有品牌方的下一季型录也给我拿来做一下定款。你现在带着新人,不要在工作时间聊无关的事。如果觉得工作量不够,我可以给你们加。” 程念樟虽然没有回头,只是定定看向窗外,但说话间语气阴沉,全然昭显着不快。小谢闻言挠了挠额头,与邻座交换眼神后,立马噤声,心内却不免腹诽: “聊别人八卦都没事,怎么每次一提起生生姐,Evan就老是要来点自己,真是倒霉的。” 因为吵过几次,平时亦没什么交集,外人都当程念樟与罗生生关系不佳,就连贴身照顾他的小谢,也不曾怀疑过他俩的关系。 气场的玄妙大概就是这样,谁也不会联想到,这样的两个人可以走到一起。 外人眼里,极不相配的观感,于他们而言,似乎是该庆幸的事,但究起内核,却不禁让人有些悲哀…… ……… 剧组那头,自从季浩然出事,现场便进入了停摆的状态。 罗生生起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人大喊一声“浩浩”,才晓得倒地的是季浩然。 她围上去的时候,内圈已被几个武行占据,他们呆呆矗立看着,也不动作,罗生生只能隐隐从缝隙里,看到躺在地上的季浩然,正痛苦地捂着左脸侧躺。 开拍前的对戏,一般大家都会收力,即便受伤也不至于太重。季浩然的反应这么大,极有可能是伤到了五官。 早戏是定在10点开拍的,季浩然提前几个小时就过来做了妆造,因此事发时魏寅和陈珂都没到,他的经纪人和助理也不知去了哪里,外人怕牵扯自己,没一个敢上前的。 罗生生心里早把季浩然当成了朋友,眼见出了这种状况,第一反应就是拔开人群,上去探他伤势。 “你怎么样?伤哪里了?” 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正欲搀扶自己,季浩然非但没有领情,反而冷着脸,瞬间抬手,用力将她拂离自己。 “滚!” “浩浩!” 恰好此时他的助理赶来,手里提着冰袋,从另一侧将他扶了起来。 微微卸下手后,离得近的人方才窥见一些他的伤势。只见他左眼充血,整个眼球泛红,本身比普通男人更细嫩的面颊上明显凸出一块暗红,看着甚是吓人。 “都别看了,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季浩然助理知他脾气,比起受伤,他该更不想自己的丑态被旁人看见。于是搀着他径直往化妆间走去,一入内室,门就立马被他们给狠狠关上。 罗生生呆立在刚才的位置,一直没从他的那声“滚”里回神。 随着热闹消退,人潮散去,她有些恍惚地躲到了角落,找到季浩然微信,朝他发了句: “你还好吧?” 不同于往日的秒回,这次她等了许久,都没见对面状态有什么变化。 于是她又追了一句: “好像有点严重,不行还是去医院吧。(担忧表情)” 依旧没有回复。 罗生生隐约知道他在生气什么,手顿在输入框上,删删打打却不知该再怎么关切才好。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片场因为季浩然的意外,临时调整了拍摄计划,今日告休,上午浑浑噩噩帮大壮收拾完机器后,她因疲累,没有跟车,而是独自打车回到了酒店。 早晨没看见魏寅更没有碰到程念樟,罗生生只当事发突然,他们去忙着照看季浩然所以才没出现,并不知晓程念樟已经离开了剧组。 回酒店后,她直奔21楼,想碰碰运气当面和他解释清楚,该认错就认错,顺道问他是什么想法。就算会吵架会被嘲讽抑或被冷落一阵,她也认!再难堪,也总比现在联系不上,每分每秒都在忐忑要来得强。 本来已经鼓足勇气的她,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心情却倏然坠落。 2102的房门此刻大开着,两个客房服务人员推着清洁车在里面忙活,楼层里充斥着大型吸尘器轰鸣的作业声。 “你好……请问一下,住这里的人是已经退房了吗?” 罗生生不死心,万一只是日常清洁呢。 “早上就退了。” 阿姨停下机器,有些不耐烦地回了她。 此时另一个工作人员清点完房间用品后,拿着一瓶酒和一盒计生用品走了出来,趁机器停工的当口,打开对讲与前台说道: “消费酒水刚刚发错了,应该就那瓶洋酒,葡萄酒不是我们酒店的,床头还发现开封一盒安全套,也一起记账别忘了。” 说完,她关掉对讲,示意阿姨继续,出门时撞见有些恍神的罗生生,不禁问道: “女士您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罗生生此时面容僵硬,她机械地将视线对在那个紫色的小盒上,从开口看去,里面只剩独个薄片残留。 他俩做的时候从来没用过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谢谢,我没事,我应该是走错楼层了。” 鼻头有些微酸,她怕被外人看出了端倪,很快便回身走向了电梯,只手按了下行。 回到房间,她用酒店的固话拨通了程念樟的电话。 “喂,哪边?” 可能是酒店总机被标注了的关系,电话很快便被他接起。 一听到那头男人熟悉的低沉音色,罗生生眼眶的泪就像断了线般不断涌出。她静静拿着话筒与自己脸侧隔开了些距离,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就会被残忍挂断。 “罗生生吗?” 情人就是情人,稍稍异样,就能轻易辨出对方。 “嗯” 虽然只是个鼻音,但赢弱颤抖的气态依旧泄露了她的哭腔。程念樟确认是她,原本准备当下挂断,但手指犹疑着,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什么事?” “你去哪了?” “深圳” “什么时候回来?” “……” 电话那头回复她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罗生生知道他已经听出了自己在哭,也不做遮掩,吸了吸鼻子,调整心情后,轻咳一声,用尽量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话音透露着她少有的郑重。 程念樟闻言,停顿片刻,而后亦程式化地与她回复道: “年底前档期有空我会安排,到时再说。” “好” 话毕,两人同时挂断,竟是意外地默契。 和好 季浩然送医后,伤势定性是结膜充血和面部软组织挫伤,为了不影响视力,医生建议静养四天观察。 虽然不是大伤,但明星剧组伤病有时候也是一种宣传口径,程念樟让外宣组帮忙出了些通稿,鼓吹季浩然在剧中真枪实弹,危险动作未用替身的敬业精神,帮他在业内树个口碑,也算从别的方面弥补了些进度上的缺憾。 “季浩然的团队也是会炒的,这么件小事,送医复诊,来来回回都上了多少次热搜了?” 苏岑的助理在休憩的空档,无事正翻看着热搜。一见挂在榜首的又是同组那位祖宗,再看看自家二十名开外的生图话题,不免嘴里含酸,拦不住妒意。 “你说话小心点,今天下午他就复工了,小心别被人传到耳朵里,到时候来和我算账!” 房里此时人并不多,也就苏岑和她助理,还有身后帮她做着头发的化妆师。苏岑话里明着是在告诫助理,实则敲打的是另一个外人。 “岑姐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化妆师也不傻,即便没有提到自己,也立刻领会了深意。 “头发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嗯,完工了,等会喊美指过来再确认一下服装就行。” “那你去忙活别人吧,美指那儿不用着急。” 招呼走了化妆师,苏岑给助理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把化妆间的门反锁起来。等确认密闭后,这个女人抽出根烟夹于指尖,托着腮前倾对向镜中,抬眸欣赏了一番妆容后,幽幽问道: “让你打听的你打听了吗?” 问完她低头点上烟,轻吐一口,目色里饱含迷离, “打听到了,程念樟下个月七号和十六号排得是空档,估计那两天中会有一天过来。” “太晚了点吧,当他这个月还会来呢。” 苏岑无谓地盯着烟头火星,回忆起那夜与他的情事。大概是食髓知味,贪恋上了年轻男人肉体的鲜美,明明分隔无多时日,这女人却已经开始迫不及待谋划着下一次的偷腥。 “要不组里弄点响动,把他招回来?” 助理灵机一动,看出她的心思后,脑里已经有了招数。 “季浩然都快瞎了也没见他返程,我们能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动?” “听说宋二过两天该从香港返粤了,他那个女朋友不是在B组嘛?来之前让温雯再闹闹,说不定程念樟为了平事就会回来呢?” 苏岑闻言挑眉。 “就为了睡他一觉,去冒得罪宋二的风险,不值当。” “这温雯本身就蠢,而且片场意外也多,真出了事,谁又会想到咱们身上?” “意外?有点歹毒了……我和那个罗生生可没仇。” “倒也不至于闹太大,够让宋二跳脚就行,反正刘总那里本就不想让程念樟安生,到时候成了,指不定还能回去邀个功。” 摁灭手里的烟,苏岑自镜中看向自己助理,神情中研判的意味浓厚,似乎真在考虑这些歪门邪道。 “你有什么想法?” 助理左右看看,即使没人,还是近前挨到了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量同她细说起自己的“妙计”。 …… 今天是季浩然出事后的第五天,确实如医生所说,伤势基本已经全部恢复。除了面颊上还有一点微微的青紫,其他部位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下午他复工的第一场戏,魏寅怕他状态不好,特意给他排了B组的室内场景,动作少,调度少,多是经典叁角机位的对话镜头,正好适合让他在养病时多背些台词。 季浩然到场的时候,正是饭点。 那时组里大家正四散着吃饭,见到季浩然,多会轻松热烈地与他打声招呼。但这人今日明显有些不同往常,一路戴副墨镜垮着脸,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腔调,所有的招呼都是助理替他回应,好像特意在撑出自己顶流的牌面似地。 罗生生最近几天心情不佳,也没什么胃口,午饭就随意扒拉了两下,没多会儿便闪回到机位前。饭后独自刷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等待下午场次的开拍。 微博里没什么新鲜的大事,她漫无目的在程念樟的超话里翻阅,看见高清的图片便存下。以前这些事做起来还算津津有味,但于现在的她来说,也不过只是个打发时间的习惯罢了。 “罗老师!” 此时,季浩然从她身前走过,罗生生并没有关注。 但是这人的助理知人知心,懂季浩然特意绕过来的用意,趁离得还不远,赶紧提醒罗生生和他老板嘘寒问暖两句。 “你们来啦……”突然被叫,罗生生浑身打了个激灵,看清是谁后,她调整了一下身姿,把手机插回裤兜,略微有点生硬地寒暄道:“季浩然,你眼睛好了吗?怎么还戴着墨镜?” “差不多已经好透了,不过医生建议浩浩最近要避光,所以非必要还是不摘墨镜比较好。” “哦哦……难怪最近几场夜戏打大光的都排了你轮空呢……呵呵” 季浩然冷着张脸,一言不发,偏偏他的助理又十分热情。罗生生说话时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又要看他助理,来来回回,被他们搞得错乱地很。 她本面向着助理的方向对话,可谁知从高处又突然飘来了句: “怎么?不拍我你很开心吗?” 于是她不得不转头再看向季浩然。 这是这个男人今天来片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记忆仿佛又回到初见那会儿,他满身带刺的状态,出口的句子不是反问就是质问,攻击性很强。 罗生生叹气,知他对自己愤懑,缓了缓情绪后,耐心同他解释道: “你能回来,我当然是高兴的。” “我看不出来。” “那我下戏了请你吃饭,这下总该有诚意了吧?” 她说话时特意在语气里加了些娇俏,让人不好拒绝。 大概是出乎意料,季浩然听她要请客,表情有半刻失神,顿了一会儿才回道: “我不需要。” 惯用的伎俩失效,罗生生一时失去了应对的招数,犹豫了大几秒,才堪堪憋出个略显失望的—— “哦” 这下季浩然心里就更窝火了! 从前自己请她,都是拒绝了还要叁请四请,直到这女人答应为止。而她今次请客,就好像挖个坑在等他拒绝似的,丝毫不见执着和诚意。 “去定妆吧。” 既然这样,他也不再与她多话,转过身叫上助理,快步朝向造型团队走去,没必要在她这里折了身段。 待季浩然走后,罗生生望住他的背影,目光略有迟滞,头脑里也没想什么东西,却突然觉到有些提不起劲。 一夜之间,好像谁都不喜欢自己了…… 不过这股自厌也没持续多久,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裤袋里的手机震动,送来了一条信息。 “你要请什么?我看看有没有爱吃的。” 来自飞天小女警。 见到来信,罗生生没憋住,扑哧笑漏了一声。刚还怕他脾气没有闹够,现在瞬间又觉得这个男人,毕竟心气儿是个少年,本质还算可爱的。 “烤肉怎么样?你有忌口的吗?” “羊肉吃不了,伤口会发痒。” “那喝粥?” “已经喝了四天,不喝。” “牛肉火锅?” “没新意。” “日料呢?” “都是海鲜,你想发死我吗?(愤怒表情)” “那你想吃什么,我听你的。” “随便(抠鼻表情)” 罗生生抿嘴,再下去她可没多少耐性再供他消耗。 “那我请你吃个你不常吃的东西吧!” “什么?” “炸鸡” “好(握手表情)” 对面回得太干脆,罗生生本意想和他开个玩笑,没想到居然真就被答应了下来,一时错愕的她,手在屏幕上停顿许久,半字未打。 季浩然现时坐的位置,恰好能瞥见她的侧脸。手机屏的光频与苹果光类似,打在罗生生的脸上莹莹亮亮,照得本就软嫩的面颊,更多了层通透,煞是好看。 他心里还有怨气,但见了面,看她有些可怜的模样,又总会不忍。 这家伙外表装得再冷酷,也终归不是个心硬的人呐。 下午的拍摄内容是几场寻常的人物对话,没有太大的起伏和情绪拿捏,拍起来还算顺利。托季浩然不能照光的福,晚上七八点,执行导演就早早喊了收工。 罗生生在工作的空档,搜了圈附近的炸鸡店,除了连锁的,大多没配什么堂食的空间,所以她下戏前就睿智地点好了外卖,免得他们出门觅食,还要担上被拍的风险。 “鸡买好了,我去哪找你?” 季浩然收工后要换装卸妆,偶尔还会被留下讲戏,多数时候走得不会比她早多少。 罗生生收拾完组里的事情,放眼望了圈,没见着这个大明星的人影,于是就提着大袋吃食,席地坐在了台阶上,等他回复自己。 “罗生生你在哪?” “停车场后面的长坡上。” “往后看” 罗生生回头,后面除了几辆厢车,并没有季浩然的影子。 “你骗我!(生气表情)” “往下看” “不看” 虽然打着不看,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坡下。 江边的护栏前,季浩然此时背着光站立,亦仰头看向了她,晦暗中依稀能辨别他脸上的笑意,心情应该还算不错。 他下戏后换了身清爽的私服,卫衣短裤,干净朝气。对上视线后,他将双手插入口袋,身体前倾,长腿大迈,沿着坡道向着她的方向一路奔来。 “魏寅和我讲了会儿明天的戏,拖了点时间,抱歉。” 他在她身前两阶落定,罗生生站起来后,身量刚好与他平齐。 “没事,我也没等多久。嗯……炸鸡只有外卖,我买好了,咱们现在去哪吃?” 罗生生提了提手里的外卖,点得是家韩式的炸鸡,买了最贵的套餐,里面还有几罐啤酒,看起来又大又沉,她单手提着,略微有点吃劲。 季浩然自然地从她手里把东西接过,扬了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保姆车。 “去我车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拐回去 季浩然嘴里的好地方,是离片场不远的石围塘,那里有一条废弃的铁轨,联通着广州与佛山。 夜里,这片老区只有几盏昏黄的街灯闪烁,边上是八九十年代留存的斑驳旧楼。沿着低矮平顺的地势,没有几步就能走到芳村码头。 如果站在埠头遥望的话,能看见对过幢幢排立的楼宇,数以百计的窗灯沿江倒映成群星,跟着秋夜风拂的细波,涤荡闪烁。 “哒” 罗生生和季浩然此时并排坐在旧站台的长凳上,各自开启一罐啤酒,听晚风穿过背后野树,带起叶片的沙沙。 “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静坐了片刻,罗生生不免好奇,他带她来这里的用意。 “听说周围老房子经常拿来拍惊悚片,所以特地带你练练胆。” “哈?” “你看到那边的红砖楼没有?这个点里面还不透光,一看就是座弃楼,城市里的这种建筑,阴气都很重的。还有那边的矮屋,以前是个屠羊户,前几年打人肉泥被举报抓了起来,连着周边十几个门面被定性成凶宅,再也没住过人。” 他描述时语气笃定平常,罗生生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幢矮屋外也确实挂着一块红底黄字的“广西黑山羊”招牌。 这不说还好,说了,四周围黢黑的街道和杂乱的树木,通通都变得阴幽了起来,偶尔石落、风穿和野猫的喵叫,就真像恐怖片的音效,让人神经不自觉会变得紧绷。 罗生生胆子不算小,但也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诡异的氛围。当意识到季浩然在故意捉弄自己,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她就气恼地起身,作势要走。 “季浩然你是不是有病!” 可还没完全离座,手腕就被男孩捉住。 “这么怕吗?” 他大手牵扯着,也不怎么用力,拇指来回刮蹭她踝骨凸起的关节,讨好的心思昭然若揭。 “哼” 深重地出了口气,撇头不看他的罗生生,假意纠葛了会儿,最后还是撅着嘴皱着眉,佯装满心不情愿地坐回了长凳。 “不怕,就是觉得你无聊。” “我刚刚都是编的,你别当真。” 这话说得……就更可气了。 罗生生懒得搭理他,沉默着望向别处,一口接一口地抿酒,以此来消解一些相对无言的尴尬。 “你仔细看的话,这个老车站其实有点像动画里的场景,新海诚那种。大组在附近拍过几天,我觉得挺像的。” 罗生生因着他的话又扫视了一圈,轨道的纵深和河岸的堤坡,确实有些日式。 放下啤酒,女孩低头看向手中的铝罐,板鞋来回搓着地面砂石,回忆了些动画的场景。 “要白天过来,天气好的时候,天空有大朵大朵的云,那才像新海诚。” “我知道,就凑合想象一下吧,白天你也出不来,不是吗?” 说着,季浩然伸手与她碰杯,自己仰头闷了半罐。 “你喝慢一点,小心别醉了。” “5度都不到的酒,和碳酸饮料有什么区别?” 对于酒量很好的季浩然来说,罗生生点的套餐统共只有6听啤酒,他往常去夜店,还没开摊就能喝掉一扎,现在只下了半罐,她的担心属实是有点多余。 此时恰好有凉风吹过,因倍感惬意,他整个人撑住凳面,打直了双腿,上身微微后仰,抬头望向城市无星的夜空。 “其实我家里也挺有钱的。” “嗯?” 今天他怎么天马行空的,带她出来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很喜欢那个宋二吗?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原来前面绕了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这个…… “和钱没有关系。我和他从很小就认识,十几年了吧。” “哦,青梅竹马啊……那他外面有很多女人的,你都知道吗?” “知道的。” 季浩然闻言怔住,而后缓缓坐直,偏头将视线定在她的脸侧。 “所以呢?为什么还要跟这种烂人走。” “……” 沉默难耐。 为了逃避他的问题,罗生生一口喝了整听啤酒,喝完顺手又拿起新酒,利落地拉开拉环,继续酣饮。 她酒量不好,没多会儿便有些上脸,两颊泛起的红,迅速蔓延到了耳后与脖颈,鼻尖眼皮亦有些着色,却不知是醉意还是鼻酸。 “季浩然,我头有点晕。” “那就别喝了。” 手里的酒被抢了下来,连带拉扯着罗生生倒进了他的怀里。 季浩然身上干干净净的,凑近闻有衣橱香片的隐约气味,辨不出是什么花香,只觉得很恬淡,很好闻。 因为靠地太近,即便微醺着,她也清楚这种亲昵不好。遂使出了些力道,与他推开一段距离。 “我想回去了,好不好?” 季浩然没有答应,仍旧自顾自评判着宋远哲的好坏。 “他脾气看起来真的很差。” “呃……” “还是个瘸子。” “也没那么瘸……” “情人换来换去,脏得要死。” “……” “那个温雯打了你,居然半点事没有,我看他也不怎么在意你。” “哦”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渣男?” “啪哒” 罗生生又开了一听啤酒。 她虽然并不赞同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但至少借着醉态,她可以不去回答这些犀利又伤人的问题。 “嗝~~” 喝地太急,罗生生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嘴角有漫溢的酒液渗出,她用掌心和手背在下巴随意抹了两下,吞咽后继续抬起头,决心把自己灌醉。 季浩然一直在旁静静地观察着她。 “别喝了,吹了风的话,喝多了会闹肚子。” 他们买的是500ml的生啤,罗生生不知不觉已经攒了两叁个空罐,手里此时还拿着一个。对于普通女生来说,再喝下去,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应该根本不足以让她支撑住体面。 “你不要老来管我的闲事!唔……不要管……” 季浩然刚凑近准备看她状态,又被她给一把推开。 “好好好,不管你。” 他举手投降。 罗生生现时整个上身晃晃悠悠地,只能撑住凳面才勉强坐稳,不用多看也清楚,她着实醉得厉害。 “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要回家!” 她沉闷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指向某处黑暗,像个孩子似地,嘟起嘴撒娇说要回家。 季浩然把着她的手转了转方向。 “酒店在那边。” “我不要住酒店,我想回家!” 话毕,罗生生又趁他松懈,执拗地把手转了回去。 季浩然这才意识到,那是南方,她所说的回家,应该指的是回她澳洲的家。 “太远了,今天回不去。” “那怎么办?我会变成流浪汉的……” 瞬间泄气的罗生生,回头苦楚地看向季浩然。她身体颓然垮塌,嘟着嘴,眉眼挤成了欲哭的形态,声调也因为醉酒变得比平时更嗲更软…… 看着她的幼稚和混泠,一个不那么光彩的想法突然开始在男孩心中萌芽。 季浩然心跳地越来越快,他试探着搂过了她的肩膀,这次,终于没有再遇反抗。 “我带你去我家吧?” “你家?不可以的……我喝醉了……嗝……不可以随便和陌生男人回家……会很危险的……” “我不是陌生男人。” 闻言,罗生生用力睁了睁眼睛看向身侧。 她细嫩的指腹点在他的鼻尖,待找准焦点,视线逐渐清晰后,罗生生的脸上莫名出现一个愈加扩散的笑意,也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咯咯咯咯”笑得又傻又天真。 “哎呀……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你是谁呀?是不是叫季浩然呀?” “是我” 相较于她的俏皮,季浩然的回复却简短而暗沉。 “那就更不能跟你回家了。” “为什么?” “他会不开心的。” “他是谁?” “唔……你离得太近了。” 季浩然突然的俯身让毫无防备的罗生生措手不及,她能感受到他打在自己脸侧的炙热鼻息,两人的双唇,亦只差不到一厘米,便会相吻。 “谁会不开心?宋远哲吗?” 罗生生摇头。 “那还有谁?” “程……程念樟” 听到这个名字,季浩然愣住。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让我离你远一点。” “上次他骂你了?” “嗯” 季浩然知道,对陌生人来说,盛怒下的程念樟阴郁而诡谲,出口的话难免伤人。单纯的他只当是罗生生心里落下了阴影,于是轻拍她背,安抚道: “没事,我们不让他知道就好……” 此时,一阵大风刮来,带起满地的沙尘向他们袭卷。 罗生生被风沙迷了眼,只能低头躲进他的怀里暂避。 季浩然戴上帽兜,臂上施力,将她抱紧,待风过去后,贴近她的脸侧,耳语道: “走,我们回家了。” 挣扎(微h补全) 他们没有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 季浩然的助理替他在网上订了个当天就能入住的民宿,省去了一些前台交接的麻烦。途径便利店时,这个精明的下手帮他买了些生活用品,结账的当口还特意顺了两盒安全套,也是有够“贴心”的。 罗生生上车坐定,身体触及到皮垫的柔软,感受到密闭空间的安全,很自然便放下警惕,昏沉地寐了过去。 中途她不吵不闹,只低头弯腰靠睡在季浩然怀里,最大的动静不过偶尔嗫嚅几句,十分安逸。 他们夜宿的房子,是一间离沙面岛不远的老洋楼,隐蔽性很好,晨起暮归时的风光不错,露台能直接看见江景和岛上的建筑群,杂糅了欧陆与南洋的味道,颇具风情。 如果时间足够,和爱人在里面粘连几日,应该很难会感觉生厌。 然而季浩然的心思并没有飘散到这么远,他一路抱住罗生生,沿着旋转楼梯奔袭向上。 进入卧室前,酝酿了整夜的他,是急不可耐的,然而开门见着床,一切似乎水到渠成后,却又突然变得有些胆怯…… 他把罗生生轻放在宽大床位的中央,而自己则趴在床边,无言地看着她的睡脸,咬住自己拇指的甲盖儿,在欲望和理智之间进退两难。 “嗯……水……” 床上这人突发的嘤咛把他吓了一跳。 回过神,季浩然略微迟钝地起身,走到桌前去翻找助理备的东西,看里面有没有水能供她喝一口。 找的时候,塑料袋里那两个混着镭射的小方盒,在灯光下发散着七彩的光,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都无法轻易被忽略掉。 他眼里落了这个物件,不禁联想起些画面,脸上立刻灼烧一片,整个耳朵都红得像要渗血一样……下身也逃不过,不自觉就开始硬胀起来,阴茎的脉搏像是联通了心脏,开始跳跃地越来越凶猛,也越来越没有章法。 等缓了阵儿,屏退了一些糟糕的念头,季浩然步态有些别扭地坐回床边,让罗生生倚靠在自己肩头,给她喂了口水。 “还渴吗?” 女孩闭着眼摇头。 看来刚刚只是单纯地口渴,并不是转醒的预兆。 心里微微落定,他决定先冲个澡清醒些头脑,缓解下下体的肿胀,等她意识恢复,能记事了,再去想后面的事情…… 不同于他清醒着的挣扎,醉了的罗生生明显要自在一些。 不过她迷迷朦朦里还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里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躺在程念樟身下。这对男女赤身裸体,彼此连结着性器,不断做爱,明明都都发现了闯入的自己,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梦里的她不断想阻止,让他们停下,可怎么也无法触碰到梦中人的身体,外面淅沥的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自己的心情也跟随水泽弥漫的环境音,而变得愈加潮湿和晦涩。 不对!有些奇怪…… 梦是无声的啊! 可为什么这个雨声这么真切,里面还夹杂着几许人类的喘息,脑中即便没有成型的画面,却仍然可以感知它那股可怕的真实感! “呃啊……” 罗生生从梦中惊醒,一瞬坐起。 窗外并没有下雨。 四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头里有锐痛时不时刺激,回想了一下,上一段关于现实的记忆,还停留在车站月台上和季浩然喝酒的片段。 而对于之后她怎么转场到了这里的,根本毫无印象。 梦里的雨声其实来自旁边浴室的花洒,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水流裹藏了一些类似呻吟的男声。 心里揪紧,她怕别是季浩然在浴室滑倒后的痛呼。 这人老动骨伤筋的,又出什么意外的话,后面可有够剧组折腾的。 于是罗生生也没多想,下床后赤着脚就奔向浴室,一把推开移门: “季浩然,你没事吧?” 两人四目相对。 瞬间,世界静止,只剩下喷头的水声还在簌簌作响。 待看清一切,罗生生瞳孔蓦地放大,震惊和错愕碾压着她的思维,又因视线不小心对上了某处,害羞的情绪极速升腾,使她不得不立马把烧红的脸埋进掌心,背过身与他抱歉道: “啊……对不起!” 季浩然的手此时停在自己的长棍上,原本已经行至马眼的精液,被她的突然出现,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比起丢人,现在这种要射不射的感受,才更加难熬。 他单手撑着墙面,垂头深吸一气,用欲望包裹后,暗哑而干涩的嗓音,面向门口的背影—— “喂!罗生生……能帮我个忙吗?” “什……什么忙?” 女孩一边问,一边往外挪了两步。 因为眼睛被捂着,所以此刻罗生生的听力变得异常敏感。她听见浴室内,花洒被关停的倏然收音,而后有男人脚掌踩在积水的砖面,发出的渐大的“嗒嗒”声响,还有自己喷薄在掌心,急促而剧烈的呼吸…… 季浩然行至移门处,右臂抵住门缘,低头问她: “你酒醒了吗?” 他个子太高,即便松垮地站立,对上罗生生的体形,也极具差异感。 “醒了……你呢?衣服穿好了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罗生生这才终于把手卸下,深吸口气后,缓缓转过身。 “我——” 映入眼帘,是他近在咫尺,全裸的躯体。 “啊!!!季!浩!然!!!” 罗生生整个呆住,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只能应激地叫他名字。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出浴后的他浑身散发着热气,水渍顺着发尾坠落,黏丝成缕,将他原本深褐的头发变作了了浓重的墨色。 相较于平素清爽干净的少年模样,此时的他欲气满身,目色里晦暗上涌,嘴角向单侧勾起,直白地把“不怀好意”四字,全写在了脸上。 “刚刚你坏我好事,现在不上不下的,你这罪魁祸首得帮我弄出来。” 罗生生满脸疑惑。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你……你也没喝多少,怎么醉得比我还要厉害的样子。” 说完,她立马羞赧地转头决心回避。刚准备抬腿走远,手腕就被男人给重重捞了回来。 季浩然也不多废话,直接提着她的五指,怼在自己腹前高竖的热棒上,教她感受自己的脉搏、炽热、坚硬,还有硕大…… “帮我弄出来就行,不然说不定以后都出不来。” “你当我叁岁小孩吗?骗鬼呢!” 罗生生也顾不上避嫌了,回身用了十足的力气抽手。可没成想她越抗拒,手腕就被这男人捏地越牢,根本没法逃脱他的魔爪。 “又不是上你,朋友之间这点小忙也不帮,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哈?朋友这么用的话……你平时难道都找程念樟给你打飞机吗?” 清醒了以后的罗生生,说的话又恢复了往常的噎人,简单一句,就堵上了季浩然的那张嘴。 这半大的男人,见状拗不过她,只得单手挠了挠后脑,眉头紧锁,心里多了丝想用暴力的冲动。 不是为打她,而是只想用绝对的武力悬殊,来逼她就范。 迷恋(微h)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阵。男人的身材大多都是很直白的,再好的肌肉排布,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罗生生是见过世面的,冷静下来以后,虽然还会觉得膈应,但面对季浩然的裸裎,她的害羞明显要比最开始轻减不少,就算直视着,眼里也足够坦然。 “季浩然,你信我,我帮了你的话,真的会很尴尬的啊!你清醒一点……” “我挺清醒的。” 不知为何,罗生生的表情语气,还有话里的内容,都让季浩然的心口,像被人打了记闷拳一样难受。 他虽然接话很快,但却语调低沉,表情亦逐渐下沉。 听出了这男人的颓丧,罗生生轻叹口气,放软些姿态,慢慢靠近他,而后错身,用没被桎梏的左手从内墙上取下浴巾。 “我刚就是怕你摔了,不是故意吓你的……先围上吧,别着凉了。” 跟随她的动作来去,视线定格后,季浩然盯住她拿浴巾的手,目光黯淡地哑声问她: “我是让你很讨厌吗?” 话音落下,男人掌心里的手腕随即被放开,获释的罗生生,本该有所动作,却不禁闻言顿住。 她垂头思考片刻,才缓声回复。 “我不讨厌你,只是不希望事情会变得复杂而已。” “也没外人在,有什么复杂的?就算我们睡了,那又怎样?你男朋友外面情人多得很,这种事对你来说,不该早就见怪不怪了吗?” 季浩然打掉她手里的浴巾,在说话间抬手推着她的肩膀,翻身将其压向墙面。 罗生生条件反射地扭了扭,却没给对方造成丝毫的撼动。 “别这样……” “罗生生,无论是这件事还是我这个人,都没你想得那么麻烦,你懂我意思吗?” 季浩然虽然背着光,但隐匿在阴影里的眼神,却格外清晰,里面除了欲望,还有一丝如同小兽伤后般的乞怜和委屈。 程念樟曾说罗生生揣着明白装糊涂,让她离季浩然远一点。她本不以为意,也就没有早早和季浩然划清界线,现在恶果反噬,反而又因为歉疚,更没办法把拒绝说出口。 “你自己弄出来就好!干嘛非要我?” “难道让你看着我撸吗?操!想想就窝囊!” 罗生生听他自怨,视线不自觉下移,对上了他一直坚挺着的分身。 如果总是这种状态的话,好像……应该……确实……会不怎么好受吧…… “呃…是不是帮你射出来就好?不干别的?” 本来已经准备放弃的季浩然,听言怔忡了片刻,他略微松掉些手上的力道,琢磨了会儿表情后,朝她翻了个白眼。 “你还想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这个男人现在心跳地异常快。他听出了罗生生的松动,情绪状态变得既紧张又兴奋。可偏偏还非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腔调,以此挽回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颜面。 “那……那你先去躺下吧。你太高了,站着弄对我来说压迫感太强了点。” 罗生生指了指床,她想,床上的话,等会真有什么,自己坐着他躺着,逃起来也方便。 “嗯” 季浩然没有异议,转身便听话地躺到了床上。 接触到床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个男人好像突然又找回了羞耻心,扯过床上毛毯,赶紧给自己下身盖了上去。 罗生生看了看自己掌心,上面还沾着灰尘和一些车站碰到的脏印。 “我洗下手啊。” 两人郑重其事的样子,让事情突然就变得有了些荒谬的仪式感。 从洗手间出来后,罗生生先饶过床,把没有合缝的窗帘拉上,而后才跪坐到他身边,给他展示自己干净的手掌。 这些光打雷不下雨的动作,实在磨人地厉害,让本就很难熬的季浩然,愈加憋地难耐起来。 “你快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 罗生生敷衍地答道。 因为被冷水冲洗过,她手心的温度比平时要低不少,当冰凉的软嫩触及到男人炽热的坚硬时,强烈的对比刺激,让季浩然陡然大颤。 “嗯啊……” 男人仰头揪住床单,不禁发出舒服的喟叹。 季浩然的身体似乎特别敏感,只是随意动了几下,都没用上什么技巧,这人的上身已经开始泛起了红潮,鼻息虽然只有微喘,但看得出是特意克制的结果。 罗生生因为撇头回避没有去细瞧,不过从手指圈禁的程度,也能感知他阴茎的尺寸不小,在上下轻柔的撸动里,亦能体会这根长物,不断突突跳跃的活力。 还别说,配上他的脸蛋和身材,多少是有那么些性感的。 这种性别倒错般的体验和操控感,让罗生生刹时起了玩心。 她微微俯下身,一面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一面贴近他的耳边,用鼻息吹拂男人耳后,轻声问: “舒服吗?” 拇指配合着尾音,刮过马眼,换来他的又一次颤抖。 “嗯……” “嘻嘻” 听到笑声,趁她还没离远,季浩然转头,寻着本能想要吻她。可刚一凑近,就被这个机灵的女人给闪躲开了。 “不可以吗?” 他有些委屈。 “接吻不在服务范围,你以后谈正经恋爱了就会知道,乱亲是会出事的。” 可季浩然就是巴不得出事。 “哦” 他现在办起撑着床面,听出了罗生生话里的生分,蓦然有些失望,连带着下身一起,也不复刚才活跃的状态。 这下换罗生生不乐意了,她是想速战速决的,万一反反复复,也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 这时空气里一抹光弧闪过,是她狡黠的眼气。 “我帮你亲这里吧?” 罗生生伸出两指,轻点他的乳尖,而后微微夹起拉扯,不等男人回复,便低头覆了上去。 “呃啊!” 湿濡潮热同时袭来,女孩舌尖打着卷儿来回拍打他的敏感,偶尔伴着吮吸,声色体感全方位地向他进攻。 罗生生之前都是讨好程念樟这种老江湖,自以为自己的本领都是雕虫小技,可实际用到了季浩然这样的小雏儿身上,难免是过于刺激了点。 经此撩拨,手里热棒上的青筋,明显比刚才要突出更多,棒身也胀大了好几分……罗生生没有光靠手撸让男人射过,她对季浩然在性事上的状态也属陌生,所以她冥冥感知应该是差不多了,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加快进程,她在唇瓣的嘬弄后,牙齿微微用力轻咬他的乳头,而男人的另一侧胸上,她则同时用指尖轻捏着—— “啊——别……” 过电般的刺激,带来快感与痛的双重夹击。 季浩然一时没忍住,下腹剧烈抽动拱起,在几个难耐的起伏后,终于将淤积的精液全数射了出来。 “啊!” 射的时候罗生生正从要从他胸前起身,却没想被殃及池鱼,溅到了一些黏腻在脸侧。 再干净的男人,那东西总归是腥膻的。 罗生生有些嫌弃地抹了下来,将沾着他子孙的手指递到季浩然鼻前。 “喏!你验收一下!” 射后的季浩然,思维有些呆滞,他身体潮红未退,半阖着眼失焦地看向她,不明所以。他的口鼻仍在气喘,腰腹随之起伏,就像一具动态的雕塑,莫名有点好看。 罗生生瞧他没什么动静,于是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自顾自帮他清理了起来。 “刚忘了问你了,这里是哪?” “不知道,我助理订的,他说风景很好。” “噗” “你笑什么?” “你是因为看到好风景,所以才情不自禁打飞机的吗?” 季浩然被她说得,刚退下的羞耻心,一瞬又被带了出来。他害羞地偏头不再看她,心里鸡零狗碎都是脏话,想骂她却又不舍得出口骂她。 罗生生突然有一点能意会到这人的粉丝到底爱他什么,除了确实帅,还带了那么些可爱。她想,自己要是个单纯的女大学生,肯定也会很吃这一挂吧。 可惜了,多少是人性的贱格作祟,她偏偏爱的是最难搞的哪一款。 想到程念樟,罗生生便又开始丧气。她起身去洗手间里抹了把脸,顺道带上季浩然的衣服扔给了他。 “你明天大组是早戏吧?现在好像快天亮了,赶紧收拾一下回组里吧。”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季浩然从她手里接过衣服,反正该看的都看过了,他也大大方方全裸着从床上起身,由内裤开始,当着她的面一件件套上,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你转个身” 等他穿完,罗生生做了个转圈的手势。 “嗯?” 季浩然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照做。 原是这人卫衣穿的时候帽兜翻反了,罗生生看不下去,想要伸手帮他整理一下罢了。 “你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咱俩回去晚了,万一被人拍到怎么办?” “怎么?你怕你家里的那个来捉奸?” 她也就是好意提醒一句,没想到还带出了他的火药味儿。 “呃……你攻击性不要这么强,我就是怕你,别因为我闹什么负面新闻。” “你放心好了,昨天路上都甩掉了。况且我这个咖位的,狗仔发通稿前都会先来找公司开价,小事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真是给个梯子就能窜天啊,说着说着还摆起了大明星的谱了。 “那看来咱们浩浩这是经常带女孩子过夜啊,老有经验了。” “没你有经验。”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罗生生隐隐听出了点什么,但她不敢直说。 “你不会真没谈过恋爱吧?” “烦死了!” “哦” 季浩然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也不知道昨晚搭错了哪根神经,着了这女人的道,床没上到,丢人却丢到姥姥家去了。 “快看,日出诶!” 屋内窗帘半透出了晨光,罗生生兴奋地把它们拉开,指着远处沙洲背后渐起的橙红,教季浩然一同迎接日出。 男孩只应声简单扫了眼风景,其后便一直在看她。 此时日光将她的面颊一点点照亮,铺上了柔和的金色,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像极了温柔的模样,实在让人欢喜。 “你助理没骗你,这里风景真的很不错。” “你喜欢的话,下次带你再来就好。” 罗生生白他一眼。 “你要是工作时间也这么开黄腔,咱两就绝交!” “是你思想太龌龊了,我说的是下次来看风景,有问题吗?” “你不龌龊,怎么知道我龌龊,哼!” 季浩然本来确实没往那方面想,但她一说“黄腔”,他就秒懂了。虽然是被冤枉,但他一点也不恼,反而还觉得有丝丝甜意上涌,分外窝心。 他们之后又绊着嘴看了会儿风景,眼看时间差不多,便各自打车回了剧组。 在回去的路上,季浩然坐的车里放着梅卡德尔的《迷恋》,歌词里唱: “她像是坠落的彩虹 让我对她产生的幻想, 当我接近她的时候有些彷徨, 美好的梦从此开始 像是盛着苹果的竹筐, 当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里有昏暗的灯光 可以拥抱她柔软的身体。” 季浩然半开着窗,头抵在门边,任风吹拂着,莫名又想起了刚刚分别的罗生生。 那些词句里的“幻想”“美梦”“彷徨”和柔软”,不断穿刺着他的回忆。 于是他一面笑着,一面心想—— 这歌唱得,那是真他妈难听。 阴谋 罗生生下午补了个长觉,起来后看了眼手机,除了几条工作信息,还有一通来自宋远哲的未接来电,格外扎眼。 她犹豫后回拨了过去,对面没有接听,打开微信才发现林瑜给她发了条私飞的调机信息。 18:05,莱格赛650广州落地。 手机上显示此刻的时间是15:36。 她盘算了一下,那时候在片场,估计是赶不上接机的,索性就发了个“在工作”敷衍过去。 今天B组排的是大夜的戏,因为季浩然最近没法怼大光,所以夜里是绝对看不见他身影的。晚上全是些不太重要的群像和配角调度,如果同时大组有安排,连魏寅也不一定亲自到场督导。 整个拍摄过程按原计划,对罗生生来说,应该就是一次无趣又寻常的上工罢了。 但开拍之前,大壮临时联系到她,让她提早跟车去片场。说是加了两场配角戏份,要赶在群戏前处理掉。 这加出的两场戏,给的是温雯和葛纶,也就是片子的女二和男二。 罗生生自从上次事件以后,就再没见过这个温雯。 《简东传》本身是部男人戏,女演员戏份不多,温雯又是个新人,没了宋远哲撑腰,剧组居然还给她专门增添了拍摄计划,这是罗生生万万没想到的。 她以为程念樟多少会帮自己避个嫌,但这男人最近能分在她身上的心思,似乎越来越少了……还没过去几天,就巴不得看她们笑话似地,突然搞这一出,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罗生生也不是怕温雯闹事或其他,纯粹就是抵触尴尬。万一有知情的在旁说些小话,她听到了,还哪有心思专心工作。 但埋怨归埋怨,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傍晚,离正式拍摄开始还有两叁个小时,罗生生便早早赶到机位做起了准备。 “罗生生,我能找你说句话吗?” 此时罗生生正在调整机座高度,听到这个声音,不禁手里一顿。 “什么事?” 不过半秒,她便继续转动轴轮,别说头了,连眼皮也没给来人抬一下。 温雯左右看了眼,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出去说吧,这里不方便。” 感受到耳边的气息,罗生生反应剧烈地避开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工作上的事就直接这里和我说,其他咱们也没什么好聊的!” 谁知道叫她出去,到底是聊天还是干架?这女人一点分寸感都没有,难保不会再搞出些愚蠢的戏码,让两人都变作剧组的谈资和笑话。 “那你自己当心点吧,出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出什么事?” 这话说得似有深意,罗生生共情能力很强,轻而易举就听出了她的语气和意指,与之前几次交集时大有不同。 温雯见势又一次凑近,这下罗生生没有躲开。 “有人想在剧组里拿你搞事,我听说今天宋二回来了,等下他们肯定会有动静,你自己吃的用的多注意点。” 这段话里没有什么诱导和恐吓的内容,听着就是一句善意的提醒。但从温雯嘴里说出来,罗生生实在是错愕,总觉得对方另有所图。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这不明摆着的……今天剧组突然加我戏,不就是为了你出事,方便塞我头上嘛!” 罗生生闻言微愣,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 “我以为是你……” “我巴不得离你远点,又不是缺根筋,有病才会再来招惹你。” 这个温雯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完全找不到前几天冲突时的愚蠢和莽撞,审时度势到罗生生都有些自愧不如。 “谢了。” “自救罢了,我也要谢你,我知道的,你要是个小心眼的,我现在也没法过这么安生的日子。” 说完,两人不由自主相视抿嘴一笑。 但罗生生心里还是充满疑问。 “你既然这么说,那能告诉我,是谁要搞事吗?“ “今天这两场戏是梁监制那边加的,你懂的……他们趁现在魏寅抽不开身,程念樟又不在,总归是要弄出点动静的。” “你不是他们那边的人吗?这么提点我,不怕没成事,他们找你头上?” “谁会和个蠢蛋计较。况且你没事,我顶多换个行当,你真出什么事了,宋二手里,我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 宋远哲性子暴戾,但不常在外显露。这个温雯能有这种体悟,应该也是遭过点罪的。听她这么讲了,罗生生不禁有点替他感到汗颜。 “他……还不至于这么疯魔。” “是你运气好罢了。不说了,我俩多说话被人看见不好,你自己多注意点吧。” “嗯。” 罗生生目送温雯离开,心里瞬间五味杂陈。这人带来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还有点接受不来。只觉得自己和这些成天勾心斗角,在波诡云谲里摸爬滚打的人相比,真的是既单纯又无知。 她反省自己,之前看人只看表面,做事只顾当前,还把傲慢当通透,真的是太自视甚高了点…… 因为听了温雯的劝告,后来拍摄时,组里配的吃食和水罗生生都没动。起初一切相安无事,但拍着拍着,大家就察觉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现场督导的是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执行导演,温雯他们这两场戏,因为是临时加上的,台本本身就七零八落,演员演得莫名其妙,导演导得也漫不经心。 本不怎么重要的戏份,非要一遍接一遍地重来,好像故意在拖时间似地,原本一两个小时就能拍完的戏,愣是拍了四五个小时还没进展。 内景棚外偶尔能听见吵闹的声音,应该来自候场的群演,动静时大时小,估计是在纠工时的问题。 本身大夜的戏就辛苦,剧组按包夜的价格和工会结算,拍5个小时和10个小时,对他们来说,拿的钱都是一样的。这种非影视基地调用的群演质素参差不齐,让他们在外白等了这么久,难保不会有刺头出来挑事。 “外面吵这么凶了,这个导演都不调整下进度吗?” 罗生生的机位靠近门口,外面的人声都快影响收音了,这个导演却还定定心心坐着,悠哉悠哉给演员讲戏。 “我刚看了看,场务都快和他们打起来了,也不知道下半夜能不能拍得好……” 大壮多少有些看热闹的心态,他本职只管摄影和器材,演员和现场维护的事,轮不到他来操心。而且他现在多少有些困倦,巴不得小闹一下,好早点收工躺平。 “都十二点了,再不拍,天都亮了……” “嘭!” 罗生生话音还没落下,身后的大门就被人用蛮力撞开。 “打人啦!打人啦!” 是场务的声音。 只见他捂着头,一路逃也似地朝导演位小跑过去,边跑边呼救。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剽悍魁梧的大汉,手里拖着道具组发的棍棒和假刀,步态悠然又霸道。 “佢老母嘅,发几个臭钱就唔把我哋当人?讲好嘅八点开工,睇睇几点了!管事嘅呢?给我滚过嚟!” 罗生生因为离得近,被吓得从机位上赶紧跳了下来,躲到大壮身后避险,生怕真打起来殃及自己。 不过相比于工作人员的战战兢兢,监视器前的导演明显要笃定多了。他好像早知道会闹起来一样,只打发了场务去赶人,连面也不愿意露一下。 本来这些群演火气就已经够大了,被这么怠慢,那还得了。 他们也不管场务说了什么,一把将其推开,提起棍棒就要砸场子。这些群演应该招得是附近的地痞流氓,个个不是大花臂就是大花腿,看着唬人得厉害。见他们要动真格了,没一个工作人员敢上前阻拦。 在砸了几个置景后,他们把目标对准了机器。 “导演,报警吧!” 场务实在看不下去,万一真砸了摄像机,那自己不光这几个月白干,说不定还得因为失职,赔个倾家荡产。 “今天超时剧组没报备,而且万一这群人里谁有案底,这片子可就真别想拍下去了。你快去通知大组,让他们多喊几个人过来!” 这导演早不说晚不说,真要快打起来了,才想起去通知魏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就是故意拖到这个地步的。 而大组此时正是收工的时候,苏岑对镜卸完了妆,叫来自己助理,贴耳问道: “那头怎么样了?” “说是已经打起来了。” “你找的那群人有分寸的吧?别闹太大了,到时候连这电影也给闹没了。” “现场刘导控着场,闹不大的,到时候除了那个罗生生,再带下几个喽啰装装样子,他们就散了。” 苏岑闻言点了支烟,向后靠坐,玩味地看向助理。 “你也是不嫌事大的。” “管它事大事小,到时候推给温雯和梁岿然就好。咱们摘得干干净净的,岑姐你么,再给程念樟和宋二吹个风,透个底,这不就两头都得了好吗?他们斗是他们的事,咱们女人看戏就行。” “你这些心思,亏得是给我做事,放外面也不知道要吃多少牢饭……” 她们两人刚聊到一半,化妆间外便开始嘈杂了起来。 苏岑给助理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大家这么火急火燎的?” 她门口逮到一个相熟的执行副导,赶紧发问。 “B组那边出事了,群演闹事把人给打了,魏导已经带了一批人过去,我们现在得赶紧收拾完去帮忙!” “啊!打得严重吗?” 这助理也是爱演,明明知道怎么回事,还捂着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别提了,别人倒还好,那群群演也是看人下菜碟,居然专挑女人打,B组那个女摄影,前几天见过,姓罗的你知道吧,说是直接后脑挨了一棍,晕死在地上,流了一大摊血呢……” “什么?!” “那群人估计也知道下手重了,打完立马跑路,现在主要不知道有没有人报警,全组都急着赶去善后呢!哎哟,我没时间和你聊了,同事叫我了……” “嗯,你去吧。” 听完这人的叙述,助理有点恍惚。 回去后苏岑看出她面色不对,立刻察觉了异样,连忙问道: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靠向苏岑耳边,微颤着问道: “岑姐,你说万一出人命了,怎么办?” 养病 罗生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都是些小时候的事。 大概十几岁的年纪,有段时间她常和阿东一起上下学。起初两人同校,早晚都会等对方一起,坐一路公交回家。路上多是无话的状态,因为她说再多,阿东也不会搭理。 但她每当在车上站立不稳,他总能在身后护住;她在路上跑跳将摔,也总会被他搀扶;偶尔碰到落雨,也都是他来撑伞庇护…… 后来阿东升学到了高中,公交不再同路。他就给家里捷安特的后座加了个软垫,每天早起一些,先载她上了学,再绕远去到自己学校。 她也不白占他的便宜,坐在后座的时候,总会帮他抱着书包,提前备好早饭,下学找他的路上,再用自己零花钱买本男生爱看的杂志讨好。 家里她是大小姐,出门变他小跟班,曾经是他们最习以为常的默契,本以为会长久,却不成想将来会变成如今这样。 当未来还不是未来,所有过去里的自己,原来看起来竟是那么欢畅……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载她的呢? 好像有一次下坡时车子擦过了黄沙堆,连带着两人一起摔了个大跟头,家里发现后觉着危险,就改让她搭隔壁宋家的车上下学了。 也就是那时候,罗生生认识了宋远哲,不然她的人生里,还真轮不上这人什么篇幅。 记忆里那一跤摔得可是真够疼的啊,她记得当时自己滚下坡去,整个后脑撞在了电线杆上,头顶嗡嗡的,眩晕到想吐,看什么都是重影。 这场梦很不合时宜地戛然而止在她摔倒的一幕,这么多年过去了,罗生生好像还能感受当时后脑的疼痛……那种疼,怎么说呢? 疼到她不禁蹙眉挤眼,忍不住想流下泪来。 “生生?” 半梦间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好是熟悉,她似乎印象中,曾在哪里听人这样叫过自己。 是哪里呢? …… 哦!想起来了,是在宋远哲断腿躺的那间病房里。 “生生,醒了吗?” 有人突然牵住了自己的手,听说话的声音,应该还是宋远哲。 他说话气音真是重啊,好像快哭了似的,实在诡异。 “不是说没有大碍吗?为什么怎么叫都不醒?” 咦? 阿东居然也在? 他怎么又发脾气了? “该不会是在凶我吧?” 罗生生心想。 “唔……” 因为实在太想见他了,在几番如同鬼压床般的抗争后,她终于挣扎着,从迷蒙中睁开了双眼。 此时疼痛带来的湿润,蓄积在她眼眶,让她视线虚焦着,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些人影,缓慢眨动了几下后,才得以把他们看清。 “阿……” 罗生生本想叫阿东,但见他西装革履的模样,意识瞬间清醒,想起了这是个不能在外人面前叫的名字。 “生生!” 宋远哲见她转醒,胸口憋的气才终于得到释放。他抓起她的手置于脸侧,蹭上些温度后,又将她手背反复亲吻,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生生,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罗生生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有点莫名地侧头看向他。 “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啊……好疼!” 大概是说话时牵动了肌肉,后脑一阵强烈的撕裂感席卷而来,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呼出了声。 “怎么了?” “哪里疼?” 她呼疼后,程念樟和宋远哲几乎同时向她投来了关切。 这让罗生生不禁有些窘迫,她是做梦也没想到,类似齐人之福的狗血桥段,竟会这么突然地降落到自己头上。 真是有够羞耻的。 “呃……后头脖子上面那里,好像裂了个口子一样,麻麻的,说话的时候还会痛。” 他们两人都在,罗生生也不知该答给谁,于是视线低垂着一个也不看,只把自己直观的感受描述了出来。 宋远哲将她的手放下,顺道揩了些罗生生眼角的泪,将她眼上遮挡视线的刘海拨开,最后用温热的手掌捂住她的侧脸,拇指摩挲脸颊,柔声说道: “那就少说一点。” “也还好……没特别疼。” 罗生生用余光撇见了程念樟转身回避的姿态,心里瞬间一紧。 恰好此时林瑜上前,俯身同宋远哲说了些话,这人才终于舍得放开她。吻她一记前额后,宋远哲起身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便带着林瑜出了房门。 此时病房里独留下程念樟与罗生生。 她看外面夜还是黑的,以为事情才过去没多会儿,于是语态轻松同他寒暄道: “你从哪里回来的呀?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上海。我刚到,来得也不算快。” 罗生生闻言看了眼挂钟,时针指在九点的位置,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已经快晕了至少一天。 “哦……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昨晚她视觉的最后记忆,定格在一个粗壮的花臂上。那个壮汉挥着长棍,不管不顾就要往她的机器上砸,那可是台Arri 的Alexa,带镜头算价得小百万呢! 剧组预算和进度本就吃紧,万一再带上这个损失,肯定又得让程念樟愁苦个半死。所以她当时也没多想,下意识闪身欲护住机器,却没成想那人下棍会这么厉害,直接把她打到晕死。 “不算麻烦,宋二把账记在了梁岿然头上,对我影响不大。” “哦,这样啊……嗯……”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 罗生生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让程念樟有些若有似无的难耐。 “嗯……阿东,你可以离我近点吗?我想你了。” 说着,罗生生眼眶又红了起来,她瘪着嘴,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哭出来,但委屈哪有那么好忍,刚要不是宋远哲在边上,她巴不得跳下了床,躲到他怀里好好大哭一场。 程念樟听言,身体略有僵硬,他警惕着回身看了眼病房外,确认无人后,方才靠近她,坐在了刚才宋远哲坐过的位置。 “还疼吗?” “疼的……是不是有点严重?刚刚看你们表情都不太好的样子……我现在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睡着的时候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些小时候的事情……你说现在会不会是回光返照,放完了走马灯,醒了再睡过去,我就差不多该死掉了呀?” 罗生生一面说着,一面有颗泪从眼角滑落。她是真的感觉很不好,视线时清时糊的,想抬手碰碰他,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程念樟有些被她的话怔住。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你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 群演打她的那下并不重,但位置实在微妙,她倒下时,后脑还磕到了被打掉的置景碎片,差点割伤颈动脉。失血伴随脑挫裂伤,如果抢救不及时或者处理不当,即便概率不高,也确实有丧命的危险。 医生说只要能转醒,就证明身体运转问题不大,急性的损伤,很快就能恢复,但醒不来的话,那就难说了。 刚才宋远哲反应这么大,就是因为她每晚一秒转醒,就会多一分变作植物人的可能。 不过幸好她醒了,一切煎熬也算是有了意义。 “那你亲亲我,我把好运气分你一点。” 罗生生虽然头还痛着,但她依然使出了全身力气,朝他扯出一个安慰的笑。明明落病的是自己,还非要去哄他开心。 然而门口有护士推车查房的声音,宋远哲也不知何时会折返……程念樟此刻即便心里有万千个吻她的念头,也不敢就这么恣意地轻举妄动。 “等你好些了再说。” 听他这么讲,虽然在意料之中,但罗生生还是不免有些失望。她嘟起嘴,手指吃力地挪移,轻轻点了点他抵在床边的膝盖。 “那等我好了,你一定要补给我。”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罗生生立马转笑。 她就是这样,总被程念樟牵着鼻子走,见了面就光想着好的时候,那些分离时伤心得要死的不忿和失落,一下又全被她给刻意隐藏了起来。 “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会好?” “你醒了以后,快的话一周,慢的话半个月左右就能出院。” 还好,不算要等特别久。 “那你呢?我出院的时候,你还会在这里吗?” “我尽量安排。” “太勉强的话就算了,还是工作要紧。” 话虽这么说,但罗生生手指一直来回在他膝前的髌骨处摩挲,眸目亦低垂着,显露一派惹人爱怜的姿态。她以退为进,故意把话反着说,想以此让他拿出些坚定的态度来反驳自己。 “我背后还有团队要养,做不到那么随意,但我会尽量排空这两个时间段来看你……” 话到一半,门外传来林瑜和宋远哲对话的声音,程念樟似有警觉,将坐凳往后与她拉开一些距离,抬手抵唇,示意罗生生不要再多言。 “程念樟,你怎么还在这?” 刚才离开的时候虽未明说,但他当程念樟应会识时务地自己离开,却没想到一直留到了现在。 “昨晚剧组的情况我想跟她再了解一下,方便后期处置相关人员的问题。” “这事你别多管了,我女人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听到“我女人”叁字,程念樟眉头下意识地蹙紧。 “还是我来弄吧,你放心,该消失的,一个也不会少。” 肃清 “谁指使你去剧组闹事的?” 石围塘边的红砖弃楼。 程念樟站在四面封窗的二层中央,低头点烟。 整个楼面光源,除了他手中的星火,全部来自窗外钉板缝隙里,落下的一束午后微光。这个沉郁的男人此刻负手背立,左眼被光束侧着打亮,凶狠的目色暴露于阴暗,搭配他面颊的冷冽,如同在演绎某个俊绝而狠辣的反派角色,让人后怕。 “你系边个?绑我做乜啊?” 他身前不远,是那夜攻击罗生生的流氓。 听出这人话中似有不服,程念樟转头对向身侧。 “志恒” “嘭!” 隐于暗处的卞志恒,听言也不多话,朝着被绑的杂碎挥拳就是重击,使出了军用的格斗马伽术,简单几招,便将其打服在地,趴跪如狗。 “那天晚上,谁指使你去打罗生生的?” 面对身前的激战,程念樟脸色全程没有分毫变动。落定后,他微微颔首,神情蔑然,又淡淡复述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边个系罗生生?我唔知啊!老细!” 这个流氓纵使被打得涕泪纵横,跪地求饶,却仍说不知,应该确实不识得罗生生这个名字, 于是程念樟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她的照片,蹲下后置于流氓面前。 “她,认得吗?” “啊!佢!呢个女仔……我知!” “说,是谁找你的?” “系另个女仔,廿几岁,给咗我五万,叫我去打佢同几个场工,冇想打咁犀利啊……老细,你共我讲,唔通系死人了咩?” 回想起当时罗生生倒地时,后脑洇血的画面,这个地痞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听那个找他的女人保证过,说剧组绝不会报警把事情闹大。所以出事后拿到钱,便心安理得奔至佛山,找了相好的,暂且避避风头。 这人本就是南粤一带到处游走的混混。偶尔去往澳门给大佬们做提鞋的马仔,更多时候是催债的打手,经历的脏污数不胜数,不差这桩小事。 但如果出了人命,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她如果死了,我是不会让你活过昨晚的。不过你要是不说实话,明天的太阳,可不是你想看就能看见的东西。” 一抹寒光反射,程念樟递给卞志恒把短刀,教他抵在地上人的脸侧。 “说吧,找你的女人是谁?” 听闻并未出人命,才刚喘口气的杂碎,在感到钢面贴脸的刹那,呼吸立时变得粗重起来。 “我唔知佢叫乜啊……系个大只女……嗯……讲话似北方佬,面相唔太好嘅。” 北方口音,身材高大,面相不佳。 程念樟迅速过了一遍,不似熟人,但应是剧组见过的,有些印象却对不上人。 这事明面上属梁岿然的锅,但梁岿然真要找事,却不必这么迂回。况且罗生生是宋远哲的人,按道理,以梁的城府,绝不会在这个时点,把火明着往自己身上引。 当晚拖戏的刘导在出事后,很快便被召回了宋氏,现在人不知躲在哪里,程念樟暂时动不了也不便问梁派要人。 方向调转到这个打手身上,这种混子,行踪亦捉摸不定,且不知姓名,居无定所,程念樟不似公检法,仅凭几段监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抓住这人,背后耗费的精力和人脉,绝不容小觑。 “念樟,现在怎么处理?” 卞志恒单手提起地上壮汉,问程念樟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既然答应了宋远哲要处理干净,他自然是不会给事情留尾巴的。 长吐青烟后,程念樟拇指弹拨烟尾,抖落余灰。 “扔给居老板吧,处理这种杂碎是他的长项,我们不用过手。” “好” 话音落下,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卞志恒一个剧烈的肘击下落,直接将人打晕在了地上。 几乎同时,程念樟裤袋内的手机传来震动,来电是一串广州本地的固话,第一通被他迅速挂断。但很快,相同的号码,又拨来了第二通。 他接起后只放在耳边没有言语,静静等待对面的声音。 “喂,阿东,是我。” 是罗生生。 听到是她,这个男人紧绷的面色,在微妙间有了一丝松懈。 “嗯” “我在护士台这边,今天感觉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嗯” “你怎么光嗯也不说句话?哎……你在干嘛呀?” 听筒里,对面是医院的白日熙攘,还有护士台处忙碌的各色问询。罗生生的声音自那头传来,柔软却清晰,搭配着环境音,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她此时的情态。 “在处理些棘手的事情。怎么了?” “我现在很不舒服” 她语气突然恹恹起来,不觉让程念樟心头一紧。 “是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听筒里,她话毕后,边上传来一堆女人“咯咯”窃笑的声音,应是在班的护士,她们音量不大不小,揶揄她道“不舒服还笑那么开心。” 闻言,她把听筒拿稍远了些,摁在颈间,羞恼地对向她们—— “你们干嘛呀!我男朋友都听到了!” 说完立马放回耳边: “你别听她们瞎说,我现在是真有点不高兴的。” “为了什么不高兴?” “我打你一早上,干嘛还拉黑我?” 正准备送烟入口的程念樟,手抬起一半,却悬停在了半空。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回她一句。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罗生生很喜欢听他电话里的声音,低沉的,伴随着电波的磁性,教人着迷。即便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舍不得就此挂断,非要再明知故问地逗他与自己闲聊。 “宋远哲呢?他不在你身边吗?” 还是老一套的顾左右而言他。 “早上我没事,他就去忙了。” 她回得十分坦然,没有分毫逃避的意思。 “罗生生,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我哥哥明年年底应该就可以获释了,我们熬一熬,等他出来的时候,你电影按计划来说肯定也上了……就一年,阿东,我等你十年了,这一年,能不能换你来等等我?” 说这些话时,她回避开了人群,压低嗓音,语意郑重而认真。 罗生生琢磨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她只想从程念樟这里攥取一些坚定,就像那晚在海边,她怕夜黑,他牵起自己,说的“有我在”一样,只有他在,一切等待和奔赴,才有意义。 然而过了许久,对面都没有回音。 “你没回绝我,我就先当你答应了哦。” 她总爱自说自话。 因着莫名的心烦来袭,程念樟盯住指间逐渐湮灭的星火,喉结微动,隔了一会儿才接她道: “等见面了再说。” 他身后的卞志恒,从听到“罗生生”的名字开始,表情就不禁变得玩味,听程念樟中间长久没有言语,更知事情不简单。 犹豫后,这个外表粗莽的男人近前行至密闭的窗前,向身侧递上支新烟,意欲帮其纾困。 “念樟,在磨蹭什么?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罗生生听出是卞志恒的声音,想他接电话时,身边居然有熟人也不顾忌,一下就手足无措起来。 “那你先忙吧,我们见面说。” 于是不等他挂断,自己就抢先把听筒按回了机座。 听着一声清脆的“啪嗒”,程念樟瞥向卞志恒,似有不悦。 “当时印度见你就不对劲,这么麻烦的女人,你招惹她做什么?” “我有分寸,不用你来操心。” 听言,卞志恒蹙起了眉头。 “她后面的宋远哲可不是个有分寸的主,你找什么样的不行?喜欢清纯的,龙哥那边多的是雏儿给你送,真不至于和这种女人纠缠。” “那你说当年宋远哲和黎珏一块死了,今天事情是不是就会简单很多。” 程念樟说完,低头拢火点上新烟,姿态轻巧地,好像只是说了件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罢了。 “你还是有点敬畏吧,毕竟是条人命,别攒下些无关的业障,到赎罪的时候,有够你苦头吃的。” 说来也奇怪,这个卞志恒做的是杀生的行当,却有一颗向佛的心,杀人还要念经,对神佛不似信仰,倒更像是种不敬。 他当然不信程念樟会去弄死宋远哲,又不是愣头小子,为了个女人丢了大好形势。 但从他嘴里能听到这话,想他多少也是动过心思的。 “我先走了,这人你弄起来手脚干净一点。” 程念樟不喜别人品评他和罗生生的关系,与卞志恒再说下去,多是自己不爱听的话,于是手指朝后点了点地,便匆匆作别。 下午他得空回了趟剧组,自罗生生出事后,组里惶惶多有不定,主创那边还需他再稳一稳人心。 这几个场次取景就在芳村码头附近,他没走多远便寻到了魏寅一行。 今日是个好天气,秋阳当头,天高风爽。大约是拍摄地还算惬意,亦有可能是程念樟的坐镇,拍摄进程比较顺利,未见有拖沓的迹象。 “昨晚你去的时候,罗摄影状态怎么样?” 魏寅见他落座,褪了耳机后,第一句便是关心罗生生的伤势。 “醒了,问题不大。” “梁岿然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看有没有办法肃清一些,不然真是不能省心。” 魏寅一向不关注派系,他知道梁宋之流偏好压制程念樟,但没想到手段会这么下作,得空就要生出些事端,没个安生的时候。 “这次闹得不小,梁岿然知道得罪了宋远哲,该叫回去的基本都叫了回去,剩下的虫我会一个个捉出来,你尽管安心拍戏,不用管这些旁的事。” 男人翘腿坐着,面上带有墨镜,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流泻。他话说得淡漠,明明是毫无佐证的事,从他嘴里出来,就是能让人笃定地坚信。 “哟,程制片,你可算回来了!” 这场是苏岑和季浩然临别的戏码,她刚才远远就在人群里看见了程念樟。这男人俊朗又挺拔,即便窝在监视器后面,半遮半掩地,也难挡他的光彩。 她照常从助理手里接过烟,想着寻个空地与他“叙叙旧”,却不料这男人今日却没有接茬。 他视线只扫了自己一眼,便挪移到了身侧。 “苏岑,你助理跟你多久了?” “你关心我助理做什么?” 苏岑察觉不对,脸上瞬间挂相,她心虚地往前稍走了两步,格挡住他看向自己助理的视线。 “觉得有些眼熟罢了,你让她近前来,我有事问她。” 程念樟一向不会去管下手的杂事,今次特意点她助理,难保和前夜的事脱不了干系。 她俩交换眼神后,苏岑调整表情,又换上了笑颜推她上去。 “去,和程制片认识一下。” “你哪里人?” 程念樟摘掉墨镜,勾唇笑着问她。 “我……我老家内蒙的。” 这个助理全程低着眉眼不敢看他,说话颤颤缩缩,每个字音都在战抖。 程念樟看着她,从鼻腔里漏出一声冷笑。 “呵,原来是你。” 对错 苏岑和她助理最近几天过得都是提心吊胆。 那天助理被程念樟叫到近前,男人问的问题虽然平常,却处处透着诡异。事后也没见他有什么后招,可就是这种悬浮的滋味,让人琢磨不透,最是难熬。 “岑姐,那个混混联系不上了,怎么办?” “自己做事不干不净,现在急到死也是白搭。” 看着身边助理焦头烂额的状态,本就烦闷的苏岑,心里的恶感瞬间漫溢。她点烟后,将火机随手往台面一甩,吞云吐雾,弥散了满室难闻的焦酸味。 “我看宋二也没闹大,说白了就是伤了个摄影,这程念樟也不至于把我们怎么样吧?” 苏岑闻言,对向她翻了个白眼,厉声道: “你脑子是不是拎不清爽?程念樟怎么可能让宋二再把剧组搞得鸡飞狗跳?这个二世祖现在这么安静,那肯定是已经见过几个祭品了。一环扣一环的,你觉得我们逃得过吗?” 越说越头痛,她单手揉捏前额,顿了会儿继续道: “那个混混,你别去找了,打死人电话,也不嫌晦气!” 听到“死人”两字,助理瞬间大抖。 “一桩小事罢了,他们真会搞出人命?” “你该庆幸自己父母健在,家世清白,社会关系正常,他们想下手也得先摸索摸索办法,看会不会牵连出麻烦。至于那个混混,呵……你这么多天都联系不上,不是死了也该和死了差不多。” 跟着刘琨的这几年,苏岑大小污糟都见过不少,那群上位的,根本不把底层看在眼里,尤其是处理这种渣滓,那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根本拿不到台面上讲。 “天……岑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不会真的没命吧!” “急个屁!你是我助理,别人只当是我指使你干的脏事,你猜程念樟是会先找你还是先找我?” 苏岑真是被烦透了,心想当时就不该色欲熏心听了这人鬼话,信她能把事情办妥。程念樟本就多疑又难搞,现在别说亲近了,不被他记仇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看那个温雯被叫走好几天了,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宋二那么安静,可能是把火撒在了她的身上,毕竟上次的账还没算,这次新仇旧恨一起,就顺便把她当了出气筒,发泄完就算了呢?” 助理不提,苏岑差点忘了还有温雯这个角色。 “她被叫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程念樟找我那天晚上,宋二的助理来车走的。” “你怎么不早说!” 听到这个消息,苏岑面色大变,惊讶过后,也不知想到些什么,表情瞬间释然不少。 那助理看她情绪松动,略略委身,继续说道: “宋二找她就是个寻常的事,今天提起,我才想到她过去已经有个叁五天了,却一点音讯也没有,就……就挺不对劲的。” “呵,也是个可怜的,估计被梁岿然那边拿来当了弃子,惨的哩。” 苏岑虽然说得是句怜悯的话,但嘴角难掩笑意,细思起来,背后人性的可怖不禁让人有点后怕。 “岑姐,那你说我们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这得看程念樟……这样,你空了去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回组,到时候我准备一下,亲自去找他摊牌,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打算。” 苏岑脑子活泛,她想这戏现在拍了也不少时候,虽然是个男人戏,但动她这个女主,不光要得罪嘉世,还得费力找个新的顶上。 程念樟这么精明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会轻易供出自己。现在梁岿然献祭了温雯,应该算是最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到时候等他回来,自己低眉顺眼认个错再卖他点人情,这事说不定也就不咸不淡给揭了过去。 在她眼里,程念樟再厉害,也逃不过因势利导,趋利避害的本性,让他抓到点把柄,日后相与起来,更有来有往些,今次的冲突,也就不一定全然是桩坏事。 她理了理思绪,不再沉缅于已经发生的事,反而开始盘算起下次与男人见面时的筹码与献媚的招数。 苏岑想得是美好,但她绝不会料到,自己精明一世,日后回头翻看今朝,终将领悟,面对程念樟,这些算计不过都是自作聪明的烂招罢了。 …… 罗生生在医院,已经百无聊赖地待了近一周,宋远哲中途来看过她一次,瞧着没有大碍,陪了一夜便又不知飞去了哪里。 平日她偶尔能收到这人几句关心的问询,但十几年的交情了,也不是热恋的情侣,一人说了上句,另一人就能接起下句,互相知根知底的,确认了安好也就没什么好多交待的事情。 她醒了之后,剧组来探病的寥寥无几,她只见过几个B组的同事,像季浩然魏寅这种人物,即便交情和她不差,一般也不会轻易出现在医院这种地方。 那天她被打,最歉疚的就是当时和她站一起,没护住她的大壮。所以一旦剧组得空,罗生生的这个小领导便不厌其烦往医院跑,好吃好喝伺候她,生怕这小姑娘落下什么病根,记恨他一辈子。 “最近有啥新鲜事没?” 这几天伤口开始掉痂,宋远哲给她配的营养师怕她落疤,每天的餐食都是清汤寡水,一点荤腥都不给。 今天知道大壮要来,她就特意托他带了份顺德的焖鹅解馋。两人一边吃着鹅肉,一边聊着组里八卦,一个盘腿一个翘脚,多少有点村口姨娘姑婆碎嘴的市井味道。 “能有什么新鲜的!你出事以后组里少了好几个梁派的刺头,拍起来比之前顺多了。” “那看来我还是个功臣啊!” 罗生生提起半截鹅腿,讪笑着咬了块大肉下来。 “你也忒没心没肺了点,受了这么大伤,外面天翻地覆,你还和个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的。” “不然呢?又没大事,流了点血而已,除了刚醒那会儿有点轻飘飘的,之后恢复得都挺好,我福大命大高兴都来不及,难道还哭丧个脸吗?” “你高兴了,有人可遭罪地不轻。” “谁?” “就那晚咱拍的温雯你知道吧?说是被你男朋友给整惨啰!” 听言,罗生生表情瞬间凝固,歪头不解地看向大壮: “关她什么事?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说是她加戏又拖戏才闹了这出,前几天你男朋友派人接走了她,昨天刚回来……见到的都说和个鬼一样,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罗生生和宋远哲的关系,在剧组已经不是秘密。 大壮起先还有点不能接受她人设的崩塌,但自从见过俊逸多金的宋远哲一面,大家基本也能理解她的选择。 所以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厉害的男朋友来,也没太多的避讳。 “太扯了吧!那天你也看见了,她就正常演戏,是那个刘导拖戏搞出的事情呀!”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又没人来问过我!” “程念樟呢?他也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吗?” 罗生生还记得那晚,程念樟给宋远哲打的包票,她不信他会是这么畏首畏尾,含混不清的人。 出了事全推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无论放在哪里,身为同性,都不免会觉得寒心。 “剧组又不是法院,程制片也不是法官,你还想着他能主持公道?别傻了,小姑娘!这种牵扯不清的事,基本都是找个顶包的了结。谁不知道是梁岿然搞事,但谁又敢动他呢?