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逐流》 内容简介 第一编辑组签约作品一个是因参悟达摩面壁石而得失心疯并消失无踪的小和尚。 一个是出道十余年来,日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却被骂为朝廷鹰犬,饱受江湖人士唾弃的刑部公捕谷昭。 两个本来毫无瓜葛的人……至善大师为了挽救忘愁而请刑部名捕谷昭出面寻人,谷昭应邀前来,却也在少室山下离奇失踪。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十年未出江湖的白筱天负誓出关,一连串的谜题等着他去破解。 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忘愁的时候,却发现他中了东瀛奇诡的忍术封印术,而破解之法在东瀛。 相传:东瀛有一门奇诡的封印术,施术者必为五人,分别封印其五感六识。 被封印者成为——有耳不能闻,有鼻不能嗅,有眼不能视,有嘴不能说,有腿不能动的 “活死人”。小和尚离奇遭此封印。而三个素昧平生、风格各异的mm适时出现在小和尚身侧,悉心照料救护小和尚。 小和尚和三个mm之间有怎样的联系?他们之间又将有怎样的故事发生? 封印小和尚的人是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阴谋?小和尚能否复原?一切扑朔迷离……敬待读者朋友亲自去打开。 本书便以寻人为线索,为大家展开了场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异离奇的寻人和救人之旅。 其间,经历了老黑山参王争霸,离岛风云,飞鸟绝险之地的探险,英雄冢内四十年前的武者,以及被尘封多年的绝世屠戮者。 飞鸟之宫的千年不解之谜,九色轩诗会,最后是波澜壮阔的明末义军起义等……精彩情节,环环相扣。 创作中笔者更是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尽量尊重历史,在真实历史事件中穿插了主人公们史诗般的英雄事迹。 各位看罢此书,将会多少明白为什么历史的车轮不可逆转地将曾一度辉煌鼎盛的大明帝国无情地碾碎。 写作之前 《幻海逐流》的大纲本在十年前便已写好,其间也陆续写了近十万字。 后来,始终是因为毅力不够,加上年少贪玩,最终搁置一旁。随着年龄的增长,玩游戏越来越成为家族 “公敌”。一日,家人便说我, “一事无成,游手好闲。”我骨子里那点尊严终于爆发,因此便要证明点什么……好在年轻的时候自负有那么点 “温菜”。于是,我想起了搁置多年的幻海大纲。然而,不幸的是幻海大纲的原始资料已经丢失殆尽。 十万字啊……我苦恼了许久,差一点就放弃。后来,还是在家人 “鄙夷”的目光下,强撑着自己那点自尊心,于08年春节过后开始着手在电脑前码这部作品,原定是八十万字,至今为止草稿已完成了大半。 所以说,本作是完本小说已确定无疑,这一点大家不要担心。写这部书可以说是倾注了我的全部心血,每日在头疼、眼疼、颈椎疼的折磨下,始终坚持不懈地向目标前进、前进、再前进……直至昨夜窗外又换一身银装素裹,才知道时光荏苒,一岁光阴不知不觉在指间流逝。 但这一年,我发现活得远比往年充实。尽管落下不少毛病,但我内心是快乐的。 玩再多游戏,当你一关电脑,就立即产生失去一切的感觉。而现在当我关上电脑,我脑子仍然在构思明日的情节。 我想:不管有没有人认可这部小书,但我至少在创作过程中是快乐的。 老了还可以用来抚慰灵魂,因为我曾经努力过。下面讲讲本作的初衷:本作原发在起点中文网,但在起点新人很难生存,后经飞库网编辑邀请并签约,欣然前往飞库网发展。 在本作的类别选定上笔者煞费苦心,尽管本书是以武侠为基写就的。武侠小说在东方人眼中无异于西方人对哈利波特的热爱,应该最能代表东方人的虚幻世界。 笔者自小就是个武侠迷,每当闭上眼睛,脑海总能浮现出刀光剑影。久而久之,一个写书的想法油然而生。 之所以以武侠为基,实则是因武侠没有诸多限制,可以天马行空,任意发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然而,单纯写就一部武侠小说,并非笔者本意。传统武侠实在是多如牛毛,当然其中也不乏精彩的作品。 本着新时代应该与时俱进的想法。笔者决定在传统武侠的世界里加入一个 “幻”字。这绝不同于东方道佛的鬼、神、仙、妖,也不同于西方的精怪魔法。 那它相当于什么呢?中国有夸大的武功,日本有诡奇的忍术,忍术中包括虚化的幻术、体术等等……这一切无不是东方特有的 “魔法”。为什么不把他们发扬光大,而去一味效仿西方的魔法世界呢? 须知,画虎不成反类犬。抄得不象,容易得到半吊子的效果。于是,笔者决定发扬国粹,就从武侠入手。 但,一不走传统武侠的老路,努力在传统武侠里植入新的东西;二呢,笔者希望改变大多数人看武侠的观点。 笔者在作品中本着自己对世间万物的理解和尊重。通过善与恶、侠与义、爱与恨、偏执与孤独等人性的描写,让大家在读书之余,欣慰地看到武侠作品里也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这才是笔者的目的。文以载道,有识者共勉之,不足之处,欢迎指正,感谢大家捧场。 qq:253556703加qq请注明:读者。sj:13589492903 卷一 品茶大战 正文第一章沧浪吟卷一品茶大战万里长空一点青九天高唱千古惊秋风不解思乡语强扮知音附耳听月映沧海留奇色日照香川任意行平生孤独人皆远满腔心事对谁鸣时值初秋,正是草长鹰飞的时节。 郁郁苍苍的中岳嵩山,崎岖的山道上,一匹瘦骨嶙峋的红马驮着个落拓不羁的青衣人。 此人三旬上下,剑眉星目,似乎因长途跋涉而显得倦怠至极。怀中抱着一架琵琶,紫檀打造,漆色古旧。 青衣人边行边唱。唱到最后一句 “满腔心事对谁鸣”时,胸中更觉抑郁填膺。转过山脚,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所茅草搭就的简易凉亭,一面茶字旗迎风招展。 青衣人一愕,但凡去少林寺烧香祈愿的人大都走寺前平坦宽敞的官道。 这荒林山路通往少林寺的后院,向来是寺里和尚取水的捷径。平日除了和尚和附近农户外极少有人行走,因此路上碎石遍布,杂草丛生,极不好走。 这时,一串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传来:“客官行得累了,喝口茶吧?不值几个钱的。”青衣人凝眸一望,说话的是个模样俊俏的店小二。 稍一犹豫,便听小二又道:“这里离少林寺尚有十里山路,少林寺出了天大的事儿,正闭门谢客呢,不从我这饮饱水茶,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地儿了。”青衣人呵呵一笑,道:“小鬼倒是伶俐,却又怎知咱家是去少林寺?”小二咯咯一笑,白皙嫩滑的脸颊露出两个纤巧的酒窝,上下两排贝齿轻合:“客官,这里荒山野林,又是少林寺后山,人迹稀少,除了豺狼便是虎豹,不去少林寺能去哪里呢?” “好一个‘不是豺狼便是虎豹’。不过既知人迹稀少,店家又怎将茶亭安在此处啊?”青衣人边说边靠过来。 小二自知失言,微微一囧,道:“君不闻,酒香不怕巷子深吗?”青衣人奇道:“怎么,难道你这小小茅庐,还有神仙佳酿不成?” “佳酿倒是没有,不过茶中至尊就在此处。”说罢,朝身后茅亭一指。青衣人顺指望去,却见纤纤素手,直如雨后初笋,隐带春风。 青衣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耍什么 “花枪”。青衣人一带丝缰,翻身落马,直奔茶亭。茶亭里面只有寥寥几人。 亭首畔一人大腹便便,穿金戴银,一副巨贾富商的派头。斜眼打量了眼青衣人,面露不屑之意。 亭东侧一名农村汉子,灰衣土裤,褴褛不堪,伏桌假寐。亭西处则正襟危坐一名绿褂蓝裤的青年男子,腰插一根绿竹笛,皮肤白皙,头挽方髻,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面前的茶杯。 中间位置坐了个虬髯壮汉,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紧握着茶杯,浓眉紧蹙。 “小二,上茶。”青衣人落座。俊俏小二见终于把客人拉进茶亭,欢喜地道:“只不知客官要喝什么茶?”青衣人忍俊笑道:“难道你这小小茶亭,竟有许多选择吗?”小二笑道:“客官可曾听闻天下五大名茶?”青衣人道:“你说的可是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白毫银针、六安瓜片、和君山银针么?”小二道:“客官果有见识,但不知客官有意品尝否?”青衣人奇道:“当真有?”小二笑而不语,面露得色。 青衣人将信将疑地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小二眉毛一挑,一语双关。 “哦,那倒是在下失礼了。”青衣人微一拱手:“正好行得口渴,难得能在此‘奇林妙亭’之下痛饮天下五大名茶,速去一一泡来。”小二道声:“好嘞,客官稍等。”转身去了。 一丝不易觉察的狡狤笑容在脸上一闪而逝。不一时,小二便端来五套紫砂盖杯,杯身镶金镀银,五条栩栩如生的巨龙,或昂首摆尾,或张牙舞爪,分别缠绕在五杯身上。 看此茶杯便知不是凡品。青衣人看了几眼,叹道:“可惜。”小二:“可惜什么,这杯子不好吗?它可是造价不菲,杯身黄纹乃是黄金打造的。”青衣人幽幽地道:“紫砂不假,黄金亦真,但是杯身加彩施釉以图艳丽缤纷,岂非过于繁缛?好比美女浓妆艳抹,反倒掩盖其自然清丽之美。紫砂茶具之美,亦美在其天然色泽,如果所装饰的色彩与其不谐调,趣味庸俗,就不只是画蛇添足的问题了。”青衣人边说边打开第一杯杯盖。 一股醇香之气立即冲鼻而来,茶叶在紫砂龙杯中争相绽放,形如瓜子形,色泽青碧。 浅酌一口,口舌生津,清香甘鲜,直沁心脾。一路饥渴劳顿,似乎顷刻间消散无形。 “真乃神仙佳品,当为茶中六安耳。”青衣人道。 “客官说得好,此茶产于皖之西,大别山一带。当地又以六安、金寨、霍山三郡所产最佳。金寨、霍山由于遭遇水患。最近十年,茶叶绝收。只有六安茶少有流传,大部分为达官显贵占有,散落民间的更是寥寥。此茶闻一闻提气清神,喝一口,解渴生津,三日内不再喝水也不会觉得口渴。客官以为然否?”青衣人点头赞道:“果然如此。”小二轻移至桌前,伸手掀开第二杯,道:“客官请用第二盏茶。”玉手过处,一股兰花香扑鼻而来,但见杯中茶叶条索紧结,色泽乌润沙绿,青绿红边,肥厚明亮,形美如观音。 汤色清澈金黄。青衣人忍不住端至唇边,浅酌一口。但觉入口微苦,随即转甜,醇厚甜美,满口生香,回味无穷。 小二道:“此为何茶?” “茶中铁观音。”青衣人自信摇头一笑。 “客官真神人也。”小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青衣人颇有些自得地道:“过奖过奖。” “不错,此茶正是安溪铁观音,此茶还有小小典故,客官愿听否?” “愿闻其详。”小二款款道:“此茶原产于福建安溪,常饮此茶能有美容养颜之妙。传说,茶圣采茶于安溪,忽见一白衣仙女于茶林中漫步,转瞬不见,疑为观世音菩萨现世。又见此茶叶体沉重,遂称此茶为‘铁观音’。此茶产量甚微,只有安溪一坪之地。却早被闻知此事的达官显贵据为己有,年年进贡朝廷,可美了那些个贵妃娘娘们了。”青衣人此时已然兴致极高,急忙要打开第三杯茶,却被小二打了下手背:“客官怎的如此失礼,遇见美女哪有猴急的道理,不怕唐突了佳人吗?”说罢轻轻一扬,茶盖起处但见叶白如银,细长如针,银针挺立,根根林立于水中,如无数美女翩翩起舞,飘飘欲仙。 青衣人急不可待地浅酌了一口,入口清香甜爽,味温性凉,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化了。 小二问:“客官,此为何茶?”青衣人蹙眉摇头道:“此茶在下生平第一次喝。猜测该是茶中‘佳丽’,素有美女茶之称的白毫银针。”小二小嘴一撅,道:“该着你喝茶的命,这也叫你猜到了。不错,正是有着‘茶中之王’、‘美女茶’之称的白毫银针,冲泡时,客官未曾瞧见,‘满盏浮茶乳’,非常美观。如此悦目,自然愉心。可谓赏心悦目了。”青衣人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也如此深谙茶道。”小二学着青衣人模样,人五人六地撇着腔道:“过奖,过奖。”青衣人哈哈大笑,打开第四杯茶。 但见茶形扁平直,色翠略黄糙米色,汤色碧绿黄莹,香气幽雅清高。形态小巧匀致,貌似茶中君子,孤傲不群,出尘而遗世。 小二道:“此茶先不忙喝,此乃茶中君子,既逢君子,岂能无律?请客官先听一段小曲,笛起!”这时,坐在一旁的白皙书生,手持绿竹笛,悠然吹响。 青衣人望去,绿衣人仍旧背对着他,只见一节白皙脖颈。笛声悠悠,萦绕林间。 笛意绵绵,如泣如诉,似是诉说平生不如意事。小人得志,君子戚戚,怀才不遇,前路迷茫;忽而,壮志凌云,激越九天,仿佛鹰击长空,神采飞扬。 忽而,低调委婉如临渊羡鱼,大业初成,急流勇退,功名利禄,过眼云烟;忽而,青青河畔边牛羊成群,伊人淼淼,若即若离,茅芦青灯,孤枕难眠……此曲正和青衣人心境,青衣人情不自禁地弹起琵琶和道:铜剑楚歌琵琶行瘦马啸秋风艰难古道迷雾方兴十月银霜恨绿叶白首时梦醒剑指长天今且一欢怎奈堪不破一度虚情酒新诗旧还得故人听一曲弹罢,青衣人缓缓收起琵琶,叹道:“想不到今日竟遇知己,当浮一大白。在下以这号称天下第一名茶的西湖龙井代酒了,请!”绿笛人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也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而后,缓缓垂下长笛,眼中竟有些许泪花。柔柔叹道:“士为知己者死,可惜你我却非同道。逆天而为者,必遭天谴。唉……可惜……”小二赶紧插话道:“这西湖龙井虽贵为天下第一名茶,产量却颇丰,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能喝个几回。其以色绿、香郁、味醇、形美著称于世,也最好辨认。但是,世人却少有人知道西湖龙井分有四个产地。分为狮、龙、云、虎。其中,犹以狮峰的龙井品质最佳。想那狮峰山高千仞,峰顶更是矗立于云海之上,采茶人皆是选择唯一勉强可以登上的一面,艰难攀援而上,每年光为采茶摔死者不计其数。不想,三年前天雷又击断了唯一的登山之路,山坡形如斧劈刀削。从此,便再也无人能采摘狮峰龙井。想那茶伯甘冒奇险,于狮峰对面的龙牙峰上,贴在一只巨大的风筝下,借助风力。九死一生才攀到狮峰上,也仅仅采得二两。”青衣人道:“好一个茶伯,嗜茶如此,不愧茶伯之称。”小二这时缓缓掀开最后一杯茶,道:“客官,这杯茶你可看仔细了。”青衣人极目细看,但见茶叶形状和白毫银针相仿,茶叶芽头肥壮挺直,满披茸毛,颜色程金黄光亮,如群笋出土,又似银刀倒舞,悬空竖立。 青衣人看了眼小二,端起茶盏,轻吟道:“洞庭帝子春长恨,二千年来草更长。”这时,大胖子商贾忍不住插话道:“小子这杯茶,让你喝得不冤。”神态对青衣人缓和了不少。 小二白了胖子一眼,胖子忙扭过头去。继续道:“客官又答对了,此茶该不会是头回喝吧?”青衣人呵呵一笑:“然也。”一口喝下,雀舌含珠,妙不可言。 继续说道:“说起这段往事,却也是段豪气干云的快事。”小二道:“想必是尊驾十年前,孤身前往洞庭湖独斗岳阳群豪,击杀青螺岛二仙的杰作喽?”青衣人咦了声。 奇道:“你小小年纪,也知道咱家的事迹。”小二道:“近十年来,谷大侠的事迹,武林中谁个不知,哪个不晓?阁下虽然不在六杰之列,江湖中却公认有‘南秦北谷’一说。当代江湖中,除了秦付天,天下又有谁人是你的敌手?君山银毫出自青螺岛,青螺二仙是有名的茶客。平素又小气得紧,除了赠送少许朋友外,就连当今皇帝也休想喝上一口。也正因此才得罪了皇帝,于是皇帝老儿派了他最为得力的手下,就是谷大捕头您,诛杀二仙,抢夺君山银豪。”青衣人姓谷名昭,乃是刑部五品带刀公捕。 见窗户纸终于捅破,也不再虚与委蛇,笑道:“抢夺茶叶?哈哈真是好笑,纯属江湖妄传,在下虽然嗜茶,但还不至于为了口舌之欲而做那离心昧德之事。你说皇上抢茶,那就更不靠谱啦,圣上根本不喜茶道。怎会为不喜好的东西,蒙受天下骂名?想当年,谷某接到岳阳郡守的信函,称君山一带,常有幼童丢失一事,幼童中犹以女童居多。谷某前往暗查,发现青螺岛二仙竟以伺茶为名,隐居在岛上,四处掳掠女童,以采补女童阴元来修炼邪功。谷某大怒,便直接找上门去,诛此二獠,现在想来,仍觉是件快事。”小二哼道:“一面之辞,谷大捕头可是为自己脸上贴金吧。江湖中谁人不知青螺二仙宽厚仁和,常年在岛上伺茶弄花,与世无争。全家老幼二十余口,竟被你一日之间杀了个精光。”说到后面,银牙紧咬,目射怒光。 谷昭叹道:“谷某做事向来只诛元凶,绝不连座他人,当日确实只杀了二人,至于其他人怎么死的,谷某到现在也在调查中。想必是被害女童家人不忿,做此恶事,也或有可能啊。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谷某今日之言,可昭日月。”小二道:“哟,谷大官人,不忙发誓。今日请你品茶,也并非听你说故事,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谷昭道:“谷某久谙茶道,却不曾一日之间连品五大名茶。今日真是三生有幸了,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谷某能做到的一定应允。”小二笑道:“若是平日,便是当今皇帝恐怕也无此口福,但是今日为了请尊驾帮忙,茶伯连压箱底的宝物也拿出来了。” “茶伯?”谷昭一愕,旋即目光转向大腹商人。笑道:“我想是了,能轻易拿出天下五大名茶的人自该是腰缠万贯的巨富。”商人茶伯笑道:“不敢不敢,在‘天下第一名捕’谷昭面前,老朽岂能藏私?但轻易二字万万不可乱说,你既知这些茶的来历,当晓得此乃老朽数年心血珍藏。”说罢,满脸痛惜状。 “茶伯请客,必是有求于在下啦。你们且说说看要谷某做何事?” “我呸!”旁边虬髯壮汉,手点谷昭骂道:“王母娘娘打呵欠——你好大的口气。姓谷的,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南北武林十三省已发武林贴要取你狗命。识相的就束手就擒,少受皮肉之苦。”此人是山东石敢为,因其胆大、力大、手狠,道上送一绰号——石敢当。 “谷昭啊谷昭,你说说看这些年来你甘为朝廷鹰犬,残害了多少武林同道?本来以你的武功完全可进六杰之列,但可惜武林中人鄙视你失节丧气,武林大会根本不准你参加。诚可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小二老气横秋地道。 “这么说,你们要的是谷某的人头啦?”谷昭继续道:“左有‘茶伯’,右有‘石敢当’,阁下是?”小二嘻嘻道:“在下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你们的人全部出来吧,难道就凭你们几个就想让谷某乖乖交出项上人头?”说吧,看了眼绿笛人。 绿笛人自坐下后,便如老僧入定,头再也没抬起过。小二道:“若论公平决斗,我们几个人,自然万万不敢捋虎须。但是有天下五大名茶加上五种剧毒,就算是古东城在世,白筱天亲临也得乖乖就范。”谷昭微一运气,但觉丹田气息紊乱,麻痹干涩,内力正迅速散去。 不由大为气馁:千防万防,还是中了算计。可明明每道茶他都暗中用银针探过,怎么会中毒呢? 心下颇为不解。苦笑道:“化人内力的毒药,莫非是五行化气散?”小二道:“果然好见识,看来谷大官人不光对茶道有研究啊。”说罢,摇头晃脑吟道:“夫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五行化气散取天地五行之根本,窥人体五脏之基,怯实化虚。分而服之则有益无害,合而服之则可‘去气败火’。以茶为媒,五行散分别置于五种茶中,对普通人毫无用处。但对习武之人来讲,便是天下剧毒。简单地说,你若少喝一杯茶,也不会中毒。可惜你生性嗜茶,美茗于眼前,焉有不喝的道理?”谷昭疑惑尽去,拍案而起,赞道:“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计谋,好一个‘去气败火’。只可惜,五行化气散只化人内力,不晓得各位能否抵挡谷某没有内力的剑招呢?”要知道,剑之一道,讲究的不光是力量,还有悟性与速度。 “石敢当”大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掌猛地拍在桌子上,桌子顿时粉碎。 吼道:“没有内力的剑法,就好比童子耍木棍,你吓的了别人,唬不得你爷爷老子。接招!”石敢当手使一柄八十六斤大砍刀,双臂有千斤之力。 双臂一抡,照着谷昭兜头劈落。谷昭往旁侧一闪,手往剑匣轻轻一按。 小二惊呼一声:“大块头,小心沧浪剑!”但为时已晚,一声龙吟剑啸。 寒芒闪过,一抹银光携带一溜红线划过 “石敢当”握刀的右手,大砍刀咣当落地。一起落地的还有石敢当的大拇指,石敢当捂手急退。 谷昭朗声道:“石敢为,山东青州人,一生酗酒斗殴,好打不平,也伤人无数。所幸并无大过错,否则,谷某这一剑取的便是阁下的项上人头。须知,谷某此剑,乃圣上御封,有先斩后奏的权利。”这时,一把银针迎面射来。 谷昭起了个 “沧海潮汐流”,悉数暗器,顿时如泥牛入海。 “好一个沧浪剑法,想不到内力十去其七的谷昭,竟能抵挡老朽的‘万花献佛’。”茶伯浸淫暗器数十年,更是在采茶中悟出了 “万花献佛”的暗器手法,不想竟被谷昭三成内力情况下轻松破去。不禁恼羞成怒,提了峨嵋刺,扑将上来,十几回合,便被谷昭一剑刺伤肩胛骨。 谷昭道:“念你也无大恶,何况你与咱家有赠茶之德,也放你去吧。”茶伯沮丧至极,看了眼小二,扭头便走。 小二这才有些慌了,大叫:“绿笛儿,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忘了此行目的吗?”绿笛儿呆呆站起,看着小二,迟疑不前,叹道:“我看……我看谷捕头不像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人,回去告诉你家大姐,我……我下不了手。”说罢便走。 “你跟我姐姐可是结拜姐妹,这么不讲义气的话也能说出来。”小二气急败坏地道。 谷昭闻言一愣,不由看了眼那青绿的背影。朝小二哈哈一乐,道:“你光唆使别人,为何不自己动手?你的功夫使出来我瞧瞧。”小二一看手下跑个一干二净,谷昭又奔她走来,顿时亡魂皆冒,撒腿便往林子里跑,口中大喊:“姐夫,快来救命啊。”谷昭追至茶亭后,见小二似乎全然不会武功,正要擒住小二,突感一道凛冽的杀气从背后袭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直在厅中假寐的庄户人。此时,如鹰击长空,闪电般从后背扑来。 尽管谷昭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但内力尽去,行动受阻。谷昭要躲来不及,仓促之下回身出剑,不想来人内力绝伦,沧浪剑一触即断。 谷昭如纸鸢断线横飞出去,直跌落到三丈开外的草丛中。喷出一口鲜血,浑浑噩噩间隐隐听到:“呵呵,好姐夫,你怎么现在才现身啊,吓死我了。”那声音略带磁性,哼了声, “我早就来了,不想却被你们下了麻药,现在才苏醒过来。” “哎呀,都怪你这身打扮,还易了容,小妹还以为是过路的农夫,怕碍事才下了麻药。不过这等寻常麻药怎么能奈何的了姐夫你呀?” “哼,我以为这里都是自己人,所以没加提防……”这声音好熟,在哪里听到过呢? 谷昭想着想着意识开始模糊,晕了过去。 卷二 万里寻徒1 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由孝文帝元宏为安顿印度僧人跋陀而依山辟基创建。 前对少室山,后依五乳峰下,群山环峙,溪水长流,林木茂盛,景致通幽,因其座落于少室山密林之中,故名 “少林寺”。跋陀到少林寺后,长住于此,传授小乘佛教。小乘是以自解脱为目的的早期印度佛教。 当时前来少林寺求法的达数百人,高足弟子有慧光、僧稠等人。跋陀传法之后,传灯转移,并不继续发展。 北魏孝昌三年释迦牟尼的第二十八代佛徒菩提达摩历时三年到达少林寺,面壁九年,首创禅宗。 佛教界称达摩为中国佛教禅宗的 “初祖”,少林寺被誉为禅宗的 “祖庭”。然而,使少林寺真正扬名天下的却并不仅仅是禅宗,还有武术! 尤其自十三棍僧救唐王后,少林功夫更是名扬四海。自有:“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冠天下。”一说。 所谓,万流归宗,少林功夫终是源头。四川广元有一地主老桂,膝下无子,早年曾对佛祖发下宏愿:倘若老来得子,愿为佛祖重塑金身。 不想,来年九姨太便为其诞下一子。老桂欣喜若狂,遂塑了尊一尺高的金佛,这日带上个仆人,乘坐马车,不远千里去少林寺上香还愿,进献金佛。 二人一路风尘仆仆来到少林寺脚下。不料,少林寺因故闭寺。往返千里,心有不甘。 仆人这时献上一计, “少林寺仁爱之名远播,我们假装被强盗劫掠,少林寺焉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到时山门一开,我们便可讲明来意,进献金佛,了了心愿。”老桂一听,有理。 遂命仆人将马辕摘下,车厢里东西倒腾出来,散落一地,又将车厢推歪。 然后,自己抱紧装着金佛的小木箱,叫仆人哭喊起来, “快来救人哪,有——强——盗——”少林寺山下官道东连郑州,西接洛阳,是当时的交通要道,时有车马经过。 不一时,便停下一架敞蓬马车。赶车的是名瘦高老者,叼着个一尺来长的大烟袋。 车内坐着个满面病容的中年书生。老汉上下打量主仆二人,吐着烟圈问:“光天化日之下,此地又离少林寺山门不远,尔等怎么会遇见强盗啊?”仆人伶俐,接话道:“这位好心的老伯,我们主仆二人,不远千里来少林寺上香还愿。不想,眼见山门在望,却凭空跳出几个蒙面强盗,将我家主人财务搜刮一空,适才喊叫。” “哦,那到奇怪了,谁有胆量在少林寺门口打劫。”仆人道:“自四月前,南少林莆田分寺被毁,少林寺声威受损,已今非昔比,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外人安危啊。” “呵呵,尔等也知南少林被血洗一事。”仆人道:“少林寺乃天下僧院之首,出了这么大的事,焉有不知的道理?”这时,病容男子道:“唐伯,赶路要紧。”唐伯点点头,不再啰唣,一甩皮鞭, “嘚——驾。”马车徐徐开走。仆人见他们拐过路口,接着喊道:“救人哪!强盗!”才喊的几声。 前面山脚处又出现一男一女,骑马而来。老桂示意仆人住口,待二人走过再喊。 不一时,行得近了,但见女的双九年华,眉似初春柳叶,脸若三月桃花,琼鼻掩照樱口,月弯隐现清泉。 一身红衣娇艳似火,宛如盛开的玫瑰,浑身上下透着蓬勃的朝气,火辣辣得美。 男子一身青布长袍,头戴斗笠,帽檐低垂遮住鼻眼,颌下三绺胡须,清白参半,体格健朗,深沉肃穆,气势不凡。 红衣女看着主仆二人问道:“你们怎么啦?”仆人正要回答,老桂已然不耐道:“去去,不关你们的事。”红衣女不防 “好心遇见驴肝肺”,怒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青袍老者道:“泠儿,不可造次。”女子名叫红泠,闻言气哼哼地瞪了老桂二人一眼,打马绕过,继续赶路。 转过山脚,遥见少林寺山门在望。二人来到山门前下马,绕过东西两座石坊,但见山门紧闭,门上罗网遍布。 二人均心道:外界传闻果然不假,看来少林寺闭关已经数月了。青袍老者上前轻叩山门道:“里面有人没有?在下求见少林寺主持方丈大师,望通禀则个。”半晌,毫无动静。 青袍老者只好再说了一遍,仍然杳无回音。红泠最是耐不住性子,道:“师父,里面看来没人了,我们不如跳进去来的省事。”青袍老者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就知胡闹,天下功夫出少林,我们在此显露功夫,岂不是班门弄斧?再说至善大师乃禅宗至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在此无礼那是大大的不敬。”红泠颇为不服, “哼,什么泰山北斗,难道师父您也……”见老者胡子翘起,剩下的话只好又咽下。 这时听见门内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离门尚有六、七丈距离,走路之人显然是内家高手。 红泠听到,抬眼看青袍老者。青袍老者嘉许地一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请问施主有何贵干?敝寺主持闭关中,不能见客。”里面传来一苍老的声音。 “在下来找主持方丈至善大师,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可是本寺僧侣?” “不是。” “哦,施主为何要到少林寺来打听外人的下落啊?可知我少林乃是佛徒清修之地,不问世俗?” “只因这个人失踪前,曾受至善大师之邀,前往贵寺。” “施主说的是?” “谷昭。” “哦。”里面老和尚明显受到触动, “那施主您是?” “在下是他的师父。” “哎呀,原来是白施主,快快请进,悟清还不赶快开门。”但听,一声清脆的声音答道:“是,师父。”红泠一惊,原来还有一人,怎的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暗暗惭愧。 老者似乎看出红泠心思,柔声道:“这个小和尚一直就屏息站在门边没动,你自然听不见。”红泠恍然大悟。 随后,门嘎吱一响。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僧迎了出来, “阿弥陀佛,老衲耳拙,让白施主久等了,快快请进,主持方丈早已恭候多时了。” “呵呵,至真大师,别来无恙啊。” “唉,老了老了,施主二十年不见,倒是风采依旧啊。” “呵呵,至善大师可好?” “唉,一言难尽,施主请……”待二人进了山门殿,门又 “咣当”一声紧闭。二人心道:出了什么事,能让少林寺都如此紧张?红泠少不更事,如今置身这千年古刹,处处好奇,一时间瞧得目眩神迷,觉得两只眼不够使。 看山门殿前面佛龛中供奉的是大肚弥勒佛,袒胸露乳,笑态可掬,让人看一眼心情大好,旁边有副对联,上联是:端庄庄重山门喜看世间光辉照。 下联是:笑哈哈迎来人祝福极乐无穷。 “嗯,不错,不错。”红泠点头赞着绕过,其实什么意思她根本没看懂。 美滋滋地转到山门殿佛龛后面,见供奉的是尊横眉立目,怒气冲冲的菩萨,不禁问至真大师:“大师,少林寺里怎么塑个杀气腾腾的佛像在门口,让人看得胆战心惊的,就不怕吓跑香客吗?”至真大师笑道:“这是人称护法金刚的韦陀菩萨,他手持金刚宝杵,保护寺院佛、法、僧三宝的安全。”出了山门殿,走上一条笔直的碎石铺就的甬道,两旁林立着无数的石碑,正是少林寺闻名遐迩的碑林石刻。 过了碑林来到天王殿,至真大师见红泠十分好奇,便讲解道:“此乃天王殿,门外的两大金刚是‘哼’、‘哈’二将,负责守护佛法。”又一指大殿内侧塑的四个雕塑,道:“这是四大天王又称四大金刚,他们的职责是视察众生的善恶行为。扶危济困,降福人间。”说话间,穿过天王殿,行至一高耸的建筑前,但见横匾上四个描金大字:大雄宝殿。 至真大师介绍道:“大雄宝殿是敝寺的中心,僧人每日在此进行佛事。殿内正中供奉的为现世佛——释迦牟尼如来佛,左为过去佛——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右为未来佛——西方极乐世界的弥勒佛,殿内东西山墙悬塑的是十八罗汉,屏墙后壁悬塑的是观世音。”红泠看到十八罗汉雕像形态各异,道气深沉,栩栩如生。 便好奇问道:“难不成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十八罗汉阵?”至真老僧摇头笑道:“非也,十八罗汉阵乃是十六世祖师宁空大师自创出来的,因为布置阵法需要十八人,所以才叫十八罗汉阵。此十八罗汉乃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环卫僧,负责佛祖的安全。”说着,又指着十八尊罗汉,一一讲解道:“这是降龙、伏虎、笑狮、骑象、坐鹿、布袋、芭蕉、长眉、欢喜、沉思、过江、探手、托塔、挖耳、看门、开心、举钵、静坐罗汉。”红泠指着开心罗汉问道:“这个坦胸露乳的罗汉,不就是山门前供奉的大肚佛吗?”老和尚再次摇头道:“非也非也,此乃开心罗汉戎博迦尊者,出家前是中天兰国王之太子,后来跟随佛祖,成为佛祖的卫士。而大肚弥勒佛生于南印度一个婆罗门家,后来跟从释迦佛出家。佛陀预言他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继承者,后世尊他为未来佛。”红泠顿时如坠雾里指着大殿东首的西方极乐世界的弥勒佛,说:“他不也是未来佛吗,这两个弥勒佛怎么长得不一个样子呢?”老僧双手合十,口出一偈:“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红泠被一顿佛事,听得头昏脑胀。 待老和尚说完,急急向前窜去。过了大雄宝殿前面十几丈之地又一座楼阁矗立在眼前,抬眼一看,三个大字:藏经阁。 红泠心下一喜,暗道:莫非这里就是少林寺武术心经汇聚之地。红泠是个小武痴,心下不由为之向往,希望老和尚能带他们进去。 结果,二老说笑着,绕过藏经阁,直奔后面的一间禅室。老和尚对二人道:“二位稍等片刻,老衲进去通禀一声。”但听,一声苍老孱弱的声音从室内传来:“至真,带他们二位进来吧。”三人鱼贯进入禅师。 只见禅室空空荡荡,四壁雪白,唯有正墙挂了张巨大的禅子,禅字下面端坐着一位须眉皆白、年逾古稀的老僧。 青袍人上前鞠躬道:“至善大师可好?”至善大师道:“白施主,自二十年前一别,想不到今日还能相见。”原来,这老者正是二十年前武林六大高手之一的白筱天。 