你当你男朋友心里没数吗?” 罗生生愕然。 她想象着那群男人沆瀣一气的嘴脸,胃里突然泛起恶心,她看着手里焖得香软鲜嫩的鹅肉,瞬间觉得它油腻又咸腥。负气之下,罗生生把吃食扔进托盘,面容肉眼可见地垮塌下来。 “再吃就吐了,不吃了!” 送走了大壮,罗生生整个下午都蔫蔫地提不起劲。 医生查房时看她一切指标都已正常,通知她大约明后天就可以出院。这本是个好消息,但罗生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夜里她辗转反侧,想得都是白天大壮说的事情。 宋远哲要是动起真格来整人,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之前他就和她提过要卸掉温雯的手,现在出这么大事,温雯受得罪肯定不会比断手轻松。 再往下,画面多有不堪,她实在不敢细想…… 被负罪感折磨到了凌晨,罗生生根本无法入眠。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程念樟电话,铃声没响几下便被对过接了起来。 “怎么了?” 他声音哑哑的,带着困倦,应是被她从睡梦里给闹醒的。 “我睡不着。” 程念樟听着,下意识地眯眼看了看时间。 “你再熬一熬,天就该亮了。” “我明天可以出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6号到8号我都在组里。” 那就是后天回来。 “嗯……诶,对了,程念樟,我问你个事。” 程念樟听她叫自己全名,残存的困意瞬间消退。他抬手拢上额头,拇指揉了揉鬓角,在一个深重的呼吸后,回她道: “什么事?” “你……哎……怎么说呢?”她支支吾吾,组织了半天言语,却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算了,见面说吧。” 原本是要质问的。 但仔细想了想,他有他的立场,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又能苛责什么呢? “你到底想问什么?” 男人从床上坐起。 罗生生听他起身,行步,倒水的声音,还有喉头吞咽的咕咚,和火机开合的叮叮……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有些难过。 明明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她却总在某些时刻觉得他遥远又陌生。 “那天晚上剧组的事情解决了吗?” 收拾一下情绪,罗生生还是决定先探一探他的口风。 “差不多了,还有几个不太好处理,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清理干净,你暂且先耐心等等。” “你别误会,我报复心没那么重,怎么处理你看合适就行。” 罗生生听他意思,好像自己是来盯他帮忙报复的。 可她心里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在她的概念里,这次本就是无妄之灾,反正也没大事,真不必这么大动干戈。 “那你突然操心这个做什么?” “我听人说,那个温雯被推给了宋远哲当替罪羊,有这回事吗?” “你什么意思?” 程念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质问和责备,这让他很是不爽。 温雯是梁岿然推出来给宋远哲泄愤的,和他有什么干系?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孩子,整天被你们几个大男人推来挡去的,折腾地不轻,想想实在是可怜。” 程念樟听懂了她的意思,明里暗里在点自己下作,于是一股无名火瞬时窜了上来,他想也没想就刺她道: “这话你该去对宋远哲说,别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 “我没给你扣帽子,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希望你和他们不一样。” 罗生生答得很快。 话音落下,电话的两端便同时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相处次数多了,罗生生都能想象得出他现在的表情和动作。八成又是皱着眉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也不怕短命。 “你少抽点,我还指望你长命百岁给我养老的。” “呵” 意料之中的冷笑。 “哼!” 罗生生也不遑多让。 两人这段毫无意义的来去过后,程念樟摁灭烟头,目色些微放空,隔了几秒方才接道: “罗生生,我不是个好人,你该知道的。” “嗯,但也没那么坏。就……刚刚好,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和那些人的坏法不一样。” 她的表述略显幼稚,程念樟听言,不自觉漏了声笑。 “自身都难保,别人的事你就少操点心,不早了,安心睡吧。” 男人一说睡吧,罗生生还真被带出了几分困意,于是一面阖着眼皮,一面与他道别。 “嗯,你也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程念樟放下手机,视线扫到了烟灰缸里的半截烟头,望着余烟飘散,这个男人不禁有些出神。 心想 怎么竟还有点怕她了? 出院 罗生生出院的消息,她虽然没和宋远哲主动提,但这个男人手眼通天的,她刚卷完床铺,他就抱胸倚在了门口。 “要出院了怎么不和我说?” 罗生生转身时候被他吓了一跳。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早习惯了她这种不亲不热的态度,宋远哲听她抱怨也不恼,反而自然地从女孩肩上褪下帆布袋,换到自己侧肩。里面装着她的各种生活用品,初一提拎,还怪沉的。 而后,宋远哲又从背后掏出了一小簇紧扎的铃兰,几万的花束,他就和路边摘的野花似地,随意递到了罗生生手上。 “我特意飞来接你的,怎么?不欢迎?” 罗生生盯着手里的花,有点愣神。 “你一个大男人去抢新娘捧花干嘛?” 宋远哲闻言,挑了挑眉毛,差点翻她个白眼。 “知道你不喜欢招摇的,特意让店里扎了个小花,庆祝你康复,要是不喜欢,出门扔了就行。” “没有不喜欢,就是太像捧花了,还以为你要求婚呢,害我紧张了半天。” “我真求婚也不至于这么寒酸。” 罗生生撇嘴,凑近闻了闻花香,清新恬淡,花型也细心排布过,拿在她手里低调又可爱,看得出这人是用了心思在讨她欢心的。 虽然宋远哲嘴上说得轻巧,但哪有人会真不在意被辜负呢? “好了好了,花我很喜欢就是了!我和你说,最近我都吃了好几天白粥,憋都憋死了,现在好不容易出院,你快带我去吃点好的呗!” 她边说边上前挽起宋远哲的臂弯,语气里带点撒娇,轻而易举就把男人情绪给抚平捋顺,顺道也调转了话题。 “求婚”什么的,实在是危险,别真燃了哪根引线,事情就麻烦了。 男人看她乖巧,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肉,轻笑道。 “就知道你憋不住嘴馋!” 吃食上,宋远哲早有准备。昨夜得知她要出院,这男人早早联系好了店家,替她准备了靓汤和鱼生。 他们进店坐下后,锅盖揭开——陈年的花胶,配灵芝松茸炖整只野山鸡,经先前四五个小时的煲煮,鸡肉烂软,汤头鲜美,吃得罗生生煞是开心。 “你倒是爱吃广东菜的。” 宋远哲夹了片海鲈鱼的鱼生到她碗里,他拿筷的手松松散散,明明看着慵懒,却夹得异常稳当。旁的不用多问,光从动作,就能轻易辨出这男人藏不住的富家老饕气质。 “是你挑的地儿好。话说你也是真的厉害,到哪儿都能找到这种在地人都不一定晓得的地方,佩服佩服。” “我们这关系,你学别人奉承我做什么?” “我当你爱听呢。” 罗生生面色如常地给自己加了碗汤,对话时全程没看他一眼。宋远哲瞥向她,眼见这女人不露悲喜的侧颜,嘴角牵扯,心里瞬时起了丝若有似无的不快。 “怎么?是快来事了所以逮着机会就要膈应我吗?” “咳咳!” 一口汤刚送进嘴里,罗生生就差点给呛了出来。 “你没事别老念着我生理期的事,上次林瑜都在,你还说那么大声!” “女人就是事多。” “那你找男人过吧。” 宋远哲听她埋怨,慢悠悠地提起杯盏,低头饮了口热茶。他嘴角挂着笑,明明被怼了,却看起来好似还有一些开心,也是怪诞地很。 “我临时调机过来的,晚上要飞安城去应酬我哥,没法多陪你,你自己注意些身体,有什么难受的尽管找我或者林瑜,我们来替你安排,知道了吗?” “你们两大男人能安排什么?我没事的,你去忙就行,不用管我。” 她刚一说完,下巴就被男人给拧了过去。 宋远哲起先只是浅浅吻了一记,大约是食髓知味,男人不安分的手随着唇舌逐渐猛烈的进攻,一路下移钻入她的领口。 “唔……嗯……干嘛呀!” 待反应过来,罗生生赶紧一把将他推开。她抓住宋远哲的手,朝向包厢的门口使了个眼色。 “你也不怕服务员开门撞见啊?而且在吃饭呢!哪有人吃饭时候……吃饭时候这样的。” 罗生生越说越恼,面颊上瞬时起了坨微红。 宋远哲就爱看她的羞怯,听言后,手上不再动作,只将头微微偏移了些,亲了亲她的脸颊,而后凑近女人耳边,与她低语道: “我没这些禁忌,想做就做,顾忌太多反而不容易尽兴。” 罗生生被他撩骚地不禁缩起了脑袋,皱紧眉头,呵斥他。 “不害臊!要做你自己做,别拉上我!” 宋远哲调笑着与她拉开些距离,而后抬指替她理了理领口。 “闹一闹你罢了,还当真了?” 听到这句,罗生生莫名联想起了温雯。想他在自己面前,至多也不过是这些暧昧的把式,但在其他人眼里,他随口说的玩笑,可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和煦。 “我听人说,你把那个温雯整了?” “嗯,梁岿然送过来赔罪的,说是她在搞你。” “你信?” “无所谓信不信,上次她打你的账我还没算,正好送上门来就给她吃了点教训。” 宋远哲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般无谓。话毕他夹起片鱼生,在佐料里翻转,随后入口,吃得慢条斯理,优雅又残忍。 “什么样的教训?” “下面人做的,程念樟说她后头还有戏,我让人卖他面子,就没搞什么外伤,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广州的十二月不算寒凉,但罗生生却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们太过分了!为了一点小事,至于这么整人吗?” 听出了话里的责备,宋远哲扔下筷子,抱胸向后靠坐,挑眉观察了一阵女人的表情。 “知道你心软……但生生,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没那么多精力去理解那些刺头的处境。碍眼的话,拔掉就行,对我来说,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你懂吗?” 罗生生当然懂,他打小就是眼高于顶的人,无论是宋毅、傅云还是黎珏……但凡在他交际圈里的,就没有几个寻常人。 无论外面看来多么光鲜,本质就是群傲慢又利己的家伙罢了。 “你是真的越来越像你哥了。” 自知多说无益,宋远哲有他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也不是叁言两语能感化的了的。 这顿饭到了后程,两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临别时还是宋远哲先放软了姿态,主动抱着她亲了亲眉眼,算作安抚。既然给了台阶,罗生生也不好僵着再摆脸色,回抱时亦轻抚他的背脊,当是一种体恤。 说不上貌合神离,但各自多少都有一些演的成分。 ……… 当晚,大壮收到罗生生已经出院的消息时,剧组正在拍着夜戏。 她为了逃避诸如聚餐之类的应酬,特意挑了个晚饭后的时点告知,还叮嘱他一定不要伸张。可没想到大壮这个大嘴巴,刚收到消息,就一嗓子昭告了天下。 “大伙们,说个好消息啊!小罗出院啦!咱们赶紧合计合计给她接个风呗!” 此时,季浩然正坐在一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剧本专心地和对手演员对着台词。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口条突然停顿,手里剧本的纸页被他捏紧又放松,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接了上去。 “浩浩,这是我词啊!你别串了……” “哦……看错了,我们再来一遍。” “又错了。” “赵老师,你等我会儿,我去趟洗手间,回来我们再对。” 说着,季浩然也不等对方答复,拿上手机就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出院了怎么都不吱声(愤怒表情)” “我想低调地复工,就没声张。” 罗生生正躺在床上刷着手机,收到来信,没多想就给他秒回了过去。 “我下戏了想来找你。” 这条信息,季浩然发的是语音。 他今天嗓音比平时略略低沉一些,说话慢条斯理,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是别扭。 “找我干嘛?(疑问表情)” “送你个东西。” “啥?” “见面了再告诉你” “那不要了(再见表情)” 季浩然已经习惯她这种推叁阻四的腔调,被拒绝了也不气馁,抿嘴一笑后,将话筒贴近嘴边。 “你住1705是吧,晚上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罗生生也是服了他了。 “你几点下戏?” “十点半,你不用出门,在房里等就行,我送了就走。” “哦(抠鼻表情)” 罗生生放下手机,脑袋里突然闪回出事前晚和季浩然的一些片段。当时氛围烘托到了,也没觉得特别尴尬,但再回想,就不免有些羞耻了。 估计季浩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所以她住院那会儿,这人总共也就发了两句“你没事吧?”和“好点了吗?”,生分得厉害。 也不知道他今晚抽什么风,非得大半夜的来见一面。不过细想想,先碰个面也好,别到时候在片场突然见到,又影响他拍戏的情绪。 晚上十一点左右,罗生生洗完澡正趴在床上追剧,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她知道是季浩然,只简单瞟了下猫眼,便大方放他进来了。 这是季浩然第一次见罗生生居家的模样,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勾勒着她的身形,慵懒又温柔。 女孩的头发本身就带些自然卷,此时半干着,卷儿们蜷曲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盘旋在她发顶,就像是真人娃娃一样可爱。 房里除了张床,坐的地方只有窗边的一个靠凳。罗生生见他也没有寒暄,只挪了下椅子,而后大大咧咧自己盘腿坐回了床上,一手捞过只抱枕抱住,一手伸起向他—— “送我的东西呢?” 季浩然刚才光顾着看她,一时有些愣神,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正事。 他摸索着从裤袋里掏出了个红色锦布似的东西,面上刺着花样,顶端有金线缠绕,凑近看了,才发现是个御守,正中绣着平安和健康。 “托人从法喜寺求的,请大师开过光了,很灵的。” 罗生生起初有点诧异,从他手里接过这个小玩意儿后,心内立时流过暖意。端详了一阵,她捋了捋思绪,突然抬头笑着揶揄他道: “我听说法喜寺不是求姻缘最灵吗?” “也求了,顺便给你带的。” “哦?我们浩浩这是想恋爱了?” “又不和你谈,瞎起什么劲!” “这不是看你挂念我嘛,那礼尚往来,我不也得关心关心你啊。” “你就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罗生生听他这么说,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心意我收到啦。” 说着,她走下床,从包里取出钥匙扣,小心翼翼把御守绑在了上面。弄好后还特意在他眼前晃了晃,嘚瑟地很。 “这样我以后就能天天带着,阿弥陀……呃……季浩然?” 她正欲双手合十做个拜谒,却不料被对身的男人给抱了满怀。 “我就抱一下。” 他声音盘桓在头顶,语意里带着哀求,让人不忍拒绝。 “怎么了?” “怕你没了。” “哎哟……我不好好的嘛!快放开我,热死了要……” 罗生生一边说着,一边强扭了几下,费了好大劲,才终于从他怀里挣脱。 松手后的季浩然强装镇定地抱胸站立,轻咳两声,找补道: “都说你差点死了,还当伤多重呢?看起来不挺生龙活虎的嘛?”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走走走……东西送完了,你就给我快点走!” 罗生生怕他又生出什么毛病来,赶紧绕到这人背后,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到门口。其后,开门送客,一气呵成。 “嘭!” 关上门的一刹,季浩然不禁垂头有些丧气。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粉色的御守,上面绣着“观音赐福”,说是法喜最灵的一款。 他挂在手上,瞧着这个娘里娘气的东西,眼里满是狐疑—— “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骗鬼的吧!” 房卡 罗生生出院第二天,B组排的是下午到晚上的室内戏,接的是上午大组的公路拍摄。 大壮为了给她接风洗尘,中午特意买了个最近很火的千层蛋糕分给全组。原本说是晚上要请她吃夜宵的,但罗生生今晚的安排全留给了程念樟,只得潦草地拿大病初愈不宜熬夜为由,把同事聚餐给推掉了。 公路戏,行车拍摄的,一般突发状况会比较多,所以原定中午能开始的室内部分,一直等到了快傍晚才见到主创到场准备的身影。 外面天色渐暗,罗生生瞧着熟人一个个出现,左盼右盼,入口的大门都快被她看穿了,却还是没盼到程念樟的到来。 不是说好6号会回来的吗? 该不会临时有什么通告又不来了吧? 心里越想越忐忑。 于是夜里趁中场休息的功夫,她踱到了停车场边的空地,对着他的号码拨了过去。 “怎么了?” 这男人每次接她电话都很迅速,从不晾着。 “你在哪?” “在你后面。” 罗生生听到这句,不可思议地转头向后,她动作小心而缓慢,生怕这人是在骗她。 大概前方二叁十米,一辆黑色保姆车将将停稳。 车里只载着程念樟,他下来后,拉上车门,手挽着西装,指尖夹住根未点的烟,内里的衬衫穿得松垮,亏得他身姿挺拔,竟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落拓。 他没有看向罗生生的方向,只静静倚在车边,低头点烟,夜风灌入男人领口,凌乱发端,带起烟雾不知飘向何处。 “让你少抽点的,怎么又开始了。” 确认他在,罗生生心中笃定,反而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上前找他,只回头对向岸堤,看江波粼粼,不疾不徐开始对他埋怨。 “刚应酬完,醒醒酒” “喝得多吗?” “几两白酒,不碍事。” 大约是蒙了酒气的关系,他说话比平时要绵软不少,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陈述,却让她倍感温馨。 “你还住2102吗?” “嗯” “晚上你没约别人的话,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罗生生也是个很懂说话艺术的人,明着是句祈求,粗听没什么不妥,但其实内含着刺探,点的是他外面还有别人。 “下戏要和魏寅他们谈些事情,回去早不了。” “没事,你把房卡给我,我去你屋里等。” 这是要明着查岗了。 察觉到她的不寻常,程念樟自黑暗中抬眼,终于瞥向了岸边的罗生生。 她穿着某夜从他那里顺走的卫衣,小小一只罩在里面,肩线松垮地下落,背影看起来瑟索又瘦削。 “你过来。” 屏退司机后,他低声说。 “嗯” 虽然不知男人喊她过去做甚,但罗生生也不多问,很爽快便答应了下去。她左右观察一阵,确认没有旁人在场,方才快步跑向了程念樟的位置。 还剩几步路时,男人指了指边角的一辆黑色箱车,罗生生会意,跟随他一块儿绕到了车辆背面的暗影处。 两人刚一站定,罗生生就迫不及待抱上了他。 手里扯过男人半敞的衣领,里外上下仔细翻看,还得寸进尺地嗅了又嗅,确认没什么香艳的痕迹,这才安心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闻那么仔细,闻到什么了?” 程念樟任由女人上下其手,只静静低头看着,语气里似有笑意。 他此时左手搂着罗生生后腰,而夹烟的右手则挪远举在半空,风吹余烬,愣是没让一粒灰尘落在她的周身。 “古龙水,酒味,烟味,还有……你的味道。” “我什么味道?” “你衣服熏的都是马鞭草香,身上也干干净净的,闻起来就像颗热的大柠檬,让人特别想咬一口!” 说着,罗生生自他胸前抬头,坏笑一记,调皮地踮起脚尖,寻到他唇瓣便真就咬了下去。 这一下,咬的很轻。松开后她又试着往上,主动探出了舌尖与他勾缠。 此时风动,烟头星火闪烁,欲望引燃。 两人唇间的缝隙被瞬间填满,程念樟弹去残烟,双手将她搂紧,掌控主导后,顺势倾压下来,逼得她后仰,吻得炽烈又蛮横。 “唔……好了……差不多了!你都有反应了!” 他们现在紧贴着彼此。即便隔着不算轻薄的卫衣布料,罗生生也能感受到小腹前,男人的分身突突跳动的频率和愈渐鼓胀的态势。 她抵住他的胸口,稍稍偏头错开,说的话既有些羞赧,又藏不住得意。 “喝了酒是会比平时兴奋。” 程念樟倒不觉尴尬,只语气平和地同她解释,不过是个普通的生理现象而已。 可罗生生听后,却立马联想起之前,他醉酒后死命折腾自己的惨象,那些持久而深重的冲撞,如今已变作肌肉记忆,一旦触及,下体就止不住抽紧。 腿间因回忆泛出不受控的潮润,罗生生大窘,脸上烧红直到耳根,怕被男人看出端倪,扭捏着直想从他怀里挣脱。 “别搂那么紧了,你别下不去,等会被人给看了笑话。” 闻言,程念樟非但没有理会,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魏寅放你休息多久?” 欲望攀升,他嗓音逐渐黯哑,夹带着气音,魅惑又性感。 罗生生被蛊地有点晃神,直到看见不远处剧组大灯亮起,她才堪堪找回理智。 “你想干嘛?来不及的,别想了……” “来不及什么?嗯?” 这男人真是坏透了,一面挨着她的耳朵明知故问,热气吹得她心都痒,一面还将手探入她卫衣下摆,作势就要去解背后内衣的暗扣。 “色!鬼!” 罗生生是真有些急了,刚才那股欲拒还迎的小心思,瞬间飘散了个干净。身体和手上抵抗的力道变大,几下剧烈的推拒之后,才终得机会,重获自由。 “我等会儿还要回去上工呢,半路人没了像什么样子?” “那是你该想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这话说得…… 罗生生深吸口气,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见他亦乜眼笑看着自己,羞愤和恼怒顿生,手腕不受控地重重用力,把他给又推远了一些。 “每次喝了点老酒,就和找不着北似的。你这状态……也不知道等会儿能和魏寅聊些什么正事!” 她正自顾自地气着,手背蓦然感到一股温热。 程念樟牵起她,从西装内袋里抽出房卡放进她的掌心。 “困了就先睡,养点精神。” 罗生生没想到他真会给,一时竟有点语塞。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白色薄片,拇指摩挲卡面,头脑嗡嗡都是杂音,思绪转了好几个弯才回归现实。 “不睡……我等你。” 她话音温柔,垂目也不看他。隔了会儿,大约是怕少许真诚,她复又踮起脚,攀着他肩,吻上了男人侧脸。 刚一触碰,口袋里的手机好巧不巧,恰在此时发出震动。一看,是大壮的微信电话,该是重新开拍,催她回去上工的信号。 “你看,我说来不及吧。嗯……不和你闹了!我得回去调机器了。” 尽管有些不舍,但今夜还有后摊,她也不贪恋这一时半会儿偷来的亲昵。 罗生生说着,看他没有答话,于是扯过男人双手,随意甩了两下,又向他拙劣矫揉地撒娇道: “好不好呀?” 事已至此,程念樟也不再纠缠,他挑眉笑着拂开她手,轻声说了句“去吧”就当是应允了。 罗生生得令,快步回棚。入场后不久,程念樟也悠然现身在了众人面前。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这男人状态调整已调整完备。他便一改方才痞气的模样,端方地穿上了西装,从她机器前经过时,步态飒爽,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不出丝毫酒后的昏沉与迷乱。 他这专业素养还真不是盖的。 罗生生腹诽。 有了程念樟镇场,这场夜戏后程拍的比之前顺利不少,但还是比计划晚了好些时间终得结束,直到夜里十点左右,魏寅喊了最后一声“咔”,才正式宣告收工。 而剧组回到酒店,是已近午夜的时点了。 同床异梦(上)(微h) “滴哩,门已开锁” 罗生生听到提示音,兴奋和紧张交织的感受,带着她心脏不受控地急促跳跃。 开门后,她蹑手蹑脚地进入,明明面对的是个无人的房间,还非得对着空气说一句“我进来啦”,也不知说给谁听。 插入房卡,灯光亮起,打眼望去,2102的陈设和半月前见的如出一辙。 程念樟回来时应该比较匆忙,什么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他的行李被随意地堆迭在玄关的置物架上,顶端放着个大号的老花Keepall手袋,包边的植鞣皮已经变色成了深棕,也不知是特意买的vintage还是恋旧使然。 里面放的都是他的随身物品,拉链没有带上锁扣,很轻松就能打开一探究竟。 罗生生压不住好奇就简单翻了翻,东西不多,卡包、墨镜、香水、票据、平板,还有烟……就是个普通男人的包袋该有的样子,看得出自律又干净,没装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探寻后,因为不见其他女人在他生活里的印迹,罗生生竟还有些窃喜。 她哼着歌,自在地在房里兜圈,检视了一遍,没什么新鲜的事物供她观赏,就索性先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身略为性感的吊带睡裙,盘腿坐在沙发,一面玩着手机,一面等他回来。 程念樟今夜与魏寅沟通了些进度上的问题,顺道叫来执行编剧,帮几个主演再提拎一遍剧本。内容零碎且庞杂,一聊就是数个小时,因为专注,也未感时间过得飞速。末了,他不经意抬眼看表,才发现日期已翻过了昨天。 眼看表盘指针分秒转动,他想起了屋里还有个小东西在等自己。有了挂碍,众人的七嘴八舌,就难免显得聒噪了点,再好的观点,也很难真心听得进去。 头脑一下浑噩地厉害,男人揉捏眉角,嘴角牵扯,纠葛后拉过魏寅,凑近耳边小声与他说道: “不早了,今天先散了吧” 这整夜,坐在他对过的苏岑总有意无意瞥眼观察着程念樟。男人今晚看起来面色和缓,心情尚佳,虽然依旧寡言少语,但眼气里少了许多平日的阴鹜,是个谈判的佳机。 会毕,这女人原想趁他状态不错拦下他,换个地方再聊那事。可没想到出了房门,程念樟却走得比谁都快,连句像样的寒暄和招呼都没打,长腿一迈,转头就不见了影踪。 “怎么急得和赶去投胎似的?” 苏岑望着空荡的回廊,心生愤懑。 她会上一直在使眼色,当程念樟能领会自己的意图,可没想到这男人完全不念交情,淡漠疏离地,反衬得自己像个一厢情愿的傻子。 “岑姐,你说程念樟不会是故意在躲我们吧?” 助理瞧她没搭上程念樟,不免有些心急。 苏岑正是不爽的时候,闻言白她道: “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事,怕什么?” ———— 2102 罗生生独个儿在房里,已经等了程念樟将近叁个小时。刚开始门外每每有什么响动,她都会下意识被吸引走注意,当是他回来的信号。可反复几次,期盼通通落空之后,罗生生也学乖了,干脆堵上耳朵,免去失望来袭的可能。 程念樟进门时,她正塞着耳机趴躺床上,两只光洁的小腿翘在空中前后摆动,摇头晃脑听着电台里的午夜慢摇,乐此不疲翻看她男人的最新八卦和活动生图。 “啊!” 她正惬意的时候,左脚的脚踝却突然被人给抓个正着。 罗生生被吓得轻叫出声,蹬开后,转头惊恐地看向床尾。 “是你啊……吓死我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 程念樟脱去西装,随手扔在沙发靠背,回身看向她,眼里满是玩味。 罗生生听言,卸下耳机翻身从床上坐起,通顺呼吸后,亦神情坦荡地向他回看了过去。 “我当是你助理小谢呢,他不是有你房卡吗?你的又在我这儿……逻辑上没问题吧。” 她个性记仇,逮到机会就要翻出些旧账来发作。 程念樟思绪回到了那晚,一些画面跳闪,嘴角不禁上扬带起些弧度。 “呵,那天嫌他碍事,早拿回来了。” 说时,他低首抬腕欲解衬衫的袖扣。罗生生见状,赶紧调转方向,殷勤地跪坐向他,拉过男人手腕,替他把那银制的小部件拆卸收好。 从程念樟的视角看去,现在这个女人姿态娴静,动作又饱含温情,很难不让人觉得舒心。 “刚看了什么?笑那么开心。” 他换了只手递向她,淡淡问道。 “看你八卦呢,那些营销号说你在和苏岑谈着,我想那苏岑不是刘琨的女朋友吗?怎么就给安到你头上了。” 罗生生点的那篇八卦,写得有鼻子有眼,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文下配了个所谓的CP向的混剪视频,把一些平常的动作硬生生剪出了几许暧昧,粗看还真像有那么回事的样子。 “但凡有合作,多少都有些这样的通稿,见怪不怪的事情。” “那你现在有没有和谁谈着,是我不知道的呢?” 袖扣解完,她继续抬手替程念樟解开衬衫的襟扣,动作间好似无心地随口问了句,面上也带着笑,但是个人都能听出她的阴阳怪气。 程念樟察觉不对,一把捉住她手,提起女人下颚迫她面向自己。 “好好的发什么神经?” 抬头撞见他蹙紧的面色,罗生生大概心里就有了数。她略略调整下情绪,压下一丝难过,微笑与他说道: “我就随口问问,你老出去应酬,身边又都是光鲜亮丽的人,我疑神疑鬼也很正常呀!” 她说得很是轻巧,但表情又不像那么回事。 对视几秒后,程念樟脸容稍有放缓,却依旧沉默着没有接她的茬。 “呵” 这男人无话可说时,就会用一声冷笑带过。 下巴被放开,他将她与自己拉开了些距离。 此时的罗生生心思有些空白,她安静地坐着,视线随男人行步的轨迹移动,默默看他脱去衬衫,而后拉开衣橱,取下浴袍,再缓步走进浴室…… “哗啦” 喷头乍响。 透过磨砂玻璃,她能窥见这个男人氤氲在热气和水雾中的肉体,虽然模糊却难掩挺拔,恰到好处的肤色在光晕里泛出柔润的光,真是好看到不禁让人惭愧,隐隐让她觉得自己有些不配…… “怎么变得这么自卑、懦弱又多疑的……一点也不可爱了。” 负面情绪上涌,罗生生赶紧嘟嘴骂了自己一句,以此来让头脑找回些清醒,别让自己变成一个自怨自艾的讨厌鬼。 “咚、咚、咚” 就在她颓丧的当口,房门外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这个点了,谁会来敲他的门? 罗生生瞥了眼浴室里的程念樟,看他动作没有异常,想他应是听不见动静的。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 “咚…咚…咚” 敲门声的顿挫被拉长,门外人应是有心在试探。这种犹疑的节奏,对比前叁下的干脆,好像吃定了他会开门似的,不像第一次来他这里造访的客人。 罗生生憋着呼吸凑上猫眼,心跳得极快。 当她看出去时,苏岑也恰巧好奇得贴了上来。 “居然是她!” 瞳孔因眼见来人,而瞬间放大。 罗生生不禁哑然。 “程制片,在吗?” 苏岑抬手拨弄着自己烫卷的长发,理了理肩带的位置,把领口调整到一个足够魅惑的角度,好让胸型展露,沟壑毕现。 存的什么心思,瞎子也看得出来。 “这次是找你聊正事的,外面也没狗仔,你就放心开门吧。” 说着,苏岑又抬手敲了两下房门。 这次是聊正事,那上次呢? 罗生生的手此时就放在门把上,她的心底有个声音,一直怂恿她开门与苏岑对峙。但她终归不是个冲动和莽撞的人,她知道如果让苏岑知道了自己和程念樟的关系,那牵扯出的麻烦,只会让两人的处境,更加难堪。 “咚——” “啪哒” 这次,在苏岑刚敲第一下的时候,罗生生就按下了手边的“请勿打扰”。 门外把手上方鲜红的勿扰灯一刹亮起,明晃晃地刺进苏岑眼中。 这女人见状微微愣了一下,会意后便识趣地不再反复敲门。临走前,她掏出手机,点下语音,媚声说道: “今晚你不方便的话,我明天再来找你。” “咻”的一声之后,床头柜上程念樟的手机瞬间发亮,响了声信息提示音。 看着这暗通曲款的一切,罗生生突然觉得房里的所有,都变得有些令人恶心,从床铺到沙发,所有梦里曾出现的不堪画面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终于具象了起来。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会是苏岑,组里统共就那么几个女人,能爬上他床的,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 只是罗生生心里一直存有侥幸,想他可能只是寻了段露水情缘,嫖也好,外面随手抓的也行……却没想到真会是组里的熟人。 现在细细想来,这苏岑几乎所有的戏份都被排在大组。 真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程念樟会不会像对待自己这样来对待她呢? 回忆起刚才提起苏岑,这男人毫无波澜的模样,那不假思索镇定反驳的姿态,演技好到让人止不住背脊的阵阵发凉。 “一个人在门口发什么呆?” 程念樟出浴后,正擦着头发,转头就看见罗生生握着门把,一副要走的态势,不知又开始发作什么神经。 罗生生此时背对着他,听到男人声音,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闭眼咽下苦楚,深吸口气,勉强扯出个笑脸后回道: “刚刚听见几下敲门声,我跑过来从猫眼看出去,外面又什么也没有,和闹鬼似的,吓得我手都发凉了……你说你这房间,是不是不太干净啊?” 听她说话带着颤音,程念樟挑眉,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 别说,还真是有点冰凉。 “哪有人自己吓自己的?” 男人现时紧挨着她,身上散发着浴后的热气,从视线的余光里,可以瞥见他锁骨和肩胛透出的微红。这人浴袍的腰带扎得松散,胸襟自然袒露着,内里未着一物,褪去了这身白布,就能看清他这副完美诱惑的躯体。 联想起刚才门外苏岑暴露的姿态……怎么说呢? 两人还真是有些异曲同工的微妙呢。 “嗯哼” 因为这个浮想,罗生生一时没忍住,不禁低头笑出了声。 “笑什么?” 她没有答。 无声中,男人浴袍的系带被她轻松解开。 罗生生趁其不备,只手握住程念樟半软的阴茎,开始轻柔地撸动,另一手则攀着他肩,借力让自己踮起,吻上那张略显薄情的嘴唇。 同床异梦(下)(h) 手中的分身起势惊人,感受到他越来越坚硬的欲望,罗生生笑着停吻。 她低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食指在男人胸口轻扫画圈,眼见他乳尖随自己的挑逗立起,止不住心内得意,遂语速低缓地问道: “想要吗?程制片。” 程制片? 听到这个称呼,程念樟倏然有半秒恍惚,待回神后,他侧头挨近罗生生耳边,用力将这人后腰揽紧。 “从哪学来的这套?嗯?” 男人鼻腔的共振,带着股奇异的震颤灌入她的耳蜗,如同毛掸挠进体内深处,又酥又痒。 不得不感叹,本能终是强大,原来都想好不动情的,可还是被他给撩拨着,带起了下体连绵不断的湿意。 “我网上看见的,说做爱的时候呢……带上称呼,会更有情趣。” 罗生生抬眸浅笑,故作妩媚地回他。 两人下身此时贴得太紧,她手上已没有多少动作的空间,于是干脆放开长物,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小腹状似无意地左右微动,研磨男人的坚硬,感受他因自己而跳跃不息的脉动。 今晚,无论是她说的话,还是给出的反应,都比往常要放浪许多。 被勾引的人,总归是爽快的。 就在女孩句尾消散的一瞬,程念樟嘴角牵起,为呼应她的癖好,也跟着邪佞问道: “是吗?罗摄影。” “呵……唔……” 唇瓣翕合,她刚要学他冷笑,气音方脱口一半,就被袭卷而来的深吻给堵了回去。 程念樟胁迫着将两人身位翻转,用舌尖与她缠斗,满耳回荡的,都是他们口津的搅动和彼此愈渐深重的喘息鼻音。 “嗯……” 舌侧的敏感与他的交错,在一阵接一阵的战栗中,她逐渐模糊了理智和情欲的边界,开始享受沉沦,把所有不快都暂且抛诸到了脑后。 罗生生终于主动回应之后,他们吻得便更加难舍难分起来。 肩膀的吊带不知何时被他向两边拂开,本就松垮的裙身一下落地,堆迭在了脚边。 换气的当口,他睁开眼,入目是女人低垂的眉眼,和随呼吸波澜起伏的胸口,那里肉粒挺翘,书写着欲望正好。 程念樟轻笑着再次俯身,一路从侧颈吻至胸前,双手顺势扯下她内裤的边缘,掌心贴着下腹,熟门熟路穿过丛林,屈指钻入了她绞紧的双腿之间—— “噗呲……噗呲……” 搅水声渐起。 这人指骨凌厉,在她甬道的每一下动作,给予的体感都异常强烈。 “嗯啊……你慢……啊……轻点啊……” 罗生生被突至的侵袭搞得有些站立不稳,嘴里下意识地溢出嘤咛,伴着真真假假的推拒。 男人没有听她抗议,反而加大动作,用更加剧烈的抽插带出大摊淫水,浸润了整个手心。 “不行了……别弄了啊——” 一通猛烈的进攻之后,罗生生双腿蓦然颤抖着将他夹紧。 下身不断抽缩,似乎是要泄的前兆。 接收到她的变化,程念樟突然停下所有动作,直起身,抬手掐住女人肋骨两侧,迫她贴紧自己,玩儿也似地问道: “想要吗?罗摄影。” 这男人也真是够小心眼的,在性事上一点被动也不愿承受,非记挂着她刚才的挑逗,寻到机会就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回去。 “不想!” “湿成这样了还说不想?” 程念樟举起手,将沾染的爱液擦在她的侧脸,教她感受自己浪荡的证据。 可罗生生哪是这种轻易服软的人。 当男人手指划过嘴前,她找准时机,一把抓住,将它们送入口中,舌卷缠绕指腹,用吮吸配合舔舐,模仿口交的姿态,一下便触达了他敏感的神经。 手上也不松懈,罗生生趁他分心的当口,握住热棒,而后合着嘴上的节奏,直接富有技巧地上下撸动起来。 “呃……” 快感奔袭,程念樟喟叹着从她嘴里抽手。 他也不再去纠结输赢,直接架起女人左腿,对准洞口便将自己没入。 “啊……痛……” 因为太久没做,他的大小猛然插进来,不禁让罗生生感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乖,放松一点。” 这种过分的紧致,亦压迫得程念樟不太好受。 他蹙眉亲了亲女人面颊,下身小幅耸动,抽送地比平常都要缓慢一些。 “嗯……你……你有套吗?” 闻言,男人动作一顿。 “你什么意思?” “啊——” 他问话时,因着不爽,直接惩罚性地一插到底,带起她的惊呼。 痛感稍纵即逝,罗生生抬眼看向他,笑问: “你……你和别人做的时候……嗯……也不戴吗?” 别人? “那你呢?宋远哲操你的时候,你也问他一样的问题吗?嗯?” 提起“宋远哲”叁字,藏匿他心头的哑火被瞬间点燃。 他也不再管她适应与否,直接大起大落,快而狠地开始疯狂操弄起来。 “不要……啊……慢一点,会坏的……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没人理会她的求饶,满室充斥的只有肉体拍打击节的响奏,萦绕她断续的呻吟,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 随着撞击的深入,罗生生靠着单腿已完全无法站立,身体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向一边滑落…… 这难免让程念樟有些分神,他现在亟需一些更猛烈的感官刺激,来让快感延续。 于是男人低头看向两人粘连的部位,视线盯着自己阴茎在她体内快意进出的姿态,凭借此刻瞬时的兴奋,一把将她右腿带起,托住臀瓣,稳妥地架到自己腰间。 “去床上。” 他哑声道。 “嗯” 失去所有支点的罗生生,只能将自己紧紧挂在男人身上,小脸埋进他的颈窝,闷声回应着,不敢再有异议。 陷入软床的一刹,他没有急着进攻,而是一反常态地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眉眼。 “今天怎么了?我哪里又惹你了?” 程念樟的嗓音带着欲望的沙哑,低沉却难掩温柔。 这种被人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的感受很奇异。罗生生也不知怎的,鼻头突然泛出一股酸涩。 “没什么……就是你刚才老不回来,我怕你去找别人,不要我了。” 她话里带着些哭腔似的颤抖,听起来煞是可怜。 程念樟听言,不免失笑。 “我是去忙正事,你不信,大可以找魏寅求证。” “怎么求证?问他‘嘿!魏导,我男朋友昨晚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呀?’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罗生生的这句话里“男朋友”叁个字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说得自然又娇俏。程念樟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示,但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你岁数长了不少,脾气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粘人。” “这话说的,除了你,我还贴着谁了?” 罗生生说完,嘟起嘴直视他,满眼写着坦荡。 而面对她的告白,男人停顿后,却只回了声冷笑。 “呵” 从前,罗生生一直觉得他这种不置可否的反应有些伤人,但相处久了才发现,无论开心得意还是生气,所有对他人来说很自然的情绪流泻,到他这里都会被习惯性的隐藏起来,最终化成一句气音,教人难以捉摸这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两人此时相互对望,因为各怀心事,彼此都默契地保持着无言的状态。 不想让沉默消解欲望,于是程念樟稍退后些,低头把着滑出的热棒,复又插回她的体内。 他略带薄茧的五指,摁在女人小腹,挤压她的宫颈,以此来让自己分身的每一次进出,都能给她带来双重迭加的刺激。 “嗯啊……太深了……啊……别……” 快感太强烈,罗生生被被刺激地腰腹瞬间拱起,她抬手揪住颈枕的边缘,无力抵抗的她,只能微张着嘴发出羸弱的呻吟 “深点才舒服” “会泄的……” “呵……你还泄得少吗?” 说着,他将她双腿架在臂弯,挺起上身,臀摆施力,愈加粗狂地抽动了起来。 “啊…啊…太快了…啊……啊啊啊啊” 罗生生的话音被打得稀碎,她想伸手去挡着下体,可被他发现后,这个可恶的男人干脆从她的膝弯下抽出,将其手腕一把抓住,就像绳缚般牵扯着,强行让她跟上自己频率,前后摆动…… 他们就这样彼此拉锯着,换了几个体位做了许久,最后罗生生骑坐在他身上,明明已经快没了力气,却因高潮的加持,仍旧撑着他,迷乱地上下起伏个不停。 “别动,要射了” 程念樟扶着她,下腹开始难耐地抽缩起来,射意接近临界,然而罗生生却完全没有要起的意思。 “唔……你……你射里面就好……啊——没事的” “不……呃啊……” 他还来不及拒绝,女人阴道的急剧收紧,和她穴内每一寸软肉如痉挛般的抽搐,纷纷逼得他只得选择缴械投降。滚烫的精液,就这样,完全没有阻碍地,全数被送入了她的腹中。 程念樟早就烂熟于床事,而这却是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快感失控,竟会是这种感受…… 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似乎还算不赖。 甚至……好像……还有那么一些上瘾。 事后,他们性器仍旧连结着,失去多巴胺的支撑,已经完全脱力的罗生生,只能虚软地趴伏在他胸口,听他心跳的声音,暂时获取一些安逸。 在她额头落下轻吻后,程念樟收拢臂弯,换了个让彼此更加舒服的姿势,将她妥帖地拥入了怀中。 “累吗?” 他轻声问。 罗生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用鼻音“嗯”了一下,算是作答。 “我没记错,你例假是8号?” 他怎么知道自己例假几号? 罗生生刚想抬头问他哪儿知道的,却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上个月来事那天接过他一个电话,那时有提起过。 “你记性可真好……不过这事没那么准,一般会早一点,可能明天就来了也说不定。” “哦,是吗?” 听语气,他怎么好像还有点失望。 “你别担心,反正早来晚来,今天都是安全期,没事的,你实在怕的话,我吃药也没关系的。” 程念樟听言,眉头迅速蹙拢。 “谁教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 宋远哲吗? 罗生生知道他这人小心得很,想今天本就是自己的锅,也怪不到他头上,可骤然听他这么发问,还是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人真奇怪,我是在替你想办法,干嘛还非假惺惺地说这一句话,弄得我怎么做都不对似的。” 此刻的她,说话的语气异常散漫。遣词造句里看不出往常的爱意,反倒有些饮食男女,欲望纾解后,互不相欠的距离感。 “他让你吃过药吗?宋远哲。” 哦,原来是关心这个。 “没……没啊。你老提他做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名义上该是他的女朋友才对,是不是?罗小姐。” 程念樟语调逐渐转冷,将她从怀里放开后,他坐起身,从床边摸了烟,默默低头点燃。火光摇曳着照亮了他的脸孔,这人皱眉的样子似乎有股魔力,总会让眼见的人,心绪也跟着一同揪紧起来。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还你 “我和他的情况你也不是没数,干嘛非要这么说来刺我?” 今夜她怨气深重,话是一句比一句冷硬。 如果换做往日,按罗生生的这副心肠,早就服软地挨上去与他撒娇求和了。但她本质并不是个没脾气、没底线的人,在爱情里,她可以接受不忠,但不能接受诱骗。 今夜苏岑的到访,让她对程念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这男人什么都能演得出来,既然淡漠和不熟可以,颓靡和在乎又为什么不行? 信任感这种东西,就是个易碎品,坏了就是坏了,拼不回来的。 罗生生只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愿意假装懵懂,但又不是真的脑子不灵光,随随便便就能着了他恶人先告状的道。 程念樟此时一口长烟入肺,回还后缓慢吐呐,看似专心享着尼古丁的麻醉,没有什么接话的意愿。但他夹烟的指节微颤,喉节上下滚动着,不像是吞吐使然,倒更像是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哎” 等他接茬等了好一阵,只等到沉默……罗生生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泄劲。叹了口气后,她拾掇精神,艰难地撑起自己,决定翻身下床。 不料还没逃离床面,就被身旁这个男人给抓了个正着。 程念樟没挪眼看她,他眸目半阖着,长睫遮掩下辨不出什么情绪,但禁锢住她下臂的掌心,用劲却大得出奇,甚至捏得罗生生都有点痛了。 “我去洗个澡,你拉我做什么呀?” 莫名其妙。 “罗生生,我没耐心陪你玩猜心游戏,你有不满就直接说,没必要对着我说一句顶一句。” 男人掸掉烟灰,偏头看向她的侧脸。这人现时眉目深锁,眼中的厉色明显,憋了一夜的火气,也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 然而她这才使出了几成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功力啊?刚点火还没开炮呢,他居然就受不了了? “你不是爱和宋远哲比吗?我平时和他就是这副腔调,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再乖戾,大多数时候也都由着我闹,没见恼过。到你这里可是奇了怪了,我好像非得嗲兮兮的才行,也是装得我够累的。” 话尾,罗生生回头,表情含嘲带笑,是铁了心要拂他逆鳞的意思。 程念樟见状,亦笑着扬起下巴,眼神轻蔑地用携烟的手,掰过她的脸颊,提喉拉近,迫她直面自己。 “装的?嗯?” 鼻音里盛了怒气,有些吓人。 但吵架就是这样,气血翻涌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可能会不过脑地蹦哒出来。罗生生现在正是吵到兴头话赶话的时候,哪能被他唬了,就轻易停歇。 下巴用力从他掌中逃脱后,她抬手揉了揉被捏痛的脸肉,反问道: “很意外?我看你不也演得很开心嘛?” 说完,她扭了扭手肘,狠狠拍打了几下程念樟的肩膀……可这人就是死活不肯放开,五指还越箍越紧,好像巴不得要拧断她才能泄愤似的。 “你弄疼我了……” 罗生生痛呼。 程念樟听言,只静默着看她挣扎,不见松动 就在女孩痛极的一刹,他才倏然放手,终将视线瞥向别处,靠躺着携烟入口,待白雾散去,淡淡飘来一句—— “你走吧。” “嗯?” 罗生生以为自己听错。 “收拾你的东西,去你该去的地方,听不懂吗?” 这句话,程念樟是笑着说的。 罗生生此刻正低头揉捏着小臂,听明白他的意涵之后,所有动作连同呼吸一起,蓦然停滞。 一瞬间,所有环境音通通消失,只有这句“你走吧”,和魔咒似的不断在她头脑里盘旋。 就这样隔了好些秒头,略微恢复了神智,她才终于低声回道: “哦……听懂了。” 说完,罗生生摁紧眼皮,硬挤掉了眼角将落的泪,起身抽了两张纸巾将腿间的黏腻简单擦拭,而后下地拾起衣物,再一件件缓慢套上。 因为带了洗漱包过来,临走时她还拐进浴室,将几小时前刚摆好的瓶瓶罐罐,又原封不动地重新塞回了包里。 这一来一去,就和闹着玩儿一样可笑。 明明没有几件衣服,也没带多少东西,可罗生生硬是这样延宕着收拾了许久。 程念樟全程既没有看她,亦没有言语,不过也不曾催促。他只不断点烟,将所有情绪都隐匿在缭绕的烟雾背后,不让人知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走了……再见。” 从浴室出来,罗生生背对着,朝他说了声道别。 可真想走的人,根本不会这么多话。 “站住” “怎么了?” 听他喝止,罗生生瞬间大喜,脚步应声停顿,满心期待着他能挽留自己。 “房卡给我。” 刚起的期待,还没离地多远,又立马碎成了渣滓。 罗生生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一下全给涌了出来。 她窘迫地翻了翻随身的小包,从里面抽出那张卡片,仍旧倔强地背对着他,抬手摁在身边台面。 “啪!” 关门声响。 这次她没再犹豫,走得决绝又干脆。 视线落在女人最后定格的位置,程念樟静默着看了片刻。房间自她走后,好像瞬间少了许多鲜活,他面对这一派死气沉沉的空景,突然低声爆出一句咒骂: “有病” 也不知骂的是罗生生,还是他自己…… ————— 第二日,B组排的是两场夜戏。 罗生生昨夜回房失眠了整宿,杂七杂八想了许多事情,直到早上才堪堪闭眼入眠。 她这一睡,可能是因为例假将至,也可能是因为后脑有伤,抑或只是单纯地犯懒……愣是睡到了夜戏都快开拍也没转醒的迹象。 要不是大壮持之以恒地不断电联,她还真有可能就这么被算旷工一天。 被骂了老大一通,“嗯嗯啊啊”接完大壮电话后,罗生生非常顺手地开始查看手机里的消息提醒。 因为她的迟到,组里几个熟人纷纷向她发来了关切,一连几十条未读消息,直接看得人眼晕。可她找了一圈,这群熟人里,并没有包括程念樟…… “你今天不来吗?还想下戏了请你喝靓汤呢(勾引表情)” 来自飞天小女警。 看到来信,罗生生才想起来今天该拍的,是季浩然的戏份。她这几天基本都是负责几位配角的运镜,和他在片场碰面,还是出院后的第一次。 “我来的,睡过头了而已。你请我喝什么靓汤?喜欢的话,我就去。” 因为句子比较长,罗生生懒得打字,直接回了他一段语音。 收信时,季浩然正在同程念樟聊着剧本,当时两人正说到兴处,季浩然一看来信的是罗生生,想也没想就把注意力的优先级,从剧本挪到了手机上去。 “猪肚鸡、老鸭姜汤、乳鸽汤还有炖猪脚,你选一个,我让店里先煲起来,这样下戏差不多正好能喝。” 季浩然没想到她能答应那么爽快,一时高兴也就没顾忌边上还有别人,直接给她回了条语音过去。 虽然刚才播放的音量不高,但因为实在熟悉,程念樟仍听出了,对过应是罗生生的声音。 “浩然,你下戏后约了谁?” “一个朋友。” 季浩然此时正专心等着罗生生的答复,也没仔细分辨程念樟语气里若有似无的寒意,大大喇喇直接就拿“朋友”给他搪塞了过去,敷衍得很。 罗生生今天没有推拒,倒也不是真想喝汤。 人总有些劣根性,从自己喜欢的人那里受了伤,如果此时恰好有个不算讨厌的对象,愿意关怀自己,普通人其实很少会去考虑边界感和距离感的问题。 “就猪肚鸡吧,我想吃打边炉(庆祝表情)” 季浩然得到肯定的答复,嘴角上翘的弧度便一直没有下去。 “念樟哥,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的打边炉吗?” 这孩子对近身的朋友,那是真不设防。 他光想着自己高兴,居然糊涂到去问程念樟该去哪里觅食。此刻他如果稍留心抬头,看一眼他念樟哥的表情,大概也不会没心没肺到,问出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 ———— 一写吵架就头痛 冷战 罗生生到片场时已近开拍,摄助帮她把该弄好的东西都已调整地差不多,灯光是陈珂亲自确认的,她再晚点,第一场戏说不定就该陈珂自己上了。 虽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说白了,这就是失职,即便大家都安慰她别放心上,但罗生生仍觉得很是惭愧。 于是中场换镜的空档,她主动找到监视器那,同陈珂和魏寅认了个错。 “你大伤初愈,又是在颅骨的位置,有些状况很正常,也没大事,不用太在意。” 魏寅对于自己那天顾此失彼,没有及时赶到,一直十分自责。今天别说罗生生迟到了,就算她真的旷工当甩手掌柜,他也不会过多去批评和指摘她的错处。 陈珂听出了魏寅的态度,顺势也帮他安抚起了这个小姑娘的情绪。 “等会好好拍就行,不用太记挂。” 话自然都是捡着好听的与她说,但印象分该扣的还是照样扣,这点罗生生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即便被安慰了,她也仍旧有些颓唐,提不起太大的劲头。 程念樟在他们说话时,一直在旁翘腿坐着,专心低头翻看剧本,未做任何评判。 罗生生本来都想好要冷战到底的,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会瞟到他的身上。 今日这男人依旧收拾地妥帖,全身上下,从发尾到鞋尖,每处细节都弄得一丝不苟,精神气看起来比她好得不是一星半点。而且说来也奇怪,又没通告,就到剧组督个场而已,弄得那么细致,真不知是想招徕谁的目光? 回想起刚刚自己走近,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一派淡漠疏离的腔调,罗生生想也知道,那肯定招徕的不是她的注意。 此时季浩然和对手演员刚对完戏,瞥到罗生生在监视器后面站着,没多想就径直跑了过去。 “诶,罗生生,你怎么在这?我还等你给我指定点呢。” 罗生生知道季浩然找她肯定不为这事,但她正心烦着,抽不出闲心和他多哈啦。 “你找跟焦呗,找我干嘛?” 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耐,季浩然这大高个儿不禁莫名地挠了挠头,表情略有懵怔,口讷几秒后,直接俯下身,凑近罗生生耳边,小声关切了起来。 “心情不好吗?语气这么冲。” 这人老喜欢和她贴近了说话。 罗生生习惯性地偏头避了避,余光里好巧不巧正瞥见程念樟拿出手机,也不知在回着谁的消息……联想之前自己发信息,他总不回,一瞬间无名火又烧了起来。 双重烦闷的夹击下,她也没了禁忌,直接对着季浩然就是一句—— “对,我大姨妈来了,你最好少惹我。” 这句话她没压声量,监视器前除了戴着耳机的魏寅和陈珂,应当都能听清。 程念樟正在打字的手闻言一顿,抬眼费解地看向她的位置。 此时罗生生也恰好看着他,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接触后没有任何胶着便迅速分开,真是肉眼可见的刻意。 “你发什么呆,不是要找定点吗?这次我带你去确认,下次别什么事都找我,分工懂不懂?” 刚季浩然粗听她来事,因为不知该接什么话才不会显得轻浮,愣是半张着嘴,傻傻沉默了许久。 看他这副情态,罗生生无奈扯了扯他戏服的下摆,顺着刚才话头,企图自然地过渡掉这段尴尬。 听出了这通调遣里,她语气又恢复了寻常,季浩然一瞬回神,跟着就坡下驴道: “我们罗老师还耍起摄影的排面了?看来以后这些小事是都叫不动你了,是吧?” “本来也不归我管,叫我有什么用。好了,快走吧你!” 插曲过后,两人复又像没事发生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嬉闹着去到了机位方向。 待声音飘远,程念樟微微抬首,将目光对在不远处那一高一矮的背影上,眼气里透着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这样……等会儿还去吃打边炉吗?” 季浩然就位前,有些犹豫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怕下戏晚了,再带她觅食,差不多和熬个大夜也没太大区别。女生来事本就难受,到时别为了应承自己而勉强赴约,那可真就没什么意思了。 伤她身体的话,改天就改天,来日方长的事,不着急。 “吃啊,我白天都是睡过去的,一口饭没沾,刚还留了肚子,不就为了晚上宰你一顿嘛!” 应对季浩然,罗生生向来不会费心揣度,所以想也没想,十分顺口就答应了下去。 季浩然听她没有推叁阻四,一时竟还有点不太习惯。 “那下戏了你先回酒店,我今天配的是房车,要先去换个车。” “嗯” 罗生生无谓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样子,随手挥了挥就作势要撵他走。 整晚的拍摄基本按照计划在行进,没发生什么状况外的事情,无风无浪地,九点半准时收工。 下戏后,罗生生没急着回去,她搬完器材趁车队整肃的当口,孤身坐在停车场边小花园的石凳上,把自己隐在黑暗里,默默观察着影棚门口的动静。 程念樟从棚内出来时,身边跟着魏寅,两人在吸烟区呷烟聊了些杂事,因为离得远,她也看不清这人的神情是高兴还是烦闷。他们聊得时间不长,大概也就一支烟的功夫便笑着作别。看手势和动作,两人回去估计是不再会有后摊的。 罗生生就这么,在暗夜的遮掩下,一路注视这个男人上车又离开。 也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她打开手机点进和程念樟的聊天记录,看着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撅起嘴,点进又退出,循环往复地只盼他能先主动哄一哄自己。 无意义的时间消磨,让她陡生出了无力感,其实仔细想想,这种“谁先理谁就输了”的冷战游戏,真是幼稚又可笑,赢了又能怎样呢? “哎……冤家。” 叹了口气,既然程念樟不给彼此一个台阶下,那就只能又是她来。 “下戏我和季浩然约了饭,和你说一声。” 信息发过去,没有臆想中的冷落,对过很快便有了回复。 “好” 好个屁。 虽然是秒回,但实在敷衍,罗生生盯着这个单字钻研了半天,怎么也钻研不出他的意涵。最后不得法,她强忍住愤懑,又发了句—— “你呢?直接回酒店吗?” 这是她尊严的底线了,这男人要是再不顺台阶而下,那她……她好像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是的” 多打个字会死一样…… 此刻保姆车内,小谢正与程念樟沟通着后天复工的事情。这叁天排出的空档挤掉了他不少通告,有些实在推不掉的,也见缝插针后延到了年前。现在整个平板上的年末排期,密密麻麻都是手写的备注,看着就让人头疼。 “Evan,苏岑的助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说是有事找。” 小谢本身和苏岑她们并不熟,也就是加过微信的赞赞之交罢了,不知道为何,自从她们进组,就老是有意无意向他打探自己老板的行踪。他虽然嫌烦地很,但碍着面子也不敢直接回绝过去。 “不用理她。” 程念樟没下手人情上的这些顾虑,不想搭理就不搭理,没什么好犹豫的。 “说起这个苏岑,也是搞笑的,自己有男朋友,还整天买我们这边的通稿,起的都是负面热度,难不成还想Evan你来配合着炒?” “小事罢了,有刘琨在,她也不会掀多大风浪。” 苏岑在程念樟眼里其实一向面目模糊,虽然睡过一次,但回忆里多是这女人腥骚的气韵,吃惯了罗生生这一挂的,对照起来,这苏岑多少还有点让人觉得反胃。 这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但明显和苏岑接收到的,有很大出入。 其实程念樟对他人的评鉴一向藏得很深,表里不一是这人的常态,罗生生昨夜说他爱演,仔细想想,也不算没有道理。 但他自认在罗生生面前还算坦诚,除去遮罩了些晦涩,他几乎没有骗过她,又何来演得开心一说? 这人呐,就是不能多想。想得多了,脑子里就又是那女人昨晚生分的样子,她什么都好,只是那股动不动就发作,没来由的矫作,实在让他腻烦。 程念樟不喜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状态,他揉捏眉角,屏退思绪后,索性抱胸假寐,再不去想其他。 为了让他睡得舒心,小谢招呼司机开得尽量平缓。所以尽管他们出发得早,但到达酒店的时点,和罗生生坐的器材车也差不了多少。 因为要把房车先开到大组,需在市区边缘绕行,季浩然回来得会比他人都要晚一些。 这事先前他和罗生生也打过招呼,罗生生没表达什么意见,她到酒店后就乖乖坐在大厅的水吧那儿等他回来,整体来说,心情比今天刚上工那会儿要好了不少。 “酒买好了吗?” 离她不远坐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正在接打电话。 刷着手机的罗生生闻言一愣,莫名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我刚看他已经上去了,你快点把酒带回来,今天可不能再让他给跑了。” 罗生生不是个喜欢听墙脚的人,但这女人无论是嗓音还是话里的内容,都让她很是在意。 实在是禁不住好奇,为了确认假想,她一面心内擂鼓,一面试探着,转头向声源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和自己想得没有出入—— 还真是苏岑。 那她话里的“他”,八成就是程念樟了。 ————— (估计还会修,先过渡一下剧情) 博弈(上) 电梯内,气氛诡异。 “罗摄影,好巧啊?” 一点也不巧。 说话的是苏岑。罗生生见她助理送酒后,这人姿态婀娜地起身,便预感不对,赶紧一路小跑跟着进了电梯。苏岑大约也是看出了她同进时的局促,明明不是熟人,还非要画蛇添足地打个招呼。 “哦,是苏小姐呀!我刚还说怎么这么眼熟。对了,你去几楼?” 罗生生按下17楼的按钮后,发现一排按键里唯独自己的层数亮着光。这苏岑明明先上的电梯,却迟迟不按,很明显对她是有防备的。 “23,谢谢。” 居然不是程念樟的楼层。 “罗摄影伤好点了吗?我听同事说好像当时还挺严重的。” “基本全好了,谢谢关心的。” “客气了。” 这个酒店在拍摄周期内,所有客房都被剧组给包了圆,过掉下戏后的高峰,基本就很少再会有人上下。罗生生就这样,独自和苏岑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内,一同上行到了十七层。 两人其间虚与委蛇地寒暄了几句,不痛不痒,只为消解尴尬。 “我到了,再见,苏小姐。” “再见。” 罗生生走出电梯后,并没有着急离开。 她回身看着楼层数字的跳动,果然直觉没错,顶端迅速变化的红字,18到20都跳闪飞快,偏偏在21上……整整定格了十秒。 一种急不可耐,想要验证什么的迫切感,在她心里恣意疯长,顷刻间挤压了所有理智的生存空间。当罗生生意识到,这女人就是去找程念樟的瞬间,她迅速转身冲进消防通道,叁步并两步,奔袭着向上…… “咚、咚、咚” 还是昨日敲门的节奏。 “程制片?” 苏岑很警觉,她一面敲门,一面观察着回廊的动静。惯性思维让她只注意了几个可能藏匿狗仔的转角和针孔器材的亮灯,偏偏没把楼梯间的门缝放在心上。 这条缝隙的另一面,罗生生强忍住喘息,将手机调成静音,拉低亮度,举起后对准2102房门的位置,打开相机。 她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理,愤怒有之,但沉淀一夜后的报复感可能更甚。 苏岑在门外等了些时候,仍不见屋内有什么动静,遂拿起手机打了过去。 “程制片,你回来了吗?” “哦,我还当你藏了什么人不方便呢?” “找你是来聊聊罗摄影受伤那事,咱们隔着电话这么讲,不方便吧?”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罗生生动作倏然一紧。她不明白自己受伤的事情,为什么能成为他们两人的谈资。 房门在苏岑尾音落下的刹那被轻拉而开,看得出程念樟刚才应当一直在门口候着。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心理? 观察、戒备、拿乔抑或只是单纯的调情?别说隔远的罗生生,可能连现时面对面的苏岑也不一定看得真切。 但走肾的人往往比走心的要更豁得出去。 苏岑信奉见招拆招,开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搭上程念樟肩膀,娇嗔地抱怨道: “哎哟,我的情儿,你可算是愿意搭理我了。” 说着便没有顾忌亲了上去,她把男人一路内推,而后只听“嘭”地一声,房门阖上,隔绝了他们的暧昧与香艳,徒留一扇空门任人随意揣想。 情儿 真是恶心的称呼。 罗生生收起手机,生理期的不适迭加着胃里的反酸,不断侵袭她的感官。已经说不上背叛了,她只觉得肮脏。 原来知道和亲眼看到,对内心打击的量感,真是不在一个级别之上。凭空想像的画面再下作,再不堪,也不及亲耳听到的一声“情儿”,令人崩溃。 面对剧烈的认知外的冲击,人往往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罗生生此刻收拾心情,失望至极后,除了生理上的难受,反而没有任何想哭的冲动。 手机震动,传来一条季浩然的消息,和她报备着到达酒店的时点可能还会推迟。 这男孩表面总是盛气凌人,但该有的礼貌却从来不少,只是几个文字的组合,就算不见声色,也能辨出他话里的歉意和重视。 罗生生手指顿在输入框上,斟酌着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还是咬咬牙,按下语音。 “我突然感觉很不舒服,今天还是算了,改天我来请你吧。” 声音颤抖又虚弱,粗一听确实有些不妙。 对面接收后没有迟疑,秒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接了句“没事,好好休息。” 简短又体恤。 相比于她的清冷,另一边的室内,则看起来要火热得多。 性,是苏岑最擅长的武器。 她对男人的定力向来不屑一顾,既然是谈判,自己又落下风,那能多得些筹码,就必得是要拼尽全力去争抢的,更何况,这男人的滋味可口,她亦需要他来缓解自己愈渐干渴的欲望。 “昨晚你房里待的是谁?” 方才苏岑试着去亲吻程念樟的嘴唇,被男人偏头给闪避了过去。 不过是个小挫折,她也不在意,双手依旧挂住男人脖颈,大腿前伸,心思昭显地不断擦碰着程念樟的下体,妄图故技重施,用最直白的挑逗,引出他的敏感。 “与你无关” “我看她该是个知情识趣的主,做事还挺讲脸面。昨天没坏你什么好事吧?” 程念樟自她进来,面上显露的都是一派淡漠。他腕上施力,把苏岑从自己身上强硬地卸了下来。 “你昨晚和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找你聊聊正事,还有语音里提到的,今天会再来。你放心,我嘴巴牢着呢,知道昨天门后的不是你,当然不会让别人来抓住咱两的把柄。” “哼” 程念樟这声冷笑,是真的冷笑,连扫过她皮肤的呼吸,都感觉透着凉意。 “怎么?难不成还是和你闹了脾气?” 苏岑感受出了男人表情里一抹不同寻常的愠色。她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但好奇心驱使,这个女人仍旧选择硬着头皮问了下去。 “你今天要说的正事是什么?” 程念樟背过身,一面行步,一面解开衬衫的领扣,抬指左右拉扯间,舒缓了肩颈的滞塞。 男人后背胛骨的肌肉在动作时被清晰勾勒,他抬手又放下,布料贴紧又放松,这不经意间的一切,仿如引线遭遇余薪,复又燃起了苏岑体内的欲火。 难怪个个都当他宝贝,还真是撩人地很! 苏岑心想。 “那天晚上的事,你解决地怎样了?” “就差收拾你了。” 苏岑在程念樟眼里算不上多厉害的人物,之所以还没动她,不过是碍着电影的进度和刘琨的颜面,处理起来多有麻烦罢了。 今晚她既然自己送上了门,程念樟也不愿再费心想春秋笔法搪塞,干脆出张明牌,直接打发她走,省的日后再来烦扰。 “你还怪到我头上了……还不是刘琨那边的意思,我就一炮灰,你和我较什么劲啊!” 苏岑见他坐下后开了瓶野格,赶紧委身贴过去,递上了自己带来的麦卡伦黑钻。顺手抽出台面烟盒里的烟,点上后夹在指尖,送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突至的白色纸卷,男人手上起瓶的动作稍顿,他眉头蹙着,偏头避开了苏岑的殷勤。 “在戒” 女人听言尴尬缩手。 “那你喝喝我带的酒,黑钻的威士忌,有股烟熏橡木的香味,正好帮你渡个烟瘾。” 说着,她也不等程念樟回绝,自顾自取过开瓶器就作势要开酒。 却不料手刚抬一半,就被男人给拦了下去。 “苏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天的事,是我助理的主意,上回刘琨他们没在剧组得好,这次她就献了个烂记,想借宋二再来挫挫你锐气。没想到雇的人居然这么没有轻重,反倒把小火烧成了大火,扑了梁岿然一身灰。说白了你也无事,还去了不少梁派,我这厢也是立场使然。咱两倒不如趁这机会好好联结起来,放下过往,同心协作,岂不是比明争暗斗来得更互惠共赢呢?” 苏岑一口气把话说完,真真假假地给程念樟表了个忠心。 拮取了话中大意后,男人难抑嗤笑。他将存冰加入杯中,往野格的基底里兑了些红牛后,一饮而尽,充满血腥。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苏岑。” 博弈(下) 程念樟话里的嘲意太浓,苏岑一下竟还有点愣神。 “我说得不对吗?程制片。” 女人话音里揉进了媚态,她略思量后,放软肌骨,靠向男人肩头 两人贴身时,苏岑仿若无骨的手指顺着他的襟口滑落,模仿上一回的姿态,企图以此撩拨,来再次撕下他柳下惠的伪装。 这人今天一而再再而叁的冷硬拒绝,实在让她受够,就算现实里针锋相对,情场上也没必要这么楚河汉界,更何况她还是主动投怀送抱的那个。她都这样了,程念樟要是还没反应,那可真就有点伤她自尊了。 室内的温度不算高,苏岑的指尖也透着微凉,本该是个清冽的触碰,程念樟却只觉黏腻。不耐蓄积已到阈值,不想再忍的他,于是蓦然间起身,身旁的女人就这样 像个垃圾似地被他抖落,丝毫看不出有何情面。 站立着给自己添了些酒,他将手中杯身轻摇,再次一饮而尽。 “苏岑,你该看得出,我不喜欢骑墙的人。” 话间,程念樟转身走向窗前,说这句时不见面色,加之语气平淡,根本听不出情绪几何。 他站定后,惯势想从口袋摸烟,却扑了个空,才想起刚说要戒……就因这一小事,男人原本平静的面孔瞬间皱起,出口的话也随之变得尖锐起来: “你身上的筹码,我换个人一样拿得到。我也给你透个底,刘琨在我这,不过杂碎而已。想和我互惠共赢?你男人出马也排不上号,更何况是你?” “程制片这口气真是大呀!” 苏岑怼得这句话里,明显有了怒意。 “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你如果安安心心把戏演完,不再起些幺蛾子,秋后算账的时候,说不定我还会酌情放你一马。” 程念樟嘴里说得是“秋后算账”,这是变相给她设了大限。 这部电影按计划,快的话在明年国庆,如果送奖,可能还要往后再轮半年上映,搭上宣传期,她怎么说,这两年应该都不太会被他给整得太惨。 等宣传期过了,大家都忙着分账,又还有谁会在意这些小事呢? 这么一想,苏岑便立时豁达不少。 “那就是没得谈的意思咯?” 这是句故意调侃的反话。 她当程念樟说得是放过,但实际这个男人记仇的本事,她只是还没有体会到罢了。 “知道没得谈,还不走?” 程念樟回身,提杯指了指门口,微微昂首示意她走。 “哼,亏得我今天还准备了好活,你不要是你的损失!” 说着,苏岑也不再死皮赖脸坐着,留了句找补的话后,拿起自己的酒,起身总算要走。 “啪哒” 房门打开 “你怎么在这儿!” 开门后,苏岑见到来人,倏然愣住。 “苏小姐,今天也真是太巧了,怎么?你刚是也有正事要找程制片聊吗?” 罗生生在“正事”两字上加了重音,一下就让这句普普通通的问句,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 “哦,原来昨天……是你啊?” 苏岑也不打哑谜了。 难怪刚刚程念樟说她身上的筹码,换个人也能拿到,原来是直捣黄龙,搞上了宋二的女人。 也真是个不嫌事大的主呢! “什么昨天不昨天的,我和苏小姐昨天见过吗?” 罗生生现在神情特别坦然,她从前最讨厌说些像这样和稀泥的胡话,觉得你知我知又何必要装?但她此刻又有些明白了它们存在的意义。 “噗嗤” 苏岑低头掩嘴讪笑,眼神左撇,不知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程制片,我不进来了,你出来下,我们门口谈吧。” 罗生生没理苏岑,视线越过她,直接看向了室内。 她也管不着这女人的想法,昨晚怕被揭穿,所以只敢躲在门后,现在她手里有了证据,真闹开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最后苦的都是程念樟,这男人总归是有办法让自己抽身的,根本轮不到她来替他遮掩。 “呵,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临走前,苏岑回身朝房内看了看。 程念樟依旧定定站在窗前背对她们,既不转身,也不回话,情绪难辨。 苏岑现在也不再去纠结这个男人对她冷淡的态度。罗生生这个傻妞,自己送上来给她当筹码,她高兴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其他。 等电梯的当口,这女人虽然背身看不见2102门口的动静,但她仍留心听着,至少进梯前,都没听到程念樟有任何出来相迎的征兆。 原来他也是会怕的啊? “叮” 电梯声响,虽然还想看戏,但为了不惹祸害,苏岑终是选择了快步离开。 “她走了,你出来吧。” 罗生生一直伫在门口,面色平静无波,语气也毫无起伏,看着就像是具没有生命的雕塑,说不上木讷,但在静夜里多少带了些诡异的恐怖感。 “有什么就进来说。” 没有了旁人,程念樟终于舍得开口。 他低头看了眼杯中正在融化的冰块,杯底不见酒色只剩下清水,身上也没有烟卷来借他消解。莫名地,一股庞然而起的烦闷推压至了心头,似巨浪扑来,让他避无可避。 “我不想进来,话很短,你出来听一下就好。” 上一次想放弃的时候,听了这男人的鬼话,半推半就地进去,被他哄骗着吊回了身边。这一次她可不会再犯傻,往同个坑里连跳两次。 少了爱意蒙蔽,现在的罗生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话音不低,即便隔了些距离,也能清晰地传达到男人耳中。 大概是听出了罗生生今日的不同寻常,程念樟眉间急蹙,深吸口气后,适才缓慢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真是稀奇的,这人居然还会主动和自己解释。 罗生生没忍住,低头漏了声笑。 “你们睡过,我知道的,我昨天给过你好多次机会……你这么聪明,难道没听出来吗?” “我当你在点别人,我并不是很在意苏岑这个人,甚至对她都没有太多印象,并不是有意要骗你,抱歉。” 程念樟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同时也很残忍。他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哄人的天赋,哪有人这时候会想听这种渣得理所当然的实话。 “嗯,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的,你也别太在意。” 很奇怪,她明明说得是句豁然的开解,却怎么听都像是种了断。 程念樟闻言,突然有丝手震。 “你想说什么?我们到里面谈。” 他侧过身欲给她让行,动作里下意识地想去牵她进来,刚要触碰,却被罗生生给微妙地躲开了。 “我说了我不想进去!就简单问你几件事儿,搞清楚就好。” 女人抵触的反应让程念樟有些意外。他维持着刚才伸手的动作,尴尬地定在半空,五指蜷曲,紧握成拳后,才缓缓放了下来。 “问吧” “你在片场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 “大概能猜到。” “哦……那你为什么不先低头哄我?反而还是我来给的你台阶下,你不觉得很没道理吗?” “你也可以不给,我没强迫你做这些。” 程念樟回得不假思索,话毕后,空气霎时凝固。 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罗生生本来不想哭的,但这句一下点中了她的鼻酸,眼眶瞬间蓄泪。 “哦……是吗?”她说时怕落泪被他看见,垂头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很害怕失去你的。可是……阿东……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失去我呢?” 女孩声音颤抖,到了话尾,几近哽咽。 程念樟不受控地抬手,欲捧住她脸,但刚有起势,就又一次被她格挡了下去。 “别碰我……” 气音听来微渺,语意却是坚定。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罗生生在几下深重的呼吸后,总算平稳了一些情绪。她往后退了半步,将彼此的距离调整到刚好无法触及的长度,自己随手揩掉眼泪,挤出一个略显刻意的笑靥看向对方。 “本来还有好多想问的,但突然感觉都太矫情了,从你身上也是要不到我想要的答案的。” “你问就好” 程念樟接得很快,他宁愿她一直问下去,只要给得出答案,他都愿意奉陪。 “唔……不想知道了,就这样吧。” “就怎么样?” 男人上前半步,气势凛然地向她逼近。 罗生生看着身前的阴影,没有惧怕,也没有欢喜。从前怎么也厘不清的关系,怎么也看不见的未来,突然一下从她的脑海里被剪去,头脑从杂乱变作清明。 原来只要愿意放下执念,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我不喜欢你了。” 程念樟有些恍神。 大概是怕自己说得不够坚定,罗生生鼓起勇气,直视他道: “我不喜欢你了,结束吧,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宵夜 “我以为只是些小事。” 程念樟沉默几秒后,只回了她这句。嗓音里听得出有些消沉,但更多是不解。 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找不准自己错在哪里。 罗生生嘟了嘟嘴,她眼前是程念樟凌乱的领口,左侧翻领上有抹淡淡的红,她知道是苏岑的口脂,近身了还能闻到些黑鸦片的香水味,又俗又甜,冲得她好不容易压下的恶心感,又给带了出来。 她也没多想,直接抬手,面露嫌恶地把他和自己推开了一些距离。 “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她外露的恶感太盛,多少是有点伤人了。 于是他也没再挽留。 “好” 虽然习惯了程念樟的淡漠,也做好了放弃的准备,但这个男人的回复实在太潦草,潦草地让人心寒。 论无情,自己好像永远都比不过他。 那就不比了。 罗生生没再多话,转身行步按下电梯,一开门便闪了进去,看起来决绝地很。 然而,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的眼泪就开始大颗大颗地掉落,鼻头强忍的酸楚,也变作刺痛,只得用力捂住口鼻,才能不让呜咽泄露出声。 “罗生生?” 1705的门口,季浩然提着一袋吃食,有些颓丧地倚靠在过道的廊墙。 他一直记着拍戏时这女人说的话,想她身体不适,又空了一天肚子,自己还让她白等许久,现下肯定是饿过头的状态。 正好回来路上,他已经提前让订好的打边炉店家,先烧热了汤底,路过时想着借花献佛,就取了回来,给她垫垫胃也好。 没成想,敲了半天门,罗生生居然不在房内。 当她是撇下自己吃独食去了呢! 季浩然正别扭着,拉不下脸面问她去哪儿的时候,这女人却顶着一副看似被人欺负惨了的表情,迎面向他走来。 “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他有些手忙脚乱,手机刚还在编辑着信息,见她后,打出的字都来不及删,便迅速被插回了口袋。想要上前抽手去拉她,又发现自己还拎着份热汤,看起来就像个送外卖的,难免有些尴尬,遂走了两步后立马顿住,委身放下东西才继续向她靠近。 罗生生见是季浩然,赶紧抑住哭腔,生怕教他看出端倪。 “没……没什么事,就是难受地有点厉害。” 她边说边弓背捂了捂肚子,看着煞是可怜的模样。 毕竟是妇科上的事,季浩然又没谈过恋爱,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状况。他晚上坐车时有特意上知乎搜了“女朋友来例假”之类的关键词。 跳出来第一个问答居然是问“女朋友姨妈期间,男朋友硬要啪是不是很渣”这种白痴问题,臊地他忍不住骂了句“卧槽”,就点叉退了出去。 在别的网页里总结了一下,都是什么揉肚子抱着睡泡红糖水之类的,他没这身份也没这条件,除了带点热食给她,还真拿不出其他殷勤可以献祭。 “这事儿真有这么难受?我还当你被人打了,哭成这样……” 季浩然本想上去抱抱罗生生,但在离她还有两步的位置时,理智和分寸感让他止住了脚步。 他知道罗生生不喜欢自己,怕太亲昵了,反而容易惹她讨厌。 别看这男孩子高大莽撞,可心思倒一直都挺细腻。 “你不是女人就别瞎评论” 说来也神奇,这季浩然也没讲什么窝心的话,就是惯常臭了句嘴,罗生生心情反而缓和了不少。 她刚看他往地上放了个东西,看着像吃的,为了岔开话题,便顺势拿手指了指,问它那是什么? “猪肚鸡,我让店里做了份足料的,可能没打边炉吃起来热烫,但出锅也没多久,给你暖暖肚子应该还成。” 他双手插进裤兜,本是件很体贴的事,非要昂着下巴,用一副吊儿郎当的腔调说出来,心思都被扒光摆在台面上了,还偏要揪着最后那层糯米纸,嘴硬到底。 “哦……” 罗生生现在有点五味杂陈,严格来说还有些木讷。 她心绪转换得没那么快,做不到上一秒还在想着程念樟,下一秒就能无缝衔接到对季浩然感动涕零。听他说完后,罗生生只是很机械化地走向那份餐点所在的位置,蹲下解开袋口,礼貌地回了他一句“谢谢”。 “我本来想让店里再煮个红糖水的,他们没有红糖,就熬了个冰糖的银耳羹给你,老板是个女的,说多吃几颗红枣也能补血,我就让她多加了点,你这人狼心狗肺的,别等会儿忘了喝,浪费大家的好意啊!” 什么大家的好意,明明只有他的。 这句话,罗生生听进去了。 她自认也不是个爱哭鬼,没遇到程念樟之前,她对世事都是冷冷淡淡的,成年了以后,父亲的瘫痪,哥哥的入狱,还有工作上的不顺……没有一件事让她像面对程念樟那样,流过那么多眼泪。 就好像犯了某种泪腺上的病,比如现在,明明差不多都调整好了,听到季浩然这样关怀自己,对比上那人的冷情,眼泪又止不住涌了出来。 “你老蹲着做什么?诶……怎么又哭了?有这么感动吗?” 季浩然粗一看没留意,走进了才听到她眼泪“啪啪”打到塑料袋上的声音。 他特别怕这女人哭,她一哭,他就和丢了魂似的,脑子里的神经线乱做一团,做什么都不得劲。 实在理不清的状态下,也顾不上什么分寸感了,季浩然索性上前,一把将她提拉起来翻身抱进了怀里。 “再蹲下去,你别腿麻了站不起来,到时候哭着摔个大翻斗,丢不丢人?” “也就给你献个丑罢了,我手里还攥着你的丑事呢,大家彼此彼此。” 还能这么恶毒地回嘴,看来也没什么大事。 听她语气还不错,季浩然长舒一气! “你怎么拆个吃的还能哭出来?” “饿过头了的生理反应。” 差点以为她是真被人给打了,没好意思当他的面说,又或者遇到了什么歹人,被占了便宜,出于性别,对他开不了口……他抱之前都已经想好了要替她去揍人这类逞英雄的说辞,以此展现一下自己男子气概,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啥也不是…… 也不怪他,男人对于眼泪的想象,大多停留在外物的冲击,那些细碎的、自发的感动和委屈,与他们说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 所以罗生生为了省力,宁愿选择不说。 既然确认她没事,季浩然赶紧烫手似地要将她放开,免得这女人多想。 可不料刚离手,下腰就被她给结结实实圈了起来。 现在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属实是有些怪异的。 季浩然手举在半空,正避嫌地做着一个类似投降的动作,而罗生生则十分主动,不止将他抱紧,还把满是泪痕的脸深埋进他的胸口,染了男孩卫衣布料上,星星点点都是水渍。 他们不是没有拥抱过,但距离这么贴紧,还是头一次。 两人都穿着卫衣,即便布料厚实,季浩然肋下仍能清晰感受到女人胸肉的弹嫩,他知道这种状态下,自己的注意力不该放在这些遐思上,可欲望这种东西,越是压抑,就越会去留意。 “罗生生……你……你吃错药啦?” 他怕再抱下去,自己下面万一不争气抬了头,那有理也变没理,少不免要被她嘲。于是使了点力,咬咬牙,把她从自己身上给扯了下去。 分开后,罗生生略略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额发,吸了几口鼻涕,没头没脑说了句: “你身上味道真好闻。” 她指的是季浩然衣服上的香片味,上次醉酒没了神志,断片以后唯独记住了这个,清清淡淡的,有种治愈感,如同归家般温馨。 季浩然被她的大拐弯搞得很莫名,但还是下意识地提起袖子闻了闻……是有点香的,他也习惯了这个味道,所以不特意嗅根本感受不到自己散发着香气。 “是不是有点太娘了?” 意识到被夸奖,虽然是件小事,但这男孩还是羞涩地挠了挠头,假模假样地自谦了一下。 “是有点。” 罗生生在他面前也不来虚的那套,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大男人谁用香片。 “你是不是来例假来傻了!” 季浩然刚还有点沾沾自喜,灵魂飘飘,被她简单一句回答又拍回了现实。他也不想再磨蹭,心里骂了句“女人真她妈麻烦”后,委身从地上提起吃的,塞到了罗生生手里,对着她带些恐吓的语气说道: “我千辛万苦买回来的,你最好给我吃干净。还有,别神经兮兮的,和犯了病一样,你少说来了也有十几年大姨妈了,还没处出感情吗?每个月这么搞,谁受得了你?” “好了好了,知道了!” 罗生生被他数落地竟还产生了一丝惭愧。 她手掌现时托着那份热汤的底,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手心传导到了全身,给绵软的自己,注入了一丝生气和活力。 “那你睡吧,明天我看没排B组的戏,不过你这状态……啧啧……我看明天还是睡过去比较好,你这作天作地的,霍霍我就算了,毕竟兄弟一场,出去霍霍别人,那多少就有点不道德了。” 听言,罗生生嫌弃地送了他个白眼,而后故意装出一副憋屈的样子,转身贴上房卡,推门跨步再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不出分毫不舍。 房门啪嗒关上的一刻,季浩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的这记门风,好像不光拂了他的面,顺道也拍飞了他的魂。 他捂着心口想,这女人真是没有礼貌,怎么连句晚安也不讲。 就在他怅然若失的时候,1705的房门被再次打开,罗生生从门缝里探了个脑袋,轻快地问他道: “诶!季浩然,你好像买的有点多了,我吃不完……你要是也没吃的话,就进来帮我消灭点吧。” “啊?” 看他迷茫的面色,罗生生不禁觉得好笑。于是把门再拉开了一些,伸手揪住他的袖口,硬是把人拽进了自己房里。 他们此时可能忙着动作也没有注意,就在罗生生邀请季浩然的一刹,十七楼的电梯门默默开启又缓慢合上。 程念樟终是没有忍住,在走回电梯的一刻,顾不上什么公德,直接从口袋摸出了欲戒的烟,手抖着擦燃火机点上。 他每一口都是重重地吸入,入肺回环后,如蒸汽从口鼻溢出。 不像是在消解,反而更像是种自伤。 烟草呛得他喉头发痒,几声连续的咳嗽后,这个男人盯着指尖,突然爆了句轻咒。 “真他妈贱。” 过夜 “饱了” 罗生生舀了口汤后,拍了拍肚皮,表演满足。 她转头看向窗边的靠椅处,季浩然此时正姿态松垮地陷在里面,全神贯注打着游戏,听她说话,只稍稍抬眸瞥了眼,复又继续埋头酣战起来。 “你放那,我打完这局帮你带出去扔了。” “还剩不少,你不吃吗?” 虽说是拉他进来搭伙的,但季浩然只在最开始瞅了她吃相两眼,而后便自顾自打起了游戏,吃食愣是没沾一口。 “我不吃宵夜的。” 他答得漫不经心,罗生生听言却一愣。 她回忆了一下,好像几次和他外食,确实没怎么见他动筷,隆记那次只见他敬茶,骨碟临走时就属他的最干净;炸鸡那次也是,买了一大份,两人光顾着喝酒,鸡肉凉透了都没把纸盒拆封。 “那你老请我吃饭干嘛?” 季浩然刚才自知说错话,被她点了以后,手上几个动作没顾上,被对面爆了头,画面瞬间切换成了黑白。 “操!差点就赢了……对了,你说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 罗生生挑了挑眉,她深黯成年人要秉持互相给台阶下,看破不戳破的交际法则,未免他犯窘就没再问下去,而是回头一面收拾餐具,一面随口接了句轻飘飘的—— “没什么,就觉得你挺可爱的。” 可爱? 季浩然不喜欢这个形容词,搞得真像条狗一样,他可没那么下贱。 “我明天是早戏,没功夫和你再逼逼赖赖下去,你也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他说着便从靠椅里起身,抖了抖肩舒缓了筋骨,而后顶着张臭脸,伸手越过她,把台面上罗生生已经收拾好的剩菜和垃圾一道拎起,作势就要出门。 “喂!季浩然……” “叫我干嘛?” 今天她怎么老神神叨叨的。 “我……我有男朋友的,你以后别这样了。” 今夜还长,罗生生其实有个瞬间想让季浩然留下,想有个人能陪着说说话,来分散些注意,好让自己不去期待程念樟会回头哄自己,抑或克制住自己,别半夜忍不住又没骨气去找他。 但她知道这么做不好,利用别人的真心来给自己造一个假的避风港,真是件既懦弱又无耻事情。季浩然是个好孩子,她不想给他制造虚幻的遐想,让两人的关系因此变得复杂又难解。 所以尽管有些生硬和突兀,罗生生还是选择把话挑明,正好断了自己此刻自私的念想。 “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而且你这人很奇怪,自己拉我进来的,吃干抹尽就翻脸不认账,也是好笑的。” 说这话时,季浩然没有回头,罗生生也看不出他什么表情,但听语气除了有点愠怒,倒还算是寻常。 她的话粗看有点伤人,但要说听了有多难受,那倒也没有。 又不是真没眼力界,季浩然当然知道她纠结的点在哪儿。 说穿了,也就是因为罗生生这股子别扭劲,才特别钓他。那晚沙面岛的民宿里,要是真睡了,他可能还会有点瞧不起这女人,没了距离感和神秘感支撑,差不多到现在也就该腻了。 可惜没睡成,这下了不得,更喜欢了。 所以他也看得开,人都是贱的,只是各有各的贱法。那宋远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季浩然再逾矩,也总比让罗生生被个人渣吊死好。 更多选择,更多欢笑的事情罢了,没什么好羞耻的。 听他嘲讽,罗生生倒是没像往常一样怼回去,反而沉吟了片刻,自省后回道: “我刚刚确实做得不对,不好意思的。” 季浩然没觉得她有错。 以前都是大大方方,太极打得贼溜一女的,今天老说大白话,一看就不对劲。 “你今天忒奇怪了!怎么一点精神气也没有,说话做事和个怨妇似的,该不会给哪个女鬼夺舍了吧?” “生理期就这样……” 罗生生刚想再用月事搪塞他,谁知话到一半就给季浩然给截了下去。 “你还真当我是傻子?”男孩转头,用一副不解的表情看向她:“你是下面流血又不是脑袋崩裂,没点什么刺激,能和变了个人似的?不过我也没探听别人隐私的癖好,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 “你说话真难听。” 罗生生皱眉。 “呃……” 好像是不怎么好听,有点粗鄙了。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不舒服又有点不开心,睡一觉就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说着,女孩快步走前,意图像往常一样推他出门。 这下换季浩然不乐意了,本来没什么的,但她这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实在让他在意,所以任她怎么推,他就是不动。 “我不想走了,反正你今天这情况咱俩也发生不了什么,我睡你这得了。” 这人也是个狠角色,说完根本不看她表情,径直走到床边,连上了手机充电线,往下就是一躺。 “季浩然,你没事吧?” 他刚才听出来了,这女人摆明就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又不是真舔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也不是没一起过过夜,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情,只有多来几次,才能拉低她的底线。 分寸感?自欺欺人的东西,见鬼去吧! “你这人不就是想要人陪,又拉不下脸承认嘛,不然刚才拽我进来干嘛?也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难不成还怕我闯红灯不成?” 太露骨了! 罗生生听到“闯红灯”叁个字,脸一下涨得通红。 “你别越来越过分!上次的账还没和你算呢!” “上次没记错该是你吃我豆腐,我一没亲二没摸的,你和我算什么账?” 听季浩然这颠倒黑白的叙述,罗生生一下被气到不行,她双手捂住脑袋,半张着嘴,瞪大了双眼,满脸写的都是不可思议。 “季浩然!你也太不要脸了点!” 这女人生气的样子,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骂够了就早点睡吧。”季浩然多少是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和她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后,索性无谓地翻了个白眼,紧跟着又打了个特别应景的哈欠,也不知是真困还是演的,提着个疲累的嗓子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明天是早戏的,也不想多折腾,你就当是发发善心收留我一晚,你看成不?” “你——” 罗生生面对他无赖的样子实在没办法,自己放进来的人,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走,想了半天骂人的脏话,临到嘴了又都说不出口。 她就这样,在无声的对峙中,眼睁睁瞧他翻身侧卧,闭眼安然地睡了过去。 现在看来,对罗生生来说,问题已经不再是季浩然会不会想东想西了,而是更严重的,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他给吃定吃死。 “哎……” 她叹口气。 原本决定还是要上前去推醒他的,但眼见这人似乎睡熟的模样,听他呼吸也匀称安逸,罗生生又突然不太忍心。 她把床尾的毛毯抖开,替他盖在了腰腹的位置,自己则在简单洗漱之后,拿了另一个枕头当作靠垫,就着窗边的靠椅,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夜半时,罗生生在半梦间觉察到有人将自己抱起,而后放躺到了床上。她刚触到软垫不久,小腹那里又感到了一股炙热,应该是来自掌心的温度,五指的触感很明显,对方肌肤带着钝感和略微的粗粝,是个男人的手没错。他的动作轻柔且笨拙,虽然成效不大,但多少也替她缓解了一些经期的不适。 “别揉了……痒死了。” 她知道是季浩然。 “网上说有用的,你好点没?” “还行,把手拿了吧,我不用的。” “哦” 她既然拒绝了,他也不好再强献殷勤,于是乖乖收了手,把毯子盖她身上后,背过身朝了另外一边睡去。 两人后半夜,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渡过,整体倒也还算清爽。 早上是季浩然先起的,他今日有早戏,七点多就要去片场上妆,所以定了个六点的闹钟。昨晚他睡得本就很浅,铃声一响,人就弹了起来,赶紧拿起手机关掉响动,生怕吵到了边上还在熟睡的女人。 罗生生此时背对着他,睡姿如同母体中的婴儿般蜷着,面容安详,呼吸恬淡。 季浩然撑床半起,侧头看了她好久,这种安宁又温馨的视感,令他恍然像在梦里,生怕她醒过来,又和晚上一样把他当洪水猛兽似地防着,哐叽一下把这场好梦砸碎。 也就为了这一点虚幻的美好,他起床后把一切都做得小心翼翼,穿鞋行步悄无声息,开门落锁也是能轻就轻,眼看这一米九几的大高个,硬生生猫出了副小媳妇的畏缩情态。 等出了房门,锁扣落下,他才终于舒了口气。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缓劲几秒,廊道尽头有道熟悉的背影,闯入他的视线,立马让他心头又是一紧。只见那人身姿挺拔,晨光勾勒他的面颈轮廓,即便只是暗部的剪影,也能看出面色中的不郁。 季浩然暗道不妙,但又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踟蹰后还是开口道: “念樟哥,早啊,你怎么在这?” 败露 程念樟没有回他,听声只默默抽出支烟,低头拢火点上。 季浩然看他这副阴恻恻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回大概率是逃不掉一顿骂的。 “念樟哥,你有什么话我们去房里说,酒店走廊的隔音这么差,别被人听了墙角,多不好。” 他才不怕被人听墙角,主要是别把罗生生给吵出来,到时候连累她和着自己一块挨骂。 程念樟没有接他的茬,吐烟后向沙盘抖了抖灰,淡淡出口一句: “浩然,你知道这一早上,韦成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钱韦成? 下班时间他突然找自己做什么? 季浩然听言,犹疑着掏出手机,他自用的手机设置了超过十二点就开启的勿扰模式,所以凌晨的来电一般都会拦截。刚才起床没仔细看,经程念樟提醒才划开屏幕,发现一连串问他去哪儿的信息,和十几个未接的语音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找我那么急。” 还没等对过答复,他就从信息里翻出了答案。 那是几张模糊的偷拍,他助理早先也见过,隔天就花钱打发了,不知怎么又给流了出来。 照片拍的是他抱着罗生生进民宿的画面,还有几张穿过窗缝,偷摄他出浴后裸着和罗生生对话的照片,清晰度都不高,但季浩然这身量,放眼娱乐圈也找不出几个相像的,加之定位广州,只要发出去,基本就能将他锁死。 所幸这拍照的人水平不行,没把罗生生给拍个清楚,他们讲话那几张,虽然构图还成,但她不是背身就是捂脸,光从身形上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信息再往下翻,就是一篇草拟的通稿,标题惊爆,给他安了个“迷奸”和“嫖宿”的罪名,内容粗看更是污秽又下作,不过别说,配上图……还真有那么点味道。 季浩然看着看着就看笑了,想这人到现在还没睡到,帽子倒是一顶也没少给自己扣上。 “他们开价多少?钱我让家里出就行,小事情。” 他当多大的事,不过就是花钱保平安罢了,自己又没真犯法,被拍的女方又是罗生生,嘴巴比他还紧,想来几张照片也花不了多少。 “叁百万” 听到这组数字,季浩然大惊。 当初他助理第一次打发的时候,也只花了五位数而已,怎么转了一手,加上篇无凭无据的知音体,身价一下就多了两个零。 “操!就几张破照片,连脸都看不清,要收叁百万,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我看念樟哥你找人把他做了都用不了叁百……呃……揍了不是做了。” 季浩然说到一半才发现这是在走廊,有些话还真不好乱讲。 “照片里的女人是谁?” 程念樟没再纠结数目,反而掉头问他女主。 这不禁让季浩然嗅出了些许异样,头脑从懵然中生出思考。 刚刚蓦地见他,本以为是来批挞自己昨夜找罗生生的事,当他是专程早上过来抓个现行,可没想到居然还会扯出前几天沙面岛的夜宿相关。 这时点卡的,巧合太多,弄得好像就是故意要搞他似的。 而且照理钱韦成找得这么急,现在自己应当面对的,就该是他而不是程念樟;分明都是可以关起门来讲的事情,也不知他为何非要在这条走廊里问个底朝天。 “就一酒吧认识的朋友,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她是肯定不会反水来害我的,你们就放心吧。” 照片里没什么罗生生的正脸,光凭几个模棱两个的剪影,除了那晚的几个当事人,季浩然不信有人能认出她来。 “哦?是吗?”程念樟落下一句冷语后,与他擦身,径直走向1705的门口:“浩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你来回答我,还是她来?” 程念樟手里拿着酒店的通卡,只要轻轻一贴,这间酒店里任意房门都能轻松打开。见他面色冷峻,口气亦是笃定,季浩然当下便知晓,自己已无挣扎的必要。 事态很明了,他肯定是被身边人给卖了,大概率是他的助理。 今天这一出,没想到还是个连环套。 季浩然这孩子,虽然表面看起来单纯莽撞,但并不是个没脑子的愣头青。把事情串起后,他终于意会到程念樟这厢找他,完全就是场赤裸裸的威胁,专程冲着他和罗生生而来,准备今天提饵收线一锅端起,打他个措手不及。 什么狗仔,什么叁百万,他不信这点小事凭他程念樟和钱韦成的手腕还摆不平整,不过是个敲打的由头罢了。 “念樟哥,你绕这么大个圈子,是什么意思?” “为了一个女人毁掉前程,你觉得值吗?” “东西都在你手里,我有什么能力决定值不值?”季浩然知道程念樟对外人善用这些手腕打压,但没想到有一天还真会用到自己头上:“有什么我们回去说吧,别吵她了,都是我的锅。你真要我花叁百万买个教训,我也认。” 他伸手挡在程念樟身前,用手将感应器捂住,压制着嗓音,话语里透着无力。 这副情态,与他平时的跋扈,大相径庭。 听他服软,程念樟的脸色不见丝毫松动。他眉目反而愈加紧皱,眼气里满藏着锐利,五指攥紧房卡,贴肉的衬衫透露他肌肉的紧绷……现时的这个男人,通身散发着肃杀,实在令人后怕。 “所以真是她?对吗?” 季浩然愣住,原来刚刚他是在套话。 “不是我助理和你说的?” 全赖程念樟演技太好,让他竟然怀疑起了自己助理。那人可是从出道起就一直跟着自己的铁哥们,一路从他籍籍无名走到现在,情份并不比程念樟差,想来也没那么轻易会卖了自己……刚才真是大意了。 “你这个下手,做事不太干净,但嘴巴确实牢靠。” 看来确实找过他。 季浩然心中不妙的情绪扩散,他压低嗓音,试探问道: “念樟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程念樟只从鼻腔漏了声嗤笑,随后接道: “顺便告知你一下,他今后就不再是你助理了。韦成目前在接手相关事宜,新人到岗之前,你的一切,都会由他看管和负责。” 这是变相在限制他的自由。 “程念樟!你不要太过分!” 季浩然这下是真的怒了,即便压抑着声量,也能从切齿的气音里听出愤然来。 他不懂,他和罗生生就算真有什么,又能触到他程念樟什么霉头?为了提防那个宋逺哲吗?还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他养的狗,稍不听话,就要训到服帖,动不动就拿他身边的人开刀? “呵,过分?怪我从前太惯着你,没让你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苦头。” 程念樟说时尾音坠落,每一个字节都散发着寒气,让人禁不住会联想到些不好的画面。 两人在对峙间沉默。 季浩然深吸一气,缓慢吁出,释放了一些偏激的情绪。他现在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直觉得有些无力和崩坏,提不起劲再去辩驳,只想尽早结束这场闹剧。 “我助理他不过是替我办事,你不要为难他。” “那要看你。” “叁百万我会准备好的。” 他知道程念樟要他做什么,但他宁愿割肉,也不想遂他的愿。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两人都十分了解对方的秉性,程念樟更是深谙诛心之道。他不介意用反复的推拉研磨去平滑他的棱角,拼耐心,没人比得过他。 季浩然被他机械而冷硬的回复击打,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现在所有的反抗,基本都是徒劳,这男人要的,不过只是自己的态度罢了。 “你把我身边人都剪了,我还能扑腾出什么水花?你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 真是既丧气又无奈。 而反观程念樟,听到这样的保证,表情立马放缓不少。 “这就对了,你助理的新工作我会好好安排,不用担心。” “谢谢念樟哥。” 季浩然的感谢说得干瘪又空洞,他将视线对在自己鞋尖,极力想要避开程念樟的锋芒。 从前不是没被他教训,但往昔这人再严厉,对他至多也不过是言语上的击打。今次过招,快让人窒息的打压感扑面而来,迫使他竟对程念樟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抵触和愤恨情绪,即便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足以在两人的关系里,划出伤口…… 程念樟最是识人,察觉到季浩然的低落后,他调整面色,恢复往昔和煦,看表后抬手轻拍男孩肩膀,提醒道: “不早了,你今天还有早戏,不要为这些小事影响了状态,赶紧回房去修整一下,韦成还在等你。” 这语气温和得…… 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然而季浩然听言后,分毫不觉体恤,只感到一阵凉意,自背脊倏然而起。 “那念樟哥你呢?不一起走吗?” “你先去吧,我抽完这支烟再走。” “好” 待目送季浩然入梯上行,人影消失的一刻,程念樟眼神瞬间转冷。 他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沙盘中央,抽出通卡贴上门锁,直接用力将门推开。 室内,在玄关已站立多时的罗生生,见他大摇大摆地闯入,满目尽写皆是错愕。 “都听见了吗?” 程念樟笑问。 这男人此时周身散发着戾气,尽管面上笑着,但眼底却没有一丝喜色,长睫遮掩下的瞳色,更是晦暗到令人不禁发怵。 “你要做什么?” 在乎(上) “嘭!” 男人一记甩手,门扇撞合,带起满室的震颤。 罗生生被这声巨响吓得缩肩又发抖,小腹瞬时因紧张抽搐个不停。连锁反应下,生理期的胀痛和下体连绵的血涌亦接踵而至,带起几股间断滋生的凉意,催发出女孩满身沁肤的冷汗。 她此刻面色煞白,连连退步,没别的想法,只希望能离程念樟远一点。 “嘣!” 臀肉磕到桌沿,后路被截断。 “你别那么凶地看着我……我害怕……” 罗生生嘴里说的凶,指得不是表情,而是男人眼中藏匿不住的暴戾感。这个眼神她曾见过两次,知是他怒极的前兆。 “哦?” 程念樟闻言移开视线,行步向前,环顾一圈房内景象后,身形定格在距罗生生半步远的位置,逡巡间抬指连解两颗衬衫的襟扣,而后松开腕口,将衣袖上撸。 “我问你,刚刚都听到了吗?” 男人视线轻蔑地向下。 罗生生下颚被他用虎口给顺势掐捏着提起,迫她不得不直面这人的问询。 “你想我听到什么?” 刚刚她被门外的动静吵醒后,大概听了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云山雾罩又掐头去尾,鬼才知道在讲什么。顶多听出一些对峙的机锋和彼此情绪的消长,知道大概是程念樟在教训季浩然,清退了他的助理,剪掉了这孩子的左膀右臂。 方才季浩然话尾明显的落寞,多少还让她有点心疼。 她能感知这场冲突,应当和自己有关,中间提了几次女人不女人的,说得大概就是自己。 可罗生生完全没想到他真会闯进来,更没想到的是,这男人的火气,会大成现在这样……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似的,有必要吗? 分都分开了。 “和季浩然睡过几次?” 程念樟见她眼里还藏着倔,立马失掉了所有盘桓设问的兴致。 “没有” 因为是实话,这两个字她回得极快,丝毫没有犹豫。 就在她答完的瞬间,男人深吸口气,双唇紧抿成线,昂首将眸目半阖,眼色折射微光,透出刀锋般的锐利。 他转手甩开女人脖颈,随后不等人反应,抄起手边带水的长杯,便狠狠掷地。 “砰!” 落地声大而沉闷,不见清脆。 皆因酒店铺着毯垫,杯子触地微裂,只溅了各处水花,也没带出什么渣子。作为发泄来说,不痛不痒的,没有疏通怒意,反而增添了更多心内的滞涩。 看此刻男人面色,想也知道,肯定是还有后招的。 果不其然,罗生生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神,胸口的衣领就被程念樟给用力扯住。她整个人现时如同鸡仔,被他提拉抛摔,差点撞上对过墙面。 “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是把她当犯人在审吗? 罗生生也是个硬茬,站稳后,翻身直面他,语气丝毫没有服软。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还在装?” “装什么?没睡过就是没睡过,咱俩都掰了,我现在还有必要骗……唔嗯” “掰了”两字,扣锁了程念樟的眉头。 他不爱听。 于是趁她双唇未及收束,男人携卷着粗重的喘息,落下凶狠长吻。他的唇舌蛮横,带着掺杂了情欲的报复,长驱直入,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罗生生起初并没有反抗,但后程一直不见他有要停的意思,窒息感带出自卫的本能,她刚决心落齿咬他,程念樟便察觉了异样,迅速抬首将两人分开。 仓皇间,一条连桥般的银丝拉长,在冷硬的对峙中落下了暧昧的存迹。 等恢复一些呼吸,情动的关系,罗生生软骨头的毛病又犯—— “你怎么了?情绪怎么突然这么差?” 女孩的语气和表情不见了方才的刚折,竟还抬手捧住他脸,殷殷切切问起了这个男人反常的缘由。 可惜这股熨贴,程念樟并不买账。 他面上的冷意,只增不减。 “罗生生,是谁教你这么下贱的?”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下贱了?程念樟,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羞辱的词汇从亲近的人嘴里说出来,最是伤人。罗生生刚还有点松软复热的情绪,一下又被他给踢进了冰窖。 “哼” 程念樟冷笑着拿出手机,点开图片。 “你还真的是耐不住寂寞。” 眼见屏幕里的画面,罗生生如遭雷击。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个误会,那天我喝多了,醒过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但真的没发生什么,你信我……” 她来不及组织什么像样的辩驳,中间还要顾忌季浩然的安危,投鼠忌器,解释地既苍白又无力。 证伪不像证实,丝毫没有准备的状况下,赌的,只有对方的信任。 罗生生试图伸手去拉男人袖口,却被他用力拍了下去,打得她手背都痛。 “你平时就是这么应付宋远哲的?像这种话,他能信?还是说你们都是一类人,偏好把别人当消遣,他玩肉体,你来玩感情?嗯?” 程念樟的话,多少是有点自贱的。 罗生生听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试探着再去牵他,这次直接握住他手,任凭男人怎么抽,她就是紧攥着不放。 “真的没有什么,你不信去问季浩然,他不知道我俩的关系,没必要骗你。你随便对我俩的口供,什么细节都可以,就是个乌龙,照片里我连看都不敢看他,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其实罗生生大可以拿苏岑的事,用两人半斤八两顶回去,但她不想斗气,现在不是比输赢的时候,那样太幼稚,除了互揭伤疤,没有任何缓解的意义。 昨夜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再喜欢他了,但那也只是当下的恶感,感情哪有说没就没的道理。 “呵” 男人用另一只手将她五指一一掰开,退身后,抽出支新烟,刚要点火,眼神扫过她的外衣,眼眸里多了些许研判的意味。 罗生生昨夜因季浩然的留宿,没敢洗澡换衣,所以身上穿的还是去找程念樟那身。 这不算什么清白的佐证,但多少抚平了一些他的戾气。 “你在想什么?” 抽烟,是他冷静的信号,也是两个人可以心平气和说话的前兆,罗生生以为这是个契机,于是就试探着问询了他的想法。 总靠猜的,实在太累。 “我在想你和他睡了一夜,都做了些什么?哦,好像还不止一夜。” 说完他终于点上烟,侧身略过她走向床边,掀掉盖毯,看了眼床褥的状态。 罗生生压根就没有设防的概念,床上两个身位的颈枕都是松散的状态,下面的床单亦揉出了双人的睡痕,一男一女躺在一张床上,还能做些什么? 而后程念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熟门熟路找到酒店备售的安全套,发现没用,顺手就甩了出去。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凭罗生生的心眼,会看不出他在找什么? 明知故问罢了。 ———- (有点来不及写,等忙完继续哈) 在乎(下) 程念樟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依旧默然立着,视线对在台面一处,许久未再动作。 床头柜上放着罗生生正在充电的手机,他拿起后依次试了罗生生和自己的生日解锁,都没有成功。 “密码” 他声音低沉强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男人真的来劲了,还要查她手机? 那可不行! “这是我隐私!凭什么给你看!” 里面也没什么奸情的证据,就是有些东西,她嫌丢人。 “呵”程念樟不懂女人的心思,听到抗拒,原本可看可不看的事,这下倒是非看不可了“说不说?” 罗生生心烦地,肚子又是一阵抽搐,她捂了捂侧腰,强忍住难受,亦步亦趋地靠近,意图把男人手里那块板砖给抢回来。 “还我!” 可惜刚伸手,就被扣腕,两人力量悬殊太大,她勉强挣扎了几下,全部收效甚微。 罗生生知道反抗已无用,这男人问不到密码,照样可以刷自己脸。她印象里,他是干过这事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又记不太清。 “六个零” 没想到这么简单。 成功解锁后,程念樟用余光瞥她一眼,带了点嫌弃。他甩手将罗生生推开,享口烟,转身低头坐在床沿,单手娴熟地拨弄她的手机,寻到微信点开…… 罗生生的人际关系很简单,除了几个工作群,基本没什么杂七杂八的好友。置顶的聊天对象只有她妈妈,其他人不用往下翻找多远,也都能看个大概。 最近一条单独的对话,聊天对象叫飞天小女警,这个号程念樟熟悉,是季浩然。他点开听了昨晚的语音,还好,没什么异常。 于是又上翻去找之前的聊天记录,才发现她出院当晚,季浩然居然来房里找过她。 男人手指顿住,原本面容刚有放缓,现下眉头又开始收蹙。 他特意调大音量,将季浩然那条“我下戏了想来找你”的语音公放出来。罗生生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听来,那孩子说话不似正常时的顽劣腔调,语音低沉缓慢,反而更像是荷尔蒙驱使下的约炮邀请…… 难怪当时她会觉得别扭。 “那天他真的就是来给我送了个东西,你查监控好了,一两分钟的事,能干什么?” 程念樟还没开口,罗生生就先抢了话头,多少显得有点心虚。 “你急什么?” “别翻了,你这个状态,看什么都不会对劲的。算我错了好吗?以后我都会和他保持距离的,你就别气了。” 他没有理会,抽了张纸抖掉烟灰,继续上划。 罗生生一面看他动作,一面吞咽着口水,心内打鼓地厉害。 她没觉得自己和季浩然有什么越界的聊天记录,无非就是些吃吃喝喝的推拉,有时候连发十几个表情包斗图也是常事。想来在他眼里应该都是些相当幼稚的内容,但这人却翻得很慢,也不知道能从那些奇形怪状的图片里,钻研出个什么罪名来安她头上。 “把我说的话都当耳边风,是吗?” 他指的应该是之前提起过的,让她别吊着季浩然。 “就普通朋友聊天,你别想那么多。“ “普通朋友?呵” 罗生生看出来了,程念樟就是在故意找茬。她越服软,这男人就越来劲。她现在真的很想说一句“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就这样吧”“爱咋咋地”,诸如此类的渣男语录。 但她忍住了。 要死就死个痛快。 她决定勇一点,干脆梭哈。 “有问题吗?哦对了,程念樟,你现在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个普通朋友而已,有什么资格管我和谁勾搭?我和他就算睡了,也碍不着你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说着,趁他愣神的当口,罗生生赶紧眼疾手快,一把抢回自己手机,放入口袋后,长按侧键关闭。 她还没把他微信的备注改回去呢!要是让这发癫的男人看见自己给他标注的是“爱马仕代购”,估计又得解释半天。 “我什么货色?” 果然来火气了。 罗生生心里倒是没话里说得那么怨怼,知道他在吃醋,其实情绪上还是开心占了上风的。 收好手机后,这女人立马认怂地挨着他坐下,取下烟,牵过他的左手,十指紧扣。 “你看,我说难听话,你是不是就特别难受,特别想打我?” 程念樟没答,他抽了抽被她扣着的手,没抽走。于是索性用力捏下去,掐得她五指充血,指尖泛出骇人的酱红。 不痛,就是麻地厉害,感觉手都要废了。 “你刚还说我下贱呢!我要是遇事脾气和你一样差,力气和你一样大,那咱两这日子怎么过?你看我昨天多体面,哪像你今天这样,把我又打又骂的。” 男人听言,偏过头,面色沉郁地乜了她一眼。 “我让你体面了吗?” 罗生生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啥?” 没人回她。 蓦然间,程念樟松开五指,移手到她脑后,揪住这女人的发尾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一个长吻在两人目色的交接中倏尔落下,没有方才凌人的气势,多了几丝缠绵与缱绻,还算怡人。 罗生生一向对他来者不拒,气极的状态下都能被他给亲回来,更遑论现在。 “唔……” 他吻地热烈,她也回得主动。 尽管两人此时已逐渐忘情,但恐慌褪去后,罗生生还是察觉了诡异——刚才闭眼前,冥冥中,她似乎看见了这个男人……在笑。 他笑什么? 越想越反常,越想越不对。 罗生生仔细回遡了一遍这个男人今天所有脱离认知的举动,粗看好像都合理,却处处都不像他。 她知道,程念樟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 想通了这一层,罗生生愤然推开男人肩膀,抹去嘴上口津,佯装一副恼怒的表情,虚张声势地向他问道: “程念樟,你是不是在给我下套?” 下套? 男人不满亲热被中断,眼神中透出锐利。 他没正面回答罗生生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而是直接将双手探入衣物,轻而易举解开了她内衣的暗扣。 “你做什么?今天不行的!” 她还来着姨妈呢? “那你昨天和季浩然怎么做的,今天就再来一遍。” 他说这话时,表情带着股蔑然的笑,不像含着醋劲的样子,倒更像是在调情。 罗生生这下真生气了。 “你演够了没有?” 她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刚刚都是程念樟反客为主的手段。 这男人狡诈的很,为了不低头认错,抓住她的把柄就无止尽地延展放大,演一出深情在意的戏码,好把她钉在罪人的耻辱柱上,百口莫辩,最后只得不明不白跪下,回头求他原谅。 其实他什么都算计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亏欠当筹码,感情里也非得要赢了才能高兴,根本看不见什么真诚的底色…… “呵” 又是惯常的冷笑。 该确认的已经确认,他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也不再想过多遮掩欲望。 罗生生的外衣在无觉间被他掀去,随手丢于床下,女孩缺乏血色却更显白皙的上身,也由此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没了布料庇佑,骤然侵袭的凉意,让罗生生小腹一阵抽紧。此时她略显呆滞的面容,因为身心同来的难受,而蒙上了一抹恸色,五官纠结皱紧,很是煎熬。 “怎么了?” 程念樟看出异样,当她又要开始发作,表情突显不耐。 听到问询,罗生生的身体就像接收了某种信号,抢在开口之前直接替她作出了回答—— 肚子突然绞得厉害,她捂住下腹,在呻吟间无力地倒入男人怀中。 “疼…” 程念樟抱她时,沾了一手黏腻的冷汗,室内温度不算低,但她身上却失温地厉害……这种虚弱的触感,不禁让他有些心慌。 “真来事了?” 不然呢? 骗他干嘛?难道还真以为她昨天和季浩然睡了吗? “程念樟,你是不是有病。” ———————— 作者的话:等下班了会修,但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老程蔫坏的,别信他 动摇 常人眼里,罗生生一向还算健康,没什么小毛小病,平日里虽然不太运动,但体力活也没少做,面上看单薄瘦削,实则无论心性还是身体,都藏着股韧性,不易折断。 程念樟见过她小时候来月事的样子,校裤上染了大片的红,还能和个没事人一样跑跑跳跳,毫无知觉。这种轻松的印象奠定了他不甚在意的态度,以为这事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淌点血罢了。 可没想到今天怀里的这副身体,竟然会这么弱不经风。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 他居然还有脸问。 此时恰好阵痛稍缓,罗生生虚软着从他怀里脱身,恍惚间撑住床沿坐正。 她想去捡衣物,但一想到要弯腰、站起、再穿上,整个人就开始怠懒起来,发呆几秒后,抓过手边的盖毯,决心胡乱把自己裹住,再倒头睡下去算了。 罗生生现在眼皮懒得抬,嘴巴更不想动,淡漠孑然地,根本不想搭理身边这个男人。 程念樟看她动作,没多想,直接上手展开毛毯,起身后半蹲在她面前,帮着细细拢好;见到女人眼角有泪,下意识捧起侧脸替她揩掉,掌心温热,动作亦很轻柔。 现时这张眉目纠缠的俊脸,映到罗生生眼中,还算有几分深情的样子,不过真真假假的,她也没什么心情去探究。 “你闹完了就早点走吧,季浩然今天状态肯定不好,没你盯着,别进度又吃紧,白搭进去剧组几百号人一天的时间。” 罗生生话说得冷淡,程念樟也没放心上,他站起身挨近,扣着她的头颅紧贴自己腰腹,低首抚弄她的发端,给予慰藉。 “都是从前惯出来的毛病,他就是欠敲打。今天季浩然这股怨气,根源在我身上,去了反倒容易让他逆反。” 罗生生听言,抬手揪住男人侧腰衬衫的褶皱,借力仰头看向他,面露不解。 “不去剧组……那你去哪儿?” “怎么?你这里容不下我吗?” “又不能做,你留下有什么意思?” 她这是气话,但心里也确实没太高兴。 从前这人逗她,随口一句就能让她高兴半天,现在心态变了,只要从他嘴里蹦哒的鬼话,罗生生是能选择不信就不会去相信。 “你昨天也照样不能做,季浩然留下有意思,到我这里就没意思了?” “他也没意思。” 罗生生懒得和他纠这些有的没的,随口应付了一句,就松开他,侧身倒躺了下去。 见她睡下,程念樟也没再追问,俯身捡起地上的外衣和刚才掷地的水杯,进进出出接了壶水烧热,而后帮她找到床薄被轻轻盖上,再开窗散去烟味。 她睡衣挂在衣橱,这男人闻了闻,应是新洗过的,还算干净,就顺手取下来,作势要给她换上。 感到程念樟靠近,罗生生翻身掀起被子把自己蒙住,转向了另外一边, “你去忙你的好了,别弄这些假惺惺的,我不吃这套。” 说完一愣。 想自己怎么也开始学他这股讨人厌的腔调了? “把裤子脱了,衣服换上,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你走了以后我自己会换的。” 面对他佯装关怀的呵斥,罗生生也不认怂。 闻言,程念樟提腕瞥了眼表盘,对上时间后,面容里浮出了些许不耐。 他当然不可能和她整日厮混,不顾正事,罗生生的“假惺惺”,其实没骂错。今天是他在广州的最后一天,下午要飞上海赶一场点映的见面会,留给他解决问题的时间,并不多。 “罗生生,你对我有什么诉求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这么别扭。” 他这是在说她矫情了。 “没诉求,又不是我喊你过来的,让我安安静静睡一觉吧,谢谢了。” 罗生生依旧蒙在被头里,声音听来闷闷的,但还算平和,辨不出什么情绪。 其实心里有很多难听话想说,但她没力气再去应付冲突。老被举高又抛下,她是真的有点累了,谈恋爱该是件互相成就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互折磨,看不到尽头。 这点上,他是真比不上宋远哲。 那人对外人脾气再坏,但至少相处的时间里,都是把她捧在手心呵着的,会变着花样讨她开心,该认错的时候也向来不惧低头……现在想想作为伴侣,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天上的月亮终归只能仰望,而地上的六便士却唾手可得。 更何况爱情不是纯粹的理想,程念樟如果永远都是神祇的姿态,那他放不下的,可能也不是所谓情感的羁绊,而是她的崇拜所带来的虚荣感吧。 罗生生觉得都点到这儿了,照程念樟的个性,应该是不会再自找没趣的。 可刚消停没几秒,头上的被子便被陡然掀开,床边这个失了耐性的男人,强硬地把她拎起,沉着脸,剥掉冗杂的毛毯,将衣服给她套上。 在一通深重的呼吸后,罗生生索性半眯着眼任他动作。 当男人手伸向她裤缘,欲帮她脱下的时候,这女人终于恢复了劲道,慌忙拦手制止他。 “我自己去换。” “嗯” 她从程念樟手上取了睡裤,进到洗手间将门拉上。现在她已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于是顺道清洗了一些黏腻,去除了些身上血腥的痕迹。 这一切罗生生做得很慢,她也不是故意在拖延,就是不太想多去面对外头那个男人,最好自己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已不在。 然而事与愿违,罗生生出来时,他还在。 这人又点了支烟,靠着半开的窗向外吞吐,侧脸在明暗交迭下,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好坏。 “下面那么多代拍和狗仔,你在窗边万一被人拍到怎么办?” “小事情,你不用操心。” 大概是罗生生先主动开口的关系,程念樟嘴角不自觉牵扯出了几分笑意,语气也轻松自在不少。 “你……你好了就过来吧,把窗帘拉上。” 她站在床的另一边,向他招了招手,而后爬上软垫,面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跪坐着,不知想干什么。 此时程念樟手里的烟还有半截,他只低头看了眼指尖,也不拖沓,摁灭后直接拉上窗帘,两个跨步就行至了她的面前。 靠近后,男人衬衫剩余的襟扣被她依次解开,下摆亦被抽出,敞开的布料间,一具美好肉体就此展现。 罗生生的指尖现时带着股凉意,抚过他侧腰时,配合着指腹的软嫩,带出了他欲望的敏感,引得程念樟的下身,瞬间抬头。 “你想做什么?” “我现在好点了,帮你口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说这句时,正低头专心替他解着裤扣,程念樟辨识不出她的表情,但光听语气,并不像这人往常沾了情欲的样子。 “我不需要……呃” 他还来不及推拒,罗生生已经伸手掏出他的昂扬,富于技巧地开始套弄。 这女人右手专心撸着,左手拍了拍身后空位,抬头忽闪着杏眼,假意懵懂地笑看向他。 “你快上来躺下吧,地上凉,我跪着弄会不舒服……啊!你别……唔……” 胸前的柔软倏然被双大手推挤,熟悉的,带着侵略感的激吻亦在同时伴随落下。 程念樟一路倾轧,带着她侧倒下去,明明刚穿上的睡衣,又被他给熟练解开。 感受到胸前动作,本该欲火焚心,可罗生生心绪却不禁分心飘到了别处。 她想—— 早知道这样,刚才又何必多此一举?真是闲的。 ———— 下章是夹生肉 世事兰因絮果,没有人会永远原地等待。 敷衍(上)(微h) “在想什么?” 察觉到对方在走神,程念樟面露不悦。 罗生生稍稍避开他的视线,用五指作梳,一路自他额前顺向颈后,轻轻揉捏男人椎骨外的肌肉,讨好地帮他放松些身心的疲累。 “别弄这些前戏……我今天做不了,点了火最后灭不掉,这不是造孽吗?” “你自己点的火,怪我头上?” 程念樟挑眉,觉得好笑,遂也没把她话放心上,依旧我行我素埋首在她颈间。唇瓣途经这女人平直的锁骨,见那里骨相圆润,泛出微红,便作恶似的咬住梁中,吮吸出了一个血红的痕印。 “干什么呀!留那我怎么穿衣服?” 罗生生有些急了,抽手便往他后背拍去,“啪”地一声,力道还不小。 他之前把吻痕留胸口,她没意见,现在打在锁骨上,衣领稍大点,一不小心弯个腰,就谁都能看见,成何体统。 “我看你片场穿的那些应该都不碍事。” “都是穿给你看的,平时我多的是你没见过的靓衫。” 这是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宋远哲给她新买的漂亮衣服确实不少,但她日日上工根本没机会穿,倒也不是真要藏着不给他看。 她这是说者无心,但听者难免有意。 程念樟忆起早前她那条和季浩然夜蒲的绿裙,还有更久远些时候,秀场见她的浮夸扮相……确实都不是穿给他看的。 “哦?那你说说,你扮靓是想给谁看?” 说着,男人抓紧她的左乳,拇指拨弄茱萸,待立起来后,俯下身就是一场报复般的嘬弄。 罗生生被他舔舐地禁不住颤抖,上身左右扭捏着上拱,心里想要摆脱,但身体却不断迎合。 “啊……给你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嗯……要被扒光的。” “呵” 男人门齿此时正夹咬着她的乳首,听她这句调情似的娇嗔,一下没忍住,笑着喷薄了一记炙热的鼻息,嘴上也没注意力道,差点合齿把她的敏感咬下。 痛爽刺激下,罗生生揪紧他发尾,止不住剧烈颤动。双唇半张,促短呻吟卡在喉头发不出一个整音,嗯嗯啊啊地,被愈渐加快的呼吸打碎。 这男人是真坏到了骨子里,知道她不能做,嘴上的活计竟比平时还要卖力很多,配合手上的抓挠,是铁了心地要把她弄到升天不可。 罗生生实在斗不过他,绵软地打了这人几下,却分毫不见奏效。 “你坏死了……啊……别弄了……血会流干的!” 程念樟闻言,动作一顿。 他放开双唇,只手向下,掌心贴合在她脐眼的位置,意图传递些热度。 “这几年宋远哲怎么养你的?养成这副鬼样子。” 关宋远哲什么事? “今天明明是被你气出来,你怪他头上做什么?” “以前也不见你那么多事。” 他嘴里说的以前,往前追溯,至少也有十年了。 “那都多远了?我总不可能永远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而且你刚刚那火气,我就算不来事,估计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听出她话里的委屈,程念樟换了个姿势将她抱紧,手掌后移,轻拍女人背脊。 “都过去了。” 他是过去了,可她没有。 罗生生有点反感这种似真似假的温情,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你下面磕得我难受。” 她说的是他那根起势惊人的硕大。 现时因为拥抱贴紧,这个巨物在两人小腹之间恣意生长,它的脉搏温度,还有坚硬的质感,通通具象了欲望的形态,教人越想忽视就越会在意。 “我自己能解决,你不用上心。” “还是我来吧。” 说着,她掀去这男人落在自己腰侧的大手,委身向下,对着那高竖的长棍,直接一口吞没。 温暖湿润的口腔瞬间将他包裹,罗生生如今已熟能生巧,手嘴并用,配合默契,教他好不快活。 “呃嗯……” 伴随一记深喉,程念樟仰头发出喟叹,他腰腹收紧,操控着她的后脑上下动作,不给任何喘息和逃离的机会。 “啊……” 在棒身几下高频的抽缩和脉动之后,罗生生口间尝到腥膻,她缓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皱眉吐出后,不认命地看向掌心白浊。 视线对焦的一刹那,剧烈的恶心感突然上涌。她也顾不上其他,捂住嘴,翻身下床,奔往洗手间,开了水就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程念樟此时仍弥留在欲望的混沌中,待反应过来,他赶紧撑床半起,眉目紧蹙着,向侧边看去。 “生生?” 水声太大,这一声还没入她耳,便被环境音遮了个干净。 “罗生生?” 这声,她听见了。 但也只是停了下干呕,并没做什么其他理会。 等她漱完口后出来,程念樟已穿戴整齐立于床边,只是胸口还有几粒纽扣没扣上,所以稍显颓靡浪荡了一些。 “下午我要飞上海,时间有点紧。” “你去吧。” 男人扣子扣得很慢,当听完她回答,手上的动作更是直接顿住。 她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十七号排了空档,会回趟剧组。” “哦” “怎么了?” 这女人回得太冷,实在反常。 “没怎么呀,你能回来不是好事吗?呵呵。” “我倒是没看出你有什么高兴的意思。”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敷衍(下) 程念樟低头摁上袖扣,这话说得也只能算是轻微的抱怨。 她时不时就会跳出些半死不活的腔调,他多少也已习惯,自觉没什么深究的必要。 罗生生不想在程念樟面前表现地太异样,免得真送不走这尊大佛。于是上前扯过男人右手,替他将反手的扣子扣好。 他穿的是件麻料的衬衫,精工的料子,织数高,特别记褶,罗生生帮忙抬手抚了抚折痕,却怎么也无法复原平整。 较了会儿劲,发现都是徒劳后,她无奈嘟起嘴: “上去换件再出发吧,都皱了。” 她这些带点服侍感的熨贴,程念樟一向很受用。 心悦间,他把双手卡在女人两侧腰眼,强势地将她拉近,直至贴敷在自己胸膛。当感受到罗生生胸口酥软的触碰,这男人心绪畅快,俯首靠近她脸侧,低语道: “刚才的事,抱歉。” 说的是口射的事。 罗生生听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后,眉间迅速簇拢。 那种喉头黏腻的质感,和漫溢口腔的腥膻,通通伴随回想卷土重来,无论怎么刷牙漱口,都抹除不去它们遗留在记忆的阴霾,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反酸,这下好了,又被他给带了出来。 这男人刚刚也是看见的,明明知道她不喜,还要重提,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根本没掺杂多少诚意。 “没事,就是太突然了,一时适应不了。” “下次我会注意。” 没说下次不会…… 连这种承诺也要留个余地,还真是严谨。 “好了,别提这事了。你几点的飞机?” “下午叁点。” 罗生生抓起他的表看了眼,现在才早上八点不到。 “今天真不去片场了?” “待会儿还是要过去一趟,看看那小子的状态。魏寅碍着邱冠华的面子,向来不敢对他太严厉,我过去给老魏放个权,也顺便再捋一捋季浩然的情绪。” 她就知道,刚刚说得好听,一口一个不去,说什么会让季浩然逆反等等,其实都是他信手拈来唬她的鬼话! “要是你捋不顺他,我可以去帮忙。” “这是我和他的事,你能帮什么忙?” 程念樟听言,将两人拉开些距离,目光里透出犀利。他明白罗生生是什么意思,虽然程念樟自认不算个好情人,但还不至于小人到,要靠女人去平事的地步。 “他比你好哄多了,一点小甜头就能开心半天。其实你费老大劲教育他,最后可能还没我去探个班有效果,你说对吧?” 罗生生现在头脑清明,开始学着他的思路去试想问题,她是真心觉得,这么做既有效率又不用付出太多代价,何乐不为呢? “让你离他远点,你是没听进去吗?”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多远?” 她听这人又一副恼怒的样子,把话头绕了回去,心就烦地厉害,立马后悔刚才没过脑去接了他的话。心想随口说句“好的,你忙吧”,说不定也能揭过去,何苦像现在这样,复燃了争吵的苗火。 自知口快,罗生生低头沉吟了片刻,没等到他出声,于是试探着再将程念樟抱紧。 “好了,我也就随口调侃一下,你要是介意地厉害,我下次见他都绕着走,微信也删掉,话也不和他说,你看怎么样?” “那最好。” 他接得很快,语气清淡,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应该也就是顺口回的话,不过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罢了。 其实他知道她不会真去这么做,她也知道他不会信,但谁也没有去较真这件事的始末,两人默契地用块破布遮掩住问题,就好像能无事发生一样,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真是虚与委蛇。 罗生生心里清楚,这种你瞒我瞒的日子,是过不长久的。她想程念樟也一样,只不过不同于她,这个男人可能从一开始,就从没想过长久…… 插曲过后,他们也没再多说什么,罗生生借口睡去,阖眼没多会儿,男人便顾自离开了。 房门落锁的声音很轻,关上的刹那,罗生生紧闭的双眼缓慢睁开。 她对着床前的空位发呆良久,脑子里过了许多这些天来的画面。细算起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太久,除了做爱和争吵,好像也找不出太多深刻的回忆。 越想越觉得寡淡,但明知无趣,却又总忍不住去想。 这不是个办法。 为了摆脱程念樟在自己脑中无休止的盘踞,罗生生起身拿回手机,打开后直接拨通了宋远哲的电话。 照他的作息,这时候极有可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接或不接,概率参半。 “喂?” 没想到接得还挺快。 “远哲,是我。” “我知道,怎么了?” 听他声音干哑,大概能猜出来昨晚又被灌了不少。 “你在做什么?” 她问得轻快,语气亦很自然,是句很平常的关怀。 宋远哲听后,漏了声笑,气音随听筒传到罗生生耳中,最终变成音爆,沙沙地,就像根羽毛扫过耳膜,虽然痒,但亦很舒心。 “想我了?” “那倒也没有,只是想问问你一些安排。” “什么安排?” 对面传来男人慵懒行步的声音,而后是冰箱的开合。 罗生生知道他的习惯,起身后偏好喝一瓶冰的巴黎水醒脑。所以她也没急着答,等听到对过咕咚下咽的声响,方才接话。 “今年圣诞你回去吗?还是在哪里过?” “要回去点个卯,差不多待个七八天的时间。到时候我让林瑜帮你开个假,带你一块儿走。” “嗯,大概几号?我看看我的安排。” “我定了伦敦眼跨年的游船,澳洲回来还要带你转一趟英国,时间不会短,你也不用去想安排,下半月我让林瑜打点好,给你都空出来。” 往年还读书的时候,整个圣诞周期从点灯开始,她基本都是空闲的状态,除了陪伴下父母,再去探望罗熹,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会伴随有宋远哲的身影。 这人一年里其实也就只有这么几天闲暇,人总要休憩的,更何况是他这样的纨绔子弟。 跨年是他们俩近几年的固定项目,宋远哲出事前,曾带着她去到挪威的特罗姆索看过极光,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跑过赛道,后来腿脚不便了,就犯懒起来,至多携她在南法的芒通晒晒暖阳。 年岁长上去以后,对仪式感也就没以前那么看重,加之今年事多的关系,宋远哲没来得及安排路线,所以决定干脆就看场烟火,应付了事。 “你怎么做事也不和我商量的!” “往年也没见你有意见,还不是说走就走。” “现在工作了,当然不一样。” 罗生生其实不反感他的这些安排,本身自己就有打算要回去,转路伦敦也不过多请一两天的假期,并碍不了什么大事。 她只是不太喜欢这男人理所当然的态度,搞得自己像他下属,凡事都非得听他命令似的。 “哦,我忘了,我们生生现在是社会人,了不得。” “算了,和你也说不通。现在离月中也没几天了,你具体哪号走?我看着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 “十五,十六吧,这边还有些棘手的事没忙完,忙完就去接你。” 只要比十七号早,都行。 “好,我等你。” 宋远哲此时正提杯欲喝下一口,听她说等他,手里动作停顿,他将视线对在杯中升腾的气泡,心情突然也跟着它们一道,轻飘浮起,噼啪作响。 “生生” “嗯?” 突然叫她名字做什么? “没什么,叫叫你。” “哦……怪肉麻的” 爱人错过 白云机场 程念樟下午的行程,在上月点映票务开售时,官博就有公示。几个消息灵通的站姐已经提前在贵宾通道恭候,整场送行热闹又拥挤。 他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接受着各式长枪短炮的菲林留底,心内没有多少厌烦或得意的情绪,工作而已,不值得倾注太多感情。 “Evan,点映是晚上六点半开场,在国金的百丽宫,差不多8点到场就行,陆导那边映前说要请我们吃顿饭,我看时间来得及,就答应了。” 休息室内,隔绝了粉丝,小谢一面向程念樟细说着安排,一面给新的宣传经济划出主办方的通稿Brief重点,用眼神示意他提前做好准备,写稿时尽量去贴合片方的诉求。 “你看着办就行。” 程念樟有些疲累,他揉捏眉角,并没有细听方才内容。 昨夜因为罗生生的事,他几乎整宿没睡,早上发了顿火气,原本想性事上能得些抒解,偏偏她又逢经期,做得一点都不尽兴。 懈怠下来以后,这男人现时的状态,可以说非常游离,根本不想耗费精力去琢磨太多无关的东西。 “陆导定的甬府,6点的包间,就在国金里面,楼下Issey miyake正好在做联名活动,店长问我要不要去帮你挑点东西,应该是品牌方的意思,时间来得及我们可以下去转一圈,老朋友了,帮忙照顾下生意也是应当的。” “好” 答应后,程念樟动作蓦然顿住,似乎想起什么,继续接道:“我记得国金下面是不是有家爱马仕?” 小谢满脸疑问,明明说得是叁宅怎么就跳到了爱马仕,这跨度差得有点大,况且也没什么合作,不知道Evan突然提它有什么用意。 “是有一家,不过没什么交情,怎么了?” 其实程念樟也没特别的用意,只是脑子里突然蹦出早上看到的备注,罗生生叫自己“爱马仕代购”,莫名其妙的。 听小谢说要去挑东西,才想起自己还欠她个包。 这男人只当罗生生记账如记仇,也没联想太多,如果顺路,就买来给她赔罪,省得这女人一直挂念。 “上次让你订的包,有下文了吗?” “哦,这事啊……配了货,柜姐说要再等2个月呢,你朋友要的大小和颜色很难买,谁去都得等,卖不了面子的。” “晚上你去挑个不用等的,贵一点也无所谓。” 小谢挠头,替女人挑东西的活,于他来说实在新鲜,又是个顶贵的牌子,心想也不知是哪个大人物,能让Evan这么破费。 “行吧,我让服装助理先联系起来,到了直接提就行。” “别选太老气的,款式活泼一点。” 照这描述,看来对方年纪不大。 小谢听言挑眉,眼气里闪动几许狡黠,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年轻女人…… 嘿!稀奇。 “我让店里圈几个款,然后你定吧。” “可以。” 程念樟一向不管这些小事,小谢故意下了个套看他有多上心,没想到还真进了套,亲力亲为要给对方选款。 这待遇,看来关系非同一般。 作为亲近的下手,小谢多少也能感知他最近状态的变化,动不动就要背着他们接打一些电话,贴身跟的行程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人一没就是一天,说是去剧组,但保不准还安排了些别的活动。 小谢虽然嘴上老说程念樟厌女,但那也是给外头的说辞,帮他挡些烂桃花而已。应酬里见过几次他往外带人,说不上多风流吧,反正也不缺就是了。 这么用心讨好的,还是头一回见。 难不成……真恋爱了? 陷在这层假想里,小谢瞬间变得安静,他寻着自己老板的口味,描摹了些女方的气质形象,但程念樟吃得实在太杂,试想了半天也拼不出一个具象的人物来。 小谢这头的分神,并没有引起程念樟的注意,他的心绪飘到罗生生那去了以后,因为当下没什么迫切的事务干扰,一时竟还有点收不回来。 等人头散去,他打开微信,眼看着航班将近,对过却没有一句问询和关心,翻了翻通话记录,也没有漏接的来电。 一点也不像她的做派。 是还在斗气吗? 想着这层,他手指不自觉便点开了两人聊天的界面。 “身体怎么样?好点了_ _” 对话框里光标闪烁。 打到句尾,程念樟停顿片刻,而后长按退键,又将文字全部删除。 也不知在别扭什么…… 罗生生下午时,去了趟片场,给季浩然带了杯他常喝的美式。 程念樟的执行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早上刚说要换他助理,下午新人就已经到岗。 钱韦成被下了死令,全天都得贴身盯着季浩然。只要在他视线范围内,这孩子的所有行动都会被看管,每条收发的信息,都要让他过目……好好一成年人,就这样平白多出了个监护人,也是有够憋屈的。 罗生生找到他时,两人就像地下党接头似的,在厕所边的母婴室里暗戳戳碰了个面。 “你这也太惨了点?” 他今日的遭遇,罗生生脱不了干系,但她除了深表同情,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听闻这不痛不痒的语气,季浩然不禁白她一记,从门缝里窥了眼外面的状况,嘬口苦水后,带着怨气回道: “你来就是为嘲讽我的吗?” “不全是,早上你们吵架我听见了,怕你情绪不好,就特意来看看。” “我专业素养没你想得那么差。” 那就是没事的意思咯? 亏她还担心了半天。 “你助理没事吧?” “转星辰做了艺人统筹,依旧是同事,他还升了职,挺好的,算是因祸得福吧。” 季浩然语气里有股释然,听起来应当是真的为自己兄弟感到高兴。 罗生生知道,程念樟最擅长打一棍子给颗糖,用这种方式把人收拾服帖,善用人心地很。 “我看你以后还是避点嫌吧,做事那么不让人省心,我要是你念樟哥,老给你擦屁股,我也受不了。” “那你是小看他了,我这些事要是放他自己身上,都算不起眼的小事。最多也就是想教育我的时候拿出来敲打敲打,续约的时候给邱冠华当个筹码罢了,你还真当他多在意?” 这话里轻蔑的情绪昭然,不像是句无凭无据的胡诌。 “你这样都算是小事,那对他来说,什么才算大事?” 季浩然听她语气忽地严肃,赶紧猛吸一口咖啡,搞不懂这女人怎么突然对程念樟的八卦来了兴趣。 “罗老师,你这问题,我可不兴答。” 他斜眼一瞥身侧,就算对程念樟再有怨言,罗生生毕竟是个外人,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至多点到为止,细的,就不便多说了。 大概是消失地有些久,季浩然口袋内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翻看来电,果然是钱韦成。 “你去忙吧,我也就来看看你状态,请你喝杯咖啡,没什么其他事儿。” 听言,他不耐地把电话摁灭,双手撑住膝盖,俯下身来,神情探索地看了眼罗生生此刻的表情。 “你这人也是怪的很,知道要避嫌还顶风做案,特意过来跑一趟,说些有的没的。” “彼此彼此,你不还是照样钻了出来,我看也没吃到什么教训。” “哼” 季浩然挑眉勾唇,回了她一声笑,表情里带着些得意,未见本性里的痞气有分毫退减。 看他似乎没受什么影响,罗生生这才放心。 她是干着摄影的活,还要替程念樟操制片的心,也是有够累的。 “你快回去吧,哪有人上个厕所这么久的,小心被发现了,下次连解手你经济人都得盯着。” “看得紧也就这两天,那个新助理上手了,韦成哥也不会再多管这些事,只是没人打掩护,以后我们单独碰面就难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要特意单独见的。” “那可说不准。” 季浩然说时撇了撇嘴,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知道不宜再拖,于是直起身拍了拍戏服,伸手盖上她的脑袋。 “你别操心我的事了,没你想得那么糟,我出去上戏了昂……你闲得话可以出去走走,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可以验证一下,外面到底像不像新海诚。” “你话也是真多,快去吧!” 罗生生笑着推他后腰,想这人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别人都在为了现世汲汲营营的时候,他却想的都是些烂漫无用的事情。 送走了季浩然,她默默等了会儿,直到听外面人群渐簇,整装开拍后,才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手机上,时间定格在五点过半。 她点开了和程念樟的聊天界面,他的那趟航班没有晚点的话,此时应该已经落地浦东。 看着空空如也的界面,罗生生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明知他不会报平安的。 这个时点,外面天色绚烂,冬阳渲染绯色,云层堆迭。 罗生生趴在石围塘中央横亘的天桥,自上而下望着剧组各人的忙碌,季浩然说这里像是新海诚的绘景,是真的没在骗她。 此刻她落在夕阳里,悬日勾勒她的身影,有些孤单和萧索。她想到刚刚季浩然说起程念樟时,讳莫如深的样子,想来掩藏的,也不是什么搬得上台面的事情。 神秘感是一种魅力,但太复杂的过去,往往就是种负担了。 接近入夜,江岸徐徐来风,吹动发端,她抹开面上的碎发,突然想起了魏寅教她抽烟时的感受。 原来这个事情,还真的会有瘾头。 蒙在鼓里 罗生生离开得很突然。 12月14号的晚上,宋远哲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片场,将她带走,连夜的调机,没有给她与任何人作别的机会。 “不是说好15、16的吗?怎么今天就走?” 酒店前往机场的路上,罗生生有些怨气,她走得匆忙,虽然知道宋远哲肯定已经帮自己告了假,但工作上没有交接,势必会给同事落下话柄。 “怕你等不及,结束我就过来了。” 宋远哲此时闭目靠躺在软座里,看得出很是疲惫。他身上穿着呢料的西服套装,织物里藏着酒精和线香交织的怪异气味,想他当是白日茶室坐饮,晚上觥筹交错,满日应酬的状态。 “我又不急,你一身酒气的,倒还不如睡醒了再过来。” “可我挺急的。” 男人阖目半张,微微斜眼瞥她,语气里带了些调笑,虽然没有一个字眼提到性上,但罗生生和他什么关系? 他急的事,她能听不出来? 瞥了瞥前座的林瑜和司机,罗生生压下嗓子,凑近他耳边抱怨道: “你这是瞎急,还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也不知道图什么?” “我包了整机,你说我图什么?” 年末国际航线会比平时繁忙不少,尤其是私飞的调机,好一点的机型,资源会非常紧俏。宋远哲这次包的是架湾流的新型号,空间大,有分区,私密性很好,舷窗视野也开阔。 做起来既方便,又刺激。 也就是他这样的顽主,普通人,谁又能想得出这茬? 罗生生听言浮想了一些画面,脸上立马泛出羞红,白他一眼后,暗自嘀咕道: “至于吗……” 当晚说来也是巧的,宋远哲在辗转广东之前,和程念樟参加了同一场活动的晚宴。 他们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顶峰其实也没多少陌生的人物,年末交际应酬,难免会打到一些照面。两人虽然相识,但彼此都有介怀,即便碰上,也是一副王不见王的架势,全程各自割席而坐,甚少交流。 宋氏星岛的项目在业界已经流出了不少风声,今日宋毅有场政府层面的座谈,未及出席,所以在场宾客都把本要献给宋氏的殷勤,通通献给了这个所谓的“宋家老二”。 由此,上半夜,宋远哲身边一直是花团锦簇,推杯换盏的状态。大家都当他会续摊,没成想宴过未半,席间就已不见了这人踪影。 程念樟身边坐的是冰河影视新上任的市场总监高淮宣,他趁人潮散去,也想借机同宋远哲攀个亲近。可刚排上号,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林瑜一个俯身就将他隔开,其后他们便起身离席,高淮宣人微言轻,插不上话,最终只得悻悻而归。 “宋家这个少爷还真是阔绰,别人私飞拼个机就了不得了,他出行倒好,一包就是整机。” 林瑜为了帮自己老板脱身,对行程信息丝毫没有避讳。场内值得招呼的,宋远哲都已敬过,剩下的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像这样当着众人挑明安排,离开时可以省去不少寒暄和推诿,消除些人情上的麻烦。 高淮宣当时离他们最近,在众人里,就属他听得最全。 程念樟不屑打探这些,宋远哲的做派,他比在座的都要了解,无非是些挥金如土的事迹,新鲜不到哪儿去。 “国内包个机也不过六位出头,夜场几瓶酒水的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一桌都是所谓新贵,谁也瞧不上谁,高淮宣刚炫了把,对座就有人开始嘲他没见过世面。 “广州飞悉尼,湾流的800,这可不是小六的数。” 广州? 原本心不在此的程念樟,神色突然顿住。 这场宴席设在安城,宋远哲却绕远几千公里借道广州,去接谁,不言而喻。 他脑中突然跳转一片空白,耳鸣乍响。 回神后,程念樟提起杯脚,与邻座相碰,佯装无意地问道。 “看宋二走这么急,该不会是今晚的航程吧?” 高淮宣与他不算相熟,外人都知道程念樟这人厉害,他来主动敬酒,用的又是下位的敬姿,给足了脸面,他不好不回。 “听着是凌晨的。你俩同一公司,稍打听不就晓得了嘛。” “高总说笑了,我与宋二不熟。” 话毕,程念樟笑着饮下半杯红酒,眼色在垂目抬眸间变得锋利。 宴席的后半程,这个男人已提不起太多应酬的兴致,他掐着表,预估宋远哲抵达广州的时点。手机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异动的消息,他翻看着记录,和罗生生上一次联系,还停留在两人分别前的那天。 广州飞悉尼 毫无预兆,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散席回家的路上,程念樟拨通了魏寅的电话,问他剧组的状况。那时正值收工,推算时间,宋远哲应当差不多已经抵达广州。 他们聊了些日常拍摄的琐碎和后续的进度,程念樟心思不在这个上,问答间言辞含糊,大多应付了事。 “老魏,宋二今天来过剧组吗?” 不想再顾左右而言他,程念樟决定直入主题。 “刚来,接走了罗摄影,怎么了?” 电话那头有点诧异,不知远隔千里,程念樟是如何得的消息。不过魏寅并不觉得这是大事,所以也没有深思,回得很是随便。 尾音落下,听筒里传来一声吸气。 “他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能来剧组拿人?魏寅,你这个导演当得未免也太随性了一点!” 尽管刻意压制着,还是能听出话里的怒意。 程念樟鲜少会对魏寅发火气,更别提用这种批驳和呵斥的语气同他说话。 再怎么讲,魏寅也算是长辈,在圈里资历和威望都颇高,他程念樟说穿了就是个戏子,要不是多年的交情摆着,加之魏寅生性宽厚,换做别人,哪敢这样造次。 “罗摄影上周已经和陈指导请过假了,按合同,她是外籍,本就有15天的圣诞假,连同之前的调休,这次总共补了她20天供她回去探亲,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当时大组的几个摄影包括Robin都有一样的问题,我和你沟通过,你忘了?” 他是忘了,只不过忘的是那些所谓的外籍里,还包括了罗生生。 “他们已经走了吗?” 程念樟揉捏眉角,酒气瞬时上涌,将他话音蒙上了一层颓丧。 魏寅虽然心中有梗,但他也不是心硬的人,调整后,尽量平和地回道: “走了有一会儿了。” “……” 对话陷入沉默。 “念樟,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放心上。” 说完,他不等对面回话便直接掐断后续。魏寅心思深沉,程念樟怕再说下去难免露出马脚。 旁的他已经无暇再管,一股躁郁升腾,脑中不断回显的,只有离开前罗生生的各种异样…… 原来,她说她是装的,并不是句气话。 “呵” 上车前他遣退了小谢,现时后排的座次里只有他独个隐没在暗影中。 这人爆了声冷笑,也不知在笑谁。 窗外霓虹璀璨,街景被圣诞的彩灯装扮,偶尔停泊,还能听到街边播放的节曲,叮铃啷铛的,伴着行人相携而行的面色,最是一年里幸福欢沁的景象。 程念樟默默看着与他无关的这一切,沉吟后,低头擦开火机。 司机听声,往后视镜内看他一眼,知趣地打开前窗,任风吹散烟味。 “程先生,是回内环还是……” “去南林湾。” 风流(上)(微h) “宋先生,备餐已经准备妥当了,您看什么时候上比较合适?” 私飞的空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半蹲着询问需求,声音婉转,教人舒心。宋远哲是这家航司的常客,与她们说不上熟络,但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上次好像也是你?” 