白筱天叹道:“此次白某负誓涉足中原,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至善:“天下间,老衲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白施主为难哪?”这时,有个小沙弥送来三个蒲团,众人盘膝而坐。 白筱天道:“还不是为那劣徒。数月前,劣徒捎信说方丈大师找他有急事,便一路风尘仆仆奔向中原,谁知一去半年,至今音讯全无。近日更有传说,劣徒在少室山被人一掌震毙,剑断人亡。”至善大师道:“敝寺前段时间出了件大事,所以想请贵徒谷大捕头帮忙,不想等到现在也未见人来,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唉……老衲难辞其咎啊。”白筱天忙道:“大师怎能自怨自责,劣徒吉人自有天相,白某此次负誓出关便是要寻找那劣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望大师提供一些线索。”至善才要说话,只觉嗓子麻痒难忍,剧烈咳嗽起来。 至真这时插话道:“白施主有所不知,我们给谷大侠发了请函后,便一直闭寺等他,至今也未见踪影,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哦。”白筱天看了眼至善,奇道:“至善大师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白某实在想不出当今天下何人能以内力伤了大师?” “白施主,此事说来话长,这也正是要请谷大捕头帮忙的原因。” “大师,但说无妨,既然白某来到这里,就绝没有袖手的道理。”至善大师白眉微扬,深感欣慰,缓缓地道:“若不是当年白施主山海关外发下重誓,余生不履中原,老衲早去相请啦。白大侠此次出关,只不知那人可有难为白大侠?白筱天面上一囧,道:“果瞒不住大师,她虽准许我回中原,但是不许我轻易出手。” “呵呵,还是那么霸道。想必天下也没几人能逼白施主出手,老衲只好委以重任了。” “大师不必客气,白某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得从十七年前老衲的一段善缘讲起……自二十年前,白施主与古大侠在山海关决战之后。老衲观战完毕,便一路化缘一路行些善事,漫游江湖。行走的极为缓慢,足足三年时光才行至山东吴庄一带。一天,老衲行至一个村庄,只见漫天火光,尸横遍野。老衲从死人堆中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发现一个妇女身体下面压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婴儿满身鲜血,小嘴兀自吸允妇女伤口。似乎是那妇女故意用鲜血哺育婴儿。老衲非常感动,尽最大努力挽救妇女,然而那妇女鲜血缺失过多,已经奄奄一息。妇女姓吴,临终时只求老衲一件事,就是将孩子养大,并取名为吴忘仇,意为‘勿忘仇’。并告知仇家姓名。老衲答应她将孩子养大。但是老衲,只给孩子取名为忘愁。白施主自当明白老衲用心良苦。”白筱天道:“如果,一个人自懂事起,便背负一身血海深仇,那么这一生都将活在痛苦之中。大师慈悲为怀,自是不希望这个孩子这样痛苦一生,因此叫忘愁,忘记忧愁和仇恨。”红泠道:“忘愁忘愁,好顺嘴的名字,只不过有点象女孩的名字。”白筱天瞪了红泠一眼,道:“大师请继续讲。” 卷二 万里寻徒2 “忘愁被老衲带到少林寺后,老衲亲自照顾他。寺内刚好有只母羊产崽,老衲便是用羊奶和米粥将他喂起来的。”白筱天听到这里,看见至善大师白眉深处,眸子透着闪闪光亮。 不禁心道:和尚虽然跳出红尘不问世俗,但人非草木,朝夕相处,必然对忘愁有着极深的感情。 看看红泠,想起谷昭,自己又何尝不是视他们为己出,疼爱有加。只听至善大师继续道:“忘愁三岁之时,我便看出这孩子骨骼清奇,天资聪慧,善加培养必为武林奇葩。但若教他武功又怕他将来知道身世后不能自拔。不教他功夫,觉得天资埋没,甚为可惜。倘若连自保尚且不能,又何以普渡众生,救世济民呢?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只教其内功修炼,不教武功招式。老衲自忘愁三岁起,便开始着力教导。不分昼夜修炼敝寺入门功法——小周天气功,至五岁时内功小成,九岁时小周天便已大成。以后进境更是惊人,三年不到便已大周天大成。”白筱天暗吃一惊,须知这大周天气功,乃少林寺正宗修炼内功法门,平实简单,僧俗弟子皆可修炼,江湖流传甚广,为众所周知的最基本练习内功法门,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寻常人终其一生或许能达到小成境界,但想练到大成之境则难比登天。 少林寺现今除了寥寥几个得道高僧外,无一修到大周天之境。所以,很多人选择修炼其他内功,以求速成。 但缺点也因此显露出来。大周天气功,基本功扎实,练就的内力,浑厚充裕,气息汹涌如海,源源不绝;而其他功法虽然功力不弱,但是久用之下,内息恢复缓慢,气海容易枯竭。 因此,比斗双方若相持不下,大周天气功要胜出一筹。然而,想要大周天大成,要的却不只是刻苦,最重要的是自身的天赋资质。 至善大师继续道:“大周天气功之上,便是九重天境界,据说达九重天之境者,可通神佛。几百年来,所有修炼大周天气功者敝寺亦只有一人达到五重天境界,堪为天人。忘愁自十二岁练成大周天后,两年之内再无丝毫进展。做事惫懒至极,整日百无聊赖。似乎什么事情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一日,至慧师弟告诉老纳,木人巷机关突然启动。要知道木人巷乃是敝寺武僧测试武功修为的地方,位于垂普堂内。木人巷连接少林寺外墙,也是唯一可以偷偷离开少林寺的密道。想必二位也都听说过,敝寺史上曾有不少俗家弟子为报深仇,练成绝艺后打通木人巷溜出少林寺。木人巷以十八罗汉阵为基础,十八木人皆身披铜皮铁骨,配合罗汉拳,相辅相承,威力惊人,非一流高手不能闯过。但凡有人进入,触动机关,木人阵便启动。闯入者唯有硬闯到底,否则,便有丧命的危险。数百年来,偷闯木人阵死者不计其数。老衲亦觉木人阵太过霸道,有悖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宗旨,便勒令弟子没有许可不得擅闯。那日,一听木人阵无故启动。便首先猜到有外敌闯入,误入木人阵,老衲怕将人致残,急忙带领众僧前往垂普堂木人阵。结果到了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忘愁满面沮丧的从里面出来。要知道木人巷进入后便只有外墙一个出口,从里面再折回来,那分明是打了个来回。也就是说,只用了短短一炷香时间,忘愁便通了二回关。”白筱天叹道:“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功力竟至于斯,已不弱于武林一流高手,真是奇才啊!” “老衲见忘愁无事也放下心来,他犯了寺规,不能不罚。老衲便罚他到五乳峰达摩祖师洞去面壁思过。唉,不想噩梦便由此开始。自北魏孝明帝孝昌三年达摩祖师来到少林寺,在跋陀大师开创的基础上,传授禅宗。禅宗修道的禅法称为‘壁观’,就是面对墙壁静坐修行。达摩祖师曾在少林寺后山五乳峰上的石洞里面壁了九年,由于年深日久,身影投于石上,留下千古传颂的‘面壁石’。最奇的是,每逢雷雨天气,面壁石身影旁边还会出现些奇形怪状的经文符字。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悟通许多道理并开创禅宗一脉,留下符字必有深意。后代无数高僧试图解开面壁石符字的秘密,却无一能解。本寺寺规规定,唯有达到院级以上的高僧才有资格去参悟面壁石,老衲就是看重忘愁天赋。因此,明罚暗赏,破例一回,希望他能有所斩获。唉……万没想到,忘愁一入达摩洞便浑然忘我,废寝忘食,如痴如醉,终日面对石壁。或嬉笑颜开,或愁眉苦思,或横眉立目。半年下来,形销骨立,面黄肌瘦。老衲方知道自己错了,担心这孩子再这样下去会得失心病,便叫他出关。可忘愁已然入痴,出来后仍然整日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冥思苦想。无奈只得又让他再回达摩洞。又过了一年多,有天夜晚,忘愁突然在老衲禅室外哭泣。老衲忙询问他为何事哭泣。忘愁回答,‘师父,弟子看到了,全看到了。’老衲问他,‘你看到了什么?’此时忘愁眼神涣散,空洞迷茫,说道,‘血,好多的血,还有好多死人。’老衲大惊,‘你从哪里看到的?’忘愁答道,‘达摩祖师的面壁石上。’老衲心想,必是这孩子用心过度,产生幻觉。忘愁说,‘弟子还学了套功夫。’老衲叫他演示几下,忘愁便一一使出。但见招招俱是凶狠绝伦,却又妙到毫巅,从未见过的奇招。老纳质问他,必是从别处偷学来的。忘愁只说是达摩祖师教他的。老衲心想,即便是忘愁真的参悟了面壁石的符字,演变成至高的武学。然而,达摩祖师又怎么会创出如此凶暴的武学呢?老衲甚是不解。但忘愁这孩子不谙世事,毫无心机,又岂会对老衲撒谎?最后认定,忘愁可能并未真正揣明达摩祖师的真意,却误打误撞蒙得一套武功,此功夫一出必然会掀起血雨腥风,难怪忘愁会看到血流成河的惨景,想是心有感应啊。老衲嘱咐忘愁不到紧要关头万不可使出石壁武功,忘愁答应。熟料,第二日忘愁便消失不见了。直到半年前,老衲睡眠之际,忽觉千佛殿有异。这千佛殿又名‘毗卢阁’,殿高六十尺,是寺内的最大佛殿,也是本寺院级高僧练功的场所,殿内大理石铺地面上留有数十个脚印,都是敝寺历代高僧的脚坑遗址。里面自六祖时代便竖立了一具金刚武士,上面满布各代高僧留下的掌印。最厉害的乃是法玩大师留下的深达三寸的掌印。老衲来到千佛殿,但见失踪了半年的忘愁就立在金刚武士前,满面愁容。老衲问他,他也不回答。突然,他大力一掌,金刚武士竟被当胸击穿。老衲欲摇醒他,他便血红着眼睛朝老衲扑来。老衲不敌,受了二掌。临危之时,忘愁突然醒转。见此作为,痛哭流涕。老衲问他,半年哪里去了?他想不起,只说思念老衲,不知怎的就出现在此地。老衲见忘愁似乎得了‘失心症’。便叫至真带他去莆田少林寺去请至清师兄用‘忘尘决’来医治。”至真接着道:“老衲奉师兄之命带领忘愁奔往莆田,一路相安无事,来到莆田分寺。在至清大师兄悉心调理下,忘愁渐渐好转。但老衲细心发现,忘愁到达莆田不久便夜夜失踪,一天夜晚,老衲突闻一阵奇异的琴声,便寻琴声追踪。在莆田分寺后山十里外的紫竹林发现一名身着黑纱的蒙面弹琴女,正在弹琴。而忘愁就坐在对面听得甚是陶醉。蒙面女所弹之音直比天籁,让人听后直欲忘却凡尘俗事。若非老衲早已出家,不然,听罢此曲恐怕也会出家。忘愁听曲后,心情至为平静,再加上至清大师的调理,已然基本恢复。然而,就在四月前,至清大师兄出家前的仇人鱼万鳄突然找上门来。”白筱天道:“难道是江南鱼家堡的当家人?”至真大师道:“正是南北两大世家之一的江南鱼堡。”红泠好奇插话道:“两大世家?哪两大世家?”白筱天道:“武林世家兴亡如同日月更替,唯独两大世家数百年招牌不倒。一是江南鱼堡,二是淮北楚家。江南鱼堡依靠特有的独门暗器和家传绝学,一直威震江湖。楚家似乎自楚天笑死后,渐渐没落了。”至真大师笑道:“白施主毕竟二十年未涉足中原,却不知楚家近十年来多有后起之秀,当下风头正健的六杰中的二人便是楚家的人。”白筱天闻言,道:“哦,白某真是孤陋寡闻了。”至真大师继续道:“当年至清大师兄出家前,嫉恶如仇,行侠仗义,曾与鱼万鳄有杀父之仇。鱼万鳄闭关十八年,苦练鱼家绝学,五十岁时终于大成。年前,联合了一批江湖宵小之辈,欲血洗南少林。至善掌门师兄闻讯后立即派遣十八罗汉前往南少林护寺。南少林向来重文轻武,寺内多为文僧。仅有至清大师兄和二十几个座前弟子习武。那夜,鱼万鳄携百余人杀上门来,重武僧奋力抵挡。然而,众寡悬殊,鱼万鳄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僧也不放过,许多腿脚不快的文僧惨遭屠戮。老衲见状也顾不得戒律啦,出手拦下了几个头领。至清大师兄则与鱼万鳄斗成一团。那鱼万鳄果然有成,一身功夫已胜其父。而大师兄体弱年迈,已是耄耋之年,勉力与之斗成平手。我怕他有闪失,心下一狠,欲重创几个带头人,好至师兄身边维护周全。于是,使出般若掌。阿弥陀佛……这般若掌乃是罗汉拳中演练而来,尽挑罗汉拳中精华,是佛门护法时方可使用的掌法,也是少林寺唯一以攻为主的掌法。老衲一经使出般若掌,不一会儿,击倒身边三个带头人。就在奔向大师兄之时,只见一个头戴鬼面的白衣人,向老衲扑来。相距尚有二丈,老衲便感到内息滞涩。老衲万没料到鱼万鳄竟能寻到如此高手助阵,急忙换掌相抗。说来惭愧,十招不到,老衲已尽处下风,勉能自保。这时,大师兄一声惨呼,被鱼万鳄用暗器击伤。大家奋力救出至清师兄,退至大雄宝殿,门外十八罗汉列阵,负隅顽抗。大殿内僧侣大都带伤,丧失战斗力。此时忘愁蜷缩一角,似乎惊惧过度,目光空洞而迷茫。不多时,殿外众僧渐渐不支,老衲也被鬼面人一掌击中,跌落在忘愁身前,吐出的鲜血溅了忘愁一身。忘愁见血疯狂,心魔瞬间爆发。但听他狂吼一声冲出殿外。门外迅速传来一片奇快的骨骼碎裂声,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到一炷香时间,殿外安静了。待老衲出外一看,阿弥陀佛,堪比人间地狱。到处是残肢断骸,无一活人。老衲遍查尸身,不见忘愁,忘愁从此消失。”红泠大惊问:“啊,那鬼面人呢,能击败大师您的高手,难不成也被忘愁杀了?还有那十八罗汉,他们怎么死的?难道也被……” “老衲未见鱼万鳄和鬼面人尸首。恐忘愁与二人缠斗,急忙遍寻周围,也未见任何踪迹。至于十八罗汉吗……”至真看了眼至善,叹道:“忘愁一入魔,哪里还分得清敌我。”至善大师这时接话道:“当今天下能制住忘愁者已寥寥无几,于是想到令徒,谷大侠宅心仁厚,机智百出,必能将忘愁找回。不想横出此节,实乃老衲之过。今,白大侠出世,再好不过,望白大侠将忘愁带回,以防他被鱼万鳄等坏人利用,为祸天下。”白筱天抱拳:“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重托。”至善道:“忘愁魔性大发时,功力无匹,唯攻其弱点,方能事半功倍。忘愁这孩子不知为何,从小就极其惧怕毛毛虫。实在不行……唉……白施主看着办吧。”红泠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道:“小孩子害怕毛毛虫,这下子好办啦,我最喜欢捉毛毛虫啦,大师您放心交给我了。”红泠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实际上她只比忘愁大一岁。 至善大师年老体迈,又深受重伤,说了这许多话,面色极其衰微,竟自昏睡过去。 白筱天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抵在至善大师穴肩井上,欲输些内力过去,却见至真大师摇头道:“多谢白大侠,主持师兄已经八脉尽毁,这几月全靠本寺大还丹支撑,恐怕时日无多了。”白筱天叹了口气,只得带着红泠退出禅室。 至真大师道:“天色已然不早,施主在敝寺暂住一晚,明早启程如何?”白筱天道:“少林寺一向不留女客,在下又岂能坏了寺规。” “那老纳恭送二位。”到了山门口,悟清打开山门。白筱天回头道:“大师止步,叫至善大师好生静养,白某不日便将忘愁送回。”眼见至真大师欲语又止,不禁道:“大师有话但讲无妨。”至真叹道:“忘愁的罪过不小,十八罗汉和至善师兄皆为其所……,但二位也看到了,至善师兄对忘愁并无一丝埋怨。因为他是至善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这孩子不谙世事,心地纯朴……”白筱天接话道:“大师什么都不必说了,白某定然全力护他周全,完璧送回。”至真见白筱天会意,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如此,多谢白施主。” 卷二 万里寻徒3 辞别了至真大师,师徒二人骑上马,缓缓而行。红泠道:“至真大师支支吾吾的,原来是怕师父伤了忘愁。”白筱天道:“为师一开始也以为只有至善大师最为疼爱忘愁,不想至真大师跟忘愁感情也非同一般。”红泠问道:“师父,至善大师是不是有点托大了,再怎么着忘愁也就顶多是个十七、八岁的小毛孩,就算出娘胎练功,能有多大功力?”白筱天:“你这丫头懂什么,世间万物俱图个造化,三百六十行,亦都讲个悟性与资质。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自古先贤圣者多有例子。想那项橐七岁为师,干罗十二岁拜相,岳云十五岁上阵杀敌,还有唐太宗李世民等等……无一不是少年英雄。”红泠又被教训一顿,颇为不服,犟嘴道:“那就是老和尚不够厉害啦,制不住一个毛孩,还反被小孩打成这样。换成师父在定然不会这样。”白筱天慈爱地看着红泠道:“等你老了你就明白了,老人是绝不可能向自己的孩子施以辣手的。你没看到至善大师一提忘愁时自然流露出的充满慈爱的眼神吗?和尚也是人,岂能无情?”随即叹道:“至善大师乃是少见的得道高僧,是师父平生仅佩服的人。至善大师胸襟宽广,仁侠仗义,从不与人争斗,我只知道世间若单论内力修为,至善大师当执牛耳。”红泠道:“师父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白筱天想了想:“洛阳,去找个旧相识,或许能帮上点忙。再说,这次寻人的活儿还得主要靠你的小朋友。”红泠喜道:“是呀,去找小叶儿子,怎地把她给忘了,到了她那一亩三分地儿就好说了。她那个蹩脚的三流帮会,打架不行,找人却是天下第一。”突听,前面有人带着哭腔喊:“抓强盗啊,来人哪。”师徒二人相视一笑,红泠道:“这俩人在搞什么古怪?哼,傻瓜才理他们。”尽管这么说,仍然禁不住好奇,举目望去,却见一个黑巾蒙面人怀抱个一尺见方的小木箱,迅速望二人方向奔来。 二人心道,真有强盗?红泠素来好打不平,但凡碰见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待蒙面人近了,手中马鞭朝蒙面人一挥。 那蒙面人颇有两下子,迎着鞭梢一式 “峰回路转”,轻松从鞭下绕过,继续前奔。白筱天暗捏了指诀,隔空微点,正中蒙面人膝跳穴。 蒙面人立时一个跟头向前跌倒,临近地面,忽然一手按地,朝前翻出,落地时一腿微曲极力纵越,仍向前飞奔不止。 此人应变之快,令师徒俩都吃了一惊。红泠大叫:“有趣有趣,听说过独脚公鸡,还没见过独脚活人也能乱蹦的。”从马上一跃而起,追至蒙面人身后,飞起一脚,直奔蒙面人屁股。 那蒙面人一手抱木箱,另一手还要掌握平衡,躲无可躲,生生受了红泠一记金莲,立时扑倒在地。 木箱也脱手而飞,滚落至草丛边。蒙面贼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扑向木箱,红泠一脚踏上,又气又好笑道:“好你个要钱不要命的毛贼。”蒙面贼抬眼看着红泠,又急又怒。 恶狠狠一掌劈向红泠脚背,红泠莲足一翻,一脚反将蒙面贼手掌踩在箱子上,蒙面贼立时嗷嗷惨叫。 这时,那地主老桂和仆人气喘吁吁赶过来,直勾勾地看着木箱,想要去拿,却又骇于红泠的 “虎威”。还是那仆人嘴巧道:“多谢这位女侠仗义相救——能否移开尊足,好叫我等取回失物。”红泠看着老桂,得理不饶人,道:“好像一个时辰前还有人嫌我多事呢,是不是?”老桂忙抱拳作揖:“都是老朽有眼无珠,有眼不识金香玉,得罪了女侠,还望女侠恕罪恕罪。”红泠见老桂一个劲儿认错,气立即消了大半,低头看着毛贼问道:“还跑不跑了?”那毛贼已放弃挣脱打算,竟文邹邹地回道:“子不闻双桥好走,独木难行乎?”红泠听得有意思,一把扯下面罩,主仆二人大叫:“原来是你。”原来这个蒙面人,正是在主仆二人遇见红泠师徒之前的马车上的那个病容书生。 老桂嚷道:“哎呀,女侠小心,这厮和一个抽大烟袋的老者是一伙的,那烟袋老贼定然就在附近。”陡听,树林里一声高喝:“不错,老子来也。”但见树影晃动,一个青布人影从树后飞出。 红泠跃起,半空中朝人影一鞭击下,才发现是一件灰布斗篷。暗呼,上当。 一回头,一道人影疾如闪电,一把拽起地上的病容男子,病容男子则顺势抓住木箱,二人迅速朝林后窜去。 老桂这次眼疾,一把抓住木箱另一头,大叫道:“果然是烟袋老贼。”病容男子一手被烟袋老者抓着,另一手抱着木箱,被老桂一拖,为红泠争得了时间。 红泠鞭梢一卷,一记 “乌龙摆尾”直奔烟袋老者。烟袋老者右手一挥,那根一尺余长的烟袋攥在手上,回手就是一记 “回风拂柳”。风声飒飒,颇具火候。红泠手腕微抖,长鞭卷上烟袋杆,用力一带,想夺过烟袋。 不想老者内力深厚,两人各自拉扯,成了内力比拼。红泠知道自己内力欠缺,急忙避短扬长,仗着身法敏捷,身形猛的来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借一拽之力跃至老者近处,玉莲翻飞,凌空对着烟袋老者踢出七脚。 这招有分教,乃是她师娘亲传的 “七星璨莲花”。一般人能在一瞬间凌空踢出三腿,便算小成,红泠自小就是个小武痴,早已将此腿法练的能凌空踢出七腿,进入大成之境。 烟袋老者不防此招,勉励躲过头脸,身上却接连中了四脚。不成想这还不算完,红影翻处,窝心一脚实实在在踢在丹田近处,烟袋老者被这一串金莲踢得四仰八叉,真气涣散,半天爬不起来。 疼得龇牙咧嘴,骂道:“好一个母老虎啊,哎哟嘿……”红泠柳眉倒竖,上前就要一鞭。 白筱天老远咳嗽了声。原来白筱天这次带红泠出来,有意历练历练她,只要做事不太出格,就由着她性子。 眼见红泠要鞭抽老者,须知,江湖中人不乏可杀不可辱的刚烈之辈。若是一鞭下去,这怨仇可就结大了,是以咳嗽示意。 红泠刚出江湖连败两人,早已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只要二贼肯求个饶,红泠定会大大嘞嘞地放他们走路。 这二贼呢,也看出红泠色厉内茬,都倒地装熊,就是不起。红泠一时无计可施。 这时儿,老桂出主意道:“女侠,要不把他们送官吧。”红泠反正也没主意,点头同意。 仆人手脚麻利迅速上前给俩人绑成了 “肉粽子”。主仆二人经此一吓,也放弃了进少林寺献佛的打算,反正洛阳的白马寺一样香火繁盛,不如跟随师徒二人一路去洛阳,图个安全。 众人上马,边行边聊,红泠一路被主仆二人夸得眉飞色舞,心情大好。 行至黄昏十分,马蹄声骤响,尘土起处,从后面路上飞驰来几匹骏马,速度极快。 路过众人身侧时,为首的虬髯大汉回头看了眼被缚在马背上俩贼。顿时咦了声,一带丝缰,掉转马头哈哈大笑道:“我说看着面熟,这不是河洛一带号称腿力无双的顶尖高手‘无影双雕’吗?”看二人被绑,反倒出言讽刺幸灾乐祸,显然不是一路。 其余三人也跟着起哄,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注意力逐渐转移到红泠身上,便不再离开,眸子里透着鲜明的欲望。 其中一人道:“我说哪来的小仙姑,火辣辣地招人疼啊,哈哈哈哈。”病容男子嘿嘿笑道:“我说常家兄弟,招子放亮点,这可是吃人的母老虎,不是什么仙姑,不想吃鞭子就快滚。”常老大道:“敢情无影双雕就是栽在这个小娘们手上了,看样子还挺服气,以后还怎么出来混哪,干脆求求哥几个,把绳子给你解了。”烟袋老者骂道:“我说常家兄弟,咱们可都是喝过血酒的十三省武林盟友,不帮忙,不要紧,说话留点德,要不是我们哥们为了给赵爷大寿整点象样的彩礼,也不会落此下场了。”常家兄弟一听,就象苍蝇闻到了肉,四下探看,道:“什么彩礼?”病容男子嘴巴朝老桂一努,众人目光毕集,老桂下意识把怀里木箱抱紧。 常老大看了几眼,哈哈大笑道:“我说胖老头,独占非我类,宝物当共享。”说话间,常老二、常老三一夹马,直奔老桂马车。 老桂立时慌得语不成声, “女……女……侠救命。”常老二哈哈一乐,伸手欲夺。突然,腰部一紧,随即悬空跌出。 好在功夫不弱,半空中一个千斤坠硬生生定住身形。落地后仍然趔趄倒退数步,险些没有大头朝下,颜面尽失。 回头一瞧,只见那个火一般红艳的少女手攥长鞭,杏眼圆瞪,凶巴巴地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在姑奶奶眼皮底下抢劫,看鞭。”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红泠手里的长鞭,遥空甩出一个鞭花,霎那间,幻化出层层叠叠的鞭影将常老二、常老三牢牢罩住。 常家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常年打家劫舍,早练就了一身机灵肉。 眼见鞭法厉害,立即抽出短刀分朝两个方向滚去,意欲脱出红泠的鞭圈。 红泠焉能叫他们跑了,鞭梢一改,直奔常老三卷去。老三闻得风声急急矮身躲闪,不想鞭梢象是长了眼睛,从常老三头上飞过,突然一折紧紧地缠在常老三脖子上。 常老三忙用短刀去割,鞭子竟坚韧异常。红泠稍一用力,老三立时呼吸受阻,挣扎几下,脸色憋得酱紫。 兄弟连心,常老大、老四、老二见状立即飞身来救。常老大和常老四挥刀从红泠背后来攻。 红泠手上一用力,把常老三凌空甩起,撞向二人。二人投鼠忌器,怕伤着自家兄弟,急忙后退。 方一站定,但闻銮铃脆响,眼前红影一闪,莲花飞舞,身上已连中数脚。 哥俩跌出足足二丈有余,百骸俱裂,如同散架,一时疼地爬不起来。这边老二见有机可乘,一个虎步前扑,短刀霍霍刺向红泠。 红泠闻得风声,头也不回,莲足一顿,拔地而起。老二眼前一花,香风犹在,人影全无,待觉头顶风声飒飒时,已然一个筋斗栽出丈外,倒地不起。 老三这时仍被鞭子缠脖,多亏红泠心软,并未太过用力,留了丝呼吸的余地。 眼见自己兄弟四人,几个回合不到就全部被这娇嫩的少女制伏,旁边的老者都未出手,各个亡魂皆冒。 河洛双鹰的病面鹰哈哈笑道:“咦,这倒地不起的四位英雄,莫不是传说中纵横南北一十三省,天下无敌的常家四兄弟?”瘦面鹰阴阳怪气地接话道:“唉,肯定不是武功天下无敌的常家兄弟,常家兄弟何许人也,岂能被一个小仙女一般的少女击倒。”眼见红泠替他俩出了气,他这话即讽刺常家兄弟,也同时拍了红泠马屁,心道:这回看你常家兄弟还敢出去乱说不,你们毕竟是四个人,我们是二人,四人尚且不敌,何况二人呢? 再说,红衣女边上还有位头戴斗笠默不吭声的青袍老者。从老者身上隐隐透出的不凡气势,江湖经验告诉他:越是神秘人物,越是具有神秘力量,万万招惹不得。 病面鹰仍不算完,继续调侃道:“嗯,此四人定是假借常山四虎之名,打家劫舍,招摇撞骗。”两人一顿马屁狂拍,红泠不由得意洋洋。 自出关至今,一路抱打不平,不论对手是谁,只要一出 “七星璨莲花”,立胜!这套腿法乃是红泠师娘的成名绝技 “五星璨莲腿”,后经白筱天汇集天下腿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由原来五式改为七式,连环七腿,每腿七踢,攻周身要穴。 即便功力不足,伤不到对方,单凭踢穴也可制住对方。白筱天正是考虑到红泠内功修为不足而为她量身打造的腿法。 对敌时,先用 “北舞神鞭”,舞的对手眼花缭乱分神之际,再趁机施以腿法,令人防不胜防。 “北舞神鞭”乃是关外大侠关雪寒去探访白筱天时,见红泠机灵可爱,传授给她的天山派镇山的鞭法。 三丈之外能令鞭梢随心所欲,便算大成。红泠天资聪慧,苦练十年,终于能在二丈距离内挥舞自如,指哪打哪,离大成之日不远。 红泠不知如何处置常家兄弟,转首问白筱天道:“师父,这些人怎么处置?”白筱天幽幽地道:“若被你一一捆绑带至官衙,恐怕过不多时,咱们就成了马队啦。”河洛双鹰忙道:“是呀,大侠说得对啊。似我等江湖草寇前面路上多如牛毛,不如放了我等,不耽误你们赶路,二位办正事要紧。” “哼,哪有这么容易?想走也可以,留下你们犯案时用的一只手再走。”红泠两手掐腰,气势汹汹,俨然如一只小老虎。 不料,河洛双鹰互视一眼,似乎下定决心,道:“仙子一言九鼎,那就请仙子动刀,但请留下右手,日后还要养家糊口。”红泠本是出言恫吓他俩,不想河洛双鹰心里早有了计较,他二人作案无数,早就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去了衙门必是死路一条,不如舍手求生。 况且,他们看出这个红衣女色厉内茬,不一定就下的了手,故有此一举。 这倒真难住了红泠。红泠求助地目光看向白筱天。白筱天把头一扭,视而不见,他要历练红泠,看看红泠如何处置。 红泠知道师父心意,转首看见双鹰一副凛然的表情,登时来了主意。捡起常家兄弟掉下的短刀,走至二人身侧道:“说吧,砍哪只手?”病面鹰一看要来真格的,顿时有些泄气。 瘦面鹰叹道:“仙子可不可以砍下小人两只手,留下我兄弟的手啊?”红泠奇道:“这是为何?”心想,还挺义气的啊。 “只因我这老弟,体弱多病,肺痨日益严重,砍下一手,恐怕命将不保。小老儿人愿意代他受过。”瘦面鹰道。 病面鹰急道:“这怎么使得,大哥你年纪已然不轻,尚有八十岁老母需要照料,无手怎可生活?仙子快快将我双手斩下,反正在下百病缠身,离死也不远了。”红泠见这二人义气深重,慷慨争刑,不由大为赞赏,过去一刀割断绳索,道:“念你二人知孝重义,近日便放了你们,此后当改过自新,倘有再犯,新帐旧帐一起算。”二人死里逃生,深深一揖,道:“不敢不敢,只要仙子在世一天我等绝不再犯。”说罢,逃之夭夭,腿力果然惊人,转瞬没了踪影。 河洛双鹰的问题解决了,常家兄弟怎么办,红泠一时无计。常老三道:“仙子就请高抬贵手,也放了我们吧,我们也是上有高堂,下有襁褓幼子。”红泠使劲摇头道:“不行,不行,除非你替你几个兄弟砍下手脚,我便放你。”常老三闻言,立时不再言语,大气不敢吭。 这边老桂小心翼翼道:“仙子不妨将他们捆于树上,此地乃是交通要道,往来官差甚多。若是遇见官差算他们命不好,遇见同路便算他们命大。天理循环,命数皆由天定,让老天爷来处置他们吧?”红泠本就没主意,闻言立即同意,仆人见无异议,立即上前将四人按在树上捆了个结实。 完事后,四人继续上路。白筱天对红泠今日表现,暗暗点头,假以时日,红泠内力充裕,必能达到大成之境。 又行了半个时辰,天色渐黒,前面出现一座高大建筑。老远一瞧,门口旗杆上,四个斗大的金字迎风招展:赵家驿馆。 此地离洛阳已然不远,四人决定在此投宿一晚。到了赵家驿馆门前,四人甩蹬下马。 驿馆比较排场,装饰豪华,属于五层重檐式建筑。门里门外,人声鼎沸,热闹喧哗。 门口侧立有一千斤铜鼎,鼎足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红泠问小二:“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小二道:“但凡吃了饭却又付不起饭钱的武林人士,便在此留名,好日后还钱。” “嘿嘿,这些武林人士,为顿饭钱,就甘为鼎足,真没志气。”白筱天道:“看来这家主人不一般啊。”红泠奇道:“师父从哪里看出不一般?” “你想这些专门混饭吃的江湖浪子,仗着功夫吃完就跑,谁又能撵得上?但他们知道店主人后却甘心自贱留名,可想而知店主人的威风啦。”四人上二楼挑了间靠窗的位子坐下,随便点了些酒饭,边吃边聊。 只听西首一桌的几个大汉嚷道:“常家那几个憋孙,上哪里去了,还要咱家等多长时间?” “我说吴老二,你急啥子哟,这里离洛阳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保证耽误不了你今晚逛窑子。” “哈哈哈哈,常家兄弟不是说,为了给赵爷整点象样的贺礼,特意去踩家上等的窑子吗。” “就是,就是,赵爷是什么人哪,寻常的礼物,人家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吴老二道:“咱家是耽心,常家兄弟这么久了还没来,是不是生了变故。” “我看不会,常家哥几个人精着呢,那家窑子早就探过几次了,里面没有扎手的货。” “我也劝他们哥几个了,弄到手自己留着吧,可常家兄弟义气,非要作为贺礼。我就纳闷了,为了看赵爷他那牛叉女婿一眼,至于花那么大本钱吗?”吴老二道:“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常家兄弟为啥下那么大本钱,不只是为了看他那天下第一的女婿,更重要的是报恩。” “报恩?报什么恩?” “我问你们咱们的死对头是谁?” “官府啊,这话你吴老二还用问?” “那官府咱们最恨谁?” “谷昭啊。” “哎,对了,就是谷昭。那谁擒住了谷昭呢?”。 “谷昭是南北十三省绿林道的公敌,他一死,大家伙再无后顾之忧啦,哈哈。”红泠强压怒火看着白筱天,白筱天示意忍耐,继续听! 不料剩下的就是吃喝嫖赌心经了,若不是白筱天按住不让,红泠非冲上去一顿大耳刮子扇的全部闭嘴不可。 吃完饭,要了客房。第二天,日上三杆,四人来到了闻名遐迩的洛阳城。 卷三 青竹一叶1 《洛阳颂》:河图洛书名非虚,伏羲画卦先天易。洛汭夏都有城址,少康中兴在偃师。 杜康传世酿美酒,夏桀暴政寿寝终。商都西亳二百载,良相伊尹本洛籍。 武王观兵在会盟,八百诸侯会孟津。中国一词源河洛,中土中州河南地。 周公图治营洛邑,成王迁鼎于成周。周公在此制乐礼,召公听政在甘棠。 易经注于周公手,周公解梦大不同。平王迁洛春秋始,孔子入周问乐礼。 ……洛阳是我国七大古都之一,地处河南省西部,横跨黄河中游两岸,居 “天下之中”,为 “九州腹地”。洛阳北临嵯峨逶迤的邙岭,南对亘古耸黛的嵩山。境内六大河流蜿蜒其间,其地广衍,平夷洞达。 群山环抱,雄关林立,有 “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邑、十省通衢”之称。自古形势甲于天下。 但看洛阳颂,便可略知洛阳自古以来,在中原举足轻重的位置,不愧是驰名中外的历史文化名城。 白筱天四人一早从赵家驿馆出发,二十来里路,又尽是平坦官路,只一个时辰不到便进入这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的大都会。 城内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热闹程度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只得下马缓行。 红泠久居关外,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东瞧瞧、西看看,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看不够。 听路人讲话,方知今日适逢一年一度的白马寺庙会。白马寺位于洛阳城东,北依邙山,南临洛河。 它初创于东汉,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被尊誉为中国佛教的 “祖庭”,有 “中国第一古刹”之称。寺院文化,源远流长,与其相关的传说典故更是层出不穷。 老桂二人欣逢盛会,欢天喜地,辞别师徒二人,随着人流,径去白马寺还愿。 红泠见状直欲跟去,见白筱天并无此意,只得作罢,二人逆流入城。红泠心痒难搔,问白筱天:“师父,这个白马寺和少林寺哪个好啊?”白筱天道:“这个又岂能以好坏区分?若论规模吗,似乎少林寺要大一些。若论及年代吗,白马寺则更为久远。” “这么说,师父是去过白马寺喽,那怎地不带小女子去瞧瞧。”红泠摆出一副撒娇耍赖的小家面孔。 白筱天看出这个机灵鬼的心思,呵呵笑道:“你这小滑头,师父不是不带你去,现下你师兄的事情要紧。今后有时间跟心上人一起去才是正办。”红泠立时红霞飞上脸颊,嗔道:“师父坏啊,不带徒儿去就算了,还羞徒儿?”白筱天手捋胡须,开怀大笑。 红泠问:“那师父给徒儿讲讲这白马寺的典故,省得回去师母责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啊,若说这白马寺到是还真有一段典故——东汉年间,元宵佳节这天晚上,东汉朝哪个皇帝师父也记不清了,一日,皇帝睡觉之时梦见一个神人,头顶金光,环殿飞绕。第二天,他便询问诸大臣,一个大臣奏道,‘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形如陛下所梦’。汉皇帝信以为真,便派大臣赴天竺求佛。行至大月氏国(今阿富汗一带),遇到了两个天竺高僧,几经磋商。后来,二高僧应邀和东汉使者一道,用白马驮着佛经、佛像等物返回洛阳。翌年,汉皇帝敕令修建寺院,专门安排两位高僧长期禅居寺内,译经传教。为纪念白马驮经有功,特命名为白马寺,从此开始了源远流长的弘法传教。” “哦,原来是因为白马驮经而命名,怪不得叫白马寺。那要是用黑马、黄马驮的经书,岂不是该叫黑马寺、黄马寺喽。” “哈哈哈,你这小鬼丫头。”白筱天有此开心鬼作伴,老怀大慰。一瞥眼,看到前面一个水果摊,便对红泠道:“嗯,为师要考教考教你,你若答对了,便请你品尝一下此地最有名的特产果子。” “好啊,好啊,师父请讲。 “ “嗯,你且说说,洛阳什么最有名?” “师父指的是人呢?还是物呢?” “人又怎讲?” “这人吗,可大了去了,洛阳乃七朝古都,人杰地灵,自古先贤圣者数不胜数。执权掌政的有洛阳封侯的吕不韦,武后宰相狄仁杰;文人骚客吗,最为出名的,男有诗圣杜甫,诗杰刘禹锡,诗鬼李贺。女有一代旷世才女蔡文姬。” “那物呢?” “物吗?当以洛阳牡丹为最,‘洛阳牡丹甲天下,天下名园重洛阳。’师父,我答得对吗?” “呵呵,果然难不倒你这小鬼头。”原来,昨日在驿馆休息。那老桂别看人长得不体面,年轻时却也在院试中中过秀才,还在县衙当过几年文案,为讨红泠欢喜,便给红泠讲了许多洛阳的风土人情。 红泠得胜,便追着师父要奖品。白筱天道:“你稍安勿躁。”说罢,奔着前面不远处摆果摊的佝偻老者过去。 道:“摊主,这时节怎会有石榴?可是白马寺的石榴?”原来是石榴,红泠只听过,从未见过这青红圆滑的果子。 摊主是一六旬老者,腰背佝偻,衣衫破旧,闻言一抬头,满面污垢后挡不住双精芒四射的眸子,回道:“正是白马寺的石榴,这是去年的窖存,这个时节来卖才能卖个好价钱。”原来白马寺中种有许多石榴树,白马寺的石榴在汉魏时期曾誉满京师。 石榴原产于安息(今伊朗),在汉代同佛经、佛像一起传入中国,并在洛阳、长安等当时的大都会扎根。 白马寺的石榴,在当时有 “白马甜榴,一实值牛”的说法,可见价值不菲。 “既是白马寺的石榴,你又是怎么摘到的?”红泠好奇地问。老者面容一肃,道:“天下的果子没有小老儿摘不到的。” “呵,好大的口气啊,就凭你。”红泠看老头一副猥琐佝偻的半死人样,面带不信。 白筱天道:“泠儿,你懂什么?即便是那西天瑶池上的蟠桃,九臂仙猿也能摘他几颗。”佝偻老者闻言大惊,忙上下打量头戴斗笠,只露着下巴颏的白筱天,结巴道:“难道是……白……白大侠,我说听着耳熟,真的是……是您老?”白筱天把斗笠稍稍一抬,道:“怎么,姬沅兄二十年不见,便将白某忘了?”姬沅立即起身,朝白筱天抱拳:“白大侠,可想死老朽了,快请至寒舍一聚。”也顾不得石榴摊了,急急在前引路。 红泠一把抓起个石榴大嚼,跟着二人穿街过巷。不一时,来到一灰砖土墙的破烂四合院。 进了正堂,却不料屋内拾掇的桌明几净,井井有条。少不得宾主寒暄,让座看茶。 姬沅指着红泠笑问:“这难道是白大侠的千金?”白筱天:“呵呵,老朽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她是劣徒红泠,乃是江南阮家之后,这些年韵清孤单寂寞,一直要我代她收个女徒,后来我见她天资不俗,便收她为徒。”姬沅道:“那白大侠难道一直无后?”白筱天叹道:“你也知韵清之病,至今也未痊愈。不过,多亏你老哥当年援手,病也算是治好了一大半。想起来,还要多谢你啊。” “哪里哪里,白大侠,万不可折煞小老儿,若不是您当年的活命之德,小老儿早已化作白骨一堆,岂能苟延残喘至今。白大侠此次前来,必有要事。小老儿若能效犬马之劳,但请吩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小老儿还有几个徒弟俱可帮忙。”红泠暗想,师父还真有面子,走到哪都被人如此推崇,真叫人羡慕。 白筱天道:“姬沅兄万不可自贱,你我数十年旧相识,当以兄弟论之。此次老朽前来洛阳,原本便是要寻你相助,不想,你我有缘,一入洛阳城便见到姬兄,岂不是天意昭昭?”姬沅躬身抱拳道:“小老儿何德何能,怎敢与白大侠比肩,但为仆役,亦自知足,有事但请白大侠吩咐。”白筱天一看此人自贱至此,也不再劝,道:“白某,是来跟姬兄打听个人。” “可是令徒谷昭?”白筱天一听,心道,果没来错,要知道姬沅除了神偷技巧之外,还有个特长就是包打听,只要江湖事,前脚发生,后脚第一个知道的保证是姬沅。 这与他的职业密不可分,职业使得姬沅随时随地竖着耳朵,探听四周风吹草动。 一觉不妙,立即溜之大吉。平常没事时就泡在茶肆酒楼打听些江湖轶闻。 比如,官府逮着谁了,某某宝物现世了,这些都得靠打听。不用十成准,有一成准,做事就有谱了。 所谓空穴不来风,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姬沅继续道:“谷昭是白大侠爱徒,江湖上恐怕人尽皆知,谷大侠被杀之后,小老儿就寻思,倘若白大侠仍然健在,那么定然会重出江湖为徒报仇。”白筱天道:“那你可知,是哪一路江湖人物下的手,昭儿现今他到底是生是死?”姬沅道:“这个嘛,小老儿的消息亦是江湖传言,恐怕跟二位听闻的一样,说是令徒被一神秘高手毙于掌下,剑断人亡。” “什么!”红泠腾地站起,杏眼圆睁,热泪盈眶。虽然已经不是头遭听到这个坏消息,但师徒二人一直心怀侥幸心理,如今,在 “包打听”的嘴里说出,顿时,如遭重击,失望透顶。姬沅忙宽慰道:“但是,小老儿近来身体欠佳,少有走动。因此耳目不是很灵,听到的未必准确,等小老儿的几个劣徒回来,相信定会带来更为准确的消息。”白筱天森森地问:“你可知那个神秘高手是谁?”姬沅看到白筱天的表情,暗吃一惊,心想,武林要乱啦。 嘴上吐出三个字:“秦付天!”红泠咬牙切齿,道:“秦付天是谁?” “啊!难道令师徒一路中原之行,竟未听过付天之名?——也难怪,白大侠二十年未履中原,却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江湖最近这十余年,涌起了位名叫秦付天的青年高手。也就是白大侠隐居以后的两三年间,付天便脱颖而出,他出道后挫败了无数一流高手。后来更因击败了武当白鹤道人而达到巅峰。此后,屡次挑战武林盟主金世雄。结果金世雄一再托病不出,在家装孙子,为江湖人士所不齿,这也是人尽皆知之事。而令徒谷昭这十几年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得罪了无数绿林人物,他们联手请付天出面。因为二人功力相若,并称当世双雄,江湖上自有‘南秦北谷’一说。他们便添油加醋游说秦付天,说是北武林道俱为‘北谷南秦’。想那付天桀骜不群,狂傲至极。怎肯排名甘于人后?遂在少林后山,击败谷大侠,并把其御封的沧浪剑震断示威。有此一战,江湖人更是推他为天下第一。甚至说三年后的武林大会,即便金世雄称病不出,他们也要哄金世雄下台,推举付天为武林盟主。”红泠一听付天这么了得,亦是暗暗心惊,因为她对谷昭功夫极为了解。 谷昭长红泠十几岁,即是师兄也是半个师父,从小在师兄怀里撒娇耍赖,感情极深。 白筱天略加思索,蹙眉问道:“老朽关于此类传说,也听闻不少,只是将信将疑,我那劣徒自小勤修内力,内力之强已至二十年前的白某。那付天倘若真能一掌震毙劣徒,此人内力当不弱于至善大师。便是老朽,恐怕也不能与之比肩,难道二十年间天下竟出了如此豪杰?”姬沅道:“都是些传说,秦付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识得他的人也不多。白大侠一来,此事必可明了。”白筱天这时想起一事,道:“老朽还要去探访一位老朋友,泠儿你可跟姬沅兄去找你的好朋友打听下忘愁的消息,咱们分头行事,明日在此会合。”众人依计,分头行事。 姬沅带着红泠去找竹叶儿,竹叶儿的青竹帮总舵就在洛阳城郊。由于混的是绿林道,所谓行有行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隔行如隔山。 没有内线牵引,外人还真不好找。好在有姬沅带路,虽不同门,却对道里的规矩门清。 姬沅告诉红泠:“小老儿以前和青竹帮的上代老帮主于四海有点交情,曾经去拜访过于四海。只是于四海常年走马帮,少有在家的时候。”于四海的老庄就在城郊的关林附近,这里离关林有四十里路。 二人快马加鞭,疾驰而去。白筱天很少和徒弟们说过去的事情,红泠对师父往事十分好奇,尤其入关以来,所见之人无不对白筱天推崇备至。 好奇心越发难遏,便跟姬沅打探师父年轻时的轶事。马上红泠就问姬沅:“你和我师父怎么相识的?”姬沅笑道:“说来惭愧,小老儿年轻时不学无术,专做些偷鸡摸狗之事。而你师父年轻之时跟你师兄谷昭一样,从一出道就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后来,当你师父逐渐成为江湖上最瞩目的大侠之时,小老儿也慢慢混成了天下第一号的毛贼。有一次便被你师父逮着个现行。就在小老儿被主家打的还剩一口气之时,你师父念小老儿并无大恶,就恳请主家放了小老儿一马。小老儿感恩戴德,看你师母有病,闻听皇宫大内藏有一枝高丽国进贡来的千年人参,小老儿便潜入皇宫摸了出来,送与你师娘治病,权当报恩。” “哦,原来我师娘的病有一半是您老的功劳。”红泠一听救了师娘半条命的千年人参是姬沅所赠,先前的不敬登时全部收起,改成一脸的尊重。 继续道:“怨不得师父说您老,连西天瑶池的蟠桃也能摘到。嗯,既然连皇宫都偷得,那天下真是没有您老去不了的地方了。” “小老儿这点微末伎俩算得了什么,白大侠正人君子,不屑为之罢了,倘若他也去偷,天下更是没有偷不到的东西。” “您老这么佩服我师父,我师父到底有多么厉害呢?依您看,他和那个付天哪个更厉害呢?” “白大侠是老朽生平见过的最厉害的两人中的一人,付天老朽没见过,但是付天乃是近二十年来的顶尖高手,为当代江湖六杰之首。上一代叱诧风云的老人死的死,散的散。你师父三十年前便是江湖公认的六大高手,也就是上一代的六杰,当中尤以是你师父和古东城为最,江湖赞誉为:‘东海神剑古,关外一羽白。西域移柳客,江南美俊才。’加上武当白鹤仙人和武林盟主金世雄并称上代六大高手。” “哼,师父怎么排在后面,应该是‘关外一羽白,东海神剑古。’才对。”姬沅叹道:“多少武林人士为了个虚名,斗的你死我活。倘若传闻是真,你师兄岂非也是被名所累。当年很多人也是怂恿你师父为排名与古东城一决高下,但你师父生平视名利如过眼云烟,怎会为此争斗。”红泠道:“可是我却听说,他们二人终究不免一战,而我师父也因此二十年不履中原。” “哦,看来你师父没和你说清楚。当年一战,二人并非为争名而战。遥想当年,往事仍历历在目,恍如发生在昨天一般——那是在三十多年前召开的武林大会上,众人推举出江湖公认的六大高手,称为江湖六杰。分别是‘东海神剑’古东城、你师父白筱天、江南第一美才子,有‘琴鸣雁来’之称的文武双全的雁南迁和天山派的关雪寒,还有武当的白鹤道长和现今被人嘲笑唾骂的武林盟主金世雄。事情就是因这个文武双全的雁南迁而起。那雁南迁出身江南氏族,自幼被人誉为神童,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功更是一点就透。其父在他年少时带他游览三山五岳,遍访名师,因此,所学庞杂,兼具百家之长。后来,融会贯通,自创了十七式‘孤雁掌’,十八岁时就已经打遍江南六省无敌手。人又长得俊美洒脱,人称当世‘潘安’,号称江南文采武功第一人。江南无数女子为其倾倒,宁肯终身不嫁,亦不做第二人之想。然而,雁南迁挑来拣去,始终未娶。他放言,天下女子不是有才无貌,便是有貌无才。这下子激怒了江南世家欧阳家的大小姐欧阳柳春。那欧阳柳春自幼跟随惠清师父深山学艺,姿容绝世,文武双修,是当年武林中的奇女子。被称为当时武林第一美女。此女为出恶气,便去挑战雁南迁。结果,雁南迁见到如此才貌双绝的女子,立时动心。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欧阳柳春早已有意关雪寒,后来二人比翼双飞,随关雪寒去了天山隐居。江湖上戏称:‘关外飞雪寒,移柳上天山。’雁南迁自诩独领风骚,可眼皮子底下的美人却被外人抢走。成为笑柄,如何不怒?便发柬邀斗关雪寒。雁南迁知道白筱天跟关雪寒交好,怕他多管闲事,便请了古东城助阵。于是,二十年前,四大高手约在山海关一战,还请了少林至善大师做公证,言定输者终生都不可再履中原。结果胜负不祥,四人却都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讯。至善大师守口如瓶,从不泄露当年之事,从此这件事情也就成了武林人士茶余饭后胡乱猜测的谈资。 卷三 青竹一叶 2 “嘻嘻,有趣有趣,原来关叔叔的老婆是抢来的。那您可知我师娘的病怎么来的?师娘从来都不告诉我。” “呵呵,你师父年轻时,正值东海倭患猖獗。便义不容辞地率领江湖好汉在东海抗击倭寇,小老儿也曾在帐前效力。有一次,你师父趁黑摸进倭寇大营,欲去刺杀倭酋。不想,营帐空空如也,陡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你师父见营帐里间有一盛满水的大木桶,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不想这一进去,便触到了一个滑溜溜的裸体女子,正是敌酋的女儿。原来此女练有奇功,正在浴桶内运功,突见有人闯入,一急之下走火入魔,昏厥过去。你师父侠义心肠,从不伤害妇孺之辈,这下子也没了主意。走吧,见这女子气息微弱,顷刻便有毙命的危险。不走吧,怀抱个裸女算是怎么一回事?最后,你师父一咬牙,找件衣服给她穿上,便背了出来。后来经过悉心调理,那女子被救活,并对你师父生出感情,再后来,就成了你师娘。她那倭酋的父亲也因此退回东瀛,没再犯我国土。你师娘身体弱就是那时走火入魔留下的病根。” “哦,原来是这样,唉,可惜,我师娘是东瀛人。” “嗯,东瀛人也不全是坏人,你师娘兰心慧智,菩萨心肠,是小老儿见过的最慈悲的女人啦。”说话间,二人行至一座大宅门口。 姬沅道:“就是这里了,以前老朽亦曾来此拜会过青竹帮前任老帮主于四海。他死了后,便再也没来过。”二人下马,走至门前叩门,结果 “小叩柴扉久不开”,半天未见动静。红泠有些气馁:“怎么这么不巧,找人老是找不到。”姬沅劝道:“要不咱们等会吧,大老远来了。”二人找个干净地儿坐下。 红泠问姬沅:“我曾听关伯伯开玩笑说,师娘逼婚,这是怎么回事?” “呵呵,那可是当年一段趣闻,本怕你师父不高兴,不敢告诉你。你既然问了,小老儿偷偷告诉你——当年你师父治好你师娘之后,你师娘的武功虽无法复原,但性命保住了。你师父便送她回东瀛,谁知,一路护花,流水无意,落花却已情根深种。到了东瀛后,你师娘想尽办法挽留你师父,你师父还是偷偷溜回了中原。你师娘终日以泪洗面,其父一怒之下,带领东瀛数万武士前来,誓要血洗东海数城。你师父为免生灵涂炭,只得答应这桩婚事。其实,你师父和师娘在一起那么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碍于两国兵戎不断,所以忍痛割爱。我们大伙都看出来了,便以‘为民免于水火’之情由请他允婚,才促成了这一段佳缘。婚后,你师父选择隐居关外,依小老儿看,必是为了躲开悠悠之口。” “啊,哼,谁敢这么说,我撕烂了他的嘴。” “当年,你师父退隐不久,金世雄便对武林人士说过你师父‘与敌结亲,失节丧气,投敌叛国’这样的诋毁之言,弄得许多老友都对你师父不满。”红泠气道:“那个无胆的残废鼠辈,等我遇见他,也要跟他切磋切磋,看他还敢不敢诋毁我师父。”俩人正聊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个邋里邋遢的十四、五岁的少年,伸着双脏兮兮的小手,蹭过来道:“仙女姐姐,赏口饭吃吧?”红泠看他眼,觉得太突然,正要拿银子,却听姬沅道:“窑口,探路。”少年一惊道:“窑口朝哪?”姬沅双手一抱,朝东一拱,道:“城东。”少年底儿嫩,犹豫着。 姬沅笑道:“小哥,你家帮主在哪里?去禀告声,她的好朋友来找她。”那少年上下打量姬沅、红泠二人,迟疑道:“跟我来,要不是朋友,管你们有进没出。”红泠看他那小样,还老气横秋装大人,道:“你叫什么?小大人。” “在家排行老七,你叫我小七就可。”说话间,穿街走巷,拐弯抹角。不久,来到一套大宅院门口。 小七上前叩门,重敲三下略一停顿又轻敲两下,半天没人应。便喊道:“三奶奶,是我呀,七儿啊,快开门,来客啦。”院子里顿时响起个破锣似的嗓门,骂道:“我说你个小杂种,才出门几分钟,就来敲暗门,姑奶奶还以为来了什么高人呢。你敲什么,喊声不就行了,诚心拿姑奶奶开涮是吧,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话间,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中年肥胖妇人探出头来,小七立即缩在一边。肥胖妇人上下打量二人一眼,眼睛灼灼地停在姬沅身上,道:“这位可是姬老爷子?” “正是小老儿。”姬沅没成想,肥胖妇人认得自己。 “快请快请,老主人在世时,曾经常提到姬老爷子。奴家年轻时,也见姬老爷子到过敝庄。”姬沅心道,我怎么没印象。 这时小七看出姬沅疑问,解释道:“三奶奶年轻时虽然不是大美女,但是体重顶多也就八十多斤,现在都快二百斤了,您老不认识,很正常。”那肥婆立即发怒,一把揪起小七耳朵:“我让你贫,老损你三奶奶,谁给你洗衣服做饭吃啊,白疼你了。”小七杀猪般大叫:“不敢了,不敢了,仙子姐姐救我。”肥胖妇女略施薄惩就松开手,对姬沅二人道:“二位来此,所为何事啊?”姬沅道:“你家竹叶儿帮主在不在,这位姑娘是她的好朋友。”肥胖妇人闻言,看着红泠道:“哦,那您肯定是红泠小姐,我们家帮主常提起您。帮主今儿一早就去赶庙会去了,想也快回来了,您二位进屋休息会儿。”小七将他们带到东厢房,姬沅这时才想起摊子,跟红泠告别去收摊子。 红泠独自品着茶,天色渐黑,无聊出来院中走动,看见西屋一口硕大的浴桶。 连日来风尘劳顿,未曾洗浴,看着便心动。那肥胖妇人善解人意,立即吩咐小七, “快去烧水。”不一时,水便烧热。小七做个鬼脸,掩上门走了。红泠从里面拴上。 然后,三下五除二,除去衣裳,跳进浴桶。惬意地仰靠在桶壁上,任温热的水一波一波击打脸颊。 连日来的疲乏经热水一泡,立时涌将上来,眼皮忍不住直打架,恹恹欲睡。 脑海里,不住浮现出竹叶儿的身影。几年未见,这丫头变成什么样了呢? 这么半睡半醒间过了许久,忽然一道月光照射下来,映出凝脂一般细腻白皙的肌肤,纤巧玲珑的秀莲,圆润光洁的玉腿,玉腿根处,隐现一丛,起伏如水草。 突然,红泠打了个激灵:哪里来的月光?仰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屋顶上有个一尺见方的小洞,一个人正探头俯视,瞧得有滋有味,已不知被看了多久。 红泠一时慌乱,骂道:“大胆淫贼,偷看人家洗澡,不知羞耻。”那人假着嗓子笑道:“既是淫贼,自然不知羞耻。何来偷看一说?” “哪你看什么,还不赶快闭上你的狗眼。” “这里左近无人,自然看的是姑娘。”那人索性从房上直接跳下,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红泠见那人下来,急忙双手抱胸,骂道:“无耻之徒,快滚,否则我……我……” “小娘子此言差矣,小生在此赏月多时,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若走也是姑娘请先。”说罢,抓起红泠衣服用鼻子使劲一吸,做出一副陶醉状,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红泠。 红泠好像一下子被人看透了般,懊恼之余,心下反倒冷静了许多。一瞥眼,看见浴桶右侧方的窗户上有一道丈长的白绫窗帘,立时有了主意。 道:“那好,姑奶奶就先走一步,接暗器!”说罢,掌心吸了捧水,向黑衣人击去。 黑衣人急忙一个侧翻,动作极为敏捷。黑衣人快红泠更快,脚一点桶沿,一个 “乳燕投林”扑进白绫窗纱,滴溜溜几个急转,已经将窗帘缠在身上。黑衣人知道中计,仍佯装看到, “好一个‘贵妃出浴’。”红泠恼透了黑衣人。飞身过去,凌空一腿踢向黑衣人面门,黑衣人急忙身形一矮,堪堪躲过,还反手摸了下,道:“好一双勾魂玉腿。”红泠羞怒交加,出手不留余地。 苦于两手拽着窗帘,无法尽展 “七星璨莲腿”。反倒叫黑衣人在身前,左跳右闪,贫嘴挑逗。正无计可施之时,一低头,瞧见缚桶用的一根丈长绳子。 立时一把拽下,扔进浴桶泡湿。黑衣人似乎明白什么,急忙往门口奔去,身后劲风紧接着袭来,黑衣人随机应变奇速, “把衣服还给你。”朝后凌空一扔。不想红泠并不去接衣服,绳子带水,等于长鞭在手。 红泠用了内力,绳子就跟一条灵动的水蛇一般,绕上黑衣人腰身几匝。 黑衣人忙身形疾转,使出泥鳅脱身术,欲从绳圈中挣脱。但听嗤的一声,黑衣人衣衫尽裂。 黑衣人啊的一声尖叫,瞬间只剩下一个玲珑剔透几近裸体的身子。随之她扑通一声扎入浴桶,只露个头,骂道:“你个骚蹄子,连男人衣服你也脱,发情了不成?”红泠咯咯大笑道:“男人自然不能脱,假男人到是要瞧个仔细。”那人把头探出桶沿,面巾已掉,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 委屈道:“你个臭铃铛,拿个鞭子连妹妹也欺负吗?”红泠哼道:“活该,你个该死的小叶子,既知姐姐到了,不设宴款待,还设计作弄姐姐,要是不罚你,焉能消气?”原来黑衣人正是青竹帮帮主竹叶儿,刚从庙会回来,刚进院子便听小七禀告说红泠来了。 竹叶儿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小姐俩多年未见,立时决定整整红泠。不想,红泠技高一筹,还是自己最惨。 只听竹叶儿可怜兮兮地道:“姐姐不要闹了,妹妹哪敢作弄姐姐,多年不见,想死你妹妹了。水还温热,还不快进来?”二女情同姐妹,自小时常相互捉弄,互有胜负,自不会真得生气。 闻言,红泠又跳进浴桶。两人叽叽喳喳,共叙别情。红泠和竹叶儿同岁,生日红泠要长竹叶儿几个月,因此红泠为姐,竹叶儿为妹。 俩姐妹从小就亲如一母同胞,红泠后来跟白筱天去关外学艺。期间,竹叶儿跟随师父往关外跑马帮,曾有几次顺路探望。 只是女大十八变,三年未见,再加上竹叶心存戏弄,女扮男装还假着嗓子说话,红泠几乎上当。 好在功夫高强,败中求胜。俩女人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 一直唠到夜半三更,红泠方想起师父的嘱托,问竹叶儿:“此次出关是为我师兄的事情,你可知我师兄的下落?”竹叶儿道:“谷大哥的事情我也早有耳闻,好姐姐不要伤心,吉人自有天相。” “那么说,我师兄被付天毙于掌下,是真的喽?那付天究竟是何许人,真如外界传说的那么厉害吗?”竹叶道:“若说这付天,可了不得。当下武林,无论是官宦世家还是名门大派,无不争相结纳。付天十五岁出道,单人独剑闯进兔儿山,一日斩杀八十六个强盗而声名大噪;十七岁独闯青城,击败青城派四大高手;二十一岁时付天在三门峡一剑击败秦岭六仙。后来他走遍三山五岳,挑战天下高手。七年前更是在武当上清宫和白鹤仙人斗剑,激战一日,挫败白鹤仙人,声望一下子如日中天。被武林人士誉为十年后天下第一人。其后,此人数次挑战武林盟主金世雄。然而,金世雄老奸巨滑。就在约定的日子突然瘫痪在床,说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无赖至极。据说,付天还曾多次远赴东海,寻找古东城斗剑,但东海茫茫始终未寻见古东城。七年前,金世雄突然召开武林大会,说是老人俱往矣,比武重新论定天下六大高手,也就是六杰大会。结果,付天当日未到,但仍被公推为六杰第一人。”红泠道:“岂有此理,没去都能排上号,我师兄怎么就不算了——都有哪六杰?” “谷大哥仇家太多了,在武林中声望远不如付天。六杰排第一的自然是付天。第二位,是真正力压群雄的淮北楚家的楚云霄,还有弟弟楚云傲,金世雄的儿子金善扬,和好称‘无影神龙’的任伍慈,最后一名是江南欧阳世家的欧阳雨侬。这个任伍慈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有在武林大会上,他才突然现身,自报姓名参加比试。结果力挫群雄,却在与楚云霄一战中,第六百招上败给了楚云霄。但也进了六杰之列,大会过后,便又杳无音讯,因而人送外号‘无影神龙’,想必是个低调的人,不喜张扬。”红泠问:“欧阳雨侬?好熟悉的名字。” “她是老一辈六大高手中排名第三的关雪寒的女儿,是我们女中巾帼。” “哦,我晓得啦,我早听说关叔叔有个厉害的女儿。原来,她并不随父姓而是随母姓。雨侬本人我素未谋面,但跟她妹妹雨飘到是有过一面之缘,长得漂亮极了。” “那是当然,其母欧阳柳春号称三十年前武林第一美女——铃铛以你的武功若早生几年,或许也能拿下六杰之名。”红泠小胸脯一挺,傲然道:“哼,我一顿鞭子下去,都得唏哩哗啦。”竹叶道:“那你想不想为师兄报仇呢?” “当然。” “明日便是洛阳大豪赵晨啸的寿宴,我们可前去寻他晦气,借机斗斗付天,好为大师兄报仇。” “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知道吗?付天的原配夫人赵若怜就是赵晨啸的大女儿。岳父过寿,女婿焉有不到之理?”红泠恍然大悟,原来,驿站里那些人争相去赵府拍马屁的人就是为了结识付天。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姐俩略一合计,便打定主意:明日便去会会那个付天,看看到底有没有传说的那么厉害。 次日一早,小姐俩拾掇完毕,整装出发。 卷四 寿诞风波 1 洛阳赵家产业庞大,位居洛阳四大家族之首。家族内人杰辈出,上至朝廷官宦、富商巨贾,下至绿林豪强、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人丁兴旺,独霸一方。更因数年前,其独生女儿赵若怜婚配秦付天,而声名大震。 这几年来,无论三公九卿,还是武林各派,无不争相结识。阿谀奉承之辞听得多了,赵晨啸不禁托大,逐渐忘记自己的商人身份,但凡河洛一带的黑白事儿都要管上一管。 洛阳地方官自知惹不起,也听之任之。因此洛阳便流传几句童谣:人言道洛阳好中原之腹七朝地自古人杰出不少现今又有赵晨啸百官各派齐叩首皇帝不认认赵爷由此可见,赵晨啸在洛阳有着不可一世的地位。 当然,这个地位的背后主要是因为有秦付天给他撑腰。路上,竹叶儿对红泠道:“原本我师父在世时,与那赵晨啸还有点交情。后来付天成了赵晨啸的女婿,他便有点看不起人了,我师父一怒之下跟他断了往来,他也因此没给我们青竹帮下请柬。今天他府门前肯定很热闹,我们伺机混进去。实在不行,我再递上拜帖,那老儿看了定会以为我们青竹帮不请自来,是来巴结他的,一高兴说不定会叫我们进去。”两人议定,来至赵府。 老远一看,嘿!好家伙。赵府门前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再看赵家宅院,白墙红瓦,紫漆大门。 光府门便宽约三丈,就算是皇帝的龙辇想必也能轻松出入。大门旁边还开有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不知是何用意。 门前有两座一丈高的石狮,张牙舞爪,昂首向天。几十个彪形大汉,背负着双手环列在石狮两旁,更显气势不凡。 石狮前面的街道上光收礼的红桌便摆了十几张,挤满了争相上礼的来客。 一个鹰鼻细目的清瘦老者背负着双手在人堆中来回踱步,众人纷纷避让,似是极为惧怕老者。 竹叶儿看见老者, “咦”了一声,道:“这人不简单,他可是河洛武林道响当当的好手,想不到竟然给赵晨啸那老儿当看家犬,有他在我们恐怕没法混进去了。”红泠不认识此人,奇问:“他是什么人?很厉害么?” “这老头是洛阳鹰爪门的掌门人姜力,算得上是一流高手,此人心高气傲,一向独来独往,不怎么合群。”又看看周围的守卫道:“你看那些大汉都是这老头的徒子徒孙,不晓得赵晨啸用什么方法,能请得鹰爪门倾巢出动。”红泠道:“寿宴也搞得这么紧张,难不成知道咱们要来闹事?”竹叶儿道:“这老儿并非为防人闹事,自从付天成了他女婿,就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他家闹事。他搞这么大排场,无非是为了显摆,仗着有钱有势,年年过寿都是如此,岂不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说到这儿,竹叶儿突然灵机一动道:“有办法了,姜力当年和我师父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交情。我过去套套近乎,兴许他就能放我们过去。”二人从人堆中挤过去,等姜力掉过身来,人群自动又让开一条窄路。 姜力前踱几步,忽觉香风扑鼻,一抬头,眼前立定两位俏丽佳人。一个娇艳似火,一个淡雅如水。 立时让这个本已清心寡欲的老头的那双细眼为之亮了许多。这时,竹叶儿轻轻一躬道:“晚辈见过姜老门主,你老人家身体可好?”姜力上上下下打量竹叶儿半晌,脑海快速转了数圈仍没印象, “你是?”竹叶儿早知道有此一问,甜甜笑道:“老前辈真是健忘,晚辈的家师乃是青竹帮于四帮主,家师在世时曾对晚辈多次提及您老,说您老乃是我们河洛武林道的泰山北斗,时常嘱咐弟子们没事时要多向您老请教。”姜力的一双细眼,顿时又变成了圆眼,闪烁着喜悦,道:“嗯,呵呵,好说好说,你这孩子倒是懂事,你们两个到此难道也是来参加老赵寿宴的?”竹叶道:“晚辈哪有这个资格,我们小姐俩适才路过这里,见人多就来凑个热闹,正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够进去瞧瞧,却正巧瞅见老前辈,是以前来问安。”姜力早被马屁拍得心花怒放,道:“这个好说,你们两个小娃娃不是外人,想瞧热闹,就进去吧,里面杂耍唱戏的都有。”说着,大手一挥,门口立即跑来一名仆人,道:“姜爷有何吩咐?” “这两个小美人是老朽请来的,你带他们进去。”二女急忙谢过姜力,欢天喜地的跟着仆人挤过人堆,从大门旁的小窄门鱼贯穿过。 红泠问道:“为何不带我们走大门?”那仆人道:“回姑娘,大门乃是专门给有身份的人走的,你们未报家门能走此门已然不错了。 “红泠闻言,肚子气得鼓鼓的,心道:狗眼看人低,待会看姑奶奶踢烂你这破门。转过门厅,来到一片开阔的院子。里面同样是人山人海,摆满了酒席,少说有百八十桌。院子最里靠墙位置支了戏台,戏台前面正中有两张桌子空着。红泠便欲奔去,竹叶拉她道:“我的傻姐姐,那两桌定是给主人和些极有头脸的大人物坐的,我们过去找撵啊?” “那我们也不能坐的太远了,要不怎么找他们晦气?”竹叶儿举目四望,看到第二排靠墙角的位置有空缺。 两人立即挤过去,坐下往主桌那边一瞧,相隔也就八、九丈的距离,还隔着些桌子。 两人身材矮小,想看得站起来,心下俱十分郁闷。桌上早坐了些男客,见了二女也不说话了,都成了哑巴,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二女更是尴尬至极。 这时,奔过来个执事,过来鞠躬道:“二位,请到这边女席坐。”两人还有些不情愿,心想,好歹是第二排位置。 不料,执事手一指,指向主席旁边的位置。二女赶紧跟过去,后面那桌男客失望写满额头。 执事安排二女在主席后排坐下,离主席仅有一桌之隔。二女相视一笑,高兴至极,心知必是那姜力安排的,霎时对这老头充满了好感。 本桌已经陆续坐了些穿金戴银,雍容高雅的贵妇人。红泠四下一扫,见其它桌子也已基本坐满。 人声鼎沸,净是些彼此寒暄的客套话。这时,隔着三、四桌的席上,她认出了当时同在赵家驿馆吃饭的叫吴老二的那帮子人。 顺着往下看,果然常家四虎也在座,正好背对着她,跟吴老二他们谈得正欢。 红泠心想,运气倒好,没被官府拿去。殊不知,红泠师徒过后,常家四虎正被路过的官差拿下。 但他们只一说是给赵老爷子过寿来的,官府立即放人。由此可见当时官场的腐朽昏暗。 红泠有心听他们说什么,便竖起耳朵,将念力集中。这是师娘教给她的东瀛独门秘术,名叫:静耳术。 使用时将念力集中到耳朵,调整呼吸,摒除杂念,内力全部收归丹田。 只一刹那功夫便头清耳灵,四周声音顿时被放大数倍,吴老二那张大喇叭嘴出来的话穿过杂七杂八的声音,飘进红泠耳朵。 “我说常家哥几个,你们可让我担心死了,兄弟还以为你们踩窑不成反被拿下了呢。” “就是就是,哥几个等了你们一晚上。”那常老大的声音道:“等我们一晚上?靠,不是在逍遥阁,边喝酒边搂着小娘们儿等我们吧?”众人哄笑。 