他正是酒后混沌半醒的时候,想到什么就说了,也没顾忌边上有罗生生在。 粗看不过是句很普通的问话,本来没什么暧昧,偏偏这个空乘眼波闪动,嘴角上扬……那可延展的画面就不怎么简单了。 “是的,之前550上见过,宋先生记性真好。” “你也不错。” 罗生生挑眉。 他俩当她是空气吗? “那宋先生您看餐点怎么上合适?” 问话时,这个空乘装作不经意地扯了扯颈侧结花的丝巾,前胸顺势贴近扶手,修长的脖梗便自然展露了出来。她五指翻上请示,玉手白皙软嫩,收回时若有似无地触碰了一记他外露的手背,媚骨横生,心思颇多。 宋远哲对这种献媚早见怪不怪,他双眼微眯,笑问: “生生,你饿吗?” 罗生生看戏正看得起劲呢,突然被他给点起,不禁还打了个激灵。 “我不饿。” “我爱人说她不饿,暂时先不用上。没别的事情,你也可以下去休息了,出去时记得带一下门。” 宋远哲指了指自动门,示意要她离开。 气氛变得些微有点尴尬。 这空乘职业素养不错,缓神起身后还特意朝罗生生方向扯了个标准的笑弧,整肃好了容仪,方才躬身告退。 “祝二位旅途愉快。” 等移门关上,锁扣上红灯亮起。罗生生立马转头面向宋远哲,质问他道: “你是不是睡过她?” “忘了。” 这男人在罗生生面前一向坦诚,他这么回,是真不记得,并不是含混的说辞。 “你们也不注意点风化,刚我还在边上呢,吓得我还以为你想双飞,我可不搞这些……” 从她嘴里听到“双飞”这种名词,宋远哲很是讶异。她当他是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了? “你要是看她膈应,我可以和航司沟通,替她换个碰不着的线路,让你安心。” 所谓沟通,学名叫投诉。 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但还没吃味到这份上。 “别了,你睡过那么多人,一个个地这么搞,你不嫌累,我看着都嫌累。” “以后不会了。” 罗生生其实知道,他也不是那种滥交的人,只是先天条件太好,身边都是主动贴上来的莺莺燕燕,性事于他来说,也就和普通的玩乐差不多,追求刺激,追求快感罢了,别说掺杂感情,做得时候,他可能都不一定把对方当个人看。 宋远哲以前也说过“以后不会”这种承诺,但这人翻篇比翻书还快,也就说说而已,没人会真去把这种话放心上的。 罗生生又不傻。 此时舷窗外的天际,从大片酱紫中生出了一道光束,星辰落下,日辉笼罩,空中的日出会比地下少去许多天地对比的绚烂,更多是纯粹的光浴带来的圣洁感受。 这种须臾的光变,刺得宋远哲有些睁不开眼,他伸手“啪”地拉下遮光板,手背挡在眉前,面色看着很是不爽。 罗生生瞧出了他的不适,看他应该是懒得动的,于是自己起身把剩下的几块挡板也一一带上。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个联通起居的客区,空间稍显逼仄,合上最后一扇时,她站在他的身前,宋远哲稍一够手就把她给揽抱到了怀里。 屁股抵上男人的坚硬,磕地罗生生……有股说不上来的难受。 “想去床上,还是这里?” 他紧了紧手里的腰肢,起身挨到女人耳畔,问她偏好。 宋远哲一向讲求体面,刚车里说了他有酒气,上机前就特意喷了口喷。现在凑近说话,他嘴里的气息全是薄荷的凉淡,挠心地很。 “哪儿也不想!” 罗生生照惯例矜持地推了他两下,欲拒还迎罢了。车上他说的时候没有异议,现在箭在弦上,自然就更不会有。 身后的男人闻言,轻笑一声。 他也不多话,直接伸手从她衣服下摆探入,隔着内衣纤薄的布料,划着圈地揉捏她的乳房。 “好像比以前大了些。” “闭嘴!” ————— 写车要酝酿下情绪……夜里继续 风流(下)(微h) 让他闭嘴,宋远哲还真听话地,不再支声。 罗生生最受不了,就是他刚才那副骚话连篇的死样子,像是生来不懂害臊似地,一点都不内敛。 虽然未再出言,但这男人的唇舌也没歇着,视线对在她近在咫尺的耳垂,舌尖一勾,便含入了口中……吮吸后,他用牙关轻咬拉扯,配合手上动作,循循善诱,挑弄着她的敏感。 “啊!别咬……” 宋远哲有一下情动地厉害,没注意门齿的力道,咬得她叫出了声。 痛感来的快,去的也快。这种短促的刺激,就像是有人在挠着脚心,引发出通体的酥痒,瞬间又消散无迹。 “嗯……远哲,你身上太热了……” 这男人穿的,还是北方的套装,不动还好,荷尔蒙上来了,人就容易发汗燥热。罗生生此时紧贴着他,被热气影响,也给一道浸出了汗。 这还没开做呢,却已淫汗满身。 不像话。 闻言,宋远哲停下动作,将下颚抵她肩上,问道: “你帮我脱?” “哼!没长手的。” 罗生生嘴上这样说着,动作间利落起身逃开他,绕到座椅侧前,俯下身,双手划过他的胸膛,一路向下,替他解开西装的排扣。 衬衫的纽扣,宋远哲未假她手,脱去西装后,他一手解着襟扣,一手引她向下,隔着布料,来回挠摸着他的坚挺的欲望。 “今天等太久,起地快了点。” “那怎么办?我还没准备好……” 这人今次似乎懒得厉害,从前就算是喝了酒,他起性了也是风卷残云的,嘎嘎上手就动了起来,给她好一顿前戏,哪像现在这样,明里暗里厮磨着自己来服侍他。 罗生生倒不在意床上谁更主动这回事,就是觉得他怪怪的,有点反常。所以拿乔地暗示宋远哲,自己还没什么性致。 男人听言挑眉,抿着嘴从鼻音里透了声笑。 “慢慢来就行。” 罗生生性格是有些反骨的,他要慢,她偏不。 于是不给男人反应的时间,她直接扒开西裤,伸手钻入内里,掏出了他已经热硬到发烫的性器。 这玩意儿跳脱以后,即便不用手扶着,也能在腿间竖个笔直。 “什么都没干呢,怎么硬成这样?” 罗生生傻眼,又不是毛头小子,哪有摸两下胸就勃起地这么厉害的。往常这种状态,也要做到兴处才有,今天要不是看他精神还算清明,罗生生真要怀疑他喝的酒里,是不是被人给掺了什么违禁品? “上机前吃了点东西,难得和你在天上做,想尽兴一点。” 宋远哲的语气很是寻常。 罗生生却啪地一记拍掉他的阴茎,倏地站起来,抬腿快步往门口走去。 她拼命按着自动门的开关,然而这东西就像报废了似的,纹丝不动。 背后男人贴上来,抬手替她摁了服务铃。听筒里兹啦一声,传来刚才那个空乘的声音: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生生,你想要什么,和她说。” 他声音因情欲而变得暗哑,热杵抵在她的尾椎,擦过股沟,就像是刮刀般来去,凌迟着她的意志。 罗生生听他吃了药,心里第一反应是害怕。 性事里加了外力的作用,无论是药物还是工具,都会蒙上层堕落的质感,她怕的,不光是当下被他肏死的可能,更怕的,是越来越下堕的肉欲,对自己的侵蚀。 “我想出去。” 对面没有回音,顿了一会儿,这个空乘试探着确认道: “宋先生,需要帮您解锁吗?” “生生,你口味挺特别的,是想去外面做?” 外面是林瑜和其他机组人员。 这个对话联通着驾驶仓,不光空乘能听见,机长也能听得清楚。 罗生生深吸口气,他信宋远哲说得到,就做得出来。 “算了,不用了……” “听到了吗?我老婆改主意了,不用开锁。” “好——” 对面还没回完,就被他提指掐断。 “逃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凑近低头,说话时,气息喷薄在她颈侧,撩拨地很。 “我不逃,我就是怕你操死我,想喊她过来顶一顶。” “嗤” 宋远哲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不喜欢用强的,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体验。 于是他双手再次钻入罗生生衣衫的下摆,这次没有向上,而是顺着脐眼,一路往下,钻入底裤。 宋远哲自小不沾阳春水,除了从前飙车时捏紧方向盘会用些力道,还有和女人快活时会勾指弹拨,实在没有什么场景值得他费力用手。所以相比于程念樟掌心略带粗粝的质感,他五指纤长而秀润,掌肉温暖又光滑。 此时这双极具富态的手,像条滑蛇般拨开她私处的丛林,没有急着探入,只是轻摁着在花口画圈,专攻她最是敏感的阴核豆蔻。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沉沦(h) “嗯啊……” 罗生生被他搔挠地全身发酥,想往后退步摆脱,又挤上了他的热棒……也不知道是他臀摆前后在动,还是阴茎自然的勃跳,这一下、一下膈肉的拍打落在股缝,打地她,迎也不是,逃也不是,最终只得跟着一道,难耐地动了起来。 因他手上的动作,穴口的痒意越来越甚。罗生生此时只能借由双腿,下意识地半弯着并拢,意图通过交错的挤压,从那个正被玩弄的豆粒中,压榨出更多藏蓄的快感。 当手指感到她阴核的充胀,男人俯身问: “现在准备好了吗?” 宋远哲问话的同时,试探着将中指抠送浅插了几下,轻轻柔柔地,配合着耳畔的鼻息,慢条斯理中,决心将她的脾性研磨成齑粉,好供他尽情亵玩。 “没有!啊———” 她拒绝的当下,这男人突然变换节奏,将两指猛然插入,在甬道内勾旋进出,又快又深。 他食指还戴着饰戒,每抽送一下,金属的戒环都会刮过花口,带起她一阵战栗。 穴道内“啧啧”搅动的声响愈渐明晰,罗生生扛不住本能,只得低头撑着门,双腿打颤,随他动作,身体跟着抽抽个不停。 现在要不是身后有他揽着,罗生生根本站立不稳。 “嗯……嗯啊……” 当下她脸容皱成一团,即便收紧小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但换气的当口,鼻腔内还是漫溢出了娇软的呻吟。 “把头抬起来,接吻会湿得快点。嗯?” 宋远哲此时另一手揉捏着她的胸乳,没法掰回女人头颅。他不太喜欢形同猥亵的躬身侵袭,即便现在做着这些,这男人也站得娴雅,明明自己想亲她,还非得让罗生生抬头迎上来。 姿态高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药的是罗生生呢! “不要!” 她才不想湿得快。 湿得越快,做得越久,还有八个小时的航程,她不知道这人吃了什么,万一真是猛药,被连着搞八个小时,不死估计也别想体面地下机。 “呵,你的嘴和你这里一样硬。” 她的乳头和阴蒂被他瞬间掐紧。 “唔……啊!” 一股奔腾的尿意涌至穴口,差点淋湿男人指端。 宋远哲感受到变化,挑眉蔑笑了一记,也不多话,直接抽手,将她翻身面向自己,用沾惹淫液的指节提起她下颚,俯身便吻了上去。 不像程念樟那么霸道,宋远哲吻地缱绻又多变,起先是舌尖轻柔地点触,偶尔松开换气,再继续埋首,一次比一次吻地热烈,舒适得很难让人会想去拒绝。 罗生生是喜欢这种温柔的,于是双手自然地搭上他肩,随他搂腰带动着,天旋地转从门边又回到了座椅。 现下两人对调,宋远哲将她推进了舒适的皮垫,这男人经验丰富,叁下五除二就帮她把外衣脱去,长裤褪下,而后隔着半透的胸衣,急不可耐奉上自己双唇。 他舌卷快速打着女人乳尖,冷落的一侧则用食指上下弹拨,隔着胸衣的蕾丝布料,迭加了摩擦感后,酥痒的感受便被成倍地放大开来。 罗生生是真的有被爽到,她将身体上拱,双手胡乱在他肩背游走,有时还会做恶地去捏他耳肉,隐秘地刺激着身前这个男人,想他更进一步。 “嗯啊…远哲…太舒服了……” 听到鼓励,宋远哲蓦地停下,眼神邪佞地抬眸看向她: “更舒服的还在后面。” “嗯?” 不等罗生生反应,这个男人立马退身向后,将她两腿用力向两边掰开,自己则置身其间,变作直挺的跪姿,面上眸光半敛,唇角向下,用最倨傲的态度做着最卑微的姿态,不知心里又在谋划些什么新奇的招数。 “你想干嘛?别盯着那里……” 罗生生被惊地半撑着起身,却看他视线对在自己已经洇湿了满裆的私处,目光灼地她,不禁羞赧到想要伸手去挡。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心里腹诽。 可谁知刚一伸手,还没触近,十指就被这人的软发给阻挡了去路。 宋远哲低头试了试距离,大概觉得不够伸展,略略委身,双手穿过她的膝弯,倏然发狠,将女人整个下身提拉向上,挂在上臂两侧。 “啊!” 罗生生比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拉着滑落向下,由坐变躺,堪堪只能靠双手扯住头顶椅背,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调整好了姿势,宋远哲才算满意,这下即使不刻意低头,只要抬臀上送,她的阴户就能轻松挨到嘴边。 “别!还没洗澡……别……啊——” 对于罗生生嘴上的拒绝,这男人从来不当回事。 他架着她,稍稍俯首,直接隔着内裤的布料,开始用舌尖去探索她快乐的中心。找到硬核后,用极富技巧的弹拨吮吸,弄得她好不快活。 罗生生整个身体就这么被刺激着,颤抖如遭电击。 这男人此刻又舔又吸又咬的,唏哩嗦啰弄得满舱都是口活的声响。 罗生生最受不了就是他在前戏里用口,既羞耻又快乐。但是起初的快感过后,这种隔靴搔痒的舔弄,终归无法触及花心,舔得越久,越无法满足她愈渐升腾的欲望。 真是煎熬…… 几番思想的缠斗后,罗生生放弃了,也想通了。 厉害还是他厉害,自己再怎么也是磨不过这个男人的,不如索性就放开些,再故作矜持下去也没多大意思。 “别这么弄了,太痒了……我难受。” 男人听言没回她,当她仍是在抗拒,遂只轻笑一记,喷了她腿根一簇炽热的鼻息…… 这下好了,更痒了。 见他不理会,罗生生抽出右手,下行探入底裤,拨开条裆,用两指将阴唇撑开,层层颤动的软肉,就此全数展现在他眼前。 宋远哲怔住。 “发什么呆呢?” 看他懵圈的样子,罗生生突然有点得意。 “哼……” 她的主动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淫靡又直白。 情不自禁笑了声后,宋远哲马上又埋首下去,用灵舌模仿性器,快速拍击,偶尔探入,吮吸收尾,就这么循环往复着,将她逐步推升到极乐的边缘。 “远哲,不行了……啊……太舒服了……” 她此时腰腹已经拱到了极限,宋远哲直接放开她的双腿,让她落地,释放双手后,扯下女人内裤,抬指配合着嘴上的动作,来回刮摸抠插,誓要把她弄到潮吹不可。 “真的不行了,停啊……” 怎么可能会停? 眼看状态差不多,这男人突然变换手法,连入两指,勾着她的软肉在几下缓慢的抽送后,开始异常粗狂地快速抽插起来。 他的手法精准又狠绝,罗生生仰头半张着嘴,发出的呻吟通通被打了个稀碎。 “啊!!!!” 最后,极致的快感压境,小腹一阵抽紧,尿意奔袭决了堤。 宋远哲在感受到指端浇淋的片刻,立马抽手,错身看她喷了满座的淫水,表情在寻常中带着欣赏。 他伸手越过还在抽搐的罗生生,从侧面桌板上抽下块巾布,抹了抹嘴上沾染的爱液,而后取下戒指,起身时顺带着清洁了指缝,捡起地上西装,从内袋里掏一个小盒。 里面装着几片白色的小药丸,成分里混合了抑制剂和少量的治幻成分,他捻起一颗含在嘴里,回身后抱起仍旧陷落高潮的罗生生,行步向起居走去。 “你刚刚吃了什么?” “糖” “吃糖做什么?” “当然是要给我的生生,尝尝甜头。” “唔嗯……” 罗生生未及发问,一个深吻便将她话音通通堵住。 隐约中她感受到了口腔中似有异物,但两人唇舌交缠着来去,那东西在这股缠斗中逐渐变小化开,带着丝丝甜味,又到后程有些酸苦。 当罗生生终于品味到异样的时候,一切已为时太晚。 糜乱(原对讲修改后补完)(微h) “这都几点了,这个汉堡再热下去,菜叶都蔫了,组长,你说要不要出个广播提醒一下呀?” 机上除了刚才外勤的漂亮空乘,按规格还有一名跟组和一名内勤。 今次因为是包机,机务轻减,所以内勤配得是个培训刚结束的实习生,懵懵懂懂地,心眼还只会往手头的活计里钻,发散不了太多旁的想法。 “里面心思又不在吃上,你担心个什么劲。” 刚才出外勤的空乘,也就是乘务长,低头抿了口咖啡,淡淡嘲了她句单纯。 全组都知道房里在干嘛,客人没按服务铃,除非飞机快坠毁了,否则谁也不会去为了片菜叶,扰人清梦。 “都说这个宋先生挑剔,我看还挺随和的,事少,钱多,长得还帅,对女朋友也贴心又大方,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去哪里找哦!” 内勤说时,夹了片新鲜菜叶换上,口风一转,就开始和乘务长聊起了宋远哲。 私飞的机组就是这样,空闲了就会聊聊当日客人的八卦,说说哪个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假二代,哪个是眼里容不得沙的真名媛。 遇到包机的、男性,不管对方有没有家室,年龄几何,长相好坏……那可都是实打实的钻石王老五,所有空乘眼里的香饽饽,如能逮到一个,就算她们青春饭吃到了头,下半生应该也不用再愁。 更遑论像宋远哲这种,条件样样出众的极品,那简直就是抢手货中的抢手货,就算外面传他脾气再怪异,也前赴后继,有的是人往他面前献祭。 “你现在觉得他好,等吃他投诉的时候,看你还春心荡漾地起来不!” “啊?他还会投诉?” “听国内航线同事说的,有次她瞥了眼宋先生的ipad,看了页面后,没话找话,夸了句图里的季浩然最近挺火的,许多小女孩喜欢,总共两句碎嘴的闲话,当场也没见他什么异常。谁知道下机就吃了单投诉,从着装规范到客户隐私安全,还差点惊动法务层面,把那个同事吓地哟……现在和她提起宋先生,还会止不住腿抖。” “天呐,这么阴险吗?” “说不准,可能就是阴晴不定了点。我之前服务过他一次,倒没觉着什么不妥,事后也没工单,其实只要本本分分,让人抓不住辫子,应该就不会有大的问题。” 她对新人都是挑场面话说,那些声色犬马,潋滟刺激的本分“服务”,哪能真摆到台面上这么随便讲出来。 新人听她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这趟航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此时正是越海而行的中段,最是容易困乏的时候。 就在她们打着哈欠,越聊越贫瘠时,服务铃乍响。 餐室有一个分机,乘务长向内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快速接起。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对面没有回答,只有几声粗重的喘息,混合着女人破碎的呻吟,还有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肉器拍击声。 餐室内的对讲是自动外放的,此时两个空乘面面相觑,因听到的内容,而瞬时变作大窘。 “呃……宋先生,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航司有规定,即便客户误触服务铃,也要确认叁遍后方可挂断。 她问完第二遍,对面依旧没有正面回答。 只有女人随撞击加速后,越来越大的浪叫声。 “啊……嗯……太深了……慢啊……慢点呐!啊啊啊啊!” 罗生生嗓音干哑,颤抖着发声,浓重的情欲感从听筒那头蔓延到了这头。 乘务长听声后,生理性地吞咽下口水,下身不知怎地,莫名变得湿润,回想些画面后,体内竟也被带出了一股燥热。 “宋……宋先生,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如果误触的话也麻烦——” “拿些水过来,我老婆渴了。” 这男人粗喘着说完这句,便利落地将铃灯按灭,通话中断。 原来他听得见啊…… 纵使这乘务长经验丰富,但这么明目张胆,百无禁忌的客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刚才对讲里,光听声音就知道做得有多激烈,等会儿送水过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景象呢! 只是简单想象了一下画面,她的脸就泛出热红,实在是臊得慌。 机内广播 “宋先生,水给您送到了?” 播报完毕,乘务长单手拿着餐盘,对着金属的亮面,理了理本就无懈可击的盘发和丝巾,抿住嘴唇,抹均口红,生怕让里面那难搞的人物,揪出些自己无妄的错处来。 她静静等了会,飞机因为外部风噪和内部结构的问题,传声度不高,即便她与他们只隔了一扇移门,里面的动静她也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两叁分钟后,自动门打开。 宋远哲此时已换上了机上的浴袍,姿态飒爽。他站在门边,指了指起居的方向。 “放她边上。” 空乘视线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床位前有半块舱门阻挡,看不真切床上情况,隐约只能看见有人趴躺着,该就是这宋先生嘴里的那位“老婆”了。 刚才上机前,看她清清爽爽不加修饰的模样,还以为是宋先生带点亲缘的妹妹,顺道回家探亲来蹭他一段。 可没想到闹了个乌龙,两人居然是情侣关系。 空乘端着水,一路向内,周边都是做后的痕迹,所见所嗅,通通震撼着她早已见惯世面的感官。 地上胡乱丢着他们的外衣内裤,每下脚一步,都得小心不要踩到客人的衣物。客区右边的座椅上和下面地毯,满是水渍,浇出了大大小小好几处的斑驳。空气里则混杂着精液、体汗和香水的复杂气味,携着荷尔蒙挥发扩散,说不上多让人作呕,但肯定不会太让人好受。 起居的床上,罗生生面朝下地趴着,两腿微微张开,臀瓣上交错着捏掐拍打,红得深浅不一的指痕。 她此时大概做完不久,下身还在微微抽搐着,股缝里不断吐着白浊的精液,画面既香艳,又糜烂。 空乘皱了皱眉头,大约是同为女性,多少有些共情。事后被玩成这副姿态,连外人近前都没有反应,肯定是有些问题的。 于是她试探问道: “罗小姐,水来了,您现在要喝一点吗?” “嗯……嗯……” 变着调地嗯了半天,连要或不要都说不清楚,果然意识上不太对劲。 “你放下就行,我喂她。” 宋远哲抱胸倚墙,对她的延宕颇具微词,面色亦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宋先生,罗小姐她……” “她的事与你无关,让你放下就走,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空乘被他话语间的冷意慑到,于是赶紧收回餐盘,致歉后逃也似的快步向外,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出来后,她背向门板深吸了口气,一面庆幸自己没有献媚成功,一面又替里面那个罗小姐感到担忧。 人嘛,就是这么怪异的物种,即便是带些共竞的关系,也会产生些互相怜悯的情绪,女性尤甚。 不过毕竟不是多热血的人,为了一丝同情,是不会有人去得罪宋先生这样的人物的。 空乘走后,宋远哲倒了杯水,自己先一饮而尽,而后坐回床沿,将罗生生身体掰正,靠躺进怀里,重新倒上一杯后,递到了她的嘴边。 “生生,喝水。” “唔……嗯……” 大概是药物配合着性爱起了作用,罗生生身体仍是兴奋的,意识却很模糊。 宋远哲自从受伤以后,接触过不少二类精神药品,早对药效耐受,吃来无非就是助助兴罢了。 而罗生生不同,她很干净,尽管只是最入门的类LSD,对她这张白纸来说,也是有够刺激的。 航程刚刚近半,后面还有好几个小时供他们消磨,宋远哲可不想肏具行尸走肉。他要罗生生清醒着,倔强着,就算和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好,她说的,他都爱听。 给她强行灌了两口清水,还是不见有什么清明的迹象,于是宋远哲俯首亲了亲她的眉眼,起身抱起她,行步缓慢地,往机上那唯一个,逼仄的淋浴间走去。 玩物(h) “啊……冷死了!” 花洒倏地开启,宋远哲将温度调到最低,撒向她的后背。 罗生生此时肌肤仍存有性事后的热烫,两两相撞,水流冰冷刺骨的体感会格外强烈一些,淋了没有几秒,便激出了她消散后聚合的零星理智。 她全身因冷水不断的浇淋而瑟瑟发抖,半醒间,寻着本能,靠向了身前唯一的热度,也就是宋远哲的胸膛。 “醒了没?” “没。” 宋远哲失笑。 知道她恢复了神志,这个男人转手调试温度,将水流变得温热,以此来舒缓一些她的战抖。 “远哲……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怪怪的。” 罗生生所谓怪诞的感觉,来自于身体现时极度的敏感。 尽管她头脑里没有任何想做的欲望,但身体却又胀又痒,所有性征都是硬挺到不行的状态;甬道内的壁肉也像是拥有了生命,潮汐波浪般层层推挤,如同勾栏妓女向外招客般谄媚,满满都是饥渴。 此情此景下,她越是在意身体的异样,就越是有股兴奋冲顶,它们不断蚕食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直想教人来将自己填满。 真的……太羞耻。 “就是颗糖。” 宋远哲回得特别无谓,他眼色里蒙着暗沉,是欲望又起的征兆。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绵软的绣拳打向男人肩膀,罗生生讨厌这种被当成玩物的感受。 只是可惜她此刻孱弱的意志,根本无法同下身连绵的春潮翰旋。手上刚用了几下力,就连带着阴道自宫颈开始骤然缩紧,罗生生体内的爱液随之奔流,带出了满腹的精液,顺着腿根断断续续地滑了下来。 “没骗你,就是颗让你快乐的糖,没什么副作用。你是我老婆,我怎么会害你?嗯?” 宋远哲低头注视着她,语气连哄带骗的,辨不出真假。 “谁是你老婆了……” 整个淋浴的空间太狭小了,开启热水以后,罗生生因蒸腾的雾气而感到窒息。 她本想奋力反驳,而后再推开他出去。谁知话说到后程,快感和窒息感的双重作用下,辩驳的话语变成了一句娇嗔的气音,绵软又无力。 宋远哲牵住她的手,定在自己胸口,歪头笑道: “你从成年那天开始就是我的,将来也只会是我的,除了是我老婆,还能是什么?” “我不是谁的……我……我只是我自己的……” “不,你就是我的!” 这个男人语气笃定,动作亦很霸道。 他将罗生生推挤至玻璃墙面,双手掐着她的臀肉,直接抱起把她架在腰间。 “不行的……你腿不行的……” 毕竟是最亲近的人,就算是这种时刻,她最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怕他伤着半残的右腿。 宋远哲闻言,有片刻愣神,不过也只是稍纵即逝,并未留下心痕。 “别怕,瘸不了。” 说时,他直接将阴茎塞入她已经红肿不堪的穴口,阴道外黏糊的白浊,被他粗硬的性器全数挤回。 进入时,罗生生穴壁内每一寸软肉都在药物的催化下,如同盘吸虫般将他吸附,推进时滑腻又紧致的感受,不禁让他爽到飘飞,仰头喟叹后,脱口而出道: “生生,你下面怎么就和上面一样倔呢?嗯?肏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真让我欢喜。” 因为小穴已足够湿润,宋远哲也不再拘泥前戏,说话间,他早已大刀阔斧地抽插了起来。 这个男人此时扶住她腰,上下耸动,一下颠地比一下深重,每一记都是直达宫口的重击,晃荡的精囊拍击臀肉,“啪啪”大响,在逼仄的空间里造出回声,如同彗星撞击地球,轰然又震颤。 罗生生没有力气反抗,又怕挣扎引出他的旧伤,只得乖乖抱住宋远哲,任他操弄。 “啊……啊啊……啊啊……不要提以前……不要……啊啊啊啊!” “这么多年了,还记恨我吗?“ 男人一面粗喘,一面凑近她的耳边,他的声音在嘶哑中带着微微笑意,明明说着残忍的事情,却好像普通调笑似的,不甚在意。 “不会……嗯啊……不会原谅你的……” “那就不原谅了,现在这样也挺好。” 话毕,他嘴角下沉,表情带上狠戾,将罗生生放下转身,改换后入的姿势,继续插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越操越猛。 花洒持续散发的热气,模糊了玻璃和室内的空气。 氤氲中,两人的剪影自外面看来,就像是一个伪装成四手神佛的交媾怪物,噼啪击肉,嗯啊哀求,就算此刻梵音绕梁,也无法掩盖云雾背后的罪孽垒垛。 后来,他们一路又从浴室做回床塌,两人性器粘连着,变换各种姿势探索极致快感的边界。 罗生生是清醒的,又是恍惚的。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颠来倒去,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和能力。 她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画面停留在舷窗外层层静置的云海,它们又白又辽阔,漫无边际。 看着它们,就像是误入了一种圣洁而舒适的幻境,温柔又自在的感受扑面而来,让人暂时忘却了下身的痛感,舒缓地让人止不住想要流下泪来。 简直莫名其妙。 那时宋远哲正在她身后快意地进出,发现她在哭,便俯下身来,替她揩去眼泪,粗喘着问道: “哭什么?” 罗生生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大概只是生理性的眼泪。 但她还是扬了扬下巴,示意窗外。 “你看外面的云,好白啊。” 宋远哲听言漏笑。 “这有什么好哭的?” “就是觉得很累……嗯啊……远哲,我好累,让我休息下吧……就一下……好吗?” 往事 罗生生再次醒来,已经是在悉尼的家中。 她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的母亲,蔺安娴。 “姆妈?” 罗母听她转醒,神色褪下愁容,带上了一抹喜色。 “囡囡,侬醒啦。” 罗生生这个倔姑娘,听到母亲熟悉的叫唤,没有像常人那样亲昵地拥抱或撒娇,反而是突然瘪起了嘴,只为强压下自己蓦然上涌的鼻酸和哭意。 她想 妈妈已经够辛苦了,不能让她再为自己担心。 调整一下情绪,罗生生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问道: “姆妈,我怎么回家的呀?睡了多少时间啦?” 手肘撑着床面,罗生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半坐起来。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像散架了似的,每一个关节都在泛着酸痛,尤其是腿根,稍一动作就会牵筋似地疼,下体那里,应该是喷了药,又凉又烫的,透出股十分诡异的难受。 “傅家的车送你回来的,他们刚走不久,也就半天时间。” 听言,罗生生看了眼窗外,现在是南半球的初夏,白昼很长,外面此刻正是日落夕阳的时点,算上时差,她估摸了下,自己大概睡了少说也有七八个钟头了。 “爸爸怎么样?” 她不想就着傅家聊到宋远哲头上,于是岔开话题,问了问自己父亲的状况。 “老样子,每天和他说话,除了眨眨眼,也没什么反应。下午护工推他出去兜了两圈,你回来那会儿他正好闭眼,想是困了,就放着歇息去了。” “哦……那我等会去看看爸爸,和他说会儿话。” 罗母摇了摇头,起身替她把枕头垫高,好让她坐得舒适一些。 “你先好好修养,那个姓林的说……说你拍戏时候被人打了脑袋,流了好多血,到现在还有后遗症。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妈妈讲!他们把你从车里拖出来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我一打眼看,还以为你也没了!你要是没了……你要是没了……那姆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罗生生的眉眼继承了她妈妈的水润良善,所以两人哭起来都特别容易教人共情。 蔺安娴这段叙述不长不短,说到后来却几度哽咽,话尾更是直接被哭腔掐着词不成句,引得罗生生也跟着一起鼻酸了起来。 “我不是好好的嘛!姆妈别哭了,我身体很好的,睡一会儿就行,你别怕啊!……姆妈乖,囡囡会一直陪你的,别怕……别怕……” 她费力抬手,安抚着拍了拍罗母的背脊。 明明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个,却每次都会不由自主,先去心疼自己的至亲与挚爱。 罗生生其人,外表看着娇嫩又脆弱,实则内里宽佑而坚韧。 最是世间疲累的人。 “你和傅家那个是怎么回事?” 自溺了不多会儿,罗母抹去眼泪,突然话锋一转眼,沉声问起了她和宋远哲的关系。 一改方才羸弱,这厢她的语气煞是严肃,害得罗生生动作瞬间停住,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就和以前差不多,偶尔见见面的关系。” 罗生生说这句时,眼神闪躲,蔺安娴一下便看出了她在扯谎。 “姆妈早和你说过,离他远点的,怎么就是不听?” “他偏要找过来的,我也推不掉。” “有什么推不掉的,你哥的事,那是他自己的命,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傅家那个瘪叁当我囡囡是什么?欺负一次还不够,是准备欺负你一辈子吗?” “姆妈……” 听自己母亲又开始扯出往事,罗生生一下便头疼地厉害。 “别怪姆妈说得难听,当年的事就该把他当强奸犯抓起来。你那时候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签什么谅解书?说什么原谅的话?一晃眼七年,看他死缠烂打的样子我就来气!这个瘪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们家囡囡!” 罗生生不想听到强奸犯叁个字。 他是强奸犯,那她是什么? “妈!你别说了!他……他这几年已经好了很多了,没你想得那么坏,背后都挺照顾我的。而且没他妈妈那些关系,我这几年也不会走那么顺。前几年他也断了条腿,就算是给他的报应吧,你看和他比,我至少没缺胳膊少腿的是不是,嘻嘻!” 蔺安娴不喜欢宋远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罗生生在十八岁生日的晚上,被宋远哲骗去买酒开房,第二天一早,就是蔺安娴带着警察冲进去,告他强奸的。 原本两家交好的关系,也就是在这件事后,开始逐渐变了味道。 “囡囡,姆妈不是瞎子,他是不是个好孩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要跟着他,以后有得是苦头吃。” 这话有些不对劲,罗生生听出来了。 往常她和宋远哲藕断丝连的,蔺安娴其实多少也都知道,顶多就是出门前叮嘱提醒两句,从没像今天这样,把话挑得这么明白。 “姆妈,是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今天没来,是那个姓林的说的,说后天傅云想见你,我回绝掉了。” 傅云? 宋远哲到底想做什么? “说什么事了吗?” “说要见家长,过两天他还要过来看我……生生,你和姆妈说实话,你有没有怀孕?” 罗生生一下没忍住,缩头笑出了声,牵动了下腹,随后又“哎呀”叫了一记。 “没有的,要生也不和他生。” 这句话,罗生生说得轻快又自然,蔺安娴一下就捕捉到了自己女儿话里的要义。 “那你要和谁生?” “姆妈,你觉得阿东怎么样?” 听言,蔺安娴的脸色一下疆住。 “谁?” 装醉 宋远哲家住在悉尼靠东北角的德宝湾,着名的富人区,房子依岸而造,近千坪的占地,海景辽阔,自拥内埠。 整座叁层的宅邸大而空荡,住着的主人也只有傅云宋远哲母子二人。 此时日落晚照,宋远哲浴洗一新后,手中闲拿杯冰水,自二楼悠然下行。他身上穿着家居的丝质睡衣,在霞光中泛出粼粼缎色,结合他的面容身形,粗看起来,既清爽又慵懒,尽写贵公子的神韵。 傅云表面严苛冷峻,但得知自己独子今日归来,她仍毅然推掉节前冗杂的事务,早早便在家中恭候,欲第一时间,帮他接风洗尘。 听到阶梯上软拖的踢踏,她默默摘掉眼镜,自屏幕间抬头,面无表情地朝宋远哲的方向看去。 “怎么不多睡会儿?” 听林瑜说他机上和罗家那个,厮混了整一路,并没怎么休息。现在这孩子刚睡又醒,做母亲的,总归会担心他的身体,怕他劳累。 “睡不着,等会儿我去趟Paddington,先和你说了。” 罗生生家就住在那里,宋远哲意思是去找她。 “蔺安娴今天没答应让她见我,你最好也别去碰鼻子。” 宋远哲挨着沙发坐下,闻言喝了口冰水,语气淡淡回道: “你还真要见她?” “见一见罢了,她算是有点本事,人也清白,进不了门,养你身边也是不错的。” 傅云话音还是照常的冷漠,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和好恶。 “妈,你这个做派说出去,别人还当在演红楼梦。要她当晴雯,呵……她会愿意吗?” “不会明着说的。” “那就别说了,现在挺好的。” 宋远哲有些心烦,他不想上一辈插脚自己和罗生生的事情,一个蔺安娴已经够难应付了,他可不想再费力和自己母亲对弈。 傅云表面说找罗生生是谈和,实际秉的心思,还是想劝离。 这点,他心里清楚地很。 “今晚不去她那儿也不会在家待着,Newtown有几个之前车队的朋友,我去找他们喝个酒,这总行了吧?” “让你在家过个夜,还真是难。” “我长这么大也没见你在家多住过,什么娘生什么崽,多正常的事情。” 宋远哲此时心里有气,话就难免说得难听了点。 但傅云不是寻常人,这些亲缘里的隔阂,就算刺心,她也很快就能消化,绝不会在面上显露半分恸色。 “少喝一点,身体要紧。” “放心好了,喝不死。” “……” 入夜后,随家佣上餐,这对母子相对而坐,吃了顿安静的晚饭。因为两人都藏着各自心事,整桌餐食吃起来,那可以说是味同嚼蜡,也丝毫不觉过分。 饭后傅云就钻进书房开起了视频会议,宋远哲在门外瞥了眼,换上便服后,没打招呼,直接叫了辆来福车,匆匆往城内行去。 深夜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起夜的罗生生听到楼下有人敲门。 这个时点,住家的护工和蔺安娴都睡得正熟,她等了会儿,听那人隔几分钟又在敲,怕动静吵起了妈妈,于是即便酸疼,还是决定亦步亦趋下楼应门。 猫眼里看得很清楚,外面是宋远哲。 她吁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人来做什么,但他不是坏人,开门也无妨。 “你来干嘛?” 他又喝酒了,站着的姿态晃晃悠悠的,明显是醉了。 醉了好,醉了就没脑子了,她可以随便拒绝他,也不用去考虑后果。 “想你了。” “呵” 罗生生冷笑。 “我想和你睡,可以吗?” 他说着,搭住她肩,整个人便顺势倾轧了下来。 此刻这个男人,将自身的所有重量都落在她的身上,为了发力支撑他,罗生生动了好几处肌肉,四肢瞬间一阵好痛。 “小心早上被我妈发现,拿刀砍你。” 她推了推,没推动,于是搬出蔺安娴来恐吓他 “呵呵,又不是没被砍过,你妈刀法……不行的。” 想也知道自己妈妈怎么会真去砍人,以前最气的时候都没下得去手,现下就更不会了。 可他居然还真当是蔺安娴的砍人技术不行……真幼稚。 “我拖不动你上楼,要睡睡门口,我不奉陪。” 罗生生刚一说完,这人就倏地直起了身。 “不用你拖。” 他强撑着意志,牵住女孩左手,踉跄中拉着罗生生,左摇右晃地疾步上楼。 蔺安娴早听到了动静,她推门出来时,因二楼转角狭窄,差点和宋远哲撞个满怀。 “囡囡,伊来做撒?” 罗母现时满脸写着嫌弃,她忿忿指向这个醉醺醺的男人,问罗生生他来做什么。 可还不等罗生生回话,宋远哲就抢先一步答道: “特侬囡嗯困觉!” 宋远哲是北方人,上海话是跑多了罗家学来的,日常的听说都没什么问题,对骂的时候最是顺口。 “刚度兮兮阁,姆妈侬嫑听伊瞎讲。” 谁要和他睡觉了! “撒宁瞎讲了,我今天就是来和你睡的,怎么了?” 还理直气壮的……真是要了命了。 罗生生甩开手,白了他一眼,原本想把他推下楼,但这人腿脚不好,万一跌跤,别另一条腿也摔个残废。 她不得法,最终还是把宋远哲往自己房里推了一把。 “囡囡……” “姆妈你别担心,我哄他睡了,就过来和你睡,不会让他占便宜的。” 蔺安娴知道自己女儿心软的个性,也就是因为这软糯的性子,所以老被宋远哲给吃得死死的,所谓人善被人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她很笃定,自己是不想让自己女儿再吃亏的。 但不知为何,在欲伸手扯宋远哲的瞬间,罗母脑里突然闪现白天傍晚,罗生生说起赵程东的样子。 程英家这孩子现在在做什么,她大概也有了解。光看小时候品性,阿东绝对是个好孩子,聪明正直又踏实,不像宋远哲这样,成天油嘴滑舌地不做正事。 但赵德隆和程英的死,真要追溯起来,罗家也算有份“功劳”,说仇人,可能都不为过。 她不知道自家囡囡现在是单相思还是真谈了,听白天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些进展的。蔺安娴想不明白那孩子到底是怀了什么心思接近罗生生,但凭她的了解,单纯的欢喜,绝对不可能。 如果女儿真选了个带着恨意,心思难测的,倒还不如就和宋远哲这个小赤佬凑合谈着……至少从小看到现在,混吝也好,花心也罢,罗生生心里也有底,不至于伤得太深。 但换了阿东,那可就难说了。 也就是当下这股子犹豫的瞬间,对过房门已经关上。 蔺安娴叹口气,如果可以,她两个都不要,但奈何女儿放不下,她再不满意,也不好强求。 宋远哲不是第一次在罗生生房里过夜,进门以后熟门熟路就找到床位躺下。 “热死了!生生!过来帮我脱衣服。” 醉了还要使唤人,真当自己到哪儿都是少爷! 罗生生没搭理他,她照顾自己都吃力,哪有力气伺候他? “生生,我难受。” “你那难受都是自找的,和我说没用!” “唔……你不爱我了。” 看来喝得真不少,这种词都能蹦。 他嘟囔一声后,把脚上的乐福鞋踢飞,翻过身直接趴她枕上,深吸一气,将女孩发端的香味尽收鼻内。 罗生生厌气地瞟了他一眼,而后稍打开些门缝看向外面,发现她妈妈此时已回自己房间,居然没跟进来帮她收拾,想想多少还是有点怪异的。 “生生,过来!” “别叫我了,和叫魂一样!” 她现在很烦他,飞机上的事,说不失望……很难。 做得粗暴就算了,居然给她灌药还内射,和她都玩这些,平时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要不是今天醒得晚了,她真想拉着宋远哲出去做个筛检,看看别有什么性病过她身上。好巧不巧,今晚正好他自己送上门来,罗生生就想着顺道把明天的事情一道给安排了算了。 体检,对,一定要去体检! 她记仇地很,宋远哲这样对她,那是肯定要付出点代价的,她知道他大概率没问题,但羞辱还是照样要给,不然这人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处。 “老婆,过来陪我睡觉。” 在她思考报复的间隙,这个少爷不知又在做着什么黄粱美梦,居然恬不知耻地拍了拍身侧床位,喊她过去陪睡。 “说过不是你老婆,怎么嘴就这么欠呢!” “呵呵” 他偏头换了个方向,傻笑一记,随后便打起了酒酣,应该是睡去了。 罗生生静等了片刻,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终于蹑手蹑脚靠近他那侧的床头柜,作势要取上面自己的手机。 谁知拿到后刚要回身,手腕就被抓了个正着。 宋远哲此时闭眼躺着,面容祥和,手指紧了紧力度,缓慢沉声道: “生生,对不起,我错了。” 声音听着……清醒地很! 罗生生吓得赶紧抽手后退了两步,她听后不敢逗留,攥紧手机便逃也似地走出了房门,而后“砰”地关上,没有丝毫留恋。 背脊贴着门板,这个女孩现在控制不住自己呼吸和心跳的杂乱节奏,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不断在脑海盘旋。 “坏人!” 骂的是宋远哲。 坏透了。 阴晴不定 翌日,宋远哲睡到快中午才醒,罗生生中途上楼叫过他一次,推了几下都没推起,索性就随他去了。 他下楼时,蔺安娴正在和罗生生准备中午的饭菜,整个一楼充斥着食物的香味,闻着有股烟火气,让人舒适又安心。 “吃好饭,姆妈带你去逛逛街,顺便买点过节的东西,家里弄弄,多点生气。” 母女两人此时一个洗菜,一个下厨,谁都没有发现饭厅里,呆滞静默的罗孝云对面,坐下了个高大俊秀的外人。 “等远哲起来了,我和他去吧,正好有点事要和他出去办。” 蓦然听到自己名字,宋远哲挑了挑眉,左耳微动,嘴角不觉间,挂上了笑。 “和他能办什么事?” “就是出去别相相,不干坏事的。” 别相是玩的意思,罗生生说得很笼统,她妈也没有追问,而是叮嘱道: “你以后总归要嫁人的,不要和他搞出什么事情,给自己留点擦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吃苦还是自己,听懂没有?” “嗯,晓得的。” “过几天你不是要去参加同学婚礼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男孩子可以发展发展,我让你姑姑也物色一点,马上二十六了,不说结婚,总归是要谈场正经恋爱的,不能老被人耗着……女孩子耽误不起的。” “我过几天就要回国工作,相上了亲也得马上分开,你们这属于是瞎操心了。” “你现在翅膀硬了,姆妈管不了你。哎……你要是真喜欢那个人,就带回来给妈妈看看吧……千万不要自己自说自话,脑子一热真去给人家生孩子,我照顾你爸已经够累了,可不想再替你带个拖油瓶。” 罗生生听她妈聊到说想见阿东,心里一乐,不禁笑了起来。 “我就说着玩玩,我想给他生,他指不定还不乐意呢。” “你们在说什么?罗生生,你要和谁生孩子?” “啊!” 宋远哲的突然发声,吓了两人一跳。罗生生此时正在放馄饨下锅,一时手抖,把沸水溅得老高,差点炸进眼睛里。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她没正面回答男人问题。 给自己妈妈使了个眼色后,罗生生放下厨具,带他离远了厨房这个充斥着刀啊火啊的危险空间。 没走两步,宋远哲就抽了手,面色异常难看。 “那个野男人是谁?” “就应付我妈说着玩玩的,你别当真。” “你拿谁应付的?” “你想干嘛?” 罗生生有点后怕,他少有这么刨根问底的时候,语气还特别冲,一听肝火就不小。这人要是发起火气来,那疯魔的腔调,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弄死他。” 这叁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却让罗生生为之一抖,心寒到不行。 他说弄死,大概率就是字面的意思。 “没那人,你去弄死空气吧,神经——” “囡囡,小哲,饭好了,过来吃吧。” 蔺安娴上一次叫宋远哲小哲,还是罗生生成年以前的事。 她是个识眼色的妇人,知道这小孩听了刚才的对话,心里肯定有芥蒂,于是故意放软态度,凭长辈的面子,不想他为难自己女儿。 “吃饭了,我妈特意给你烧了馄饨,知道你嘴巴刁,每个馅里都包了整颗虾仁,你晓得包起来有多麻烦伐?弄了一上午呢!反观你自己,睡得和个猪一样,一下来就找我吵架,没良心的。” 罗生生说得话很有生活气,多少是带点温馨的。宋远哲听后面色稍有放缓,只无声中瞥了她一眼,倏尔换上副笑脸,前往饭厅坐下。 “蔺阿姨手艺嗲的。” 他吃了个馄饨,喝了口汤,汤底是草鸡吊的,放了蛋丝青葱,鲜得很。馄饨里的馅料特意腌过,用得都是好肉,吃到嘴里弹脆劲道,一看就下了不少功夫。 这么多年了,蔺安娴再有怨气,最终也还是服了软。万一的万一,如果女儿真的没办法,要跟他在一起,那便也只能当半个儿子照拂着。 丈母娘都是这样,无论心里多嫌弃,面上对女婿都坏不到哪去。 “对了,蔺阿姨,生生她要和谁生孩子,你知道伐?” 罗生生差点一口汤喷出来,他到底会不会看气氛说话? 蔺安娴蹙了蹙眉头,用余光瞟了眼自己女儿,沉吟不到一秒,立马转笑道: “我们母女俩开开玩笑罢了,她现在不是在拍戏嘛,说是有个喜欢的明星,现在小姑娘追星都没脑子的,我就想让她离那个圈子远一点罢了,你别多想。” “哦?生生,哪个明星你那么喜欢,要去给人家生孩子?姓程还是姓季啊?” 听到“程”字,罗生生面色一凛。 “姓宋总行了吧!” 宋远哲听她这么说,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反而眼神里寒意加重,低头喝了口汤后,调转话头,幽幽问她: “你今天想和我去别相什么?” “买买东西什么的,路上和你细说。” “哦。” 蔺安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想要捕捉些让她安心的情愫和爱意,但这两个孩子脾气里都有股子硬气,谁也不让谁,看得实在是让人不能放心。 吃完饭,罗生生从车库里开了辆敞篷版的菲亚特500出来,那是她大学时候上下学用的车,只有两座,又小又旧,但胜在可爱。 她平时出街的话,最爱开这辆意大利小钢炮,漂亮又好停。 “上车吧!” 她出库后,朝着一脸嫌弃的宋远哲招了招手。 “你这车还没散架吗?” 罗生生没理他揶揄,握着方向盘,得意地开始笑着摇头晃脑起来。 “这可是绝版的,比你那些车库里吃灰的跑车经典多了,你们男人不懂。” “就一买菜车还要做敞篷,脱裤子放屁。” 宋远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拉开门坐了进去,他身材颀长,缩腿坐在副驾,就和游乐场坐碰碰车一样,画面充满童趣。 企稳后,罗生生侧眼看他头都快碰到车顶了,于是点开敞篷,调到电台,像个浪荡子一样把手肘撑在窗缘,调戏他道: “靓仔,要不要和我一起兜风呀?” 宋远哲白她一眼,踢了脚车前琳琳铛铛,廉价感十足的塑料配件,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 随后偏头挡嘴,面向另一侧笑看起了风景。 体检 罗生生车他也没说干嘛。 两人起先去了老区Glebe逛了逛集市,买了些圣诞用的装饰品。而后路过一家快销店,罗生生知道宋远哲瞧不上,索性放下他,自己进去买了身里里外外的男装扔给他。 “找个地儿换上吧,一身酒味到现在还没散。” 这个男人当时正放了靠背,躺在副驾上假寐。被她猛然一下惊醒,神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他瞥了眼纸袋上的logo,面露不屑。 “我还没落魄到穿这个。” “应付一下吧。” 等会儿要带他去医院,估计衣服沾了公共仪器和消毒水的气味,他肯定不会再穿。干脆买身便宜的,免得浪费。 当然,这话是不能明着当他讲的,不然路上有得好闹。 后来罗生生找到个洗手间,中途放宋远哲下去,催他换掉衣物。 看人走远,这女孩独自坐在车上,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确认预约体检的时间和项目。 除了常规的泌尿和皮肤科筛检,她还加选了个HIV的检测。为防万一,顺便让医生提前开好两份阻断药物。 挂掉电话前,她试探问了问能不能做毒检,对面说检测尿物样本,就可以大概看出些异常,但具体还是要送实验室,再做最后确认。 罗生生想自己也不是警察,做到这样差不多也对得起自己了,剩下对不对得起社会,就得看宋远哲态度如何。 “咚咚咚!” 这男人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焕然一新,回来敲她车窗,唤她开门。 “你还别说,这便宜衣服上了你身,价钱看起来一下就翻了好几番的样子。” 罗生生这是在故意阿谀他,不过心里多少也是这么想的。 他身上贵胄的气质是打小靠金钱堆积出来的,不会因为外在的变换,而有所消减。 不过宋远哲并不吃这套,他身边奉承话说得好听的,多了去了,不缺她一个。 “等会儿去哪?” 这男人心里还在计较午饭时候的事,此刻问话的语气依旧很冲。 “你昨天弄疼我了,下面一直都不太舒服,今天就约了医生看看……这事不好让我妈知道,所以让你陪我去了。” 没想到是这样…… 闻言,宋远哲原本冷漠的面色忽尔变得有些尴尬,他转头回避,僵硬地接了句: “哦” 想想不太体恤,偷瞄她一眼后,又低声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事的,你当时可能头脑也不太清爽。哦,对了,医生听我咨询后,建议我和伴侣一起做些检查,我看都不是常规体检会有的内容,就帮你也答应下来了。” 罗生生语气很轻松,所以宋远哲也没听出异样,反而是她话里“伴侣”两个字点中了他的要害,心情一下子变得开朗不少。 “什么检查?”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们配合就好。” “我听你的。” 这……听话地有点过头了。 亏得罗生生还准备了一大通解释的说辞,却没想这人接受度居然这么高,原本想着要羞辱他一番的,现在看,好像也不怎么奏效的样子。 到了医院,她假装看诊,把宋远哲交托给了护士,嘱咐她们先送他去做个尿检。 体检表上会把所有项目都列出来,很多医学名词,别说是他们这些非英语母语人群,就算挑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估计也辨不出几个来。 但宋远哲是什么人? 媚眼一抛,低头一问,年轻的小护士春心一动,就什么都给他解释了个清楚。 当讲到HIV阻断治疗的时候,这个小护士面容瞬间变色,悄然间挪身和他分开了一些距离,虽然是下意识的举动,但真的很伤人自尊。 宋远哲一路听下来,外加自查了几个名词,他的表情随那些难以启齿的性病名称接踵跳显,而变得愈渐狠戾,眸目中暗沉的愠色也越来越重…… 他紧捏手里的体检表,边缘揉皱后,还是难解愤懑,于是干脆直接将其撕碎,把纸片通通扔进垃圾桶,眼不见为净。 罗生生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发现这人翘腿坐在对过的长凳上,下巴高扬,满眼轻蔑,一看便知事有不妙。 照常这些…… 都是他要发火的前兆。 “你项目都做完了吗?” 女孩假装懵懂地问道。 “你做就行,我不用。” 什么意思? 罗生生皱起眉头,搞不懂宋远哲在点她什么? “这个最好性伴侣都要做一下,有什么问题,溯源起来也方便。” 溯源? 男人冷笑。 “你不就我一个性伴侣?你没问题,我就没问题,需要溯什么源?” “宋远哲,你确定你没问题吗?” “……” 空气霎时凝固。 “咣——咣——砰!” 诊所前台边的推车被宋远哲用力甩远,快速滑行后,直接撞上了廊道尽头的边墙,瓶瓶罐罐瞬间碎乱一地,吓得两个状况外的值班护士抱作一团,只得在旁瑟瑟发抖。 这男人真生气的时候,气场是很骇人的,关于这点,没人会比罗生生更加了解。 只不过以前都是看他对别人发火,今天这架势看来,是终于要对自己开涮了。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玩的那些东西有多脏,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和我上床从不戴套,我让你出份体检报告,不算过分吧?” 罗生生脾气倔着呢,他来硬的,她也不会服软。 “怎么?以前不嫌脏,现在翻旧账是想做什么?找个借口把我甩了,好去找你那个野男人是吧?罗生生!你想得倒挺美!” 这是他俩的事,没事扯别人做什么? “再和你说一遍!没!有!野!男!人!” 这句话她吼地特别大声,罗生生从中午将它酝酿到现在,她不擅长在兴奋的情况下说谎,但为了程念樟,今次还是硬着头皮怼了上去。 “能耐了啊……罗生生,和我撒谎?” 宋远哲低下头,气极而笑地注视着她,双手定住她的肩膀,用足了十分的力道。 这男人一字一句说得极慢,透露的……是一股咬牙切齿的阴骛。 听他不信,罗生生决定破罐子破摔,发句狠话,一锤定音。 “宋远哲,我想和你分开就和你分开,犯得着骗你吗?还真当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了是吧?” “你什么意思?” “Freeze!” 他们吵得正酣时,诊所叫来了安保,上前喝止并用力扯开了他们。 罗生生深吸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徒留宋远哲一人站在那里,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看起来孤独又落寞,像个傻子似的,失去了对周围的基本反应。 罗生生出去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两叁点,而直到近夜,宋远哲方才离开诊所。 前台的护士和这个帅男人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多此一举地帮他检查了针口的出血状况,确认没事以后才终于舍得放人。 这家诊所在Surry hills的一条小巷,边上是悉尼最具特色的cafe一条街,每家店面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夜色里的窗景透着橙黄亮光,映着招牌,最是温馨和煦的景象。 这些日常的温暖,宋远哲一向无暇欣赏。他出来后没有细看周围,而是径直掏出手机,决定叫辆来福直接载他回德宝湾去休憩。 “怎么那么久才出来?” 宋远哲远正在定位的手指一顿。 他听出了,是罗生生的声音。 “我等你好久了,买的咖啡都晾了。” 这女人把车向他又开了些距离,拍了拍副驾,暗示自己一直在等他。 宋远哲此刻心脏瞬间鼓噪地厉害,不受控地狂乱着,感觉马上就要跳出胸膛。 罗生生看他好久都不说话,以为还在气着,于是赶紧撒娇道: “诶!宋远哲,你说句话呀!” “……” “你家反正离得不远,我就不送了,再见!” 话毕,女孩转了圈钥匙,引擎再次发出启动的声音。 这个响动,宋远哲很熟悉。 “谁说不远了?” 这男人开口第一句话,说得不咸不淡的。 而罗生生听言,则趴到方向盘上笑了起来。 “那靓仔,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来开吧,你坐副驾。” 宋远哲说着便走过来,拉开了她的车门,用蛮力把女孩从方向盘上扯了下来。 站定后的罗生生,有些傻眼…… 自从黎珏去世,他已经快叁年没开车了。一方面是因为腿疾的关系,刹车反应会比较慢,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还是心理上的障碍。 当年出事,有人改过拨片是一回事,但他如果没有飙车,也不会让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自遣型预设的反复作用,让他每次摸方向盘的时候,脑中都会闪现事故记忆,严重时根本无法正常驾驶。 罗生生不知道他今天抽了什么风,居然会想到要来开她这辆破车。 关键这车还是最原始的手动挡,一点依赖自动化救命的可能都没有,活下来全得靠宋远哲的驾驶技术。 太危险了! “宋远哲,你不想活,我还想活的。” “你这车踩死也就加到150码的水平,安全气囊够用了。” 他说时熟练发动引擎,拨动档把,动作行云流水,明明是辆最简单的买菜车,愣是被他操作出了一股F1赛场的感觉。 “愣着干嘛?快上来,我带你兜风。” ——— 老程在下下章 车……坏了 Dudley Park,悉尼观赏日落的圣地,坐在高处的草坪,可以一眼望到太阳穿过海港大桥,逐渐西沉的绝美画面。 宋远哲把罗生生开到这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草坪上叁叁两两的人群,纷纷都在收拾着离开。他们徒步了一段距离后,并排在长椅坐下,默默欣赏着城市与海岸的夜景,静谧而惬意。 罗生生很喜欢这种感觉,夏夜、微风、灯火和稍远处人群的嬉闹。她靠在宋远哲怀里,轻轻哼了首《City of Stars》,大概是心情不错,唱毕,她还指着远处归港的帆船和Luna Park闪耀的摩天轮,向他预约了后续假期的安排。 “都陪你” 宋远哲拢住罗生生靠向自己,落了个轻吻在她侧脸。 “23号我有场同学的婚礼,你要不要一起去?” “谁结婚?” “你认识的,从前老要和我挤你车那个,Grace,姓孙,中文名没听她提过,说话嗲嗲的,台湾人,有印象吗?” 她读大学那几年,宋远哲但凡买了新车,都要绕远去接她溜圈。那个Grace和她同系,关系很亲近,有时候他明明是去接罗生生的,却经常撞上她们两个小姐妹一起。这个Grace脸也大,总会自说自话直接拉上罗生生坐到他的后座,害他后来只开跑车过去,两座的,这样就装不下别人了。 “记得,她聒噪地很。” “你别嫌她,人家一直记着你的,老问我你这个哥哥谈恋爱了没呀?结婚了没呀?我都支支吾吾带过去,本来还以为她喜欢你呢,转眼没想到就结婚了。” “谁家哥哥会睡妹妹?” 罗生生白他一眼,好好地聊着家常,非要往那事上引。 “你们男人的嘴,真是又脏又贱,还会骗,哼!” “我蹦什么脏词了?” 肩上的手下移到她腰上,随这句问话,屈指紧了紧她侧腰的软肉。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调笑,骂他脏贱骗,却偏偏只反问脏词的事,那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又贱又爱骗了。 倒也是个实诚人。 罗生生早习惯了宋远哲这种油腔滑调的姿态,越聊下去越没营养,干脆缄口当个哑巴,不再理他。 两人无言地坐看了会儿风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拿起看了眼,是蔺安娴的来电。 “囡囡,怎么去噶么久?啊要回来吃晚饭了呀?” 现在是夜里七点上下,早过了她们家的饭点,罗生生估计,是妈妈等她好久不见回,有些担心罢了,倒也不是真要她回家吃饭,所以回得也很随性。 “我和远哲开车去兜风了,晚点回来,妈妈先吃吧,我和他——” 罗生生还没说完,宋远哲就急吼吼地抢过话头。 “蔺阿姨,今天生生不回去了,和你说一声。” 电话那头和这头,闻言都是一愣。 “囡囡?今夜侬要特伊困外头啊?伐来赛阁!” 蔺安娴能勉强接受宋远哲来找自己女儿,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外宿。这一天天地黏着,到时候女儿想通了真想甩掉,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姆妈……” “蔺阿姨,你放心好了,不干坏事的,明天我带她去阿德莱德渡个假,住我那方便一点。” 电话没开免提,但宋远哲挨她很近,这对母女的对话,他全都能听个清爽。 “囡囡,侬想特伊去伐?” 她想说伐想,但宋远哲此时正掐着她腰,看向她的眼神强势又锐利,她有点不敢拒绝……鬼知道这个没忌讳的人当下能干出什么破事来! “姆妈别多想的,就是出去走走,散散心。” 对面听言,一下没了声音,隔了好久,蔺安娴才继续开口道: “拿电话给他听,我有些话要和他讲。” 罗生生接收到了她妈妈的意思,听话地把手机递给了宋远哲。 男人接过时有些困惑,甚至还可以看出一些明显的胆怯。 他从小到大,犯再大错都没人敢打他,就连宋海峰和傅云也没动手教育过他,但惟独蔺安娴,是个特例。 当年出那事的早上,他被蔺安娴摁着脑袋连扇了不下七八个巴掌,下午从警局出来,上罗家赔罪的时候,还差点被她拿刀砍死。 虽然现在面上已不再怕她,但罗生生不在身边的话,宋远哲还是有点抵触和她单独交流的。 “蔺阿姨,你要和我说什么?” “小哲,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本质不是个坏孩子,虽然嘴巴上一直不喜欢你,但心里还是当你亲眷看的。” “哦” 他不擅长这类交心的谈话,所以明知电话那头用意深刻,回复仍是敷衍。 “你也不小了,从前想玩就玩,没什么顾忌,我们都能理解,毕竟有你妈妈那样的人在,这是她给你创造的资本,旁人没有置喙的权利。但生生是我女儿,做妈妈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不说大富大贵,平顺安稳就好。” “嗯,蔺阿姨,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对话直白又沉重,宋远哲听后心烦地厉害,怕她劝自己放过罗生生。 离开她……他做不到的,至少现在做不到。 未来……应该也做不到。 “你喜欢生生吗?” “喜欢的” “那就好好对我女儿,她什么都爱藏着,整天嘻嘻哈哈,看着没心没肺,但心里全是记挂。你们互相耗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还要耗多久……她爸爸已经没能力照顾她了,罗熹我也早就不抱什么希望,我又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人,照顾不了她走太远的路。万一你以后也半道抛下她,这世上孤零零的,让她怎么熬?” 蔺安娴这段话说得苦口婆心,到了后程还能听出一些哽咽,很难不让人动容。 平时的宋远哲,所有承诺都能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每一句都可以说得真挚又好听,与他不熟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哄骗。 但今次他却蓦然有些语塞,犹豫了很久,也只憋出了“我知道了”四字,听来很是苍白。 责任感,果然是所有男人的死穴。 蔺安娴叹口气,她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她也没再继续多言,调整情绪后,改换了一个稍稍轻快的语气,接道: “你们两个出去玩注意安全,不要做太危险的事情,知道了吗?” “好的” “把电话还给我女儿吧,我和她也说一声。” 宋远哲有些僵硬地将手机递了回去,罗生生看他这副情态,不免心生疑窦,与自己妈妈“嗯嗯哦哦”答应完后,立马转头问他: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和丢了魂一样。” “没说什么,让我们好好玩。” “骗子” 罗生生还不了解他?满嘴跑火车的,大事说小,小事说了,混吝地很。但她也不想追究,有些凝重,她也害怕触达。 后来两人又坐了会儿,罗生生逗了逗几条别人牵出来溜的狗,玩玩闹闹倒也还算开心。 宋远哲就在一旁看她嬉闹,心里反复想着蔺安娴的话,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 “生生,回家了。” “哦!” 女孩拍拍手上浮灰,和狗主人道别后,满脸堆笑地跑向了他。 他们牵着手一起找到罗生生小车所在方向,发动引擎的时候,罗生生听到一声怪响,她只当是车旧了,也没在意。 宋远哲对车熟,一下就听出了问题,但他没说,只斜瞟一眼,任她启动。 “远哲,你有没有觉得这车颠地有点厉害。” “嗯,是有点。” “不会爆炸吧。” “那可不得了,你这是绝版,炸了可买不着新的。” 罗生生白眼飞到天上,她担惊受怕的,他还有心情为了白天一句玩笑噎人,小气死了。 下山以后,车况非但没有因为路面的平坦好转,反而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真就像要散架了一样。 “远哲,我害怕,要不你来开吧。” 宋远哲眯眼,这女人是真有什么就拿他来顶。 “你开到那里,我看一下发动机。” 他指了指路边不远,一个舶埠的停车区,那里停的都是轻量的帆船,晚上帆船不适宜出航,所以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影。 罗生生很听话地开了过去,汽车是她的专业盲区,只能宋远哲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车停稳后,她赶紧跳下来替他打亮手电筒,照向前仓。 “你机油没了都没发现吗?再开就爆缸了。” “啊!那怎么办?” “后备箱有备机油吗?”男人问完停顿了一下,挑眉自答道:“哦,忘了……你这车连备胎都没有,怎么会有机油。” “你刚刚开车没发现吗?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我当你仪表盘坏了,毕竟油量那里也是见底的,还以为破车都这样。” 罗生生要抓狂了,她多少听出来这人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烦死了!我都不知道我妈续的哪家保险,怎么叫拖车啊?” “不用叫拖车,我喊家里来接就行。” “那你快点呗,这里人啊没有,瘆死了。” “不着急。” “怎么不着……嗯唔……” 她正准备反驳,车前盖被宋远哲“啪”地一下合上,罗生生整个人被他挤压着倒躺了下去。 因为检查的是油压状态,下车前并没有熄火,雨刮器检测到障碍,抽抽似地晃动了两下,后来好像又察觉到什么,像个害羞的动物似地,又畏畏缩缩地停了下来。 南半球的夏夜,潮汐涌动,微风拂进凹港,四围里,有虫鸣的叽咕,鸟兽的窸窣,来浪的拍打……和恋人带着喘息的情动。 真是美好。 想他(宋H) “唔……干嘛呀!” 罗生生掰开他的脑袋往四周看了看,生怕哪个漆黑角落里突然蹿出人影,把他们撞个正着。 “还没在外面做过,想试一试。” 宋远哲回得很轻巧,就像在说还没吃过哪样食物,看过某地风景一样的,那种轻巧。 真是恬不知耻! 罗生生暗骂。 简单回想了一下从诊所出来后的种种异常,梳理后,她的怒气瞬间冲顶。 “你是不是算好了油表,故意把我引到这儿的!” 不怪她恶意揣度,有太多经验佐证,宋远哲为了做那事,是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 “你高看我了,就是个巧合。” 这男人一向不会放过抬高自己的机会,身上压根没什么谦虚的基因,他既然说是巧合,那大概率也没她说得那么神算。 既然不是蓄谋的,想他也没多迫切。于是罗生生试着推了推男人胸膛,放软道: “远哲,别闹了,快点叫人来接我们吧。” 手还没动几下呢,就被他给牢牢捉住,男人将它们摁在两侧,顺势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 “我和别人上床都会做措施,初检也没什么问题,你放心。” 解释地一本正经,褪下了不少往日轻浮。 可……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没问题也不做,快放开我!” 罗生生现在被他压迫着锁在车前,仰躺的姿态磕得腰都难受,她试着又挣扎了几下,拗不过男人的力气,最后全部扑了个空。 宋远哲静静看着身下,眼色里微光闪动。 夏热天气里,她的身上有层薄汗,被风吹散的几缕碎发黏湿后,凌乱地贴在面上,落到嘴边,她微张的唇上还泛着接吻后的水泽,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性感,透露出外泄而不自知的情欲诱惑。 好看的女人宋远哲见过,也睡过太多,不懂是什么原由,唯独只有她,却怎么都看不腻,也肏不够…… “下面还疼吗?” 虽然有些羞耻,但罗生生听到关心,以为是他松动放弃的前兆,于是立马放下抵抗,轻声回他: “嗯,疼的……” 她在说时眼角挤了挤泪,没成功,遂直接抬头,改换计策哀求道:“远哲,等我不疼了再做……好不好?” 对方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接了阵难耐的静默。 隔了好几秒才终于看他喉结滚动,幽幽开口, “那我轻一点。” 罗生生哑然。 不等反应,一个啄吻便落了下来。因为贴近,宋远哲下体的坚硬触及她小腹的敏感,瞬间带起自胃向下的一阵酥麻。 两人的呼吸都随着软舌的入侵和交缠,而变得愈加深重。 宋远哲怕她躲闪,直接伸手向后扣住罗生生的后脑和腰肢,携卷着她一路从车前吻到门侧。 “唔……嗯……” 激吻埋没了罗生生的神智,却并没有轻减宋远哲的头脑。 寻到把手,这个男人只些微从抱腰的右手中,抽出食指,轻轻一勾,车门便弹顶着,将她向他又前送几许,直至两人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啊!” 拉开车门,宋远哲没有拖沓恋吻,而是直接推她倒进副驾,放下靠背,利落地跨出长腿,将罗生生死死压在身下。 “在外面做过吗?” 这人挑眉问道。 他什么意思?在试探她什么? “你没做过,我又怎么可能做过?” 罗生生头脑转得很快,她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性事上要和他这样斗智斗勇。 宋远哲听言勾唇,没忍住笑意。很明显,无论真假,光是她这种表忠心的态度,他就很受用。 于是在愉悦感的作祟下,这个男人委下身,奖励似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左手点开敞篷,右手则顺道将她碎花小衫的领口,扯至肋下。 如此一来,女人纤薄内衣包裹着的酥胸,全然袒露于月光,随呼吸的起伏,微微颤动。 因画面多有美感,他没多想,直接掀上胸衣,低头含上了她的乳首,唇舌配合着,舔舐又吮吸地悉心嘬弄了起来。 快感、羞耻感和生理上的不适同时来袭,罗生生急得想哭,她用力推他肩膀捶他后背,但这些暴力,于宋远哲来说,都过于绵软,完全无法同欲望的汹涌相比拟。 “远哲,我真的疼……嗯……别做了好吗?我难受啊……” 埋首在她胸口的头颅,闻言暂停了动作。 他的手现时正扶着罗生生两边侧腰,温润拇指摩挲着腰眼,既是挑逗,又是安抚。 “医生怎么说?” “嗯?” 这人良心发现了? 可她今天压根就没让医生检查,让她现编,一时还真有点苦手。 “就是……就是撕裂吧,你又治不了,问那么清楚干嘛?” “说什么时候能做了吗?” 原来是想知道这个。 听他这么问,罗生生一时没忍住,抿嘴笑出了声。 “反正今天不行的,少说要个一周吧,不然会有妇科病的后遗症,对你也不好。” 她在瞎编,但骗他足够了,尾巴上惯常带些亲近感,足以把他哄个七七八八。 “太久了。” “那你找别人去呗,放我休息两天。” 往常听她这么说,宋远哲也只当是句揶揄,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开心的时候还会顺着话头和她斗上两句。 但是今天,一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很不高兴。 “你是在嫌弃我吗?” “我一直都挺嫌弃你的,你知道网上怎么说你这样的男人吗?” “怎么说?” 这辆车的空间实在狭小,宋远哲身高体长,同个姿势维持久了,肌肉便酸胀地厉害。 他是一点都吃不得累苦的人,失去激情的掩盖,不适感攻占来袭,于是干脆松懈力道,整个趴到罗生生身上,细嗅着她的体香安静躺下,左手在动作中牵起对方右手,十指交错紧扣。 “说你们是‘烂黄瓜’,又脏又臭。” “嗤” 听她小嘴里难得蹦出脏词,窝在她颈项的宋远哲,非但没有愠怒,反而笑着朝她脖梗喷薄出一片炽热的鼻息。 罗生生莫名也被带笑,为了掩盖,抬手朝他后背落下一记掌风。 “骂你还笑得出来!” 这种击打,在宋远哲的眼里,顶多算是打情骂俏。他紧了紧怀里的女人,向上索吻,分开后淡淡道: “我烂不烂,你最清楚。” 真不害臊! “你……你要不还是松开我吧。” “怎么了?” 罗生生没答他,只用大腿蹭了蹭他仍旧热硬的前裆,揭示出问题的根源所在。 这个动作饱含着暧昧,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更像是种撩拨。 宋远哲低头看了眼自己分身鼓胀的状态,还不算太难忍,但他又没那么想忍。 “真做不了吗?” 罗生生看他眼里带着哀求,禁不住吞了口唾沫,有了动摇的念头。 此时不远处的大路上有人声闪现,几个醉后的青年叫叫嚷嚷的,吓得罗生生赶紧侧身缩他怀里。 “你听,有人的。” 因她蓦然的抱紧,宋远哲眼内暗色加重。 “你叫小声点,就没人会过来。” 说着,他退身一些,拉开她下身的裤链,只手探入。 “啊!别!” “嘘!” 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他灵巧手指的操弄下,下体很快便有了湿意。 他们两人对彼此太熟悉,熟悉到……他的手刚一触碰,罗生生身体的肌肉记忆就会自动开启,爱液浸润甬道,流过伤口,有些刺痛,但与快感相比,在这个当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还疼吗?嗯?” 他轻声问。 罗生生咬住下唇,只摇头发了几声“嗯”的鼻音,不说疼,也不说不疼。 “噗滋……噗滋……” 搅水声合上了边岸潮汐拍打的节奏,帆船在静波中荡漾,发出偶尔碰撞的声响,她听着周围一切,企图去用感受美好来让自己尽量分心,消散一些难受。 “啊—————” 可性器嵌入的一刻,她还是痛叫出了声。 隐没的飞鸟自林间惊起,成群飞过头顶。 宋远哲进入地又慢又轻,痛感让她的阴道如痉挛般收缩,比从前任何一次做的时候都要来得紧致,末根后,甚至绞得他也感到了疼痛。 怕伤到她,今晚这个男人的动作比往常都要轻缓许多,但这种慢慢凌迟的感觉,对罗生生来说,实在太煎熬。 “唔……远哲,没事的,你正常来吧……” 快一点还好受一些。 宋远哲不是女人,对她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听言后动作一滞,好像领会了什么似的,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眉眼。 温柔地对她说: “生生,我爱你。” 没有给她回应的机会,他说完便大刀阔斧地动作了起来。随着剧烈的起伏,这辆小车本就松散的部件,开始发出吱吱呀呀断续的合奏,听来既刺激……又危险。 罗生生害怕地紧抱住了他,嘴里呻吟破碎,但头脑却异常清明。 她想 他会懂什么是爱? 这场突如其来的性爱,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引擎的一声爆响中,车体巨震,宋远哲和她身体同时绷紧,男人来不及抽出,直接激射了她满腹精液。 “这下真爆缸了。” 他说得真是轻巧。 罗生生拍额,只觉得头痛。 看她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这男人当她是心疼车,于是找补道: “你喜欢这个车型的话,我再帮你买辆新款的。” “算了,别浪费钱了,家里还有车的。” “你是我老婆,给你花钱不算浪费。” 罗生生没想到他清醒的时候也会这么叫自己,一时竟还有点语塞。 “别这么叫我,怪肉麻的。” “听听就习惯了。” 后来没过多久,林瑜带着傅家值夜的司机,开车来接走了他们。 今夜傅云不在,宋远哲归家后便直接进房洗浴更衣。他原本想拉罗生生一起洗,但被她给明确拒绝了。 她对德宝湾的这栋别墅还算熟悉,曾经住过几晚,所以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客房的位置。 和宋远哲睡一间,对今夜的她来说,实在是疲于应付…… 以前只耗身体,现在还得费脑子,真累。 罗生生坐在床沿,翻了翻包,里面有盒紧急避孕药,离上一次飞机上那场性事,应该还没超过72小时。她第一次吃这个,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她头疼,按照剂量说明抠了两粒后,才发现没有水送服,于是只能生吞了下去,又苦又涩。 包里还有一盒烟,是今天出门时偷偷买的,她看着烟盒熟悉,就没忍住要了一包,是程念樟常抽的七星。 她打开闻了闻烟身,有股淡淡的蓝莓香气,擦燃火柴后点上,初始的烟味会有些呛鼻,但到了后程,果香就出来了,还挺好闻的。 客房有个不大不小的阳台,罗生生携着烟倚靠着围栏,学那人的样子抽了两口,她还不太会过肺,吐的烟又碎又散,完全没他自然又好看。 唔……有点想他了。 这人在干嘛呢? 她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受了一点委屈,就开始想着找他,他能做什么?除了骂自己,他什么都做不了。 可就算这样,还是很想他啊。 从口袋掏出手机,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她没有多想就拨了过去。 长久的等待音后,是一句机械的女声,和她说着: “机主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 还好,没拉黑。 大概是想他想地太投入,罗生生并没有发现房间内此时多了个人影。 换洗一新的宋远哲坐在她刚才坐着的位置,拿起床边散落的药盒粗看一眼,他可能不晓得大写的“EC”代表什么,但药盒上的子宫图案却已足够直白。 他沉默地看了会儿罗生生的背影,烟雾自她身前扩散,动作说不上多熟练,可也绝不是一个初学者该有的姿态。 “生生,谁教你这些的?” 野男人 “年度最受欢迎男艺人到底花落谁家呢?” 舞台上,两位中生代导演作为颁奖嘉宾,正在宣读今夜颁奖典礼最重要的一个艺人奖项。 手卡自信封拿出,两人对看一眼,互相谦让后,由稍年长的那位宣读出得奖人的姓名—— “季—浩—然!” 霎那间,台下掌声雷动,而屏幕上候选人的图像,由静态图片切换到了程念樟的脸上。 坐在一众高层席间的他,面露笑意,起身扣上西装下扣,躬身同周遭同侪握手,稍看眼大屏后,步姿飒然地行至台上。 季浩然此时正在剧组熬着大夜,这样的晚会粗看只有几个小时,但从礼服Fitting到行程周转,外加各个品牌合作的加塞环节和后续晚宴,绝不是正常通告转场那么简单的事情。 