逍遥阁正是洛阳最红的青楼之一。常老三吹道:“那家窑子我们哥几个别提多轻松就拿下了。来晚了还不是为了给赵爷送点象样的贺礼,又多走了趟。” “那又踩到什么啦?”吴老二问。 “嘿嘿,你没看见吗?一尊一尺高的金佛。” “哎哟,那可价值不菲啊?”红泠暗惊,金佛?难道是老桂要进献白马寺的那尊小金佛。 可是明明看见老桂主仆二人进了白马寺的啊,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有人会在白马寺打劫? 原来,老桂主仆二人进了白马寺后,由于赶庙会的人实在太多,官府派了衙役治安。 行进间,老桂一个不慎跌倒,木箱摔落在地。木箱因被抢夺击打数次,早已不堪重负,掉地后破裂露出金佛一角。 几个衙役见他是外地人,顿时,见财起意。二话不说,拖至县衙一顿棍棒。 老桂受刑不过,屈打成招自认是盗窃来的,便被投进大牢。不多一会儿,官差又带进大牢四个人,正是常家四虎。 真是冤家路窄,四虎逮着主仆二人又是一顿暴打,得知小金佛被衙役私吞了。 等见了县太爷,四虎一报字号说是给赵爷过寿,县令自知招惹不起,赶紧放人。 四虎还道,我们带的贺礼也被衙役私吞了。县令一听这还了得,一顿板子下去,衙役乖乖将金佛交给四虎。 县令虽然这么判罚,却也心知肚明,深知常家兄弟根底,他们怎会有此金佛。 再看老桂,已被打得奄奄一息。怕其死在牢里麻烦,也一并放了,叫仆人带走。 老桂本怀敬佛之心,没想几番遭遇,险些丧命。现下对佛祖虔诚之意荡然无存,终其一生家人不再信佛。 但听那常家老大吹道:“说起这小金佛,哥几个可没少费功夫,路上碰到个红衣女和斗笠老者出面干预,哥几个没放在心上。小娘们先上来跟哥几个动手,叫老四三拳两脚就放倒在地,还揩了不少油。” “哈哈哈,那小娘子水嫩不,你摸哪了老四?哈哈哈哈。”那老四继续吹:“上下摸了个遍,真是滑嫩。不想,那斗笠老者倒是有几下子真功夫。哥几个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摆平,要不耽误到现在才来。” “好在没耽误寿宴,不然定叫那老头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头现在在哪里?吃完酒宴,哥几个一并去给你们出气。” “对对对,大伙都去,妈了个巴子,在河洛这片地头,也敢招惹咱们。”一桌子人给常家兄弟打气。 “哎哟嘿。”吴老二一拍大腿道:“我说老三,你刚刚说的红衣女和斗笠老头,我似乎在哪见过。” “赵家驿馆!唉对,就是赵家驿馆。前晚上我们哥几个在赵家驿馆等你们时好像见过。那小妞是不是长的贼水灵?李老七看了一眼,哈喇子都流了半宿,哈哈哈哈……”那李老七立即踹了吴老二一脚:“净他妈瞎说,明明是你流的。”一桌子人光顾着插科打诨,都没注意那常家兄弟已然十分窘迫。 好在都是些个草莽匹夫,无人细琢磨。这时,一声锣响,大厅有人喊道:“吉时到,请赵爷登场。” “呵哈哈哈……”随着一连串爽朗的大笑随即传来,一个红光满面的矮胖老者,大踏步走来,身左身右围着十余人,如众星捧月般来至戏台上。 对台下众人抱拳道:“今个儿是赵某五十三岁大寿,赵某感谢各位好朋友赏脸,大家伙儿今天务必尽兴,不醉不休。”台下众人立即齐声道:“不醉不休,不醉不休。”大部分都是些江湖人物,大家伙一起鼓噪,声势惊人。 一些眼疾手快的人士,纷纷起立,呈献祝寿辞。这个说, “祝赵老爷子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那个道, “祝赵爷寿与天齐,财源滚滚。”一时间,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赵晨啸乐的嘴都合不拢了,不停拱手还礼。 竹叶儿看了看主席一桌,人物基本能认出大概,给红泠介绍道:“你看赵晨啸那桌,主陪空着,想必是给付天留的。按理说,付天属于晚辈,不能做主席,由此可见,众人对付天的敬畏程度。主位左首是昆山派掌门赵昆,往下是鹰爪门主姜力、金钱帮主金大牙、中原双剑狄氏兄弟。右首的是洛阳太守赵刚,再就是洛阳四大世家的李、王、齐,都是洛阳响当当的人物。那太守赵刚和昆山掌门赵昆,更是跟赵晨啸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的自家兄弟。” “怨不得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红泠看那赵昆竟坐在姜力上首,知道此人更不简单。 细细打量,只见那老者年近六旬,面容清瘦,颧骨突出,两眼深陷,眼睛半闭,偶一睁开,精光四射。 显然是内家高手。竹叶儿道:“这个赵昆很有些来头,此人自小勤练武功,三十岁借助家族财力,开创了邙山派。帮徒众多,数以千计。当地官府有拿不下的响马强盗有时都请他相助。此人近四十年内力修为,已进江湖一流高手之境。待会遇见他时可要加倍小心,万万不可与他比拼内力。那个金大牙倒没什么,全靠啃祖业,是个纨绔子弟。这个中原双剑嘛,年纪轻轻剑法还过得去,但为人十分自大,自称‘河洛双杰’,乃是洛阳没落的武林世家——狄家的兄弟俩。这哥俩曾放豪言,三年后的武林大会上,要去挑战武林第一世家淮北楚家的楚家兄弟,夺取六杰称号。”竹叶儿不愧是个本地通,将这里名人一一详细介绍给红泠。 好叫红泠有个心理准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所谓 “初生牛犊不怕虎”,红泠闻言毫无惧意,反倒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发难。 秦付天未到,宴席暂时不开。众人来此,也多是为一睹传说中的大侠风采,等得心甘情愿。 然而,直等到天交晌午,仍未见来人。个别人等得心焦,已经开始有怨言。 一个虬髯大汉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拱手道:“赵老爷子,付天大侠让我等好生敬仰,我等来此,俱为一睹大侠风采。传闻付天大侠掌毙谷昭,震断沧浪剑。断剑至今仍被赵爷收藏,付天大侠既然未到,赵爷何不先请出沧浪断剑,也让我等一睹当日付天大侠的绝世风采。”席上众人立即响应。 赵晨啸本来就有此打算,将断剑作为一出即兴节目。闻言,颌首示意手下。 不一时,下人端上来一个木盒,一柄锈迹斑驳的断剑搁置其间。仆人持此断剑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引得群雄探首,争相观看,无不啧啧称奇,阿谀奉承之辞又开始充斥庭院,萦绕不绝。 红泠注意力全集中在主桌的谈话。只听赵刚道:“老哥,你那女婿威慑天下,就连当今圣上都知道有此一号人物,前几日还欲下诏宣付天入宫,封官加爵。不知诏书到了没有?”赵晨啸道:“据说快到了。”姜力道:“哦,有这等事,那皇上要封他什么官职?”金大牙道:“想那谷昭才区区五品,付天武功强他百倍,封个一品有何难哉?”众人纷纷称道:“就是就是。”狄家老大道:“七年前,六杰比武大会之时,付天大哥因故未参加六杰比试,依然被奉为六杰之首。而那谷昭连参加大会的资格都没有,为江湖人士所唾弃,我看他给付天大哥提鞋都不配。”这时,赵昆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透出股子凌厉。 冷声道:“尔等不知好歹,想那谷昭纵横江湖十余年,斩人无数,江湖公认有‘南秦北谷’一说,岂是浪得虚名?”狄氏兄弟不忿道:“赵叔,岂可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那谷昭虽穷凶极恶,遇见付天大哥,只一回合便剑断人亡,我兄弟虽远不如付天大哥,但凭我兄弟双剑亦可叫谷昭授首。”金大牙哈哈笑道:“那是当然,狄氏兄弟堪比六杰。不日你兄弟击败楚家兄弟,加上付天,赵老哥一门出三个六大杰出高手。当今天下,谁与争锋?” “哈哈哈,贤弟说的是。”赵晨啸道:“想我那女婿,十五岁出道,一把铁剑荡平天下,就连那号称‘东海神剑’的古东城,都闻风而躲,武林盟主金世雄更是托病不战。哈哈哈,上一代叱诧风云的人物遇见我女婿都成了缩头乌龟。” “你们知道个屁。”赵昆骂道, “谷昭既死自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师父万一尚在人世,后果可想而知——哼。”赵昆在家族中年长于赵晨啸,赵晨啸也得尊着。 狄氏兄弟轻狂傲物,不服道:“即便是白筱天亲临,我付天大哥但凭掌中三尺龙泉,也定会叫他身首异处。”赵昆闻言,气地把眼睛一闭,又老僧入定去了。 卷四 寿诞风波 2 断剑慢慢传到近处,金大牙老远扫了眼,便开始酝酿捧词,此刻终于道:“我说老哥,谷昭那厮的沧浪剑据说是上古十大名剑之一,造剑的万年玄铁采自南归墟,工匠连续三代,足足锻造七七四十九年,始成剑形。又被后世之人斩杀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方成绝世之神剑。莫说人力,便是用万斤巨石亦不能将其折断。岂料,贤婿付天区区一只肉掌,往上就这么轻轻一按——断了!快哉!神哉!威乎哉!”众人一听,敢情绕了一大圈,还是在狂拍付天的马屁。 赵晨啸已被赞得神魂颠倒:“呵哈哈哈哈……”陡听当啷一声金属坠地的脆响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绝色红衣美女手持断剑柄,残留的半截剑身掉在地上,正自看着剑柄发呆。 众人皆惊,金大牙的话犹在耳畔, “绝世神兵”沧浪剑竟被花一般娇嫩的少女再次弄折。原来,红泠听这些人吹得越来越离谱,她深知这把剑特殊就特殊在曾受过皇上御封,本身材质与寻常刀剑毫无区别。 众人刻意将此剑说成神兵利器,以此来抬高付天,忍不住怒火中烧。正巧断剑传来,她一把抓起,暗运内力,只轻轻一震,断剑自柄立折。 众人目光毕集,她立时装作一副无辜模样的小女儿姿态,静候变化。常家四兄弟从后面看到红泠的背影,立时亡魂皆冒,趁众人不备,互通眼神,拔腿开溜。 众人见金大牙大话穿帮,皆屏息以待,看看赵晨啸如何善后。赵晨啸亦自觉大失颜面,看红泠穿戴不俗,也不知她是哪家的小姐,暂时隐忍不发,一张老脸紧绷不语。 一时间几百人的宴会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突然,自院门方向传来一声高喝:“哪个是赵晨啸,我家少爷有信呈上。”这一嗓子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灰裤的下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门口那么多彪形护卫也不知是怎么放进他来的。到了近处,只间那青衣仆人生就一张怪脸,苍白如纸,毫无表情。 大嘞嘞地走至赵晨啸面前,看见留给付天的空位,一屁股坐上。随手抓起一只鸡腿,旁若无人地埋头大嚼。 众人皆怒,纷纷喝骂。赵晨啸老成持重,这些年来谁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心知此人必有来历,耐着性子问:“你家主人是谁,捎何信件哪?”青衣仆人头也未抬道:“秦付天。”场子立刻安静下来,骂声戛然而止,众人均心道:不愧是秦付天,连一个仆人都这么威风。 赵晨啸见是女婿的人,一颗心稍稍安下,急忙摆起老泰山的架子,道:“那付天人呢,为何迟迟不来?” “少爷说他今天没空,不来了,特叫我送两件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青衣仆人没说话,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朝赵晨啸一挥,纸片颤悠悠地飞向赵晨啸胸前。 赵晨啸伸手一抓。不料,那纸片如同活物,眼看就到赵晨啸手中,却突地一折,从赵晨啸掌中脱出。 赵晨啸武功本就不入流,加上多年来养尊处优,十分笨拙,急忙再抓,纸片旋转着落在脚尖前,赵晨啸俯下肥胖的身子抓起,正面朝着青衣仆人。 青衣仆人翘着二郎腿,面露得色,看着赵晨啸在自己面前抬起身子,不亚于给他鞠了个深躬。 明眼人一看,就知是青衣仆人存心戏弄赵晨啸,人群中立时有人出声喝骂。 狄氏兄弟更是恼的紧攥剑柄,随时便要发难。赵晨啸心里有事,反倒没在意这些,急忙打开信,只看了一眼, “哎呀”一声,向后歪倒。姜力一把扶住,掌贴后心,输入内力。赵晨啸缓缓睁开眼,看着赵昆老泪横流:“老哥呀,你要替我做主啊。”赵昆等人把信抖开一看,只有寥寥数字:休书赵晨啸之女赵若怜今完璧退回字秦付天这该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休书了,简短几个字,字里行间却分明不容置疑,霸气凌人。 赵昆大怒:“竖子敢尔,欺我赵家无人。”赵晨啸之女赵若怜已经嫁给付天十年有余,今日却被毫无理由的 “完璧退回”,赵家人如何能不怒?赵家未结识付天之前,已是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不乏有些血气男儿,赵昆便是第一个。 他一掌将身前的桌子拍下一角,指着青衣仆人道:“你家主人在哪里?速带我等前去。”青衣仆人似乎已然吃饱,一手剔着牙,鄙夷地看着赵昆,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懒洋洋地道:“想找我家少爷,别做梦了,他现在离此少说也有千里之遥。”狄氏兄弟刚才一听说付天休妻,吓得不敢吱声,以为付天就在附近。 此刻一听说他在千里之外,胆气陡增,欲在众人面前惩戒这个无礼的青衣仆人。 二人对赵昆抱拳道:“赵叔,付天虽然可恶,但这小厮盛气凌人,目中无主,更是可气。待我兄弟先将他拿下,拷问出付天的下落,好为姐姐出气。”此举正合赵昆的心意,他碍于自己身份,不便以大欺小,不然早出手教训眼前这个狂妄骄横的小厮。 狄氏兄弟见赵昆默许,二人立即拔出长剑,刷的一剑直奔青衣仆人面门。 狄氏兄弟使的是家传的两仪剑法,这是一套双人合使的组合剑法,双剑合并威力倍增。 眼见剑已到小厮面门,青衣仆人方将头稍稍一偏,刚巧躲过凌厉一剑。 手腕轻轻一挥,离狄家老二尚有半丈距离,狄家老二便一声惨叫。宝剑当啷落地,扶手而退,鲜血淋漓,腕上赫然多了根牙签,几乎穿透手腕。 狄家老二心胆俱裂,根本没看到对方出招,青衣仆人只一挥手,自己便已中招。 如果牙签奔向太阳穴,自己此刻岂不是已经见了阎王?姜力在旁看的亦是十分震惊,心道:付天区区一个仆人便有如此深厚的内力,那付天出手岂不如天神一般? 简直匪夷所思。红泠也大吃一惊,料想自己也不能将一个竹签扔出如此力道,自己刚刚还想挑战付天,不禁有点沮丧。 青衣仆人这一牙签扔出,见狄氏兄弟俱被震住,不敢上前。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道:“还有谁不服,一并上来,不然爷爷我可要回去交差了。”说着,向院外挪步。 众人本来围得水泄不通,此时立即闪出一条路来。虽都气愤青衣仆人骄横,但一想到赵府已和付天闹僵,为难青衣仆人岂不是等于和付天为敌? 这么一想,有些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这时,后退的人群中凸现出五条壮汉,但见五人长相相仿,浑似五胞胎,俱铁骨铮铮黒铁塔般墩实,犹如五尊金刚,横眉怒目,阻住去路。 人群中有人打气道:“黒屏山五猛,把这小厮撕碎了喂狗。”青衣仆人打量一眼,嘿嘿阴笑道:“来了五只不长眼的黑瞎子。”黒屏山大猛喝道:“小子,你太过猖狂,现在给赵老爷磕头认罪,便放你回主子那里。”青衣仆人微耸肩膀,冷笑道:“就凭你们这五只笨狗熊?”五猛俱怒,纷纷擎出宽背大砍刀。 这五人自幼同习五虎断门刀。自家兄弟,心意相通,几十年苦练自认已将刀阵练至炉火纯青,无懈可击。 五人合力使出刀法方圆二丈之内立时刀影霍霍,将小厮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厮在刀影中左跳右闪,不慌不忙,专挑刀法漏洞躲闪,似乎对这刀法极为熟悉。 不多时,五猛已然气喘吁吁,要知道他们所用的宽背大砍刀净重八十余斤。 小厮却闲庭信步,如同赏花观月。见五猛刀阵越来越松懈,方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团银丝。 众人眼前一花,青衣仆人竟突然化作无数身影,穿插于刀光缝隙之中。 蓦地,青衣仆人狂笑一声,一个跟头翻出刀阵,蹲在就近的一张桌子上。 手里明晃晃地攥着五根银丝,银丝一头分别捆在五猛的一只胳膊上。五猛不明其意,二猛冲上举刀就剁。 青衣仆人将手里银丝一拽,二猛一声惨嚎,血花飞溅,一只胳膊落地。 众人这才明白青衣仆人的意思,他是诚心玩弄五猛。其余四猛看见二猛受伤,纷纷停手,围过来为其止血。 青衣仆人也不趁人之危,道:“刚才你们要我磕头是吧,好吧,现在你们给爷爷我磕个头,便可饶恕你们。”那五猛俱是可杀不可辱的烈士。 闻听此言,齐齐站起,就连刚刚敷药止血的二猛也颤悠悠爬起,剩下一臂举起大刀。 大猛大喝一声:“我等可杀不可辱。”兜头剁向青衣仆人。青衣仆人脚尖一点,凌空飞起,半空手一用力,大猛持刀的胳膊立即被扯下。 大猛脸色霎时雪白,额头汗珠子流下一片。好个大猛愣是一声不吭,稍微一顿,咬牙奋起左臂,一拳仍奔向青衣仆人面门。 众人齐喝了声好,对大猛表示由衷的赞叹。这时,三猛、四猛、五猛也不顾掉胳膊的危险,挥刀攻上。 小厮冷哼一声,一收戏虐表情,眉眼含煞。红泠对五条好汉产生了好感,不禁担心起来。 但见青衣仆人持丝右手一翻,便要用力拽下三猛胳膊。不料一用力,银丝没拽动,浑似被铁钳夹住一般。 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有如钢铁般糙黑的左手,正抓在银丝中间,正是鹰爪门门主姜力。 姜力为人特立独行,但也极为敬重硬汉。见这五猛骨气颇硬,青衣仆人下手狠毒,不忍其他三猛再受摧残,是以出手相救。 姜力一双鹰爪练了四十余年,早已坚硬似铁,刀剑无损。由于练功练得走形,平常隐于宽袖之中。 青衣仆人见姜力出手,道:“老儿,你以为你可以抵挡的了爷爷吗?”姜力心下也无十足把握,一时意气,热血上涌, “哼”了声。铁着老脸也不多话,用尽平生之力猛地一扯,银丝从中断裂。 青衣仆人怒道:“老匹夫,这银丝得之不易,你须得以这只铁爪子赔我。”说罢,青衣仆人幻化漫天掌影向姜力扑来。 这回青衣仆人动了真怒,使出全力,但见掌风霍霍,掌影如山,层层叠叠将姜力压在下风。 青衣仆人年龄也就在二十四五岁,功力却丝毫不在姜力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姜力吃力万分,在掌影下腾挪跳闪,勉能自保。三十来招一过,姜力终于不支,被一掌击在肩胛骨,身形一个趔趄,连退十余步。 青衣仆人乘势直奔姜力左臂,用心之毒,一看便知。危急时刻,但见人影一闪,赵昆终于坐不住了。 姜力乃是他好友,此次也是为他而来,岂能见死不救?二老出手对付一个青年,自感脸上无光。 因而绷着老脸不吭声,急速向青衣仆人攻出三招,小厮凌空几个漂亮后空翻化开来势。 哈哈大笑:“还有谁要上,只管上来便是,老子要大开杀戒。不上的滚开,免得被误伤。”那些付天追随者闻声立即闪到一旁,刚刚还在主席的金大牙等人早已躲得无影无踪,狄家兄弟已经破胆,也站得老远。 赵晨啸眼见刚刚自己还被众星捧月,歌功颂德。现在如同身染瘟疫,众人躲之唯恐不及,顿感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场内,众人皆屏息观望赵昆、姜力这二位河洛一带著名的一流高手,能否拿下付天的仆人,这一战不论哪方胜利,对他们来讲都是不错的谈资。 青衣仆人面对二老,毫无畏惧,口出狂言道:“若不能一百招之内,击败你俩老朽,爷爷便任凭处置。”说罢,手中多了根尺子。 人群中不乏识货的,立时有人惊呼:“十寸光阴。”小厮随手一起,运起十成功力,尺光闪闪,隐带雷声。 顿时,方圆二丈内都笼罩在尺影之下。赵昆取出随身兵器——一对精钢打造的判官笔,和姜力一左一右同青衣仆人斗在一起。 一时杀的难解难分。青衣仆人功力超乎想象,但见尺影过处,金石为开,尺风激荡在脸上,火辣辣得疼。 二人越战越是心惊,江湖上何时涌现出如此年轻的高手,若真是付天仆人,那付天的武功岂非惊为天人? 竹叶儿蹙眉对红泠道:“‘十寸光阴’,好熟悉的名字。这好象是百年前一位女侠,感叹时光易逝,人生苦短,失去的时光不复再来,有感而发创出的一套尺法,尺法就刻在一根玉尺之上,尺长整一尺,因此叫‘十寸光阴’。”红泠心有所想,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打斗场面,她也对小厮狠毒轻狂的作为深感气恼。 眼见二老渐渐不敌,心生一计喊道:“第九十一招,还有九招,再不赢,就算输。”青衣仆人一听,心道:还真有人给数着,我若不用绝招,也难在一百招内取胜。 权衡已毕,抽身后退,将尺收入怀中。喝道:“两个老儿,叫你们看看爷爷的绝技,死了也不算冤枉。”言罢,双手合十,左手五指向前,右手五指向上,来回一摆,青衣仆人身形随之展动,扑向姜力,人在半空,道:“接招。”数十道掌影,立时排山蹈海涌向姜、赵二人。 姜力眼见难以躲避,不信青衣仆人年纪轻轻内力能比他强,于是也运起毕生苦练的内力,迎起左掌硬接。 但听, “啪啪啪”一连串清脆掌声过后,姜力趔趄后退,一口热血在喉间涌动。 赵昆眼见老友有险,急忙奔来相助,却被青衣仆人腾出左掌同时间迫地飞退。 小厮是想各个击破,全力用在右掌欲先废了姜力再说。姜力不敌,被剧烈内力冲撞,奇经八脉受损,眼看命在顷刻。 红泠急喊道:“第九十八招。”青衣仆人心道:只一招便可取了姜力性命,然后再全力一招击杀强弩之末的赵昆。 算盘正打着,蓦地身前红影一闪。青衣仆人大惊,以为有人偷袭,忙撤掌回防。 此时姜力那边压力一松,此老老而弥坚,经验丰富。见青衣仆人分神,正是最佳反攻时间,立即拼起残余之力,不退反进,一掌削向青衣仆人。 青衣仆人三面为敌,仓促间飞起一脚,接了姜力一招。一触之下,脚尖剧痛,想那姜力浸淫鹰爪功四十余年,一双铁掌可开碑碎石。 这一脚无异于踢到石头上。但姜力接这一脚,也没好到哪去,左臂酸麻再也无力抬起。 青衣仆人心道不妙,却见红衣飞转,并不出手。悠然停住时方看清竟是一名素昧平生的红衣美女,只见那红衣女一脸坏笑,道:“九十九招。”青衣仆人看得一呆:原来刚才喊数的是此女。 只看一眼,怦然心跳,心下竟有些茫然无措。红泠道:“只剩下一招,看你怎么样才能将一前一后的二人同时击败。”此话,也是故意提醒二老别走到一块去。 青衣仆人看看二老,二人一前一后相距二丈,这两人虽都已摇摇欲坠,过去一指头便能戳倒。 但他苦于无分身之术,如何能一招同袭相距这么远的两人。心下知道中了红衣女分心之计,对她颇有些恼火,但抬头与她目光一接,火气立时便又消失无踪。 这时,又一串银铃般悦耳声音传来:“还不赶快认输,难道是想当着群雄的面想抵赖不成?”众人一看,只见一淡雅清秀的妙龄少女站到红衣女身旁,正是竹叶儿。 这小姐俩小嘴叽叽喳喳,说的青衣仆人尴尬至极,进退无路。蓦地,青衣仆人大喝一声:“接最后一招。”言罢,一道青影快如流星击向赵昆。 赵昆早有提防,凝聚毕生之力一接。孰料,青衣仆人身形突然在眼前消失,紧接着,背后风起。 急忙回身出掌,但为时已晚。砰的一声,赵昆口吐血箭,跌飞二丈之外。 青衣仆人停也未停,如一只飞鸽,几个起落便翻出院墙,消失无踪。众人急忙扶起赵昆,赵昆大睁着眼睛,颤声道:“最……最后这招,老朽……才明白……他……他是……是淮北楚家的人。”言毕,眼皮一翻,-含恨而终。 姜力叹道:“是了,老朽早该想到,天底下只有淮北楚家的人,才能使出如此庞杂的武功。” 卷四 寿诞风波 3 原来,淮北楚家之所以能几百年屹立江湖世家不倒,主要是因为家族慷慨仁义,仗义疏财,许多落难的江湖人士争相投奔,素有江湖 “及时雨”之称。而投奔去的武林人士,身无长物,为报恩便将自身绝学传给楚家的后人。 几百年下来,楚家人博采众长,一代胜过一代。对敌之时,往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是以,姜力有此一说。竹叶儿道:“难道是楚云霄?”姜力摇头道:“不是,楚云霄仁侠风范,没此人这么歹毒。但他还有个弟弟,亦身在六杰之列,唉……” “楚云傲?”竹叶儿道:“楚云傲我多年前曾见过一次,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哦,我晓得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定是易了容。”狄氏兄弟闻言立时脸如死灰,这才知道自己跟楚家兄弟差距有多大。 这时,仆人来报:“老爷,门外有顶轿子。”众人立即出院,但见一顶青花小轿,里面隐现哭声。 竹叶儿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过去轻启轿帘。里面一位素装少妇,正掩袖抽泣,不用问,必是赵若怜。 付天送来的两件贺礼,一件是休书,一件是活人。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在人家大喜之日,做事如此绝情倒很是付天的风格。 众人将赵若怜搀进大厅,赵晨啸询问道:“付天为何休你?”赵若怜只哭不答。 赵晨啸骂道:“快说,难道是你不守妇道?”赵若怜闻言哭声更甚。 “是了,肯定是他嫌你久未生子。”赵晨啸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在那个年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以有此一问。赵若怜哽咽道:“我们从未同床,怎能生子?”众人闻言唏嘘声一片,二人结婚十余年,被武林人士羡为神仙眷侣。 竟然一直未圆房,怨不得付天休书上说 “完璧退回”。竹叶儿还是个处子,并未能深切理解。安慰说:“姐姐你跟付天吵架了吧,一时气愤,过几天消气就好了。”赵若怜闻言大哭:“奴家从未与他争执过,十余年来一共也未相处过几日。前几天,听人说他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女人,我便质询他。不料,他见事已穿帮便索性写了休书,他竟如此薄情寡义,呜呜……”赵若怜肩头抽动极是伤心。 竹叶儿忙于安慰赵若怜,这时,才发现红泠不在身边。原来,红泠见青衣仆人耍赖逃跑,众人都骇于他的武功纷纷避让。 红泠却不怕他,施展轻功远远尾随。辗转间青衣仆人跳进一处荒废的院落。 红泠飞身上墙,只见院内极其宽敞,四处杂草丛生,一条石子小路,蜿蜒通向一道园门。 过了园门,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假山再往里是一片水塘,塘中有一个四角小亭,亭内端坐着一位白衣人。 白衣人一手持折扇,一手擎杯,自斟自饮。那仆人已至岸边,离湖心亭大概有十丈距离。 只见他双腿一弓,凌空跃起,足有三丈。力尽下坠之时,足尖一点湖中残存的曲桥木桩,又借力飞起,如此三个起落,便跳进湖心亭。 二人以为将湖心亭曲桥拆除,只留下几个木桩,离岸十丈距离,是谈秘密的最佳地点。 却不料红泠已躲在假山之后,运起 “静耳术”窃听。红泠看白衣人背影,心里不由一阵紧张。暗忖:难道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付天? 青衣仆人走至白衣人身边,一脚踏在石凳上,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痛快!”白衣人站起回过头来,但见此人面如冠玉,英俊潇洒,一袭白衣临风猎猎,数不尽的风流倜傥。 白衣人呵呵笑道:“楚兄,此行可顺利?没有穿帮吧?”青衣仆人随手在面上一抹,撕下个薄薄的人皮面具,道:“有它在,谁能认得出我来?就算被人认出来又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不怕他秦付天。”说罢,把面具朝湖里一扔,红泠远远一瞧,这人亦长得十分俊朗,只是浑身上下透着股子桀骜不驯之气。 那白衣人含笑走至青衣仆人身后,轻拍他的肩膀,眉宇之间显露心机,一看便知此人城府深沉。 白衣人道:“贤弟说的是,即便是那付天找来,有你我二人在此难不成还怕了他?此次,贤弟受累了,要不是为兄所学远不及贤弟,这次为兄也不至于只是在此设宴相候了。”青衣仆人蹙眉道:“只是这次出手,被一红衣女捣乱,被迫露了一招我楚家的‘十神掌’,想必被人认出了。唉,功亏一篑,若是被我哥哥知道,还不定怎么责罚我。”言罢,一拍脑门,懊恼至极,听口气对其兄长十分惧怕。 白衣人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呵呵笑道:“云傲老弟,不可气馁。有愚兄在,定会为你跟云霄兄弟美言几句。再说,你兄弟二人联手天下无敌,何惧之有?”青衣仆人嘴角一撇,面露狂态:“哼,可笑武林人士有眼无珠。七年前的武林大会,那付天小子并未出手,便被公推为六杰第一。我兄弟二人连败二十八人,方进六杰之列。付天不来找我则罢,若来找我定要向他讨教讨教。”说罢,向白衣人讲述了大闹寿宴的经过。 白衣人拍手笑道:“贤弟今日所伤的数人,日后自会记到付天的帐上,想那赵昆门徒数千,这数千人亦都有家属,现在恨付天者,又多了万人。今日你我二人联手,让那付天有苦难言,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哈哈,痛快!来,云傲老弟愚兄敬你一杯。”至此,红泠终于明白了一些:原来这青衣仆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六杰之一的楚云傲,因不服付天,故假扮付天仆人,去开罪武林人士,好嫁祸给付天。 怨不得出手不留余地,用心真是歹毒,只不知这白衣公子哥跟那付天有何仇恨? 楚云傲接过白衣人敬的酒一口干下,凭栏而望,笑道:“此园布局极佳,只惜荒芜甚久,若放在我们楚家,几日便可将它修葺一新,景致通幽。”白衣人笑道:“为兄就是知道,楚老弟最是喜欢园林佳景,特不吝重金买下此处为老弟埋骨,老弟也该知足了吧?”楚云傲一惊,紧接着下腹传来剧痛。 急运内力,内息紊乱,无法聚力,方知中了剧毒。骂道:“金善扬,你给我吃了什么?”原来白衣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金世雄的儿子金善扬,亦是六杰之一。 只见金善扬折扇一摇,笑道:“鹤顶红三钱,不知份量对贤弟合适否?”楚云傲四肢绵软无力,不支倒地,靠着护栏喘道:“你我约定联袂共对强敌,你怎可背信弃义,金善扬你这小人。”红泠乍一听到金善扬的名字,觉着耳熟,仔细一想,想起来了,竹叶儿昨晚对她讲的六杰之一就有此人。 不想一日内连遇两个六杰人物。只听金善扬阴笑道:“本来,金某亦不想这么早便丢弃你这枚难得的棋子。但没料到你这么没用,好戏才刚刚开演便被你搞砸,只好临时换戏。既然你的身份暴露了,那么金某就将计就计,试想秦付天迟早会知道是你杀了并假冒他的仆人,所以他一定会去找你算账。那么我就将你的死来嫁祸给他,呵呵,天底下有谁会怀疑你不是付天所杀?你们淮北楚家必会倾族与之一战。到时,金某坐收渔人之利,岂不快哉?哈哈,楚老弟似乎疼得紧,为兄帮你个帮,叫你少受点苦如何?”说罢,举扇便砸向楚云傲。 红泠虽然挺反感这个狂妄无脑的楚云傲,但更恨狡诈无信之人。此刻救人心切,也顾不得楚云傲刚刚的作为了,足尖一点旋身飞起,平飞三丈,正待要向木桩借力时。 金善扬突然将手中折扇一转,扇骨处飞出一蓬银针。原来,他早就发现红泠藏在石后,就是要用此招逼红泠现身。 红泠此时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躲无可躲,忙运一口真气,迎着银针将手中长鞭急挥,暗叫不妙! 就在银针离红泠尚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时,便似力道突然用尽,悉数掉落。 红泠在此间不容发之际,足踩木桩几个起落已经闪至亭内,金善扬不禁暗吃一惊,这样都没伤了她,此女身手似乎不在楚云傲之下。 金善扬心机累累,面上和颜悦色,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轻笑道:“哪里来的美娇娘,好俊的身手。”红泠骂道:“好你个笑里藏刀的人面豺狼,连同伙也杀。”金善扬丝毫不以为意,轻摇折扇,悠哉道:“姑娘此言差矣。荀子云:人性本恶。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没有利用价值,自然就如同繁赘的包袱,该甩就得甩。”这时,楚云傲脸色已变得铁青,下意识痛楚呻吟,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红泠纤手一伸,道:“把解药拿来。” “哦,那就得看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啦?”红泠鞭子一甩,鞭梢直奔金善扬面门。 金善扬以折扇为武器,左挡右格。红泠原以为但凡暗箭伤人的人俱是没真功夫的草包。 没成想几个照面下来,不仅没有制住金善扬,反而被他迫得手忙脚乱。 方知六杰果然人人不凡。遂打起十二分精神,极力周旋。亭内狭窄,鞭术无法完全发挥,干脆扔下鞭子,使出七星璨莲腿法。 凭着腿法精妙,金善扬一时也近不了身。但是红泠功力远逊于金善扬,拆得数招红泠已落下风。 金善扬一时虽占上风,但想立时拿下红泠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时,湖面一阵响动,从水里面冒出一人。 那人上半身露出水外,哈哈大笑:“我说小金,跟个娘们打这么长时间,不怕被人笑话?”红泠得空瞧了一眼,但见此人相貌奇丑,浓眉突眼,一身灰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活像个大蛤蟆。 金善扬苦笑道:“鱼大当家的,这个小娘子辣得很,招式奇妙无穷,不好对付啊。” “一个小娘们,打从娘胎练起,功力到现在能有多大火候?该不是小金你怜香惜玉不舍得伤了她吧,哈哈哈。”这句话如醍醐灌顶,金善扬暗道:对,用内力取胜。 折扇一收,呼呼几掌,全是近身攻招,逼着红泠对掌。红泠被发现弱点,更加手忙脚乱,急于躲闪,立时漏洞百出。 金善扬瞅好机会,一掌击去。红泠已退至亭边,躲无可躲,若不接此掌便只能落水,但接了这掌恐怕仍旧会落水。 那蛤蟆人淫笑道:“马上就有出水芙蓉可看啦,哈哈。”千钧一发之际,陡听湖畔一人大喝:“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欺压妇孺。”金善扬一愣,急忙回身收掌。 红泠大喜,以为来了救星,寻声一看,顿时失望透顶。来者竟是少林寺外打劫被她教训了一顿的河洛双鹰之一的病面鹰,只见他瘦猴一般的身材,却着了件宽袍大袖,极不协调。 也不知这病面鹰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喝声一落,竟笔直朝湖心亭奔来。 金善扬朝水中冒出的丑人使了个眼色。那丑人立如鹰击长空扑向病面鹰。 红泠深知病面鹰功夫,不禁为之担心。孰料,病面鹰不慌不忙,来至近处,方抬起一掌,和丑人掌对掌,硬对硬。 “啪”的一声,那丑人如同风筝断线,扑通一声扎入湖底,冒了冒泡,再无动静。 病面鹰停也未停,来至湖边。腿一用力竟然直飘五丈有余,借势一点木桩便跃上湖心亭。 金善扬大惊,用尽全身之力推出一掌,欲趁其立足未稳,震出亭外。二掌相交,但听喀嚓一声,一道白影借着这一击之力,后飘四丈,到了墙边顺势一点跃出墙外。 金善扬老远喊道:“今日断腕之仇,在下记住了。”虽然不敌,但逃的绝对干净利索。 红泠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瞠目结舌地看着病面鹰。病面鹰亦是满面惊惧,惊魂未定地看着红泠。 这时,一个青衣人从病面鹰身后走出。 “师父!”红泠一声欢呼,一下子扑在白筱天身上。这空儿对师父的敬仰,更如 “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原来,白筱天办完事,在寿宴门口等待红泠。 不多时,看到一个武功了得的青衣人跃出院墙,红泠紧跟其后,知道有事发生,便也远远跟着。 来至墙外,却发现姬沅带着病面鹰也在对面墙侧偷窥。这师徒俩武功一般,但是轻功了得。 关键时刻,见红泠危急,灵机一动,便贴在病面鹰身后,利用敌人的疏忽大意,凝聚全身功力,出其不意,一举击退两大高手。 要不然,那二人联起手来,想分胜负,亦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到时,楚云傲恐怕早见阎王了。 白筱天翻开楚云傲眼皮看看,还有救。一手将他倒拎起来,没入湖中,灌水浣肠。 又将内力从足少阳经输入,红泠姬沅等人围坐护法。红泠问病面鹰:“你怎么会在此地?”姬沅答道:“这是劣徒。”红泠恍然大悟,戏道:“啊,贼徒弟自该是有贼师父。”病面鹰窘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便对师父讲了经过,姬沅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姑娘没杀劣徒,劣徒接着便帮上了忙,他带来了好消息——你的大师兄没死。四日后,南北一十三省绿林道在落英谷召开‘屠龙大会’。届时,将在众目睽睽之下抽龙筋、剥龙皮。据说被屠的这条龙便是你师兄谷昭。”红泠得到这个 “好消息”,立时欢呼雀跃。白筱天运功许久,楚云傲脸上黑色渐退,悠悠转醒。 看见众人,心里琢磨明白了,再看到红泠时立即脸红脖子粗,怔怔无语。 红泠对楚云傲颇为不满,问道:“我问你,你和金善扬在搞什么阴谋,和金善扬一起的那个癞蛤蟆又是谁?”不料,楚云傲骄傲得紧。 听见红泠有审讯意图的问话,把头一歪只当听不见。红泠踢了他一脚,怒道:“问你话呢?”白筱天见此人性子极傲,摇头示意红泠住手。 这时,病面鹰道:“小的似乎知道些那二人的来历,那白衣公子哥是武林盟主金世雄的公子金善扬,是六杰之一的人物。那水里的灰衣人,小的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江南鱼堡的当家人鱼万鳄。” “哇哈哈!”红泠喜出望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父,大师兄和忘愁一下子就都有线索了。”白筱天呵呵笑道:“是呀,师父早就说昭儿吉人自有天相。鱼万鳄既然未死,那忘愁的下落也不难打听了。”红泠道:“可是,那鱼万鳄被师父震落水中,这么久不上岸估计早被淹死了。”姬沅笑道:“江南鱼堡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水里功夫。那鱼万鳄水性天下第一,更是习有‘息水大法’,据说在水里待上一天也不会有事的,此刻恐怕他早就顺着湖底逃之夭夭了。”众人边走边聊,一路上病面鹰将屠龙大会的事情一一告知。 原来,河洛双鹰是北绿林道的知名人物。今早一回到洛阳便接到道友通知:说四日后,将在落英谷召开屠龙大会,目标人物就是绿林道公敌谷昭,大会将由武林盟主金世雄主持。 众人齐聚青竹帮商议。既然金世雄主持大会,那他儿子金善扬必然前往,正好一举两得,救下谷昭顺便弄清忘愁的下落。 竹叶儿坚决要跟红泠一起闯荡天下,俩姐妹再也不愿分开。白筱天运功为楚云傲逼毒,直忙活到半夜,见其已无大碍,剩下的只需静养,便交给姬沅照顾。 三人收拾停当,第二日黎明,辞别姬沅师徒,直奔落英谷。 卷五 屠龙大会 1 谷昭悠悠醒转,这才发现身在囚笼,迷迷糊糊中似乎行了很长的时间。 稍微一动浑身剧痛,奇经八脉损伤近半。试着运行内力,丹田依旧空空如也,仅剩的三成内力也被偷袭他的人一掌废去。 他曾听人说过,五行化气散一旦种下,便如附骨之蛆,没有解药,内力永远无法恢复。 说来奇怪,谷昭出道这十余年来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再一次身临绝境,此时感到的却并不是恐惧,隐约中竟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囚笼中的宁静使得他第一次有心观赏外面的风景,比起数年来终日奔波于江湖,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却饱受众人的不解与敌视,此时心境不知平静了多少。 低头一瞧,脚脖子和腰上缠满拇指粗的铁链。这些年来,他曾经亲手给多少江洋大盗戴上这样的枷锁? 真是世事无常,自己此刻竟成了阶下囚。人生境遇万千,莫如此讽刺了。 谷昭自嘲一笑,摇头叹了口气。这时,笼外一人道:“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谷兄,人生境遇万千,造物变化何其之妙哉?”谷昭听那人满口之乎者也,立时想起一人。 抬头瞧去,但见一名身着锦袍,头戴学士方巾的翩翩儒雅男子,正朝他幸灾乐祸。 谷昭笑道:“‘血手书生’许巍。谷某追了你足有三载,中原几乎跑遍,想不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许巍哈哈道:“谷大捕头若是没有受此重伤,在下自然不敢出现在尊驾面前。但眼下汝自保尚且不能,许某焉能惧怕一只病虎?”谷昭奇道:“难道算计谷某的人中,也有你许巍一份?”许巍笑道:“这等高谋,只有大小姐才能想的出来,在下乃是路遇故人,特来叙旧。” “呵呵,大小姐?”谷昭随即想到哪个茶店小二。继续道:“既然是老相识了,何不给谷某来碗水酒?” “水酒到是现成,难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好说,谷某已身中五毒,再多来一种,又有何妨?”许巍道:“谷大捕头,视死如归,豪气干云,好让在下敬佩,怨不得绿笛儿对你念念不忘。”谷昭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奇道:“绿笛儿?” “谷大捕头真是健忘,绿笛儿就是那日在你品茶之时为你献上笛声的美人啊,难道尊驾没听说过‘琴鸣雁来,笛吹柳绿’吗?”谷昭顿时恍然大悟,当日那店小二女扮男装,他一眼便瞧出来了。 实在是因店小二长得太美,即便化成男装,亦俊俏得过了头,让人一眼生疑。 而绿笛儿始终正襟危坐, “后脑勺瞧人”,谷昭反倒把她当成文质彬彬的男子。谷昭叹道:“谷某输得不冤,当日,在场的有茶中至尊,曲道笛圣,还有个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助阵。谷某焉能不败?” “呵呵,认输就好,为了你谷大捕头,这次十三省绿林道可是下了血本,方才请得大小姐出手。”谷昭奇道:“又是那大小姐,难道是伺茶的店小二?还是另有其人?”谷昭心下疑惑,何时江湖上出了这么个人人敬畏的大小姐,自己跟她又有什么过节? 许巍诡秘一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等着瞧吧。”正值秋末冬初,刚青色的天空笼罩着大地,四野一片苍茫,昏沉沉的气氛压得人直欲窒息。 谷昭不知身在何地,只知一直向北再向北。从囚车缝隙看,外面寒风呼号,狂风卷集着枯叶,天地一片肃杀。 谷昭长在北方,深知这正是雪前的征兆。此刻他身上只有一袭单薄青衣,而他又无法用内力抗寒,不一时,便冻得瑟瑟颤抖。 这时,许巍过来塞进一袭皮袄。笑道:“你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绿笛儿吧,绿笛儿要在下一路相随,便是为此。”谷昭不禁心下涌起股暖流,心中反复道:绿笛儿,绿笛儿。 “那绿笛儿现在何处,能否请来跟谷某一见?” “她不在这里,不过你死之前,定能再见一次,有什么感激的话到那时再说吧。”许巍说罢,转身离去。 谷昭披上皮袄,望着许巍的背影暗自叹气,真是感慨良多。谷昭乘坐的囚车系牛车改装,行走十分缓慢。 辗转数日,来到一处雄山峻岭。岭上有一山寨,名曰:屠龙寨。谷昭被安置在山顶石洞,洞深三米,宽仅二米,石壁尽是斧劈刀削的痕迹,似乎是为囚禁谷昭而专门开凿的。 洞口竖一排胳膊粗细的铁栏栅门,坚固异常。把他关押在此,山高路遥,那些喽罗每日送点饭食,也无人来扰。 偶尔,许巍来陪说几句话,看看谷昭有何需要。谷昭静养月半,身上伤痛渐轻。 虽仍然无分毫内力,却也不弱于一个普通人。这日,许巍又来探视。谷昭借机问他:“此为何地?风景上佳。”许巍咬文嚼字回答道:“此地乃雾灵山也。” “雾灵山,呵呵,好奇怪的名字。”许巍对此地颇为熟悉,介绍道:“何怪之有?现下寒冬腊月,景物稍逊。待到冬去春来,雾灵山上万木回春,峡谷纵横,幽潭飞瀑,云雾笼罩。届时好景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到了夏天,置身此处,更是一山有三季,三里不同天。所谓‘山下飘桃花,山上飞雪花’。先贤称其‘其山高峻,有云雾蒙其上,四时不绝’,后人又称其为‘求道灵山’,故名‘雾灵山’。此山,尤以奇峰、秀水、林海、观日出、看佛光……最为著名,可惜,你是看不到了。”谷昭哈哈一笑,学着许巍腔调,咬文嚼字道:“许兄此言差矣,别的景色谷某虽看不到,但是雾灵山的日出、佛光,谷某到是日日可见。须知,每日谷某便是被日出第一缕光芒唤醒,真个壮哉!”许巍看着谷昭笑得开心,毫无做作。 叹气摇头,道:“身陷囫囵,生死茫茫之时,天下间亦只有你谷昭能笑的如此开心。”旋即又道:“其实,此山最早还有个名字叫‘伏凌山’。北魏大儒郦道元曾遍游此山,并在《水经注》中言道,‘伏凌山甚高峻,严障寒深。阴崖积雪,凝夏结冰,故世人因以名山也’。”许巍不愧是秀才出身,张口便可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谷昭心下颇为惋惜,此子若不是误入歧途,日后定可金科及第。石牢位于山巅,谷昭时常极目远眺,晴朗的天气最远可看至山腰的景物。 由于连续几日降雪,大雪阻隔山路,四野白茫茫一片。远远瞧见一个青点在半山腰踽踽独行,因为绿色装扮,在白雪中格外扎眼。 许巍见谷昭看的专注,顺着目光望去,呵呵一笑,道:“她终于来了,我去接接。”谷昭顿悟他指的是谁,心下不由一阵紧张。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跟许巍并肩走来一名腰插长笛的婀娜女子。谷昭只看一眼,便确认无疑此女正是当日茶亭的吹笛人。 至此,谷昭也是第一次从正面看见绿笛儿的真容。绿笛儿大冬天身着一身绿装,在冰天雪地,万物银装素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青翠上眼。 不过,这次她完全改回女装,发髻高盘,上插一只凤头银簪。白皙娇嫩的脸上,画眉含烟,朱唇粉黛,直似一个道教仙姑,清丽出尘。 绿笛儿见谷昭看着她发愣,首先颔首施礼,抬起头时眉眼含羞。许巍知趣道:“你们聊着,在下去备些酒菜。”许巍一走,这二人立时更加尴尬起来。 各自看着脚尖,久久未语。此情此景下再见,做为男人,谁能不囧?还是绿笛儿,一收小女儿态,大大方方地再次施礼道:“当日,小女身不由己,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在下还要感谢姑娘的活命之恩,没有姑娘的皮袄,在下早就冻死了。” “啊,此话怎讲?”谷昭便把路上许巍悉心照料的事情一一道来。绿笛儿听着竟掩嘴笑了起来,道:“这个许巍,他竟打着我的旗号做好事。其实,谷大侠有所不知,你二人虽然猫鼠殊途,但他却是天底下最为佩服你的人。他未犯案前便将你奉为偶像,不想后来犯案,满天下追捕他的人竟是你,真是天意弄人啊。”谷昭惊道:“这是为何?”绿笛道:“说起许巍他和小女是同乡,他的家世极为凄惨。许巍年少时勤奋好学,在十二岁便通过院试,成为乡里最年轻的秀才,其才名在江南一代已小有名气。后来乡试中举,被同乡有钱有势的许财主花巨资买通上下官员,将自己儿子许魏上面加了个山字,更名顶替了许巍。许巍去衙门告状,却遭栽赃诬陷,亲人为此受累屈死,许巍也险些丢掉性命。他无奈之下欲寻短见,恰被路过的绿林道巨豪救下,传其武功。许巍自此深知在黑暗官场百无一用是书生,于是苦练绝艺,十年练就一身本领。杀了许地主满门上下四十七口,还诛杀了当年一并陷害他的一名府官。此举震惊朝野,皇帝便下令,将许巍列为头等缉拿要犯。”谷昭接话道:“缉拿令便下到刑部大堂,刑部则转下到谷某头上。谷某得令一路追击,每次就要得手之时,许巍总能阴差阳错化险为夷,如此这般从长江追至黄河,从玉门关追至山海关。我二人这般折腾三四年光景,后来谷某得到急令改办他案,许巍也从此匿迹江湖。”绿笛儿道:“许巍其实一直未能摆脱书生气,根本不愿行走江湖。大仇得报,心愿了了后,这些年来过着耕读的隐居生活,这雾灵山便是他隐居的地方。”谷昭笑道:“怨不得许巍对这里了如指掌。”俩人特别投脾气,这一聊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晚餐时间,许巍弄来酒食,三人一起畅谈。许巍虽然弃文习武,文邹邹的文人本质始终难以改变,说起话来忍不住之乎者也。 谷昭虽文武双修,跟二人谈话,仍自感大长学问。聊到兴起,绿笛儿拔出竹笛悠然一曲。 登时激的谷昭心痒难搔。许巍看在眼里,起身回去。不久,拎了把琵琶来。 谷昭和绿笛儿本是知音,音律上心有灵犀,时下正是严冬腊月,北风呼号。 谷昭有感而发,手弹琵琶唱道:腊月风似刀吹眼痛难消苍颜阴与晴谁知晓无鸟过林梢长路漫迢遥寂寞孤烟横叹知音少知音少人易瘦人易老……绿笛儿眼眶微红,道:“好一个人易瘦,人易老。”说罢,也不再掩饰,将自己多年心事,借助绿竹笛,悠悠表露。 一旁许巍文采飞扬,闻笛知意,把酒和道:寒风吹我衣瑟瑟无情去半生觅知己此情何郁郁不愿等闲过岁月白人头沽酒望东篱凭栏心无绪此诗正合二人心境。 绿笛儿吹罢,举起酒杯敬了许巍一杯。三人以文会友,畅谈一夜。这一接触方知外界传闻不实,三人之间竟然毫无隔阂,如同多年的良朋知己。 皆因同是天涯沦落人,虽各自处境不同,却有着相同的情怀。如此吹拉弹唱数日,不知引动屠龙山寨多少匪寇夜不思睡,昼不思食。 这屠龙寨当家人叫于阔海,乃是北绿林道响当当的一流高手。本想出面喝止,却被许巍劝住:“正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觅。何况她二人只是以乐器切磋,料不会出什么乱子。”于阔海粗人一个,加上跟许巍关系极好,闻言也就作罢,默许绿笛儿日日前去弹奏,但不许她靠近牢门一丈之内。 一日,一曲奏罢,闲暇之余。绿笛儿突问谷昭:“谷大哥,你会不会嫌我这知音见死不救?”谷昭笑道:“生死天定,岂可怨天尤人。”见谷昭如此磊落,绿笛儿也放心与其一起,共缔天籁之音。 有一天,于阔海、许巍、绿笛儿一同来至洞前。洞内传来阵阵恶臭,绿笛儿忍不住掩袖。 许巍看着谷昭笑道:“阁下数月未曾梳洗,周身腐臭,岂非唐突了佳人么?”谷昭学着许巍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奈何?”绿笛儿目光殷切地望着于阔海道:“于大当家的,可否让他出洞洗漱一番。”于阔海闻言,双手急摆, “万万不可,别看这里我做主,万一大小姐知道,哥哥我小命不保啊。”绿笛儿蹙眉不悦道:“那我以后还怎么来此与他切磋音律。”要知道绿笛儿的笛声有 “笛吹柳绿”一说。江南达官显贵但凡有喜事,无不重金相聘,皆以请到绿笛儿献艺为傲。 然而,绿笛儿平素清高得很,只为至交好友吹奏,绝不为富贵折腰。绿笛儿在山寨每日吹奏,全寨喽罗大饱耳福,俱把绿笛儿当作仙子般奉承。 于阔海也不忍心难为仙姑似的绿笛儿,但他更惧怕大小姐。这时,许巍道:“不如这样,女孩子家素来都带有熏香,绿笛儿何不于洞前点燃香炉,以驱臭气。”于阔海正愁没辙,闻言立即赞同,道:“好好,若是没有熏香,我可派人去买。”从此,绿笛儿每日前来焚香吹奏。 时光荏苒,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二人相处日久,话却越来越少了。因为,随着相处的时间增长,二人越觉心意近乎相通,有些事情用乐器便可代替语言,堪称真正的知音。 这一日,二人正在倾心弹奏。陡听身后一人娇笑道:“绿笛儿妹妹,有了相好,就忘了姐姐不成?” 卷五 屠龙大会 2 谷昭抬眼一看,眼前站着一名身着紫衣,美艳至极的少妇。少妇眉眼含煞,凌厉非常,似乎已然在二人身边站定多时。 二人沉浸乐道浑然忘我,竟不知其何时来到身边。凭直觉谷昭认定,此女功力不弱,当为一流高手。 绿笛儿看到紫衣女,急忙站起道:“啊,原来是姐姐大驾光临,姐姐是何时来到的?” “我吗?”说罢,紫衣女挑起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幽幽地看了眼谷昭道:“才来到。”眸子转动,灼灼地盯着绿笛儿,透出揶揄的神色,似乎想一眼看透绿笛儿。 “你二人,一个弹琵琶,一个吹笛,好不惬意——笛妹可否借步说话,姐姐时间不多,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绿笛儿看了眼谷昭,起身跟随那女子向旁侧走了大约十来丈处站定,窃窃私语。 谷昭忙运起 “静耳术”侧耳倾听,这 “静耳术”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用内力。但闻紫衣女子语气颇为不善,质问绿笛儿:“笛妹,我前日听我家那小贱人说你喜欢上了谷昭,我还不信。谁料今日一来,便逮个正着。”绿笛儿羞囧不堪,强辩道:“姐姐休要误会,我与他是曲艺上的知音,只是一起切磋些个诗词曲艺,并无其他。” “哼,我看不止这些吧?我刚刚站在你二人身侧许久,你二人竟都未发现。当真是亲密无间,无所不谈,似乎超出了曲艺之外。”绿笛儿一时羞恼不答。 那女子道:“笛妹,听姐姐好言相劝,不要痴心妄想,谷昭是必死之人。而且,就在近日便要召开‘屠龙大会’。到时,这厮的仇家云集,众人势必将他挫骨扬灰。我还有事,过几日再来,我的傻妹妹,你好好想仔细了。”紫衣女子走后,绿笛儿站在原地久久发呆,面色悲苦。 最后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也没跟谷昭打招呼,转身走了。谷昭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心知绿笛儿外柔内刚,是个果敢有谋的奇女子。 知道此女必然心有打算,不禁为她担心起来。过不多时,来了许多功夫上乘的守卫,尽是些新面孔,替走了原先的守卫。 谷昭明白定是那紫衣女子有所指示。心下不解:我跟那女子素昧平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第二日,绿笛儿又来探望谷昭,眼圈红肿,神情倦怠,显然是哭了一夜。 谷昭心下歉疚,道:“姑娘何必为我这待死之身伤神,在下好生过意不去。”绿笛儿满腔心事,默不吭声,缓缓点燃香炉。 心神竟似有些恍惚,也不知听没听到谷昭的话,久久未语。待一炉香尽,又起一炉,仍不说话。 忽然,横起一笛,悠然吹响。笛意绵绵,如泣如诉。似是诉说平生不如意事,小人得志,君子戚戚,人生知音难觅,君子千金难求。 奈何前路迷茫,犹豫彷徨……正是初遇谷昭时吹奏的笛曲,此刻吹来,愁心更甚,柔肠寸断——骤闻,琵琶铮铮,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慷慨激昂,一扫愁风,说不尽洒脱快意。 谷昭唱道:沧海一啸足无悔何须烦恼事皆休有朝一日从头起轻舟把酒逐中流绿笛儿听罢,一时间眼眶内盛满泪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拭泪轻笑道:“好诗,怨不得许巍对你推崇备至。他说,此情此境下,如此豪爽洒脱的古今唯你一人。” “呵呵,姑娘谬赞了。在下十余年来浪迹江湖,不知经历过多少险境,早将生死看得淡了。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强求不来的。因此,谷某但凡处于逆境,自问一声无愧于天地良心,俱能做到泰然处之。” “好一个无愧于天地良心,泰然处之。”绿笛儿一跃而起,精神陡振,又在香炉里添了些香料。 谷昭见香炉轻烟袅袅,本无需添加香料。一股小风吹来,把一缕香风送进肺腑,谷昭立觉一振,枯竭的气海,犹如久旱逢甘露,一股微弱的气息冉冉升起。 那种感觉,似乎又回到谷昭小时候练内功刚得气时的情景。谷昭心道,这烟雾有古怪。 抬头看去,绿笛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谷昭轻声道:“姑娘之恩,在下铭记。只是这样岂不是连累了姑娘?”绿笛儿螓首低垂,手拽衣角,喃喃道:“谷大哥你不是说,沧海一啸足无悔吗?人生但凭意气做一些快意之举,管它成败得失,总胜过遇事俱违心做作。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倘若他日小女也身陷囹圄,难……难道你会袖手不成?”说罢,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勇敢地看着谷昭。 秋水脉脉,谷昭只一眼,心下感动得无以复加。暗道,此生定不负这双眼睛。 绿笛儿轻声道:“我想了数日,大姐说过几天便要召开屠龙大会,此时再不给你解毒恐怕就来不及了。此毒我专门去过南海无涯岛,向无涯岛主寻得了解药。然而,你的饮食监控极严。我只有靠这个办法给你解毒,你多闻闻,此法虽慢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屠龙大会?”绿笛儿道:“便是邀请天下间所有跟你有过节的江湖人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将你凌迟,切下你身上三千六百块肉,每块肉出售一百两银子。”谷昭闻言大笑道:“那在下岂不是身价高达三十六万两白银,想不到谷某如此值钱,哈哈哈。” “大姐为了抓你,耗费了许多财物,自然要从这些江湖人物身上加倍取回。” “你那大姐到底是何许人也?她到底跟谷某有何深仇大恨,要将谷某碎尸万段?” “我那姐姐也是为别人出头,你若保证伤愈后绝不与她为难,我便告诉你。”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开口,谷某无不应允。” “我姐姐是欧阳雨侬。”谷昭道:“可是那六杰中唯一的女子欧阳雨侬?” “正是。” “怨不得功夫如此了得。” “我与雨侬姐还有许巍,自小便相识。后来,世事变迁,我父举家搬迁至西塘。欧阳雨侬则随母亲前往天山。许巍仍在原籍,却惨遭灭门。后来在江湖中相逢,许巍已不是文弱书生。而雨侬更是了得,七年前武林大会上勇夺六杰之名,成为近百年来获此殊荣的唯一巾帼高手。半年前她慕名前来找我,才知道是儿时的好朋友,遂与我结拜为金兰姐妹。” “你们昨日谈话时,欧阳雨侬嘴里说的那个小贱人是谁?”绿笛儿诧异道:“那么远你都能听到?”谷昭诡秘一笑:“这有何难,在下会使些小把戏,用这小把戏能听到比寻常距离远三倍的声音。姑娘若是喜欢,在下可传授于你。”绿笛儿喜道:“一言为定。雨侬嘴里的小贱人说的是她的妹妹欧阳雨飘,不知为什么,她们姐妹关系似乎不睦。雨侬总是对这个妹妹冷言冷语,不象是一家人。雨飘你们其实都已经见过了。”谷昭道:“我终于想起来了。当日,那女扮男装俊俏至极的店小二似乎和你大姐极为相似,想必便是那欧阳雨飘了。”心下不由想起自己被灰衣人一掌偷袭,临昏迷前,欧阳雨飘喊的姐夫啦。 如此推想,那灰衣人应该就是秦付天。旋即又恍然,难怪那人有如此功力。 绿笛儿答道:“是的,雨飘比雨侬小近十岁,全无武功。但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你也见过了,可以说是当世无双。雨飘这丫头很可怜,整日跟个小跑腿似的,人前人后讨好姐姐。然而,雨侬并不喜欢她,从来不给她好脸色,常说她是无用的贱人。这次设计陷害你,便是雨飘的计谋,雨飘跟你并无仇恨,她只是想为姐姐出力,讨好她的姐姐。你莫怪她。”谈话间,谷昭吸入过量焚香,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完只觉一股舒适的感觉袭遍全身,内力大概已经恢复了一成左右。 绿笛儿怕惹人生疑,道:“今日到此为止,以免被人发现,我明日再来。”谷昭目送绿笛儿离去,心下竟有些难舍。 夜深人静时,心无旁骛,盘腿运行内力。不一时,便颓然作罢。这五行化气散果如传说,犹如附骨之蛆,祛除一点,内力方能恢复一点,但凡留一点于体内,内力也不能完全回复。 卷五 屠龙大会 3 落英谷距离洛阳大概有六百多里路。白筱天三人,救人心切,昼夜奔驰,途中数次换马。 终于在第四日拂晓赶至雾灵山。雾灵山位于京都密云、承德、兴隆之间,是燕山山脉主峰,气候多变。 雾灵山下,有一道深邃崎岖的山谷。相传古时,一位名叫继英的将领率军在此作战,因误中敌人计谋,被困山谷。 敌人千方百计诱降,继英誓死不从。对手下士卒言道:“将士自当马革裹尸还。”最后,战至一人,被乱箭射死。 后人敬佩其忠烈,便将此谷命名为 “落英谷”。以示纪念。此时的雾灵山山下的小镇,已经人满为患。四处可见满嘴切口的绿林人士,大小客栈早已爆满。 小镇本是人稀地广的荒郊,哪里见过这么多人,一些镇民家里也住进了凶神恶煞般的人物,老百姓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师徒三人牵马缓行,欲找个地方吃早饭,顺便打探些消息。不到一刻钟,便从镇头走至镇尾。 红泠哀声叹气道:“来的这么早,也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唉,又要挨饿了。”竹叶儿人不大,但自小走南闯北,见识远远强过红泠。 道:“眼下春寒料峭,正是许多猎物出洞寻食的时节,我们去山上必能有所猎获。”白筱天嘉许地看了眼竹叶儿,点头同意。 三人遂从镇后小路上山,一路施展轻功,不一时,便至山腹。很快白筱天就逮到一只山羊。 二女欢天喜地地找了个避风的石崖下生火烤羊。烤至半熟,红泠已经大咽唾沫。 竹叶儿闹她,道:“你是饿死鬼投胎怎地,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了。”红泠捂着肚子,道:“这几日疲于奔命,哪里吃得一顿饱饭,才吃的饭,在马背上一会就颠没了。”这时,离此数十丈开外的枯草丛人影晃动,白筱天挥手示意噤声,拉着二女立即躲开。 不多时,只见几个黑衣短襟装扮的大汉,从枯草丛后面冒出来。打头的看见半熟的烤全羊,立时蹦过来大叫:“还是我老张鼻子灵吧,老远我就跟你们说有烤羊肉的味道。”说罢,就要撕羊肉。 红泠立时便要跳出拼命,一把被白筱天按住肩膀。但见那几人迅速围拢。 一人道:“奇怪,羊肉谁烤的?人呢?”说罢四下打量。 “唉,我说张老三,你别急着吃,这羊有古怪,哥几个先看看附近有人没?”说罢,众人四下踢动枯草丛。 白筱天三人此时正趴在石崖上面,见几个莽汉兀自乱踢草丛,竟没人抬头看看石崖之上,似乎不信能有人爬至石崖之上,不禁哑然失笑。 那几人搜寻未果,张老三急道:“我不管了,这空儿,就是羊肉里面有穿肠毒药,老子也顾不得了,接这倒霉的差事,都快饿死老子了。”说罢撕下一块肉大嚼。 红泠恨得牙根痒痒,按着咕咕直响的肚子,心道,这莽汉到跟我想得差不多。 那几人见他吃了没事,亦纷纷撕下大嚼。一咬之下,立即吐出骂道:“我说张老三,这肉三成熟都没有,你也能咽下去。”张老三呵呵笑道:“别说三成熟,现在就是给我一只活羊,我也啃它屁股下来。”众人喝骂:“这人饿疯了。”张老三边吃边道:“我说李头咱们犯着谁了你说,在衙门里有吃有喝,怎地就给发配到这里来了。”那李头道:“你懂个屁,前日上面突然接到匿报,说是落英谷要聚众闹事。因此,县老爷才派咱们几个过来侦查侦查。” “举兵闹事!谁来这儿举兵啊?别说人影,就是鬼影也没见到一个。大冷天的闹腾什么呀?成心闹腾咱们哥几个呢。” “哎,我说张老三,你哪那么多牢骚,是不是想回去吃板子。万一真有闹事的,咱们项上人头全得搬家。”张老三见李头生气,急陪笑道:“李头,咱老张不是说着玩呢吗?来来吃羊肉。”众人骂道:“先别吃了,没等熟的,全你一人吃了。”李头自始至终浓眉紧蹙,对这空山烤羊非常疑虑,突然向着坡下喝道:“好汉,我已看到尊驾了,请献身吧。”红泠三人一愣,暗吃一惊,红泠攥着鞭子便要跳出。 陡听,一声哈哈大笑, “有眼力。”一个白影一闪,张老三等人面前站定一个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哥,正是那金善扬。 李头心下一惊,他做捕快多年,看到烤羊,又遍查无人,寻思:这羊总不会自己生了火,然后跳上去自己烤自己吧? 附近定然有人!便口出诈语,还真诈出一人。眼见白衣人轻功高绝,心里稍微有些紧张。 但又瞧他体形单薄,文质彬彬。好歹自己这边有五人,又都是练家子,心下胆气回升。 喝道:“你这书生,不在家好好读书,跑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金善扬呵呵笑道:“在下也要问你们,你们不在衙门呆着,这大冷天的,跑这儿来烤羊又是何居心?”原来,金善扬远远看见这五人行踪诡异,一时好奇,跟过来瞧瞧。 张老三半熟羊肉吃了一肚, “肚鼓胆气足”,走过去手点金善扬,大咧咧地道:“我说你这小白脸,活得不耐烦了怎地,胆敢过问官爷办案。”张老三腆着肚子,围着金善扬绕了半圈,继续道:“你瞧瞧你,长得到是人模狗样。可大冷天的还扇扇子,阴阳怪气,一看就不是正路货。”金善扬何等身份,岂容小捕快如此辱骂? 正要发作,陡听崖上传来 “扑哧”一声娇笑,原来张老三一番话把红泠给逗乐了。金善扬闻笑警觉,一个飘移横飞三丈之外。 同时,一把银针如同漫天银雨朝崖上崖下射去。白筱天袍袖轻轻一挥,银针悉数落地。 往下一瞧,下面四人都已经牢牢钉在地上。唯有那张老三由于角度问题反倒没事。 眼见人家只一挥手,四个伙伴便立时毙命,顿时愣在当地,瞠目结舌。 红泠气恼金善扬狠毒,从崖上跳下,手舞长鞭朝白衣人罩下。上次在湖心亭,由于地方局促,施展不开鞭法,尽落下风。 此时,地势开阔,正是发挥鞭术的绝佳之地。但见鞭影霍霍,将金善扬罩了个水泄不通。 金善扬看清又是这红衣女,想起助她的病面书生,不禁胆战心惊,左顾右看,根本无心恋战。 加上左腕伤势未痊愈,一时尽处下风。心思数转,突地大喝一声:“好男不和女斗,姑娘若是想分胜负,可请午时三刻于山下落英谷再会。到时,在下定要与姑娘分个高下。”言罢,折扇一抖,又射出一蓬银针,趁红泠躲闪之际,转身张臂如同一只大鸟,几个起落消失于山下。 红泠要追被白筱天拦住,道:“既然约定了,看来不免有一场恶战。我们先吃饱了再说。”这功夫,羊烤的也差不多了。 三人开吃,这才发现那张老三仍在原地发呆。竹叶儿过去轻踢一脚道:“喂,死没死?”张老三结巴道:“姑……姑……姑娘饶命,小的什么也……也没看见。”竹叶儿看他憨样好笑,心存戏弄,道:“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真……真没看见。”红泠对张老三抢她羊肉颇耿耿于怀,道:“没看见,这烤羊怎地少了一半呢?” “小的不知道,小的绝不敢吃。”红泠故意吓他道:“你没吃羊肉?那你肚子里为什么满当当的呢,要不要我们豁开看看?”张老三甚是无胆,闻言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姑奶奶饶命,小的上有七十高堂,下有襁褓幼子。”红泠道:“我问你话,你要着实说。不然……哼!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是……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谁派你们来的?” “是县老爷。” “为何来此?” “有人举报说此地有人将要聚众造反,特派我等乔装前来侦查。” “哦,这么说,官府已经知道了。嗯,那除了派你们来侦查外,还有什么举动没?” “据李头说,朝廷已然派了大将军前来镇压,现在如何小的也不知道。” “那大将军叫什么?” “是当朝第一悍将——李维李大将军。” “好了,你可以去了。”