剧组现在正是人员缺少,进度吃紧的时候,季浩然是核心人物,加之一些事情,程念樟还报复性地排了他整月的全勤,所以今晚就算主办方已经提前透底也再叁邀请,季浩然仍没被剧组应允来到现场。 本来这种影视平台的颁奖礼,按规格是请不来程念樟的,但为了不驳主办方的面子,即便周转又掉价,这个男人依旧答应以重磅嘉宾的身份出席典礼,顺道帮季浩然领个奖,以此平顺一些平台关系。 他上台后,简单说了几句泛泛的感谢,然后提了句《简东传》的进度,算作宣传,话少,但胜在得体精炼。 前排有一个圆形的内场观众池,能十分近距离地看到明星和嘉宾本尊,里面站的,大多是当红流量的头部粉丝,各自都有各自的墙头,灯牌和口号相互挤兑,谁也不服谁。 可当程念樟出现的一刹,原本喧闹撕扯的世界,却瞬间变得和谐起来,这些粉丝偃旗息鼓,难得达成一致意见,纷纷不由自主爆出连绵的惊叹。 他领奖下台时,状似无意又亲切地朝观众席摆了摆手,很随性的一个举动,却俘获芳心一众。 不得不感叹,在撩人方面,这个男人,还真是专业到令人发指。 重要奖项全数揭晓后,整个颁奖典礼便快速落入尾声,大合影结束,各个明星团队开始认领自家艺人,赶场的赶场,赴宴的赴宴。 程念樟同平台方作别后,找到小谢,决定去酒店稍做休整,而后直接出发去往广州。 刚刚在内场他不方便看手机,行车上路后,因想着同魏寅沟通进度,方才点开屏幕,却不料跳出一通来自境外的未接来电…… 加了国际区号的关系,这通电话并没有显示备注,不过单看号码,他也能辨出是谁。 程念樟现时神情有些顿塞,拇指停在这条通知上,左右滑动,既没有回拨,亦没有删除。 小谢看他突来的迟钝,不免好奇,便凑上来想一探究竟。 “境外电话Evan你千万别接,全是骗子,要么就是网赌网贷这种,反正都是害人的东西,别理他们。” “呵。” 骗子。 害人的东西。 倒挺贴切的。 他听言嗤笑了一声,左划按下删除,决定眼不见为净。 德宝湾 又一场性事终结,罗生生艰难地从床上落地,她双腿打颤,拖着疲累的身体,亦步亦趋地走向浴室。 宋远哲伸手想要拉扯,却被女孩用力给打了回去。 洗手间里,花洒空放着热水,淋淋洒洒,声音很大,而她则呆滞地坐在马桶,下身吐着白浊的黏液,沥沥拉拉地,好像不管怎么挤都会有残余一样,排不干净。 宋远哲最近总感觉是有意的,挑她排卵期,逮到机会就要做,而且每一次都射在里面。 罗生生不懂—— 他到底想做什么? 真的要让她怀上吗?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自私了一点……都不问问她愿不愿意。 “老婆,好了吗?有电话。” 正在罗生生兀自出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宋远哲的声音。 谁会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脑里突然回忆跳闪,想起刚才在阳台拨的那通电话……程念樟那个死男人不会这时候又给打回来了吧? 其实打过来也还好,她没给程念樟备注,宋远哲只要不接通,应该不会知道那头是谁。但怕就怕他手贱划开,擅作主张替她接听……这两个男人万一碰上,那事情可就糟糕了。 “好了好了,马上出来。” 罗生生心里怕得紧,随便冲洗一下后,关上水,连浴巾都来不及裹,着急忙慌就推门赤脚走了出去。 浴室门口,宋远哲举着她的手机,扫她一眼,而后将屏幕外转,面色阴沉地说道: “挂了” 罗生生粗看了下,肯定不是程念樟的号码,遂瞬间吁了口气。 “你嫌吵,调成静音就好,别急吼吼地叫我来接,还以为多大事呢!也就一营销电话而已。” “我没有急,倒是你,打着赤脚就出来,是生怕我把你野男人抓个正着吗?” 她被点了以后,看了看自己脚背,好像是不太应该。 失策了。 但他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那儿去,以前也不见他醋劲这么大。 “说了没有野男人了,手机还我!” 也没空去纠结太多,此时此刻,还是拿回手机要紧。 然而就在她伸手欲够,差点取回的时候,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宋远哲趁势躲开她,收手翻看了眼屏幕,又是一串国内的号码……他蹙眉露出狐疑,而后没有多想,直接划开,替她接通。 电话开了免提,对面却长久没有声响,不说话,也不挂断。 这种感觉,不太对劲。 “宋远哲,你把手机还我!” 这男人没有理她,反而直接转身,拿起自己的手机,记下号码。 就在输入到最后叁位数时,听筒里突然有了一些布料摩擦似的声响,而后只听一个年轻的男声嘀咕道: “这么快就接通了?” 随后声音变得清晰,应当是手机拿到了嘴边的关系。 “喂,罗摄影,听得见吗?” 不是程念樟。 太好了…… 只要不是他就行。 罗生生听到问话后,向宋远哲走了些距离,凑近回道: “嗯嗯,听得见,您是?” “哦,我是和你交接的B组摄影,姓陆,今天不好意思打扰你的,我们这边目前有场大夜的戏接你十四号那个场,现在要对一下置景和定点,防止穿帮,我这边翻机器里的储存卡发现是空卡,想问一下你当天是有换卡吗?” “我当天没换的,你问问DIT,是不是他收了忘还。” “哦哦,好的,知道了。真不好意思,大半夜还打扰你休假。” “没——” “这种小事,不会先问问现场的别人吗?知道我老婆在休假还拼命打,找死是吧!” 宋远哲恶狠狠地咒骂后,也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直接摁下挂断,终止了这通电话。 “你做什么要和我同事这么说话?” 罗生生趁他不备,赶紧抽回了手机。 这男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小题大做,遂面对她的质问,没了往昔的不要脸和应对自如,只垂头盯着刚刚输入的那串数字,不发一言。 “哎……和你说了没野男人,你偏不信。” 她扯过床上一条宋远哲用过的浴巾将自己裹住,而后拉他并排坐下,安抚地抱了抱宋远哲。 他斜眼瞟她侧脸,淡淡问道: “白天你妈说的,你到底是要给谁生孩子?” 还以为翻篇了呢,看来还有得好哄。 “扑哧” 罗生生假笑一声。 “真是和我妈开玩笑的,她怕我被你耗死,听你妈说要见我,还以为我怀孕了。后来知道没怀 就老要给我相亲,烦都烦死了,我索性随便拿了个有点交情的明星和她说我有喜欢的人,让她消停会儿……就这么简单的事,你别多想。” 这是罗生生编了一天的说辞,粗看还算合理,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 “你和她说了谁?” “季浩然吧,开机合照里就他出挑一点,看起来阳光干净,对我妈的味。” 宋远哲听言,不屑地“切”了一声。 “你妈要是喜欢,我就雇人把他押过来,做鸭做狗,伺候你妈一辈子,剩的她整天霍霍你出去找男人。” “哈哈哈哈哈” 罗生生没忍住,联想到他话里让季浩然做鸭做狗的画面,不禁捧着肚子笑倒在他的怀里。 原本还有些冷脸的宋远哲,被她这股乐呵劲带动,一下忘了后面欲出口的问话,竟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他低头拨开女孩短发,吻了吻她带笑的侧脸。 宋远哲心里其实还有别的计较,但他不想破坏此刻安逸。 在他眼中,只要她在身边,日子总会有些盼头,不需要药物的舒缓,酒精的麻醉和迷乱的刺激,只要和她说说话,这世界好像就已经足够有趣了。 而地球的另一头,刚被挂断的陆摄影,正一脸莫名地看着手机,他边上围了好几位核心主创,包括魏寅、陈珂,还有……程念樟,他们都在等着他问询到的答复。 “罗摄影说大概是被DIT拿走没还,可以先去问他找找看看。” 其实大概率就是这样的,这个电话打不打,都无所谓。甚至这张储存卡找不找得到都不一定要紧,剧组早就做好了备份,对穿帮的话,调取一下就行,真不用这么麻烦。 这个陆摄影不明白,为什么程制片非要他去叨扰人家休假,害自己被人家老公骂了老鼻子灰。 诶?不对! “你们听说罗摄影结婚了吗?” 他印象里,应该是没有的,怎么突然会冒出个老公来。 “没有,怎么了?” 问话的是魏寅,听到结婚两个字,他是十分讶异的。 “哦,没什么,刚电话里听有人喊她老婆,而且我还被这人给臭骂了一顿。就想罗摄影休这么长的假,该不会是结婚去了吧?” “啪!” 屏返前,一沓剧本砸下。 程念樟摸出烟,点了点魏寅的侧肩,指向棚外。 “我出去抽根烟。” 说着,他也不等回复,直接沉起脸,快步走了出去。 再见,二丁目 宋远哲翌日直接带罗生生去往阿德莱德住了叁天,说是度假倒不如说像蜜月,两人原本定好要去海边冲浪潜水,再吃几顿大餐,然而最后大部分时光,还是用在了古堡民宿里的耳鬓厮磨上。 这个男人最近实在粘人地厉害,罗生生是真的有点招架不住。 回到悉尼后,一听他要和傅云飞趟西澳做节前视察,她就巴不得宋远哲立马飞走,多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他。 宋远哲一走,罗生生整个人才终得真正的放松和自由。她回家头天,睡了通大觉,起来便和蔺安娴一起,开始热火朝天地装扮家里。 那天车子爆缸以后,宋远哲直接让林瑜把车送到了意大利返修,当天买的东西中途也不知被清去了哪里。 罗生生某天得知消息,就随口和宋远哲抱怨了一句。隔天一棵两人高的圣诞树便被卡车运到罗家门口,因为太高太大,罗家庙小门狭,实在是塞不进去,最后只能插在外面草坪,倒也算一道节日风景。 和树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彩灯和缀饰。宋远哲的下手不太擅长买这些小东西,钞票随手一挥就和去义乌批发一样,也不看东西是按个还是按打卖的,光一模一样的槲寄生花环就送来了不下二十个。东西堆得蔺安娴整整苦恼了两天,直到女儿回来才得空一起处理掉。 “这个小赤佬还是老样子,花钞票没有数目,心也不细致,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烦啊烦死了。” 蔺安娴一面挂着彩灯,一面和自己女儿抱怨宋远哲不会过日子。 对于她妈妈的见解,罗生生是很赞同的,但她也没顺着接话,因为真抱怨起那人的毛病,开个妇女大会都不够用,万一不小心说漏嘴,还难免会让蔺安娴伤心。 于是她岔开话题,说起了哥哥的事。 “姆妈,律师那边是不是说,明天是节前最后一天开放探视呀?我想过去看看哥哥。” 蔺安娴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两秒,想了会儿说辞后,方才接道: “上个月姆妈去看过了,你哥蛮好的,这半年的次数已经用完了,明朝就算去,也只有律师能进,侬是看伐着的。” 她嘴上说着罗熹蛮好,实际并不太好。那孩子最近瘦地得越来越厉害,不知道是生了病还是心理上的原因。 蔺安娴从去年年底发觉不对开始,一直在通过律师替罗熹申请保外就医,但就是死活批不下来。 政府给的回复,说是检查一切正常,很健康,不满足外释条件。 他们的律师是傅云那边的人,手腕很厉害,他都摆不平的事,她就更难摆平了。外加蔺安娴每次去探视,罗熹也都说没事,她心里就算打鼓地厉害,时间久了,多少也是有点麻木的。 可罗生生不一样,他们兄妹打小就亲得很,自从发现罗熹不对劲,蔺安娴便推叁阻四没让罗生生有机会去看望。 这么拖着拖着,也拖了快整年的时间。 她是已经适应了自己儿子的状态,但如果当下突然让女儿见到他哥哥现在的样子,无论是对罗熹还是罗生生,都会造成不小的挫伤。 明年年中终审就会开庭,再熬一熬,也不过就剩半年时光,对蔺安娴来说,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日。 “姆妈你干嘛老不让我去看哥哥!” 罗生生听她妈妈这么不咸不淡的说辞,一下就生气了。 她每次好不容易回趟家,想着能和哥哥说说话,妈妈就老拦住自己,不是借口次数用完了,就是排期不开放,要么就是律师没空档…… 要不是因为蔺安娴是他们亲妈,罗生生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做梗,要让他们兄妹遥遥相隔的。 “姆妈又伐是故意的,每个月固定要去给你哥哥付钞票,次数本来就不够用,谁让你飞老远出去读书,自己不顾家还要怪姆妈!没良心。” 监狱里定期要去给犯人勾些生活用品的采购清单,需要探视的时候亲友帮忙垫付,逻辑上看,蔺安娴说得没什么问题。 但罗生生心里还是有隐隐不妙的预感,可能是兄妹的心灵感应,也可能是周遭的讳莫如深带来的怀疑。 她觉得哥哥现在,大概率是有些问题的。 “不能再拖了,明年一定要让哥哥出来!” 罗生生在心里,暗暗落誓。 她怕再这么下去……真就没法再见到她哥哥。 母女俩经这一段,微妙间起了些隔阂。到了晚上,蔺安娴为了缓和,特意带罗生生,去到她最爱的一家西餐厅吃了顿外食。 孩子成年以后,父母那些惯常拿来讨好子女的手段,就会越来越不奏效。 但罗生生是个懂事的姑娘,她知道妈妈肯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一直生她闷气,就实在是太不体恤了。 所以席间她又换上笑脸,说了几句甜话,以此抹盖那些难解的疤,不想妈妈,再因自己而神伤。 宋远哲去西澳视察,并没有如罗生生所想的,一待就是好几天。 他20号出发,22号晚上便飞了回来,落地就打电话说要接她去德宝湾陪住。 罗生生借口不适将其推掉,宋远哲也没多加强求,只提醒她,明天别忘了一道去参加那个Grace的婚礼。 挺意外的。 没想到……这些她随口提的小事,这男人居然还真就放在了心上。 23号的婚礼在悉尼边的Bowral Town举行,去的话,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早上罗生生原本决定开家里的另一辆小车出发,但刚出门,就碰上了林瑜载着宋远哲堵在门口。 参加婚礼的原因,宋远哲今朝打扮地特别正式,整套丝绒镶驳的黑色Brioni套装,内搭风琴褶的竖领衬衫,脖间扣了领结,头发也后梳着做了油头的造型。 这副架势,说他才是今天的新郎,也一点都不为过! “你……是不是,略显浮夸了一点?今天34度。” 罗生生有点无语。 他也不嫌热。 宋远哲早在车里就瞥见了罗生生,看她进进出出着急忙慌出门的样子,还挺有乐趣。 她今天难得化了个全妆,穿着白色分体的小礼服,露了一小截细腰,显得身型格外娇俏。 “你朋友的婚礼,自然要给点面子的。” 这面子也太大了一点。 “哦” 罗生生收了收裙摆,进车靠他坐了下来。她一凑近,宋远哲便很自然地搂过身侧肩膀,问了声: “这两天做什么了?想我没?” “想死了!” 她不爽地扯了下这人搭身的左手,原本想往后甩开的,但打眼一看,蓦然间发现他中指上戴了个卡地亚的素戒,觉得有些诡异,就又拉着多看了两眼。 宋远哲一般只戴饰戒,这种素环,含义可不简单。 罗生生发呆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知为何有点慌,想要发问,但又摸不准该问什么。 他们到达教堂的时候,正在整备的Grace看见宋远哲,满眼都是星光,她拉过罗生生,挨着耳边问道: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罗生生被她问题吓了一跳,瞥了眼正在不远处看风景的宋远哲后,尴尬回道: “你想多了,我妈还想我今天在你这里找个如意郎君呢!” Grace听她这么说,挪远一些,上下打量了罗生生几眼。 “这么好的男人,你不抓牢?还要找新的?Vivi你没有心哦!” “他哪好了?” 又不是多熟的关系,她怎么知道宋远哲是好是坏。 “你不晓得的,上学那会儿他老来贿赂我,请我吃冰。一坐下就问我有没有男生追你,平时都喜欢找谁玩去,然后顺便再提示我,下课带你走哪条路,才能让你“顺道”遇见他。你别看这人表面花擦擦,其实还蛮纯情的耶。” 这些事情,罗生生是第一次听说。 “那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 “他给封口费的,我哪能乱说。”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老问我他结婚没……” “害!Vivi你想多了!我就是好奇想打听看看,他到底把你追到手没有……” 罗生生本来还有些陷落在回忆,但她脑子转得极快,想Grace是今天的新娘子,亲友不去招呼,特意偷空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总感觉不太对劲。 “那你今天该不会也收了他的贿赂吧?” Grace听言,只捂嘴讪笑一记,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你猜!” 因为嫁的是一个纯正的爱尔兰白人,Grace的婚礼也完全走了西式的流程,仪式尾声时,夹道的朋友们向新人铺撒白玫瑰的花瓣,二楼弦乐奏鸣,芳香美好流溢。 罗生生是很容易被感染的个性,她看着这一切,脸容上一直挂着羡慕的笑意。 她看着Grace,想象着自己穿着梦中的白纱,搂着自己爱人,在一片祝福中走向门外绚烂的光景……它们好像近在眼前,却又让人遥不可及。 “怎么哭了?” 宋远哲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水渍,他不明白,该是开心的时候,她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地掉泪? “没什么,就觉得很好,很感动。” “你也会有的。” 他随口一回,却难得能听出一丝郑重。 听言,罗生生回头看向他,刚想说些什么,宾客却纷纷开始动了起来。 身边不断擦身的人流裹挟着他们,宋远哲牵起她,跟着队伍一起来到了教堂前的广场。 原来是新娘要扔捧花了。 Grace性格是有些古灵精怪的,她假意朝几个方向都做了抛甩的动作,捧花却分毫没有离手。直到在人群中确认了目标位置,她才终于将那束象征着幸福的花束朝身后扔去。 那是罗生生所在的方向,她有些懵怔,没有太多想法,身体很本能地就伸手把花接了下来。 “Vivi!啊!真的是你!” Grace转身确认是她,高兴地直接提着裙摆向罗生生跑去,将她抱紧。 “你一定会幸福的!Vivi!” 罗生生被她真挚感动,亦紧紧将她回抱,哭着连回了她好几个“嗯嗯”。 就在这忘情的时刻,Grace稍稍与她分开,抹掉眼泪。她牵起罗生生的左手,在众目睽睽中,将它递到了罗生生身侧的宋远哲手中。 男人从西装内袋中取出戒指,小小一枚,是他左手中指上素戒的同系列,间钻的Trinity,12码,套进她的中指,不松不紧,大小正好。戒环上玫瑰金的色泽,在日光的照耀下,衬得她手格外莹白,煞是好看。 此刻,全场所有人都在欢呼,即便素不相识,他们也笃信着,这又是一段幸福的佳话。 罗生生站在他们中心,泪眼模糊地傻傻看着手上戒指。 她突然觉得—— 开始有点…… 讨厌这个世界了。 ———— 杨千嬅《再见,二丁目》 平安夜 “这个戒指好看的。” 正在摘菜的蔺安娴,瞥了眼自己女儿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夸了一句。 “哦,远哲送的,他挑东西还是蛮有眼光的。” 罗生生用套着戒环的手捻掉菜里黄叶,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话,听来好像手上戴的,不过是个普通的装饰品,没有任何沉重的含义。 “明天啊要叫小哲来吃个饭,姆妈多烧点,我记得伊欢喜吃排骨,侬看排骨年糕好伐。” 这话不像蔺安娴对宋远哲会有的态度。 罗生生听后,眉头不禁急蹙了一下。 “他好婆是德国人,圣诞顿顿要在家里吃的,伐会过来,姆妈你不要瞎献殷勤了。” “哦,姆妈忘记他家里有外国人了。那么他有没有叫囡囡侬去吃个饭哦?” 蔺安娴在试探,罗生生听出来了。 圣诞都是家宴,怎么会叫她这个外人。 “没叫的。而且圣诞我肯定要陪姆妈你和爸爸过的!怎么好去他家里过?” 罗生生站起身,把摘好的菜拿到水龙头下冲洗,左手没因戴着贵重的饰物而有所回避,该泡水泡水,该搓揉搓揉,一点都不珍惜。 蔺安娴看得出,今夜自己提起宋远哲,女儿好像是不大高兴的,她当他们是闹了什么矛盾,所以后来也就没再聊到这人。 夜里,他们一家叁口吃了顿大鱼大肉,中西合璧地,像模像样过了个洋人春节,倒还算喜乐。 晚饭结束后,罗生生在楼下陪了会儿父母。 罗孝云一入夜基本就是闭眼瞌睡的状态,家里的护工休了圣诞假,蔺安娴要自己服侍他洗漱休息,所以她也没待多久,便上楼忙活去了。独留罗生生一人窝在客厅的沙发,百无聊赖。 她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节日祝福,电视里在放着每年圣诞必看的《真爱至上》,从前感人至深的情节,在今天这个晚夜,对罗生生来说,突然就显得莫名乏味了起来。 发了会儿呆后,她关上电视,有些落寞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床头柜上有半盒烟,罗生生抽出一支,坐上飘窗,转头望向室外霓虹璀璨的街景。 刚才她在楼下找了一圈没找到火机,于是便拿了根点烛器将烟燃上,入口后试着过了几下肺,大概是熟能生巧的原因,烟过喉头,终于没再呛得她又是发痒又是咳嗽,吐的白雾也顺畅好看,颇有几分那人的神韵。 上次在德宝湾被宋远哲发现自己抽烟,虽然没闹出大事,但烟盒连同火柴都被他给碾碎冲进了下水道,态度不是一般两般的强硬。 今天抽的这盒,是前几天趁他不在又偷偷出去买的,自然也只敢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抽。 宋远哲这个男人很奇怪,不良癖好一大堆,又是酗酒又是嗑药的,私生活也不检点,偏偏就是不沾烟草。他将外在的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最见不得就是那些,在他人面前烟雾缭绕逃避现实的孬种。 男人嘛,就是这么可笑,成天看不惯这个,瞧不起那个,却从来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宋远哲是这样,程念樟也差不多。 哎……程念樟…… 这男人也是有够绝情的,分开快二十天,居然连句像样的问候都没有,像是今晚这种日子,假装群发给她发个“圣诞快乐”,多自然的事……他都不愿意做。 这辈子想让他来给台阶下,看来是没得指望了。 罗生生垂头望向指间,不禁蓦然有些出神。 她想,虽然还不到睹物思人的程度,但这烟,就和程念樟一样,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一旦沾上了,想戒,就没那么容易了。 外滩8号。 程念樟包了整个顶层的露台外卡,在平安夜的黄浦江边,给工作室开了场热闹非凡的尾牙趴。 因为是临时起意,为了这事,小谢紧急联系了几个在沪的朋友和模特经纪,连夜叫了不少小艺人和嫩模过来撑场。 有了这些人充场面,即便大家都不熟,还是给派对增添了不少夜场的趣味,毕竟夜蒲,就是要不熟,才能领会其中的奥妙…… 接近子夜,中心的主舞台上开始灯光闪烁,DJ放着些不算太闹的舞曲活跃气氛,微醺的男男女女摇晃轻摆,描摹着夜的暧昧。 而此时外缘主卡的正中,程念樟则翘腿而坐,姿态悠然,他将视线对在身边人的牌面上,表情淡漠而专注。 在周遭喧嚣摇曳的氛围烘托中,他的这种专注,多少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要……还是不要?” 庄家发牌到程念樟左手边的嫩模面前,他们玩的是21点,这个姑娘现在手里虽然拿着叁张小牌,但迭起来的数字已过15,要或不要,都很危险。 爆牌是脱衣,输牌是喝酒。 她前几轮玩得很差,现在身上也就一条披肩盖着短裙,在十二月上海的户外,再脱下去,是要冻死的。 “我……还是不——” “听我的,要。” 一直没有发话的程念樟听她想说不要,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这局开头,她前面有叁人双牌就弃,按正常算牌来说,局势这么好,没有不要的道理。 “可是……” 女孩听到程念樟突然开口,心脏瞬间错跳了好几拍,红着脸欲言又止地,“可是”了半天,愣是没有憋出后面半句。 刚才落座时,因为这个男人太帅的缘故,她是招呼也不敢打,正眼也不敢瞧他。即便被排了最近的位置,这女孩也只敢战战兢兢地,和程念樟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生怕他近看了以后,会讨厌自己的长相。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像是悬在天上的人,居然会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 “爆牌我替你脱,不用怕。” 说时,程念樟就脱下了身上的呢料西装,拿牌后将纸片放入女孩手中,再顺道把衣服给她披在了肩上。 西服的夹里中存留着这个男人的体温还有香气,女孩用手拢了拢襟口,尽情享受了一下程念樟的气息将自己围裹的感受。 她觉得也没喝多少酒,却已经快要醉了? 都开始做梦了…… 程念樟要的是张3,最后亮牌,她与庄家平手,不输不赢,刚刚好。 酒桌上行酒令的玩闹,不像赌桌上压了真金白银的下注,大家也就随手玩玩,惩罚过后,谁也不会多放在心上。 程念樟看结果在意料之中,便又满意地靠后,默默低头含上支烟。在他摸索火机的时候,边上那女孩已经凑了上来,拢手挡风,殷勤地替他将火给点上了。 “打火机在你西装口袋里。” 她解释道。 男人闻言,只客套地说了句“谢谢”,也没有抬眼看她。 女孩本名叫林真,艺名Lily,跟的是徐汇这一片有名的“妈妈”Sami姐,专教她们一众姐妹,怎么傍上有钱有势的男人。 平日里她最常去蹭的,都是那些高端酒会和私家派对,今次的夜趴本身不在她们的业务范围,但听说是大明星Evan的场子,还是有不少姐妹挤破了头的想要来的。 和那些流水线的外围不同,Sami姐带的姑娘大多品类各异,每个都是对男人投其所好的高手。像这个Lily,走得就是清纯挂的,深得一些老男人的喜爱。 在程念樟给她披衣服之前,她其实对今晚都没有任何的期待,因为身边这个,全场唯一有点潜力的男人,实在太冷、太帅…… 像他这样的,一来瞧不上勾引的招数,二来也不缺女人青睐,根本没有理由会着了自己的道。 她原本都已经打算好,结束这一摊后,再赶去佘山续个别墅的泳池趴的,毕竟是平安夜这种日子,总归要做点业绩出来的。 但她现在又改主意了,她想试试难度高一点的事情。 “Evan等会这边结束了要去哪呀?” “回酒店。” “刚才谢谢你的,要不是你,我估计又得输了。” 这句话程念樟没回,他呷了口烟,蹙眉看向外滩人潮的方向,视线一直虚焦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隔了半分钟,他才幽幽开口问了女孩一句: “你叫什么?” “Lily” “哪里人?” “就是本地的,老家宝山。” 罗家以前也住在宝山。 他刚刚就是听她说了两句上海话,发音挺标准的,所以才留意多看了两眼。 “今天还转场吗?” Lily听言,起初一愣,回过神后,整个脸便一下堆满了笑意。 “看你啰!” 程念樟听着她这句带些嗲气的回话,不禁手指点额,低头笑出了声。 “这摊结束,就早点休息吧。” “好啊!” 未接来电 圣诞当天,程念樟在南京西路会有场开幕活动,品牌方安排下榻的酒店是最近的丽思卡尔顿,档次在沪上,也只能算作中档。 上海大大小小的高级套房,Lily她都睡过。 以前她和小姐妹赌过誓,自己只会攀越来越绿的高枝,住的酒店就算用不上minotti的家具,也绝不能用比vispring次的床垫。 然而,今天程念樟带她来的,却只是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行政套间,里面充斥着乏味的差旅味道,从陈设到服务,没有一样可以满足她对奢靡和虚荣最基本的诉求。 尽管这样,她却仍觉得自己赚大了。 哪个女人会不想睡程念樟啊? 只要他提得出口,就算拉她现在去快捷酒店开房,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Lily如是想。 女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程念樟正背对她,独自欣赏着窗外的璀璨夜景。 应该是艺人都有训练过吧,这个男人就算低头抽着烟,整个身姿也依旧挺拔到不行,周身透露的,是一股坚定和冷冽的质感,教人着迷。 “我洗好了,你要去洗吗?还是直接来?” Lily随身的包里自带了各个型号的避孕套,她翻找了一下,估摸着挑了两个,放到床头备用。 程念樟此时正专心享着烟,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喂!Evan?” 她此时穿着自己战必胜的情趣内衣半跪床上,工具和措施都准备就绪,整个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 见他长久没有回复,女孩不禁有些着急。 她怕这个男人反悔…… 时间在静默中流转,手里的烟烧尾到了尽头,对岸陆家嘴的灯火也逐渐暗淡。 在又一声叫唤中,程念樟终于舍得回头看向身后。 床上半躺的Lily,身材凹凸有致,脱下外衣后,胸大腰细,曲线明晰。四肢因做过抽脂的关系,形态也雕琢地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赘肉,通身散发着不真实的精致感,几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缺憾,整体来说,漂亮,却又有些诡异。 她右腿内侧还纹着一朵拿来遮挡术疤的玫瑰,被网袜半遮,若隐若现地,有种别样的性感。 这样的女人,程念樟见过很多,本以为她会有什么不同,这样看来的话,终究也不过就是个形似的赝品罢了。 他心内虽然有些失望,但表情里并没有将其泄露,面上挂起和煦的笑,淡淡开口道: “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这男人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调情上,于是单刀直入,就像去按摩店问技师擅长的手法一样,问她最拿手的,讨好男人的本事,是什么。 Lily被问懵了,倒不是因为问题的答案有多难启齿,而是它背后透露的意涵,多少让她感觉到了折辱。 可自己本来就是干这个行当的,难道还指望人家坐下来谈情说爱吗? 别傻了。 “大部分都夸我口活不错,这是我的强项。” “哦” 口活好…… 呵。 那女人口活就不行,总是太急。 每次用嘴,都像是在逼着自己快射。什么时候该停,什么时候该动,她心里是一点数目也没有。 上次明明是她自己没及时抬嘴,害他口射,到头来还要摆他一副臭脸,真是惯的……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过来吧。” 他屏退思绪,朝向床上的女孩招了招手。 Lily看他终于招呼自己了,心头立马泛出甜蜜,起身差点蹦跳了起来,神态里全是克制不住的欣喜。 正当她马上就要凑近,伸手就能够上这男人的肩膀时,一阵电话铃声十分煞风景地强插进来,打断了她继续行进的脚步。 程念樟拿起手机粗看了一眼,还没接听,只是眼见了屏显的号码,脸容就立刻浮上不耐。 这通电话,他既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只任由它在暗夜里回环,直到终结。 “谁呀?大半夜地打电话,这不扰人清梦吗?” Lily察觉了男人情绪似有不对,但她不敢明着问,只能旁敲侧击地,刺探看看他面色突变的缘由。 “继续吧,不用理。” 虽然说着不用理,但程念樟却一直没把手机放下,他的视线始终对在屏幕的未接信息上,连余光都不曾拨冗给她。 “你想接干嘛不接?” Lily不解。 毕竟是做伺候男人的工作,识眼色,懂分寸,是她们除了床技以外最基本的职业操守。现在这个情形,即使不问清楚,她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程念樟不喜欢回答这些自作聪明的问题,他听言后,嘴唇轻抿,眸目中一抹寒光闪烁。如果说刚才他只是稍有些烦躁,那现在这个男人看向女孩的表情,就算用阴沉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的眼神太犀利,犀利地让人害怕。 “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其他事情,与你无关。” 待说完这句冷语,程念樟方才放下了手机,而后他微扬起下巴,抬手置于脖下,欲解自己衬衫的领扣。 Lily见状,深吸一气,调整情绪后便识趣地上前,将手放在了他西裤的腰沿,刚要拉下拉链,那手机催命式的铃声又再度响起。 两人闻声,动作几乎同时顿住。 Lily不认命地抬眼观察了下男人表情,虽然低头垂目,辨不清眼色,但眉头的紧簇却已说明一切。 看这副情态,她心里差不多也已有数,他们今晚……大概率是做不成了。 “你还是接吧,她可能很需要你,或者很想见你,不然不会挨得这么近,连打两个电话给你的。” 女孩说完,抚了抚这个男人腰上的褶皱,衬衫下,他腹肉结实弹硬,即便隔着布料,也能感知线条的紧致,和手感的怡人。 真是舍不得啊。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肉体,自己终归是没有福气拥有的。 程念樟稍稍抬眼,缓慢地将刚解开的扣子,又重新扣上,延宕着手中动作,直到铃声又一次终结。 “哎……” 女孩叹气。 大概是这个男人的情绪感实在太重,即使对电话那头的人一无所知,也拦不住Lily心中那股不甚唏嘘的感受。 “如果是你,还会打吗?” 程念樟问。 “看是什么心情,开心的话就不会,不开心的话,就算整夜不睡,也要打到对方接起来为止……但讲实话,一般会连着打第二通的人,应该都是不太开心的。” Lily答得很真挚,尽管立场多少是有些奇怪的,但她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女孩话音落下,程念樟便陷入了一阵思考。 所以上次她只打了一次,只是开心的时候,想要消遣一下自己吗? 呵。 “今天就这样吧,你给我个账户,我把钱转给你。” Lily听言瘪了瘪嘴,想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 不过虽说没睡到他,但结局似乎也不算太坏,至少还多出了一笔收入,数目多的话,明早去买个新包犒劳自己,感觉应该也不赖。 程念樟总共从账户里划了七万给她。 这个金额在她们圈子里真算不上大的,如果今夜她续摊了别的金主,拿的数目肯定比这个要多得多得多……但Lily也并没觉得自己吃亏,人生就是这样,体验往往比结果来得更容易打动人心。 拿钱之后,这个女孩也没有多做停留,她换好衣服,带走了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地安静而得体。 自Lily走后,程念樟的手机就再没响过铃声。 他坐在床沿,替自己点上一支新烟。 最近他换了口味,从七星的蓝莓又换回了万宝路的爆珠,从前是怕她闻着呛鼻,所以一直抽着果香,懒去更换。现在她不在身边了,那自然是越劲的越好,直冲颅脑的冲感,才能让他找回一丝清明。 就在他吞云吐雾的时候,床头的手机突然跳闪出几条消息。 程念樟没有多想,直接划开屏幕。 “是在赶通告吗?” “圣诞快乐(圣诞树)(礼物)” “我想你了。” “你想我了吗?” “(爱你表情)” 这些连珠炮似的消息,通通来自一人——罗生生。 心机 礼物 转变 跨年(上) 跨年(下)(H) 探班(上) 探班(下) 各怀鬼胎 交锋 怀疑 混乱 缠绵(上) 缠绵(中)(H) 缠绵(下)(H) 黏糊(上)(H) 黏糊(中) 黏糊(下)(微h) 刺激(上)(H) 刺激(下)(H) 替罪羊(上) 替罪羊(下) 欲求不满(微H) 复工 奸夫淫妇 请君入瓮 储藏室(微h) 审问(上)(H) 审问(下)(h) 骤变 床戏(上) 床戏(下) 吻替 拉扯 舌吻(上) 舌吻(下) 恼羞成怒 揭短 越界 教训 骗子 哄她 女朋友 只属于我们的回忆(上)(H) 只属于我们的回忆(下)(H) 纵容 约会(上) 约会(下) 戏中戏 共情 旧事 灌醉 车震(一) 车震(二)(H) 车震(三)(H) 车震(四)(H) 公关战 大夜弥天 火 驯化 操控 分手(上) 分手(中)(H) 分手(下) 围堵 烈酒 发情(微h) 谎(h) 暗箭 明枪(上) 明枪(下) 挑拨 冷淡 苦肉计 哥哥 冲动 心疾(上) 心疾(下)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恋爱白痴 幸灾乐祸 兄弟 浪荡 斗志(上) 斗志(下) 告白 怒 矫情 敞开 录音(上) 录音(下)(微h) 镜墙(上)(h) 镜墙(下)(h) 约定 说客 工作(上) 工作(下) 安心 乌龙 帮忙 眼缘 亲疏 心虚 晦涩(微h) 病房(上)(H) 病房(下)(H) 忌日 细心 斗法 联手 决裂 门外 伪装 熟人 粉墨登场 同居(一) 同居(二) 同居(三) 同居(四) 北京道,落雪了 渣滓(上) 渣滓(下) 聚散有时 不速之客 兰因絮果 白眼狼 信任 真诚 在意 年会(上) 年会(下) 解围 血性(上) 血性(下) 序曲 反常(微H) 门口(H) 脏(上) 脏(下) 不爱 如梦初醒(上) 如梦初醒(下) 爱咋咋地 “好心人” 男模 气他(上) 气他(下) 挽留 分道扬镳 书房(一) 书房(二)(微h) 书房(三)(H) 记恨 除夕 天黑黑 魔怔 疯子……们 谜底 认错 风景旧曾谙 对谈 原谅 母子 别离 离婚 交心(上) 交心(下) 律师 难测 隐瞒 孩子(上) 孩子(下) 疑心 新玥 面诊 了断 设局 新欢旧爱(上) 新欢旧爱(下) 有情无情? 底线 跟踪 弱点 隔阂 风雨前夜(一) 风雨前夜(二)(微h) 风雨前夜(三) 风雨前夜(四) 全世界都欺负他(上) 全世界都欺负他(下) 消失 诱饵 本性难移 犯贱 生日(上) 生日(中) 生日(下) 相残(上) 相残(中) 相残(下) 贵人 成长教育 盲 熄灭 利害 真相(上) 真相(下) 出警 裹挟 心寒 分手的决心 星辰大海 定风波 野心 错位(上) 错位(下) 饭局 改变 身不由己 以身涉险 撩拨 两不相欠(上)(微h) 两不相欠(中)(h) 两不相欠(下) 天生一对 变故 妇仇者联盟 还债(上) 还债(下)𝓇𝖔𝖚𝔴ë𝔫8.𝔠σ𝓶 口是心非 番外(非完结)·她是人间山海 利用 ρǒ⒅vs.čǒм 扑朔迷离 杀人 īyцzha𝒾wц.⒳y𝔃 埋线 ρô18𝔪ⅹ.cô𝔪 “爱人”𝔪ī𝔮īngщ𝓾.č𝔬𝔪 行尸走肉 死后功德 无所谓 黄雀在后 渔翁得利 好久不见 季浩然 rou wennp.me 季浩然今晚穿了套日常的便装,面容素净,上半脸隐没在帽檐投下的暗影,双手插着兜,姿态和语气皆是懒散,看不出半点久别重逢的悦然与惊喜。 罗生生招呼完这头,跑到前台把点单给到木馨,见他还在原地驻守,又快步奔了回去。 “就您一位吗?有没有其他需要带路的朋友?” 这话无心却有心,也不知她具体在点哪个朋友? 季浩然听后斜睨一眼,紧跟着撇了撇嘴,扯出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我朋友和助理已经入座。我掉队,是因为在外头抽烟……边上没跟搭子,后头也没带什么人。” “哦。” 闻他抽烟,女孩愣了愣,下意识凑近轻嗅。 还好,鼻端的焦酸很淡,反倒是这人外套上,香片弥留的温馨,还是照旧怡人——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大瘾头?” “可能想到快要见你,心里紧张吧。” 男人说时,态度格外无谓,粗听像句玩笑,罗生生左耳进右耳出的,也没把它给当真。 B26是这间酒吧位置最深的圆卡,十来人的容量,外围有屏风遮挡,私密性很强。夲伩首髮站:wanben ge.c c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整块卡座区,Melisa安排了尹良辰来全权负责招待。他给别桌的客人倒完酒,这厢正说着“慢用”,抬头就发现罗生生在带客朝里走进,对方与她举止亲昵,有说有笑的,不似陌生人间会有的交集。 “罗生生你去照顾外面,里头由我来。” 男孩插脚地有些刻意,手里剩的酒都没合上盖,人就已经冲上来,扯住罗生生下臂,把两人给惊得一停。 “嗯?”罗生生懵懵的,脸上情绪未及转变,还挂着股灿笑,尔后低头下看,又连忙像划清界线一样,用力甩脱他手:“这我朋友!你忙你的就行,中庭我让木馨看着呢,没事儿。” “朋友?” “对啊,老朋友。” 闻言,尹良辰将视线移向另位,细辨完侧脸,才后知后觉是大明星季浩然驾到。他见对方气态倨傲,相衬之下的自卑感,和在程念樟身上吃过的教训前后浮现,让他很快又垂下了眼,缩手变作拘谨,不敢迎接回视。 罗生生心思没这孩子敏感,想得自然也没他繁复—— “浩浩,这是小尹,安大高材生哦。既然撞见了……就和你说个事儿——等会有空我把他微信推你,你加一下呗!这样外头要是有活想找模特,正好可以托您金口帮忙举荐举荐,或者随手带他一个也成。他身胚气质都不差,干活也很勤快,不会给你丢面的。” 这姑娘心里还记挂着尹良辰生活上的窘境,用意是能帮一点是一点,所以逮到机会就想替他推销,出口毫不含糊。 季浩然手下能接触到的活动抑或工作,因顶流的名头摆在那儿,从上到下,收入绝不会少。 她偷见过以前谢佳奇手里商务的报价,像站台这种出活,小模特去一次,指不定就能赚个大四小五的数目,于这还在上学的孩子来说,应付日常开销,妥妥够用。 “我个人联系方式不方便给,等会儿入座你发我助理,让他加就行,没必要硬攀我这层关系。” 话是讲得生冷了点,但也没把推拒说死。凭罗生生对季浩然了解,那就是愿意承她面子的意思……是好事。 “哦,您排面大,都听您的。”于是她笑着奉承完右边,转头又收敛了些表情问向左边:“小尹你觉得呢?” 照例尹良辰大概率会与她拌嘴,但这次他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应答。 恰好此时有客在叫嚷着点单,男孩儿抹下鼻尖,连声退开的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掉头去了那边。 “你现在认识的都是什么货色?本事本事没有,别扭劲倒是挺多。” 季浩然皱眉,说时自然揽上她肩,丝毫没意识到动作的越线。 “年初碰上的,这孩子以前在学校搞体育,因为我出了点意外,害上腰伤。这事让我挺过意不去,所以想尽可能帮他点忙。” “腰伤?”男人挑眉:“哦,腰……你现在玩儿这么刺激的吗?” “刺激?”罗生生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指,等反应过来,神情瞬间转怒,连带着将他脏手也从身上给硬拽了下来:“少开黄腔!再听一次,我就和你翻脸。” 季浩然抿嘴挠头,看样是吃了个瘪,明明还有后话,却愣是不敢再讲。 他们走到时,卡座内大约已有六七人坐定。 罗生生怕有其他熟人认出自己,遂避嫌低着头,等季浩然与旁侧打过招呼,就照规矩,抬手示意空位,而后半蹲下来,替他辟出块干净的台面,准备放杯。 其间都是些很正常的服侍动作,看不出什么不对。可当她正准备从围兜拿出点单板时,手腕却被季浩然给蓦地捉住—— “进来前我和Melisa打过招呼,问她能否找你喝酒?她答复说做不了主,要我来亲自问你。所以,我就想问……罗老师,今晚可以请你小酌几杯,再顺道坐下叙个旧吗?” 他的话音将将落定,边上嘈杂的人声也同时跟着转弱。 邻座的几人,听这小霸王难得与个服务生谦卑,便循着股八卦的气味,纷纷向他俩投来好奇的目光。 罗生生被围观到几近发窘,脚趾用力蜷起,差点把鞋底都给抠穿。 她的脸上,当下虽然一直挂着尬笑,实则心里已暗骂了季浩然无数句“事儿爹”和“道德绑架”。 “现在挺忙的,等下要是闲了,我再专程过来敬你,你看成不?” “行是行,但你这人不爱讲信用,我怕现在放手,你会干脆直接溜走——” 季浩然这厢还没把话说完,不远处就忽地插进一通调侃,抢断他道: “哟!浩浩,昨晚饭局,我卖程制片和魏导的面子,把你认作兄弟。今个儿转场,眼见事情办妥,你怎么就换了副脸孔,坐下光顾着和美女搭讪,也不晓得过来与你这新认的哥哥碰个酒先?” 开口是位年纪四十左右的男人,听他语气轻浮,声调恣意,还众星捧月似地坐在最最中心…… 想来身份应当不低。 罗生生闻言,下意识转头朝来声方向望去。未想没能看清正主,反倒撞上了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闵老板——”季浩然听言,没像从前那样暴起脾气,而是强压不爽,堆笑着拿起空杯倒进烈酒,起身用双手递去,恭敬地向对方赔了个不是:“你是贵客,只不过我正好遇见位老朋友,情不自禁多说了两句,要是有哪里让你觉到了怠慢,实在不好意思……这酒就算赔罪,我干了,您随意就好。” 话毕,他豪气喝尽,也算成全了对方脸面。 这姓闵的老板瞧他服软,表情陡然生光,遂也没再刁难,自己象征性地抿了口酒,转念又变换方向,把眼色落在了罗生生的身上。 “这位小美女怎么称呼?在夜场混多久了?交男朋友没有?” “啊?您问我吗?” 罗生生眨巴眼睛,毫无怯意地指了指自己鼻头。 “咱这桌也没几个美女,不问你……难道问吴编不成?”话到此处,男人别头朝向另侧,挑动下颚:“吴小姐,你说说,这服务员是不是逗?” 吴悠没想他会无缘无故点到自己,神情不禁怔了怔,随后憨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所幸罗生生机灵,一看气氛变僵,与季浩然对过眼神,马上挺直腰板,做出副不卑不亢又溜须拍马的神气,咧嘴应承道:“哎哟!我是觉得闵老板把我说小啦!讲个秘密,其实我今年都快奔三啰,哪儿还配的上‘小美女’这种叫法……您要不嫌弃,叫我小罗就行。我是老板娘Melisa的朋友,今天纯粹是过来帮忙,平时基本不赶夜场……哦,对了,虽然于我,您确实有点面生,但方才看您和咱浩浩这么熟络,想来在我们影视行当,应该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个——” 她竖起拇指,挤眼露了个“还是您最牛掰”的表情。 而后稍作正经,轻咳一声,又补充了句:“不瞒您说,我目前主业是电影摄影,今天场合关系,没备着名片,闵老板要是乐意,不知我能不能趁这机会,沾光加您个微信?” 说时,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她解锁完的手机就已经被献了过去。 罗生生的这套组合拳,打得人眼花缭乱,可算是把在场的老江湖们都弄得禁不住有些发懵。 闵老板原来打算,是想压人一头,找个弱小的家伙欺凌取乐。现在反而被她神神叨叨一通,让又是“老板娘的朋友”,又是“咱浩浩”、“我们影视行当”这种尽往自己身上贴金的话术给唬住。 搞得他心里没底,不光打消了意图轻薄的念头,甚至还对她多了几许同行间的敬意。 “我就说刚才浩浩怎么这样殷勤,原来是碰到了技术上的老师……” “嘀哩——” 扫码添加,一气呵成。 罗生生通过好友后,留心瞟了眼对方的微信简介。上面备注的公司是泰德影视,做的生意大约和华夏一样,是个收钱放水的中间商,手里还管着发行,上下游通吃,难怪气焰如此嚣张。 不过对方倒是看也没看她的信息,加完就放下了手机。 这闵老板毕竟生意人,根性里好面儿,刚刚说白了,就是被个女人给盖住了风头。再怎么讲,总归是要先把场子找回来,定完了高低,才能进行下一趴。 于是空杯倒满,闵老板也不难为她,就形式主义地给了些啤酒,意思让她学刚才季浩然那样,赠他点脸面。这样彼此便都有台阶,就不至于会遗留下尴尬。 想也知道,凭罗生生道行,这点眼力那肯定是有的,只见她举酒豪饮,半点迟疑未有,就接连灌下了三杯。 周围人因她大气,掌声和叫好不断。 就在这股热闹当中,倍感区隔的吴悠将自己往后一缩再缩,直想变成个隐形人,不必再担心被拿来和罗生生比对,徒增一种类似赝品的羞愧。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有了感知,抑或心灵感应起了作用,她藏在裤袋里的手机,恰在此时乍响。 吴悠吁出口气,和身边知会过后,便拿它当作借口,遁离了这片喧嚣的区域。 行步间,她怕对方挂断,还没走出多远就将电话给接了起来。 罗生生在与她擦肩时偷听了一耳,虽然辨不清那头具体在讲什么,但经历无数日夜,爱人的语调和说话时顿挫的习惯,早已是场刻进骨髓的记忆。 “还真是程念樟。” 她暗自腹诽道。 针锋相对(上) 吴悠打完电话回来,再次入座时,罗生生已占据掉她原本的位置,挨靠着,坐在了闵老板的身侧。 闵老板全名闵福泰,出身岭南,是个典型的草根商贾,所以免不了有些市井的江湖气。 传闻华夏出事后,上面出台了行业自肃的指导意见,面谈了几家文化投资公司,谋划成立联席委员会,轮流把控艺联专项基金的使用方向,和各类独立制片电影的推奖、宣传,以及扶持计划。 泰德影视年中由于债务问题,阴差阳错抵给了国影20%股份。没想在当下动荡的局势中,就因这点国字头的红利,反倒让它被钦点成为组建工作的牵头单位,从提鞋小弟变身行业大佬,做了华夏尸体下葬后,养肥的第一朵新花。 吴悠这次能够跟着参局,其实是程念樟随手赠予的机会。 这姑娘最近拿了个原创剧本项目,任主编剧。团队目前处在筹资阶段,最后如能落地,对她职业资历的加成,绝不容小觑。 泰德上位的过程中,程念樟帮闵福泰在国影做了不少工作,现在“女朋友”要找人搭台,那这位老板怎么说,多多少少也是要还点人情的。 不过很显然,吴悠在酒场上的本事,还需要再多加一点磨砺。 明明都是今天刚相识的角色,她陪了整晚没陪明白的花头,搞了半天没搞到手的交情,轮到罗生生上场,竟只花一刻钟都不到,就凭自己本事,给全部攥进了手里。 转念一想……还真是有些教人妒忌。 “闵老板,不能再喝了……真不能再喝了!我等会儿还得回大堂帮忙,喝多了,醉醺醺的,那不是明摆着闹人笑话吗?” 罗生生此刻一面撒娇,一面用余光朝外轻瞥。 她见吴悠在沙发边陲坐定,全然一副想进却不敢进的模样,赶忙挪动屁股,决心把位次还来给她。 “回去什么回去!”只可惜这闵福泰当下正喝到兴处,脑子混不吝,听她要走,出口就是场严厉的拒绝:“小罗,你这妹妹我认定了!来!来!既然当了咱老闵家的人,就没有再去外头给人陪酒的道理!嗝……” 他的酒嗝怼脸而来,冲得罗生生直扇鼻前,心里嫌弃地想—— 谁要当他老闵家的人?谁又要去外面陪酒了? 这人真是好话不听,屁话又一堆! 罗生生此番碍于身份,实在拿他没辙,便求救似地,撇嘴朝季浩然使了个眼色,望他能来伸出援手,帮自己解围。 而可气的是,季浩然明明瞧见,也当没有发现,只低头笑笑,老神在在地抿了口酒,纯然像在看戏,根本没什么动容。 罗生生见他装死,不禁咬牙闭眼,倒吸入口凉气:“那闵老板……哦不……闵哥哥,你看这样,您要实在想喝,等下次有空,我再专程请您顿大餐,您看成不?今天说白了,我就是个半路插脚的外来客,待久了,真不像话的……” “外来客?小罗你要这样说,可就有点生分了啊——”闵福泰话到一半,眼里似是瞟见什么,表情忽而一顿,随后连忙站起身来,浮夸地拉长声音道:“哟~~我没眼花吧?这是哪阵邪风,把我们程大制片都给吹来了撒!” 座内闻见“程大制片”,除了触电般滞住的罗生生,其余都停下了手头事情,朝闵老板视线所指方向,探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稍暗的室灯之下,由远及近,有个峻拔的身影愈渐在众人眼中,变作明晰—— “不好意思,打扰了。今晚通告结束比预计要早,我想吴悠在这儿,又是朋友新店开张……就索性过来看看,也算是帮忙加添点人气,照顾照顾生意。” 男人说时摘下墨镜,把车钥匙递给身旁引路的侍应,意思遣他泊停;而后提起手,些微仰头,解开了脖间系实的防风扣。 这件通体鸦青的风衣,今晚被他穿得笔挺。抬眼望去,就如同棵暮秋叶落的高树,立在那里,萧萧飒飒的,连带将这还算温暖的室内,也陡然增添出了股凉风过境般的寒意。 Melisa听人报信,得知程念樟到访,即刻推掉别桌,一路小跑着就快赶了过来。 “小程程,你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知会一声?”她先颔首一记,放低音量与程念樟打了声招呼;而后又小心观察了眼罗生生的状态,看她背脊僵直着,立马善意化解道:“生生,这头你就先别顾了,还是换我来吧。你去前台让酒保开瓶最贵的云顶,记我账上,就当是送大家捧场的谢礼。听清楚了吗?” “哦……哦!清楚了。” 罗生生被Melisa给唤回心神,这厢刚答应下来准备开溜,谁知还没跨步,边上季浩然个爱看戏的坏种,就倏地伸手,把她前路给拦了下来。 “梅姐,卡座这头我记得是个男孩子在负责,点酒这种活计,你让他去就行。我和罗老师难得碰见,天都没聊两句,你就狠心把她派走,未免也太不厚道了点?况且这桌没什么女生,与其让她跑腿,不如留她多坐一会儿,调节调节气氛……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闵老板?” 闵福泰哪懂他们这群人黑漆嘛乌的心眼子里,那些七歪八绕的坏九九。他现在酒劲起了,也管不着什么三七二十一,听人怂恿自己,拍桌就是一声大吼:“小罗妹妹可绝不能走!我这儿还有好几杯酒没和她干完呢!说好不醉不休,老板娘你别为护短,就放她逃咯!” 这两人怎么还一唱一和上了? 由于越听越觉得丢人,怕被对面观察到窘态,罗生生听时,默默抬手捂住了脸孔,实在是连想死的心都有。 “哎哟,浩浩你想和生生说话,电话就能来去的事,何必急在这个时候。再说剩下的位置本就不多,我和小……呃,程制片再坐进去,哪儿还有空余放脚,你说对不?” Melisa现在也是心急的状态,看向季浩然时,眼珠一直在往程念樟的身上打,示意他别看热闹不嫌事大,最后真把这两人给弄得没法收场。 “阿梅,刚刚闵老板既然发话了,那就按浩然说的来。今天我看外头也忙,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暂且不用操心这里。” 比起旁人的局促,程念樟姿态倒是格外安逸。 他拍了拍Melisa侧肩,出口语气不疾不徐,巧妙缓和了些气氛。 “生生,你呢?想……留下吗?” 然而比起所谓体面,Melisa还是更在意罗生生的意愿,只要她说“不想”,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听问,程念樟明显凝滞了片刻,他虽然仍侧头笑看着阿梅,瞳孔却载满晦暗,教人看不进眼底。 罗生生深吸口气。 方才过去的几十秒里,她在脑中过筛了各种可能会有的交集。而后发现最坏其实也不过就是膈应,没什么大不了的,真不用搞得像生死场一样,弄得这么小家子气,无端端让人看轻。 豁然开朗后,她很快调节情绪,硬是撑起股不服输的斗志,也学对面男人云淡风轻的姿态,有样学样道: “梅姐你敬过大家……就赶紧去忙吧,都是熟人,这桌今晚我来照应就行,不会有事的。万一万一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喊Justin也行,他机灵着呢,出不了岔子的。” 正在隔壁听墙的尹良辰,蓦然听到自己名字,身体禁不住抖了抖。 虽然他在罗生生面前,总是会把“报复程念樟”给挂在嘴边,但真再次碰见事主,别说对峙,当下他是连瞄也不敢瞄,大气也不敢多喘两下,简直怂得要命。 “程制片今晚赶路也辛苦,就别干杵着了,先过来坐下吧。我这儿把位子腾出来,您看是想靠着闵老板谈天,还是挨着吴编剧坐下,好来方便照顾呢?” 罗生生问话间,理了理制服,卸下腰上围裙,踢开季浩然挡路的长腿,昂首阔步,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了卡座。 程念樟闻言,面无表情地上下扫她一遍,没给答复。 随后他俯身和Melisa耳语两句,待对方点头,便脱去风衣,行步坚决地向吴悠走了过去。 “电话里不是说还在路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吴悠接过男人外套,再顺手替他抚平胸口衬衫的微褶,语气温柔而熨贴,颇有些旧时社会,大房夫人的持家派头。 程念樟蹙了蹙眉,心里不喜她的自作聪明,但嘴上还是佯装温和地关切了一句:“为什么坐得还没个侍酒的靠里?我想闵老板应该不会这样怠慢。是不是你觉得酒场无聊,所以打算趁早回去?嗯?” 针锋相对(下) 在场都不是蜡烛,男人这话到底点拨着什么,不言自明。 于是没等吴悠回应,闵老板就懊恼地拍了拍头,急吼吼抢道:“哎哟哟!瞧我这酒喝的,怎么把今个儿正主都给喝忘了……吴编、程制片,你俩也别晾着,赶紧过来到我这儿坐下,咱们好好絮叨絮叨。” 眼看众人纷纷坐定,罗生生也不忸怩,接过Melisa递来的新酒,用力把空杯“砰”地置放在程念樟跟前,闷头不问喜好,愣是“吨吨吨”地往里倾倒。 “我最近在戒烈酒,换一杯吧。” 男人后靠椅背,翘起腿,乜眼看她动作,直至完事,方才挑明不喝。 “这酒贵地很,是我们梅姐的心意,您好歹吃两口,做做样子也行……要是硬推掉,容易伤害彼此感情。” “一杯酒而已,能伤什么感情?”他笑。 “反正就挺伤的,如果我是梅姐,你不喝,往后我绝不理你!” 罗生生说着,索性直起腰来,摆出副冷脸,扯过这人静放腿面的左手,把盛好的杯器,就那么强硬地塞至他的掌心。 程念樟先是错愕,而后等她离远,又把视线下看,盯住酒液里倒映出的自己,默默不语地轻晃了两下杯身…… 既不喝,也不放,不知又在细想些什么。 边上闵老板看完全程,满头都是雾水,唯一抓握住的,就是其间那股若有似无的暧昧。 可他毕竟身处局外,思维亦很简单,罗生生话里将Melisa做了枪使,再结合刚才老板娘慌慌张张的样子。他就暗自琢磨……琢磨程念樟是不是因为和这姓梅的有点不为人道的“往事”,所以今晚才会失常。 恰好当下Melisa正挪步过来,举酒预备跟几位主宾碰杯。 闵老板见势,为表讨好,甩给程念樟个“全包我身上”的义气眼色,十分干脆地挡在了他和吴悠身前,拦住阿梅,与对方猛拼几轮,后续趁人晕乎,又拉上自己小弟,明着说要陪她去给别桌献酒,实则就是半推半送地把人支走。 卡座一下少了闵老板他们,剩余就都是熟脸了。 罗生生刚才脱掉围裙,没再有系绳可以把裙腰扎紧,弄得下半身总时不时会掉。为了调整衣着,她走到角落,将跑出的衬衫重新塞好,而后就像傍晚那样,唤来尹良辰,要他帮忙检查一下背后是否平顺。 “好像又松了,你看能不能把夹子收一收。” 男孩得令,习惯性地动作,却因眼角察觉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将她碰触:“他在看你。” “啊?谁?” “程。” 程念樟? 罗生生讶异,听后倏地转脸,却发现对方此刻正和吴悠勾肩贴耳地细语着,姿态格外亲昵,含情脉脉的,连余光都不屑给到别处,又哪儿来的看她一说。 历经这遭起伏,她的心情当即就像吃了颗老鼠屎般窝塞,恼火直窜颅顶。于是她为发泄,便想也没想,直接恶狠狠地责备了尹良辰一通:“你是想干嘛?要弄他,要报复……就自己上!别暗戳戳地撺掇我去搞事!烦不烦人?” 说完还不忘瞪他一眼,是她平时极少会有的凶气。 男孩莫名挨批,心里不忿地厉害。然而他没选择立刻反驳,只委屈吧啦地下抿起唇线,吸了吸鼻子,流露出副欲哭的表情,垂头对向地面。 罗生生其人……素来脾气发不过三秒。 看到他这一连串反应,得知话说重了,歉疚感就立马占回了上风,就算现下仍有怨怼,双手却已温柔地捧住男孩的颊面,膝盖微微下屈,放低姿态,仰着头,就和哄小孩儿似地,找补安抚他道:“好啦,好啦,怎么还委屈上了?我就是有些嫌烦,说话也没注意,你不要记在心上啊。要不这样……结束了姐姐请你夜宵,就当赔罪,你看好不好?” “少来这套!”男孩用力拂开她:“要吃你和他吃,我就个上不了桌的货色,不值得你费心。” 从语气到动作,尹良辰都没给她留任何情面,话毕更是扭头便走,弄得两人好像情侣吵架一样,场面极度尴尬。 罗生生没预料对方会有这样大的火气,不禁木讷了会儿,等重新站直以后,她捋了捋碎发,忍下情绪里的难捱,一手扶额,一手叉腰,无奈叹出了口浊气。 “罗老师,过来坐这儿,我敬你一杯。” 他们争执这幕,季浩然全都看在眼里。他见罗生生落单,示意助理挪远,而后拍了两下身侧腾出的空位,明目张胆地朝她发出了这声邀请。 罗生生当下正是需要转移注意的时候,听闻只觉获救,遂也没有推拒,坐下后直接抢他酒杯,猛灌了自己好大一口。 “你喝我的做什么?而且这是威士忌,不辣喉咙吗?” “辣呀!” 本来纯粹为了壮胆,没想喝地太急,外加酒又太冲,教这姑娘的鼻头眼眶瞬间泛红,泪水也跟着涟涟掉下几粒……胆量没见她有壮大,可怜劲倒是陡然增添了不少。 季浩然见状,抽出纸巾,轻捏女人下颚,简单替她揩了两下。擦拭时,他一直瘪嘴强忍着表情,想笑,又不敢当她的面笑。 罗生生看出了对方眼底赤裸裸的嘲弄,气愤作祟,伸手往他胸口,就砸上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呃啊……”季浩然捧心:“罗生生你发癫啊?” “你才发癫。” “我哪儿癫了?” “你哪儿不癫?” “……” 相较于这头小学生吵架般的热闹,另边的吴悠,耳旁男人的声量,却忽然被抹平了音线,就连原本他喷薄在侧的鼻息,也一下转冷,吹得人倍感心凉。 “我们……要不要去敬敬大家?” 她观察了眼程念樟沉降的面孔,试探着问道。 “不急,等闵老板回来再说。” 话音落定,男人松手放开她,躬身朝前,把刚才说要戒酒的这茬,全给抛诸脑后,仰头尽数喝干整杯;完毕还嫌不够,自己又加添了些冰块和薄底,继续自酌了个精光。 闵福泰回座时,偏巧看到的,就是这一冷一热的两对。他脑子活络,凭借酒桌上积累的经验,想着帮忙中和下氛围,便指向正拉扯不清的季罗两人,向另对打趣道: “程制片,你别说……咱们浩浩和小罗,男帅女美,看着还怪般配的哦?” 闻言,程念樟送酒的动作一顿,执杯定在半空。 “哦?是吗?”他问。 “嗐……别的我不敢吹,但这看人的眼光,我闵福泰可向来没有出过差错。之前你没来那会儿,他俩就黏糊地有够厉害,要不是我强行插了一脚,现在还真说不准已经进展到了哪步呢!啧啧啧……” “你啧什么?” 男人放下酒,半敛起双眸,撑头笑看向他。 当触抵对方目光中的犀利,闵老板适才意识到了不对,整个人也由此僵住,登时没了接话的胆气。 “你该知道,浩然身份比较特殊,像这种男女关系上的揣测,我奉劝闵老板还是少做些莫须有的点谱为好。万一在场哪个嘴碎的,日后真传了谣言出去,你说这笔公关费……我最后该找谁去出?” 程念樟说完这句,抬手轻拍吴悠,指了指她手侧的风衣,低声吩咐道:“帮我拿盒烟,谢谢。” “不用麻烦吴编……”闵老板眼疾手快,见救场的机会来临,趁吴悠还没动作,连忙抢她前头打火,将根燃着的烟,分外殷勤地送到了男人手边:“还是抽我的吧。” 程念樟本意并不想立威,自然也不屑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人际的推拉上。 他接过烟后,先是静看了两秒,见猩红烧落成灰,便从善如流地送嘴,待迷雾消散,面上又很快恢复成了初始那副春风和煦的光景—— “闵老板有心了。” “哪里哪里,还是程制片你更加周全。” “叮!” 两人举杯碰酒,各自对笑了一番,其后又仿若无事发生般,拉进吴悠,变换话题,开始聊起了她项目上马的种种细节。 “你下周二有空吗?” 季浩然见罗生生状态有些颓丧,便顺她目光,瞟向了对过正觥筹交错、相聊甚欢的几人。明白缘由后,他微叹口气,替她端来水果,状似随心地问了句日程上的安排。 “嗯?下周二是几号来的?” “9号,那天剧组在美林剧院安排了收官路演,你要是还没看过成片,我帮你留张票,空的话,到时可以过来瞧瞧。呃……就算已经看过也没关系,映后会有聊天的环节,权当朋友叙旧就好,呵呵。” “唔……你和他倒是越来越有些相像了,都喜欢搞公器私用那套。路演怎么说也算是工作场合,哪有人专找上班时间和朋友叙旧的,不怕被人传你不敬业啊?” “哦?所以他也约过你吗?” 季浩然问时,用食签叉了块甜瓜给她,语气听着尚算悠然,不似想要追根究底的态势。 于是罗生生也就没有藏掖,吃完他的送食,直接如实答复道:“嗯,约了早前宁波那场,但我没去。” “哦,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季浩然没答。 他翻了翻台面上的瓶罐,找到支度数不高的甜酒,开盖以后,取来两个空杯,悉心替彼此倒上—— “你还没告诉我,下周二到底有没有空?” “实际是有空的,可我不想去。哎……你就别再打这些红娘的算盘了!我和他……”罗生生摇头:“总之是不可能复合的。” “红娘?你误会了,与他没有关系,实际是我要追你。” 男人说完抿酒,抬杯时偷偷观察了眼身侧的反应,见她亦正眨眼盯着自己,心脏便不受控地,开始跳乱频率:“我是认真的,不过也没那么迫切,你可以先考虑考虑,等想通了再给答复就行。” “你……你这表白,有点过于突然了吧?” “本来还有更突然的,只不过这里人多,不方便发挥而已。” 正当季浩然跟随话里暗示,俯身向她欺近时,耳边突然有个拔高的男声,破空乍响。 “小罗、浩浩,你俩发什么呆呢?程制片都坐下这么久了,也不识得过来敬敬吗?” 闵老板眼观六路,发觉这头状况不对,心里谨记刚才程念樟给的教诲,旋即跳起出面,把他们这簇暧昧渐起的苗火,给“呼”地吹成了股飞烟。 “操!” 季浩然一时没忍住脾气,低声爆出了句粗口。尔后等情绪企稳,他便深吸口气,倏地站立起来,拿住酒杯拨开拦路的闵老板,径直怼向了正主:“都是熟人,场面上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啊?念樟哥? 不自量力 尾音落定,全场一片寂然。 闵老板自知说错了话,不禁吞口唾沫,小心觑了眼无动于衷的程念樟,随后转头,又瞄向了不知为何突然暴起脾气的季浩然—— “浩浩……有话好好说嘛,听哥哥句劝,敬个酒而已,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哦?念樟哥,你觉得咱俩紧张吗?” 季浩然没理闵老板的劝告,问话时,又把酒往下送了些,堪堪停在程念樟杯口处不远,意思等他来碰。 然而男人见状,却硬是僵持着没有动作,只皱眉批了他句“幼稚。” “你就不幼稚了?”季浩然失笑:“我还没说呢……今晚你和这个假货演来演去,究竟是想扮副恩爱给谁看?如果真心想重修旧好,我对你的忠告,是去多走些正道;不要自己不乐意走,还见不得我出招,搞小肚鸡肠那套——” “啪!” 这边话还没等对方说完,程念樟已下抿起唇角,骤然将杯底砸向台面,教酒迹四溅。 “季浩然!给我把态度放尊重一点!”呵斥间,男人伸手牵来吴悠,拉她偎向自己:“什么叫假货?你是不识吴悠的姓名,还是搞不清楚她的身份?怎么?现在翅膀硬了……是连我的人,也敢骑到头上欺侮了吗?” 听闻他口中这一连串反问咄咄袭来,除却游离在状况之外的闵老板,其余知情的各人,脸上都闪现了不同程度的愣讷。 吴悠偏过头,呆呆望住身侧,心绪忽而变得有些杂陈。 就在这姑娘终于鼓起勇气,决心说些什么助他反攻的当口,季浩然身后,却抢先一步,亮起了另道女声—— “闵老板、程制片,还有……吴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和浩浩太久没见,刚才难免聊得过于投入了点。这不,一个没注意把酒给喝急咯,才害他耍起了酒疯……其实说白了,大家都是老朋友,认识也不止一天两天。浩浩秉性怎样?话里又藏没藏恶意?我想在座……心里应该都比明镜还要清爽吧?” 罗生生说着,拧了拧泛酸的鼻头,吸溜掉哭意,起身给自己斟了满杯烈酒。之后再把季浩然扯远,顾自上前,硬碰了记程念樟的杯头: “程制片,浩浩和您是熟人,这酒……他敬或不敬,都影响不了你们感情。但我不一样,毕竟日后还要在这个行当混饭。方才闹这一出,多多少少和我也有点关联。呐!这杯就算是我向您赔罪,望程制片大人大量,千万别把这些龃龉……给记进了心里。” 话毕,她一口饮尽,分外豪气。 “好了,好了,好了……多大个事儿啊?瞧你们一惊一乍、剑拔弩张的,至于吗? 闵老板先后吃了两次嘴亏,终算学会了卖乖。罗生生这厢刚出完头,还没等来程念樟的回酒,他就赶紧接上笑语,试图转换氛围。 待他说完这句,因没人接茬,闵福泰为掩尴尬,又默默饮了口酒,中途似是想通了什么,借着抬杯,将研判的目光落在罗生生身上,暗暗拿她与吴悠做了个比照。 至此,这位自诩识人的老板,适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问题的症结到底出自哪里。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就在大家都以为台阶已然给够,差不多能翻篇的时候,程念樟非但没有回敬言和,反而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冷着张脸,断然离开了卡座。 一直在旁待命的尹良辰见人出来,熬不住Melisa眼神三番五次的提醒,只得小心低下头脑,就像对待其他贵客那样,躬着腰,抬手上前引路: “程先生,洗手间朝这个方向,中间可能会有点绕,还是我来带您吧。” “嗯。” 男人先是无谓地应了声,待走出几步,隔绝掉卡座那群人的视线,他又突然开口:“你看着有点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闻言,尹良辰放慢脚步。 “您……不记得了吗?” 程念樟摇头:“抱歉,我不怎么认人。” 不知是否沾了酒气,他说这句时,态度格外轻慢。 等了一会儿,发现男孩没再接话,程念樟不禁微微侧头,端着副如常的上位者姿态,斜睨对方一眼:“不过我听罗生生叫你Justin,预计应该不是我要找的那位——” “您要找谁?”尹良辰抢道。 “说是有个安大的学生,姓尹,或者另个叫Alex的男人,你认得吗?” 此刻正好到抵,两人定住。 “不认得。” 男孩把头埋得更深了些,蝇声作了否认。 “那你全名叫什么?我等会儿让阿梅给你添份小费。” “谢谢,全名就不用了,您往前台说Justin,梅姐也能知道是我。” 这段对话似曾相识。 大概是终于被熟悉感点醒了回忆,程念樟听后不觉昂首,甩腕上弦,默默解除袖扣,先后撸起两臂衬衫,于无形中,向对方施加了一股威压。 “哦……我记起来了,你也姓尹。” 落判是句肯定。 语气就像在点着路边的甲乙丙,毫不走心。 说完,程念樟又打量了男孩一眼,没有多言其他便转身向内,独留下失神的尹良辰,傻愣愣地怔在原地。 Melisa今晚邀了支爵士乐队在舞池表演,中途一曲《Pretend》奏毕,琴手换谱,翻出另首《I‘m lost》,又开始了轻快的跳弹。 程念樟出来时,由于在内抽完了两支长烟,心绪教尼古丁给抹平不少,外加环境和气氛有所加成,让他现下的状态,至少从外人看来,还算得上有几分惬意。 只是可惜了,他的这股自在,并没能维系太久—— “你怎么还在?” 男人挑起眉弓,于俯身洗手的间隙,对向镜中直勾勾盯住自己的尹良辰,不解问出这句。 “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男孩把话里一直尊称的“您”,替换成了“你”,语气也莫名带冲,听来很不客气。 “聊什么?” “这里人进人出……不是很方便讲。” “啧。” 程念樟蹙眉,面露不耐。 关掉龙头后,他重新站直起身,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将各个沾湿的指缝依次擦捻,眼神一直钉在自己手间,沉下气态,偏是不给对方回音。 “是关于罗生生的,你不想听吗?” 果不其然,尹良辰急了。 “不想。” 这声否认来得很快,快过了本心。 程念樟讲完一滞,扔却纸巾后,不禁吸气稳了稳情绪,在对方即将开口之际,又强行加补道:“想聊什么,趁现在这里没人,长话短说就行,犯不着出去。” 得令,男孩面色稍松,谨慎看眼左右,小心朝他走近几步,将嗓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关于上月中,你脚踏两条船,和罗生生偷腥这件事。外面那群人,尤其是季浩然,还有你现在的这个女友……他们知情吗?” “呵,偷腥?” “你笑什么?” 程念樟没答。 他原以为这孩子找他,来意是场炫耀;没想开口不过就顿威胁罢了,而且内容还很孱弱——硬把他跟罗生生光明正大的情事,说成是偷。 真是有够难听。 “这事他们知情,或不知情,我并无所谓。就算你现在提个喇叭到处宣扬,预计除了罗生生,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拦你。” 说到此处,辨明对方底细,程念樟出于笃定,又将姿态恢复倨傲,抬手看表:“还有别的话吗?没有我就——” “等等!不止这件事!我手里还有你的其他把柄!”尹良辰见人要走,连忙伸手拦住:“当时你打我的诊断书、伤情鉴定和转账记录我一直都有留存……就算现在报警,照旧可以立案。甚至用我手里的证据链,走刑事这条路子,也不是没有胜诉的可能。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学生就什么都不懂,想着拿十万块来打发叫花。我咨询过,凭你程念樟的名声,这种案子标的绝不会小,外头多的是等着捡漏的律师,等到闹大,就算不上法庭,你付出的代价也肯定不止当时给的那点数目!” “那你想要多少?” 因他回得过于直接,尹良辰一时没反应过来,空张了两下嘴巴,就这么把后面准备了半天的追击,全给生咽回到肚里。 “四……四十万。” 听闻数目,程念樟先是蔑然笑了笑,随口“哦”出一声,抬眸后,神色稍有顿挫,又继续接道:“我看你和罗生生关系不错,所以类似诉求,之前有和她提过吗?” “这是我和你的事,没必要扯她进来。” “呵。”男人笑意更甚:“没必要?既然没必要,你待她身边又为什么?” “不要讲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愿不愿意给?” 尹良辰察觉外头有人声渐近,情急之下败露凶相,狠狠用掌心拍砸了记大理石的台面。 程念樟见状,倒还是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撇头越过他,将目光对在门外: “生生,你觉得我该给吗?” 留夜(上) po18v s.c om 罗生生当前倚在靠外的墙面,背对他们,听男人点到自己,不由往暗处藏起一些,照旧没有吱声。 “四十万……”男人收回视线,提起手,纡尊帮身前木人样的尹良辰,抚了抚他制服发皱的襟口:“我就说你手头怎么会紧?原来是把钱都花给了男人。” 这话说与的对象,很明显是罗生生,而尹良辰闻见,身体却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没花过她钱。”男孩垂头:“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还想有以后?”程念樟停下动作,面上改换厉色,指节收束:“算了……我没这么多闲情和你拉扯。关于赔偿,后续会有专人找你沟通。不过为免勒索,预计需要走些常规的法务流程,能接受吗?” 尹良辰瑟瑟着,点了点头。 待解决完了这茬,男人从厕所出来,路过门边时,脚步停顿,自然地从裤袋掏出左手,意图想要牵起暗影中的罗生生。 然而对方见势,即刻向边上挪远两步,摇头明示出拒绝。 “闵老板和季浩然刚才拼酒喝得有点多,人都不太清醒,Melisa正替你顾全着场面,但久了也不是办法,还是快点回吧。” “那你呢?”夲伩首髮站:haitangwo.c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店里忙,我要去别处照应,就算了。” “照应谁?”程念樟指了指里头那位:“他吗?” 罗生生再次摇头:“就是正常待客,和他无关。” “哦……不是我说,你以后结交朋友,记得把眼睛擦亮,别老犯这种菩萨救世的毛病,到处招惹小人,给自己熏出一身臭沟渠里的腥气——” “腥气?”大概是觉得这话实在难听,男人还没能说完,就被对方愤而抢断了后续:“要是嫌腥,滚远点不好吗?何必非要像今天这样,变着花地到我跟前现眼?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烦人吗?” 快嘴骂完这句,罗生生狠狠瞪向了程念樟,而后用力撞肩,顶开他的挡道,就这么气鼓鼓地重新奔去了前厅。 其后没过多会儿,因闵老板在季浩然和Melisa的轮番攻势下,逐渐不胜酒力,外加吴悠父母设有门禁,不宜让她晚归。于是午夜还未开启,B26这桌,就早早开始收拾台面,迎来散场。 店面开业有明星光临,属于是给了极大的脸面,照常不宜再多收酒钱。Melisa本欲按规矩赠他们免单,没想临别时,程念樟竟顾自找到前台,一人包揽掉了整桌的账单。 完事还特意让木馨给他加点了两瓶最贵的酒存着,顺带充张储卡,表意日后还会常来。 凌晨打烊盘点,尽管Melisa邀请的宾客出手都很阔绰,但论谁最大方,木馨算来算去,好像也没人能出程念樟的左右。 “这当明星的,做事就是讲派头!几十万甩手跟玩儿似的,让他刷卡,连数都不问就直接把单给签咯……不过Vivi你别说,他也确实有挣大钱的资本。我活了三十几年,还是头次见这么标致的男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身材格外好,仪态也是。我闻他衣服上还卷了股橘甘和药草的气味,干净又清苦。用你们上海人的话讲,简直嗲来兮阁!是伐?” 木馨不知道罗生生和他有段过往,所以出口纯当八卦在聊。聊完以后,发觉对方没得搭理自己,就用肘尖顶了顶,关切着问道:“是不是困了?怎么不说话?” “嗯……有点。” “困就早点回去呗,正好和Justin搭个伴,这样路上我也放心。” “不用了,我叫辆车开进来就行。”罗生生收起东西,等回过味,又突然皱着眉开口:“哦,对了,木馨你以后别再有意无意撮合我俩了,我是不可能对小尹抱有那方面想法的……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他还在读书,这个年纪合该多点天真才对;如果过于钻营现实,你当是好意在教他立命,实则更像在揠苗助长,到头把根都扯坏,就得不偿失了……” “嗯?” 木馨歪头,没太懂她深意,但毕竟耳力摆在那里,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得出来……这绝算不上是一段好话。 等送走了罗生生,她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索性把台账一合,跑到仓库审问起了尹良辰:“你和你的小金主怎么了?闹别扭啦?我看她以前不是挺开得起玩笑嘛!刚才怎么突然转性,硬说我带你不学好?” 男孩听时没有作声,手里依旧如同蛮牛,把明明已经堆砌齐整的酒箱,又重新搬个位置,来来去去,佯装出副好不忙碌的模样。 木馨见状,这下确定他俩应当是真的有事,于是不觉改换面色,忽而严肃道:“不会是你外头的那些债主找上她了吧?之前不是让你管好手脚,难不成都到现在了,以前的臭毛病还没改掉吗?” “不是为这个。” 尹良辰辩道。 “那是为什么?” “别问了,我不想说。” …… 凌晨三点左右,罗生生回到住处 从网约车下来后,大约是酒劲发力,她的头脑隐隐泛晕,恍惚从楼下的平地走过,也不知是否错觉,莫名看着横停在路中的一辆Rs7,样子好像有点眼熟,可偏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曾在哪里见过这个车型。 “骚里骚气,还停得这么显眼……也不怕招人记恨!” 因嫌它挡路,罗生生绕过时,不禁在心中腹诽出这句。 “哒……哒……” 这座老小区的楼道,用得都是声控灯的设计。她走路绵软,生性又惧黑,所以每登几阶就必得用力踏一下地,好让明亮不熄。 罗生生的房子买在五楼,当她走至四层半的梯角,将将抬头正准备继续上行,脚步却不由因眼见而停动…… 头顶灯光在股静谧当中,快速转暗。 她趁着黢黑,闭眼深吸入口凉气,安慰自己刚才不过是场酒后的虚幻,等整理好心绪,方才拍了拍手,把声控灯给再次叫亮。 彼时,程念樟双手插兜,斜倚墙垣,就着一片漏窗的月白,漠然看下全程。 这人脸上的迷红还未消退,端看外表,他似乎正处在种微醺的状态当中,发端碎乱着,领带轻解,身上的衬衣也格外松落。 他将目光穿透昏黄,跟随着她拾阶向上,再看她冷着张脸,从自己面前绝情地擦过—— “能留我住一晚吗?”他轻声问。 语气哀求。 留夜(下) 罗生生没得理他,将钥匙入孔,往右使劲转动两下,却因锁头太旧,无论怎样拉拽,也没法把门拉开。 程念樟叹出口气。 “还是我来吧。” 他上前按住她的动作,将钥匙回正,又随手拔插拧转了一记。本以为会遇到阻滞,没想竟意外顺畅,轻轻下压把手,房门就自己弹出了条小缝。 开启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派状况外的木然。 “不进去吗?” 男人把门再拉开一些,试探着问了一句。 罗生生还是没有回话,但也没作挣扎,只痴痴静候着,却又不知自己在等他什么。 隔过了半晌,该是沉淀好了心情,她缓缓抬头,神色委屈地望向程念樟,压低嗓音,佯装出副凶相,呵斥他道:“谁让你来的?” “没有谁。”他答得无谓,卸下钥匙后,将她掌心翻过,再仔细交还:“想你就过来了。” 想她? 说来也怪,不过句轻飘飘的情话—— 罗生生听后,心底压抑的酸楚,却莫名翻涌上来:“我家庙小,你又是尊大佛,就算能留,也终归留不长久。还是走吧……下次别来了。” 话是忍着哭意说的,所以音调难免有些颤抖。 “可我喝了酒,没办法开车。” “别用这种混不吝的借口诓我,你喝了酒怎么来,就原样走呗!多简单的道理。” “司机回去了。” “那就叫代驾,你不会,我可以帮忙。”说着,她还真就掏出了手机,作势要替他摇人:“回哪儿?观棠?中环?还是说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地方?” “回你心里。” “程!念!樟!”罗生生这下是真没遭住,浑身不禁因股恶寒而打出哆嗦:“你无不无聊?” “无聊吗?我当你爱吃这套。”他没脸没皮地笑了笑,伸手抽下领带,套圈似地挂住她的脖颈,而后整个人便毫无预兆地倾轧下来,躬身将额头抵她肩上,仿佛个孩子在对母亲撒娇,闷闷嗫嚅道:“我醉了,别赶我……好不好?” 这人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还学会了求人。 理智提醒着罗生生当下该要把他推开,然而落到手中,却迟迟都没有下文。 “你为什么不吻我?” 倏然间,她皱起眉问。 “嗯?” 吻她? 男人以为自己幻听。 “说了这么多话,你为什么还磨磨蹭蹭地不来吻我?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的,你不强势一点,不狠心逼我一下,我到哪里找出台阶给你放行?嗯?” “你——” “你什么你?出轨都出不像!” 话毕,罗生生也不给他反驳的契机,直接半蹲委身,抬手捧起他讷住的脸孔,找准双唇便蛮横地吻了上去。 其间她也没用什么技巧,姿态别说缱绻,啃噬时甚至还夹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报复,咬得向来能忍的程念樟,也隐隐觉到了辣痛。 “嘶……”男人扯开她:“别咬太重,白天还有通告。” “反正你有女友,粉丝见了,到底是怪不到我头上的。” 门扇在她尾音落下的同时被彻底拉开,罗生生错身向内,也不管对方现处什么状态,顺手放掉杂物,其中就包括了他的那条领带,而后点亮室灯,支肘撑住鞋柜,就这么自顾自地开始换脱起来。 “啪哒。” 程念樟跟随走进,表情退却轻浮,转眼环视一圈,确认没有他人生活的痕迹,方才带上房门。 “家里没备男拖,你要不嫌弃,就……啊!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罗生生回身刚准备递上鞋履,人就顺带着被他给环肩抱得死紧。 “我没女友,路上已经和她把话说开,确定不再有关联,你以后也就不必再像今天这样介怀——” “谁介怀了?快松手!”听闻这人解释,她先本能地驳斥了一句,随后过遍头脑,又不禁产生怀疑:“你谈恋爱就跟闹着玩儿一样吗?人家能这么随便答应同你分手?开什么玩笑……程念樟,别为来找我上床就尽编纂些没人信的胡话!我又不是傻子!” “那不然我领你去找她对峙?” “好啊!” 罗生生气愤地盯住他,心里只想着嘴上的输赢,完全没有深思这样答应,到底意味着什么。 程念樟表情在她稚气而锐利的注视中,逐渐转笑。 “唔嗯——” 这次换他主动。深吻落得炽烈而突然,一路扶住女人后腰将她推至空墙,压死抵牢,不给罗生生丝毫逃脱的寄望。 这人来前应该又灌了自己些酒,嘴里除掉店内喝的威士忌,还有些类似伏特加的冲感。 它们当下混在口津与鼻息当中,就像是集中营里释放喷淋的毒剂,不断腐蚀着罗生生意志的魂灵。 “这间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男人放她唤气,一面扯开衬衫的襟扣,一面用鼻尖蹭过她的面颊,轻咬耳垂,压制住喘息,问出了这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 “为什么要问?是……嗯……是买的。” 罗生生有些恍神,抬手攀上男人肩膀,头颈微微偏侧像在闪躲,身体却愈渐贴敷,昭示着源自本心的迎合。 “明明和蔺安娴长居上海,却要把房子买在安城,不怪诞吗?” “有什么怪诞?嗯……别含那儿……上海我又买不起。” “嘁。”男人一个不忍,垂头松嘴,发了声嗤笑。呼吸由此喷薄着,灼过她颈项的某处敏感,烧出一片热烫。 “那我买给你。” 他亲了亲她眉眼,喑哑着蛊道。 “我不——唔嗯!” 程念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听闻“不”字,便立马掐捏起她下颚,封唇缄默掉了后续。 两人之后又从玄关缠吻至卧室,一路抛落的衣物,由外到内,代替脚印,描摹着他们肆意放纵的轨迹。 倒入床榻的瞬间,男人撑起自己—— “生生,回来吧。” 他替她拨开刘海,郑重地说出这句。 低头对视时,见她表情全是被欲望浸染后的迷离,整个人懵懵懂懂,像是没有听清,程念樟不禁蹙了蹙眉,又语气不悦地加补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重新开始……不论你想怎么定义这段关系,只要你愿意回来,我都可以配合。” 不欢而散(上)(微h) po 18cb.com 安城今年自入秋以来格外少雨,但偏偏10月6号的天候,却极其阴沉。 罗生生醒得比程念樟早,她侧躺在靠窗的床沿,睁眼透过帘缝,望向外面灰褐的天。脑中七零八落闪现许多往事,一件件的,全都没有首尾,教人理不出个头绪。 “在想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了异样,被褥下,程念樟抱她的手突然收紧,拇指有意无意蹭过脐眼,倦懒着发问。 “痒!”罗生生制住他,沉吟过后,没有直面问题,反而岔开道:“唔……对了,昨晚你不是说白天安排了通告,我看现在天色不早,怎么也没见你有半点着急的样子?” “累,不想去。” “嗯?” 这回答既懈怠,又消极,一点都不像程念樟会有的做派。 由于没忍住好奇,罗生生下意识回头想确认男人表情到底是认真,还是在玩笑。可谁料甫一转身就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被他给逮到机会,直接捧着脸啄吻了一记鼻尖。 肉麻兮兮的。本文后续将在po18bv.com更新 “怎么开口就是赶客?嗯?” 质问完这句,他将自己半眯的睡眼彻底睁开,也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找准唇位便吻了过去。 别人可能不曾了解,但罗生生最是清楚——程念樟身上一直有个少年病,每当睡醒,都会份外多事,不光身体敏感,脾气也比平时幼稚。但凡她敢拒绝亲近,这人保不准立马摆出臭脸,和谁欠他一样,娇地要死。 于是在两下象征性的闪躲之后,罗生生眼瞧实在拗不过他,就索性当起咸鱼,放下了抵抗的念想,任由他来摆布自己。 其后俩人就这样在床上厮磨了会儿,渐渐室外开始落雨,噼啪砸在窗面,伴随渗入的寒意,用种来自现世的召唤,让她重拾了稍许清明。 “下雨了……唔嗯……别,别进去!我不想做!” 男人听令,摁在她花口的指端,随即停动。 然而不消半秒,他又改变主意,继续按原计划刺进,完全无视她的诉求,屈指勾扯,搅出了一下快过一下的“啧”声。 “为什么不想?”他问。 语气听着有些发闷,但并算不得凶狠。 “我……嗯啊……我等会儿还有事。” 罗生生试图推他,可肩肘刚有动作,腕口就被这人空闲的左手给擒个正着。而后他又强行牵引着,带她一路向下,将五指定格在自己正突突跳硬的性器跟前。 “嘶——”她的手指微凉,而他下体热烫,两者倏地触碰,搞不清程念樟是真是演,在声吸气过后,他立马夹紧臀肉,把自己分身又沿着女人腿缝,朝内戳近了不少距离,直直抵近穴口:“那我尽量快点,你该感受得到,我和它都很想你。所以别那么绝情……嗯?生生?” 这句骚话,他是压着嗓子,近挨在她耳边说的。呼吸凌乱的缘故,尾调鼻音破碎,听着就像被人欺负惨了似的,实在可怜地紧。 “昨晚不是刚做过。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嗯啊……轻点……说什么想我?我看你是想累死我还差不多!” “噗嗤”程念樟失笑,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手上动作放缓:“你知道的,我是最好能和你连在一起——” “啊!!!!程念樟你吃错药啦!发什么神经呐!” 男人这厢还没把话说完,罗生生已经尬到听不下去。 她使出大劲,从桎梏里挣脱出双手,捂住自己脸孔。明明说恶心话的人是他,可她表现却是比正主还要窘然。 “学你罢了。”程念樟倒是没什么所谓,瞟她一眼后,语调闲闲地继续开口:“从前做到兴头,你不也喜欢和我滥讲这些……怎么?是只许你周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吗?” “我哪有……” 罗生生驳斥一半,头脑里自动回放了些往日情事的片段,适才忆起—— 自己好像……还真说过类似的情话。 不过还好,当下的程念樟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输赢,遂也无心揪住这点小事同她辩理。 “等会儿什么事?很急吗?” 他委身缩进被褥,问话时拨弄指尖,弹动她的乳首,而后再一口含住。 “呃啊!”罗生生仰头吟哦,全身发颤:“也……也没那么急。” “呵。”程念樟咬住她立起的茱萸,漏了声意味不明的笑。气息拂挠过胸口,吹出了一片催人心软的酥麻:“我也不想拖你,只是早上起性,如果不做……一整天都会有点难熬。等待会儿射了就好,不会太久,别怕。” 这段解释,在自私中透着股意图安抚的温柔。 罗生生现下被他勾出了欲望,自知不是该和他拿乔的时候,便在“嗯”过声后,又乖顺地点了点头。 见她没有抗拒,程念樟亦不再忍耐,躺平后,伸手抱她跪压到自己身上,用手扶住阴茎,刺探着剐蹭了两下女人双腿之间绒林覆盖着的幽幽溪谷。 “自己动,还是我来?” “唔……”罗生生红着脸,撇头回避他的视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早上发情的毛病得改改,不然往后谁受得了……呃嗯……阿东……先慢点进……” 她缩起背,于抽搐间,五官蓦地皱起。 程念樟见状,不由停下动作:“很疼吗?” 罗生生垂着脑袋,违心地摇了摇头,而后怕他不信,又俯身轻吻了几下对方锁骨,自己发力往下,忍住贯穿身体时撕扯的难捱,缓缓吞没了整根。 “就是没什么力气……嗯啊……”她尝试起落,提臀一半又颤颤着坐了回去:“还是你动吧,我配合就好。” “呵,我发情得改,你这虚软的毛病我看也得改。不然往后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嗯?吃什么苦?” 男人撇嘴,似笑非笑间,双手掐上她的窄腰。 “除了我的苦,还能有什么苦?” 不欢而散(下) 近午时分,程念樟接到通谢佳奇打来的电话,内容主要是些工作上的排布。 罗生生彼时窝在男人身侧,听筒两头各在讲些什么,每字每句她都能辨得十分清晰。出于避嫌,这姑娘从床上撑起自己,而后随意套件薄衫,指向浴室方位,朝他做出个“我去洗澡”的口型。 程念樟会意,浅笑着点了点头,直至看她身影被移门盖没,唇角方才下落。 “团队的其他人都定好了吗?下午几点飞长沙?” 男人沉声问,切换到了他惯常同下手沟通时的语气。 “三点半。”小谢答完,发觉对过态度有变,又不住刺探道:“边上没人了?” “嗯。” “哦……那Evan,有个事儿我正好和你说下,刚刚市政联系我,讲你那台新车占了消防位,被街道物业举报,催促我们尽快挪走。你要是今晚还打算住生生姐那儿,我就喊司机过去开了吧,省得你下去露脸给周遭瞧见。” “不用,我私事还没紧到这个份上。今天日程照常,车我会自己开走,一点前你们在公司候着就行……” 男人说时往床头抽了些纸,视线不经意划过台面,发现罗生生没把手机带走,于是话音和动作都有片刻滞留—— “其他的……见面再说吧,我手头还有事,先不聊了。” “好,那Evan你忙。” 就在两人说定挂机的同时,浴室花洒开启,传来喷头浇淋的“簌簌”水声。 程念樟收起电话,转头望了眼动静的来向,垂眸复抬间,神情习惯性地变作为复杂。 他掀开软被,简单清理腿间。 罗生生刚才下地时,顺手把两人衣物给拾捡起来扔到了床尾。他从中挑出裤装换上,因嫌衬衫系扣费劲,便半敞开衣料,随意坦着胸腹,开始在这栋不大的二居室内梭巡踱步。 上世纪的公房,多数面积不大,户型也很简单。罗生生的这间屋子,撑死了,约莫也就六十来平,一个人住宽裕,两个人住则会嫌挤。 放眼望去,客厅布置得实在有些简陋,没有沙发也没有茶几。能供人歇脚的,只有边角处一套旧式的餐桌椅,上面除掉积灰就再没有别的摆件,想来应是上个屋主遗留下的家具,罗生生懒得处理而已。 程念樟将视线扫过,脑中浮想出她每次归家时直奔卧室的潦草样态,忽而撇了撇嘴,起了帮她装点的心思。 然而相比于客厅这头的冷清,厨房那块地界,倒是明显多了不少生气。 水槽里泡着她昨天出门前来不及洗净的锅碗。男人斜瞄了眼,默默做笔心算,发现都是单人件后,便将眉弓上挑,露出副既嫌弃又得意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这人对着群飘着油花的餐具,到底能嘚瑟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路过冰箱时,特意凑近观察,留心了上头花花绿绿的磁吸,想试图找寻近半年来,罗生生具体又新添了哪些足迹。 里面陌生的款式并不算多,大概就个重庆的火锅,和乌鲁木齐的馕饼。于是程念樟也没客气,就和打了胜仗来收集战利品似的,直接把它们抠下放进裤袋,完事还在兜里盘指把玩了几下,又贼又贱。 “生生?” 他敲了敲厕所的移门,听里头没有回应,暗自算过时点,估计她还会再洗一会儿,就径直朝着次卧走了过去。 此刻秋雨淅沥,屋外凋树散叶,入目萧索。 这件旧房的窗具用得还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旧铁器,合缝处总有漏风,推门时一阵积压的冷气迎面灌入,毫无防备间,教这男人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阿嚏!” 拧掉鼻腔的痒意,程念樟提手扣上衬衣,暗暗下定了替罗生生换房的决心。 次卧的状况,基本和客厅雷同,看着没什么生活痕迹,不过一张空床和几处扬灰,其余都是些来不及拆包的纸箱。从形状判断,应是她年初从观棠搬走的那些没错。 室温寒凉,加之没什么新鲜的关系,程念樟本不欲进去探索。 然而就在阖门的关口,他脚步顿挫,忽地又转身回去,仔细核对了眼纸箱上的快递信息。 面单里标注的发件地都是观棠的3幢,但室号却并非程念樟常住的2201。再往下看,寄送人姓林,姓氏后的单名被用星号代替,就算没有显示全整,程念樟也能断定那个被隐掉的字…… 是“瑜”。 罗生生从浴室出来,鼻头立时飘来了股夹带烟味的寒气。 她皱了皱眉,顺着冷风来向,一下就被次卧洞开的门口给吸引走了注意—— “你去小房间干嘛?那里窗户合不上的,今天这么冷,出来至少记得把门关上啊……冻死我了。” “啪哒——” 门扇关实。 罗生生握住门把,静站着定格动作,垂眼将目光对在自己鞋尖,心情莫名因对方长久的沉默,而变得有些忐忑。 “阿东……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男人声音低沉,尾调接了声吁气,应当是在吐烟。 他现时衣冠齐整,面向窗外,坐在刚才罗生生睡过的床位,除了执烟起落的动作,教人再难看清任何情绪上外露的端倪。 忐忑由此加重,演化成种害怕,但罗生生又不知道该要怕些什么。 她紧了紧睡衣,提着胆走回主卧,没去搭理他,反而先往衣橱假意挑捡外套。只听她把衣架刮来划去,选了半天也没选出个结果。 “密码多少?” 程念樟大概是没什么耐心绕圈,随即甩手,直接将她手机往空位一扔,出口就是句略带凶气的命令。 罗生生回头,看屏幕亮了又熄,神色难掩讶异。 “我手机?” “呵,不然呢?” “程念樟,我俩什么关系啊?你凭什么查我手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内心的控制欲再强再盛,表现出来的时候,多少也要收着点度数吧?” 她这下是真的恼火,语气越到后头,就越是冲得厉害。 心想—— 昨晚这人不打招呼上门,看他态度诚恳,从始至终又全是讨好的话语,她也就没好意思发难;可谁知刚上完床,不过洗个澡的功夫,这家伙居然马上换副面孔,又变回了从前高高在上,气死人不偿命的死样…… 怎么?玩儿她呢? “刚才那姓尹的小子找你,发微信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想代你回掉他,发现密码改了。”程念樟用力吐纳,意图控制住戾气。隐忍着解释完了这句,他又默默抬手,向嘴递了口烟:“如果不想告诉我,就现在打个电话过去,说自己没空。” “怎么没空了?我有的是空!”罗生生气道。 一股欲要和他硬杠到底的意气在心间作祟,她也不再迟疑,随手从挂架上扯了件开衫披上,便转身爬上床面,把手机捞起,没顺他的意,顾自给尹良辰回了条文字的信息过去。 “他来过这里吗?” “谁?” “……” 程念樟只继续送烟,没有回音。 罗生生大约知道他在吃醋,但就为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一点? “昨晚是你自己说的,无论我想怎么定义我俩关系,你都愿意配合。所以现在是几个意思?这才过去一晚,就想搞食言而肥这套?” “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炮友?床伴?”出于对峙,罗生生不及思索,直接嘴快地搬了几个轻浮的名词出来想着膈应他,说完大概是觉到讽刺,又忍不住掩嘴轻笑了一记:“嘁……总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关系。” 听言,男人把烟摁灭。 系实风衣的领扣后,他不再选择背对,蓦地站起再转过身来,半阖着眼,居高临下地蔑视向她—— “哦?” 察觉身前多了片阴影,罗生生自手机抬头,不料正好对上他落在逆光里的可怖表情,便下意识地朝后退却了一步:“你要不乐意,其实做仇人也不是不行……呃……” 她说完有些后悔,于是趁他没有接话,赶紧找补道:“你到底怎么了?明明我去洗澡前还好好的,出来又无缘无故摆副臭脸。其实我也不是想故意激你,但这么反复,总得说清楚原因吧?” “欻——” 男人抿嘴,在她话落的同时拉开床头柜最上层的抽屉,简单翻拣后,挑出一盒已拆封的安全套和一板抠用过的避孕药,挨个摊开摆在床面。 “呃……”罗生生看过,挤动眉目,小心上觑了他一眼,神色顿显尴尬:“谁让你翻我东西了?” 程念樟没理她的质问,直起腰后,冷着脸迈腿绕过床位,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程念樟你……” 罗生生脑里还没想好成型的句子,身体却已先行一步,莽撞地冲了上去,强行将他拉住。 床上的那些东西,本质其实并不难于解释,不过是顾渊那晚带出的尾巴而已——安全套是他拆的,药也是为他买的。当时临到嘴边,这姑娘还纠结着过去吃的教训,想着怀了就当成全个念想,所以最后也没吃成。 但说出来会显得自己既贪婪,又痴傻,罗生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近来是在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地故意吊他。所以等熬过了最初始的委屈,理智逐渐入脑之后,她又瘪着嘴,缓缓松开了对方的臂膀。 “我怎么了?” 感到她在放手,程念樟斜瞥了眼袖管上被她捏皱的位置,无觉间收紧五指。 “没什么……你要走就走吧,事情确实是你想的那样。这间屋子人来人往的,我也记不清是谁落下的东西,你现在突然拎出来问我,还真是怪让人羞耻的嘞……呵呵。” 罗生生笑中有泪,说完怕他发现,强忍着背了过去,假装忙碌地把被褥铺平,再将散开的杂物一件件收好,重新放回抽屉。 “你车钥匙和领带我收在玄关鞋架那里,出去别忘记了——” “罗生生,我现在是真的看不透你……” 程念樟抢断的这句,尾音渐低,隐隐像在压抑着颤抖。 “说得好像我就看得透你一样。”罗生生摁住鼻头,扭脸看向窗外:“我再滥情,至少从不曾想过骗你。而你呢?装出副深情恋旧的模样,到头还不是该利用就利用。床上说的鬼话句句都是好听,下了床就把我当刀子,递出去刽人性命,替自己夺利。” “别人谈爱都是为了温馨,而你程念樟呢——” “是不是非要拉我一起堕进地狱……才能感到开心?” 婚后番外二:圣诞夜 (一) 整个22年底,罗生生因为怀孕的缘故,加之前段在无人区吃了不少奔波的苦,为要保胎,不得以推掉了年内几乎所有剧组的活计。 澳洲那头,蔺安娴还不晓得她肚里的事情,照常和罗晴一搭一档,成天催她空了就赶紧回娘家过节,好让她们能在主场上,多给程念樟点下马威的苦头尝尝。 粗听起来,这两位长辈好像是在唯恐天下不乱地使坏;但实际上,她们更多想的,还是要帮罗生生好好提点对方,顺道也给自己成全台阶,找个体面的借口,多见见宝贝外孙这一家。 回不回澳洲,对罗生生来说差别其实不大,如果真要选的话,她更倾向于当面和妈妈报个喜讯。 然而家里的事,尤其像这种长途的辗转,罗生生此刻并做不得主。 于是有天吃完晚饭,她把蔺安娴的大体意思,换了种好听的说法和程念樟做了传达。 彼时他正洗碗,冲水声哗哗的,瓷具丁零当啷碰响了好一阵,直到东西都被收进橱柜,才听这男人闷闷答了声“可以”。 她知道他不乐意。 但亲缘是个逃无可避的东西,既然两人都铁了心地选了这条难路,就必须承担后果,学会同现世磨合的道理。 事情既已定下,剩下就是排期。 现在这个家里,除了罗羡逸,其余都是闲人,所以日程得紧着个三岁孩子来走。 小小东就读的国际幼儿园,同步了英国本校的安排,从12月中开始,会给低龄段学生一个为期二十天左右的圣诞假。 程念樟给一家三口订了十八号的机票出发,正好排在罗生生这月产检的后面两天,以防指标万一有异,可以及时打住行程。 上回产检,查出了她血糖和BMI都有点偏低,报告出来第二天,程念樟就找营养师给她调了孕餐。这次常规项目做下来,收效不错,把人养得健健康康,指标都回归正常范围不说,脸上也多了不少福态,看起来别样可爱。 四个月左右的产检,大致是做些排畸,毕竟是二胎,罗生生对流程如数家珍,所以全程并没怎么上心。 但程念樟不同,他是头次经历这事儿,思索着关乎生命,心态竟然比她这个孕妇还要来得绷紧。 唐筛结束后,照理乖乖等结果就行,他偏不死心又问了医生许多专业上的问题,裤袋里还偷藏了支录音笔,知道的当是学习,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他是什么暗访记者,专程套话来的。 “说是两周出结果,你和你妈知会一声,我们过完元旦就回。” 从医院离开去接孩子的路上,程念樟想了片刻,忽而蹦出这句。 罗生生看他脸色板着,也没急着回,慢条斯理地剥了颗砂糖橘,再笑意盈盈地塞进了他的嘴里:“知道啦!知道啦……你也别搞得紧张兮兮的,我当时一个人跑这些,稀里糊涂不也生了。羡逸现在还不是难得的好,所以你看,多愁也没用,还不如看开点自在。” “这都是后话,你要早说想留孩子,当时我戒了烟酒,指不定他身体能更好。” “喔唷!自己生活习惯差,又不晓得避孕……还怪我咯?” 程念樟被这话给噎住,抿了抿嘴,自知理亏,遂也没敢出言怼她。 稍稍沉默了会儿,大概是不想她再深究下去揭出伤疤。于是咂摸过后,这男人又突然拐弯,换开话题道:“刚才这橘子没味儿,哪里买的?” “医院外头,嘴馋买的,我尝了口也觉得不甜,所以就剥给你了。”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男人听言,不禁斜瞥了副驾一眼,眼看她在笑着,嘴角便不觉跟着往上牵了又牵。 “别剥了,等会儿那小子上车,塞给他就行。想吃的话,晚上我再帮你买点新的。” “你会挑吗?我想吃带点酸味的,不要很甜的那种。” “小事情。” 闻言,罗生生憋住笑,立马哄小孩般竖起拇指,高声赞他—— “哇!老公真棒!” 也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夸奖,对于见惯风浪的程念樟来说,却莫名受用。只见他忍了忍,还是破功没掩住得意,放纵着将笑容扩大,直至染上眉梢。 (二) 近两年由于疫情,蔺安娴基本都被困在国内帮罗生生带娃。年中政策放宽了些,她才终于得空,能回澳洲处理掉积攒下来的杂事。 没想这一回去,等到年末彻底放开,南边又开始卡脖子,限制起了航班。要不是因为这出,她本意里……还真不太想麻烦罗生生这么费劲吧啦,跨越半个地球地来回折腾。 自从18年初罗熹去世那次,其后程念樟就再没到过悉尼。 西方的城市素来变化不大,Paddington又属旧区。他们到抵后,路过的风景基本和当年无差,至多不过添了点彩灯灿树的节日气息,看来更显热闹而已。 他们这趟按理算作回门。 蔺安娴和罗晴虽在电话中没安好气,但知道人要回来,还是大张旗鼓地做了不少准备,特意铺张红毯,各自盛装,恭候在门口相迎。 “好婆!小阿婆!” 罗羡逸之前都是隔代在养,和这两个长辈在情感上,甚至比同自己父母还亲。这孩子下车一见到人,就撒鸭子快跑地飞奔了过去,张开双臂,乞求她们抱起自己。 “小羡逸又长大了哦,看来再过几年,好婆就要抱不动你啰!” “嘻嘻!那以后就换我来抱好婆呗!哦,对啦,好婆你知道吗?我现在可是班里长得最高最高的小朋友呢!” “哦?我们羡逸这么厉害的吗?” “嗯嗯!”罗羡逸抱住蔺安娴的头颈,卖力点头。而后脑中似是想起什么,又突然抬手指向正在搬箱的程念樟:“老师说了,我爸爸长得又高又帅,基因摆在那里,以后我长大了,肯定也会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的!” 说完他还得意地朝着肉乎乎的脸蛋戳了戳,眨巴着眼道:“好婆,你看我美吗?” 蔺安娴无言。 边上的罗晴眼快,瞧出不对,赶紧插进一句:“我们羡逸现在是小漂亮,长大么,肯定就是大漂亮了,这是绝不会出差错的。但长相归长相,为人还是要聪明和正直才是关键。下次老师再这么说你,你要提醒老师,自己还有许多许多值得被夸奖的优点,不是个只有卖相的绣花枕头,明白了吗?” 罗羡逸嘟嘴挠头,不懂小阿婆为什么要突然教育自己,怯怯缩起头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懵懵懂懂地应出了声“哦”。 “阿晴,孩子还小,说多也没用。晚上我和囡囡单独再讲吧,顺便也问问,看那人平时都是怎么带孩子的——” “那人是谁?” 罗羡逸好奇。 这是大人间出于龃龉的叫法,蔺安娴听问后,只尴尬地笑笑,没做解释。沉默间,她的余光恰巧发现罗生生他们已收罗完行李,两人正相携着亦步亦趋地走近。于是她便把孩子交到罗晴手中,自己则佯装热情地迎了过去。 “听说中途转了趟机,路上辛苦了吧?” 话是对着罗生生说的,罗生生听后没应,转而给程念樟使出个眼色,暗示他来回答。 “在香港大概停了半天,事前有和航司沟通,对方照顾得都挺周到,我们就当是歇脚,也算不上有多辛苦。” 男人解释地十分周详,但这位丈母娘却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又拉着罗生生重新问了一遍:“囡囡侬呢,飞噶腻长时光,吃力伐啦?” “我也还好,阿东弄得都很细致,伐吃力阁。”她说时特意挽上了程念樟的臂弯,把话题朝他又拐了回去:“姆妈,这趟回门正好赶上节气,他就买了点礼物带来,我呢……其实也有个好消息准备要讲,等会儿你们别急着开饭,客堂里坐坐,先热闹一阵,你看好伐啦?” “什么好消息?” “呃……进屋再讲吧。” 罗生生避讳的态度,不禁让蔺安娴面露出狐疑,她这下也不再刻意选择忽略,抬眸后,直直看向了程念樟的面色。 然而对方接到目光,第一反应却是摸上鼻头,将视线错开,让人琢磨不透心思,搞不懂他给出这样反应,到底是为隔阂还是出于心虚…… 总之不管哪种,都很难教蔺安娴感到适意。 …… 今天说到底,也算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按上海人习惯,蔺安娴包了些馄饨,只等熬完汤底就能下锅。 现时厨房的高压锅里,正咕噜噜地煮着鸡汤。眼看时间还早,罗家老小便听从罗生生指令,统统围在客厅,看罗羡逸和个小大人似的,把礼物一件件地摆上台面,再挨个朝大家分发过去。 程念樟送礼,出手向来阔绰。 虽然和蔺安娴不太对付,但毕竟丈母娘的名头摆在那里,当一套正阳绿的玻璃种翡翠亮相出来,在座就算再不懂行,光是看色,也能辨识的了背后价值的贵重。 “小小心意。”男人笑道。 蔺安娴见状怔住,待看清了物品,旋即皱起眉头:“你心确实不大,但这意……可绝对算不上小。” (三) 这话的火药味很浓。 程念樟定格动作,人生里难得体会了一遭尴尬的滋味。 “是……不喜欢吗?”他问。 “喜不喜欢暂且不提,从进门到现在,你是不是忘了件重要的事儿?” 男人眼色微闪,听出对方似有教诲,便不觉坐正,抻平衣料,自神色里卸下假笑,亦很严肃地回道:“什么事?” “叫人了吗?” 哦,原来是为这个…… 在场恍悟过后,只见不大的空间里,众人面面相觑。程念樟不给答复,大家就谁也没这个胆量替他吱声。 “哎哟,哎哟……阿东你这心意偏颇的有点厉害了吧?”罗晴脑子活络,眼看气氛越来越僵,赶紧扮作和事佬,掺和中间打起了圆场:“送妈妈,是一顶一的珠宝;轮到我嬢嬢了,就条配货用的丝巾。我这人啊,心也不大,看了可是要嫉妒死的哦,嫂子你说对吧?” 她说时给程念樟用眼色提点,在“妈妈”和“嬢嬢”上加了重音,完事耸肩顶了顶蔺安娴,大致意思是让两人各退一步,毕竟三夹板是生生在当,苦到最后,终归回旋镖还是会甩在自己女儿头上…… 所以得过且过吧,毕竟日子也不是光靠辩理,就能辩得清的。 道理实际大家都懂,但经年积累的怨气,却不是一份大礼,一句妈妈就可以轻易消弭的东西。再者,看程念樟当下缄嘴的模样,也不像是副乐意低头的架势。 锅里汤水此刻应该正在发沸,水浪的翻卷声,一下快过一下,催得人发慌。 “姆妈……”罗生生捏紧程念樟的掌心,试探着叫了对过一声:“别纠结这事了,他嘴巴笨,你也知道的,慢慢来吧。” “对啊,爸爸最笨了!” 罗羡逸看自己父母神色凝重,心里也跟着敲鼓,于是赶紧跑过去贴紧他们,同仇敌忾般地打起了配合。 闻言,蔺安娴鼻头忽而泛出微酸,她用力抹了抹,再大口喝下凉茶:“囡囡你在外面说有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弄得神神叨叨的。” “我……”罗生生掩住外套:“羡逸要做哥哥了,预产期在明年夏天。” 此时高压锅蒸汽到顶,限压阀开始快速转动,发出了一声鸡鸣般的长叫。 “汤开了,我去看看。” 蔺安娴先是愣住,而后涣散着眼神起身,嘴里只记挂着吃食,反倒对罗生生的“喜讯”表现出了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啊——” 分心使然,提锅排气后,蔺安娴忘记还要冷却,刚放平就伸手着急揭盖,滚烫的热气便这么猝然袭来,害她腕口当即被灼出了一片肉红。 “姆妈!” 罗生生见状不对,现下也顾不上怀有身孕,直接疾步就奔了过去,打开龙头,拎着自己妈妈不断冲洗,意图减缓烫伤。 “你跟我上楼,姆妈有话要和你讲。” 等水声关停,回过神的蔺安娴突然说出了这句。 (四) 母女俩上楼后,来到罗生生的房间,阀上门锁,并坐在床尾,就这么相对无言着,熬过了一阵难捱的沉默。 “他七月份才出来,八月份就帮侬肚皮里种了个小囡,伊当侬是撒?猪猡啊?我特侬讲,猪猡也没有像他这样生养的!” 蔺安娴蓦地开口,说时嗓音颤抖,情绪难掩激动。 罗生生心细,转身哀婉着面容,见母亲眼角有泪,便想帮她擦拭。然而对方感知触碰,却并没有领情,反倒忿忿着举起手,直接把这股好意给硬生生地格挡了回去。 “姆妈,侬伐要生气。” “哪能不生气!侬讲讲道理罗生生,侬告诉我哪能可以不生气!”大概是质问的语气逼出了心底的怒意,只见蔺安娴腾地一下站起,单手插腰,连连带出了好几下深重的呼吸:“别以为我不晓得他在打什么算盘。侬嬢嬢都跟我说了,有天你哭着打她电话,说发现这个人给羡逸去做亲子鉴定。伊想做撒?伊就是想套牢侬!为了治好疑心病,就用这种方法来彻彻底底套侬直到老死——” “他本意不是这样的!这次怀孕阿东其实也很懵,他问我想不想留,是我自己说的想留,根本没有套牢这一说,姆妈你别把人太往坏处去想了。” “侬想留?” 罗生生点头。 “侬是苦头吃不够是伐?怀羡逸的时候,侬是撒个样子,伊赵程东晓得伐?啊?自己做那些坏事,拍拍屁股想着坐个牢就一笔勾销。侬拖个大肚皮,在外面替他找证据、托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把十年减到三年,为了销底,又上诉给他翻案,就连大冬天羊水破了,还要硬撑在病床上等法院通知的样子,伊赵程东看见过伐?他倒好,等在看守所里,天天看看星星,看看月亮,讲什么烂命一条扮英雄,装潇洒……那个时候伊有想过侬伐?伊没有!” “姆妈今天就和你把实话讲开,你也不要觉得难听。伊骨子里就是个自私的人,眼睛只看得见自己的得失。觉得我们罗家欠他,你罗生生就该当牛做马,替他生养。” “凭什么啊?侬也是姆妈宝贝长大的,凭什么给他这样糟蹋,啊?” 蔺安娴说到后来,喉头开始哽咽,声音断续着,再也成不了整句。 罗生生吸了吸鼻头,大概是沉积的委屈被母亲一下掘出,她也再忍不住眼眶里逐渐潮润的湿意。 “你讲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和那时候的情况也不一样。我们不能总回头不往前看,光记着差的、不开心的片段,连带把喜事也给看衰,你说对伐啦?” “喜什么喜?我巴不得你清闲一点。人家女孩子现在都讲什么独立女性,开开心心、自自在在多好。男人小孩都是靠不住的东西,你看我生两个,到头还不是一个进坟冢,一个守寒窑……喜吗?说是做孽还差不多!” 话毕,蔺安娴瞪了罗生生一眼,却见她咧着嘴,明明眼里有泪,却还装出笑靥的样子,心房忽而又开始变作软烂—— “肚子掀开让姆妈看看。去医院建卡了吗?医生怎么讲?反应大不大?” “嗯。”罗生生听话照做:“阿东找了家私立医院,服务很贴心,有事还可以喊他们上门。平时我在家里,还有营养师和阿姨照顾,和怀羡逸那时候比,天上地下的,你只管放心就好。” 蔺安娴捏指试了试手温,发觉有些凉,就往掌心哈出口气,煨热了以后,方才贴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伊钱倒是多来兮阁,那套翡翠我看卖相,几千万总要的,说什么小小心意,也不晓得是想炫耀给谁看。” “噗……他私房钱是真多,今天那套首饰拿出来,实际我也吓了一跳。” 上下摸了摸,发现没什么异常,蔺安娴便悉心帮她把衣衫归回原位,再提手替她理了理鬓角。 “侬伐晓得伊有钱啊?” “晓是晓得的,但我也不爱查账。反正钱嘛,知道够花就行,剩下多余的都是数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多了还容易生出守财的烦恼。” “难怪伊要套牢侬,我要是男人,我也舍不得你这种傻不连牵的戆度老婆!” “姆妈!” 罗生生气笑,心想,哪有妈妈这么骂女儿的? “侬嫑怪姆妈没提醒你,他的花头劲可打小就不算少。你读初中那会儿我就看出了苗头。那时候你多大?他多大?一双眼乌子成天没事就钉你身上,脑子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当时记得清清楚楚,有回程英还骂他净看些瞎七搭八的东西。所以我才故意把你俩拆开,就是怕他搞出事情。现在这孩子长本事了,难免要翻旧账出来嫌我瞧不上他。你可要好好分清他是出于意气,还是真的在爱你疼你。女人呐,最忌讳把什么都寄托给感情。等他新鲜劲过了,谁知道将来会怎么待你?所以物质上该抓手的,也绝不能放松警惕,听懂了吗?” “他看什么瞎七搭八东西了?” 罗生生眨眼,双目放光,是完全被八卦给勾掉了魂,根本没能抓握住重点。 蔺安娴见她这样,不禁甩了甩手,像是在扇走秽物般,面露出股嫌弃:“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你说喜欢看些什么?表面瞧他一副正经,谁知道暗地里在动着哪些歪斜的脑筋?你现在天天和他待一个被窝,这点上,姆妈当年看得准不准,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呃……” (五) 两人后来又拉扯了点家常,蔺安娴似乎对程念樟哪哪儿都不满意,抱怨的话一茬接着一茬。 罗生生起先还有劲头替自己男人辩解,后来听烦了,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无论对过说些什么,至多也就点头敷衍两下,再不济,就用几声“嗯嗯哦哦”给囫囵带过……总之不会走心。 “吃晚饭啦!” 楼下罗晴看眼挂钟,瞧时间不早,便于捞完馄饨后,赶紧朝楼上大喊了一声开餐。 她的这下尖嗓音调颇高,刺破门墙,倏地把正要犯困的罗生生给重新拉回现实。惊醒后,这姑娘微微晃动脑袋,意图把迷糊甩走,而后也不管蔺安娴说到了哪里,第一反应就是牵起对方正冰敷着的右手,随口关切道: “姆妈侬好点了伐?手还痛吗?” 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语气也不咸不淡,听着更像岔开话题而已。 “手不痛了。” “哦。” “但心里痛!” 见自己妈妈狠下心将五指抽走,罗生生表情不禁从错愕变为赧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学程念樟逃避问题时的动作,抬手挡住眉目,来回搓了把额头。 “嬢嬢说饭好了,姆妈侬……还是等吃饱再继续骂吧,饿的时候人会特别容易上火,你有高血压,情绪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我看侬是巴不得我早点气死!” 蔺安娴落下这句,想着给她点惩戒,于是几度捏拳,又几度放开,思量再三,最后也不过只勾指过去,轻轻刮了记罗生生的鼻头。 完事她无奈地叹出口气,似是看开了什么,也不再追击,反而改手扶住边侧,起身后,携着罗生生一道踱步去向了房门。 锁扣弹开的一刹,母女俩透过渐大的门缝,顺势朝外看去。 不料入目却直接把两人给惊出一身冷汗—— 程念樟当下木人般地站在梯角,手里端着盘水果,神情出离。他明明撞见了她们,却不识出声,情态好似在夜里梦游,瞳孔无光,看来格外迷惘。 “你……上来多久了? 罗生生和蔺安娴交换过眼神,赶紧跑去攀住他,小心问出这句。 “也没多久。”程念樟答。 “哦,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怎么委屈地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从男人手里接过托盘,罗生生笑着抬手,先是捧了捧他侧脸,而后又轻抚了几下背脊,语气是种异于往常的温柔,呵哄的意味浓厚。 程念樟闻言,摇头未予作答。 隔过一秒滞讷,他用眼色指向楼下厨房里冒出的烟气,轻咳两下后,嗓音低哑地提示了她们一句:“下去开饭吧,儿子说他饿了。” 蔺安娴在旁静静看着俩人,心绪逐渐从空茫变为庞杂,想开口说些什么弥补,只可惜嘴唇还没来得及翕张,就听身前传来了个蚊蝇似的男声—— “妈……你也一道和我们走吧。” “你叫我什么?” 听他冥冥似在叫人,蔺安娴没忍住恸感,眼眶周围瞬间泛起泪红。 罗生生愣愣地望向自己丈夫,原本置于男人后背的左手,慢慢前移着往下,碰触到他掌心后,立马被其紧紧包裹,两人默契地张开五指,将彼此交错着紧扣。 “有什么你和我直说就行,深究到底……本质都是我的过错,冤有头债有主,你也不要太难为生生。”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蔺安娴拧住鼻头,强忍住哭腔:“我是伊姆妈,怎么会难为呢?侬伐要瞎讲!” 她说完这句,伸出手在半空中犹疑,不知要碰向哪里。 最后小心翼翼地定格在程念樟领口,一面捋平褶皱,一面颤动着嗓音,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数落儿子那样,皱眉埋怨道:“你也是的,明知道今朝回门,看看穿得像什么样子?几块棉麻布浪浪荡荡,松松垮垮,没型就算了,还衬得人瘦来兮,半点点精神头啊没有。怎么说你也是个大明星,现在这身扮相,就算出去讲你要饭……估计也不是没有人信。” “嗯哼!” 罗生生掩嘴,一个不忍,自鼻腔里漏出笑声。 程念樟侧头看她一眼,抿起嘴,紧了紧握她的力度:“对不起……妈,这次是我失礼,下不为例。” (六) 自从罗熹入狱,罗家饭点,已很少有围桌坐满的时候。 儿童椅上,小小东把碗敲出“铛铛铛”的连响,几经催促之下,总算等来了给他特制的那份泡泡小馄饨。 罗晴把食料倒入碗内,热气瞬间蒸腾,金鱼鳍样的薄皮被煮到半透,肉色红白,一眼就能辨出里面裹的馅儿料是手打的鱼浆和虾泥。 蔺安娴为了去腥,往汤头掺进了少许姜丝,收尾再撒上葱白与胡椒,顿时香气扑鼻。 这厢小鬼头只凑近闻了闻,东西都没吃进嘴里,就迫不及待地落下定论: “好婆烧的比爸爸烧的好吃一百倍!” 罗晴看孩子迫不及待想要伸勺,怕他别不小心烫嘴,赶忙把碗挪远,一面铺展开小儿的餐布垫在底下,一面顺他话头问道: “喔唷?你爸什么时候也会烧饭了?” 闻见他们谈论自己,边上正埋头的程念樟不禁执勺一顿,默默竖耳倾听,没有吱声。 “爸爸才不会烧呢,爸爸只会打糊糊和叫外卖——” “啪!” “罗!羡!逸!”男人重重放下碗筷,面容霎时显露威严:“是谁教的你这些小人告状的本事?” 小人告状? 在座除了被吓到缩头的罗羡逸,其余人的脑袋都没装浆糊,知道凭程念樟秉性,断不会为件丢面的小事,和个少儿这么大张旗鼓地计较。 说白了,不过指桑骂槐而已—— 明面呵斥的是自家孩子,但背后暗指的,其实还是那位给他“言传身教”的大人。 果不其然…… 蔺安娴听后,表情立马挂相: “和个三岁的孩子置什么气?男人烧不像饭也属正常,你是忙大事的人,细处照顾不到,是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你的。” 闻言,程念樟垂眸。 他听出了话里给他扣了顶“不顾家”的大帽,虽然不是实情,却又很难直言与蔺安娴对杠。于是待他再度抬眼,还是决心自退一步,将锐气骤减,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最终定在对面丈母娘的手上:“妈……你说笑了,我还有什么大事可忙?” “哦?不忙大事,那哪儿来噶许多钞票?”蔺安娴给自己加了点盐,提勺试了试咸淡:“当时判书下来,罚你的数字,看得我可是心惊肉跳。今天那堆珠宝亮出来,我就又忍不住纳闷了……纳闷你是不是还有案底没交,到时别连累囡囡再次挺着大肚,数九寒天地给你朝官老爷们求饶。” “妈!孩子面前别讲这些!” 桌面下,罗生生察觉不对,赶忙伸脚踢了下对过。 理论上,这事儿小小东早晚都会知道,但他现在年纪还小,并不适宜多去接触法理层面的东西。万一孩子拎得半清不清,真当自己爸爸蹲过大牢,那如今本就不怎么亲和的父子关系,难免会再加添一层龃龉。 可罗羡逸对今天大人间的你来我往,好像并没有什么感知的能力。 他看程念樟不再盯住自己,便伸手从后座抽出水壶,压弹出吸管,专心致志地嘬起了自己最爱的香蕉牛奶。 喝完打声水嗝,再拍拍罗晴,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了句“饿饿”,情态娇憨。 程念樟瞥眼儿子,发现无有异常,便没急着插话,只重新端起碗底,用调羹来回搅了几下清汤。 “我有个户头……”他忽而开口:“之前一直挂在别人名下,为了规避排查,从没有对外透露。当时怕有万一,特地让对方在境外设立了几个信托基金;由于不知道还有羡逸,受益人都一样,只填了生生……你们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我的资产策略都有法务把关,就算死了,也绝不可能会在物质上苦到生生——” “大过节的,怎么尽是讲些钱财和生死上的事儿?才多大的人啊,就急着分家啦?”罗晴把放温的馄饨还给小小东,碎念着坐回餐椅,用眼色扫了这一大家子整圈,突然语气好笑地接道:“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没毛没病的,搞什么遗产分配那套……嫂子的意思就是想你别藏事儿,好坏都不要瞒着我们。从前孑然时不顾后路也就算了,现在拖家带口的,凡事就更要讲求责任,听懂了吗?” 家庭调和的智慧,果然还是得靠长辈。 原本剑拔弩张的斗法,经罗晴这么一说,倒是瞬间有了升华的意味。 程念樟讷讷着点了点头,正准备提勺,眼前突然多了个蔺安娴推来的盐盒:“看你不怎么吃,是不是嫌味淡了? “呃……味道正好,不淡。谢谢……妈。” “要是叫不习惯,不用总强迫自己改口,我听着也别扭。而且都是自家人,就别说谢谢了。” “嗯。” 蔺安娴叹出口气,见他终于吃了起来,联想他少时也是这副耿直的模样,情绪又开始翻涌出抹不忍:“以后别买这些珠宝了,中看不中用的。到我这把年纪,又不是什么大富人家,还能戴去给谁瞻仰?有钱不能乱花,尤其外头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做事低调点总没错,是伐?” 男人喝汤的动作顿了一顿,还是只回了她个“嗯”。 “听说国内B超不给查男女,圣诞节前我来帮囡囡约趟这边医院,看看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到时候也好早点做些准备。” “嗯。” 听他声音发闷,罗生生赶紧用膝盖碰了碰,程念樟会意,又乖乖补了句:“医生隐晦地漏过风,多半是个女孩。” “哦,那挺好……” 蔺安娴其实还有后半句没讲,想说这样就和自己囡囡一样,哥哥妹妹的,和羡逸彼此都能照应地上。但也就个转瞬的功夫,她在脑里过闪出罗熹的面容,又觉得对羡逸来说,这不是个吉利的比喻,便及时打住,没再继续出口。 这顿饭吃到后来,大体还算融洽,除掉这些插曲,就没再有什么交锋。 晚上分房时,蔺安娴特意关照了一句,说想母女多叙叙旧,让罗生生跟着自己睡主卧,程念樟和小小东住往次卧,省得三人挤一张床会显得拥挤。 程念樟听后没同意,直接抱着儿子转身上楼,看他表情,似乎还因此闹了不小的脾气。 “他最近啊是有点作?”蔺安娴莫名:“和个小媳妇似的,一会儿哭哭啼啼,一会儿又阴阳怪气。我更年期都没他这么不稳定。你怀孕了,让侬俩分开睡,多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好不乐意的?难不成他夜里困觉还要你唱摇篮曲啊?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越活越回去……” 罗生生扶额,心想他这上门女婿,受了丈母娘满肚子气,可不就是小媳妇的待遇嘛? 总不能因为他是男人就不准他委屈了吧…… “妈,有些话咱就憋心里吧。算我求你了,多少给他留点面子,好不?” (七) 虽然饭桌上程念樟已经回答过孩子的性别,但蔺安娴出于严谨,还是按原计划,替罗生生约了个在地的检查。 23号B超结果出来,医生当场给他们做了看片,说是从胎儿的性征表现来看,没有意外,基本可以确认是个女儿。 从诊所回去的路上—— “不知道我有没有记岔,第二次去印度那时,你有说过更喜欢女儿,对伐?” 罗生生牵着程念樟,一路在Surry hill错综的小巷里漫游。 与记忆里的印度不同,悉尼老区的夏天很是安宁。耳旁没有人群的哄闹和集会的喧嚣,身侧只有风吹叶动的细碎婆娑,各家门户虚掩着,偶尔有人牵着大狗路过,步履也是悠悠。 “记不太清,应该是有说过。” 男人低头,踢开一块绊脚的石块,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你以后可不能偏心,唔……偏心这种事儿,是会产生嫉妒的。有了嫉妒,自卑和怨恨也会紧跟着种进心里……”罗生生说时,撑手摸上后腰,轻缓地揉掉抹酸疼:“这样想,其实当父母还真挺难。最近不知是不是受孕激素变动的影响,我总会产生种类似后悔的想法,觉得当时想留这个孩子,还是太草率了点,都没先去问问羡逸的意见……哎。” “是吗?那你怀羡逸的时候,怎么就没来问过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呃……不重要。”罗生生眼色忽闪,狡黠地笑了笑:“这年代多的是单亲妈妈,大家不也都过得挺好?说穿了,爸爸这个角色,实际并没有世俗想得那么紧要……” “呵,单亲妈妈……我明白了,原来你当时打的是去父留子的主意。” 程念樟语调逗趣,明知被轻贱了,也没和自己老婆置气,只于无觉间,把身侧牵她的手默默捏紧,象征性地给予了一下可有可无的还击。 “你要这么认为也行,那会儿搞那么僵,我也没机会去考虑太多你的想法。说白了还是自私,心里总憋着股怨气,怨天怨地怨你,就是不怨自己拿得起却放不下的贪心。” 男人听她自怨自艾,不觉又收紧了一点力度。 “没必要太苛责自己,本质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喔唷!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反思我自己,可不是为来哄抬你的。你这人问题多了去了,罄竹难书而已。” 罗生生说完撅嘴,笑着将他左手前后甩了两下,就像一对正值热恋的情侣,喜欢做这些幼稚又莫名的亲昵。 结束一段下坡,他俩便转进了主路的商业街。 小小东前两天和大人逛街,吃到了附近一家老牌Brunch,对里面的抹茶舒芙蕾一直念念不忘。罗生生出门前曾答应要给他捎带,所以特意步行绕了点远,趁男人取车的间隙,独自进店决心点两份外食。 她今次穿了身红色的背心裙,因为懒得洗头,特意戴了顶同色的贝雷帽遮掩。 傍晚,店面亮起橙黄,路面彩灯映照,罗生生俯身站在蛋糕柜前,面中被冷色的莹光点亮,从马路对面透过印字的橱窗观察,她看起来就像是落在圣诞版画里的少女,好不明丽。 “Do you konw him?” 正结账时,店员指了指窗外,窃窃地问出这句。 罗生生眨了眨眼,循着他指点的方向转头。 此刻恰好一辆的士开过,残影消退后,又是一群缤纷路人走道。待潮浪散去,她才终于看清了那个始终默立着,静静望她的男人。 对方察觉到视线,情态倒是坦然,没有回避抑或闪躲,只略略局促地招手,对她露了抹出于礼节的微笑。 “He stared at you for a long time.Um……If you don't know him,we can……” 店员继续小声提醒,大意是想她注意安全,如有万一可以帮忙报警。 然而罗生生听后,头脑从初始的惊诧中逐渐回神,垂眼思索了一阵,还是摇头谢绝了店员的好意:“Thank you for your kindness.But actually……He‘s my friend,no harm.” (八) 走出店门,罗生生抱住纸袋望向马路的另边,回想了一下上次见到林瑜时的场景。 即便那人现已不在,他也还是副西装笔挺的老样子,只不过故去合体的裁剪,如今空落落地挂身,看着竟意外有些显人老态。 程念樟取到车后,贴心开至她的脚边。 罗生生拉开车门时,动作和表情都有几秒凝滞,本心里想要过去问问林瑜,问他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几番纠葛过后,为了照顾程念樟的情绪,她还是强迫自己忍下了这股好奇。 最终离开时,甚至连一下简单的招手,罗生生也未曾同对方问候。 “刚才我不在,你是不是撞见了谁?” 待车行上路,拐离了这片街区,程念樟看眼后视镜,忽而佯装随意地问道。 “好像是林瑜。”罗生生听他这么问,也没遮掩,直接如实给了答复:“不过只隔着马路打了个照面。他没过来,我也就懒得过去……” “林瑜?他当下不是该在欧洲?” 男人皱眉,问话的语调低沉。 “不清楚。”罗生生侧目看他一眼,确认无碍,就又撇头对向了窗外:“听我妈说,傅云那边的流程已经走完。他可能是回来处理掉些傅家的杂事?或者忙他自己的事情也不一定……都是好久不联系的人了,今天初始见到光凭外貌还有些没认出来,又哪能知道他心里的盘算?”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蹊跷。照理……他不该出现在澳洲,不是吗?” “嗯,估计是那件事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了吧,哎,谁知道呢?” 这句话的语气略带了点怅惘,尾音消殒之后,车内便没再有其他声响。 后来他们又开出一段,等红灯时,程念樟习惯性地摸向裤袋,扑空了,才记起自己戒烟已久的事实。 “想问明白的话,我现在载你掉头,想他应该还来不及走远。” 他紧了紧方向盘,忍下烦乱,郑重与她说道。 “咦?阿东,你怎么……呃……我要真去找他,你不会介意吗?” “说不介意,那肯定是假。但事情总要有个定数,这样大家才能安心,不然你心里总有一块被他给吊着,我也不见得就能自欺欺人地畅快。” 程念樟说完,为了展现豁达,还特意扯嘴朝她露笑。只可惜表情没藏住勉强,让人看了,反而更感一簇心酸。 但既然他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两人彼此又知根知底,罗生生也就觉没有过多去推拒。 车子绕回去后,天色已然落黑,正值饭点的街道,各家饭店的生意,最是兴旺。人来人往的,车河也意外拥挤,看起来比刚才傍晚时明显要熙攘了不止一个量级。 他们特意在周围找了大圈,却再没见到任何林瑜的踪迹。 夜里回到罗家,由于时点太晚,蔺安娴烧好的菜色大部分已经放凉,再热也没了现烧的好味。饿过头的小小东猴急地打开了他们带回的吃食,谁知尝了一口就没再继续,全因那份舒芙蕾丢了热气,抹茶冷却变作苦涩,入口实在教人倒胃。 也不知怎地,本该是个喜庆的日子,但各人似乎都在为着些阴差阳错,而没能得到开怀。 翌日是平安夜。 罗晴要回墨尔本同女儿一家过节,车票订在上午,蔺安娴清早出门将她送别后,往超市买了些备餐的食材,回来大包小包的,差点稍不留神,看漏了门口阶梯上突然多出的那份快递。 罗生生怀孕后,身子十分惫懒,一般要和父子俩睡到近午才会愿意下楼。 蔺安娴起初也没在意细节,准备午饭中途,趁煲汤的空档,就随手拿起把小刀将快递给拆了开来。 里面没装什么贵重物品,就塞了份西语封面的档案袋,和一沓开过封的胶卷…… 因为以前也收到过类似邮件,其中大多都是影展或剧组朝罗生生发来的邀请,蔺安娴看文件袋上的落戳已是半年之前,觉得事情不算紧急,便也没有太当回事,转头把包裹放在角落,等汤开了,就彻底忘了这茬。 下午吃完饭,罗生生给小小东套了身圣诞老人的行头,指使程念樟把他架到肩上,彼此牵着手,就像寻常家庭那样,决心出门涌进人群,感受一把正宗的圣诞节气息。 按往年惯例,今天是Martin place 树下合唱的最后一场,罗生生掐着点带他们挤进前排,站定后,程念樟顾及后面人的视线,便委身把孩子放了下来。 “哇!好大好漂亮的树树啊!” 罗羡逸仰头,望着身前这棵南半球最大的圣诞装饰树,不禁被上面万花的点缀给迷了眼,极其没见过世面地发出了这声浮夸的惊叹。 随后待唱班开始颂歌,这孩子立马撒开自己的爸妈,带头蹿到了最前,引着周围其他小孩也跟他行动,小矮人一样围拢到了歌者的脚边,一边不着调地哼唱,一边七歪八扭地开始群魔乱舞起来。 罗生生见状,因为天性怕糗,就扯了扯程念樟的袖口,意思让他过去把这丢人儿子给尽快拉回来。 然而对方会意,却只回以淡笑,并没有乖乖遵从。 他没有上前阻止也就算了,还看戏似地掏出手机,与儿子对了下眼神,而后直接半蹲,开始用心记录起小小东这场才艺展示的全程。 当歌曲最后一句“happy new year”唱毕,罗羡逸突然灵光一闪,对着程念樟镜头,将双手比在头顶,大声喊出一句:“妈妈!爸爸说要我来当众给你表演个比心心!啾咪!啾咪!爱你!” 喊完还不忘抛出媚眼,惹得前排几个国人样的面孔,纷纷朝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此时正在专心录摄的程念樟,原本带笑的表情,倏忽一僵:“我没要他做过这些。” 男人按下停录,第一反应是赶紧朝罗生生辩解,解释自己从没干过这么肉麻丢脸的事情。 “你急什么?” 罗生生看他样态,不禁有些好笑。 “我怕被这臭小子抢功。” “哦?抢功?抢什么功——唔嗯!” 男人揽住她腰,在《It‘s the most wonderful time of the year》的前奏中,赠予了罗生生一个猝不及防的拥吻。 “It's the most wonderful time of the year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There'll be much mistitoeing 你会看到很多槲寄生 And hearts will be glowing 当爱人们在身边 When love ones are near 你的心就会散发出爱的光芒” 留校察看(上)woo14.com 10月7号下午,《简东传》剧组原定会在长沙有场路演,晚上紧跟着还安排了团体综艺的录制,程念樟通通没有出席。 当天夜里,网上零星曝出一些粉丝的埋怨,本来无有波澜,却不巧被其他对家给逮了个正着,浑水摸鱼地冒充起现场观众的口吻,找营销号发布了好几篇混淆视听的通稿。 其间内容不是批剧组安排不周,就是骂主创爱耍大牌、工作人员欠乏职业精神云云,有的戏多,还会吵嚷着说要退票,大骂程念樟表面谦和,实则日常全是骄矜和傲慢的丑态。 一个人但凡被指虚伪,自证和辩驳多会显得徒劳。 然而小谢什么风浪没有见过?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qwin10.c om 遇上这种下三滥的抹黑,他连声明也懒得回击,只随手也朝营销号们有样学样地抛出几张照片,就算是给掉了回应。 粗看这招没什么章法,但图片释出不消多会儿,“程念樟抽烟”、“程念樟氛围感”和“程姓艺人车祸追尾”等等词条,便相继跳上热搜,既解释了事因,舆论风向也自此逆转,彻底截断了对艺人态度问题的发酵和声讨。 其中微博转赞最多的那张照片,是张路人的偷拍——程念樟将车靠停街边,身上仍旧穿着昨夜的风衣,静站在撞坏的前盖处不远,低首锁住眉头,一面看着手机,一面向嘴送烟。 彼时他的身前还站了位男性素人,看样应当是车祸的另个车主,也不知是不是远近视差的关系,对方个头明显要矮程念樟不少,姿态看着唯唯诺诺的,胆怯又局促。相形之下,是真有点让人分不太清,到底两方……谁才是真正肇事的祸首? 社交网络上除去这些静态的图片,实际有则短视频也流传颇广。 那是个侧拍的角度,听背景音,拍摄者估计是周边看热闹的某个店家。 画面里环境阴沉,路上还积有大雨初停后的湿潮,色调偏冷。 程念樟该是在等对方保险公司过来取证,为躲人群,挪步后,将站立的位置换到车尾,就那么懒懒倚在两盏后灯之间,于这场薄雾渐起的迷朦中,随双闪的跳动,任凭身形在光影里明暗。 他就这么发了会儿呆,手里空拿着烟,表情始终是副沉凝的样态,心事浓重。 视频临近末尾,大约是察觉到有人正在偷录,程念樟深吸口气,靠经验找出了镜头的来向。视线对上后,又发现对方不过是个普通人,便很快从蹙紧的面目中挤出一丝松缓,条件反射般勾起唇角,露出了抹不达眼底的微笑。 底下评论区里,关心事故的人只占了少数,大多都在夸奖程念樟的专业素养,说他天生就是块当演员的好料。明明普通不过的生活场景,也愣是给他渲染出了股文艺片的质感,教人动容。 “Vivi你看,这个大明星是不是还穿着昨晚来时的行头?” 木馨定格画面,把手机偏转,指着视频里的程念樟,侧头朝罗生生八卦出这句。 今晚Melisa酒吧是歇业的状态,她俩简单帮衬了点收拾的活计,便并排坐上吧台,让酒保调了两杯轻快的莫吉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视频罗生生来前就有看过,为怕泄露情绪,她只稍瞥了眼,不疼不痒地回了声“哦”,既没有复看,也没做其他品评。 “夜里结账时候,我瞧他心情似乎还不错,怎么转眼就变这副惨样?”木馨看她对明星八卦似乎不感兴趣,就悻悻收回了手机,但为拖延时间,还是硬着头皮把话题给侃了下去:“我听说昨晚同行的那个是他女友,可我看她面相,也不像平时会闹的货色。没想关起门来居然这么狠辣,一晚上就把人从意气风发,给整得又是撞车又是丢魂的……哎,你说要是换我有这种男友,供着都来不及,哪还有空会让他伤心?” “嘁,真把他拿来给你消受,你可不见得会是现在这种想法。” “喔唷!”木馨好笑:“说得跟你和他很熟一样。” “还好吧……算是有点交情,但也不深。呃……我就说个冷暖自知的道理,你别瞎想。” 意识到刚才嘴快,支吾着说完这句,罗生生赶紧抬杯,企图借靠抿酒的动作来掩盖掉心虚。 不过木馨心思不在这里,自然也没几多在意:“哦,我忘了,你也是拍电影的——” 她应当还有后话,恰好这时尹良辰从外头走进,推门时造出一声铃响,把她头脑里那根聊正事的弦给旋紧起来。于是只见这人蓦地咳嗽,继而又装出副不知情的样子,改口疑惑道: “咦?Justin 怎么突然来了?我记得今天梅姐不是放他休息嘛?真是奇了怪咯……” 听言,罗生生捏勺搅冰的动作停顿,眉头不觉皱紧。 她早上回给尹良辰邀约见面的答复,是“没空”,后头怕态度不够明晰,顺便还接了句“以后不要再找”的狠话。 当下事情都没过去一天,就不期然地碰见。罗生生联想了一下等会儿可能面对的场景,实在心烦,烦到恨不得能原地升天。 “木馨,我说过让你别搞这些。”她放下酒勺,语气忽而变得郑重:“是不是我往常太和气,遇事太不计较了,就让你们当我是真的可欺?” “啪!” 说完没留情面,她将掌心直接砸向桌台,而后收起包袋,眼看就要离开。 留校察看(中) “哎哟!哎哟!你和Justin怎么了这是?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木馨追上去,错身时给尹良辰使了个退开的眼色。但对方没依,反而伸出手直接把罗生生给拦停了下来。 “罗生生,我有话和你讲。” 他叫了她的全名。 在场听后都有片刻滞讷。 尹良辰见她没给回应,便继续加补道:“是关于那个人的,这里应该不方便聊。现在对面咖啡馆还没关门,你要是想听,我们就过去坐坐。如果不想听……这事就算了,我也不会逼你。” 木馨闻言歪头,扶着罗生生的手稍稍泄劲,视线狐疑地在他们之间游走。 “打什么哑谜?嗯?我怎么听着这么迷糊呢?合着你俩避我是想聊谁?Justin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咯,不然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们这点暗通款曲的小秘密给挖个干净!” 说完这段,木馨佯装出愤慨,强行插到两人中间,背对着罗生生朝尹良辰又眨巴了几下眼睛,意思大概是指自己正在替他解围,要他识相些把话接牢。 男孩也不是根点不亮的蜡烛,见势立马会意。 “没有哑谜。其实说开也行,我们要聊的——” “出去再讲吧,大家长话短说就好。” 眼看他快报出程念樟的姓名,罗生生赶紧把话抢断。 她和木馨虽然表面交好,但还远不到交底的程度。木馨这人滑腻,除了大嘴巴,还相当擅长靠歪路牟利,对钱的嗅觉,那是比狗鼻子还灵。 要是真让她知晓太多关于程念樟的秘辛,暗地里给这孩子充当起军师,日后再遇到类似昨晚的对峙,就不是仅靠四十万能轻松摆平的事了。 咖啡馆。 临近打烊,店内客人稀少。 尹良辰和罗生生对坐在内角的沙发,服务员于两人面前各放下杯热饮,顺带提醒了一句大约十点整会清场。 罗生生抬手看表,指针此时正好划过九点三刻,想就十来分钟,也不知这孩子能聊出些什么花头。 “昨晚……”送走服务员,尹良辰垂下眼,提手用搅拌棒捣了捣浮沫:“对不起。” “哦?对不起?你要对不起谁?” 罗生生面露讥诮,语气里也带着抹轻屑人的嘲弄。 “上午有个律师找到教务处,让辅导员把我喊了过去,说要聊聊赔偿的事情。”话到这里,尹良辰把头埋得比刚才更低,缩起肩膀,似乎是在刻意压制着情绪:“我受伤的事,之前同学校和家里说的都是意外。现在突然冒出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一板一眼要来给我走正规的赔偿程序,你觉得学校那头会怎么想?实际除了UNDA那群同事,周边几乎没人知道我干过酒吧销售这行,如果传出去,影响不好的话,我可能连学籍也没法保住。” “开口要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些?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情痴还是土财主?就凭你的幼稚手腕,真以为能威胁得了他吗?做人别爱发梦……他要是真辣手起来,你现在纠葛的这些,甚至根本都算不上个事儿!” 罗生生抿口身前的热可可,厉声给完教义,便直接靠后,抱胸把脸撇向窗外,吝啬着,不肯分拨给他任何目光。 她对这孩子的气,本质不在贪婪,也不在欺瞒;而在他的意气用事和不自量力。 尹良辰闻言怔了怔,心里有些自辩的话想讲,但最终还是随喉结吞动,而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我白天清醒了些,也意识到昨晚太过冲动。所以那个律师要我又是签协议,又是交证据的,我都没有照做,说要回去考虑清楚再给答复。今天约你,实际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一方面你对那位熟悉,另一方面……我也确实找不出别的人能商量这件事情。” 哦,原来找她是为这个…… 听言,罗生生表情开始松动:“协议带来了吗?” “带来了。”尹良辰大喜,赶忙从包里把那份薄薄的和解协议给掏了出来:“我看过条目,内容很简洁也没什么弯绕,大意就是让我闭嘴,如果日后往外泄露,就要反赔多少多少云云。” 罗生生拿起纸,细心看了遍,看完感受也是大差不差,觉得确实像他所说,不过份通版而已,找不出具体有什么挖坑的地方。 但毕竟他们都属外行,法律这种东西,还是要谨慎对待为好。 “我明天帮你找家律所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哦哦……谢谢。” “嗯。”罗生生放下文件,端起瓷杯捂了捂手:“其实我早就看出你在经济上……近来似乎有点困难。昨晚如果不是碰巧撞上了程念樟,你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瞒下去吗?” 男孩摇头。 沉吟一阵过后,他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喝光了里面放温的苦水。 “你知道的,我亲人就剩下个奶奶。年初我受伤她来照顾,半夜陪床一直会有头晕和喘不上气的毛病。当时以为只是老人病,就谁也没有在意。前段时间村里给她体检,查出了中风的问题,跑安城复查后,医生当场提出介入治疗的方案。因为情况拖地有些严重,光手术费打底就要五万,还不含后面康复住院的花销。她是农保户,这钱泰半是要我们自掏腰包的。而我就一学生,家里积蓄也全供在学业上,你觉得只靠这么没日没夜的打工,什么时候能凑齐支架的费用?” 罗生生听后愕然,没意料背后会是这种成因,神色也不禁显露出了抹关切。 “遇到急用钱的事,你完全可以和我们直说啊?有什么必要推三阻四不敢开口的?难不成你是觉得我这人会小气到连几万块钱……也不舍得拿出来帮衬吗?” “不是说你小气。” “那是什么?你把话讲清楚!” 尹良辰抬眼:“如果真要究个明白,原因大概是我受不了你这副既看不起我,又偏要俯身施舍的样子……其实罗生生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挺讨厌你的,但——” “够了。”罗生生匆匆把他叫停:“尹良辰,原来你也知道我看不起你?” 留校察看(下) 空气凝固。 男孩试图张了张嘴,没想鼻头一酸,差点就掉泪哭了出来。 “你别红着眼睛盯我,怪吓人的。”罗生生为怕动容,决心偏头不再看他:“当时程念樟打你,下手虽然重了点,但话是一句也没讲错——好好的名校生,有书不读,自甘堕落跑去声色场里当鸭,光荣吗?说白了,你这种人,心气儿到顶,撑死也就钱眼那么大,蝇营狗苟的,要我怎么看得起你?” “过往聊起学业、谈起志向,你总爱揪着自己身世和家境这层底布,扮副自尊心受挫的样子把我怼回去。可你看看外面,那些遭遇还不如你的孩子,他们再苦再穷,又有多少人会走这条出卖色相、坑蒙拐骗的歪路?” “你最初是怎么入行的,我现在不想多问,预计问了也是真假掺杂,满口苦衷那样。但人吃了亏就要识得改变,要懂面子需靠里子挣的道理,这些程念樟当时已用拳头教给过你,本以为你都听进去了,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他下手不狠,没让你吃到痛的教训。” 话音落定,罗生生失望地叹出口气,抬表再次对过时间。 “少高高在上了,我卖皮相,还不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买家?喝个大醉花钱买哄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罗生生说话这么凛然。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和程念樟那种人能走到一起,本质就是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惺惺相惜而已。一样是靠卖肉营生,他运气好,卖到了高位,现在就回头搞幸存者偏差那套,有意思吗?你怎么不去问问他,问他当年给权贵当兔子的时候,心气儿又能有多高?” “啪!” 耳光落下,甩红了尹良辰的半张脸孔。 “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要是再让我听到这种泼脏水的混话,就算程念樟不乐意出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指着男孩鼻头撂完这句狠话,罗生生手心还是止不住会有颤抖。 她抹了把脸,转身拿上包袋,便头也不回地往前台结掉账单,推门走人。 尹良辰后来神色空洞地独坐了会儿,直到时针转过十点,被店家连声催促之后,方才起身。 长运堤此刻正是夜半热闹的时候,音乐混着霓虹,跑车引擎的炸响在地面造出微震,教他脚心发麻。 木馨在对面见人出来,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招呼,他都不应。出于担心,她就小跑出去,不近不远地跟了一段,最后看这孩子坐在了近湖的石墩,怕他别一时想不开跳湖溺死自己,便赶忙上前:“哎哟……小祖宗诶,演苦情戏给谁看呐?不就个女人嘛,这个不行换下一个呗!更何况像她这种大小姐,眼睛长在天顶,还爱故作清高,说穿了,本来就和咱这种人没法相衬。有句老话叫朱门配朱门,竹门配竹门……看开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儿,大家都是俗人,讲俗世规矩而已,不嫌丢人,啊?” “咱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下贱人呗。”木馨听他安稳,掏了盒烟,抽出一支打火,递到了他的嘴边:“抽吗?当是排遣也好。” 尹良辰侧目瞥了眼,推手没要。 木馨见他确实不抽,也没坚持,索性自己吞吐一口,望向湖面被风吹皱的粼波,温言继续:“今天我找介绍你来UNDA的中间人打听了一下,他说你近来一直有新债在滚,末了还暗戳戳要我出面,讲南林湾边上有个会所新开,劝你换到那处重操旧业。如果事成,最高可以分给我六万卖人头的佣金。” “他们也和我提过,说到那里干可以免掉利息,本金拿抽成抵,三七分,他三我七,干到还完为止。讲实话,还挺诱人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来钱的门路,就暂时不考虑了。” 门路? 木馨呷烟的动作一顿:“哪找的门路?除了Vivi,难不成你还傍着别人?” “罗生生这人小气吧啦,门槛算得比葛朗台还精,你觉得我能靠她什么?呵。” “那现在这个金主……具体什么底细,哪方的来路?你自己都清楚吗?如果还没同对方谈妥,那我不妨和你兜个底……几十万在我这儿并算不上大数,你要是不想再找高利贷把雪球滚下去,我就先帮你把债垫完。之后你写个欠条,每月定期还上本息就行,省得去外头沾腥带骚的,真惹上些甩不掉的案底……Vivi这个人喜欢讲空话,但昨晚有句没错,你未来还长着呢,可千万别在十几岁年纪就把路给走死,过短命鬼的日子,听懂了吗?” 闻她原来是要帮助自己,男孩垂头,冥冥中一股热流上涌,冲得他鼻酸又起。然而这次他没再能忍得住哭意,咬紧下唇,硬憋住呜咽点头发了声嗡嗡的—— “嗯。” 算是正面给了答复。 …… 次日,浅眠的罗生生被两下消息铃声闹醒,打眼一瞧,发现来信竟是王栩。 对方先是打了声招呼,而后跟上正题,说双节期间,刘安远在美国公差,没能同罗家老小问候,觉到有些抱歉,所以特意带了点礼物回来,问她明天能不能抽出空闲,与他简短打个照面。 这本是好事,但最近麻烦太多,罗生生害怕应酬,就下意识地想提出拒绝。 输入框里拼音打到一半,她转念似是想起什么,删光后点开语音,突然又不着四六地问了王栩一句—— “王秘书,我想求你件事儿,你手里有没有信得过的律师能推我一个,我有份协议急着处理,想找第三方咨询咨询。” 这厢她刚“咻——”地把消息发送成功,没有几秒,对过就立马打来回电。 “罗小姐,您找律师,是近期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呃……”罗生生迷朦着起身,抓了抓睡乱的头发:“我帮朋友问的,不是自己。” “哦,朋友。”王栩顿挫:“那是哪方面的文书?走民事还是刑辩?” “是份和解书,目前应该属于民事的范畴。” “好,明白了,我来安排。有问题再联系。” “哦……” 王栩作为刘安远的手下,做事向来雷厉,不喜拖沓,不爱废话。 早上把这事揽下后,中午不到,他就给罗生生发去准信,下午便直接替她安排上了律所的面访,效率奇高。 罗生生出于谨慎,见面咨询时,将原版文件上的姓名都做了马赛克处理,而后转成图片递给律师。 “您看还有没有歧义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 律师接过,通篇扫了一眼:“这个问题需要先看立场。冒昧问下,您朋友具体是协议里的甲方,还是乙方?” “甲方,赔钱的那个。” 指程念樟。 “哦,那没什么问题,相关条款在乙方违约事项的定义上列举都很宽泛,赔偿倍数也在法定范围内做到了顶格。很明显对你朋友更加有利,直接用这个做终版就行,没必要修改。” “是吗?呼……”罗生生听言,后靠向椅背,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大气:“那签了以后,对方再来要钱,除了追讨赔偿外,我朋友还能反告他敲诈吗?” “嗯,理论上,其实就算不签也可以告他敲诈,就看你朋友对人情的把控了。从法理层面来讲,这个协议至少证明你朋友有积极赔偿的意愿,如果事后对方加码或者反悔,凭现在这个金额,再迭加勒索次数,严重起来,让对方入刑,判个三年五载也不算什么难事。” 闻说入刑,罗生生刚刚放松的头脑,又不禁拉响警报。 “还真能这样?” “实操上,这种案例并不鲜见。当事人不堪骚扰,我们有些同行就会给出这种一劳永逸的建议,虽说缺德是缺德了点,但谁叫它好用呢?你说对吧?” “那如果对方还是学生,我朋友真这么做了,法院会轻判或者撤销立案吗?” “得看是什么学生,协议里没加监护人签字项,我估计乙方大概率已经成年。成年的话,就得看前期调解与庭辩的情况了,和是不是学生……本质没有太多关联。” 律师答问时语气淡淡,而罗生生听着,却莫名生出股不安。 “那凭经验,您觉得我朋友告他的几率……大吗?” 这问题奇怪地很,哪有委托人问代理人想告不想告的? 律师闻言蹙眉,勉强压下疑惑,捻着下巴细想了会儿:“如果我是甲方代理,这份协议签得顺畅,那八成不会建议同对方追击;但万一不顺,结果就是另说。” 意思就是得看尹良辰是什么态度。 话,既已说到了这里,后续罗生生也就没再有什么问题可问。 今天按计划,尹良辰会去店里帮忙,她想顺路,就正好把协议拿去归还,省得再多跑一趟。 在律所前往Melisa酒吧的路上,罗生生从头到尾把事情给复盘了一遍,退去冲动愤懑之后,连带着把各人之间的微妙态度也给咂摸了个通透。 “这事不能拖,程念樟为人多疑,昨晚尹良辰又被自己打骂出了脾气,万一两人闹崩,把协议流产,最后还真难断定会是怎样一个收场。” 于是本着这层担忧,罗生生暂且放下龃龉,加快了去店的步程。 到达时,天色已至傍晚,店里只有木馨和几个新招的帮工正在忙碌,没有见到男孩身影。 罗生生照常找到木馨搭话,小声问了她句:“Justin人呢?” 对方笑笑,一边看着电脑对账,一边漫不经心地指了指玻璃窗外隔湖与她们相望的安大:“回去收拾行李准备滚蛋了吧。” “啊?什么意思?” “哦,你不知道啊?有人报警说他勒索,早上待了半天派出所,警察看他还是个学生,翻了翻法条说敲诈的次数不够立案,就把人给放了。但因为情节比较恶劣,已经通知学校那头做严肃处理了。听说现在暂时给的处分是留校察看,后面嘛……估计八成就是开除了呗。” “哒哒。” 按完最后两下回车,木馨摘去眼镜,合上电脑,突然俯身下来,支肘撑住下巴,略略神经质地观察起了愣住的罗生生:“Vivi,之前看不出来……没想到你们上流人的巴掌,甩下来竟然是这么个狠法……至于吗?” 奶奶 翌日是10月8号,也是节后复课复工的首天。 罗生生昨晚没联系上尹良辰,心怕他会出事,便在店内无头苍蝇似地拜托了木馨整夜,求她帮忙找人。而对方全程爱搭不理,临了最后才没好气地提点出一句—— “你要真想救他,就让告Justin那人在学校落罚前撤诉,明白吗?” 也就秉着这句,罗生生又着急忙慌地把程念樟从通讯录的黑名单里释放出来,接连打去几个电话,但对方通通没接。 她不气馁,想是宣传期,他在幕前忙碌,看不了手机也属正常,就改换思路,转而联系小谢。 对方倒是明快,铃音没响几秒便接了起来,告知说程念樟正在应酬,预计下宴会给她回电。 这话罗生生信了。提着精神,抱住手机等了整宿,可惜睁眼直到天亮,都没等来响铃。 她害怕程念樟别喝多忘事,加之发酵了整夜的焦虑作祟,她也没多少耐性再干等下去,就又主动打了电话。可这次拨出去,无论尝试几次,听筒都只有“对方不方便接听”的机械音,改发文字消息,不管短信还是微信,发给本尊还是下属,也是半条没能送成。 事情进展到了这里,她才后知后觉—— 就在刚刚盲目等待的间隙,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被程念樟和他下手,该删除的删除,该拉黑的拉黑。搞得她就像个招人憎的秽物一样,非得抹得干干净净,他们才能安心。 这招如果落在平时,她也没大所谓,然而偏偏使在这个要人命的节骨眼上—— 就和轰雷似的,把罗生生头脑瞬间炸成空白。 她彼时只能干捧着手机,拇指来回划拉屏幕,对着通话记录里那串熟悉的号码发懵,不知自己下一步到底该去找谁?又该干点什么才对…… 王栩昨天电话里,除了安排律师,还和罗生生约定,说8号上午十点,刘安远会来找她碰头,一是把节礼送掉,二是顺便吃份早茶叙旧。 罗生生夜里迷茫,差点忘了这茬,要不是她有做日程提醒的习惯,估计八成会闹出个临场放人鸽子的笑话。 早晨下楼之前,她为遮掩倦色,特意往脸上捣鼓了点妆容,化完,在室内照镜,看着勉强还算有些生气,没想走进日头里,被天光一照,就立马现出了垮塌憔悴的原形。 王栩见罗生生靠近,无言将车门拉开。刘安远当下端坐后排,大概是刚倒完时差的关系,亦是有些疲累,闭眼假寐着,直至车门关响,方才转醒。 “最近怎么样?节内过得还安好吗?” 待车行上路,男人摘下眼镜,揉了把眉心,轻声与她问候。 问完怕有冒昧,他又稍稍瞥眼身侧,继续解释道:“原本打算,是去上海看望蔺姨,让她回澳时,顺路再捎些手信带给你姑姑一家。但我听闻节前她已经回去,就只好作罢了。” “哦……原来这样啊。谢谢安远哥关心,我么……就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的。安远哥你呢?近来诸事都还顺畅吧?” 罗生生因为心里藏着事儿,寒暄得也很泛泛,话语间关切很少,听来就是句普通的客套,不咸不淡。 “我也差不多老样子,只不过最近终于把家分完,和前妻的各项官司也暂告段落,大体能算顺畅吧。可惜落实到细处,还是会碰到不少磕绊的地方,真要评价,也是不好不坏。” 男人说完,觉得自己像在给上级呈报,不禁忆起些同张晚迪相处的细节,便自嘲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浅,不易教人察觉。 