张老三闻言大喜,急忙跑路,不想晕穴一紧,昏厥过去。 红泠嘻嘻道:“我是说你可以晕过去了,没说让你回去。”旋即转首对师父道:“李维?好象听师兄提起过。”竹叶儿道:“你当然应该听说过,这个李维在当朝可是声威赫赫的名将。是近十年来崛起的武将,此人文武双修,尤擅长兵法韬略。四年前,吐鲁番起兵造反,此人一人独剑,前往吐鲁番皇宫,刺杀吐鲁番王达萨哈。而后,吐鲁番王弟图阿凡率兵十万,攻至甘肃天水,又是李维领三万精兵,以少胜多,大破图阿凡,扬威海内。前年,西藏达赖起兵反叛,携喇嘛二十万众。朝廷派兵遣将,皆败阵而归。李维请兵十万,挥师西去,日喀则一战,斩敌僧兵五万,上将十余人,一战扬威。而后势如破竹,以十万之兵大破达赖。达赖负隅顽抗,李维又是单人独剑,夜闯拉萨,斩破吊桥。大军挥师平西藏,只用了短短一年光景。此人因此威震朝野,被御封为大将军之职。更被誉为当世韩信。”红泠咂舌道:“原来这么厉害,那今天可有好戏看了,大师兄也是朝廷中人,那李维到来岂不是帮了咱们的忙?”三人吃罢,便往落英谷方向赶去。 一路上,但见冰河消融,杨柳藏春。春天的气息已展露峥嵘,青白相间的狭长山谷,怪石嶙峋,崎岖蜿蜒。 两面山峰耸立,危岩峭壁,峡谷最窄处仅有一丈距离。白筱天不禁赞道:“好一个绝险之地,兵书上将此形势称为死门。妄入者便休想活着出来。”红泠不服道:“师父,徒儿不这么认为,您瞧这里易守难攻,有句话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入。” “你懂什么,想攻入是难。但若要出来,岂不是一样困难?当年,那继英定是跟你想的一样,想据此死守,却不料敌人棋高一招,围而不攻。最后,继英粮绝,只得突围。这瓶颈便反过来成了致命之处。”所谓艺高人胆大,三人为救谷昭,什么都豁出去了,继续前进。 不一时,眼前豁然开阔。最宽敞的地方似乎可以容纳数千人。白筱天举目眺望,再往里走又成羊肠细路。 看来屠龙大会会址,应该就在这中间开阔之地了。来时尚早,三人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小憩片刻。 有些赶早的绿林人物陆续来到。为恐打草惊蛇,三人戴上面巾,遮住脸面。 好在奇形怪状绿林人士多了去,蒙面遮头的数不胜数,谁也没在意眼前这三人。 白筱天环视四周,只见周围山势陡峭。但高度似乎不足,心下算计,凭自己的轻功,找个合适的地点,纵至谷顶应该不成问题。 峡谷中间位置有人在立一个十字木柱,似乎是为谷昭准备的。 卷五 屠龙大会 4 天交晌午,人越聚越多,似有二三千人的规模。众人都聚集在木桩周围。 白筱天示意和红泠二女分头行事,四下寻找谷昭踪迹。便挤进人群往前靠去,离木桩越近越有利于救下谷昭。 不一时,有几个黑衣人又搬来十几张长桌。围着木桩聚在一起,显然是用来当刑台用的。 就听旁边一个黑袍大汉嘀咕:“老四,你说这大老远搬这些桌子作甚?”那叫老四的回答:“草,这也不懂,这是凌迟谷昭用的刑台。几千号子人呢,不架高点后面人能看到吗?”黑袍人嘿嘿道:“待会儿,真要凌迟谷昭,一块肉丁卖一百两银子,老四你买不买?”老四道:“我买——我傻呀?谷昭那厮跟我又无怨无仇的。我有那一百两足够在扬州一春坊玩两天的了。” “那是那是,咱家也是这么想的。”只听旁边一个刀疤脸,阴森森地道:“到时,只怕由不得你们不买。”老四惊道:“哎哟,我当是谁,这位爷难道是关西龙虎寨的郭大当家的?小弟眼拙,失敬失敬。”刀疤脸傲然道:“好说好说。” “在下金风山的于四,这位是黑龙帮的何大茅。”说着介绍黑袍人。何大茅见于四对刀疤脸如此恭敬,心中也不敢怠慢。 拱手道:“久闻郭大当家的威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刀疤脸见二人对自己如此恭敬,也不禁颜色和顺许多,道:“洒家一介江湖浪子,得二位谬赞,愧不敢当。你们来赴屠龙之约,难道没有携带银两?须知,谷昭之肉,非比等闲。啖一口,舒筋活血,滋补养颜;食二口,清热败火,妙不可言。平常欲食此肉,难比登天。一百两银子,还贵不贵?”二人甚为忌惮刀疤脸,急忙挥手道:“不贵不贵。”这时,前台一大汉认出刀疤脸,朝他招招手,刀疤脸冷哼一声,朝前挤去。 于四见他去远:“我呸,狗草的,脸都叫人划花了,还耍牛逼呢。以他说法,要是再吃第三口,岂不要延年益寿,长生不死啦。”何大茅问道:“他的脸谁划花的?” “你脑子进水了,这还用你问,定是那谷昭,你没看半个耳朵也没了吗,那是他当年劫道时,瞪着狗眼,去劫谷昭押送的马车。谷昭当时不晓得这厮恶行累累,加上这小子假装小喽罗,拼命磕头求饶,谷昭遂只斩去他半个耳朵,以示惩戒,便放了他。”何大茅嘿嘿道:“怨不得他说一百两银子不贵,我看就是一千两一块肉丁,他也得买上几块尝尝。解气呀……”这时,人群一阵骚动,远远过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名坐轮椅的锦袍老者,但见老者面色苍白,眉眼紧闭,肌肉抽搐,嘴角歪斜,似乎正忍受着极大苦楚。 轮椅老者后面,跟着十个蒙面黑衣人,清一色打扮,有股子庄重神秘的味道,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白筱天远远看了眼轮椅老者,心下感叹:果如外界传闻,二十年间物是人非。 原来,那老者便是十三省武林盟主金世雄。看了看老者周围,并不见金善扬和那鱼万鳄,心下狐疑。 这时,屠龙寨主于阔海站到桌子上,一拱手道:“各位肃静,有请金老爷子。”金世雄略一摇头,道:“金某身体欠佳,本不便参与此盛会。无奈大小姐一再相邀,盛情难却,今日只是来此观礼,个中事由,但凭大小姐和于大当家的做主。”于阔海面露难色:“大小姐临时有急事未能前来,还望老爷子做主。在下做主焉能服众?”金世雄只是摇头不允。 底下有人鼓噪道:“于大当家莫再谦虚,今日只要斩杀谷昭,谁个做主都行。”于阔海见金世雄死活不接这个烫手热山芋。 暗骂:你个老人精,好事当仁不让,坏事推个干干净净。这事跟我嘛关系? 全是你和大小姐牵的头。结果临了,一个退缩不来,一个来了卖呆,恶事全我一人背了。 心下愤愤不平。无奈,此刻骑虎难下,台下数千双眼睛盯着。于阔海只得硬起头皮,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暂时做个主。各位江湖朋友,我问你们,你们风餐露宿,千里迢迢,奔波劳苦,汇聚在此,所为何来?”说罢环眼扫视一周。 众人齐声大喝:“诛妖除魔。”声振峡谷,久久回荡。于阔海继续道:“对!就是诛杀此獠。此獠近十余年来,甘为朝廷鹰犬,残害无数武林同道。诚可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大小姐体恤我等疾苦,力擒此獠。然而,却也为此耗费了无数财帛和心血。我等俱是铁铮铮的汉子,岂能对女子有所亏欠。今日,凌迟此獠。每一肉丁,俱出售一百两纹银。所得银两,尽归大小姐所有,算是咱们弟兄们的一点谢礼。好不好?”台下众人很多与谷昭有仇,闻言吼道:“好,一百两不贵。”红泠道:“看不出此莽汉颇有口才,善于煽风点火。”竹叶儿道:“嗯,外粗内秀,要不那个大小姐能让他主持大会?”竹叶儿此时和红泠挤在人群中,她内力较差,峡谷回音振聋发聩,急忙堵住耳朵。 于阔海见开局比较顺利,回首高喝道:“来人哪,将谷昭带上来。”喝声一落,几个喽罗将一个披头散发,形如乞丐的人绑至木桩之上。 红泠极目细看,但见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但从衣服颜色看,似乎正是大师兄平素爱穿的青色。一颗心儿,立时揪了起来,热泪充满眼眶。 心下发狠,待会就是战死,别人也休想动我师兄一根头发。于阔海擎出一柄明晃晃的小刀,道:“这第一刀,于某该从哪里下手?” “割他的鼻子……” “割他的舌头……” “挖他眼珠……” “砍下他的手掌……”这时,一人阴恻恻地道:“洒家愿出一千两银子,割他的耳朵,洒家要趁热下酒。”正是那刀疤脸,站在台前,手中擎着一壶酒。 于阔海闻言哈哈道:“好,待价而沽,价高者优先,就先割他的耳朵。”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出二千两纹银,割他的脚趾。”众人哄然,寻声一看,是一蒙面女子,光看眉眼便可知是位清丽佳人。 谁呀?正是竹叶儿。她成心搅局,拖延时间,等待官兵前来,到时可乘乱营救谷昭。 于阔海道:“好,那就先给姑娘斩下他的脚趾。”说罢,朝手下一使眼色,过来俩喽罗弯腰去脱鞋。 刚刚去下鞋袜。便听又一娇喝传来:“慢着!我出三千两,我要……我要……”众人再次寻声望去,见是一个火一般娇艳的蒙面女子。 于阔海急忙站起问道:“姑娘要什么?”这时,金世雄身后的一个蒙面人突然道:“她是来闹事的。”说罢,那人身后的六个黑衣人如雄鹰展翅,凌空扑向红泠。 红泠周遭本已挤满了人,此时众人怕被涉及,瞬间硬是让开一个空地。 红泠右手一挥,鞭子在手,一鞭遥将半空中的六个黑衣人罩于鞭影之中。 没想到,六人人手中武器狂挥,竟从鞭影下从容落地。而后,六柄长剑,迅疾如风,快速织成一丈剑网,与北舞神鞭此起彼落,斗成一团。 白筱天观看战况,心道: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日后需多历练。眼见红泠尚能坚持,索性先趁乱救出谷昭再说。 想罢,飞身跃至台上。于阔海见状飞身上前,大吼一声:“站住。”随即,一掌推来。 白筱天只轻轻一拂袍袖。于阔海后退一大步,满面惊愕。想他一寨之主,北武林巨枭。 此地距离京都不远,官府都对他无可奈何。不想被蒙面人轻飘飘的一袖击退,老脸顿时通红,急运起十成内力扑来。 白筱天一声断喝:“挡我者死!”于阔海立即气软,他晓得和眼前的蒙面人差距太大。 这时,金世雄身后仅剩的四个蒙面人,凌空扑来。白筱天不退反进,救徒心切,下手不再留情。 “啪啪”两掌,将前面两个黑衣人,自空击落三丈开外,倒地再无动静。 余下两个黑衣人,掌势已到,左右同时袭来。 “啪啪啪”白筱天双掌同时对二黑衣人,竟被迫退四五步,他一点也没感到意外。 知道必是那鱼、金二人乔装。二人俱是顶尖高手,白筱天不敢大意,运起十成功力,决定速战速决。 那二人见一招奏效,以为有便宜可赚,立时挥掌再来。却见白筱天周身一尺处,忽现一团白雾,如烟雾笼罩身体四周。 二人不明就里,正待扑出。陡听身后金世雄一声高喝:“住手!快给我滚回来。”二人闻言,回头看向金世雄,十分诧异。 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拗金世雄,只得停手。白筱天心道,看来已被被金世雄认出来了,也不说话,径直走至谷昭面前,就要解下。 这时,金世雄道:“朋友,那人并非谷昭,真正的谷昭早已经走了。”白筱天有誓言在身,不敢露相,假嗓回答:“哦,你是何以得知?”金世雄故作低声道:“谷昭虽为朝廷办事,但其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金某好歹亦是武林盟主,岂能任其被人宰割?只是在天亮前,于阔海发现谷昭被一个叫绿笛儿的女子救走。为了不激怒众豪杰,只得做个假谷昭。”正说着,山上突然出现无数伏兵,手持箭弩、火铳。 不问青红皂白,兜头就是一阵急射。谷内大乱,四散逃命要紧,无人关心谷昭死活。 围攻红泠的六个黑衣人见状急忙罢手,来到金世雄身边护卫。红泠、竹叶儿亦趁机来至白筱天身侧。 在白筱天护持下,都躲至桌子底下。金世雄等人凑齐,趁乱向峡谷来路奔去。 黑衣人一把扯掉面巾问:“爹爹,为何要我住手?我二人联手,天下无敌。刚才一掌便可定生死,何必惧怕这个蒙面人。”金世雄骂道:“你懂个屁,你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你忘记了挫伤你手腕的那个人了?”金善扬不服道:“这蒙面人就是那病书生又能怎样,我和鱼堡主联手天下无敌。那日,病面人突发奇袭,趁我二人不备,方各个击破。” “你这无知孺子,你可曾看到那青衣人周身白雾?你可知何谓‘关外一羽白’?白羽罡气一出,就凭你二人便能抵挡吗?”金善扬愕道:“难道他就是白筱天?”鱼万鳄傲然道:“此人即便是白筱天又如何?不照样被我二人震退四五步,那日洛阳一战我二人疏忽大意,是以被伤。”金善扬虽然也不服气,但也不敢再和父亲顶嘴。 金世雄不理他们,幽幽道:“付天啊付天,你想得到参王,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老朽看你还怎么做你那春秋大梦。”金世雄身为武林盟主,有事光顾着自己开溜,留下三千多绿林人物东躲西藏,躲避箭雨。 按说三千绿林人物足可抵挡三万铁骑,无奈身陷峡谷,英雄无用武之地。 一时间,峡谷成了屠宰场,尸横遍地,到处是鬼哭狼嚎。白筱天审时度势,此刻若带着二女从峡谷入口突围而出,应该不难。 然而,看着一张张凄凄惶惶、惊慌失措的面孔,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心想,这带兵的大将也未免太过狠毒,不问青红皂白,就大开杀戒。 仰首细细观察了峭壁。回头对红泠说:“你们在此暂时躲避,师父去去就来。”说罢,瞅准时机,一个箭步窜到崖下。 足尖一点,青衣鼓舞,向上疾冲。崖上官兵正射得起兴,陡见一个青色的影子顺崖壁向上飞来,冷不丁一看象是只巨大的青蝙蝠。 待到近了,发现是人,顿时大惊。急忙齐声吆喝弯弓搭箭,一簇箭雨朝着白筱天兜头射来。 但见,白筱天袍袖一卷,箭雨顿时无踪。青影不停,瞬间飘至崖上。一连串弓箭断裂声随即传来,那崖上弓箭手只见眼前一花,手里弓箭便被折断。 白筱天下手留情,只折弓箭并未伤人。几十名武将刚围拢过来,白筱天一掌横扫,那些武将顷刻间丢盔卸甲,横七竖八歪倒一片。 这时,一个全身轻盔轻甲的年轻武士斜里冲出,白筱天随手一掌击去,二掌相交, “啪”的声,年轻武士急退五步方才站住。一脸惊愕地看着白筱天,白筱天亦后退一步,也同时暗暗心惊。 心道:军营里竟有这等人物,当不弱于六杰。那年轻武士沉吟片刻,一抱拳道:“请问阁下可是白老前辈?” 卷五 屠龙大会 5 白筱天此时未置可否,下意识点了点头。那青年将领屈膝一跪道:“在下李维,拜见白前辈。谷昭乃是小将八拜之交的兄弟。” “哦,李大人快快请起。老朽在野,李大人在朝。将军千金之躯怎可给老朽这一介草民行此大礼?”白筱天心里高兴,这回好办了。 “哪里哪里,白前辈既是谷昭的恩师,便是在下的师长,见了师长焉能不拜?”说罢施礼站起。 “李大人怎知是老朽?” “当今天下能随便一掌逼退小将者,必是小将师长一辈。但闻谷昭兄弟被困落英谷,小将星夜驰援,路上还在想,白前辈得知爱徒危急必会破关亲至,或许因此能得睹宗师风范,果然被小将猜中。”白筱天听闻李维一席话,不由暗暗点头,此人说话行事处处显露干练机智,他日定非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 白筱天道:“将军如此可想师父如何啦,你师父不知老朽可认识?” “家师乃武当白鹤仙人,小将拜师学艺于五台山,从小耳濡目染深得家师真传。” “何止真传,简直是青出于蓝。”白筱天不由由衷赞道。 “小将不知白前辈亦在谷中,刚刚冒犯,还望见谅。小将以为谷昭兄弟脱险后,已然知会前辈,适才放令射箭。” “你怎知昭儿已然脱险?” “大概在三个时辰前,小将率军前来的路上,正遇见谷昭兄弟,身边还有位清丽出尘的绿衣佳人。谷昭告诉小将,传闻北方扶余之地的老黑山出现了万年参王。他要去采参王为师母治病,看来他不知道白前辈已然亲临。要不然,也不至于急于一时。”白筱天闻言大慰,一颗心终于安下。 道:“老朽,有一事烦劳将军。” “白前辈但说无妨,小将无不遵从。” “李将军严重了,老朽想请你释放了谷中众人。” “这……”李维面露难色,道:“白前辈可知下面这些人大多是些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之徒,趁此一举歼灭,实乃是造福苍生之举。” “老朽并非妇人之仁,但下面人中十之四五并非该死之人,许多是看热闹来的,若一并杀掉岂非草菅人命?”李维略一思索,回首传令道:“传我将令,开谷放人。” “多谢李大人赏给老朽薄面。” “哪里哪里,今日得遇白前辈,实乃三生有幸。小将期盼有朝一日能得前辈指点一二。”白筱天老怀大慰,心道,昭儿交的这个朋友还真不错。 一会功夫,便对李维产生了莫大的好感。脑袋一热,伸手从兜里掏出《晴天指法》,送给李维道:“此指法乃是老朽近年没事时胡创的一本指法。赠予将军算是个见面礼吧,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李维大喜,急忙欲再次叩谢,被白筱天拉住。 二人道别,白筱天心系二女安危,自崖顶一跃而下,中间在突起岩石上借了几次力,飘然坠地。 众将官看得目瞪口呆,方才明白,他们的将军为何对待此人如此恭敬。 箭雨一停,二女钻出桌子。白筱天师徒三人会合,白筱天讲述了经过。 红泠、竹叶儿欢呼雀跃不止,白筱天道:“你大师兄真是孝顺啊,刚脱牢笼,伤势不知痊愈没有便去为你师娘采参王治病。”红泠见他夸大师兄,小嘴一撅,道:“谁说只有我师哥孝顺,我也要去为师娘采参,叶子儿是吧?”竹叶儿答道:“嗯,我们也一起去。”白筱天道:“既然你师兄无恙,他去采参,我们还有寻找忘愁的正事待办。”红泠立时泄了气,道:“人海茫茫哪里去找啊?”三人边说边往来路奔去,才出谷口不远,便遥遥看见金世雄一行人。 原来,金世雄虽然跑得早,但是到了谷口却被官兵燃起的熊熊大火困住。 直到李维下令放人,官兵才熄灭大火,加上金世雄坐着轮椅,因此一行人行动缓慢。 白筱天暗暗琢磨:找寻忘愁唯有从金善扬和鱼万鳄下手。金善扬狡猾多端,未必能问出实情。 看来最好是从鱼万鳄下手,便带着红泠远远尾随。那鱼万鳄江南水乡出身,一身水里的本领出神入化,且不畏寒热。 在水里泡习惯了,也因此落下个怪癖:就是一天不在水中泡几个时辰便浑身不自在。 白筱天正是根据他这个特点等待机会。终于,天色渐黑之时,前面出现了一潭雪水融化汇成的小湖。 鱼万鳄说了句, “你们先行,前面客栈相见。”说完,扑通一下子扎入湖中不见了踪迹。 众人对他这癖好早已适应,继续赶路。白筱天和二女赶至湖边,极目注视湖面,搜寻鱼万鳄的藏身所在。 红泠小声问师父:“此湖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藏起一人却也容易得很,我们怎样才能叫他现身?”白筱天道:“此时天寒水冷,鱼万鳄久处湖底,必然内功相抗,只需仔细观察湖面即可。”三人凝神细看,不一时,竹叶儿轻轻朝湖心一指。 但见,湖心浮现出一连串细微水泡,并伴有冉冉白气升出。不仔细看,不易察觉。 白筱天朝竹叶儿嘉许地一点头。怕打草惊蛇,三人轻退几步商议对策,竹叶儿道:“白伯伯,岸边距离鱼万鳄藏身之处少说也有十几丈距离,我们怎么办才好?”红泠虎道:“干脆咱们跳进水里揪他出来。”竹叶儿忙道:“啊,这么冷的天,小妹内功浅薄,还是姐姐你进去吧。”红泠一瞅师父大拍马屁道:“有我师父在,哪里轮得着我出手?”白筱天才不吃她这乖,道:“为师年老体迈,在水里又怎是这鱼万鳄的对手,须得另想主意。”竹叶儿陡地一拍腿道:“我有主意了,鱼万鳄练的是‘息水大法’,可以似鱼一样在水里换气。我们只要当头泼上猪粪,不怕他不现身。”红泠大赞:“好主意。” “我看这附近有户人家,我进去弄点猪粪,你们看着。”不一时,竹叶儿一手拎着个小布兜,一手掩鼻跑来。 白筱天接过粪兜,运力朝湖心掷去。然后拉着红泠隐身树后。粪兜正中湖心气泡处散开,紧接着就听湖水哗地一响,鱼万鳄果然从里面蹦出,如同鲤鱼翻了个身,又一头扎下。 不一会儿,离岸边一丈距离处冒出头来。一双蛤蟆眼怒视竹叶儿道:“小姑娘是你扔的猪粪?”竹叶儿佯装不会武功的村姑,叫道:“哎呀,丑八怪。”说完往后便跑。 鱼万鳄大怒,从水里一跃上岸,骂道:“混帐,泼了我一头猪粪,还胆敢骂我,活得不耐烦了?” “是吸了一肚子猪粪吧?”鱼万鳄闻声回头,见一红衣女子笑眯眯地站在身后,旁边转出落英谷对了一掌的蒙面青衣老者。 鱼万鳄暗觉中了圈套。但转念一想,眼前这蒙面人就算是金世雄所说的白筱天,刚刚在落英谷对了一掌,自己还略占上风。 万一实在不敌,只要身边有水,谁能奈何的了他?如此一想,便有恃无恐。 嘎嘎笑道:“不知死活的女娃,当日在洛阳,让你侥幸被救,今日胆敢再犯虎威,看我怎么收拾你,接招。”说罢,一掌拍来。 红泠 “七星璨莲花”腿法悠然使出,腿影灿灿,排山倒海踢来。但那鱼万鳄功力似乎更胜金善扬,他知道红泠弱点,使出招式全是硬碰硬,红泠哪敢硬接? 五十余招一过,尽处下风。鱼万鳄欲速战速决,用足十成功力一掌拍去。 红泠难以抵挡,滴溜溜一闪,躲至师父身后。白筱天苦笑摇头,同时一掌推出,轻飘飘接住鱼万鳄这掌。 鱼万鳄不相信自己十成功力,能被如此轻易化去。遂用尽全身之力,集于掌心,仍然如泥牛入海,全打在棉花上一般。 这时,红泠在白筱天身后做了个鬼脸笑道:“死鱼头,在洛阳你一掌都不敌,掉在水里就不敢出来,现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鱼万鳄惊骇之情莫过言表。 心道:金世雄说得没错,自己又一次小看了此人,看来必是白筱天本人。 急忙撤掌想逃。但是,掌被磁石吸住一般动弹不得。越发拼命撤掌,反倒吸引一股大力压来,压得他喘不动气,不由单膝跪地。 不一时,面色涨紫,眼珠突出。本来他就长了对比常人突出的蛤蟆眼,现下跟快掉出来一般。 鱼万鳄终于抵受不住,嘴里艰难吐出:“白……白大侠,饶……命。”此刻他完全相信金世雄的话了。 白筱天就是在等他开口讨饶,对付这种江湖巨枭,必须先从心理击溃他才好问话。 遂撤去一半内力,仍紧紧压着鱼万鳄。白筱天问道:“我问你些事情,你须如实回答,倘若有假,便立毙尔于掌下。”鱼万鳄忙点头应是。 “当年你血洗南少林,为何突然全军覆没?” “那是因为,少林寺里面有个疯僧武功奇高,我等不敌。” “胡说,以你和金善扬的武功,怎会遇到对手?”白筱天稍一加力,鱼万鳄立即豆大汗珠子簌簌滚下,道:“在下未曾撒谎,少林寺的确有个疯僧功力绝伦,跟大侠相仿,我二人联手尚且不敌。” “那你二人是怎么逃脱的?” “那疯僧虽然武功奇强,但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不分敌我,见人就杀。我二人趁其疯乱方逃脱。” “疯僧多大年纪?” “二八年华。”白筱天一听,相信鱼万鳄所说。又问:“那小僧现在何处?” “这个……在下也不知。”白筱天又一用力,鱼万鳄疼得哇哇大叫,亦答不出来。 这时,不远处有人道:“前辈住手,晚辈知道那小僧的下落。”白筱天回首一看,只见金善扬立于十丈开外,小心翼翼地望向这边。 原来,金善扬在前面不远处临时歇脚。他深知鱼万鳄虽心狠手辣,但脑筋不大灵光,生怕鱼万鳄投错客栈,他一心拉拢这个帮手,不想轻易失去。 遂回来找寻,不想正看到这一幕。暗暗庆幸,多亏老爹制止,没真跟白筱天较量。 现在,心里半分跟白筱天打斗的想法都没有了。白筱天坚信金善扬便是血洗南少林寺的白衣人,对他殊无好感。 冷冷道:“你且说说。”金善扬道:“晚辈前日见那小僧跟随欧阳雨侬、付天他们一起,已经赶往老黑山采参王去了。”红泠一听,立时喜出望外。 白筱天冷冷道:“你若胆敢骗我,老朽从老黑山回来后,定会至府上拜访。”说罢,手一松,鱼万鳄跌跌撞撞前冲数步,被金善扬接住。 金善扬一施礼,道:“晚辈告辞。”目送二人走远,红泠不忿道:“师父,您老人家为何要放了这两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血洗莆田少林寺,杀了多少无辜的和尚啊。”白筱天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叹道:“师父二十年前就已发誓退出江湖,现今的世道是一如既往的乱,唉……师父老了,管不过来了。此次出关只是为了寻你师兄,至于这二人杀剐存留,不应该由师父做主。这事还真是难办,叫他们自个儿寻到因果报应吧,咱们上路。”三人刚走不远。 鱼万鳄问金善扬道:“你怎知那小僧下落?”金善扬诡笑道:“难道就不能假装知道吗?欧阳雨侬那贱婢总是妄想她的姘头天下第一,当白筱天找到她们要人时,以付天的性子怎会不与白筱天拼斗?到时不管哪个死了,对咱们不都有利吗?”鱼万鳄嘎嘎笑道:“好计谋,只是小金你不怕他回来以后去找你?”金善扬刷地展开折扇,嘴角撩起一丝阴笑:“如果他还回得来的话——搬家!”白筱天三人再无羁绊,回到小镇,寻了马匹。 取路一直向北,直奔老黑山。 卷六 参王争霸 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绿笛儿为谷昭熏香三日,谷昭功力恢复大半。绿笛儿虽然这么做了,但内心一直不好受,总觉有违姐妹之义。 这一日,得知欧阳雨侬又来到山寨,便想去跟欧阳雨侬求个人情,万一她被自己说动,岂不是皆大欢喜。 刚进了雨侬居住的小院,老远便听见雨侬屋里传来轻微却很清晰的说话声,绿笛儿倍感诧异,雨侬向来谨慎,今日怎地如此疏忽? 殊不知,她近来在学 “静耳术”,学得太投入,不自觉地随时竖着耳朵,周遭声音登时放大三倍飘入她的耳朵。 只听欧阳雨飘的声音道:“姐姐,哪个参王真的比现在的事情还重要吗?”欧阳雨侬道:“那是当然,武功可靠自己的天资加苦练,但是内功修为却是只有依靠时间的流逝而增长。除非自小有顶级内功高手外力相助,内功也可速成。但最好的办法便是常年服用灵丹妙果,比如说千年以上的人参,何首乌等……都可增长内力。” “姐姐,此次参王若到手,可增多少年内力?” “倘若善加运用,我和付天至少能增加半甲子的内力。此参王妙用无穷,无病者强身,有病者包治。三百年现身一次。每次现身仅半年时间,倘若错过此次机会,便要再等三百年了。得到此参,你姐夫恐怕当得古往今来的第一高手。大会便交给金狗熊去料理,万一白筱天来找茬,也是去找金狗熊的晦气。 “姐姐,妹妹也想练就神功,好给姐姐做个帮手,到时能否给妹妹些呢?” “你内力全无,一点基础都没有,也妄想吃参,岂不糟蹋了好东西?”雨飘道:“是,那妹妹不要了。那我们趁着武林人士在此聚会,连夜赶往老黑山,务必在众人得到消息之前赶到。”雨侬冷笑道:“说得不错,不过不是我们,你在此地守候,别跟着我们当累赘,到时可顾不得你。等吃下参王,再叫付天去找那两大高手,一一挫败,扬威天下。到时,别说争得武林盟主,就连皇帝老儿的龙椅,也可坐坐。”雨飘急道:“姐姐不要将小妹丢在此地,此处全是些绿林莽汉,连个象样的女人都不见,小妹怎可留在这里?”说罢,传来嘤嘤哭泣声。 但听那雨侬声音有些着恼,厉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整个就是个眼泪袋子,我欧阳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废物。你要跟着也可以,但是,此去扶余之地万里,你若掉了队,可休怪我不等你。” “嗯,小妹知道了。”雨飘怯怯地道。不一会儿传来开门声,绿笛儿急忙闪开。 心道:雨侬当姐姐的怎可如此,雨飘说得对,岂可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留在绿林山寨? 明日便是那屠龙大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遂去告之谷昭。谷昭闻言大喜,想起师娘的顽疾。 道:“绿笛儿姑娘,我要去采这参王,为师娘治病。”绿笛儿螓首低垂:“那你怎么去?” “自然快马加鞭赶去,一定要赶在欧阳雨侬等人前面。”见绿笛儿低头默不作声,不知哪句说错了,心下不禁打鼓。 “那你……自己……那我……”绿笛儿有点语无伦次。谷昭立时恍悟,道:“如果姑娘能陪在下一同前去,一路仙乐飘飘,不知疲劳为何物,在下幸甚?”二人在此相守数月,早已难舍难分。 谷昭心粗,不了解女儿心事。见绿笛儿扭捏羞涩,欲语还羞的样子,还算醒悟的及时。 绿笛儿闻言立刻烟消云散,转忧为喜。谷昭内力已经恢复七成,这铁栏杆门已然困不住他,二人商定今晚四更天,山腹巨石畔会面。 绿笛儿回房收拾好东西,坐在床沿发愣,满脑子憧憬着未来。陡听门口响动,急忙收起包袱。 一开门,只见欧阳雨飘怯生生立在门口。但见,雨飘一袭洁白绸缎长裙,乌云叠鬓,杏眼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弱不禁风,飘飘然美如仙子。 不禁想起《诗经·卫风·硕人》一段美人的描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眼前可人儿,似乎刚刚哭过,眼圈微红,长睫泪痕未干。 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就连绿笛儿亦不免心中暗赞: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绿笛儿握住雨飘小手,怜惜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雨飘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哭泣?”雨飘别过头去道:“我没哭,好姐姐妹妹要走了,特来跟你辞行。” “你们要去哪里?难道不参加明日大会了吗?” “这……”雨飘叹道:“我和姐姐、姐夫还有桩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行囊都已拾掇好,我跟你知会声,这就走。”绿笛儿越发怜惜雨飘,遂从头上拔下凤头银簪,别到雨飘头上。 绿笛儿这只凤头银簪有讲究,那是战国时期吴王诸樊请当世巧匠工封子打造的一对银簪,赏给公子姬光之母的。 此簪分为凤头银簪和凤尾银簪,两簪合并便似一只活生生的凤凰盘于头顶。 据说,凤尾银簪在当今皇后娘娘头上。曾下诏,凡是进献凤头簪者,赏万户侯,黄金千两。 由此,可见此簪的价值。雨飘亦深知此簪珍贵,忙推拒。绿笛儿执意这么做,道:“宝剑赠烈士,鲜花送佳人。妹本绝世佳人,正配此簪,姐姐戴,有点辱没了它。” “姐姐怎可自欺,姐姐清丽出尘,好叫妹妹羡慕呢。”绿笛儿执意如此,抓着雨飘柔荑道:“妹妹保重。”送走雨飘,简单吃点晚餐,便躺在床上睡觉,准备养足精神应付后面的万里征途。 不料,竟辗转反侧、兴奋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午夜,背上包袱,蹑手蹑脚溜出寨门,一路小跑着奔向山腹。 到了巨石旁边,找个避风的一侧躲避风寒,等待谷昭。眼见约定时间将到,但见一条人影从山上飞速下来。 绿笛儿喜出望外,一伸头叫道:“我在这里。”那人影一顿,看了看这边,尚自犹豫。 绿笛儿满心欢喜,道:“雨侬他们已经走了半天了,再不快点,就追不上了。”那人道:“雨侬他们去了哪里?” “咦,自然是去老黑山采万年参王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话一出口,蓦地警醒,暗骂自己糊涂,这分明就不是谷昭的声音,立时住口。 那人一个掠步,跃至巨石上。呵呵笑道:“姑娘敢情是在私会情郎,似乎把在下错认为情郎了吧?”绿笛儿就近借着月光细看此人,但见此人白袍飘飘,手持折扇,武林常客都知道一年四季扇不离手的只金善扬一家,别无分号。 绿笛儿不由暗暗心惊。金善扬见绿笛儿清丽如仙子,飘飘出尘,色心大动。 “不知姑娘等的是那位情郎?” “哼,你管不着。”金善扬一不做,二不休。一指点向绿笛儿,绿笛儿武功一般,急忙一闪,被金善扬顺势在胸前摸了一把。 绿笛儿羞愤交加,怒道:“无耻之徒。”金善扬呵呵淫笑:“更无耻的还在后面呢。”说罢,折扇刷刷攻向绿笛儿胸前四处穴道,招招猥亵下流。 直气得绿笛儿花枝乱颤,拼力狼狈闪躲。金善扬故意把绿笛儿逼至巨石前,叫她无处躲藏,存心戏弄。 绿笛儿眼见一扇点来,避无可避。这时,半空中飞来一物急速朝金善扬背后击去,金善扬以为是暗器。 急忙来个倒挂金钩,使得漂亮,一脚便将那物踢回去。但觉触脚绵软,心下奇怪,那是何种暗器。 随之,一股臭气在身侧弥漫。却见一个乞丐似的人,一把接住哈哈大笑:“谷某的臭鞋,滋味如何?”然后弯腰穿上,正是谷昭。 谷昭见绿笛儿危急,身上别无长物,一着急,凌空一脚飞出臭鞋射向金善扬。 金善扬被戏弄,心下愤怒,但此子心机累累,见谷昭已然脱困。而且,笑声显示其中气充沛,知道他已经恢复武功。 心里权衡:谷昭武功略胜于己,加上旁边还有个绿笛儿,这个买卖有亏无赚。 计议一定,遂大吼一声,飞身扑向谷昭,还有一丈距离,突然折身向绿笛儿射出一蓬银针。 谷昭凝神戒备,见他半空折身,已知不妙。立时脚尖一点,手舞破衫,挡在绿笛儿面前,将银针悉数震落。 再一看,那金善扬早已隐没于夜幕之中,消失无踪。谷昭戏虐道:“金善扬有种武功天下第一,谁都无可奈何。”绿笛儿不解道:“什么功夫?” “‘跑路神功’。此子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一权衡不利,立即溜之大吉。是以江湖上从未有人真正击败过他。所以,他自己在‘玉面神龙’的绰号前面加了不败二字。”笛儿羞愧道:“我刚刚把‘不败玉面神龙’错认为你,泄露了老黑山参王之事。只怕采参又多了些对手,都怪我。” “姑娘不必自责,这荒山野岭,又是半夜三更,你我约定在此,突然出现其他人,难免认错。”绿笛儿仍自愧疚:“可是,倘若因此等不到参王,那你师娘的病……”谷昭安慰道:“采参王凭的是运气,采的人若是很少,那偌大的林子如何找寻,正所谓人多眼杂,我们还可浑水摸鱼。只是,不论谁人采到参王,都难免有场恶战,到时,姑娘切记自身安全。”二人下到山脚,山下各路绿林人物已然来了不少。 谷昭笑道:“这些人本是打算来看谷昭落难的,万没料到却是给咱们送马来了。”偷了两匹马,一人一匹,快马加鞭,黎明十分已经驶出雾灵山八十里路。 陡见前面尘土飞扬,旌旗招展,来了一队人马。为首将旗上一个斗大的李字。 谷昭一乐,催马上前,哈哈笑道:“刺猬老弟,想必是来救哥哥的吧?”对面军队分出两排,中间一个轻盔轻甲的年轻武将,骑马走至前排。 哈哈笑道:“我就知道,天底下谁能困得住你这泥鳅。”说罢,看了眼旁边的绿笛儿。 不怀好意地笑道:“传闻不实,回去我要斩了哪个假传消息的小卒。哥哥哪里是在受难,感情是躲在山里享着艳福。”