罗生生对刘安远的家事本质并没有太多兴趣,但他话里“官司”这两个字,却一下点醒了她的头脑。 “嗯……其实安远哥,节日里大家给声祝福就好,你这么忙,还特意赶过来,又是送礼又是请客,真是怪让我不好意思的。” “哦?是吗?”他问话平淡,回归了平常待客时的语气:“我没亲眷,年中又刚离婚,就是想借你们沾点节庆里的气氛而已,不是只为客套。” 就是把她当自家人,没必要拘礼的意思。 闻言,罗生生略略挤动眉眼,脑中倏忽有道黠光闪现,赶紧接上他的话头:“那安远哥,既然这样,我能不能再得寸进尺一点,求你出面,帮忙解决个棘手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在安大有没有认识的领导?或者教育局的也行,我有个学生朋友在校犯了点错,想找人通融通融。” …… 安大管理严格,正常开学期间,没有特殊情况,几乎不放外人通行。 罗生生中午吃完早茶,在刘安远的安排下,跟着两名法务,一路寻到教务处,也学程念樟的招法,狐假虎威地说是尹良辰代理,现在委托人失联,怀疑学校处罚过当,要求辅导员立刻把人找到。 辅导员先是请示了上级,尔后现场打了尹良辰电话,没有打通,又联系到他室友,方才得知对方昨天被约谈之后,就再没有回过宿舍。 这下不止罗生生着急,连带整个教务处,也跟着面面相觑地开始发慌。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罗生生突然想起,前晚尹良辰有提过他奶奶看病的事情,说是老人家目前正在安城做手术排期,等着换支架。如果这孩子没有撒谎,那按他这急用钱的架势,估计可以往医院那头找找。 所幸学校都会预留学生家属的档案,他们翻到他奶奶的姓名,问过几家三甲,很快就锁定了要找的目标。 临去之前,罗生生让两位律师再探了探学校口风,这下才知晓,原来程念樟今早又托律师朝公安机关和校方递交了新的证据。罪名不限于勒索,还有民间借贷和涉黄涉赌相关,触目惊心的,是定死了要将尹良辰整成废人的基调。 罗生生骇然。 这应当是她第一次站在了程念樟对立面的位置,从一个绝对弱者的视角,经历和仰视这个男人的手腕。 其间心态谈不上失望、愤怒抑或沮丧,实际很多他人意识里,情人间经受不得的负面情绪,于罗生生来讲,如今也不过寻常。 她更多是觉得对方陌生。 对,陌生…… 让人心冷的那种。 …… 尹良辰奶奶住的病床,位于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五楼。 院里资源紧张,有些外地病患如果没轮上房间,又嫌外租太贵,就会听从院方安排,凑合着住在走廊的临时床位。 罗生生他们一行到时,护士引路过去,很快就在过道找着了老人的身影。只见她孤伶伶地躺在独床,安静面墙,手上挂有袋快用完的滴液。大家远看还以为她睡着了,护士情急怕她倒血,刚要上前提醒。不料走近后才发现,原来对方一直都有睁眼观察,为了不麻烦别人,手就摁在滞留针上,随时准备拔下。 “陆凤霞,有人来看你了。”护士无奈地扯了扯她,帮忙取下输液袋,处理针口,随后伸手指向不远处罗生生的站位,“说是你孙子学校的老师,知道你病了,专程过来慰问的。” 这话是罗生生担心老人不知情,出于熨贴,专程给自己编纂的身份和借口。 实际校方于提供家属信息后,就没再有人愿意插手。他们害怕在接触过程当中闹出人命,那自己就会变成不幸背锅的倒霉蛋一只。所以临到出勤,大家都是你推我来我推你,谁也不肯同这件事情有任何瓜葛。 “是尹良辰尹同学的奶奶吗?你好,我是他班级的导员,主要负责学生日常工作,您喊我小罗就好。” 罗生生说时上前一些,屏退掉律师,立定在护士身后。 陆凤霞撑起自己,目光初始有些戒备,待看清来人面相,又转瞬变成了柔光微闪的笑眼,垂下脑袋,局促地缩了缩肩。 “俺是咧。你们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瞧我邋里邋遢,实在丢煞那人。” 说着她又捋了捋侧边睡乱的头发,试图增加一些体面。 罗生生看这状态,估计她并不知情,于是为了尽快把人找到,连忙出口: “我们和尹同学讲过的,他没和您说吗?要不您看看是不是信息有遗漏?顺便告知他学校有人到了,让他下了课就尽早过来,配合我们做个家访,了解了解情况。” “诶……诶……咋还要家访?俺来瞅瞅。” 老人不知道导员是什么职级,但光从谈吐、气质和罗生生的扮相来看,以为是个官阶,心里不禁发怵,所以听她语气一急,自己也难免跟着紧张起来。 护士离开时,挪了个小凳放到罗生生脚边:“她孙子平时就坐这儿,你们别聊太久,下午病人进出会比较多,过道不宜太挤。” “哦。”罗生生坐下,顺势看了眼周边的病房:“没正常床位了吗,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有是有的,今天过完节正好空出几个。但病人嫌贵,说要和家属商量,这不,我们也在等她孙子呢。” 护士落下这句,便转去别处忙活。罗生生望她背影抿了抿嘴,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罗、罗老师。”陆凤霞小心叫她:“辰辰说他马上过来。” “哦……”听闻尹良辰还能回信,确认他至少没寻短见,这姑娘悬吊了一天一夜的心情,才算是终于落地:“那我们先等等。” 两人干坐了会儿,老奶奶看她耷拉着,忽然没了劲儿,脸色也不好,于是又坐起一些,从床下掏了袋零碎出来,里头有些花生和咸毛豆,应当是她家自己种的,卖相有点粗陋。 “俺从老家背来,想让辰辰分给同学,可他说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吃这些,拿都没拿就落这儿了。十来斤也吃不完,怪可惜咯。这花生是俺一粒粒剥的,剥完用盐水渍了再炒,吃起来可香咧。小罗老师你尝尝,你特地过来,咱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要是吃的惯就带点回去,别客气。” 闻言,罗生生不忍拒绝,懵懵地抓起一把,送进嘴里也嚼不出个咸淡,只觉得分外心酸。 “好吃的。”她赞道。 “那就多吃点。我看罗老师你生得可俊,手也白嫩,就是瘦样了点,脸上没啥血色,平时照顾学生辛苦了吧?” “不辛苦,只是昨晚没休息好,所以看着苦相了点,您别见怪。” “哦,是不是俺家辰辰又闯祸了?不瞒你说,看你们学校派人来,我是心慌的嘞……” “就是正常慰问,您别担心。小尹的家庭情况我们也有了解,学校出于关怀,会来尽量想办法帮助一些困难学生解决实际问题。我就是来看看,确认下情况属不属实而已。” “咱家……也没啥困难。”老人挠了挠头,面色里突然多了几许赧然:“他爹娘是前两年意外走的,有留下点钱,公司和保险啥的也赔了点。俺是没营生,但咱祖孙俩只要紧着过日子,也没啥特别要人关照的地方。罗老师,你代俺和学校说声谢谢,但辰辰来了你可别讲什么困难不困难的,他脾气犟,可怕人瞧不起咯。” “那您手术的费用呢?还应付地来吗?” 陆凤霞回避:“俺不想做哩,医生说不做会死啥的。你讲俺又不是什么机关退休干部,每个月才拿一千二百块钱养老金,活长了又有什么意思?是辰辰不肯,非要我到这里看病,说他勤工俭学攒了不少钱,够花的,叫俺别瞎拗他。” “中风可不是小病,该治还得治的。” 罗生生躬身,替她摇起床头,方便老人靠下。此时护士再次路过,朝她们点了点不远处的病房。 “家属还没来吗?楼下在问空床,估计是有新病人进来。要不你们合计下,想住就给个准信,先去办掉手续,这边我也方便回头人家。” “住的,你们先帮阿姨挪起来,我去办手续吧。” 陆凤霞见罗生生站起,想出手去拦,但奈何她步程很快,没多一会儿就往护士台边的机器里录好信息,拿了就诊卡离开,飒爽又干脆的,让人说不出口拒绝。 在楼下交押金的时候,罗生生手机里跳出了一则实时的新闻推送,内容是条喜报,讲说国庆七天,国内电影市场票房首度突破40亿大关,《简东传》以近16亿的成绩拔得头筹,且票房具有长尾趋势,后势仍旧看好。 配图是张路演的合照,程念樟站在中心,被几个主创和影迷围拢着,边上是张醒目的10亿海报,大家都笑得格外欢畅。 “您好,押金一共7200,前几天的费用也结一下吧,总共9600,刷卡、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手术的费用付过了吗?没付要在哪个窗口排队?” 罗生生问时退出新闻,顺带取关了程念樟的超话。 这厢就在她扫完码,准备转身的当口,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高亮的叫喊—— “罗生生!” 路演(上) 尹良辰满身热汗地站定在离她十米远的位置,大厅里,众人循声好奇地看向他,视线又紧跟他的目光,落在了停步的罗生生面上。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男孩笑说着走近,行步时摸了下自己长裤的后袋,那里藏有把小刀,原本不是准备捅她的,但现在好像拿来捅谁,于他而言,也没再有那么重要。 “啪!” “啊!” 随声耳光响起,近靠在他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同时发出低叫。 罗生生打完这下,压抑已久的情绪被瞬间释放出来,呼吸不受控地变作急促,眼眶发红,泪水也一颗接一颗地直坠掉落,抬手就像疯了一样,劈劈啪啪,不断拍打在他头颈,还有胸口。 “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真的去死?啊?” “冷静点!女士你冷静点!” 护士和保安见状不对,赶忙过来将他们拉开。尹良辰挨打时,被她哭腔给震住头脑,连带着拔刀的动作也慢掉半拍,最后只在分离时浅浅带到一下,划开了她撸起袖管的小臂。而且因为是新刀,刃面很快,割肉的刹那,罗生生只觉得痒,没意识到痛。 尹良辰生性还是怯懦更占上风,见围观的人逐渐多起,那股要把事情闹大的莽劲逐渐收束,无觉中收回小刀,又佯装出副大度宽慰的样子,把脱力的罗生生给捞进怀里。 罗生生挣扎了两下,但他抱得实在用力,让她的抵抗在外人看来不痛不痒,反而更像情侣间吵架和好后的那股别扭。 “哎,有话好好说嘛,又打又骂做什么?” “小伙子这不挺好的,多少双眼睛看着,人前吵嚷多不像腔!” “好了好了,大家散了吧!” …… 杂七杂八的闲言随人潮退去,尹良辰机警地觑了眼周围,确认无碍,再贴她耳旁,咬牙低语道:“我奶奶说学校来了个罗老师,是你吧?谁指使你这么做的?程念樟吗?他是不是嫌整我不够,非得弄死我全家才能安心?” 说完他又紧了些臂力,勒得她一口哽咽没顺上气,差点窒息。 “嘶——痛!” 小臂的伤口被挤开,血水冒涌,撕肉般的痛感袭来。 “你痛什么?”尹良辰原本邪佞嗤笑的面孔,因低头所见而变得呆滞。待反应过来,他吓得赶忙松开怀抱,拎起罗生生受伤的右臂,慌不择路地开始替她抹血:“怎么会割到的?我明明……” “明明什么?”罗生生抽手,深吸口气,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我看见刀了,你刚刚是想杀我吗?” 男孩摇头:“我没有。” 罗生生盯了他会儿,心里积压了许多话想骂他,但随心潮平复,最终还是只无奈叹出口气,觉得说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住院单据你先拿好,手术的费用我还没来得及付,到时把钱转你,空了自己去交吧。” 罗生生把染血的单据塞给他,举手看了眼伤口,大概四五厘米的一道口子,划得不深不浅,没到血管,所以渗出很慢,但不知会不会留疤。 尹良辰怔忡地看向手心接来的那些东西,戾气冲散,适才意识到她今天过来……原是出于好意。 “钱我还你,我不需要这种假惺惺的关怀。” “谁关怀了,我是在给自己积德!你当谁身上都爱背些孽债吗?自己想想吧,出了事,你最先想去报复、去折磨的是谁?还不是我?知道我有良心就往死里欺负是吧?欺软怕硬的,有本事你去杀程念樟啊?捅女人算哪门子血性?” “我本来就准备要去弄他!”尹良辰不服:“点都蹲好了,买了路演的前排,还请了记者,下午天心广场,明天美林。我想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至少可以把他名声搞臭。要不是我奶奶发来消息,说不定现在已经事成,网上漫天都会是揭露他卑鄙恶毒的新闻……” 罗生生低头摁住伤口,全程听下了他的所谓计谋。初始心情是惊骇的,细细分辨过后,想他既然愿意和盘托出,那现在大概率已是个偃旗息鼓的状态。 “你傻不傻?他上新闻,你就不上了?当众伤人还带柄刀具,他没送你吃牢饭,你自己倒先上赶着去吃!刀在哪里?快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我扔掉!” 她命令的语气充斥严厉,尹良辰不敢不从。 跑远回来后,这孩子怕她不信,还把上下口袋都吐舌一样通通翻了出来,示意自己没再藏凶。 “疼吗?我们先去包扎,你那么爱漂亮,如果留疤肯定恨死我了。” “我已经恨死你了,不差一条疤。” 罗生生皱着脸,躲闪开他的触碰。实际她心里还留有余悸,对尹良辰的认知也变得更为复杂起来。想他这次虽然怂了,但学校那头的处理结果还没给定,他就冲动成这样……万一等回到学校,程念樟新递的证据被他知晓,到时还真不知道会天翻地覆到个什么地步。 “你和程念樟不是都准备签协议了吗?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罗生生沉吟一阵,忽而道出了心底疑惑。 男孩没立刻答,捻手搅了搅自己衣服的下摆,犹豫说辞后,方才开口: “我那晚被你打了一巴掌,心想不能让你看不起,当晚就干脆回复那边说不签了。他的律师在电话里问是不是觉得钱少,少可以再加,我也没过脑子,就试探了句能加多少。对面说得和老板商量,第二天给我答复。然后第二天的事,我想你也该知道了,我那会儿还在睡觉,是被公安从床上叫醒架走的,宿舍楼里百来号人都在看我笑话,如果是你,你是什么感受?” 罗生生撇开头,冷着脸沉默。 尹良辰看她不似听信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述说。 他们后来在楼下处理完伤口,并没有急着上去。罗生生打王栩电话,又托他和医院那头打了招呼,把尹良辰奶奶的手术往前做了排期,只要指标过关,最早明后天就能动刀。 安顿完这些,罗生生看了眼表,原本打算带这孩子和律师碰碰头,可惜天色不早,她怕老人家会心生疑窦,就催他赶紧回去。 “快上楼吧,反正学校那边停了你的课,这两天你就索性安心待在医院,照顾好你奶奶。” “那你呢?” “我当然是在外头帮你解决问题!不过先和你打个预防针,我能力心力都很有限,学校怎么罚,警察抓不抓,那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你这几天最好想想清楚最坏的结果,想明白如果书真没得读,日后到底要怎么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这话是很诚恳的,尹良辰听进去了,垂头连着点了两下,嘴里不断“嗯嗯”着,是种异于常态的乖巧。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程念樟,这事儿的症结在他那里。我问过了,只要他肯让步,按惯例大家和和稀泥也能过去。这样……你把明天美林的票给我,我去试试当面把道理说通,告诉他你实际就是个怂包,根本没有和他漫天要价的胆量。” 男孩听言,一点挣扎没有,直接乖乖掏出手机,把检票码发给了她。 “你也小心点,他到时不会发疯,殃及池鱼,把你也怎么样吧?” “别瞎操心,我捅死他肯定比你来得方便。”罗生生收起手机,临走时再打量了眼尹良辰:“这事儿解决,咱们桥归桥,陆归路,以后就当没认识过,你也别再想和我有什么瓜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他垂头更低,又接道:“对了,还有,你上去帮我和你奶奶道声谢,就说小罗老师这边已经了解情况,只是学校有事就先走了。床底下那些花生吃不掉,你可以骗她下次带回学校,同学不吃,就放Melisa店里当下酒点心也行。自尊是自尊,但讲起来也要懂方法,别总和自家人横,明白了吗?” 尹良辰心态在她提及奶奶的时刻,临近崩塌,只得抿紧唇线,忍着哭,再次点了点头。 彼时的他,以为这件事情不会那么轻易解决,所以对她话里的“没有瓜葛”也产生不了具象的概念。 然而实际上,当罗生生真想斩断一段关系时,她会比所有人预想的,要更加利落,也更加决绝。 …… 10月9号下午,宝塔东街的美林剧院。 罗生生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补了点口红,想让自己看来更有气色,也更显犀利。 进场前,她给飞天小女警发出条信息,说自己今天有空,就赴约来了,顺带告知了座次,方便映后观众提问环节,能被他给“正好”点中。 季浩然为人还是照旧爽利,见信回得飞快,不知道怎么组织言语,但又不想晾她,就连发了好几个“哇哇哇”的表情,希望她能感同身受他的惊喜。 路演(下) 5 9wt.com 罗生生入座的位置,在第四排的靠边。 由于主创行程紧张,《简东传》路演原定只安排了节前的点映和节内那七天。 这场所谓收官,连同昨日的天心,本质都是为回馈影迷和粉丝特供的专场,所以应援格外热烈。 之前由于忙着处理各种糟粕,罗生生并抽不出空闲观影,今朝阴差阳错地,也算是给了她个机会,终于能在大银幕上看看《简东传》的成片。 电影开场由男主简东的视角切入,讲他出身贫苦,少时没钱读书,受港产片的影响辍学混入帮派,给别人当收租盯场、打架群殴的“军阀仔”。其间他凭聪颖,同时借靠着90年代区域间的信息壁垒,投机倒把,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随后简东的欲望因势力迅速坐大而逐渐膨胀,开始了对内党同伐异,改革肃清;对外黑白通吃,官商勾连的步伐。 在新千年的混乱背景下,主角团借着保护伞的庇佑,几乎把所有能干的、不能干的营生,全都干过一遍;能除的、不能除的人物,全部除了个干净;能卖的、不能卖的兄弟,还有妻女,也在最后统统卖走了身边……夲伩首髮站:yuzhaiwuh.xyz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故事结局定格在一纸死刑的宣判,叙写了盛大落幕之后,世事炎凉的变迁。 乙南曾在采访中提及过,他这本原着的内核,讲的是时代巨变里的个体盲目,和人性在欲望吞噬下的逐步丧失。而程念樟和魏寅为了影视化传播的可看性,于剧作改编上,削弱了原着的冷感,给主角简东加添了不少人性光弧,和枭雄形象的高亮时刻。 故事整体看下来,前段刺辣,后段怅惘,节奏把控得十分精准,片长虽有两个小时,却始终抓握着眼球,不会让人疲倦。 厅内灯光在彩蛋完结后被再次点亮,主持人上台控场,朝观众席用手势比了下肃静,示意路演即将开始。 然而粉丝大多是听不动劝的,眼看寂静还没几秒,待主创们依次出现,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季浩然”的姓名,随后各色尖叫便一浪高过一浪,闹得罗生生禁不住还有点耳疼。 这个过程中,因为前排粉丝高举的手幅一直遮挡着视线,罗生生并看不清舞台状况。直到主持人串场,说了句“大家注意秩序”,她才终于可以看全自己那些旧同僚们的面目和情态。 今天安城气温回暖,打眼望去,幕布前的大家,基本都是薄衫样的打扮。 里头只有季浩然最搞特殊,非在T恤外再搭一件皮衣,发型也让化妆师额外抹蜡,做了个上梳的背头。好像生怕谁会忽略掉他似的,铆足了劲地要让自己出挑,一登场,就是种攻击性十足,教人弹眼落睛的帅气。 然而与之相比,程念樟就明显低调许多。他和其他人一样,单穿着剧组同款的文化衫,把长袖撸到半臂,姿态谦和地跟在队伍末尾,垫后上台。 因为见他行路时,视线总会巡视般扫过台下,罗生生为避开交集,便默默低头,抬手压实了一些帽檐。 刚才她粗略点了点,发现幕后团队那块儿,编剧、摄影、美术……各职能部门的指导今天都有莅临,却唯独缺席了总导演魏寅。 官方说法,是《简东传》宣传期和魏寅新作的筹备有日程冲撞,所以他才没能全勤。罗生生觉得这事儿不合常理,也不像魏寅平时周到的做派,但她现下伸手管不了那么长远,遂也只是有点疑惑,并没有往下深究的兴趣。 季浩然自刚才上台,就一直眯眼在找罗生生的身影,嘴里默念“四排四排”,生怕她在忽悠自己,拿他寻开心。最开始他没搞懂座位排序,将方向选错,左数时发现对方体型不对,心头还略略咯噔了一下。尔后反应过来,又认认真真地自右起头再数,直到确认过两遍台下有她,方才觉到了安稳。 在给主创们安排站位时,季浩然趁近身的契机,特意与主持人打了个招呼,叫他在提问环节,如果看见四排有个戴蓝帽的女生举手,请务必记得点她。 闻见窸窣,程念樟在旁顺势听了耳,可惜没听全整,等主持走开,他便转脸凑向季浩然,略带提点地问道:“在看什么,心不在焉的,是台下坐着朋友吗?” 季浩然也不避讳,直接答他:“对,女朋友。” “女朋友?” 程念樟挑眉,旋即冷哼了一声,听他气态,应当并没有把季浩然的话给当真,权当就是句回怼的玩笑罢了。 按照路演流程,主持会先抛几个问题暖场,主要聊聊网上关于《简东传》的热梗,还有网友们比较想要了解的花絮和内幕云云。 这一部分结束,就到了现场观众提问环节。开头一般会把话筒给到事先沟通好的观影团手里,方便把控风向,预留好通稿备写的素材。 罗生生大体是知道规矩的,也没急于争抢,直到主持人提醒还剩最后两个名额,她才作势举起手来。 季浩然见她终于有了动静,还没等人站起,就先着急挥手,让场控把另个话筒先递到自己手里。 “好,就那位第四排戴蓝色棒球帽的女士,怎么称呼?” 主持人按季浩然嘱咐,笑问着走近。 “叫我Vivi就行。” “哦,Vivi你好,我看你坐在应援团中间,是不是我们台上哪位的粉丝?想借这个机会与他聊点什么呢?” 季浩然握紧话筒,自信向前一步。自以为她会就着主持抛出的话头,同自己说上两句夸赞。 然而罗生生没有。 她于几下深重的呼吸过后,仿如要去和谁干仗,甩脱棒球帽,摘下口罩,再撸起袖管,将话筒拿高,不觉露出自己缠满纱布的小臂,郑重回复道: “我想找程念樟程制片简单问两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 程念樟? 闻言,主持人回头看眼台上,不禁和季浩然一起,莫名晃了下神。 就在他俩这厢木讷住的当口,程念樟斜睨了眼季浩然,上前从他手里抽出话筒,就像对待其他寻常观众那样,转头淡笑着,沉声答应了句: “可以,你问。” 罗生生再度吐纳,暗暗给自己加添了点士气:“首先,我要恭喜程制片,第一次转型幕后,就能斩获这么好的票房成绩。只不过——” “等等。” 听她话有转折,程念樟立刻出言打断。 随后他些微蹙起眉眼,故意演出副疑惑的神情,当着所有人面,回头问向陈珂:“陈指导,你看她……是不是有点脸熟?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你们B组的那位女掌镜,对吧?” 原本正闲闲看戏的陈珂,乍然被点,表情不由懵怔。 但他毕竟见惯场面,简单轻咳两下缓解了尴尬,还是配合着挨近话筒,点头确认道:“是B组的罗摄没错,她也是我们Studio M的前同事,国内很难得的女性摄像师。” “哦?竟然已经是‘前’同事了?”程念樟挑眉,语气故作无知,将伸出的话筒收回后,双臂交迭着抱住胸口,再次面向台下:“所以罗小姐目前在哪高就?” “不算高就,目前单干着,做独立制片,同时兼任导演和摄影。不过经手的项目体量很小,同《简东传》比……实在不值一提,就不细说了。” “体量不论大小,拍电影都是一样辛苦。独立制片有独立制片的难处,做起来不一定就比管理团队轻松。这样……”程念樟偏错开看她的视线:“大家给我们这位同行一点掌声吧,就当是对新生代的鼓励。” 男人说完昂首,做了个拍手的动作,观众席便卖他面子,也顿时响起了一阵附和的跟拍。 罗生生被他突来的这下打乱阵脚,迷茫望眼周围,待重新回视看向前方,偏巧又与程念樟投来的目光撞在一起……此刻入耳的掌声,配合着男人笑看自己的眼神,非但没让她感到任何鼓舞,反而还滋生出了种被捧待杀的错觉。 “谢谢程制片,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尽早能有机会,让自己的作品在大银幕上给大家呈现——” 等场内逐步恢复安静,罗生生调整心态,屏退掉些畏怯的想法,还是决定把刚才被他岔开的话题继续下去:“不过今天毕竟是《简东传》的专场,作为我第一部有幸掌镜的长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相较于普通观众,我对《简东传》这部电影,是有着更为真挚,也更为特殊的……感情的。” 句尾,罗生生在“感情”两个字上特意咬下重音,说完停顿,稍稍挪开话筒,以便自己吁掉口浊气。 程念樟在台上听着,嘴角始终挂有微弧,表面像是在笑,但瞳孔里却并不见有任何光彩。 “漂亮话就免了,所以你想问我什么?” 这话给得很直,语气也藏不住严厉,观众席有人嗅出不对,便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是真心的,不是专为奉承,在同你讲些漂亮的空话。” 罗生生撅起嘴,没去注意周遭,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程念樟的身上,不觉间忘记这里是公众场合,中途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算了,那我就照你意思直接点吧。第一个问题,是关于电影的拍摄动机——” “我看过《简东传》原着,印象里,作者乙南笔下的简东与电影中的形象相比,要坏得更纯粹,也更加让人憎恶。但很明显,在剧本化改编过程中,编剧团队更偏向于把主角的堕落,归咎于出身的不公、他人的霸凌和时代变迁的社会背景等等。本来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搬上银幕后,硬是摇身一变,成了漂白恶人的洗冤录。这就不禁让人产生疑问……在审查机制如此严苛的当下,是什么驱使程制片非要选择‘简东’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来拍摄传记?又或者换种说法,简东这个典型的恶人,他能打动你,还有你的团队,为他做出这种改编的点,到底来自于哪里?是因为经历上的相似?还是说……单纯只是出于某种共情的驱使?” 话毕,罗生生用力攥牢话筒,将背脊挺得笔直,静等他给予自己答复。 这段黑话,又是上价值,又是扣帽子的,实际真要解码出来,也不过“你也是恶棍”五个大字就能概括。 程念樟听完,定定看了她两秒,随后轻笑:“呵,罗小姐未免想得有点太多。我不过选个剧本立项,就又是经历相似,又是与人物共情……说得好像我也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一样,有必要吗?” “哦,所以你没害死过人吗?” 这句话无疑像颗炸药,把全场观众,包括台上的所有主创都给轰傻了眼。大家回过神后,扛不住天降的八卦,开始同左右交耳,各色议论也便由此逐渐扩大,教现场变作嘈喧。 见状,程念樟的松弛不再,眉目瞬间拧紧:“罗小姐,我劝你说话注意点后果,这里不是给你乱开玩笑的地界!” 听他朝自己发火,罗生生也没心怵:“你都知道是玩笑,干嘛还那么严肃?想也知道,法制社会,程制片你至多就是和人打打官司,让人吃吃牢饭,哪会真闹出什么人命呢?对伐?” 她说完低头,抬手挡了挡面上的假笑。 听到这里,程念樟大致也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只见这男人即刻变作冷脸,提腕后腻烦地敲了敲表盘,向场控做出清场的手势,再附耳小声叮嘱了两句,大意是让对方通知主持收掉她的话筒,赶紧找个借口快速结束这段流程。 罗生生意识到苗头似有不对,也不再迂回,急忙拿起话筒再次开麦:“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给个机会听我讲完,讲完以后,我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操!头次见黑粉贴脸正主黑的,你怕不是脑子有病吧!癫婆!” 前排观众席里,突然有人破口大骂出这句,激动的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个盛满水的塑料瓶朝她横空抛来—— “啊!” 罗生生本能地抬起右手想要护头,不料正好被击中伤口,结痂处受创迸裂,纱布原本洇染黄脓的位置,开始被血水替代,迅速染红一片。 程念樟看到这一幕后,整个人登时愣住,竟然反常地没有给出任何应对。 季浩然看不过眼,冲过去从他手里抢走话筒,先叫工作人员把刚才闹事的家伙“劝离”,再转头看向罗生生,瞧她仍维持着防御的姿势,身体隐约像在发抖,于是也顾不上到底有多少人正注视或摄录着自己,甫一张嘴,就是句异常焦急的问询:“你手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血?疼不疼?” 闻言,罗生生点头又摇头。 她咬住下唇,忍着泪,先是强迫自己镇定,尔后悄然间改用左手拿住话筒,把右臂的长袖放下,遮盖住了伤口。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其实我想说……刚才第一个问题,是我在网上看到的众多负面评价中,非常盛行的一种论调,然而实际上,我本人对它并不赞同。” 罗生生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抬手拧了拧鼻头—— “我本来是想听听程制片会给出怎样的回击,但可能还是表达方式的问题,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观感……这里我给程制片和各位赔个不是,希望大家不要记恨。” 话毕,她对着程念樟所站的方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个躬。 站直后,这姑娘将碎发别到耳后,顺手揩掉眼泪,也不管周遭是什么状态,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觉得程制片会选择这样一个故事立项,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剑走偏锋的魄力,和对剧作把控的信心。最终电影的呈现效果,在场大家也都看见了,正是因为改编上的成功,才让简东这个人物形象变得愈加鲜活丰满。比起单纯给一个恶人打上‘天生坏种’的标签,这种‘他本可以是个好人’的故事发展脉络,才更发人深省,也更具有社会教化的意义,不是吗?” “方才开头说了,我对《简东传》是有着很深的羁绊和感情的,所以我一直希望外界能用种更包容和积极的心态,来看待我们用心呈现的这部作品。也希望没看过的观众可以尽量减少一些先入为主的臆断,和随大流的指摘,不要揪住电影的某个争议点不放,进而否定它的全部。” “人与人交往其实有时也是这样,认知偏差造成的误解是难以根除的,但可以通过交流化解。就像刚刚砸我的观众,但凡她愿意静心听下去,听我说到这里,就不至于会有那么过激的举动,我也不会受到攻击和伤害……你说我说的对吧,程制片?” 听她始终没得理睬自己,季浩然虽然失落,却也只是皱了下眉头,最终还是顺她的意,乖乖把话筒递还给了身侧的程念樟—— “怎么还在发愣?她问你话呢,耳聋听不见吗?” 好男人不包二奶(上) 男人垂头看向话筒,又再沉默两秒,才终于把它接下。 提手间,他稍稍捏拳克制掉一些战抖,将表情重新换成笑颜:“罗小姐有心了,但毕竟路演的时间有限,对在场很多影迷来说,今天机会也十分难得。如果你还有其他想法,线上或者私下……我们都可以讨论,没必要急于一时。” 说完,程念樟耸肩深吸口气,没去顾及罗生生眼中的失望,将主持招来身旁后,转手就把话筒递给了对方:“注意控制时间,该喊下一个了。” 主持得令,遵从着比了个“OK”,再迅速面向台下:“Vivi是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的话,我看时间剩余不多,你就先把话筒递给边上的工作人员吧。然后大家这样……我们马上开始今天的最后一轮提问,如果各位谁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举手。” 随这声指令发出,场下气氛刹时转换,再度变回热烈。 罗生生咬住下唇观察了会儿台上,意识到已没什么再过多坚持的必要,便于话筒交还后,直接收起自己的随身物件,碎步挪出横排,头也不回地朝向放映厅外离去。 “今天是你把她叫来的?” 程念樟用余光扫到她的背影,沉淀下心情,负手后,将五指攥紧成拳,低声朝季浩然质问出了这句。 然而对方听言也没服软,语气坦荡地回道:“是我约的,怎么了?” “季浩然,你想做什么?” “呵,这问题现在重要吗?我还没问你——” 季浩然话到一半,恰好台下被点起的观众说了通文采斐然的夸奖,场内顿时响起连片掌声。他和程念樟对视一眼,交换过神色,便默契地各自收敛起锋芒,也转而融入大流当中,笑意浅浅地跟拍了两下。 “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 这话,程念樟是笑着说的,听来却很切齿。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少拿不想干的外人发泄。她今天被气走是因为什么,我想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外人?” 男人落下这句,见主持人走近,偏身让位,顺手做出“请”的姿态,就这么分外自然地,把观众抛来的问题,径直甩给了季浩然去解答。 季浩然刚才专注于回嘴,愣是没听清台下具体问了什么,但他应对场面的本事素来不差,最后只稍用两句万金油似的回复,就囫囵把这部分给揭了过去,并没有在人前败露什么端倪。 其后路演落幕,主创与观众合过影后,《简东传》的线下宣传便正式告一段落。 当日按计划,因不知何时会再碰头,夜里剧宣还给主创们安排了散伙的大餐。但今天经罗生生这么一闹,为防外界舆情散播,程念樟肯定要优先去处理些善后上的事宜,加之季浩然也临时告请,这场筵席最后便只能选择改期。 罗生生从映厅出来时,场外列队两侧,全是举着横幅和灯牌的粉丝。她们掐点算好路演结束的时间,眼看快要临近,便一个个翘首着往前拥挤,带领围观路人一道,把检票口和内部通道给堵得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过的罗生生,站定后,忽而满身开始泄劲。她在大厅边角找到长椅坐下,卷起袖管,适才发现纱布已经被血水染透,红红褐褐一片,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包袋里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她掩好衣物,拿出看了眼屏显,是尹良辰的来电。 “喂,怎么了?” 接通后,罗生生先他开口,声音有些消沉。 “学校那头联系我,说是就在刚刚……投诉人的代理律师表达了撤诉的意愿,警方也把训诫流程给取消了。现在暂定给我记大过的处分,因为涉及个人隐私,不会在校内通报,我后续还能保留学籍,但不再有保研和奖学金的资格,今年的学分也会受到影响,最坏的结果,大概是要留级。” “哦,不错了,至少还能毕业……不过关于学校内务方面的决定,抱歉,我爱莫能助。” 尹良辰听她误会,赶紧辩解道:“我不是想让你帮忙的意思,这个结果已经比我自己预想的……要好上太多太多。我就是单纯想打电话谢谢你,顺便看你那边有没有我能搭把手的地方,如有需要,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飞奔过来!” “我没什么需要你搭手的地方。” 相较于电话另头的殷勤和热切,她的回答……语调未有任何起伏,是种异于往常的冰冷。 “你……怎么了?说话有气无力的。” “没什么,就是很累,不太想出声。” 听她这样讲,尹良辰默然几秒,在明知对方欲要挂断的当口,还是硬着头皮,把话给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出出主意。下午我账户突然多了笔四十万的转账,是个叫王栩的家伙汇给我的,附言‘代赔’。可我手里那份协议还没落签,问了程的律师,对面却说这笔账款是别人为平息事端给的,本质与他们无关。我现在真是被搞得一头雾水,你说这钱……该不会是程念樟故意给我挖的新坑吧?安全起见,要不要现在就原路给他们全转回去?” 听言,罗生生愣住。 她盘了下对方话里的脉络,才想明白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怎么会自己里头才刚骂过两句,这边程念樟就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圣光降临,决心收住手腕,不再步步紧逼地把人往死里去整。 原来最后还是得亏有刘安远在背后撑腰,不然今朝所有,到底也就是场徒劳罢了。 “嘁。”罗生生嗤笑一声,笑自己看人看事还是过于单纯,总戒不掉意气用事的毛病:“王栩是我朋友,这笔钱现在兜转一圈,变成了我欠对方的人情,轮不到你来偿还。” 听闻对方是她朋友,尹良辰哑住嗓子:“那我把它给你吧,我——” “不用了,这样挺好。有他出面,说明事情已经在更高层级得到了解决,你千万别再不识相地跳脱,免得像上次一样……” 她说到这里,听闻不远处有粉丝倏地爆出尖叫,人群便开始涌浪般骚动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既然事已解决,赔款你也拿到。我们就按上次说的,日后不再有任何关联,听懂了吗?” “不,罗生生,你听我——” 没等尹良辰说完,罗生生立刻从耳边拿下手机,按下挂断,结束还顺手把对方号码和微信也通通拉黑,想着以此来杜绝后患。 低头做完这些,当她再度抬眼,隔着熙攘的人群,目中就只剩下几个匆匆下梯的背影。 正准备辨识里头有谁的时候,手机于掌心再次震动,弹窗里连跳出了好几条来自“飞天小女警”的微信—— “(生气表情)(生气表情)(生气表情)” “你来就为和他表演吵架的?这是什么很新颖的情趣吗?啊?(谩骂表情)” “无语!” “我现在很不爽,感觉就像条被无视的舔狗(发狂表情)(发狂表情)烦!烦!烦!” “(张飞瞪眼表情包)” “(掐洗你表情包)” “(好男人不包二奶表情包)” “飞天小女警”撤回了一条消息 “点太快,发错了。” “噗嗤!” 原本心事浓重的罗生生,被季浩然这突来的一下给蓦地逗笑,刚想安抚着回他点什么,对过却又迅速发来了句—— “怎么样?看你在笑,是心情好点了吗?(玫瑰花表情)” 好男人不包二奶(下) 安城铂悦的顶楼,是间全景的天幕餐厅。 傍晚日落,宾客能从斜切的窗景里,观赏到远方太阳西沉后,夜色转暗的整个过程。 季浩然当下背窗坐着,一面翻动餐本,一面和服务生挨个确认菜色。 “我就这些,罗老师你呢,有没有什么忌口?牛排喜欢几分?喝酒吗?” 他点完自己这份,稍瞥了眼,发现对过的罗生生面容略显呆板,身前的菜单也仍旧合实着未动,于是便随口问了几句,想来唤她回神。 “呃……红肉和酒水就免了,我出来前吃了消炎药,容易犯冲。你帮我点份意面吧,不用套餐这么破费。” “那就奶油蘑菇这个。”男人指了指图片,抬头朝服务生示意:“我看你们面量克重不高,以她胃口应该吃不饱,再加份德式的小食,记得把猪肘烘脆一点。” 罗生生莫名:“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爱吃猪肘了?” 季浩然听言,抬手挥了挥,用眼神示意包括自己助理在内的旁人从包厢里屏退,尔后低头抿口柠檬水,调笑着说道:“没人说你爱吃,现在网上不都爱叫渣男‘大猪蹄子’,我点来是给罗老师你寻开心的。” “渣男?哦……”罗生生脑子拐过弯儿后,才明白这人在点程念樟,于是她便笑笑,也学季浩然装模作样的腔调,拿起水杯,浅浅尝了口酸味儿:“他渣不渣,现在和我又没关系。就算把猪蹄子扒皮挫骨了,我又能寻到什么开心?” “呵,我就抖个机灵,你还较上真了。” 季浩然说完这句,放下水杯,双手抱胸后靠向椅背,开始挂起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直勾勾地看向正被夕阳余晖镀亮着的罗生生。 “我脸上有东西吗?”她问。 季浩然摇头,随后将视线下落,对在自己指尖:“那天夜里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我原本以为你今天来,是要专程给我确信的。没想最后落了个空欢喜一场。” “啊?我当你在和我开玩笑,根本没想太多!” “玩笑?我和你开这种玩笑做什么?” “但就很突然……你当时一没问我是不是单身,二没关心我这半年的生活状态,刚见面连屁股都没坐热,就甩我句告白。这招放夜场你也知道,基本是明着骗炮的路数,你说我能当真多少?” “那你现在单身吗?” “嗯。” “什么生活状态?” “乱七八糟。” “好的我了解了。” 他了解什么了?莫名其妙的。 罗生生嘟起嘴,斜眼瞄了瞄季浩然,见他又开始盯着自己,心里顿起烦躁。 好在气氛即将落入尴尬之际,服务员适时敲开包厢,推来了一车菜品。 铂悦的西餐没什么特色,季浩然选在这里,主要还是为看风景,外加他在楼下有间长包,吃完也方便躲掉狗仔,自自在在地回房休憩。 他给自己点了份沙拉当作前餐,一盅希腊酸奶给罗生生开胃,东西都是制式的做法,吃不出什么好味,但两人却都细嚼慢咽地格外认真,愣是互相别着股劲,一直熬到了下道配菜的登场。 季浩然啖肉时为了解腻,替自己要了瓶霞多丽佐餐。闷完整杯后,他就着酒气上浮的微醺,突然支肘撑起右脸,开始和她闲侃起白天的事情—— “你路演和他吵些什么?七歪八绕的,搞得像写影评一样,我都听晕了。” 他本心其实不太想聊这个,但毕竟关系就在那里摆着,如果非要绕开程念樟,自己手里好像也并没有多少能够命中她的话题。 “是为别人的事儿,已经解决,就不再多讲了。”罗生生说完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其间像是忽而想通了什么,突然躬身朝前,拢着手,小声问道:“我当时没顾虑太多,只管硬着头皮上。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觉得有点丢人。你说万一被同场的观众发到网上,再让有心人提取段子,剪段鬼畜什么的,我是不是就得社死?” “是。”季浩然点了点头,垂眼躲开她的视线,给自己再倒了杯酒,又是喝尽,“所以我弄不懂……你为什么非在人前和他搞这些噱头?私下解决不了吗?” 罗生生坐回,抬手摇动了两下食指:“没私下了。” “什么意思?” “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呗。” “他答应了?” “我答应就行。” 这句话音刚落,罗生生摆在台面的手机倏然开始震动,她看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也没在意,连按了两下侧键,十分干脆地做了拒接。 “你半年前不也这样,到头还不是——” 手机又响,“滋滋”的震动声横空将季浩然打断。 罗生生看了眼,发现还是和刚才一样的数字,认定应该不是骚扰电话,就心大地按下了免提。 “喂,哪位?” 她问时捡起餐叉,也没太把电话的另头当一回事,随手往季浩然餐盘里戳起片火腿,俏声笑问了句“你怎么光喝酒也不吃?” 季浩然刚想给她答复,却听手机的音箱里,传出了一个他俩都很熟悉的男声—— “是我,你在哪里?” 哦,是程念樟。 空气凝滞,罗生生半举着吃食,停下送嘴的动作,随后没过半秒,又赶忙抛开餐具,急匆匆地摁下了挂断。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手机再震。 “他以前也这么急眼吗?” 季浩然皱眉问完,瞧她不动,索性擅自作主,伸手替她长按下关机。确认熄屏后,他再自然而然地把手机反扣到自己这侧,五指压住背板,难得露出了一抹强势。 “换个话题吧,我不想聊他。”罗生生泄气。 “嗯,那你吃完饭空吗?” “空的。” “今晚留下呗,我借你个地方躲躲,你看这主意好吗?” …… 季浩然的包房在77层,从餐厅下梯直达,转手第一间就是。 吃饭时他让助理和酒店打了招呼,甫一开门,侧架就已经摆好了一整套全新的客具,置物篮里还放了个医药箱和一只楼下购物中心的纸袋。 罗生生换鞋时好奇窥探了眼,才发现纸袋里是给她特意置办的内衣和洗护,隐隐约约好像还能在边上看见有安全套的影子,但她因为觉得心窘,就没继续深究。 相比于她初到陌生环境的拘谨,季浩然倒是副格外放得开的样子。进了门,甩手房卡,直接脱掉外衣,就往沙发处大剌剌地坐躺了下去。 “今天喝的酒……后劲很大,我现在有些头晕。” 他在解释,怕她误会自己怠慢。 “哦,你以前酒量不差的,我还当你喝不醉呢……嘻嘻。” 罗生生用假笑盖了盖心底的紧张。 她这姑娘,虽然嘴上总爱把自己讲得多么多么轻浮,但本质并没有什么和人正经约炮的胆气,更没有处理这种纯粹性爱关系的实操经验。 眼看季浩然今天准备得这么周详,仿如个历经沙场的老手。她一方面觉到了有人带着的安心,另一方面……又不禁有些惧怕与他露怯,怕他别仗着老辣,最后还真把自己给带进了沟里。 罗生生在玄关处等了会儿,见他懒散着,好似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就索性找了张餐椅坐下,转眼探索起室内。 这是个约莫七十平的套房,标准化装修,也没多少彰显住客个性的摆设,不过从衣帽间堆放的情况来看,长期生活的痕迹倒还挺重。 “你在安城没有置业吗?平时就住酒店啊?” “没有的,我大本营不在这儿。置业都集中在上海,家住古北那块儿。但我总在外头拍戏,实际也没什么固定落脚的地方,多数都靠酒店解决,已经习惯了。” “哦……挺好的。” 她也不知道住酒店这事具体好在哪里,无话可说的应承罢了,没怎么走心。 “你呢?在安城这段时间……平时都住哪里?” 这话是句试探,他问得非常小心。 “诶嘿!我可是有自己房子的哦!”但罗生生没想太多,反而语气得意地开始朝他炫耀:“年中我回国处理了点家事,当时因为一直需要往返,正好手里有余钱,看着价格又合适,就在老城区买了间旧的公屋。外头瞧它卖相不咋地,但住住也还可以。我想等以后攒够钱了,就换到上海去,说不定能有机会和你做个邻居。” 邻居? 古北可不便宜,她是真会吹牛皮。 “哟,没想到我们罗老师居然还是个富婆。” “嗯哼,我耳朵灵着呢,知道你在揶揄我。但浩浩我跟你讲,像我这种状况,在普通人里已经属于过得很不错的那类了,我挺知足的。” “你又不是普通人。” “哈?我不是普通人,那是什么人?” “是我喜欢的人。” 罗生生笑容顿住,倒不是为他真心所慑,而是单纯觉得季浩然变得有点油腻。 她想再聊会儿天的,没那么着急赶床上的进度。 两人后来彼此无言了会儿,大概还是觉得气氛难熬,罗生生忽而抬起右手,主动打破沉默: “我手上伤口有点疼,你会换纱布吗?会换的话,我先去洗澡,出来你帮我处理一下吧。” “嗯,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闻她去洗澡,季浩然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于是罗生生途径时看了他眼,乖巧地从衣橱里取下浴袍,吸气壮胆,又继续撩拨他道:“你……要一起吗?” 这属于是句明话,明得不能再明了。 果不其然,沙发上的人表情瞬间破功,直直弹坐起来,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张开嘴后,就连发出的嗓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好几个声调。 “一起?” “嗯,我说一起洗澡,很奇怪吗?” “洗……洗澡?” “对的。”罗生生点头,看他脸上飞速蹿起的绯红,竟还止不住起了抹玩心,“我右手不能碰水,一起洗的话,你正好可以帮我,两个人速度也能快点,不好吗?” “你慢点就慢点,没事的,我不着急。” 他怎么不着急了? 他急得心率都快破表,呼吸都快阻塞了! 但他现下也是真的紧张,几乎已经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话还没过脑子就蹦哒了出来,说完看她垂头撇嘴的模样,自知坏事,更是恨不得当场就把自己这张不识相的破嘴撕烂。 “哦,随你吧。” 听他拒绝,罗生生还以为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式,便也配合着,佯装恹恹地回了一句。 拉开厕所移门时,她特意朝他叹了口气,心想他演她捧,倒还挺有乐趣,是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子小孩过家家的嫌疑,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过往情事里,常会有的咸湿劲。 等洗完出来,罗生生鼻端轻嗅,闻出了房间多了股熏香的甜馨。 她一面擦着湿濡的发顶,一面朝左右观察,才发觉季浩然虽然还在原位,但相较刚才,床面铺上了条漂亮的毛毯,床头也亮起了一盏花型的燃烛灯;他身前的茶几,纱布和药剂一字排开着,远看过去,摆放地竟比外科手术托盘上的工具还要齐整。 “噗嗤” 罗生生在心里暗笑,想他是不是每次约炮都搞这么认真? 那可多累。 她挨他身边坐下,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换了身丝质的家居服,衣服领口开得很低,躬身时能看出胸口沾染的湿漉,身上也散发着浴液洗净后的淡淡香气。 “你也洗澡了?哪里洗的呀?” 罗生生扒他肩上,表情和语气是真的好奇,心想房里就一间浴室,他能去哪里盥洗? 季浩然原本在专心研究纱布的用法,被她手心触碰,感受到温热,拆解的动作明显有了迟滞。 “去隔壁洗的,开了个钟点。” 说时,他吞口唾沫。 “钟点?要这么争分夺秒吗?多浪费钱啊。” “我爸是这里股东,打声招呼就行,不费钱。” “哇,浩浩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我没藏着,之前和你讲过我家里的情况,可你当时估计是醉了,根本没听进去。” 罗生生搓了搓下巴,尝试追溯记忆,却什么也没能想起。 “唔……这不重要,反正我也不贪图你什么,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甚至不知道也没关系。 “嗯。” 季浩然闷闷地点了点头,胸口起伏着呼吸一口长气,转身把她右手牵到跟前,小心撸起对方浴袍的袖口—— “怎么受的伤?我路演时还以为你割腕了,差点吓到半死。” “被人不小心划到的。你放心好了,我要是真想不开,宁愿出去砍人也不会偷偷割我自己。” “哦……这样疼吗?” 季浩然把纱布缠绕后收紧,抬眸问她力度是不是正好,两人眼神就这么不期然地撞上,罗生生也不知怎地,心跳蓦然变得有些紊乱。 他好像看出了什么,没等她给予答复,就低头直接粘上胶条,顺带哑着嗓子,沉沉问出了句—— “我可以亲你吗?” 罗生生听后没有出声,只抿了抿嘴,拿自己空闲的左手将束带解开,褪下浴袍,而后掰过他的脸孔面向自己,压抑着呼吸,轻轻含吻了一下季浩然泛红的耳垂: “以前就说过,不用这么礼貌。你今天想亲哪里……都是可以的。” 彻底决裂(上) 翌日早晨,罗生生睡醒时,季浩然正背对着她浅眠。 掀开被子下地,她留心了一眼脚边,发现昨晚两人随手扔的纸团和用过的计生品,已经全被收进纸篓,换洗烘干好的衣物正挂在衣橱里垂晾,房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全是对方在她入梦时做的清理。 “没想到,这人还挺贴心。” 罗生生暗暗在心内品评。 她原本想穿完衣服就从房间猫走,但裤链刚拉一半,背后就响起了声懵懵的“早”。 季浩然望向她时,预计还没完全转醒,眯眼挠了挠头,随后拿起手机对过时间,又立马趴回枕芯,呜呜嗯嗯地不知碎念了些什么。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罗生生问。 “嗯。”他将五官深埋柔软,听话地点了点头,而后夹紧肩胛,释放掉一些肌肉的酸软,再转头面回她道:“我说能不能……一起吃个早饭,然后你坐我车,我们一起离开。” “可以是可以,我就怕被狗仔拍到,对你影响不好。” 这话很搪塞,顾左右而言他的。 季浩然觉得她是在变相拒绝着自己,所以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消沉:“小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说完顿了顿,很快补充道:“我说和你过夜不是第一次,不是和其他人睡过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噗!”罗生生哂笑,笑完套上自己卫衣,换开话题:“哦,我知道了……所以最近宣传期,你不会很忙吗?” “昨天路演结束就清闲了,我签的不是分账合同,过了首周,线下就都算加班,是要额外再签合同给我加钱的,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他说完翻身,腾地坐了起来,直接当她面把睡衣脱掉,露出整个光裸的上身。 当下他锁骨和喉结的位置,隐约透着几处沙红,罗生生认出那是自己玩儿到兴处时不小心种下的口孽,本来以为不会留痕的,没想他身体这么娇贵,居然半点也吃不得折腾。 她讷讷盯了会儿,想起他在性事里,微喘着叫她姓名的模样,不禁又撇头看到了别处。 “有钱不去?” “不去。” “为什么不去?” “这个问题很没营养,我答过了,就是不想去,没有理由。” “哦,你在凶我?” 季浩然愣了愣,突然伸手压上盖腿的被面,表情显露无措:“对不起,我早上会有点那个……所以可能脾气不怎么好,但没想过凶你,你别误会。” “那个是哪个?”罗生生好奇。 对方听问,没直接回话,犹豫一会儿过后,低头隔着被褥,指了指自己下半身的位置—— 那里当前有块异样的凸起,虽然轮廓不算明晰,但谁都知道下面正埋藏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刚才想说能不能再做一次,但看你在穿衣,就没敢提。” “呃……”罗生生皱眉,“那你现在也别提啊,好尴尬的。” “尴尬吗?我觉得对你有冲动,至少在我这里,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我想让你知道,当然,也希望能得到一点回应。但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拒绝我,在我这里同样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话毕,他掀开被子,下地朝她走近。。 罗生生当他说完这些,总该会过来抱住自己,再给个亲吻之类,所以特地站定着没躲,甚至还低下头,琢磨着什么时候自己该闭上眼睛。 然而臆想中的亲昵,实际并没有发生。 季浩然停步在她身后一尺远的距离,仗着臂展够长,直接伸手越过,从衣橱里拿取了一条全新的牛仔长裤,顺带再找到件同系列T恤,顾自就开始套穿了起来。 “罗老师,你早餐想吃什么?我来点呗。”弄妥行头,他就像奥特曼变完身一样,倏地来劲,好似陡然换了个人,语气和姿态都很轻快,就像他俩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用他最日常的口吻问道:“喝粥怎么样?还是三明治加牛奶?或者吃面?” “三明治吧,送上来快点,吃不掉路上也能带着。” “好嘞!都听罗老师的。” …… 虽然吃饭时,罗生生再三说了不用他送,但季浩然还是坚持要去评鉴一下她的公屋,看看到底还要攒够多少钱,才能供她换间古北的豪宅。 保姆车开到楼下,季浩然坐在车里拉下墨镜,隔着车窗往上观望,神色里没有预见中的嫌弃,反倒更多像在探寻。 “你住几楼啊?” “五楼,503。” “这里好像没有电梯,爬楼不会累吗?” “还好,就当运动了。” “哦,你找我也可以运动,我那里不光有电梯,项目还比这个舒爽。” “啪!啪!啪!” 罗生生最恨男人和她开黄腔,于是手刀下落,直接当着他司机和助理的面,毫不留情地揍了这人三下脑瓜:“您老放心吧,下次我要想练咏春,一定第一个找你!” “那可说定了,下次什么时候?你给我个定数。我马上排空档期陪你练武,到时你想用什么姿势打桩,我都可以奉陪。” “季浩然!我是真贱不过你!” 罗生生白他一眼,懒得继续掰扯被他给占尽便宜,于是干脆直接拉开移门,蹿跳了下去—— “你别下来了,万一被拍发到网上,这小区可没正经安保,到时你粉丝往我门口泼油漆送花圈什么的,我真的会受不了。” “虽然我粉丝不是那么没素质的人,但我觉得罗老师说得都对。” “那就这样……不送了啊?拜。” 她后退两步,朝车内挥了挥手,转身正准备上楼,却听背后车体的引擎熄火,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快动着朝向自己奔来,而后温热突袭,心跳靠贴背脊,他将她一把环抱进怀。 “干嘛呀……” “抱抱你。” “太肉麻了……大白天的。” “我觉得还可以,我演的偶像剧比这个还肉麻,不都照样有人看得下去。” “可惜了,我不是这种剧情的受众,Sorry。” “哦,那我下次换换风格,你可以提前挑点剧本,这样才能方便我来走戏。” 他在问她喜好,想知道她对伴侣的诉求。这实际是个很正经的设问,但季浩然当下却只敢用种玩笑的语气出口。生怕一旦严肃,罗生生就会想要逃走。 “你做你自己……我就觉得挺好。” 罗生生耳朵不钝的,但好在心也不狠。听出异样以后,她扯开肩上的手臂,回身笑了笑,替对方扯平些T恤的褶皱,“快回车上吧,有什么以后再讲也行,我们又不是什么只认识一天两天的关系,你说对吧?” 这话好像在说他们只是朋友,又好像在说可能还有以后……引申的意涵实在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但放在当下情境里的用意,季浩然还是懂的。 “嗯,那你上去吧,记得保持联系。” “好的,肯定不会拉黑你的,放心。” 说完这句,罗生生没有留恋,三步并两步地就跑上了楼去,爬梯时嘴里还不忘哼首小调,特意扮出副开心的样子,想让对方也能感到愉快,至少不会为这段突然变化的关系而感到负累。 季浩然抬头望着她从视线里消失,而后双手插兜,慢慢退步,数她身影到底经过了几个楼道的窄窗。 当目光对到第五层时,余光闪现异动,他察觉左边那间屋子里,有扇窗后的帘布,好像突然被人拉扯了一下,但这下动静十分短促,细看时已不见端倪,他当是错觉,就没怎么在意。 罗生生终于爬到家门口,照常把钥匙插进老旧的门锁,发现破天荒地,以前这没几个来回绝拧不开的破锁,今天居然没转几下,就放她轻松进了家门。 她以为这是自己转运的征兆,换鞋时还自我鼓劲地“哇塞”了一声。 把随身的包袋放下后,这姑娘觉得有些干渴,就转身想往厨房拿瓶水喝。然而行路一半,脚步却在路过主卧时顿然停下。 里面当前飘散出一股烟草烧灼后的焦酸,内角暗影处,有个男人默默静立着。他冷眼看向房外,嘴里吐出雾霭,行步间,一手执烟起落,一手牵起布缘,沉着脸,无声将窗帘带上。 自此,室内逐渐由光明变作晦暗,一如罗生生的心情,转瞬无光。 “你昨晚去哪儿了?” 他问,语气是赤裸裸的阴沉。 辨清来人是谁后,罗生生本能的第一反应—— 是想逃。 然而出于恐惧,她的身体当下就像被绑满了铅块,只能僵在原地,刻板而呆滞地看着程念樟,看他步态肃杀地走到门口,在离她三四米远的位置站定,而后交腿斜倚着,搓指扔却烟尾,抱胸低头,又把刚才说过的问话,用种愈加低沉的嗓音,再次朝她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昨-晚-去-哪-里-了?” 其间每个字节的刻意顿挫,问句末尾的音调下坠,全是这个善于隐藏的男人,怒气到顶时才会显露的表征。 罗生生听出不妙,但好在初始的怔忡正逐渐消退,她咬牙强迫自己镇定,回首望眼家门,再转头蹙起眉眼,目光锐利地瞪视向他。 “程念樟,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可以,但你得先回答我……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我家里?” “呵。”男人抬指点上额头,漏出声蔑然的轻笑:“突然吗?我在楼下等够整夜,不想等了,就从外墙的牛皮癣里挑了个锁匠——” “别唬我!开锁师傅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你说进就进!而且就算他让你进了,你这种行为也已经犯法了你知道嘛!” 罗生生听他陈述,没去理会这人提及等待时的委屈,反而因被他随意撬锁的行为击中怒点,低头从自己卫衣口袋掏出手机,没等解锁,直接长按侧键,将屏幕定格在了“紧急呼叫”的画面,朝他威胁道—— “要么你离开,要么我报警,选一样。” 程念樟沉默两秒,旋即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报。” “是以为我不敢吗?” 男人摇头。 “是我不想走。” 罗生生原本都已经划开了呼叫,却在对方话音落定时败阵,又匆匆切回主屏。 大概是看出了她身体姿态的放软,程念樟于默然间下压掉些会招致暴戾的情绪,决心改换策略,试探着朝前走出两步,伸手指向厨房: “饿不饿?我托人送了份早餐,就放在灶边。看你爱吃,还是点了上次煮粥那家。对方用心,得知你偏好甜口,今次特意现做了糕点……多少尝一点吧,别太辜负好意。” “饭菜你带走,我刚刚已经在酒店吃过了,不饿。” 男人继续走近,近到和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哦?哪家酒店?” “铂悦。” “和季浩然?” 罗生生点头。 “好吃吗?” “你问哪个?是季浩然还是铂悦的早餐?” “都有。” “嘁” 罗生生只笑了下,没答。 她看出当下程念樟似乎有意在压制着脾气,身侧垂手虽然一直攥紧,但却迟迟未有动作。想他今趟过来,秉持的心思,到底还是更想谋和,而不是把矛盾激化下去…… 辨明了这层认知,罗生生心中落定筹码,气态也就顺势自得了不少。 她往兜里塞回手机,擦身越过他,往冰箱拿出两瓶冰水,过程中用余光瞟眼灶台,看到周围玲琅都是点心,左边灶眼上还摆着个砂锅,照旧是上回万古烧的材质,下面没开明火,但锅盖垫有毛巾,是重新烧热过的证据,想来他嘴里说的“用心”,应当并没有掺假。 “喏,喝点水,既然来了,我正好也有话要和你说,我们去客厅坐下聊吧。你站着这么看下来,总觉得是要准备打我,怪吓人的。” “我打过你吗?”程念樟没有接水,他不喜欢这种客套,于是便晾她尴尬了几秒,方才继续接话:“我今天空了一天档期。不管你要聊什么,聊多久,我都可以奉陪。” 一天? 只要不聊到床上,聊什么能聊一天? 他也真是闲的。 罗生生如是腹诽。 “放心,就耽误你一小会儿。”不过这姑娘今次倒是没像往常那样与之回怼,见他不领情,便悻悻然把水放下,随即配合话意,举起手指比了比,就好像等会儿要聊的事情并没几多紧要似的,流露出了种非常不合时宜的娇俏:“你是大忙人,下午只管干正事就行。” 她说时拉开餐椅,拿湿纸擦了擦凳面,再拂掉桌上久积的灰尘,朝程念樟做出了“请”的手势。 眼看对方乖乖入座,她便绕行到对面,抱胸后靠着,瞬间沉下脸孔,将表情换做严肃。 “是你开头,还是我开头?”她问。 “我开。” “好的……哦,对了。”罗生生似又想起什么,忽而挑眉:“你有烟吗?借我一根吧,季浩然说他不常抽,所以也没随身备着,我看你裤子左口袋是鼓的,那里照常应该有只火机,不如索性两样一起给我,省得我再翻箱倒柜地解瘾。” 得令,程念樟表情明显滞涩了一下,眉头皱紧又放,最终还是妥协,掏出了她索要的东西,将它们拍在桌面,甩手划了过去。 “这烟口味重,会有些呛辣,你估计抽不惯。” “辣点挺好的,我嘴巴没那么挑。” 罗生生拿过他的火机,先是翻面观察了眼雕花,而后抿咬烟尾,“叮”地一声,学他平时掀盖打轮的动作,点火凑嘴,再于烧燃后关阖。 “咳……咳……” 这烟的第一口可真是够劲! 程念樟没有骗她。 偏偏她还不信命地过了圈肺,呛得整个呼吸道当下全是烧痒,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满脸泛红,瞬时萎掉了刚才好不容易架起的气势。 对座男人冷眼看她窘态,唇线拉扯没让自己漏笑,而后于沉默间捞来水瓶,替她拧开瓶盖,再轻轻推了过去。 “喝点水,不用在我跟前逞强。” “咳……”罗生生没同他抗拒,仰头大灌了自己一口,又把烟和火机都还了过去,“还是你抽吧,点都点了,也别浪费。” 程念樟这下不再憋笑,低头看了眼滤嘴上她的唇印,对准位置,仿如亲吻般抿了上去,幽幽向侧,偏头吐出了一缕好看的烟云。 “所以昨晚你是和季浩然一起,住在铂悦,对吗?” “对的。” “第几次了?哦,好像是第三次。我们一有争执,你就找他开房。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玩了这么多回,还没玩儿够吗?” 男人又渡了口烟,姿态和语气都是闲适,暗藏了股将她看破后的不屑。 “你说的很有道理,事不过三嘛,我确实不该一直这么舔着脸地麻烦别人。” 他又抖了抖烟,脸上笑意更甚。 “呵,原来你也知道——” “所以我这次答应和他上床了。” 彻底决裂(下) 程念樟笑容凝固,送烟的动作也在半道收停。 他任凭指间空燃了会儿,直到草灰坠落,方才想起要给出一点反应。 “别总用这招激我,包括上次那个学生,还有什么Alex之流……听得次数多了,只会让我认为你很幼稚。” “我就是很幼稚呀!”罗生生无谓,“不妨和你摊牌,其实我确实骗了你。根本没什么Alex,这个名字是我胡诌的,我和尹良辰的关系也很干净,甚至分开这段时间,我还因为忘不了你,无论感情还是性,全程都是空窗的状态……那天你在我家翻出的安全套,是观棠吵架时,你拆封的;避孕药是因为当晚你不带套,我出于正常担忧,隔天去药店买的;包括这个家,也不是我嘴里那种人来人往的状态,甚至除了你,压根就没其他男人来过。” 她的这段坦白,来得十分突然,突然到让程念樟胸口呼吸的起伏,肉眼可见地开始变作急促。 他当下就像个未经世事,被告白冲昏了头脑的少年人,愣愣看着她,顿时丧失了所有算计与筹谋的能力。 “生生,我……” 他想说他也一样,但话到嘴边,仍是没能出口。 “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们……换个话题吧。” 他伸手过去,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安抚的弧度,试着握她掌心。而罗生生见状,则将双手缩下台面,亦不惧闪躲。 “我还没说完呢,说完再换。” “那你还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我想说,我刚才讲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卸掉心里这层枷锁,我发现有些决定,实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昨晚我和季浩然睡了,他现在的团队应该还是归你在管吧?我想这件事可能会涉及到善后,有必要让你知道清楚,如果后续产生什么经济上的损失,就算再困难,我也愿意分担掉一半。” “你说睡了就睡了,你有什么证据?” 程念樟红着眼佯装出好笑,他知道这种掩耳盗铃的问话很蠢,但他忍不住。 他想,只要她拿不出证据,那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人生总有自欺欺人的时候,即便偶尔陷落,偶尔装傻,偶尔让步,为她……也是值得。 “哎……”罗生生叹出口气:“这种事你居然还要我来给你证据?以前我说和他没睡你不信,现在真上床了……你又不信。是不是下次我再找他做爱,还得邀请你程大制片在旁观摩,才能让你不认死理?” “啪!” 男人掌风落下,重重砸向台面。 “我刚才说过了,别用这招激我!” “没激你,我讲的是实情。”罗生生平静拿出手机,大方置于台面,输入180318解锁,程念樟记得,那是他们分别的日期,“不是要证据吗?我现在打季浩然电话,你别吱声。” 对桌不及拒绝,她已经点开微信,朝“飞天小女警”拨去语音电话,同时按下了免提。 季浩然没有晾她,速速接起—— “罗老师,打我电话是有什么吩咐?” “你在路上?” “在,怎么?是要我回来吗?现在还没开远,要下个路口才上高架,你有需要,我随时可以掉头。” “今天就免了吧,我有点累,打电话是想问你下周有没有空?我正好回上海,可以去虹桥那块看看房子,顺道找你。” 听闻她约下次,对过明显愣了一下,愣过后开口,方才轻快的语气,倏然就开始支吾了起来—— “累吗?是有哪里不舒服……嗯……昨天听你后来喊疼,我也不敢问是把伤口碰开的关系,还是我技术不好的问题。但现在知道还有下次……我……我不想让你体验总是很差……操他妈的!操,我在说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还体验!我他妈是鸭吗?体验个屁的体验!操!” 听筒里传来一些旁人细碎的笑,像是季浩然助理和前座正在开车的司机。这孩子似乎完全没有避讳的心思,甚至话语间,还有种巴不得要同全天下分享他和罗老师正处暧昧的迫切。 罗生生初始不太喜欢他这么直接,但当下又觉得坦坦荡荡挺好,本来就是让人快乐的事,何必藏成一抹烂疮。 于是她觑眼程念樟,也跟着听筒那头笑了笑:“你挺好的,过程里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说疼只是我在床上的口癖,嗯……夸你的意思,别多想。” “是吗?咳……”季浩然为掩尴尬,假意咳嗽了一声,忽而正经道:“我下周要进组,有部新戏在青岛开机。” “哦,难就算了,等你空了再说也不迟。” “不难,我可以和剧组请假,但你要告诉我具体周几,这样工作室才好排开行程,免得麻烦别人。” 罗生生没想他会这样认真,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无觉升腾,教她语气不禁变得有点羸弱。 “周……周五吧。” “那就这么说定,档期排了再改会很麻烦,罗老师你要是敢放我鸽子,后果会很严重,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了,我困了,去睡回笼觉了哦,就先挂了啊。” “你挂。” 屏幕跳回,定格在两人聊天的界面。 程念樟视线对在上头,神情木木的,不知在细想什么。 “听到了吗?这下总该信了吧。” 罗生生将手机反扣,不欲给他再有机会,窥探自己的任何隐私。 “我可以捧他,也可以毁他,不过弹指间的事……甚至死了也行。” 程念樟说时声音沉静,不似在与她说笑。 但罗生生听后也没几多怵怕:“不要讲得你这么厉害,好像无所不能一样。季浩然家底不差的,你和邱冠华花力气捧他,不就是看重了人家背后的资本,和手里的门路吗?拿着兄弟义气哄得他晕头转向,本质说穿了,还是看在了钱的面上。况且他又不是尹良辰那种无权无势的学生,能为几张诉状就吓破了胆?整他之前,你难道不会先去掂量掂量在他身上既已付出成本?不会顾忌他家里势力知情后对你的反扑?不会在乎星辰剥离关口出现异动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 “呵,少放大话了,什么死不死的,我没听出威胁,我只听出了你打心眼里觉得我很好骗而已。” 时间分秒过去,程念樟定了会儿身,尔后垂头用落发藏住眸眼,将烟摁灭在她刚才用剩的湿纸,于白底上,烧出一抹焦黑。 “呵。” 他突然笑了声,意味不明的。 不过罗生生也懒得多去琢磨他的情绪,把台面还在冒烟的垃圾收走后,顾自又喝了点水,便继续说道:“那天早上我话还没讲完,你就摔门走了。今天既然你又主动找了回来,那索性定定心心让我把嘴瘾过完。不然有些事总憋在心里,像条不干不净的尾巴,实在让人膈应。” 她说时一直在观察对过的反应,见程念樟始终低着头,不声也不响的,就无觉蹙起了眉头。 “程念樟……你在听吗?” “听着。” 男人开口低沉,像在酝酿着什么,让罗生生感到略略有些不太安稳。但她细想了下,自己现今也没几多把柄落他手上,还能怕他什么? “我年初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封信,你还记得的吧?” “记得,实物收在观棠,和之前送你的东西放在一起,没扔。” “哦,我一直以为我当时写得已经够明白了,讲我再也不想卷进各种纷争里,希望过简单一点的生活,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你该知道我当时离开的时候有多怨你,但信里还是把话说得尽量婉转,也尽可能体面……本以为再见的时候,你总该会有转变,不说变成个多好的人吧……至少在我这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还是有点底数的。” “我不需要这种体面,也不喜欢你总爱跟我讲什么所谓的体面。有诉求、有不满,就当面吵,甚至动手动刀打我骂我……都行。一声不吭地走,不计仇怨地去找宋远哲庇佑,到头只为藏匿起来躲我。罗生生,你不会真以为你心里那点意图报复我、折磨我的心思,从头到尾我都没能看透吧?” 男人抬头,也学她此刻对峙的姿态,后靠向椅背,脸上表情经一番调整,恸感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他惯常施压时的倨傲与冷冽。 “你偏要这么想也行,我不反驳。”罗生生摊手,像个混不吝的赖皮似的,将他安在自己头上的罪名,大包大揽地照单全收:“所以你就当我写的爱你那些话……全都是拿来唬人的狗屁吧。我现在真的受够了,对你唯一的希冀,就是盼你赶紧滚出我好不容易才回归平静的生活,少来烦我还有我的朋友——” “我烦你哪个朋友了?”程念樟将她打断:“哦……姓尹的那个学生吗?如果昨天路演你是专程为他出头,继而搞了和季浩然的这出,那我不得不说,你罗生生可真是会交朋友!” 这男人的最后一句是个明晃晃的讽刺,光是听着就异常让人来气。 然而罗生生闻言却很平静,目光直直对在他的面容,平缓回道:“我不是在为他出头,我是在为我自己。是为心里堵的那口气,为了不再对你抱有幻想,为了明明白白地切割掉过去。昨天就算不是尹良辰,只是路边一条被你轧死的野狗被我看见,我也照样会拎着它的尸体,到现场和你理论,让你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现在的面目……到底有多阴险歹毒,多乞人憎恶!” 哦,她说她要切割,还说他很歹毒。 “呵……”程念樟又笑,眼里有泪,但他硬是将其忍在了眼眶:“你搞搞清楚,是他来勒索我的……罗生生你搞搞清楚,是他他妈的先来勒索我的!” 这个男人当下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递进着情绪嘶吼出这句,吼时重重拍击台面,在桌体的巨颤中,起身抬手,直指罗生生的鼻头。 “他要的多吗?啊?多到不合理,多到你给不起了吗?”罗生生也不怕他,掸开程念樟怼在自己面中的食指,为了不输气势,也将双手撑在台面,借势站了起来:“你扪心自问,你本心里想的,到底是整他……还是整我?” 罗生生问时拉高袖管,露出右臂缠紧纱布的伤处:“你知道把个本就一无所有的人逼到了绝境,他会去干些什么吗?我告诉你程念樟,这就是答案。他杀不到你,就会过来杀我,人性都是一样的,你的铡刀只敢斩弱,那他又何尝不是?当你所有雷霆手段落下来的时候,你会有哪怕一个瞬间,真的只有一个很小的瞬间……顾及过我的处境,还有感受吗?” “你没有的。”她摇了摇头,垂着眼自问自答出这句,而后放下手,又再接道:“你当年害我哥哥坐牢的时候没有;利用我在年会离间刘安远夫妇的时候没有;擅自报警去抓宋远哲发泄的时候没有;设计弄死顾渊害我被督导组请茶的时候……也没有。我从前爱你,不觉得这些有什么讨论对错的必要,就像个感情用事的睁眼瞎,心甘情愿被你一次次地利用。但现在我不爱你了,再回头观望你的这些出招,心底除了自私卑鄙这几个字,真的很难找得出其他更加贴切的词语,能够形容我如今对你的感受。” “什么叫你不爱我了?” “就是字面的意思。不含冲动的,深思熟虑以后的,字面里的意思。” 当她话尾的音调落下,室内便不再有声。 自客厅小窗里偏漏出来的日光,因正午将至,突然变得十分明晃。罗生生朝东的半脸浴在其中,过曝成了糊白的样子,落在程念樟眼里,即便是她,看起来也和那些曾经挥却的故人们没什么不同,最终不过掉入海海,沦为一个失去面目的幻影,模糊而空洞。 “哦。” 他淡淡道。 如此应承之后,他也不再看向罗生生,转而调头走回卧室,取出扔在床面的风衣,慢条斯理地扣实上面的的每一粒外扣,再往洗手间洗尽双手,抹掉脸上所有大起大落后的情绪残余。 出来时,他随身提了个爱马仕的纸袋,轻轻放上餐桌。 “这个包是六月时到的,颜色和包型你对一下,看看是不是你当初问我要的款式。” 罗生生没看,只皱眉答了他句:“我不需要。” 男人没有受挫,继续把包往前推了一些—— “如果现在不需要,也不用着急拒绝,刘安远昨天自说自话赔了四十万让我卖他人情。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如果你不想欠他,就折现了还回去,不够我再贴补,差多少你让小谢走公账就行,该是我出的,一分也不会少你。” “谢谢,尹良辰的伤起因有我任性的成分。论起责任,你我各半。前头你已经给过他不少,这个包的价值用来覆盖你的那份,我想应该绰绰有余,就不用麻烦小谢了。” “好。” “嗯。” 程念樟将纸袋松手。 临走时,当他握上门把,下看一眼后,开门的动作蓦然有些滞留:“锁匠说这把锁旧了,锁芯有大锈,所以才会常拧不开。空了记得换一把吧,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恋旧。” “谢谢,不过我爸赔款的事解决了,往后我大概率也不会再来安城。房子这两天会拿去中介挂卖,门锁换不换,对我影响不大。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谢谢你……难得这么好心。” 闻言,男人抿了抿嘴。 “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坏心。” “不重要了,就像这房子,我既然已经不再会住。又有谁会多管开它的门锁是好是坏,你说对吧?” 程念樟没答。 他就静站在那里,维持着将走未走的姿势,迟迟未有下文。 隔过半分的沉默,他应该是想通了什么,沉声再度开口—— “生生,不为争吵,我想最后再对你说些话,就当是朋友的忠告也好。” “嗯……我听着,你讲吧。” “好。”他转过身,目色无光地望向她:“我想对你说的是,这世上有很多社会关系,实际走到最后,往往都是负累罢了,是人情,也是镣铐。我以为由我帮你把他们斩断,总该是件好事,但终归还是太自大了点,从来没有好好问过你的意见……” “我知道你不是个甘心囿于情事的女人,有自己的坚持和抱负。但太过易得的青睐,本质是种非常容易消磨意志的东西。你如果不想再走过去的老路,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过往吃过的亏和犯过的错,就不该这么轻易忘掉。” “我总想陪你走段远路——” 说到这里,程念樟突然中断了后话,深深吸气,再用力下压门把:“就这样吧,说多无用,我也不再叨扰你了,再见。” “啪哒。” 门扇关阖,是他离开的响动。 “我是认真的”(上) l ayuzhai wu.x yz 和程念樟吵完的第二天,罗生生按自己所说,联系之前买房的中介,表达了要把房子转手的意愿。 对方劝她目前房价增值尚且还覆盖不了契税,可以稍再等等。但罗生生态度坚决,只答复了对方一句—— “卖,马上卖,亏本也卖!” 其后,待确认完这间公屋的挂售信息,罗生生便利索地把备用钥匙丢给中介。上午交接,下午请搬家公司过来清场。让他们该扔扔,该寄寄。好在她的东西不多,只花半天功夫,就基本把屋子变回了空房。 离开安城前,罗生生对比了几家二奢店的报价,从其中摘出最高,直接上门把新收的这只Birkin,按程念樟给的建议,以回收形式折成现金。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52yzw.com 验真假的时候,鉴定师从包胆翻出一个Tiffany的礼盒,里面是条钥匙项链,带彩钻的样式,对方查了图鉴,说是今年七夕的限量款,价钱昂贵不讲,外头也绝不算好买。 罗生生彼时正在核对航班,听闻提醒,稍瞥一眼,没怎么细看,开口直接问了句“回收能有多少?”,等对方报完价,她觉得还行,就大手一挥,潦潦草草地一道卖了出去。 这两样东西连着纸袋里零碎的配货,最后七七八八总共进账十二万多点。 罗生生掐指算算,自己又再贴了点钱,补齐四十万,便朝王栩那边转账过去,附言是句谢谢。 对方隔过一会儿打来电话,问她“是事情解决了吗?” 罗生生答说都解决了,两人也没再多聊其他。 处理好这些生活上的杂事,与Melisa说明了日后两人该去哪里碰头,她在安城,也就没有什么别的值得挂碍的人或事了。 10月16号下午,上海。 罗生生航班准点到达虹桥。 蔺安娴过来接机时,发现半月多没见,自己女儿不止外貌又瘦削了些,气态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相较以往看来,当下的罗生生,明显凌厉了不少。眼神愈加坚定,出口的话语也少而干练。没再像之前那样,会为了顾及他人感受,而去特意扮作可亲。 在旁看她待人接物时淡漠的样子,不知为何,蔺安娴总在某些瞬间,有种透过自己女儿幻视阿东的错觉…… 她大概能猜到他俩之间近来肯定又发生了点什么,但只要女儿不提,她也不会主动过问。 “姆妈,我把安城那套房子挂牌了,之后打算到杨浦或者虹口再长租一间,这样离工作室更近,也方便和团队沟通,你看怎么样?” 回去路上,罗生生简要交代了自己日后的打算。 她想专心把手头的纪录片弄完,由于后制工作繁杂且细碎,她不乐意把太多精力耗费在通勤,便有了从宝山搬出去的想法。 但这毕竟是笔不小的开支,家里现在所有用度,说穿了,花得都是爸爸的遗产,罗生生自己没有收入,外加澳洲打官司也很费钱,所以如想增加开销,总归还是要先征得蔺安娴的同意,才能继续行事。 “哪能噶急着卖?小远不是说国内现在有什么棚改政策,房价以后肯定会涨,让阿拉留着拿来当理财的吗?侬现在卖掉,不仅不赚,还要倒贴钱的,戆特啦?” “我不想在安城那边留东西,弄得干干净净,以后才能防止像今次这样,再有机缘和他碰见。” 这段话里虽然没有指明,但蔺安娴知道,她说的人是程念樟。 “伊到底什么心思,成天过来别相侬?” 罗生生不想深究这个问题,而且也没了深究的必要。 她听后瞥眼窗外,静静看向高架两侧倒后的风景,于沉吟中摇了摇头,隔过一会儿,方才继续开口:“姆妈侬放心,这趟弄妥,以后我和他……就真的是没交集的人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管他怎么想的,反正和我们也不搭界,侬讲对伐?” “人嘛,只要都还活着,想搭界么,总会想得到办法的。”蔺安娴说到这里,把话顿了顿,突然低头掏出手机,划开相册,硬塞到了她的手里:“囡囡,姆妈也不是想催你,但这次回澳洲,侬嬢嬢有句闲话我觉得没讲错。女孩子空了就该多出去看看,毕竟外头好男人还剩很多,即使谈不了恋爱,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就比如这个——” 她指向屏幕,里头是张男人的公式照,对方拾掇地十分得体,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长相是周正耐看的类型,身材微微有些健壮,笑容很开朗。 蔺安娴见她看照片时,没露出反感的表情,就再右划两下,展示了一些对方生活上的近照。 “这个男孩子是你堂姐同学介绍的,在墨尔本读的本科,剑桥读的硕士,现在在国内做什么金融安全工程这类玩意儿,人和家世都蛮单纯。侬欢喜漂亮的,伊卖相也不差,啊要约个时间吃顿饭?就当试试看呗,看侬俩能不能聊得来?” 闻言,罗生生几不可察地挤了下眉心,她对相亲这种事儿,本能里揣的,更多还是抗拒和抵触的想法。 程念樟离开前,点她不应困囿于情事,不应被廉价的青睐所蛊惑……那番话,对罗生生来说,是很受教的。 然而她也十分理解,此刻蔺安娴站在母亲的立场,难免对她会有顾虑和担忧。毕竟都是正常人,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能从旧伤里尽快脱离出来,再找个坚实的肩膀依靠,过上安稳又幸福的日子? 罗生生现今的外在虽然冷却了,但心还是热的,不忍去违背母亲对自己向好的殷切—— “他微信多少?我先加上认识认识。还有姆妈,你还没有回我租房的事,可以的话,趁寄的东西还在路上,我这两天就得跑起来了,这样就不用喊搬家师傅上门,只要让运输公司换个收件地一送就行,省得再搬来搬去那么麻烦。” “侬乐意认识人家么,姆妈也不好卡你自由的咯。等价交换嘛,姆妈识相的。” 蔺安娴说完笑笑,收回手机后,立马就转发了个微信名片给她。上面显示,对方昵称叫Vincent Gu,末尾带着姓氏的拼写,看样应该是正式的英文名没错。 罗生生当场添加,发送的验证消息是个微笑,后面只带了句简短的“Hi~”,也没过多介绍自己,看着还挺敷衍。 对方是隔过两天才点的通过。 罗生生彼时正在看房,没留意到消息。 中介那天推了间和平公园附近精装的loft给她,房子层数不高,面南有大片梧桐,露台望出去的秋色很好,她很喜欢。 但为了讲低价格,这姑娘特意压住表情,没在面色里流露出太多真实的意向,中途挑了些位置、附近交通、房间格局,还有过度装潢上的毛病,最后和对方说了句还要考虑,暂且不急着下定。 这种事关金钱的拉扯,放在从前,肯定不是罗生生所擅长的领域。但生活给的磨砺就是这样,从不擅长到擅长,是大多数人必然经历的一种成长。 在坐地铁回程的路上,罗生生打开手机,屏幕弹窗里最近的一条消息来自飞天小女警,点开是个定位——伊犁路上名叫华丽家族的小区,下面紧跟了张航程图,季浩然在语音里问她,是想直接去他家里,还是先到机场汇合。 罗生生看信后,恍然发现原来今天已经周四,日子过得飞快,快到她都没了知觉。 自从上次那通电话以后,罗生生由于奔忙,没再主动找过对方。在他今天发的定位信息上面,罗生生才看到,自己前几天居然还遗漏了他的好几条微信—— 10月11日 06:30 “我今天到崂山了,罗老师在干嘛?” “(开机合影)” 10月12日 00:12 “在拍夜戏,罗老师在干嘛?” “(场记牌照片)” “(定妆自拍)” 10月14日 02:30 “(一片海)” “今天整天都在海边拍摄,罗老师呢?今天干了些什么?” …… 看起来都是在上下戏时发的消息,罗生生那会儿大多正在睡觉或者处于困意朦胧的状态,可能曾经点开看过,但也没意识到要回。 她现在对季浩然有种后知后觉的抱歉,但又不想过多和对方有情感上的周旋,于是短暂斟酌后,只淡淡回了对过一句: “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刚看到信息。你航班下午4点落地,那我晚上8点左右到你小区那里,可以吗?” 对面收信后,聊天界面的顶端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就在这个间隙,弹窗跳出一条来自“Vincent Gu”的消息,问她“是罗小姐吗?” 紧接着又跟了句:“明天如果空,可以班后找个咖啡厅坐下见一面,我公司在静安寺附近,到哪里都很方便。” 罗生生没思考太多相亲流程的问题,心里只想着给蔺安娴交差,就爽快答复了句“可以”。 然后她搜了家伊犁路附近的Cafe推给这个Vincent,说自己晚8点会有事,但白天不坐班,8点之前怎么安排,看对方方便就好。 于是他们定下了6点见面,就在季浩然家小区外围不远。 当罗生生切屏出来时,季浩然那头也有了回音,答复只有两个字“随你”。 看着像是生气了,但罗生生并提不起太多琢磨他的兴趣,更别说去安抚。 实际她现在已经厌倦这种推拉,不是针对季浩然这个个体,而是对几乎所有的男人,她都已拿不出泛泛之外的热情,用来同他们交往。 如果真要形容,心态大概就像抔死灰,即便靠近了明火,也打不着,更烧不旺。 “我是认真的”(下) 次日下午,罗生生开完工作室的碰头会,就打车直奔了古北那块儿。 因为有约,她今天特意好好打扮了自己,将半长的头发盘作小髻,双耳和颈间都佩戴了珍珠做饰,身上是件一字肩翻领的毛衣裙,开司米材质,观感贵气,又不失温柔和甜馨。 路上顺畅的关系,她比Vincent要早到一些,等候时闲来无聊,就往Cafe边的花店里,挑了几支大花惠兰和洋牡丹捆成花束,准备晚上送给季浩然,当成自己初次登门的礼物。 “嗨。” 结账时,她的背后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 罗生生撩起脸侧落发,别到耳后,略略懵然地转头:“哦……嗨,你是Vincent?” 她粗看了眼,辨出他就是今天要和自己相亲的那位。 对方面相与照片里差异不大,颜值可算中上,但就是身型逊色了点,个头目测也就一七五左右,放在普通人里差强人意,但要赶上罗生生对伴侣的诉求,那可就离得有些遥远了。 “我那个微信里的好友主要是些同事,标注英文名会比较方便,你是生活上的朋友,叫我本名会更亲切,我本名叫古森,十口古,三木森的森。” “哦哦,古森你好,罗生生,幸会。” 罗生生打完招呼,把花放下,礼貌地伸手意图和他交握,动作里透露着谦恭,总觉得给人一种商务会面的视感。 古森下看后,微笑浅触。 心想难得遇见这么好看的相亲对象,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从她的平静眼波里又能看出,自己之于她……却又好像并不算是场多么难得的际遇。 “这是……?” 男人松手后,抬颌点了点,用眼色示意她新买的花束,随口问出这句。 “嗯……花吗?”罗生生顺势轻瞥:“哦,这是今晚我要去朋友家做客,特意买来插瓶装点的,你觉得好看吗?” “不错,我看颜色都挺粉嫩,对方是女生朋友吧?” 罗生生摇头:“不是的,是个男性朋友,就住附近。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今天才约在这里。” 她回得坦荡,对于没感觉的异性,罗生生如今已不喜扯谎。 一次欺骗要用十个谎话来圆,她吃过这方面的苦头,觉得既然认定了彼此只是浅尝辄止的关系,那就没必要过度修饰自己。 古森这人也很识趣,晓得她这么回复,无论答案真假与否,自己大概率都是没戏,于是也就放开了心态,权当交个朋友,不再对今日的结果抱有任何期待。 两人后来没去约定的Cafe,古森来前在附近订了家最近在网上很火的Bistro,特意把位置选在靠窗,原想多点浪漫气息,然而既知对方无意,那再好看的街景,也没了它点缀氛围的意义。 两人相谈熟悉了一阵,罗生生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会反感和这个陌生男人接触。 甚至与之相反,刨去性缘上欠乏了点吸引力外,她觉得古森这人在其他方面,还是很值得欣赏的——他不光举止彬彬有礼,说话也不失幽默,为人懂得分寸,也知晓进退,不论同他聊起什么话题,都不会有冷场抑或让人感到尴尬和拘谨的时候。 “对了,聊这么久,还没问你几岁?” 罗生生听蔺安娴说他年纪不小,但具体多大年龄,她没问,她妈也就没提。 按相亲市场的规矩,这种含糊,本质就是回避, “我虚岁三十七,今年是本命年,属狗。” “哇!那你比我大了快要十岁呢!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是吗?”古森喝口佐餐的甜酒,“正常猜人年纪,不是都会缩个五岁,你讲我三十出头,那就说明我看来确实是该这个年纪,对吧?” 罗生生哂笑:“你这人怎么不听好话呢?我没那个意思,我的真实感受,就是觉得你比看起来要年轻,不是客套。” “我也只是逗趣而已,年长又不是什么坏事,没必要把它当成是种避讳。” 这话很豁达,罗生生听闻后不禁点头,道了声“确实”。 他们这顿饭吃到后段,古森出去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回来就突然抱歉说要早走。为了抹消临阵脱逃的嫌疑,他讲自己已在前台埋好了单,罗生生也知道对方不是个抠搜的人,但还是提了嘴想要AA的打算。 古森没有答应,提议下次回请就行,罗生生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没再继续坚持。 站在店外等代驾那会儿,古森察觉入夜后的天气转冷,瞧身边女孩光裸着肩膀,怕她着凉,就自然地给她披了件从身上褪下的夹克,内胆还带着自己身体的余温。 “谢了。” 罗生生从善如流,点头道了声谢。 “对了,罗小姐,你说你约这里是因为朋友,那你自己呢?目前常在哪块儿活动?如果近的话,我们可以约点打球吃饭一类的消遣。放心,这不算是什么追求,我只是听你家里人讲你刚回上海,想着帮忙多介绍一点在地的朋友。” “我工作室租在虹口,就龙之梦附近,目前正在找住的房子,相中了和平公园边上的一间Loft,但租金太贵了,还在和房东那头磨。” “有需要可以叫上我,还价这种事我还挺擅长的。” 说完这句,代驾正好将小电驴停在他们跟前,罗生生把外套还给了古森,两人各自道了句“回聊”就算是作别了今日的相约。 望他车子开远,她抬手看了眼表,发现时间还早,就没急着联系季浩然上门,反而顾自在街边逛了起来,去家进口超市买了瓶红酒提在手里,待临近八点,才朝飞天小女警发了个“我快到了”的消息。 然而这次和以往不同…… 她等了很久,对面却一直没有答复。 上海入秋后的天气,常会时冷时热,此刻一阵风过,罗生生缩起肩膀,身体不禁哆嗦,突然就没了继续等待的热情。 她打开手机,琢磨几番措辞,开始往输入框里打字。 “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约吧(微笑表情)” 信息发送成功,出乎意料,对面立马飘来四条短句。 “找保安” “做访客登记” “打过招呼了 “有人会带你刷卡” 没有标点,没有助词,没有表情。 冰冷得就像上级在对下属发号施令。 罗生生看后噘了噘嘴,自我消化了一下不忿的情绪,简短答复他句“知道了”,就开始照着消息里的指示,按流程一步步走起。 小区物业管家接到她后,引人从门卫一路来到18号楼。等对方帮忙刷开门禁,她便乘梯直抵了16层的入户。 这个小区房型普遍偏大,全是两梯一户的设计,楼道公摊上的室外玄关弄得非常气派,橱柜几乎铺了满墙。 季浩然大概是有强迫症傍身,罗生生走近门口,发现外放的几双男鞋全都被他分门别类,放置得异常齐整。只有入室的欢迎毯上,孤伶伶摆着双没拆标的女拖。罗生生猜想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然而当她低头看清Logo,辨出是个顶奢的贵牌后,这姑娘又立刻止住了脱鞋的动作,不敢再轻举妄动。 “叮咚” 门铃摁响。 罗生生理了理鬓发,将笑眼倒弯起来,嘴角微翘。就这么干等了大约半分多钟,室内才终于有了接应的动静。 推开门是季浩然本人,罗生生探头往里,光看目之所及,预计里面应该没再有别人。 于是她将笑意扩大—— “Hello浩浩,晚上好呀?“ 打招呼时,罗生生为减轻负担,顺道伸手把花和酒都递了过去。但即便她难得表现这么殷勤,季浩然见了,也没在表情里露出几许高兴,反而还蹙眉倒退了两步,中途把双手揣回裤兜,硬是晾着她没接。 因为这下过于尴尬,罗生生的脸色瞬间变僵:“你怎么了?我一来就甩脸子,是谁惹到你了吗?” 男人没理她的问询,抬手把褪到脖间的耳机重新戴上,指了指自己右耳,又指了指门口的女拖。 “我现在在打游戏,这把结束再说。你先换鞋,进来记得把门带上。” 哦…… 原来这人是怪她打扰他游戏上分了? 可是早前约好的碰面时间不就是今晚八点?明明是他贪玩耽搁,怎么还能怨怪到她头上? 简直莫名其妙。 “跟吃错药了一样。” 罗生生一边踩掉鞋跟,一边低头暗骂出这句。 然而季浩然隔着耳机并听不见这点细碎,他见她动作里没要离开的意思,便转过了身,不再多留半句招呼,径直就往内间电竞房的方向走了回去。 罗生生跟在他屁股后头进屋,听话地关阖上了大门。 入室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空间感极强的客厅,放眼望去,家装简洁干净,色调也统一明亮,没什么奇形怪状的家具,但就是潮玩和手办实在是多,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把整面玻璃展墙塞得满满当当,堆迭起来,颇有些唬人惊叹的震撼效果。 罗生生环顾一圈,在季浩然家里没找到摆在台面的花瓶,于是不得法,只能先进厨房,把绑花的束绳解掉,再往水槽蓄了点水养着,想等他打完游戏再找办法。 就在她忙活正酣时,内间传出了剧烈的键盘敲击声,紧接着就是一串接一串的破口大骂—— “你们她妈的脑子不好使是吧?推边线!边线啊!在中路瞎晃是几个意思?找死吗?” “开大!我让你开大!操!” “废物!选的都是什么狗屁英雄,到底会不会打配合?懂不懂战术啊?一群老der!” “操!” …… 罗生生不会打游戏,所以也并听不明白他叽里咕噜地,到底都在吼些什么,但光听语气,这姑娘多少还是能感知得到,季浩然目前怒火中烧的程度……应该绝对不低。 “玩个游戏而已,至于吗?真是小孩子脾气。” 她对着空气翻出个白眼,随后打开冰箱,找到两瓶气泡水,决心带过去给他消消火气。 恰在这时,罗生生放在台面的手机乍响,是古森来电,她当下湿着手,正犹豫接还是不接,季浩然又忽而游魂似地在厨房出现,从她手里抢过冰水,用力拧开瓶盖,仰头牛饮了好大一口。 喝完,他用眼色示意,挑眉提醒道:“你有电话,不接吗?” “呃……你游戏打完啦?” “不接就挂,铃声吵死了。”季浩然没答她另起炉灶的设问,只满脸不耐烦地摆出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旋即长臂一捞,轻轻松松就把罗生生的手机给攥进了自己掌心:“这个Vincent是谁?头像搞这么正式,中介?银行?还是卖保险的?” “呃……中介,给我找房子的中介。” 罗生生本不想撒谎,可当下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这句。 她猜测大概是因为心虚,但又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拿不出刚才应对古森时的态度,来大大方方地,朝季浩然和盘托出实情。 “哦。”不过好在季浩然也没深究,低头睨了她眼,交还手机后,又兀自岔开道:“罗老师,你今天很漂亮。” 虽然表面是句夸奖,但他的语气寡淡,音调也没什么起伏,根本听不出句意里本该包涵的赞赏抑或欢喜,更像是句陈述,听来大概和“你是个女人”差不多效用。 “呵呵,是吗?” 罗生生尬笑。 “谁送你的花?”他为不把天聊死,又指水槽,往别地换了一枪打鸟。 “送我?不是啊,是我专程买给你的,还有瓶红酒。我想的是,第一次到你家作客嘛,总不好空手来,终归要讲点礼数的呀。” 又是作客,又是礼数,搞得他们有多不熟似的。 季浩然撇撇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沉吟了会儿,最后还是只憋出了句不咸不淡的“谢了”。 “浩浩,你到底怎么了?今天态度为什么这么差?是遇着事了吗?” 罗生生锁眉,她不是个神经粗条的人,正常人该有的眼力见她都有,况且对方周身的气压今晚低得这么明显,就算换个不相干的外人站在这里,估计也能一眼看出不对。 “没大事,就是游戏输了,不爽。” “游戏?我以前也没见你玩儿游戏有这么较真过啊?”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这人干什么都很认真!不对,是非!常!认!真!” “你是不是话里有话?我听出来了。”罗生生将表情变作严肃:“有话就直说,别搞阴阳怪气那套,我最烦人和我打哑迷,搞冷暴力……关系再好也不行!” “我和你关系好吗?” “都上过床了,还不好吗?” 闻言,刚想回怼的季浩然,话被卡在喉咙,只能半张着嘴,对她空眨两下眼睛,而后又不晓得想起了什么,红着脸错开视线,局促地挠了挠头,将方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破功给泄了个干净—— “你……” “我怎么了?” “你会打游戏吗?” “啊?”罗生生不解歪头,“打游戏?打什么游戏?我只会抽卡牌和消消乐……” “没事,我教你。” 说完,男人牵起她,也不管罗生生乐意与否,强势地拉拽着她往自己电脑桌前带,转过电竞椅,将坐凳朝上调节一些高度,摁住肩膀,把罗生生给硬塞了进去。确认安稳,再取下自己耳机挂她头颈,开麦朝队友说道:“下把我让女朋友来,她没玩过,所以也别指望我再带着你们练级。” 当他落完这句,对话框里无数问号开始飞屏,耳机里的国骂声也此起彼伏,吓得罗生生不禁抬眼,掰开一侧耳机,用小鹿般懵懂的眼神望向他:“他们都在骂你,说的话……可难听了……” 季浩然没有看她,双臂自后伸来将她环禁,俯身后,视线专注地对焦在游戏界面,提起女人腕骨,操控她按上鼠标,再覆手将她整个手背严实地包拢。 “别理,我骂他们更难听。认真听我怎么教你就行,其他不用多管,明白了吗?” 他的掌心热烫,因为肌肤无限贴近的触感,罗生生偶尔还能感知到他脉搏催发的跃动,微震之间,她忍不住吞下口唾沫,面颊发出麻麻的热痒,泛出了一抹微红。 “嗯。” 他问她明白了吗,她实际没有明白,但还是讷讷点了点头。 “你喜欢哪个类型的英雄?对颜值有要求吗?有没有什么技能上的偏好?” “呃……我不懂,你帮我选就行。” “我选吗?罗老师,做人可不能太没主见。” “那我要帅的。” “嘁”季浩然笑,“我说的是英雄,专心点。” “我也没讲别的啊……” 他想什么呢? 磨蹭了一会儿,当他们终于选定角色,正准备开局,偏偏好巧不巧,罗生生手机又再次震响了起来,扰得人心不宁。 季浩然嫌烦,索性松开教她按键的左手,替着把手机拿近,低头一看屏幕,发现还是刚才那个叫Vincent的家伙,顿时眉目皱成一团。 “他几个意思?催命吗?有完没完?” “嗯?”罗生生戴着耳机,不清楚状况。随之瞄了眼后,她顺势挪开一侧耳机想听他说话,但又熬不住另侧现在全是队友的各种指令,让她手忙脚乱的,根本顾不上多去往现实里分心:“电话吗?可能有什么急事?你帮我接一下吧,手机密码180318,呃……浩浩跳跃该按什么?快,快来帮我,他们又要骂人了!” 听她焦急地朝自己求援,季浩然随手敲击两下键盘,俯身凑近她外露的右耳:“我来接……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你就说是我朋友,他知道的。” “知道还来找你吃饭,送你花,在路边大张旗鼓地吃你豆腐?” 罗生生听言愣住,手上一个慢半拍的停滞,直接给对面送去机会,被用大招杀空了血槽。 “完蛋了。”她呆呆道。 也不知说的是游戏,还是其他。 季浩然瞥了瞥全屏发灰的界面,直起身后,将手机递还给她。 “你自己接,我不参与你和别的男人的事情。” “唔……浩浩。”罗生生摘下耳机,蝇声叫完他后,又认错般垂下头脑,“你别误会,我和他没什么。这个Vincent真名叫古森,是家里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不过我和他并不来电。刚刚撒谎,是因为我怕你会生气——” “相亲?你很着急嫁人吗?” “就接触接触,我又不可能老这样,总得谈点正经恋爱,最后再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殊途同归,找个老实头嫁了,你说不是嘛?” 当她半开玩笑地说完这句,手机回环的铃声也几乎在同时停了下来。 古森改换文字,紧接着发来了两条阐释的信息—— “打电话没别的事情,就是想确认你安全到达朋友家了吗?” “回去路上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希望罗小姐不要见怪。我今晚早走真的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而不是出于什么消极懈怠的想法。日后有空还望能保持联系,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欢迎你来随时找我。” 罗生生见信,觉到了古森字里行间的真诚,为不让对方空等,就简单回了个“ok”的表情,下面再接上句“好的,谢谢”,以表答复。 处理完手机这头,她的脑子有点断片,于是就顺嘴问了季浩然一句:“我们聊到哪儿了?” “聊你想找个老实人接盘。” “扑哧!我开玩笑的。” “但我是认真的。”他扶住椅背,将罗生生转向自己,而后半蹲着平视,捧起她诧异的脸,一字一顿地告白道:“罗老师,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上戏想,下戏了也想,最后发现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件事情……” “什…什……什么事情?” 罗生生心跳加快,快到连说话都止不住变作结巴。 “我们谈恋爱呗,就你说的正经的那种,好吗?” 新鲜感(微h) 生活一旦安稳,日子便如流水般淙淙。 罗生生在虹口看中的那套房子,最后房东还是没有让价,但磨了一阵总算也有收获,签约时房东附了个车位给她,她问过季浩然,索性登记了他的车牌,以此方便进出。 古北那里……门禁森严不说,周围也多有狗仔蹲点。 罗生生之后又再去过几次,每每弄得都跟做贼似的,碍于男方身份,愣是把份正牌的恋爱关系,搞得和偷腥无有两样。 有回碰面她提起这茬,季浩然听后不甚在意,说是恋情如果曝光,他就一个人扛,即使退圈也无妨。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回家挨顿训呗。然后他再从头学做生意,接手一些父辈的产业;最不济,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也照样能把日子过得顺心。 这话多少带了点宽慰的成分,罗生生实际并没有当真。而且出于本心,她也不愿意对方真的因噎废食,为了段没着没落的恋爱,就甩手掉自己好不容易搭建起的事业。 爱情说穿了,又不是什么冲动鲁莽的遮羞布,更不是靠彼此亏欠就能走长远的东西……罗生生现今成熟,她只想维持一段更健康的关系,不要太复杂,也不用太刺激,简单舒服就足矣。 十月底的时候,网上曝出了《简东传》密钥延期的消息,业内对它最终票房的预测,大概锁定在35亿上下,无出意外,排名挤进年度前三,应当问题不大。 11月16号,是《简东传》开机一周年的日子。 当天罗生生在青岛探班,季浩然因为有她陪伴,早起时欲望强烈,就算两人已经做过几轮,他的兴致还是远达不到餍足的境地。 又一次高潮泄尽,中场调整姿势,季浩然把旧套取下来打了个结扔却,伸手摸向床头,准备换新再次上阵。 就在他拆套的当口,台面上两人交迭的手机先后亮屏,从弹窗看,收到的信息都来自同一方——程念樟名下“天澄”。内容是对所有《简东传》参与人员的感谢,外带第一轮分账结束,即将给大家补发利是的通知。 “唔……怎么了?” 罗生生瞧季浩然莫名停了动作,感觉像在分心,便蹙起眉头,用力拧了拧这人泛粉的茱萸,再作恶般覆唇含了上去。 中途她合齿轻咬两下,又用舌尖绕着圈地舔舐晕周,玩儿他的意味浓厚。 “嘶……呃啊……”季浩然将手机反扣,闭眼仰头,颤抖着缩起背脊:“生生,别,先别弄……还没戴好,硬过头了,我怕我……呃啊……我会忍不住直接肏你。” 听言,罗生生放缓动作,下觑了一眼,看清他性起的状态,确认没有撒谎,忽而就狡黠地笑了笑,松开嘴,轻推他的肩膀:“那你躺下,我帮你戴。” “嗯。” 男人听话,任她跨腿骑坐到自己腰上,半路乖乖把拆封一半的方片塞进她的掌心,再顺势屈指,用骨节刮了刮她敏感的乳尖,调笑着问道:“会弄吗?” 罗生生应激瑟缩两下,等过电感般的麻痒退去,不禁噘起嘴,双手撑住他的胸口,抬臀沿男人腹肌的起伏,前前后后地来回剐蹭,用腿心的潮润,将他的整个窄腰沾湿。 “哼,你长本事了……都开始小瞧我了。嗯?” 她故作生气,又将他拧了一把。 季浩然见状将嘴角上扬,暗暗吸气收紧,抬起腰,只为供她玩得尽兴:“呵,我哪敢小瞧罗老师?” 答毕,他支肘撑起上身,再提起右手拢住罗生生的后颈,些微施力,迫她低头来同自己接吻。 双唇触了分,分了又触,循环往复间,两人的呼吸一道开始变得有些灼热。 “我下午在海边有场戏,等会儿出妆你跟着过去,夜里再留一晚,行不行?” 季浩然偏头吻至她的耳边,喑哑着道出这句哀求。 “唔……不行!”然而罗生生也是个狠心的家伙,拒绝后,撑远他的额头不说,还直起身板,皱眉俯视着,继续补道:“片场里外都是代拍,万一给拍到,那你不得被粉丝喷死,连带着把我也变成个罪人……何必呢?” “又不是没拍到过,花钱摆平就好。” “哦?那你钱可真多……” “呵。” 季浩然原想辩驳这钱不用他掏,但忍了忍,还是只用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带过,没和她解释太多。 年末宋氏分家目前已成定局,邱冠华和程念樟为了保证星辰头部艺人续约跟走的稳定性,基本帮他把能压的负面全部压了下去,尤其恋情这块儿,处理得更是异常干净。若是归功起来,还得多要感谢程念樟及其团队在背后默默使出的暗劲。 上月末,季浩然回转安城,邱程二人特地找他商谈过续约的细节。 其间两方都没讲太多条件,季浩然甚至主动提出了自己会在年限和抽成比例上给出让步,但前提是,程念樟必须把自己先前被调走的助理归还身边,顺道不能用任何手段干涉他和罗生生的关系…… 只要做到这两点,其余都是好说。 当时在谈判桌上,程念樟始终侧对着他,看向地面,沉下张脸,未有任何发话。最后落槌敲定,靠得还是邱冠华的一句“可以”,由此,才算勉强没把气氛给弄得太僵。 即便过程中谁也没有明示,但季浩然知道的,经此一役,他和程念樟的关系,如今已不可能再复从前。 “有钱也不是这种花法!外加我们又不是多久才见次面,你别老像饿鬼上身一样,总嫌吃我不够……而且昨晚到现在,做得累都快累死了,你今晚居然还有精力再来?要是真留下了,那我明天工作怎么办?嗯?” 罗生生伸手戳了戳他侧颊,虽然话里说着怨怼,但语气俏皮,听来并不会让人觉到逆反。 季浩然拗不过她,索性环臂抱紧,耍赖似地把脸埋进她的胸口,深吸了一口这女人蕴身的甜气。 “算了,都听你的。” 声音像个闷罐,可怜兮兮。 罗生生心软,最吃不来他这招,于是细想一阵,抚了抚这男人后脑的软发,试图安抚道:“别不高兴……要不然你先松手,让我帮你把套戴上,然后去剧组之前,你想怎么玩儿,玩儿什么我都奉陪,你看怎样?” “不怎么样。”季浩然撇嘴,“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在意床事,做不做爱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老是进进出出的,翻来覆去就那些姿势,再爽也腻。” “腻?腻你还硬?” 罗生生挑眉,面露出好笑。问完伸手向后,握住了他胀硬的分身,将茎端往自己股缝轻蹭,偶尔戳顶,但偏偏就是不给进去,实在是坏得有够可以。 “呃嗯……” 季浩然败阵。 他是真的斗不过她,无论嘴上还是身体。 两人后来厮磨直到下午,送走了季浩然去上戏,罗生生才终于得空看眼手机。 众多未读当中,天澄的那条短信在其间十分扎眼,不为别的,只因开头的第一句里,就出现有程念樟的姓名。 她已经很久没去关注他的消息了。 没想到蓦然间看到这三个字,心跳还是会有顿拍。 短信是个106开头的官号发来的,说是过两天会分她四千多的红包,算作票房超预期后额外补发的尾款,句末按照常理,有个退订回“T”的提示,如是答复后,就再也不会接收到同个号码的来信。 罗生生没有犹豫,在对话框里输入了“T”,尔后按下发送。 对面很快自动跟上了一句—— “您已退订,将不再接收本号信息,祝生活愉快,再见。” 嗯,再见。 想见你(上) 12月伊始,罗生生纪录片的剪辑基本完成,开始正式筹备上线的相关事宜。 Melisa近几日来到上海,要长待几天,两人趁此机会,从工作到生活聊了许多,同时约见了几位罗生生回沪后新认识的朋友,古森也在列其中。 古森和Melisa属同年生人,那天见面是在中午,长乐路的一家日料店内。 古森说他辗转上海之前,在香港和深圳待过几年,略通一些粤语。本以为不过就是场卖弄,然而当他出口,没想发音和表达却份外道地,与Melisa对谈得也十分自如。想他说什么“略通”,不过自谦罢了。毕竟到了这个岁数的男人,肚里水深水浅,常人多半是见不着底的。 罗生生喊他过来,本质也包含了些撮合的心思。 下午分别后,她试探着问了问Melisa的看法,Melisa说对方很好,但和她至多也就止于普通朋友这层关系,如要发展男女感情,那未免太天方夜谭了一点。 “你这姓古的朋友,书读都是名校,工作经历也全是些报得上名的跨国公司,从伦敦到香港再到上海,一路顺遂,家底肯定不差。长得嘛……也算够得上个靓仔,性格感觉也不错,但偏偏三十大几还冇成家,呃……生生,你认为这事合理吗?” 回去路上,她俩沿着梧桐步道漫走消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可能就是没遇着合适的也说不定,世上总有些反常规的人或事嘛,阿梅你也不必想得太多。” 闻言,Melisa微笑着摇头:“我坐过牢,跟过个烂人,背景也不干净。再反常规,出于正常人对良莠的评判,我和他还是有高下之分的……只能说不是一类人,即便有那么点好感,但凡他了解了我的过往,日后也会各自疏远的。37又不是17,早就过了为爱痴狂的年纪,你说对吧?” “可是……哎!”罗生生叹气,“反正我觉得阿梅你很好,别太妄自菲薄。” 听她落完这句,Melisa抿嘴笑了笑,便没再接话。 十二月的上海有点潮冷,天空飘下细雨,罗生生收紧大衣,望眼边侧,再伸手牵上Melisa的掌心,因为没感到她体温的热量,这姑娘立马搓手哈气,待确认温暖,便再次给对方覆握了上去—— “一直在南边待着,会过不习惯吧。这边冬天总是莫名会来几场阴雨,但偏偏就不下雪,除了寒凉萧条,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好处。” “季浩然不是在这里?他……总该算个好处吧?” Melisa逗趣。 “他吗?”罗生生撇嘴,似笑非笑地,“全是小孩子心性,太粘人。我们当下也就处着,只能说处得还算惬意,你谈他是好处,对我来说……倒也并不见得。” “这话可不能当他面讲。” “你放心,我又不傻。而且他也不憨,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状态,我们实际也没想太长远的事情。” “话都这么说,谁不喜欢给人展示自己潇洒的一面。但我能感受得出来,季浩然对你是真的有心。而且你近来状态也明显自在不少,起初我还担心你是为和小程程斗气,所以才找了个他身边的人瞎谈,现在看来不过白担心而已,你和季浩然……总之我看着挺好,都是纯真明快的人,日子过得应该也很简单。” “是吗?”罗生生垂眼,抬脚踏过时,踩碎了几片地上干枯发脆的黄叶,“我从没想过和他斗气。况且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又能气到那人什么?” 女孩话尾的语调上扬,流露出了种故意为之的轻快。 Melisa瞥她一眼,斟酌后,缓缓开口说了件飘渺的旧闻:“我安城那家店里,小程程不是办过张卡,存了好些贵酒吗?听人说他前段时间常去,偏好独个光顾。有次喝大,没带跟从,嘴里只晓得囔囔你的号码,可惜任凭谁打,拨出去都是空号。店员没法子,只能在二楼特意开个客间供他过夜。第二天没人见他是怎么走的,只知道自那往后,小程程就没再来过店里,私下也不再能听闻他的任何音讯——” “呃……”罗生生抢断:“这是多久前的事情?” “我看记账的日期,十月底吧。” “哦。” 声音恹恹。 大概是触碰到了敏感话题的关系,她们之后彼此沉默一段,走至路口,无知无觉就拐进了淮海路的繁华地界。 临近年末,整条长街在各家门面绚烂的装饰中,被烘托出了别样的节日氛围。 罗生生看前方K11人头攒动,一副好不热闹的样子。就怂恿着拉起Melisa,决心一道挤进里头去探个究竟,企图找件外事,来转换掉刚才无故被侵扰的心情。 单就外场看板透露的信息,当天K11应该是要举办场品牌策展的开幕活动,传闻是会有明星莅临。 她们彼时被人浪隔在最最外圈,试问了几个边上同被吸引凑近的路人,其中大多也是懵头懵脑的状态,直到有人在网上刷了些同城的咨讯,才知道今天的流程里,包含有这个品牌代言人,陪同高层剪彩和巡店的环节。 “是程念樟!程念樟要来!” 有人对着手机,兴奋叫道。 随后各方细碎的交流逐渐变作鼎沸,那个魔咒一样的名字,在罗生生的耳内像枚氢弹落下,最后炸成嗡鸣的音线,教她再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响。 Melisa得知事有不对,第一时间扯了扯她袖口,使出一个欲要撤走离开的眼色。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前方又是哪个眼尖的发出一声惊叫,带头指向北面,连着近千人的头脑,和亩向日葵田一样,也跟着齐刷刷地朝向三楼连廊处的玻璃幕墙望了过去—— 远观着,那个男人今日的行色,似乎十分匆忙,全程步履不停的。 天气这么冷,他只真空穿了身薄料的套装,整个人照旧是从前那副劲瘦而挺拔的模样,即便被几个壮硕的保镖前后围拥,也没让他输却任何气场。 小邹跟在一旁,观察了圈周围状况,暗中指了指楼下广场,拢嘴与他附耳说出句话,预估大概是想提醒些什么,比如要他和众人打个招呼之类,但程念樟只顾赶路,并没有抽神理会。 “阿梅,我们回去吧。” 当对方身影消失在幕墙尽头,罗生生才猝然惊醒。 她旋即没做任何迟疑,趁活动还未开始,赶忙牵住Melisa,拉她转身,逆着人流奔涌的方向朝外穿行。 两人之后又绕个大圈,在新天地另头的接驳区打到辆车。回去的整一路上,她们都强装出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谁也没再提起刚刚偶然遇到,无巧不成书的这茬。 等送走Melisa,为克制纷乱杂绪,罗生生骤然萌生出股冲动。她在打车软件上修改了目的地,决定不按原计划直接回自己在虹口的住处,转而发送微信,询问了季浩然一句—— “你在哪里?” 对面见信,很快回给她个疑惑的表情,紧接着又立马解释自己正在剧组等妆,问她怎么了,明明早上他已经报备过日程,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因为我想你了!” 罗生生没理质疑,直接长按语音发送。 成功后,气泡框显示出3秒的时长。 “我想过去找你!” 很快又跟一条,2秒。 “就现在!” 1秒。 界面由此陷入了种诡秘的安静,对过没再给她回应。 直到两分钟后手机熄屏,一条语音电话突然来临,罗生生按下接通,听筒里能辨识出环境音里一下挨着一下的岸潮,和男人在冬日室外偶尔吸鼻的动静。 “罗老师你呢,现在在哪里?”季浩然问,嗓音低沉。 “还在上海,正往去机场的路上。” “那先别去了。” “嗯?” “我马上回来。” 想见你(下) 罗生生傍晚在家备菜,等汤的间隙,无意刷了会儿视频。 虽然之前已经在后台设置过屏蔽关键词的选项,但耐不住今天附近热点,几乎全是程念樟的消息,再怎么防微杜渐,还是偶尔会碰到几条漏网之鱼。 起先她但凡刷到,就会立马滑走,以为大数据能捕捉到她的好恶。没想这软件一身反骨,竟还变本加厉起来,直接推了几段内场的近景,一开头就是怼着程念樟面孔的直拍,好像跟她有仇一样,非得让罗生生真真切切地看这男人两眼,才肯罢休。 罗生生最初心志没大动摇,照旧划了过去,只是几次机械的动作之后,她突然滞住,将拇指悬停半空,又于默默间,下划找回了刚才略过的那段—— 视频里的他,看着……又瘦了许多。 侧脸颌角的轮廓,分明到像把砍斧架在颈上。 身穿的套装面料垂荡,可偏偏做了收腰的设计,腰封扣得死紧,从某些角度窥探,型态美则美矣,却削薄得有点过头。 而且这人脸上也没挂住妆。倒不是指他皮相变差,而是那副明显藏着心事的表情,迭加今日阴恻恻的天候,让人总觉得氛围暗沉,连带将他面色也拉黑不少,更显萧萧。 “他怎么了?” 当视频循环三遍,罗生生对着屏幕自问。 “想他干嘛?就算有什么也不关我事,阴魂不散的……” 很快,她又自答。 这时汤锅正好漾起沸色,她吁出口气,放下手机,掀盖舀勺试了试咸淡。 在上海做本帮的腌笃鲜,取材又都是时令,照理吊出的味道,肯定比年初安城那次要来得更加像样。但不知为何,自从那次往后,罗生生再做这道菜,就总感觉差了些魂灵,没有之前那股让人鲜掉眉毛的靓劲。 如果真要形容,大概就和现在的生活一样,凑合而已,很难细辨出什么好坏。 晚饭做齐后,罗生生拿热菜板垫着碗碟,摆了摆桌,再卸去围裙,抬手看表—— 季浩然是下午3点发她消息,说自己已经起飞。估摸回来转趟古北,甩脱各路粉丝和代拍,大概7点前后才能到达虹口。 然而现在只有6点出头,离相见的时候尚早。 罗生生看着满桌热菜,沮丧地噘了噘嘴,正准备起身去厨房洗掉泡水的锅具,“咚咚”,门扇敲响。 “你好,外卖到了。” 入耳是个刻意压低了语调,扮作北方口音的男声。 可她今天明明没点过外卖…… 罗生生警惕心强,察觉事有不对,没急着应答,只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透过猫眼朝外看去。 “有人吗?外卖到了。” 男人又喊一声。 鱼眼镜里,对方戴着盆帽,裹着围巾,脸上还架了副巨大的墨镜,虽然看不清楚五官,但光从站姿和身高上判断,罗生生一眼就把季浩然给认了出来。 “啪嗒” 门扣解锁,被推开个半人宽的窄缝。 室内,罗生生拾掇表情,佯装出气恼,恶狠狠地瞪他道:“我一点要的餐,六点才到,饿都饿死了,有你这么送外卖的吗?” 闻言,季浩然摘去墨镜,左右看了眼,确认走廊没有外人,憋着笑,勾手扯下遮嘴的围巾,将门缝彻底拉开,俯身直接朝她侧脸亲上一口,再撸猫般抚弄了两下女孩背脊,贴着耳朵,柔声安抚—— “别气,好菜不怕晚嘛。” “嗯?什么好菜?” “进门再说。” 话毕,季浩然便熟门熟路地跨腿迈入了玄关,着手换鞋。 罗生生挑眉,抱胸看他动作,视线下意识往对方下身瞟去,见这人羽绒服的长度几乎盖没脚踝,嘴角忍不住抽抽:“你……不会没穿裤子吧?” “哈?”季浩然这厢将将站直,正准备脱衣,手上不禁顿住,转头惊诧地望住她,神情在莫名和嫌弃间来回切换,连带开口的声调也跟着拔高了几度:“我从机场直接过来的,不穿裤子,难不成这一路裸奔?罗老师,你整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没觉得自己最近有点油腻吗?” 罗生生拉开餐椅坐下,被说油腻也不怯场,大大方方仰头迎向他,翘起腿,故作出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服气地辩道:“那你空身过来,没事说什么好菜不好菜?搞得神神叨叨……还以为能有多大惊喜呢?嘁!” 白眼。 “不穿裤子算哪门子惊喜?我掀开衣服,里头是两块光秃秃的波棱盖儿,你能惊喜?” “什么跟什么呀!你怎么青岛待久了,现在说话都是一股蛤蜊味儿呢?简直齁不死人。” “呵。” 季浩然淡笑了声,没继续和她漫无目的地拌嘴。 他把羽绒服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卸掉围巾帽子这些暖具,身上只余了件单薄的白T和条阔腿的仔裤,径直走到厨房,往冰箱里拿瓶冰水,咕咚咕咚下灌。 “所以你是没回古北,下机就直接过来的吗?” 罗生生举碗给自己夹了口菜,含着着尖,好奇朝他问道。 “不然呢?你都发了消息想我,我也脑子一热,在片场撂下狠话,对着百来号人说今个儿老子不拍了!哦,在青岛逞完英雄,回头一到上海,就婆婆妈妈起来,特地绕个弯儿才敢过来找你,你说这不是精分是什么?” “哼!谁让你不拍戏了?你可别瞎安罪名给我。” “你觉得你当时说要过来找我,我他妈这一天还能拍出什么好戏?老子恋爱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明知状态会差,倒不如请假来得干脆,既给别的演员腾戏,也不白耗合同工时还拖累剧组进度。这是专业演员的职业素养,罗老师懂不?” 季浩然胡诌完,大概是嫌屋内的空调太热,索性把仅剩的T恤也脱了去,单手提捏水瓶,拉开她对面餐凳的椅背,赤裸上身,迤迤然坐定,视线黏紧正垂头吃饭的她,仰头又灌下自己一口。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白天突然说想我?” 他的语气忽变郑重,让罗生生忍不住又心虚地埋了埋头。 “也……也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了,怪记挂的。” “不是上周四才见过?刚路过时我看了眼,那晚事后抽的烟,还原封不动迭着安全套在你床头放着。今天周二,也就分开个三四天而已,很久吗?” “你也知道都三四天了,不够久吗?” 罗生生收筷放碗,深吸口气,眯眼觑向他。 “嗤。” 季浩然的嘴角这下是真的有点难压,他借喝水的契机,撇开视线,转脸时,耳根和脖颈都止不住有些泛红。 罗生生见状,得知这茬该是被自己给囫囵蒙混了过去,就乘势另起话头—— “别一回来就吵吵,这些都是我今天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再不吃就凉了!” “呃……”男人眨了眨眼,“都是你做的?” 语气中夹带了些许不可思议。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呀!”罗生生嘚瑟,伸手拿出新碗,替他舀了点热汤,“知道你不能吃重口的东西,我就做了点时蔬、炖菜和清汤。都是家常菜,不费时也不费力的,你惊讶个什么劲?” “我知道你会做菜,我不是惊讶这个。” 罗生生把碗筷调羹向对过递去,好笑地发问:“那是惊讶什么?” 季浩然没急着答,饮勺汤后,抽纸抹了抹嘴:“我就觉得你这样……很像我妈。” “像妈?怎么听着不像句好话呢?” 罗生生挑眉。 实际季浩然想说的原话,是“像个家”,但出口的瞬间,大约是觉到了矫情,他就换了种似是而非的讲法,不想她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任何负担感的情绪。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说什么,在你眼里都不像好话。” “喔唷~我们浩浩这是有小脾气了?” “今天一清早就有脾气了——”他话半把碗里的余汤喝尽,主动拿起筷头,往自己碗里夹了好些个绿菜,紧接着就像饿虎扑食似地,炫了满嘴,咽后继续说道:“我十月不是问邱冠华要回了我先前那个助理,后来他们说人事交接需要点时间,搞到十二月才肯放人。今天按约定,该是他来剧组报到的日子,可你知道早上给我叫早的是谁吗?” “谁?” “谢佳奇。” 罗生生愣住,听闻这个名字后,她的头脑一下阻塞,倏忽不知该接些什么。 “谢佳奇……小谢?他不是……” 不是程念樟的助理吗? 不对,现在应当是程念樟的经纪人才对。 季浩然大抵明白罗生生在疑惑什么,添碗汤后,他一边低头捣着调羹,一边继续说道:“我不清楚星辰决策层的用意,谢佳奇也没挑明。只晓得结果摆在那里,今早一见到他,这人就是副笑成猴的贱样,说我助理仍旧是我助理,邱冠华只答应朝我还人,没答应给他升职。以后我经纪人的职务,按级别、按资历,全星辰只能由他接管。这事即便我有意见,续约合同也已签完,当下死蟹一只,我根本没同他们叫板的权力。” “可是如果谢佳奇跟了你,那程……程念樟谁带?” 罗生生急道。 她这厢陡然提起程念樟,大概是久违的缘故,声调藏不住有丝气弱。 季浩然听后,手里动作一滞,垂着眼,默默抬碗抿下口汤,入嘴直到下咽,都没尝出滋味。 “我和他……最近交情很浅。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托人去上面打听,看他身边——” “别!我没这个意思,就随口问问而已,不是真想知道,浩浩你不要误会。” “哦。” 应答消沉。 罗生生心思敏锐,得知自己说错了话,沉吟片刻后,小心伸手,试探着触向了男人腕骨,“所以你今天过来找我,是不是也有气他们的成分?” “如果我说有,你会不开心吗?” 问时,季浩然把碗放下,望住对过,趁她不及收手,赶紧用力将其反握。 “我的心眼倒还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气他们就气他们呗,况且我也不怎么喜欢谢佳奇,你这样治治他蛮好,我还挺开心的。” “是吗?”他将捏握的力度收紧,嗓音也随之变哑,“生生。” 罗生生急蹙眉头:“怎么了?突然这样叫我……” 他平时都喜欢戏谑着叫她罗老师,只有做爱时才会喊她真名。 “我看你光说话,也没怎么没动筷,不饿吗?” 这话尾调的气音很重,罗生生听出了里头暗含的暧昧,不禁撇了撇嘴,歪头答道:“我中午吃挺多的,现在不饿。” “嗯。”季浩然松开掌心,转而拿瓶又喝了口水,再用纸巾擦捻嘴周,待把自己收拾妥帖,便撑桌站起,绕到罗生生背后,开始悉心替她捏肩,“这是属于我俩的时间,别总聊其他人,好吗?” 听他在“其他人”上咬了重音,罗生生滞涩,继而放低声量,讷讷着答了句“好的”。 察觉到他右手此刻正在下移,一路搓过自己锁骨,钻入了睡衣的领口。罗生生不禁吞咽,些微张启双唇,仰头目含着水光,无措地看向他。 两人视线对上一刹,她的左胸被猝然捏紧,季浩然用另手轻掐起她下颚,拉长脖颈,因未见反抗,便干脆俯下身来,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唔嗯……” 内衣的罩面在唇舌“啧啧”的交缠声中,被长指挑开。他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她的乳尖,直到确认硬挺,再使坏捏紧—— “啊!” 罗生生大颤,小腹止不住蹿出热流,双腿应激并拢,生怕湿润被他发现。 季浩然本质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乐意去学,世上就没太多能难倒他的事情,性爱自也如是。 “我心里是有气,但飞回这一路,更多还是想着快点见你。”感知掌下的身体开始扭捏,他将双手归位,重新撑住女人肩膀,垂首平淡着面色,睨向她的发顶:“生生,我知道这样不好,会让你觉得我没什么干大事的定力。所以刚才在外头,明明急到巴不得推开门就能钻进你的身体,最后还是忍了忍,没敢真像头脑里想得那么放肆。” 他语气给得很轻,说到“钻”时,莫名让她下体又来一阵反应。 “那你本来想怎么放肆?” 罗生生抠着手问。 “呵,光靠说的没意思。”他笑,“我来演给你看。” 葬礼(上) h a it angw o.co m 临近圣诞,上海的夜色总会格外璀璨。 程念樟坐在车里,因在酒席喝多,放倒了一些座椅,就这么懒散靠躺着,任凭灯影在面上划过,神态酩酊地看着窗外霓虹的后撤,不发言语。 小邹拢住电话,和谢佳奇交代了一些行程上的细碎。待报禀完毕,听对过开始叮嘱,便赶忙拿笔记下要点,生怕记忆会有错漏。 “其他没什么了,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哦对了,Evan呢?在边上吗?我这头有事要同他讲,你把电话给他。” 闻言,小邹窥了眼前座,见老板没睡,就按小谢给的吩咐,将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Evan,谢总找。” “嗯。”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 18c g.c om 程念樟应声接下,撇头不再看向风景,轻咳一声后,敛着眸目,沉声开口:“什么事?” 嗓音疲惫。 “季浩然这边的活,Evan你要不还是派别人接手吧,我是真和他八字犯冲,半点都不对付。” “他又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甩我脸子,再放全剧组鸽子,带他那个小跟班偷跑回上海,然后大摇大摆去找生生姐厮混罢了……小事情,呵,都是小事情。 谢佳奇当下的状态,属于气过后的摆烂阶段,主打一个自我调侃。 这些事情无论从里单拎哪件出来,放在哪个咖位的明星身上,都绝不可能算件小事。 更何况拼凑一起,都上赶着在同一天里发生…… 今天要不是小谢,换作其他团队,仅凭季浩然这股任性的架势,估计都不用外力作祟,他自己就能把房子塌得连地基都不剩,哪儿还有此刻平澜无波的安宁。 程念樟静听完对方叙述,等到无声,抬手拧开眉头,淡淡答复道:“辛苦了,不过他身边暂时还没定下人选,可能要麻烦你再看管一阵。” 话里又是辛苦,又是麻烦…… 听来属实有点生分。 “Evan……”小谢将语气放弱,“无论邱总那头是什么布局,我总归还是更习惯跟在你的身边。虽然平时我这人给人感觉,好像没着没落似的,但本质并不是个缺乏定性的家伙,这点你该知道。” “我知道。你也别想太多,先做好本职工作,其他碰面再谈。” “这样讲,大概率就是没得谈呗。我跟了Evan你那么久,难道这点意思还会听不出来吗?” 话语间,小谢难得犯冲,很明显是带出了火气。 程念樟没有接茬,默默了会儿,最终还是把手机交还给小邹,掸手示意挂断。 “Evan,所以谢总……真的不回来了吗?” 待收妥杂物,小邹扒住前排椅背,蝇声问道。 “他只是职务层级有了变动。既然人在高位,就没必要事事躬亲。不回来,于他算件好事,日后你也会有这天,用不着嗟叹。” “我和谢总……还是不一样的。”小邹摇头,“毕竟谢总有个好舅舅,以后星辰独立了,邱总为了框稳公司架构,想也知道,肯定会优先提拔自己人上去。谢总作为亲眷,扶摇百分百是定局。可我不过个初出茅庐的小巴拉子,哪能像他,有这么大的东风可借……” “呵,没有东风,就虚心踏着地走,少去看天。” 程念樟出口的语调仍旧寻常,但话里给出的意涵,却明显有了严厉的色彩。 小邹听后连忙噤声缩回座位,吓得不再敢随便同他插话。 其后,也不知是酒精的后劲开始上涌,还是各种糟粕的连袭让头脑泛痛,程念樟原本平和的表情,在几个红灯的车停间,突然皱缩起来。 看着像是难受,又不仅仅只是难受那样简单。 “韦成有消息了吗?下午的手术具体是什么结果?” 听他再次出声,小邹起先恍了下神,搞明白用意,又很快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消息。 “哦哦……我们派过去的人钱爸没让进。后来托关系找医院打听了一下。钱师傅术后又做了两次急救,目前在ICU里观察,还没脱离危险。如果夜间再出问题,那大概率是凶多吉少,没跑了的。” “嗯,你和邱总那边联系一下,做好两手准备。万一需要治丧,事宜由我这边负责,但要借他和星辰的名义走个过场,细节把控上你如果觉得困难,就转我来沟通。” “Evan你放心吧,我可以的。” 此时随一段拥堵过去,车行走上高架。 程念樟应他一声“好”后,直接抱胸假寐,没再多说其他。 车窗外,夜半的雨中,夹带出越来越多冰晶。 它们附着于玻璃,不消片刻,便快速融水,未留半丝痕迹。 于沪上的大多数人而言,每年初雪,基本只有到了隔日清晨,才能得见一层薄霜,知它来过。 然而罗生生却是人群中的少数。 她眼尖,看楼下路灯照出的雨花,就像电影升格的镜头一样,愈渐变轻,也愈加飘慢。辨明室外应当正在降雪,这姑娘嘴角不由牵出一丝笑意,等到看清窗面反射的表情后,她又不禁疑惑,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 “啪啪啪啪……” 身后是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的进击。 她和季浩然现下正遵循着本能,用后入的姿势,或跪或伏地碰撞。 爱液在无数次的冲捣下,黏糊成了白沫,伴随偶尔高潮的喷淋坠落,在张开的腿下,积成一滩水泽。 季浩然今晚很疯,动作大起大落,整个人就像被某种咒法解开封印,释放出了野蛮的天性,愣是把她给翻来覆去的,折腾得不轻。 “生生……呃啊……”大概是察觉到对方正在分心,他俯下身来,双手擦着女人的腰线,搓磨着朝上,将她胸前两团晃动的柔软,完全包拢,伴随自己进出的节奏,收放着揉捏,“怎么不叫了?嗯?” 问完这句,他再惩罚性地将她乳肉抓紧,劲腰伏动,凶狠地肏进—— “啊!!!” 罗生生被这一下爽到飘飞,撑床仰起头颅,放浪呻吟。 她敏感的背缝,触到了男人垂下的项链,流银瞬时在肌肤留下冷冽,金属感的刺激,教她没能忍住颤抖,连带着下体本就夹紧的甬道,也一缩再缩。 “浩浩……唔嗯……浩浩……” 她喊他,在肉体的颠簸中,一声更比一声破碎。 “嘶——别这样叫我名字!” 季浩然闭眼深吸口气,张嘴咬住她的肩肉,将抓揉改作掐捏,揪扯她已然胀硬的乳头,不断加码着抽插的力度,直直刺向深处。 “啊呃!浩浩……不行!太深了……真的太深了……会痛!” “深吗?呵。”他笑,笑完也没赠她怜悯,反而变本加厉地抵进,边喘边道:“越深越好,深到没人来过……哼……最好。” “别啊!!!” 葬礼(中) 又是一次高潮来袭。 罗生生紧闭双眼,于无尽的抽搐中,仍在试图掰开男人掐紧自己的双手。 然而脱力和失衡的关系,新一下的重肏过后,她还没来得及碰触到他手背,上身就整个塌软下去,侧脸由此掉进被褥,随男人一下又一下愈加凶狠的冲撞,不断被推挤着朝前,直至快掉下床沿。 “浩浩……”罗生生摇头呜咽,“不行了……快…快停…呃嗯……快停下呐!!!再下去……会……会失禁的啊!!!” 听闻她向自己求饶,季浩然轻笑着挺身,把住对方腰眼,将人用力拉回床中。 “失禁就失禁。” 语气无谓。 说完这句,男人抿住唇线,眯眼看向胯前。 视线里,她弹动的臀肉饱满而白皙,而他赤紫的棒身则在正中冲卷着穴肉,带出淫水飞溅,把各自的毛丛沾湿…… 他仰头深吸口气,压下欲射的冲动,再度加快了进出的节奏,“生生……你知道吗?嗯?我最喜欢……最喜欢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嘶——从里到外,都是湿漉漉的这副样子……” “太性感。” 配合话意,季浩然伸手向前,将她挡耳的长发撩到一边,再故意变换肉棍戳入的角度,自学成才,捣出满室“咕叽”不停,“噗呲”不断的水声。 “你听,嗯?听我干你——”讲到干她,粗口带出的兴奋感,让他不住耸腰,朝前又是一记到底的深插,“嗯?生生,喜欢吗?喜欢我这样干你吗?嗯?” “呃啊!!”女孩大叫:“轻点……别……唔……别说了……” 再说,就又要泄了。 罗生生揪紧被单,把头深埋柔软,希冀能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逃掉窘迫,找回一点她在性事里,总是自诩上位的颜面。 “怎么?是不喜欢吗?” 瞧她倔强,季浩然戏瘾又来,问时故意放慢动作,将语气蒙上一层委屈。 罗生生知道他在研磨自己,虽然嘴上没给答复,也就意味不明地“哼唧”了一声,但她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只见这姑娘直接翘起臀瓣,顾不上矜持抑或羞耻,将腰肢摆动的波幅加剧,化身海浪,一涛接一涛,朝他下腹奔涌着撞去。 “呃嗯——” 男人昂首,吟叫一半,立马咬唇收住。 意识到快感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他蹙眉将身体微微后倒,索性暂时卸下力气,专心享受了会儿对方不作声的放荡。 “浩浩……” 不消片刻,罗生生敌不过体能上的劣势,转头半睁着泪眼,伸手向后,想他能来牵住自己,当作支撑。 “我……我快没力气了……” 声音羸弱,引人垂怜。 “是累了吗?”季浩然哑着嗓问。 问时,他长臂一捞,把人轻松扶坐起来,而后单手环紧罗生生的肋下,将她压向自己,牢牢贴敷着,合上彼此心跳的节拍,带领对方就像掉进弹床一样,快意起落。 “这样呢?”他低头咬她耳朵,“会不会好受一点?” “嗯……” 罗生生闭眼,舒爽地点了点头。 回他的这声鼻音,嗲嗲的,听感娇软而又绵长。 季浩然是个耳根很软的家伙,闻后骨头不禁发酥,完全忘却了今晚暴戾的起因,将动作恢复成以往的温柔,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再抬起左手,伸出两指勾进她半张的檀口当中。 罗生生倏地尝到异物,也没抵触,反倒自然地合唇将它们含抿,用舌尖模仿口交的动态,就像条滑腻腻的小蛇,变着花儿地勾缠他的指腹。 “呃啊……生生……” 男人大颤。 罗生生察觉不对,预感他快到顶,赶忙松开嘴,略带幽怨地回过头,下体发命上下,“啪啪啪啪”造出大响,顺带将他后脑拗下来与自己接吻,软声蛊惑道: “别那么快射……唔……等我一起……一起……好不好?” “可是生生——” 季浩然咬牙,也不识把话说完,只从齿缝里漏了个她的名字,没再继续给出回应。 罗生生觑眼对方,见他脸上全是极力忍耐后,纠结而痛苦的表情。 心里暗滋滋冒出几分得意。 “别光叫我……浩浩……你就回答我,好或不好嘛?嗯?” 鼻音落定,她轻吮了几下男人下颚,同时拎起他的大手,重新覆上自己乳肉,强摁着,催他揉捏。下面则用小穴将他分身给咬得死紧,内壁层层推挤带来的吮吸感,迭加她屁股画圈似的扭动—— 让万千淫浪近乎同时奔来,冲碎了季浩然官能的所有防线。 “呃啊!!好……好好好……” 只见他于嘶喊中拱起坚腰,在女人极尽的撩拨下,任凭理智被高潮来临前的狂肆侵蚀。 由于动作过快,季浩然的气息变得紊乱。 可即便已经喘到不行,他的嘴里也还是不厌其烦地复诵着——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生生……我什么都听你的……” “嘶——” 一阵癫狂过后,随男人吸气停顿,两人于震颤中再度接吻,共达彼岸。 …… 当晚,他们洗澡时,趁着激情的余韵又做一轮,战况仍是激烈。 累躺后,大概是疲惫过头的原因,季浩然睡时的呼吸,会比往常添出几许不自知的微鼾。 这点声音实际不算恼人,可还是使得习惯身畔安静的罗生生,有那么点子不太适应。 深夜,地暖和空调将室内烘得既干燥又闷热,让当下本就不怎么安稳的她,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到了接近凌晨的时点,罗生生终是没有耐住煎熬,小心翼翼地拂开男人搭在自己腰上的大手,拿起床头那盒剩烟,从中抽取一支,披上开襟的长款毛衫,掩紧后,顾自走至露台,意图透几口凉气。 此刻室外,雨雪已停,铁制栏杆上覆了层薄薄的冰冻,天气湿寒。 她背向长街,抿嘴含住烟尾,手抖着点火,深嘬一口后,再仰头长长地吁吐。就像小孩爱玩堆沙捏泥的游戏那样,乐此不疲地循环了几遍,等到终于得见自己满意的烟霭,她突然就将表情改作开怀,望着夜幕,“咯咯”笑了起来…… 楼下空旷的街侧,一直有辆全黑的保姆车孤伶伶地停靠着。光从车头判断,应该是辆雷克萨斯新款的LS,身价奇贵。 刚才没太留意,当这姑娘终于抽完烟,身体热络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周围的寂静里,车体双闪传出的“嗒嗒”声,异常有些突兀。 罗生生循着动静,转身下看过去,好奇地歪了歪头,不懂这个时间,怎么会有大佬不辞辛苦,非要熬着大夜,干耗着在路边等人。 她抱身缩起肩膀,心想无事,就索性陪车里的楞头一道等会儿,意图八卦地瞧瞧,看对方要接的人,到底是住在附近的哪方神圣。 然而四五分钟过去,结果却令人失望。 车子不开,也不走。就像单纯发生故障一样,照旧打着双闪,没看见有人下车,也没发现有谁朝它奔赴。 “没意思。” 罗生生噘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于是她也没再继续挨这莫名其妙的冻苦,利落推门回到屋内,适意地打出声哈欠,决心回笼继续睡去。 路过沙发时,她稍瞥一眼,发现茶几上,自己手机突然亮了亮屏。 每天零点到六点,罗生生设置的都是勿扰模式,无论来电还是信息,至多跳个弹窗而已,其余并不会有什么扰人清梦的动静。 当下提醒是通来电,上海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往上翻翻,发现最近两小时以来,对方一连给她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再点开短信的红点,里面还有三条同个号码发来的简讯—— “罗老师,我是浩浩助理。” “我们打不通他电话,也联系不上人。您家具体在哪里?我们现在要马上过去接浩浩去安城。” “钱师傅出大事了!望您见信速回!速!!!” 罗生生被屏幕上连串的感叹号给吓到心惊,生怕耽搁,赶紧一面快跑着上梯,想去叫醒季浩然,一面按下号码,朝对面回拨了过去。 “喂?能听见吗?浩浩还在睡,我马上喊他起来,你们现在在哪儿?钱师傅……是指钱韦成吗?他怎么了?” 遇到正事,罗生生素来不愿别人把自己当作累赘,于是成串的问询不经思索就连珠炮般发了出来,就好像迫切地想要印证自己并非是个祸种一样,语气满满都是焦急。 接通后,听筒里初始传出来的,是抹啜泣。 季浩然的助理先是哽着嗓子,答了个“能听见”,然后接下来的话音,就没再连成过整句。 由此,罗生生心口禁不住咯噔了一下,她从对方悲悯的表现里,大抵能够猜到,对于早已命悬一线的钱韦成来讲,今夜发生的所谓“大事”,到底是在指代着什么? 恸感忽然来袭,她屏住呼吸,克制住生理上想要落泪的冲动,用力将床上无知无觉的男人推搡—— “浩浩……醒醒!” 音调颤抖。 但季浩然大概还深陷在梦里,全程没有睁眼,只皱了下眉头,扭开身子,掀起被面盖住自己头脸,向着边侧她惯躺的床位挪动,把脸趴进软枕,重新呼呼睡死了过去。 罗生生不得法,又隔着被子猛拍了男人几下,可惜都没奏效。 “要不……你们先过来?”她吸了吸鼻头,尽量平缓着嗓音说道:“我家在虹口这边,鞍山新村地铁口附近。你们放心,我保证,只要你们到了,我就算硬扛也会把他扛下楼去!” “呜……我们已经……呜……” 电话里,助理大概感受到了她亦处沉重的情绪,共振之下,抽噎变得愈加厉害,唇舌也变得更加含混不清起来,教听者根本辨别不出他在说着些什么。 边上似乎有人看不过眼,隐约传来了句“把手机给我”的男声。助理的哭泣就此渐淡、渐远,背景音里传递出的氛围,也蓦然转入了一种让人心悸的安谧。 “是我。”自报完家门,程念樟顿挫,“车已经到了,麻烦让季浩然下来。” 葬礼(下) 一连串的混乱过后,天色转作微蓝,室外房檐有些细雪来过的痕迹,可惜消融太快,预计并撑不到黎明破晓的时分。 照常工作日六点左右,地铁首班开闸,和平公园一带会逐渐熙攘。 罗生生害怕招惹不必要的事端,接完电话,与物业打过招呼,就直接让程念樟他们把车停进了地库。 对方没说要上来帮忙,她也就乐得没提供自家门号。 最后罗生生独自一人,费了老大力气,才算是把沉尸样的季浩然,又喊又打地从床上给闹醒。 被告知丧讯的彼刻,季浩然转身背过她,平静侧躺着,不见表情地“哦”了声;随后他又捂脸,经一段沉默和几下深重的呼吸,支肘撑起自己,从内到外,慢条斯理地把她递来的冬衣,一件件穿齐。 等大致收拾体面之后,他们一同出门。过程里,男人始终戴着卫衣的连帽,低头看地,他将双手插在裤兜,除了偶尔应她两句,其余时候基本都在沉吟。 不明白是否感知会有偏误,抑或男女对待无常的态度……生来就有不同。 罗生生总觉得“钱韦成去世”这个消息,在季浩然身上落下的投射,不像纯然是种悲痛,从他过度平静的表现来看,似乎更偏向于一种脱敏后的冷感。 不过这事站外人视角,大多也就雾里看花,以己度人罢了,很难细究出个好坏。 “浩浩?” 电梯里,两人并站,罗生生抬眼向上,关切地扯了扯他袖口。 “嗯。” “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觉得难受?” “还好。” “哦,那……” 她想再接一句安抚,可这间Loft所处的楼层很低,短短几秒,电梯便已到站,梯门于“叮”声后洞开,猝然打断了她的思路。 季浩然估计心不在此,也没怎么关注身旁。出去后顾自踽踽了两步,视线扫到不远处横停的保姆车,脑子适才清爽。于是他突然停下,将罗生生右手牵牢,确认了掌心捏握的实感,方再继续前行。 “你和他……我是说程念樟,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程念樟? 联系? “没啊?” 蓦地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罗生生顿起烦躁,连带眉目跟着皱紧,出口的语气也不自抑地泛出了抹愠色:“刚刚你在楼上洗漱,我就已经解释过了。昨晚你助理联系不到我俩,情急之下,就向谢佳奇做了报备,然后正好程念樟昨天在上海有通告,谢佳奇就把他喊起来当了救兵。至于中间有些什么弯绕,他又是怎么找来这里的……讲实话,我也一头雾水。” 闻见这一串逻辑通顺、无有磕绊的回答,季浩然侧头瞟她,对上目光后,又很快垂眸看向了鞋尖。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听他态度消极,一副不听不信的样子,罗生生就像被人踩了大雷,瞬间将隐怒燃爆成为明火—— “你搞搞清楚,现在是拈酸吃醋的时候吗?钱韦成带你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现在死了,就连我个外人都觉得痛心,你却只想着情爱上的事情,对他一点悲悯的感觉也没有……浩浩,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冷血吗?” “没有感觉?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恰恰相反…… 他很难过。 但过度外露的情绪,终归掺杂着许多表演的成分。季浩然不喜矫饰和虚伪,初始的冲击感褪掉以后,他觉得自己还算能忍,就暂且没想太多有关于钱韦成的事情,怕会伤怀。 然而他的这下欲言又止,暗藏的情绪被挑起,鼻头再度泛起微酸。 罗生生从男人尾调的颤音里,听出了异样,意识到自已可能太过苛责,心火便很熄弱,转手反握住他,放软声音道:“浩浩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在这种时候置喙你的……” 就在她说到一半,踮脚想用再亲昵哄哄他时,前方不远,程念樟的司机应当是认出了他们,接连忽闪出两下大灯。 罗生生瞥见这抹刺目,以为对方是在催促,心一紧,不止停下了所有暧昧,就连出口的语速也于不经意间加快了许多。 “好了好了,你也别总胡思乱想,快出发吧!刚刚我听他们提及,因为外界不知道你在上海,待会儿回安城前,还要先飞趟剧组和谢佳奇碰头,你才能正式对外露面。讣告大概中午会出来,下午前肯定要用你这头的通稿来控制舆情,今天行程安排得特别紧凑,你可要加快点步程,千万不能贻误了大事啊!” 这番话,细听下来,基本全是立足于程念樟视角的考量。 季浩然听后蹙眉:“我后头还有团队,用不着你来操心这些。” “呃……你不要总想着靠别人摆平啊!凡事积极主动一点,外加行事多点小心,总不会错的,对吧?” 说时,女孩在某个泊位前止步,转身替季浩然理顺领口,拍平一些布料的褶皱,再提醒他检查一下该带的东西是否都有带齐…… 等确认周全,罗生生便如释重负般张开双臂,像贤淑的妻子依依惜别丈夫那样,温柔环住他,轻抚了两下男人背脊—— “去吧,下机报句平安,我在家等你消息。” 季浩然对她的主动初始有些诧异,木讷半秒后,又耐不住本能里窜出的欢喜,些微附身,将她回搂着,抱贴得死紧。 程念樟的保姆车在他们相拥时开近脚边,停稳后,移门自动打开,小邹从后座探出身子,扒着空椅的靠背,格挡开他们与程念樟的交集,低声催了句—— “浩浩,该走了。” 罗生生听声,身体僵硬了一下,直到季浩然松手上车,她都没有和他们打出一声招呼。 等人员到齐,移门“欻——” 地拉实。 由于车内车外的关系微妙,大家都默契地缄着嘴巴,没人同罗生生说出一句道别。 等车行驶上路,罗生生才总算回神识得了礼数,静站在原位,朝车尾默默挥了挥手。 虽然明知有遮光膜的阻挡,对方什么都不会看见,可季浩然见状,还是不舍地痴望了会儿,还没完全离开,就心生出了对她的惦念。 程念樟在此间始终闭眼假寐着,光从情态分析,很难辨出他是真在休憩,还是单纯装睡为了逃避。 季浩然下楼随身带的物品里有个纸袋,装了罗生生特意热过的牛奶和些用来充饥的面点。她下楼前叮嘱过,让他上车别忘趁热拿给另几位垫垫肚子,就当客套也好,毕竟让别人干等一夜,于情于理,总归是要借些事物表达歉意的。 “我女朋友带了早餐,你给大家分分。” 季浩然朝后,如是吩咐了助理一句。 这辆保姆车一共七座,算上司机,实际也才载了五个人而已,理论上犯不着像他这么摆谱。 但季浩然一来不想和程念樟产生交流,二来又不乐意辜负罗生生对的好心,于是就只能这么别扭兮兮地让助理代操,省得自己累手累心,到时还不一定能得某人的好。 周围的动静变得细碎,也不知被什么给闹了心,程念樟耳廓突然随牙关的咬合微动,置放在扶手上的五指也于暗中收紧,唇线下抿,硬是憋着呼吸,默默把头撇向了另侧。 小邹出于客气,诺诺替自家老板接了份吃食,再小心帮他放进杯槽。 然而中间几度周转,直至抵达机场,人走车空。程念樟都没去触碰它们,任凭食物在手边干放着,就这么变凉成为了垃圾。 回去后,罗生生整天都没再出门。 她今日本和Melisa有约,原定了场室内滑雪的行程。然而现在因为些心情上的缘故,大概率是不能成行的。于是经两头商议,得知古森班后有空,她就索性把票转给了对方,托他替自己照拂一下远道而来的朋友。 上午9点42分,季浩然发来消息,报告自己落地胶东。等他辗转到达剧组,万事稳妥过后,网上才开始慢慢释出钱韦成去世的消息。 谢佳奇团队中午踩着讣告发布的时点,帮季浩然换了身全黑的行头。他们现身机场后,被听闻风声的粉丝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各方路透在网上漫飞,开始霸占起了头条。 由此分界,热搜关键词里“钱韦成”的全名,被鸡贼地用“季浩然前经纪人”指代,年初那些骇人听闻的纠葛,也就这么大而化之地被盖压了过去,成功帮程念樟在整件事里做到了隐身。 星辰今次的舆情策略,应当是快起快落,速战速决。 当天下午临近傍晚,钱韦成名下各社交媒体账号,统一发布了一篇钱父视角的悼文,星辰官号第一时间转发并附上图片,列明了追思会的所有信息,并标注举办时间就在明天。 罗生生把图片点开,中间有份治丧组的名单,主持是邱冠华,其余组员包涵了不少钱韦成曾带过的艺人,她来回数了两遍,却没发现任何提及程念樟的字眼。 入夜不久,罗生生突然收到一条陈劲的消息。 他问她是否会去出席明天的葬礼,说是拷贝了些钱韦成案里有关于她的证据,想刑侦那头和钱父钱母交接完遗物,就顺道带去一份给她,也算作为对当事人的一点交代。 罗生生见信,没有多想,直接就回了他个“谢谢”,其后再接一句—— “我会去的,到时见(微笑表情)” 发送成功后,她心脏忽而快跳了一阵,不知为甚。 夜照亮了夜(上) 次日,安城西郊,永慈堂。 罗生生坐了跨夜的航班,凌晨落地后,打车直奔追悼会现场。 仪式定在8点正式开始,然而6点不到,殡仪馆外就已经围堵了成堆的记者。他们就像前来参加电影节红毯那样,扛着长枪短炮在门口两边恭候,但凡有名人途径,就会把快门“咔嚓”连按。 因被阵仗惊到,罗生生下车后,打消了通知季浩然的想法,随志愿者指引,走了边侧社会人士通道,和些不太熟稔的面孔,并站在了灵堂外圈的观礼位上,静待送别。 除掉钱家守灵的血亲,由邱冠华带领的星辰一众,包括几名高管,还有季浩然和谢佳奇等等,算是最早到达的那批“亲友”。 大概是葬礼庄严的氛围使然,哀乐之中,大家情态保持肃穆,献完花束绕场,各自低头慢走,没人注意到外围的角落里,多了一抹罗生生注视的身影。 季浩然今日素着脸,穿着也很单薄。内里是贴身的羊绒高领,外头套了件及踝的大衣,看来高瘦干净,即使褪了光鲜,也在人群里分外扎眼。 当他悼念完毕,其他明星陆续接上,咖位大致随进场的顺序递减,程念樟不在其列。 宋氏总部来人不多,就寥寥几个而已,全都跟在星辰的队尾,且由于行程上的冲突,宋毅并未出席。 就周围议论,大体指他目前正在海南,和张晚迪方商议着星岛二期开盘的事宜,借口脱不开身,遂只喊了新到任的副手莅临,代为走个过场。 至于缺席背后更深层的意指,大抵和星辰快要分家也有关联—— 今趟说白了,算是邱冠华主场。 既然是对家的面子,那自然不给也罢。 不过与宋毅的懈怠不同,宋远哲得知消息后,完全没有身为幕后黑手的愧疚与心虚,反而第一时间中断了刚开启的圣诞假安排,不辞辛苦,带着大肚的沉新玥,举家从新加坡飞回到国内。 沉新玥当下孕期26周左右,甫一现身,显怀的关系,体型有些臃肿,走路的姿态也较往昔迟钝,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 罗生生初始没认出人来,是听前台登薄的报了宋远哲的全名,才靠推测,知晓那人边上站的,原来是她, 沉新玥心思敏感,入室时,余光捕捉有簇目光一直在跟盯着自己,就索性转脸观察了一圈。 待看清对方是谁,她先愣怔,回神后立马紧了紧手挽的臂弯,垂眸敛住瞳光,小声提醒道:“远哲,你看左边靠门第二排站着的那位,是不是……嗯……是不是罗生生?” 罗生生? 听闻她也在场,宋远哲原本顺畅的步态,忽地一顿。 “罗生生和钱韦成本就认识,来了也正常。” 说这话时,他没顺沉新玥的指示,朝左多看。 只将西装的下扣解了又系,系完再解,语气虽无异样,可墨镜遮掩下的眉目却透出了阴鸷,像是种隐怒的表征。 “嗯,我知道。”女人提手,放到嘴边咬了下指节,思索后接道:“不过刚才我见她瞟向这边,想既然彼此都看见了,等会儿不如过去打个招呼,也算在人前演段冰释前嫌,帮你洗清点年初那事惹出来的诽言。” 当她话音落定,男人正好停步,接了两朵边上递来的白菊。他将其中一朵赠与沉新玥,随后摘下墨镜,目含讥诮地睨向她的发顶。 “你倒是为我想得周全。” “毕竟也是夫妻——” “严谨一点。”宋远哲将她打断,把花扔在棺前,听司仪指示,合手做了三下拜谒,再继续同她低语:“以沉林溪现在的态度,等你临盆,恐怕我俩都成不了夫妻。没定论的事,你出门最好少讲,免得日后被人当成笑话,到头还要责怪在我身上。” 因被击中痛点,心绞连着腹疼,教沉新玥不禁抬手,下意识掩上了自己孕肚,顺带呼吸也变作急促:“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刻薄?” “刻薄吗?实话而已。” 宋远哲说完撇嘴,明知她很难受也没大所谓,只扯了扯肘弯,暗示对方别在公开场合失态。 他们此刻正好绕场走完,路过了静站成排的哀悼队伍。 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季浩然自沉痛中抬眼,看清过者是谁后,垂在身侧的双手,竟不自知地捏握成了拳头。 “宋二,好久不见。” 他深吸口气,朝俩人背影道出了一句寒暄,嗓音是克制后的低沉,带着股切齿的寒意。 宋远哲回头,挑眉不解地打量了眼对方,确认身份后,只微微颔首,就和打发路人一样,转身继续前行,没再给出多余的回应。 “结束能留下聊聊吗?我有事找。” 季浩然没有放弃,跨出一步,继续追击。 他实际并不想聊什么,单纯就是积攒了太多无名的郁怒,想找个出口发泄,揪他个人渣动动拳脚而已。 年初宋远哲欺侮罗生生,被程念樟把事情捅到了警局,两方还各吃了一晚行拘,这段过往,当时在他们圈子里影响很大,基本已算个人尽皆知的“秘辛”,季浩然一直知情。 如若像过去那样,自己没有身份,今朝碰面,那忍了也就忍了,他也不会多话。 可罗生生现在是他女人,外加宋远哲无故凭吊,在灵堂前摆出一副猫哭耗子的假样,实在有够让人恶心,于是季浩然也不愿再忍,直想得空把他给揍个痛快,好来帮罗生生出掉口,当时程念樟没帮她出掉的恶气。 边上小谢看出不对,拦手往前将他挡了挡,趁着宋远哲还没回话,赶紧小声敬告一句:“外场都是记者,韦成哥的尸体也还在咱们跟前躺着,现在不是为个女人逞英雄的时候,有气给我憋住!即是在人前,那就要识得收敛,听懂了吗?” “找他聊天而已,你急什么?呵——” 就在他们冷语来去的当口,宋远哲于不远站定,喊人去取个折凳,让沉新玥暂等会儿座位,自己则折返两步,找到邱冠华,与他握手打了声招呼。 “邱总,恭喜。” 没说恭喜什么。 邱冠华左右看了眼,抬指抵在双唇,无声与他作了个“嘘”的动作。 “谢过宋二,可惜我等会儿还要上台去念悼文,实在不宜称这‘喜’字。” “你来念悼文?”男人明知故问:“我还以为这活会是他来,没想兴冲冲跑回国,最后却扑了场大空……” 宋远哲这句话里说的“他”,指的是程念樟。 邱冠华毕竟是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听对方语气轻浮,出于基本人性的考量,他说话时便沉下面容,将眼色划过钱韦成的棺木—— “这还不是托了宋二您的福,后续如有机会,我定会给他转达你的这份记挂。” 明着说了句托福,暗指却是反向,点他造孽害人的意涵。 宋远哲听后昂首,鼻头漏了声哼气,像是轻蔑,但又摸不透他在看低些什么。 按照身份高低,顾完了邱冠华这头,他才挪步向季浩然的位置靠近。 “你想找我聊什么?” 问时,宋远哲卸下了刚才虚与委蛇的假笑,垮着张脸,语气不耐。 “聊女人。” “嘁。”宋远哲笑,笑完瞥了眼坐稳后的沉新玥,无谓调侃道:“聊她吗?” 季浩然摇头:“聊我女朋友。” “谁?” “罗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