绿笛儿立即羞臊,谷昭正色道:“贤弟不可胡说,这位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那李维闻言,戏虐之情立收,甩蹬下马,走至绿笛儿马前,深深一拜, “多谢姑娘救我大哥,日后但有吩咐,李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绿笛儿不妨这位将军如此义气,她又不善言辞,急忙在马上侧身躲闪。 谷昭瞅着绿笛儿笑道:“姑娘不必谦让,他乃谷某八拜之交,情同兄弟,姑娘理应受此一拜。”随后,三人围坐一堆。 谷昭把情况简单一讲。李维笑道:“真是天赐良机,这些绿林草寇哪一个不是罪行累累,如今又偏偏进入那落英谷中,这落英谷便是当年继英殒命之地。想那继英力大无穷,武力绝伦,为当时第一悍将,被困此谷尚不得出。这些个江湖草莽,一群散沙,怎堪一击?兄弟只须在谷两端放起大火,中间宽阔之地布上五百弓箭手。不消一个时辰,就算有一万武林高手,也会尽数丧命此谷。”谷昭叹道:“计是好计,只是里面尚有些无辜之人,这样岂不是累及无辜?”李维笑道:“哥哥此言,真乃是妇人之仁。里面倘若有三千匪寇,假设最多有一千人为无辜。然而,若将其放任,这二千匪寇每人日后再害死十人,便将要害死多少无辜?大哥,岂可因小失大。”李维和谷昭自是不同,他行兵打仗多年,深谙用兵之道,为将者看中的是结果。 战局中若然可以以小博大,他可以毫不犹豫去做。而谷昭身为公捕,凡事小处着手,一人一物皆要关注。 二人所处地位不同,决定二人绝断亦不同。谷昭见无法劝服李维,道不同不相为谋,拒绝了李维一同缴匪的邀请。 把欲去采参之事坦然相告,要李维若是遇见去营救谷昭的师友转告之。 于是,分道扬镳。策马直奔关北。 卷六 参王争霸 2 此去老黑山,万里迢迢。谷昭在关外生活二十余年,自小跟师父采参,对人参颇为在行。 路途寂寞他常讲给绿笛儿听。绿笛儿问道:“常闻关外有三宝,是人参、鹿茸和貂皮,我说的对吧?”谷昭点头道:“说起这人参到是有个典故——很久很久以前,有两兄弟在深秋时节进山去打猎。进山后,兄弟俩在追捕猎物时,突然天降大雪,山路被封。没办法,两人只好躲进一个山洞,他们除了在山洞里烧吃野物,还到洞旁边挖些野生植物来充饥。一天,他们发现一种外形很像人形的东西味道很甜,便挖了许多,当水果吃。不久,他们发觉,这种东西吃了浑身长劲儿,但是多吃会出鼻血。为此,他们每天只吃一点点,不敢多吃。转眼间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兄弟终于平安返回家中。村里的人见他们还活着,而且变得又白又胖,感到很奇怪,就问他们在山里吃了些什么。他们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并把带回来的几枝植物根块给大家看。村民们一看,这东西长得象人形,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有个长者就说,‘它长得像人,你们两兄弟又亏它相助才得以生还,就叫它人生吧!’后来,人们又把‘人生’改叫‘人参’了。”绿笛儿笑道:“原来人参最早叫人生,怪怪的。呵呵,还是叫人参比较顺耳。”谷昭道:“人参是价值极高的药材,它能够大补元气,助长精力。年代越是久远的山参越是稀罕。练武之人服用千年以上的人参可助长内力。自上党参绝迹后,现下野参多产于关外,采挖多于秋季,当下最为有名的就是高丽参,每年朝贡朝鲜都进献不少高丽参。”绿笛儿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人曾送给爹爹一支参,叫什么‘红参’,这是何意?”谷昭解释道:“人参在太阳下晒干或者于火上烘干,便是‘生晒参’。蒸熟后再晾干,便是‘红参’。”绿笛儿笑道:“简而言之,就是生参和熟参的区别吧?谷大哥你对这人参这么在行,想必经常吃咯?” “哪里,我自打记事起便常随师父去长白山采参,那是为了给师娘治病。师娘这二十年,几乎全靠吃参才坚持过来。唉,可惜,我们采到的最好的参也不过三百年参龄。要是有个万年参,师娘的病定可彻底痊愈。” “那你说人参多采于秋季,可现下只是春季,怎么采参王?” “秋季采参是最佳时节,不代表其他季节就不能采参。当然,冬季除外。试想,若是偶遇千年或万年参王,就等于荒地遇宝,如何能等,先抱到手里为快。” “那冬季为何不能采?” “一是无法辨寻,参都深埋于地下。二是关外冬季,天寒地冻,洒水成冰,土地极为僵硬,强行采参,容易损坏参体。这参体稍一损坏就不值钱了。”两人途遇集镇,买了琵琶,一路马不停蹄,仙乐飘飘直奔老黑山。 这一日,到了辽北小镇。再往北走就是扶余之地。此地也是产参之地,谷昭有心打探下情况,俩人下马找了个酒店。 酒店不大,却是此地最好的酒店,共二层。二人挑了个靠窗座位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 绿笛儿忧心忡忡地道:“不知道大姐他们到哪里了?”谷昭道:“他们只比咱们早走半天,但是他们人多,行动不会比咱们快。”随即又道:“如果,到时发生冲突你怎么办?”是呀,我该怎么办? 这些日子,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缠绕着绿笛儿,她不愿去想。一边是结拜的大姐,一边是……到时该帮谁呢? 是了,谷昭是拿参救人。而大姐呢,只是为了天下第一的野心。心下打定注意,绿笛儿勇敢地看着谷昭道:“我帮理不帮亲。”谷昭行走江湖十几年,从未如此近距离和女子对视,眼见这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心中泛起圈圈涟漪,一种感动涌上心头。 人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朝夕相处数月,任铁打的汉子心中亦开始有情。 不一时,小二上来饭菜,两人简单填饱肚子,正准备开跋。这时,楼梯板噔噔噔作响,上来几个女真族大汉。 为首的一袭蓝袍,头戴员外帽。大嘞嘞道:“这孙子不是骗人的吧?万年参王?扯犊子,别说万年,就是千年的人参亦是价值连城。用千年参换座城池应该都不成问题,那万年参还不得连皇位都可坐坐?”说着一行人围着桌子坐下。 但听一个手下人道:“王把头儿,我一开始也不信,可是眼下这事都传开了。咱们挨着近的反倒才知道,我老弟飞鸽传书告诉我,眼下中原武林,甚至大明官府,都蠢蠢欲动。各路高手马上就要云集老黑山啦。”旁边一人道:“乔海兄弟说的是,前几日,我那山海关的把兄弟也托信告诉我,中原武林人士大举出关,不晓得有何异动,就连数十年不见的老古董也爬出窝来。来咱们关外不知道打什么野食,看来必是冲着参王来的。”王把头一拍桌子道:“他奶奶的,来咱这地头打野食。哼,没那么容易,咱这旮旯是那么好打的吗,咱们是吃什么的?真出了参王,要是叫外人得去,咱们弟兄们都改行算了,还混什么参帮?”谷昭闻言顿时醒悟,这伙人是参党。 原来,关外盛产人参。因此,便诞生了以专门采参为生的采参人。这采参人,一生只要掘出一个好参,这辈子便衣食无忧。 因此是个高利的活计。高利必然伴随高风险,有些强盗便专盯着采参人下手。 采参人为自保,遂逐渐三五成群组织成帮派,有事儿时互相好有个照应,这些人统称为参党,只有个别艺高人胆大的人士独自采参,这样的人与参党格格不入,互不侵犯,各走各道。 哪个王把头似乎便是这伙参党的帮主,当地称呼为把头儿。王把头继续道:“各位还记得几年前长白山出现的千年高丽参不,当年高丽国第一高手国师金玄贞亲自督阵,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发现的,那金玄贞迷信的也够可以,坚持说参精惊动必跑,用红绳定住,非得要等到九月九日开挖,并派了三千甲士日夜守护。结果呢,消息不胫而走,中原武林来了个高手,似乎是跑单帮的参人,几下子搞定跑了,三千甲士形同虚设。” “那是谁干的到现在也不知道?” “据猜测是中原武林的顶尖高手,就是那个叫秦付天的,只有他才有那两下子。” “对对,我看也是,那金玄贞什么人啊,叫人家一掌顶得岔了气,到现在了还落下个咳嗽的毛病。”王把头道:“先别说哪个,乔海你且说说这参王的事怎么露出来的。老子就是不信,真有参王不自己个儿偷偷赶快挖了,还跑出来传得满城风雨是何解?”乔海清清喉咙道:“说起老黑山这万年参,传的可邪乎了。大伙都知道,参过五百年始成精,过千年的就成地仙了。过万年的变成金刚不坏之体,可随意变化人形,成为真仙。平素只呆在天宫修炼,每三百年历劫,现身人世一回,每次现身只有半年,这参仙眉心有一颗红痣,白白净净,最喜欢幻化成小道童。今年正好是第三百年,冬天的时候,老黑山参党阮老五进山打猎。此人夏秋为参人,冬春则靠猎为生。进入老黑山后,追只狍子误入迷子林,结果迷路出不来了。这个慌啊,足足跑了七天七夜,随身带的干粮吃完了,连冷带饿人眼看就完了。突然,他看见林中出现一个小道童,一闪就不见了。阮五以为眼花了,这荒山野林远近几百里根本没有道观,怎么会有道童?阮五就想起来参王的种种传说,于是按着那方向追踪。可那小道行走速度快的匪夷所思,不一时,便追丢了。却在一土崖下,发现露着一只须足的人参。光一须足就杯口这么粗,可想而知参体有多么大了。阮老五恐怕参王冻坏,赶忙填土掩盖,掘了半天,冻土太硬好不容易给盖住了。做了记号,就继续往前跑。不想,一下子蒙出了迷子林,就等着开春土地酥软后去采参王。”王把头道:“说笑了不是?一根须足就跟杯口粗,这叫外人听见,还以为咱们是外行呢,再大也不能跟椅子这么大呀。顶多也就小胳膊这么大。”旁边一人道:“他也是多余,参又不怕冻。”王把头骂道:“你是参吗?你怎知它不怕冻?冻不死,不代表它就不怕冻。”那人急道:“王把头说的是。” “这事传得这么广,还轮得着他阮老五采?听说咱大金阿图鲁歏善已经派兵围住老黑山,咱们去也得被赶回来?” “到了再说,反正现下也没事干,凑凑热闹也好。” “就是就是。”谷昭二人听完一席话,明白了八九分。对采参事,俱现愁容,觉得这次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管如何,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万年参王是否真实存在,去找上一找,就是碰见个五百年参也算不虚此行。 出得酒店,谷昭对绿笛儿道:“看来采参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众人云集老黑山,到时自然免不了一场恶战,就连金人皇室似乎也参与到此事中来。老黑山属于金人地界,这两年金汉越来越不太平。别的暂且不说,单这歏善便不好对付。此人文韬武略,能骑善射,更是能手开五石之弓。且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号称 “女真箭神”。最厉害的是他手下的黑旗射手。金人善射,这些射手是从数万金人射手中精选出来的,俱能开四石之弓。 要知道能开三石弓的便已是好手。当年,高丽人三万攻至辽阳。歏善带着五百黑旗射手。 只一盏茶时间,就撂倒了高丽数千人马。吓得高丽人狼狈退回,再不敢犯境。 绿笛儿道:“你认得歏善?”谷昭笑道:“你别忘了我虽然在中原为官,却是生活在关外,当然对金人情况比较了解。”绿笛儿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火速赶去,趁他们尚未调度周全,或许能够混进去。”二人上马疾驰,一路风尘劳苦,不再细言。 终于在春暖花开的五月初,赶至老黑山下。遥向老黑山望去,但见群峰矗立,高耸入云。 一条崎岖山路蜿蜒延伸至两峰之间。不知名的野花,发出淡淡幽香,掺杂着春天泥土的气息,使人闻之精神陡增。 路边垂柳,又披一身新绿,鼓着嫩嫩雏芽,微风拂过,尽显婀娜。仰头眺望,只见众峰之巅,青白分界,犹如一老翁头戴白冠。 绿笛儿遥遥一指道:“谷大哥,你瞧那座山峰,是不是白头峰。”谷昭早已看到,笑道:“这白头山峰至少也有六、七座,到底哪座是,还得去问个当地人。”二人策马继续前进。 不一时,山势见高,坐骑亦是气喘吁吁。二人弃马登山,沿途但见白骨累累,绿笛儿内心惊惧。 谷昭上前勘察道:“只是马骨,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提前到来,马匹无法登山,便杀了剥下马肉做干娘用。绿笛儿愤愤道:“真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这些马儿真是太可怜了。”二人心急如焚,施展轻功,在山路上疾驰。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离前两座山峰越来越近,到得近处,影影绰绰近千人云集在峰前,或坐或站,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二人跳脚向前一看,但见雄关屹立,巍峨险峻,挡住去路。关高二十余丈,陡峭异常。 长约百丈,东西两头连贯两座雄峰。关上书硕大的三个白字 “白头关”,最奇的是并无城门。就像天外飞来一条形巨石将入山道路堵个严严实实。 细看墙壁水印渗出,似乎新盖不久。关上城垛旁,每间隔一米站立一名头戴黑盔、盔插黒羽、身披黑甲、手持黑弓、背负黑箭,杀气腾腾的弓箭手。 谷昭自言自语道:“想必是那大名鼎鼎的黑旗射手,果然气势不凡。”旁边一个佝偻老者搭话道:“小兄弟说得没错,看来不是外人,也知道那黑旗射手。”谷昭正要打听情况,一抱拳道:“这位老伯,在下乃是辽东人士,靠采参为生,此次得闻老黑山出了参王,便也赶来凑个热闹。”老头道:“呵呵,小老儿也是如此。朋友既是辽东人士,该是长白山参党了?”谷昭道:“在下未入参党,自己跑单帮。”老者闻言,不由注目上下打量谷昭,只见谷昭虽一身满人的穿着,听声音也是北方人,但言谈举止却大大不似,知道此人不简单。 再者说,这年月敢跑单帮的参民都是些艺高人胆大的,敬佩之情陡增。 点头道:“你我既是同行,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姓赵,单名一个谷字。敢问老伯贵姓?”谷昭不便透露姓名,只好倒着念。 “呵呵,赵老弟啊,老朽姓金,乃是这扶余之地的参民,在此采参四十余年了。” “金老伯,这关卡是怎么回事?看这青砖似乎新砌,却并无城门,如何通过?” “唉,说起来真是气人,这白头关乃是月前新砌。自打迷子林出现万年参王一事后,传到皇宫,达官显贵俱想占为己有。都说这参王吃了可延寿百年,武林高手吃之,更是内力增加一倍不止。大汗得闻亦势在必得,于是,便在此进山必经之路设立关卡。这关是从里面建造的,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建成,里面驻有一万军队,储存了一年的粮食。更是派了我女真族第一勇将歏善把守。建好后外人无法进入,里面人亦无法出来。大汗的意思就是,军队什么时候挖到参,什么时候便可破关出来。但是,老黑山自古便是平民采参之地,历朝历代的大王从未干涉过。当今大汗为了不破旧制,被天下人嘲笑。再加上采参是门学问,军队又如何懂得采参哪?所以,特下令只允许真正的参民进入。但采到后,必须上交皇宫,可得黄金千两,否则格杀勿论。”谷昭眼前一亮,道:“那如何来验证谁是真正的参民?” “那不,宰相珂铎出题三道,答对者便可进入,答错者罚五十‘嗜骨鞭’。此招甚灵,只有真正的参民才敢去闯关。有效地防止了一些绿林强盗滥竽充数,蒙混过关。 卷六 参王争霸 3 谷昭明白了,怨不得这么多人在此聚集,进退维谷。很多武林人士本欲鱼目混珠,但又怕进去答不对题,白挨鞭子。 退吧?千里迢迢赶来,无功而返,心有不甘。金老头继续道:“不过歏善大将军,为人敬重英雄。他不拘一格,在文过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武过。”老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谷昭,手指着关顶道:“这武过吗,你只需凭借自身本领,闯过关顶,以后便不再为难于你。”谷昭仰首凝望关顶,心里琢磨: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单凭壁虎游墙功能攀上关顶的,也不乏大有人在。 但是上面五百黑旗射手可不是吃素的。自己若凭武功硬闯,虽小有胜算,但是绿笛儿却是万万过不了关的。 金老头继续道:“一个时辰前,便有兄弟二人凭武功硬闯,结果攀到中间时,只有二名黑旗射手出箭。并未射其要害,但自十丈高处坠落,早已摔死。”谷昭道:“那文过可有人通过? “ “但凡进去的人,答不对题的便在关顶被抽五十大鞭,为怕泄题,然后关押在关底,直到撤关时才放人。”这时,关上人头攒动。 一名壮汉被五花大绑,束于关上垛口旁的木柱。一名红袍军官手执长鞭,刷地一鞭。 那人上衣立时被劈作两截,一条血印长可及尺,皮开肉绽。老者唉叹了声,闭上眼睛道:“你看到了,一鞭就已至此,没有人能挺过五十鞭。”绿笛儿早已吓得不敢再看。 但见抽到二十余鞭,行刑红袍人,用手触了下那人鼻息,一摆手做了个已死的姿势。 过来两个士卒,将人从木柱上解下,用力一荡,自城墙上直接投下。众人纷纷避让,喝骂不断,显然惊怒交加。 一时没人敢再去闯关。谷昭怒甚,心道:此人若是未死,岂不也活活摔死了,身为官府,竟然如此草菅人命。 城上红袍人手持血红的长鞭,立于城上哈哈狂笑道:“哪个还要闯关?”他本以为,杀一儆百,下面人会胆寒散去。 陡听,一声断喝:“赵某要试试。”这一声吼,有如春雷炸响,回荡不绝,正是谷昭。 他生平最看不惯仗势欺人,草菅人命。被红袍军官气得一时失控,张口叫战。 谷昭话一出口,才想起绿笛儿。愧疚地看着她道:“姑娘在此稍等,在下闯关试试,若能闯过,便想法把姑娘接近去,谷某实在是没把握,所以不能带姑娘一……。”孰料,话未说完。 绿笛儿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城墙上红袍将军一声喝骂:“又来个不怕死的,放吊篮。”谷昭不忍再看,一狠心,急忙奔向吊筐。 绿笛儿在身后大喊一声:“我也要闯关。”说罢,跑至谷昭身侧。谷昭急道:“姑娘不可意气,谷某绝不会丢下姑娘,待会我伺机行事,定然……”见那绿笛儿杏眼圆睁,怒视自己,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瞳孔间燃烧。 忙把后面话咽下,心中七上八下,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个愿同自己,共甘苦共患难的红颜知己。 忧的是,绿笛儿倘若有个闪失,岂不全是自己冲动造成?此时已不容多想,吊篮足够容纳二人。 待二人站定,上面士兵绞起转盘,吊篮冉冉升起,不一会儿便升至城墙一大半。 突然,绞绳一松,吊篮急速下坠。眼看离地不及一丈时,嘎然止住。吊篮本来狭促。 绿笛儿吓得花容失色,失声惊叫,一把抓住谷昭肩头,两眼紧闭。谷昭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到没如何,但肩头被抓生痛,强忍着不吭声。 城上摇篮士兵,嬉闹作一团。不一时,吊篮又自冉冉升起。升至中途又突然一次下坠,绿笛儿再次失声惊呼。 头直接抵在谷昭胸口,谷昭但觉幽香直逼心扉,不禁心神恍惚,反倒忘了危险。 他知道上面士兵故意搞恶作剧,有惊无险。正要安慰绿笛儿,突觉左臂剧痛。 原来绿笛儿右手不自禁紧抓谷昭左臂,五指深陷,已经掐出血来。谷昭低头看去怀中伊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脸颊上泪痕未干,我见犹怜。 显然绿笛儿被吓坏了。而上面军官仍自闹个不停,登时大怒。等到吊篮升至大半,士兵门又齐撒手。 不料,这次绞绳并未拉直。下面传来一片赞声。俯首一看,但见吊篮紧贴城墙,就跟粘住了一般。 原来谷昭瞅准吊篮一松,立即运起十成内力,将铁打的参铲贯入城墙。 把吊篮牢牢挂住。士兵们一时惊呆,谷昭道:“姑娘得罪了。”一把抱住绿笛儿,脚尖用力,纵身一跃,翩然飞上城墙。 士兵大哗,那红袍将领遥遥就是一鞭,也没见谷昭躲避,一伸手便擒住鞭梢,随手一抖,鞭子断成数断,红袍将领手里只剩鞭子柄。 红袍将领知道遇见高手,忙上前道:“好汉身手不错,请跟我来。”此时,绿笛儿惊魂甫定。 放开谷昭,但见指甲带血,俊脸羞红一片,羞态可人。旁边士兵看得直咽唾沫。 二人随红袍将领走进城楼,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周围站满武将,正前方一张虎皮地毯,后面是一把红木阔椅。 厅中有张八仙桌,上面扣了三个锦盒。只听门外高喊:“大将军到。”众兵将齐齐肃首。 一阵脚步杂踏,进来十余黑甲侍卫,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位锦袍玉带的阔脸长髯的中年男子。 男子手捋长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终于来了个武林高手,怎么不去武闯啊,好叫本将军见识见识中原武林高手的风采。”随即,一瞥眼看到绿笛儿,登时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原来带有女眷,嗯,这女子可是你的妻子?”绿笛儿更羞,正要说话。 谷昭一使眼色制止,抱拳抢道:“正是贱内。”原来谷昭早已想明,如果说是夫妻,或许可以一同闯关。 若说不是夫妻,对方万一要他们分开闯可就麻烦了。绿笛儿冰雪聪明,立时也想通此节,螓首低垂,不再作声。 心里却美滋滋的,一时恍然。那红袍将军忽道:“大胆草民,见了大将军为何不跪?”那阔脸将军果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名将歏善。 歏善大手一挥, “哎,对待豪杰岂可等同对待草民,繁文缛节,一律免去。”继续道:“你二人此来,难不成也是为了参王?你可知朝廷已经下令,不论是谁挖到参王都必须上交,否则格杀勿论。”谷昭道:“正是,愚夫妇采参十余年,从未见过五百年以上的人参,更别说万年参王。此番不为拥有,但求一睹参王风采,心愿足矣。” “嗯,要求到是不高,就像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谁不想尝尝百年的杜康,实在尝不到,闻闻亦可也。哈哈哈,待本王得到参王,到是可以满足你这小小要求。本将军眼下也正在招募一些采参高手,这帮子毛手毛脚的士兵,杀人喝酒在行,要他们去伺弄人参,却不堪一用。万一碰掉个须子什么的,那珂铎老儿,岂能与我善罢甘休?全都得——咔。”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样子嬉皮,绿笛儿此时心情大好,见状忍不住扑哧一乐。 歏善仔细打量绿笛儿会儿,看的绿笛儿头又低下去。歏善哈哈大笑,忽然面容一肃:“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蒙骗本将军,你们绝不是夫妻。”二人大惊,谷昭不知何处被看破,闻言内力暗聚于掌心,准备随时发难,紧急关头护着绿笛儿冲出关去。 歏善继续道:“但你们日后必是夫妻,若有那一天,可别忘了请本将喝喜酒啊。”谷昭笑道:“大人怎看出来的?”歏善道:“那太简单了,你身穿我金人服装,这可人儿却身着汉人服装,须知我祖宗遗训,金汉不得通婚。你们粗心大意,身份一目了然,还敢冒充夫妻。哈哈哈……”谷昭暗道:大意。 原来他入关以后身上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索性买了件金人衣裳。这歏善不愧骁勇善战的名将,观察细致入微。 怨不得李维对犯境倭寇不屑一顾,却常说金人才是明廷最大的敌人。 “大人明察秋毫,草民好生钦佩,草民前些日子身陷囚笼,多亏这位姑娘相救,是以一同逃至关外,不想闻听参王现世,忍不住好奇便也来此凑个热闹。”歏善刚才瞧见谷昭吊篮显露神威,有心收纳,所以以礼相待,未加怪罪。 此时笑道:“赵老弟,看参是要付出代价的,倘若你答不对这三道题,恐怕便要吃那五十嗜骨鞭。那鞭子可非同寻常,就是一流武林高手也吃不消的。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完全答对这三道题,你可要三思。”谷昭早已铁了心:“草民甘愿一试,请将军出题。”歏善道:“不忙,你既然从中原过来,本将军先问你个问题,你可认得中原名将李维?” “这个……小人一介卑微草民,如何能结识当朝权贵?”谷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谨慎回答。 谷昭越是谦虚,觐善越觉的他是个人物,心道:就凭你这身手,焉能是无名之辈? 遂问道:“那你总该听说过吧?李维这人带兵,跟本将军一比,可有高下之分?”谷昭环顾左右,见黑旗兵军容肃整,甲胄鲜明,斗志昂扬,一看便知黒旗箭手具有第一流的战斗力。 而李维没有自家军队,中原朝廷向来不许将领私自拥兵,都是哪里有战事,便派将领前去。 将领乍去,当务之急便是收服军心。好让自己军令节度有方,能够上贯下达。 通常短时间做到这一点便已经不易,再抽出时间按自己要求练兵,费时费力。 如果双方持久战,则主要考验将领才识。若是和歏善这种家军发生突发战争,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定然有败无赢。 谷昭虽这么想,但却仍装作不识的样子,道:“传闻李维将军治军有方,加之本身深谙文韬武略,和将军并称当世南北两大神将。”歏善见谷昭夸奖,哈哈大笑:“多谢夸奖,本将今生愿望便是与那李维一战。好了,你们开始闯关吧。参奴何在?”原来,辽北盛产人参,人人皆爱吃人参。 而用参不同于吃饭,是极为讲究的,吃多了有害无益,吃少了或是时机不对,都有可能白白浪费。 为此,金国皇宫内专门设有参奴一职,专门来侍候主子们用参。条件是参奴必须精通参道,进宫前还得跟太监一样,先被净身。 所以,参奴是特殊而又稀缺的职业,整个金国皇宫也没几人。此次,觐善为了挖参,特把宫内的参奴借出来一个。 听到觐善发令,一个杂役打扮的下人从后走出,面色苍白,表情呆板,若不是偶尔眼神灵动,绿笛儿还以为他是具僵尸。 参奴走至第一个锦盒前侧,道:“二位,请看此盒。”说罢,将盒盖打开。 但见木盒内,放着五只小参,似乎刚刚挖出,根部包有泥土,叶子鲜绿。 只听那参奴道:“第一问,这几只山参的参龄?”谷昭拿起第一枚细看,但见人参头上有一枚五片小叶复叶,如巴掌形状。 谷昭不假思索道:“此为巴掌。”参奴点头。谷昭随即又拿起第二枚山参,但见参头上三复叶。 便道:“此为灯台子。”那仆人点头。谷昭拿起第三枚人参,见有四枚复叶,谷昭道:“此为四品叶,五年参龄。”又拿起一只两片复叶的人参,道:“这是二甲子。”歏善不懂参道,不解地问:“本将是考你参龄,你说什么巴掌、灯台子、二甲子的……”参奴道:“禀将军,两年生的人参称巴掌,三年生的俗称二甲子,四年参称灯台子。”歏善急忙挥手,窘道:“继续继续,本将多有打扰。”谷昭拿起最后一只参,数了数就六片复叶,绿笛儿小声道:“以此类推,应该是六年生的六品叶吧?”参奴听到绿笛儿说的话,眼睛又亮起,目光灼灼地盯着谷昭,等他回答。 谷昭点点头,正要回答,一抬头见那仆人眼含异彩。心中猛地咯噔一下,暗道:不对! 绝没这么简单。观叶识龄是最简单的采参人的学问,缘何能难住那么多采参人? 心下狐疑,翻过人参,细细一瞧,但见芦头上隐约可见许多脱落的叶基残痕,仔细一数,心下大快。 道:“此乃十一年参。”那参奴一愣,沉吟片刻,用力一点头。歏善大手一拍,道:“好,有点学问,开始第二关。” 卷六 参王争霸 4 参奴掀开第二个木盒,只见里面平躺着三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生晒参。那参奴问:“里面有一只是山参,两只是园参,你选出山参。”谷昭逐一拿起,细细观察,又凑至鼻前闻闻。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举起中间的人参,对参奴道:“这只为山参。”歏善歪眼看参奴,只见参奴一点头,似乎沮丧至极。 这三支人参乃是他为了难住参民,在皇宫参库上万只参里,挑出来的最容易混淆的三只人参。 歏善道:“你且说说看你是从哪里能分辨出来的?”谷昭拿起一只园参道:“真正的参民应该都知道,看参主要是从参的皮、芦、体、腿、须、芋、味,七处入手逐一分辨开来。其一,山参表皮多为黄色、金黄色和黄褐色,有又深又细的纹理;而园参表皮较显苍白,大多数并无纹理,少数有纹理的也不如山参连贯。其二,山参芦头较长,多数可分三节,少有两节,芦痕密密匝匝排列的极为紧密,四面环生;而园参的芦头较粗,多为缩脖芦,茎痕粗大且稀疏。其三,山参多为横灵体和疙瘩体,少有菱角体、顺体和笨体;而园参短而粗壮,与山参正好相反,多数为顺体和笨体。其四,山参多为两条腿,少有多腿和单腿,分裆处自然宽松;而园参又恰恰相反,不仅腿多,分裆处还比较紧凑。其五,山参须根细长且有弹性,不易折断,上有类似珍珠的小疙瘩;而园参须多且短,形如扫帚,杂乱不清。其六,山参芋多数像枣核形,垂直向下,毛芋极少;而园参多为毛芋,无枣核状,并大多向上或横向伸展。最后,让在下最终确信无疑的还是味道,园参味苦并带有辣气,而山参虽味苦却伴有清香之气。”这时歏善走至谷昭身前,接过山参凑至鼻前一嗅。 点头道:“果然有股清香之气。第二关你已闯过,开始第三关。以前的都是参人的基础知识,难度不大,这一关才是考验你是不是真参人的一关。”参奴打开第三个木盒,只见里面并排躺着两个一尺余长的人参。 谷昭不禁暗惊,怎么看都与当年姬沅送给师娘的那支千年人参大小相仿。 要知道,当下一支千年人参足可换取一座城池。当年姬沅去皇宫盗取的千年人参,一直被视为宫廷密宝,连皇帝都舍不得服用,而眼前的小木盒里,就安静的躺着两支。 参奴道:“这两只高丽参其中一只是假参,看你能否分辨出来?”谷昭轻轻举起木盒,端至眼前,这一看足足看了一炷香时间,还是难以分辨。 谷昭不禁眉头紧蹙,内心忧急,又端至鼻前,清香中透着一股子极为轻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味道。 歏善等武官俱已不耐。道:“怎么还没看明白。”谷昭缓缓放下木盒,把心一横道:“禀将军,这两支俱是假参,系桔梗根仿造。”此言一出,好比晴天霹雳,厅内武将闻言立时炸了锅。 使鞭的红袍将上前道:“大将军,此人危言耸听,其心可诛,末将以为该当拉出去鞭刑一百。以儆效尤。” “对,胆敢污蔑咱们的参是假参,该当鞭刑。”众将官附和道。歏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厅内立刻鸦雀无声。 歏善面色有些难看,道:“赵老弟,你可知此参乃是高丽国兵败进贡至我朝的贡品,我们故意设此迷局,说真为假,让你一辨真伪。你若真有学问,便可看出,此乃两只上好的千年高丽参。怎知你竟全然看作是假的,你且说说,你有何凭据说他们都是假的?”谷昭道:“启禀将军,刚刚在下已经说过了,真正的山参鉴别之道,无外乎‘看五形、识六体’。看五形者,指的是须、芦、皮、纹、体。长条须,老而韧,清疏而长,其上缀有人称‘珍珠点’的小疙瘩。色白而嫩脆者,则不是纯野山参。”说着,轻轻一扯,一根断参须便捏在谷昭手里。 众人大哗,他们虽不懂参,却也经常吃参。知道老参坚韧,一般牙口不好的根本咬不动,别说轻轻一折了。 谷昭继续道:“真正的野山参芦较长,分为二节芦、三节芦、线芦、雁脖芦。各芦根据形状又分许多种,在下不一一细表。各位请看,这两支参芦虽较长,但长而无形,全不在四种芦形之内。再看参皮,在下之前讲过,皮嫩而白者,不是纯山参。想必不需在下再多费唇舌了吧?”说罢,将参翻转,列给众人观看,果然参皮稍显白嫩,缺乏老参沧桑感。 “在毛根上端肩膀头处,有细密而深的横向纹理。横纹粗糙,浮浅而不连贯者则不是纯山参。”说完,谷昭环视众人,静待回音。 厅内一时安静的可怕,针落可闻。原来这两枚山参,象征着歏善大败高丽人,高丽人屈膝服输的凭证。 金皇帝为了表彰歏善,特赏赐于他。而歏善一直把它视为毕生的最高荣耀加以保存,那是准备传家的。 歏善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哈哈大笑道:“我记得方才你说闻味可知真假。那我问你,这两株参可有清香之气?”谷昭坦然道:“有。” “那你如何自圆其说?” “将军营中可有女眷,或是香粉之类亦可。”歏善环视众将,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作答,都不知道谷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歏善叹道:“此次行军,时日不久,俱未带女眷?”谷昭无奈,拿起人参走至歏善面前道:“将军请闻闻这是何种味道。”歏善仔细一闻,一股清香之气中掺杂着莫名的刺激气味。 然后谷昭走至绿笛儿身前,一拱手道:“绿笛儿姑娘得罪了,请你将它放于怀中。”说罢,脸色有些红润。 绿笛儿不知所以,娇羞万分,本欲推拒但又不愿违拗谷昭之意。无奈接过人参,转过身去解开个领口絮了进去。 不一时,取出交与谷昭,谷昭给歏善道:“大人请在闻闻。”歏善闻言一嗅,但觉少女身体幽香丝丝入鼻,心神为之一醉。 谷昭道:“将军绝顶聪明,现下可曾明了。”歏善哈哈一笑,猛地用力将参往地下一扔,那参立时摔成数段。 真参假参,此时一目了然。歏善怒道:“好你个高丽棒槌,胆敢欺我如此。明日我便奏明大汗,本将亲自出征,不将这高丽棒槌赶尽杀绝,誓不罢休。”众将闻听有仗要打,齐声鼓噪,直要追随将军左右。 谷昭轻抹头上汗水,一颗心总算是归位。眼见群情激愤,万没料到,一场大战要因己而生,正琢磨如何规劝。 却见参奴眼角闪过一丝狡狤得意之色,心念急转道:“将军不可动怒,请听在下一言。当今世上自上党参绝迹之后,世间只有关外、高丽盛产人参。高丽进献假参,焉有不知金国参党无数之理,草民自小采参,所学尽是参民所授,仅十几年采参龄,尚且能够分辨真伪。那天下间能分辨真伪者何止千百,高丽国一国之智,岂能无知至此?”歏善本就文韬武略,一腔的智谋,只是一时动怒乱了方寸。 经谷昭这一提醒,顿时醒悟。凝神沉吟片刻,把眼一瞧那参奴,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众人这才发现,那参奴趁歏善沉吟期间,已经溜至厅门口。 待歏善看过来,急忙一个箭步窜出,门旁正好撞见那红袍执鞭将军,红袍将刚刚出去换了根长鞭,就等着谷昭答不对题,准备抽谷昭用的。 刚刚谷昭叫他在士卒面前丢了脸,心里攥了把狠。陡见人影一晃,还以为谷昭要跑,兜头就是一鞭。 不想那参奴瞅也不瞅,伸手攥住鞭梢用力一甩,红袍将军只觉一股大力涌至带动身形,急忙撒手弃鞭。 不想,那股大力竟吸着他,把他一下子扔出内城墙,身形笔直下落。参奴紧随其后飞身便从内城墙跃下。 谷昭一惊,城高二十余丈,此人竟敢直接跃下,跑出去一看。但见,参奴落至一半,用力一提鞭子,红袍将军本来落在当前,身形突然提起本以为得救,却见一人急速下压,在其胸前一点,胸骨立碎,没到地上已然惨死。 而那参奴借着一点之力,下坠之势立缓,临近地面轻飘飘一个翻身,翩然落地。 谷昭不禁暗道了声好。此等功夫,怕已不弱于自己。这时,外墙弓箭手已经拥至内墙上,弓箭齐发。 立时汇成一片箭雨,罩向参奴。参奴落地后身形急转,下面俱是参天古树,围树绕行,箭箭射空。 歏善亦拿着五石之弓赶到,搭箭瞄准, “嗖”地一箭射出。这位有 “女真箭神”之称的神箭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箭去势如闪电流星,后发先至,正中参奴后心,参奴扑倒。 歏善哈哈大乐,笑声未歇,有个眼疾手快的部下高喊:“将军小心。”却见参奴蓦地翻身一挥,一点寒星电射而至。 歏善仓惶后退,手下忠心卫士,立即挡在歏善身前,寒芒透体而出,余力仍然直奔歏善咽喉,歏善大惊,神情慌乱趔趄后退。 这时,一只大手横在觐善咽喉前,一把擒住那点寒芒。展开一看,竟是歏善射去的箭头被反投回来。 参奴一挥之力,竟不弱于五石之弓,众皆骇然。谁都没料到,这二月来,整日跟在身边被他们呼来喝去,毫不起眼的参奴竟如此了得。 参奴冷冷看了眼谷昭,闪身树后,消失无踪。谷昭见这眼神,暗自一愣,从这似曾相识的眼神里似乎读到不同寻常的东西。 如果是仇恨?必定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双眸子呢? 谷昭一时茫然失措。众人拥促歏善回至大厅,因为谷昭救了歏善一命,对他的态度俱有改观,恭敬不少。 歏善下令悬赏缉拿那参奴,毕竟戎马一生,久经沙场,稍作休息,已然恢复从容之态,对众人哈哈大笑。 属下不明所以,问道:“将军为何大笑?”觐善道:“我笑我大金人杰地灵,区区一个参奴都有如此能耐,大汗何愁大业不成?”一名将官手抚脖颈道:“单凭这份坚忍的功夫,那参奴绝对是个人物。以往末将总对他呼来喝去,现今想来,直不信头颅还在。”众将大笑。 觐善转首对谷昭道:“好兄弟,今日你救了本将一命。本将该如何赏赐于你,给你三次机会,但说无妨。”谷昭抱拳道:“救人乃侠义之本,大将军何须挂怀,在下别无他求。”歏善摇头道:“不行,本将戎马倥偬二十余年,善罚分明,从不欠别人人情。”谷昭看他态度决绝,心道:此人功高盖主,自养成桀骜不驯的性子,不依他恐怕没完没了。 那参奴已然进山,心急如焚,只想速速进山。遂道:“那好,在下就提三个要求。”歏善眉毛一扬, “讲!” “这第一吗,请赏赐贱内一身金人服装。”谷昭想到,在金人地界,绿笛儿的装扮过于扎眼。 歏善及众将不禁一愕。有人心下嘀咕:这个参民,脑袋进水了怎地?要求个黄金千两什么的,别说一套衣服,就是满洲最大的二道河子制衣坊都买下了。 歏善略一沉思,一点头,道:“允了。”谷昭道:“第二件吗,请将我的参铲还我,好日后采参用。”谷昭那把参铲尚留在城墙上。 底下众将官,有人已经气笑了。歏善再点头, “允了。”谷昭道:“第三件吗,请大将军赏个小帐篷。”谷昭想到一入深山或许就是数月,绿笛儿一个女孩家,怎能跟他长期风餐露宿。 三个要求一说完,底下人见惯不怪了,俱没反应。歏善自嘲道:“本将一直以为自己个儿身价不菲,怎么也是个万金之躯。不想在兄弟你眼里却只值一两银子都用不了的寻常物件,看来人不可自大啊。”谷昭为人绝不因功邀赏,没想到却伤了歏善的自尊心,一时语塞。 歏善略加思考,猛一挥手, “来人,拿本将令牌。”手下不一时送来一面金牌,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四个字:“大将军令”。 歏善将令牌亲自交到谷昭手里,道:“兄弟乃是人中之龙,不因功邀赏更显高风亮节。本将焉能以黄白俗物辱没于你。这块令牌你且收着,将来不管何事何时,但凡需要本将相助,只须将令牌交回,本将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卷七 绿野仙踪 1 谷昭深知北方汉子知情重义,若再拒绝恐会伤了歏善的好心。眼下时间紧迫,谷昭不再推辞,收起令牌,抱拳道:“那就多谢大将军了,兄弟先行告辞。”歏善执意送二人至城墙上,派人绞起吊篮。 谷昭二人乘篮直下,下到地面,回首遥遥一拱手,道别歏善。往前路眺望,此山原本有参民和土著猎人踩出的一条羊肠细路,但是被大军封山后,因久无人踩踏,早已荒草齐腰,看不出原来面目。 二人只得沿着参奴消失的林隙前进,沿途古木参天,林荫蔽日。手臂粗的树藤,如同巨蟒在林间纵横缠绕,遇到过于密集的地方,谷昭便挥动参铲开路。 谷昭的参铲前端为铲,后柄中空内旋藏匕首,通体玄铁打造,比得上兵器。 这是参党必备的装备,参党挖参时用前铲,若遇强盗便反过来,把匕首旋出,倒拧于铲柄上,便如同二尺多长的一把箫剑,用来防身。 二人在林间穿行。到了夜间,谷昭找个避风的矮石崖,在其下侧支起帐篷,叫绿笛儿进去休息。 自己则横卧在石崖上仰望苍穹。此时,皓月当空,明月引起谷昭无数感慨,回想数年来奔波于江湖,做了无数惩恶扬善之事,却并未得到天下人认可。 反倒恨他的人不计其数,一颗心真是伤痕累累,自己真的已经倦了。眼下佳人在侧,不管多苦,总有说不出甜蜜,自问生平从未有如此惬意之时。 以前是满脑子打杀,现在却一肚子柔情,难道这便是人言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绿笛儿在帐篷里,也是辗转难眠。从前在江南水乡乌篷船上,众雅士赏风吟月,谈笑弄笛。 日日诗情画意,视名利富贵如浮云,从未有任何羁绊。如今不同了,这半年多来,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被那个青色身影缠绕。 为了这个身影,她甘愿放弃毫无羁绊的优雅生活,甚是做出背叛结拜姐妹的不义之举。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那个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呢?转念又想,遇见雨侬后自己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向她解释呢?姐姐会不会原谅我呢?想起雨侬便越发睡不着,心乱如麻。 这时只听谷昭在巨石上似乎快意至极,口中轻吟道:“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绿笛儿心下更恼,我为他烦恼的睡不着觉,他竟在想着其他女子。 不由重重地 “哼”了声。谷昭听见,立即住口,从崖上探头下看,见并无动静,刚要缩回去。 不料,绿笛儿在帐中道:“你在扬州快活得很吧,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扬州弱水三千,不知是哪个女子让你如此魂牵梦绕?”谷昭立觉酸气扑面,忙道:“姑娘想多了,在下去扬州办案到是有过几次,可从未久驻,适才仰望星辰,心下惬意,便想起杜牧的这首‘遣怀’。不过,在下跟杜牧不同,在下从不去那花柳之地。”绿笛儿醋意更甚,怒道:“你去没去过别人怎么知道,你一惬意别的不想,却单想起这首诗,只不知是前两句令你遣怀呢?还是后两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令你难以忘怀。”谷昭这才知道引发酸气的根源,忙陪笑解释道:“绿笛儿姑娘,在下吟的前两句,却不是要对杜牧的后面两句。在下终日奔波于江湖,有一年行至鲁国故地,姑娘当知文坛自有‘齐风鲁韵’一说。鲁地更是文化之源,那里民风重文轻武。人称,三人能文,六人能书。就是说三人中必有一人擅写文章,六人中则必有一人兼擅书法。谷某到鲁地办事自然少不得瞻仰先贤遗风。一日,在‘孔夫子闻韶处’旁的一座古碑上见到一个叫庵的人续改的杜牧遣怀,甚合吾意,姑娘请听: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一生总为痴情故,江山红颜两零仃。”这话一出口,绿笛儿那边立刻烟消云散,笑道:“续得好。”谷昭见此诗有拨开云雾见日出之功效,不禁对那鲁国庵人,敬佩有加。 绿笛儿道:“一个是花花心肠,一个却是痴情好男儿,不论结果如何,字里行间便看出做人的天差地别了。”谷昭暗咋舌头,心道:女儿心,海底针,惹不得。 一时无心之语,差点引发一场 “战争”。嘴上道:“其实,在下钦佩杜牧的小节不拘,大节坚贞的顽世洒脱的态度。但并不代表欣赏他所有的为人处事。”绿笛儿问道:“那么,有没有诗文人品俱和你意的呢?” “这个嘛……姑娘可曾听过僧贯休此人,此人诗赋流传不多,但在下却极为欣赏:??贵逼身来不自由,几年辛苦踏山丘。??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莱子衣裳宫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他年名上凌云阁,岂羡当时万户侯?????说到做人吗,此人刚直不阿。当年僧贯休因避黄巢之乱,欲效仿先贤智者投奔明主建功立业。来到越地,将此诗呈给吴越王,以求晋见。吴越王一见此诗,果然十分赞赏,但是又嫌‘一剑霜寒十四州’一句气象不够,没法体现他的远大志向,让贯休改‘十四州’为‘四十州’才考虑见他。贯休听说后,吟诗四句回他,‘不羡荣华不惧威,添州改字总难依。闲云野鹤无常住,何处江天不可飞?’吟罢飘然远去,从此隐世不出。光凭这‘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气节,谷某便钦佩有加。”绿笛儿静静听完,道:“没想到谷大哥你文武双修,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文章典故也如此精通,小妹最佩服的便是你了。”说完,黑暗中脸已羞红。 谷昭那边一时语塞,老脸亦觉发烫。第二日,二人早早起来,开始艰难的寻参之旅。 一连几日探索,一无所获。眼见又迎来一座白头山,谷昭打算二人凭借轻功,专挑那连野兽都难以行动的路线前进。 便找了个最高的古树,施展轻功跳上树冠,观察一下四周情况。这一看才发现,前方不远出有一片不大的草地,竟然围满了士兵,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谷昭带着绿笛儿赶至空草地。那些士兵看见二人,立即包围过来。谷昭将金牌一亮,立即好使。 一为首的将官,过来施礼道:“阁下既有大将军令,想必是歏善大将军派来的了?” “正是,不知将军在此何为? “你有所不知,这里面便是迷子林,据传说万年参王便是这里发现的,故大将军下令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入。”话音刚落,陡见人影一晃,眼前俩人已经消失无踪。 那将领还以为见了鬼,揉揉眼问手下:“我刚才和谁说话?”手下乖乖道:“一男一女。”那将领诧道:“人呢?”谷昭怕那将领罗嗦个没完,知道终于找对地方了。 一时兴奋,拉着绿笛儿施展轻功狂奔了半个时辰。然后,他们便明白什么叫迷子林了。 果然,迷路了!就在谷昭二人进迷子林时,白头关外又来了一男二女。 正是白筱天和红泠、竹叶儿二女。他们动身晚些,再加上俩女人事儿多,所以迟迟方至。 此时关外聚集遇阻的人数近万,叫苦连天,骂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三人被阻隔人墙之外,遥遥看见城头高及二十余丈,城墙上隐约有 “白头关”三字。人海拥挤不堪,往前走一步都很困难。红泠见旁边有一手持参铲,背小竹筐的蓝衣妇女,便问道:“这位大姐,这里为何如此拥挤,怎们都不过关?”那妇女气道:“过关?怎么过?你没见朝廷已经派兵封关了吗?要么,你去文闯,答对三道题便可过关;要么硬闯,你看到没,城下已经连射带摔,死了数十人了。作孽哟。”红泠闻言气道:“真是霸道,难到就没有人能闯过关的吗?”那妇人旁边的虬髯汉子道:“据说三日前,曾有一男一女文闯关成功,他们是真正的参民,对采参之道有极高的造诣,歏善大将军特准放行。”竹叶儿道:“那二人什么模样?” “我夫妇二人亦是今日才到,俱是道听途说,不曾亲见,不过据说那一对男女,男的似乎是我女真族儿郎,女的却是一身汉人装扮,清丽出尘如仙子。” “啊,定是大师兄。”红泠手舞足蹈地看着师傅,白筱天带着斗笠,微微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 白筱天此时心下琢磨:昭儿选择文过,定然是为了身边的女子。我眼下带着两个女子,硬闯怕是不好办了,不如亦来个文过。 须知,谷昭采参之术俱是白筱天传授,谷昭尚且能过,白筱天心中更是信心十足。 正想着,前面一片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白筱天寻声望去,只见百丈开外的城墙前,两条人影,一灰一紫,急速冲至城墙下方。 紫色人影纵身上跃至三丈处,升势渐缓,那灰色人影如大鹏展翅紧跟其后向上跃起。 紫衣人力尽之时正好一脚踩在灰衣人肩头,出奇的是两人并未下跌,那灰衣人犹如一只壁虎紧紧贴附城墙之上。 众人齐声赞道:“好!”都不明白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城头黒旗箭手张弓搭箭,心道,又来送死的了,看那俩人姿势,一箭真正好来个对穿。 纷纷瞄准在上的紫衣人。但闻一声令下, “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城上箭如雨下,众人心都悬到嗓子眼,替那二人担心,此刻那二人就算想跑也来不及了。 只见紫衣人不慌不忙,从后背抽出一把银伞,迎着箭雨撑开。一阵急促的当当声,如冰雹击打瓦砾。 紫衣人将伞一旋,落箭立时受反震乱飞。靠着城楼近的人士多有涉及,人群惨呼不断,轰然后退。 然而,人群过于拥挤,退不得几步,便已有人踩踏。这时反倒没人再担心那二人安危,全都暗咒二人快被射死,省的被流箭误中。 趁着人群骚动,白筱天一手一个,抓紧二女从人墙之上踩着众人肩头急速向里层飞去。 众人被人浪挤压,哪里还能顾得肩头。白筱天只提一口气便已飞至距离城墙不足二十丈。 这里看得真切,只见那灰衣人施展壁虎游墙功,肩头驮着一人,冒着箭雨,不退反进,正向上游去。 竹叶儿没见过这等功夫,问白筱天:“白伯伯这是什么功夫啊?灰衣人活脱脱好象只大壁虎。”白筱天道:“此乃壁虎游墙功,原算不得什么绝学,但在此时此地,却是最好用的轻功。此壁虽高,却也难不住寻常武林高手。但是,此人却肩负一人百斤的重量,再加上这些黑旗弓手的箭雨击打于伞上的压力,他所肩负的力量何止几百斤?这二人光凭此功力便已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了。”竹叶儿道:“那女的也这么厉害吗?看不出,她只不过站在肩头撑伞吗,要是我也没问题,撑伞能费多大劲?”离得近了,方看出那紫衣人身材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红泠一敲竹叶儿脑壳,教训道:“你这呆瓜,看不到她撑的伞只是寻常的油纸伞吗。要不是有高强的内力挥动此伞,她就是撑铁伞,也早被洞穿了,你光看看黒旗箭手射的箭,虽被格飞,余势依然能飞出十余丈洞穿人臂,便可知黑旗射手的威力了。”红泠指着前面一个误遭流箭的人说。 竹叶儿此刻才服了,伸出舌头,做个鬼脸,调皮地道:“待会铃铛你站到白伯伯肩头也这样闯关,别忘了在白伯伯腰上拴个绳子。”红泠诧道:“拴绳子干嘛?”竹叶儿道:“当然是给妹妹我拽着啦,就你妹妹的功夫,也只有拽绳子的份了。”说罢,露出副苦瓜脸,自怨自艾。 “哼,谁叫你练功不努力,知道什么叫‘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吧?”红泠一副人五人六的样子。 这姐俩全没悲苦之心,不论何时何地,总能苦中作乐,一有机会便贫个没完。 说话功夫,只见那灰衣人已经游移到离城头只有三丈不到的距离。陡听他大喝一声 “呔!”运起一臂,朝城墙插去。城墙乃是千斤条形巨石垒成,那灰衣人一拳,击在条形巨石中间,竟然一拳没入。 就势手掌抓在凹坑,左臂托起紫衣女脚底,用力向上一举。那紫衣女就势双腿一屈,腾身而起,距离城头尚有三丈,凭借灰衣人一托之力,翩然跃上城头。 城头箭矢纷纷射来,紫衣人油伞微合,整个人半掩于伞下,黑旗箭纷纷落空。 城头哗乱,歏善急忙探头观看。正好见到如此惊险一幕,不禁道了声:“好家伙,武闯到此的,这是头一个。”紫衣人甫一落地,黑旗箭手怕误伤自己人纷纷停射,城楼内涌出数十持刀士兵,将紫衣女团团围困。 这时,那个灰衣人如鹰击长空,展袖凌于城墙之上。双手一挥,这些身经百战的甲卫便纷纷东倒西歪,和紫衣女背对站于一处。 士兵如潮水般迅速围拢二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并不进攻。二人稍作喘息的功夫,只见城楼上兵墙如潮水分开,众星捧月般现出一员将领。 正是歏善。歏善犹为赏识英雄豪杰,拍手赞道:“二位好功夫,终于有人武闯至此。这才爽快吗,前面那些文过的实在无趣。”紫衣女一方丝帕遮面,闻言秀眉微蹙道:“那些人是何时过的关?” “呵呵,他们三日前便已进入。”二人闻言,俱为之一震,四目相交,似乎要准备动手突出重围。 歏善立即道:“不过有个人接下本将军一箭,反手掷回,飞行四十余丈尚射穿本将一员卫士。不知阁下能否接下本将一箭,倘若接得,便立即放行。”那灰衣人傲然道:“这有何难,尽管朝咱家射来。”歏善一招手,手下早已将五石巨弓拿来。 歏善立于城楼之上,弯弓搭箭, “嗖”的一箭,箭势去如流星闪电,直奔灰衣人。那灰衣人袍袖只一扬,利箭便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灰衣人朝紫衣女一使眼色,旋身一甩,一道寒芒电射歏善。同时,二人提身向内城墙跃下。 歏善身前卫士眼见寒芒飞向歏善,纷纷拼死站在歏善身前,以身挡箭,但见寒芒从第一个卫士胸甲投入,连续射穿八个卫士,直至第九个卫士胸甲前,终于力衰停住。 箭尾犹自被内力激地嗡嗡颤抖。歏善等人俱瞠目结舌,待回过神来,朝二人远去方向喊道:“好汉留名!”但听,远远一声厉喝:“某乃秦付天也。” 卷七 绿野仙踪 2 这一嗓子用内力鼓出,就连外墙下的白筱天三人也听得真真切切。外城下近万人中,有一半是武林人士。 闻言俱都欢呼,偶然间得睹付天风采,这是多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事。 红泠道:“这个付天果然好厉害,他身边的紫衣女,看来便是那个亦在六杰之列的欧阳雨侬了,怨不得俩人都这么厉害,只是怎地未见忘愁呢?”白筱天闻言点头道:“是啊,此人不在你师兄之下。”三人眼见要追踪的人只有一墙之隔,但要翻过这堵城墙,谈何容易? 便对二女道:“我们再往前靠靠,看有什么办法过关,你们两个小机灵鬼,还不快想想办法,时不我待,须得从速。”三人这回没施展轻功,从人群中硬挤。 好在前面被流箭乱射的人群已不再那么拥挤,离最近的人墙尚有四五丈距离。 红泠耳尖听到一女子啜泣的声音。红泠好打不平事,忙四下扫视,但见西首不远处,一个身着素白绸缎的富家女子,螓首低垂,正自掩袖哭泣,肩头抽动,极是伤心。 急忙挤过去,道:“小妹妹,为何哭泣?有人欺负你不成?”那女子抬起头来,四目相交,目光中俱现诧异,红泠道:“莫不是……雨飘妹妹?”那女子正是欧阳雨飘。 原来,白筱天与关雪寒乃是至交。当年欧阳柳春脾气泼辣,因一点小事与关雪寒大闹。 一怒之下,便带着欧阳雨侬回到娘家,一住数年,并让雨侬改姓欧阳。 而雨飘则自小跟随其父关雪寒,关雪寒曾带着雨飘来探访白筱天一次。 因此,红泠与雨飘有过一面之缘。后来经白筱天说和,关雪寒为破镜重圆只得同意二女都姓欧阳,欧阳柳春方带着雨侬回至天山。 女大十八变,雨飘也是看着红泠面熟,努力从脑海中搜索,终于记起红泠,道:“莫不是,红泠姐姐?”红泠点头。 欧阳雨飘极是懂事,忙施施然一礼道:“原来是红泠姐姐,妹妹这厢有礼了。”红泠将雨飘一把拽在胸前里,怜惜道:“好妹子,怎么就你一个人。为何哭泣?谁敢欺负你,告诉姐姐?”欧阳雨飘欲语泪先流,凄然道:“我没事……” “那怎么就你一人在此?” “嗯……” “你和谁来的?”红泠和雨飘见面那年,已经十三、四岁,知道此女并无武功。 雨飘喃喃道:“小妹是跟姐姐、姐夫一起来的。姐姐跟姐夫刚刚破关而出,叫小妹暂在此处相候,他们办完事,便来与我会和。小妹一时慌张,适才哭泣,不想竟引来姐姐你。”这时竹叶儿也凑过来,眼见天仙似的可人儿梨花带雨。 听到事情经过,更是怜惜之心大发:“好没良心的姐姐,将如此娇柔可爱的小妹抛弃于荒野,真是心如蛇蝎,禽兽不如。”雨飘急道:“这位姐姐不可辱骂我的姐姐,实在是小女不争气,老给她们拖后腿,一路上我已经累得他们耽搁了几天时间。在这关前姐姐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以她二人武功,想必他们去去就会回来的,用不了多长时间。”竹叶儿和红泠面面相觑,心道:自己若是有这样一个妹妹,不得心疼死自己,天塌下来也要先护她周全,怎会忍心弃于荒野。 眼见雨飘知书达礼,气度不凡,也不再责怪她姐姐。道:“雨飘妹妹我们碰不到便罢,碰到了便不能不管。你跟着我们走,我们带你过关。”雨飘妙目一亮,道:“那我……怕是……怕是会拖累你们,那可怎生是好?小妹可是只学过几日拳脚,武功浅薄得很?”红泠扑哧一笑,道:“你武功何止浅薄,恐怕一只螳螂你也打不过。”说罢拥着雨飘,来到白筱天身前。 白筱天远远已然看见,见红泠把雨飘带过来。原本还留有一丝犹豫,到底是文闯呢,还是武闯? 这下子主意立定——唯有文闯!任他通天本领,也不可能带着三个女子攀上二十丈的城墙。 何况竹叶儿武功较差,看雨飘婷婷袅袅的走路姿势,更是全然不会武功。 欧阳雨飘走至白筱天面前,几年前见过一次,立时婷婷下拜,施了个大礼道:“白伯伯,晚辈欧阳雨飘这厢有礼了,您老身体依旧健朗如昔。”白筱天轻轻扶起,任是谁见了雨飘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形象,都不会无动于衷。 由衷赞道:“好好,柳春和雪寒的优点俱被贤侄女继承了。呵呵,好一个标致的小丫头,你父母近来可好?不再斗气了吧?” “谢白伯伯挂怀,家父家母俱安好,近年亦非常和睦,未起事端。” “嗯,好好。”简单寒暄几句,白筱天便带着三女来至城墙下,喊道:“我等欲文闯,请下吊篮。”不一时,上面吱嘎吱嘎垂下一个吊篮。 四人乘上,众士官遥见三个天仙般的美女,还以为七仙女下凡,无不争相观看,口水直流。 直至四人走入城楼大厅,仍目不转睛看着三女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歏善此时坐在大厅虎皮椅上下神,心下犹自被付天那一箭神威所撼。 思忖,那哪里是人力所能为之?听属下报,有人闯文关,便一挥手叫进来。 不一时,陡觉香风扑面,眼前为之一亮,进来三朵花儿似的女人,一朵赛一朵娇艳。 颓丧之气立时全无,威武之气随之雄起。大笑道:“哈哈哈,好俊美的三个小娇娘。”白筱天一抱拳:“将军,请出考题。”歏善这才打量了眼头戴斗笠的青衣老者。 道:“老翁,为何不除下斗笠,这厅内并无日头。” “这……老朽习惯了,戴斗笠并非为了遮挡骄阳。” “大胆,将军叫你除下,你除下便是,胆敢违逆大将军,活得不耐烦了?”底下将官骂道。 说着,见白筱天仍然无摘下斗笠之意。一名将官,一个箭步走至近前,一把拽住白筱天斗笠使劲一拽。 不想,人和斗笠纹丝没动。此人乃是武将出身,一身蛮力可扳倒公牛,此刻竟拽不下一个斗笠。 不禁恼羞成怒,双手抓住斗笠帽檐,使足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呔。”不料,斗笠仍然纹丝没动,斗笠老者则稳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那将官呆若木鸡,不知所措。歏善心下大惊:我可是小看天下高手了,不想三天之内,连遇四拨高手。 急忙大手一挥:“哎,岂可强人所难,快快住手。”那将官如欲大赦,赶快灰溜溜回到自己位置站好,再不敢吭声。 歏善继续道:“实不相瞒,本来考题有三道,却早被毁坏了一道。如何考你们,本将还得另外考虑。”红泠大拍马屁道:“敢问大将军,何人如此胆大,竟然毁坏考题?不要脑袋了吗?”歏善哈哈大笑:“那人非但脑袋好好的,而且,还与本将军还成为了朋友。因为他们对本将有救命之恩,迄今为止文过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哦。”红泠心道,会不会便是大师哥,道:“那二人,男的大概三十五六岁,身边还有位身着绿衣的清丽佳人,是也不是。”歏善奇道:“哦,莫非你们相识。”红泠一见证实自己猜想,高兴道:“岂只认识,那男的便是我大师兄,这位是我们师父。”歏善立时站起,抱拳道:“原来是一家人,来人哪,快快上座看茶。”四人俱喜,心道:这关好过了,谷昭救过他命。 在加上得知谷昭消息,岂能不高兴。四人落座。那歏善道:“赵兄弟已于三日前便进入关内,现在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红泠和师父互视一眼。 心知,看来谷昭隐瞒了真实姓名,遂将计就计道:“请大将军出题,好让我们速速过关追寻师兄。”歏善哈哈大笑:“一家人还考个什么?”但见红泠乖巧,便又道:“你只需喊我声哥哥,便放你等过关如何?”红泠见此人豪爽幽默,心下也着实喜欢,闻言道:“小女乃一介民女,如何敢高攀大将军。”歏善道:“我与那赵老弟便是兄弟相称,你是他师妹,理应喊我声哥哥,何来高攀低攀的。” “那兄长在上,请受小妹一拜。”红泠站起施礼。歏善大喜,搀扶起红泠。 道:“有这样可人儿的妹妹,当哥哥的自然要送礼物。来人哪,将我的宝贝取来。”不一时,下人呈上一只长鞭。 但见此鞭,鞭长近二丈,通体乌黑亮泽,鞭柄呈暗黄色。一只蟒蛇昂首翘尾,缠绕于柄身。 蛇眼处镶嵌一颗猫眼大小的黑晶石。整体古朴沧桑,一看便知年代久远。 歏善将此鞭交与红泠道:“贤妹,此鞭曾是我太祖皇帝的御用之鞭,名曰‘落日’。鞭身乃上古犀牛皮打造,可承万钧之力,这鞭柄上的黑晶石更是无价之宝,妹妹可要珍惜。”红泠一直用鞭做武器,本不想随便接受礼物。 不想歏善很会送礼,一下子就送到红泠心坎上,扭头看了眼师父,见白筱天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立时接在手里,嘴里有如灌蜜道:“哥哥送小妹这么贵重礼物,小妹真是愧不敢当……”这时,要是有人心存戏弄,红泠立时冲上去咬人的可能都有。 歏善看出红泠欢喜样。笑道:“宝剑赠烈士,你可将你腰间皮鞭扔掉了。”原来,他早就看到红泠裙摆之间的长鞭,知道此女武功在鞭上。 这时,属下一名武将站出来道:“趁着将军高兴,属下亦深谙鞭法,斗胆向姑娘讨教几招,为将军助兴如何?”红泠看那武将一脸不服气模样,立时应道:“好,就拿你试试此鞭。” 卷七 绿野仙踪 3 那武将闻言,怒哼一声,刷地抖出长鞭。众人退至墙边,歏善对那武将道:“纳兰英,你身着重盔如何能使出灵动的鞭法,速速除去盔甲。”纳兰英回道:“是,末将遵令。”古时的重盔甲非常笨重,穿时需要有人帮助,脱时仍要人从背后解开。 这时过来一个下人,欲帮纳兰英卸甲。红泠离他有二丈,手执落日长鞭。 道:“不必了,本姑娘帮你脱。”说罢,一鞭舞来。纳兰英以为红泠趁机偷袭,急忙侧身躲避。 但觉头顶一沉,那鞭梢象是长了眼睛,一下卷住头盔盔婴。随即头上一轻,十余斤重的铁头盔便被摘下。 众人齐到了声:“好。”红泠鞭梢一拧,如灵蛇出洞,直奔纳兰英前胸,纳兰英顾不得再脱盔甲,急挥鞭相抗。 不料,长鞭刚欲卷出,手腕便一阵钻心疼痛,已多了条血印,长鞭差点出手。 急忙仓惶后撤,还是晚了一步,胸前被缠绕了数匝。红泠一用力,纳兰英无法抵抗这股大力,自己如陀螺般被旋起。 力尽站定时,但觉身上一轻,身上重甲已然铿然坠地,就只剩下护腿了。 红泠才要再次出鞭,纳兰英单膝跪地,拱手道:“姑娘神技,在下佩服,不必再比了。”纳兰英知道要是在比下去,人可就丢大了,索性赶紧认输。 红泠素手一挥,长鞭在空中绕了十几个圈圈,最后圈成一团被红泠一把抓起挂于腰间。 随后得意洋洋地扫视众人。歏善鼓掌大笑:“这鞭子在你手里方自不辱没于它。”白筱天见时间不早,起身告辞。 歏善得到属下报告,得知谷昭已然进入迷子林,遂好心给四人派了名向导。 五人乘坐吊篮下城,一路向密林深处进发。有向导带路,众人少走了许多弯路。 第二日夜,便到达迷子林,向导任务完成,回去复命。四人刚走进迷子林不久,便传来说话声,只见十几个随军参农围坐一圈烤火,那紫衣女正在跟他们谈话。 雨飘立时高兴地喊道:“姐姐。”欧阳雨侬极为吃惊,来回打量白筱天三人,奇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红泠忙道:“我们是文过的。” “哦。”雨侬又仔细看了看红泠,埋怨灰衣人道:“早知道咱们也文过,害得我崴了脚,还差点摔死。”雨飘忙跑过去弯下身,扶起雨侬脚道:“姐姐你脚怎么扭了,妹妹帮你按摩下。”雨侬极为不耐,一拂袖子道:“滚开,你一点力气都没有,按摩有个鸟用?我这脚还不是从内墙上跳落时扭的。哼,谁想到内墙竟然也没有阶梯,要不是我带着油伞,我二人早已摔死了。”红泠见雨侬对这么关心她的妹妹竟然如此态度,打心眼里反感。 冷冷道:“既然你们姐妹团聚了,那我们告辞了。”雨侬冷冷看了眼,也不说话,眸子里射出两道厉芒,似乎已视他们为敌人。 雨飘跑过来拉着二女手,道:“谢谢两位姐姐,妹妹永记大德。”二女心里俱对雨飘怜惜不已,这样的妹妹却偏偏有那样的姐姐。 既担心、也无奈,只得摇头叹道:“妹妹,若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们,这个七彩狼烟弹你收着,万一受了危险只需一拉,我们便能看到。”三人不再停留继续向前,那些参农显然已被雨侬收买,帮她寻参。 三人找个地方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开始寻人加寻参之旅。往迷子林深处走去,越走越深。 巨树一颗挨着一颗,林荫蔽日,几乎看不到阳光。林子里潮湿阴暗,白筱天常年采参,经验丰富,告诉二女一路多做记号。 但凡遇见岔路,一直朝一个方向拐,人参多长于古树下,如此找寻了一日,虽未迷路,却也一无所获。 再说谷昭。由于一时兴奋,带着绿笛儿狂奔,冷静下来时,发现已经迷了路。 好在有所准备,谷昭攀上巨树树冠。根据太阳方位,辨别方向。心道:以前师父说过,遇见迷路,只要朝一个方向走,早晚能走出去。 下得树冠和绿笛儿一直向西,沿途在一些古木上做了记号。朝西狂奔了两天,不想又看到这些记号。 这才真正感到迷子林的可怕。怨不得当地土著都说, “一入迷子林,不死为游民。”迷子林因为与众山相连,林子里山脉余势不竭,地势起伏不定,古木相连,沟壑纵横,广阔无垠。 独特的地理环境,造成了迷宫般的走势。加之被覆盖茂密的原始森林,林子里虎豹成群。 据有经验的土著说,迷子林另一端,紧邻狼谷。里面成千上万头恶狼盘踞其中,狼群似乎亦是迷失于迷子林,被困不得出。 所以,附近土著居民,少有遭恶狼之吻。迷子林也因此起到一定好处。 土著定下规矩:采参不入迷子林。只要不入迷子林,大致不会有危险。 谷昭和绿笛儿攀上个古树冠顶,研究如何破解这座迷林。好在他们来此是寻参王,现在到也不急着出去。 但提前想好,亦是有备无患。仰首远山近峦,群峰叠翠。六座白首峰相互对应,像是六个比肩的巨人。 已是六月时节,白首峰顶的积雪犹自未化,迷子林如同处于六个巨人之间。 谷昭灵机一动,道:“如果我们看着山峰走,或许便可出去。只是我们却不能一直在树冠上行走,因为一到林下,被林荫一挡,便又什么都看不到了。不出片刻,便又迷失。”绿笛儿心下却并不着急出去,她反到希望,在树林里这么走一生一世。 谷昭哪里了解女孩心事,见她不作声,只当她心下苦恼。便安慰道:“绿笛儿姑娘,不用担心,有谷某在,一定会有办法出去。”绿笛儿笑道:“没来时,你急着进来。进来了,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就满脑子想着出去。”谷昭见绿笛儿并无担忧,心里也舒坦许多,道:“呵呵,万年参王可遇不可求,在下也没抱多大希望。据说,人参五百年便成精,每逢月圆便跳出来吸收日月精华。千年参成地仙,可以满地乱跑。这万年的吗,就已得道成真仙啦,可随意幻化人形。每三百年到人间历劫一次,你看此时正是月圆,那参王说不定化成什么模样,正在吸收日月精华呢……”言未尽,却见绿笛儿满面惊骇,手指着谷昭西侧。 谷昭不明所以,回首一看,大惊!但见二十丈开外,一棵古树冠顶,站立着一个身着灰布道袍的小道士,正仰首观月,痴痴呆呆,如同雕塑。 绿笛儿已经结巴不成声:“参……参……参王。”谷昭急朝绿笛儿做个噤声的手势。 心下亦喜亦觉不可思议。一边蹑手蹑脚,向那边靠拢。但他身在树冠,饶是轻功高绝,行动起来亦不免枝摇叶动。 那小道士极为灵敏,听到动静,往这边一瞅,身形一坠,便不见踪迹。 谷昭哎呀一声,一拍大腿,一把抓紧绿笛儿,施展轻功朝参王消失方向追去。 足足跑了一炷香时间,小道童已然踪影全无。正感气馁,突见远处隐现一点灯火。 二人急忙拔开草丛轻轻匍匐过去,但见前面十几人围坐于一处篝火,俱是参人打扮。 谷昭心道:这些人必是官府派来协助军队挖参的参农。往旁边一瞅,不远处有二女说话。 一个灰衣人则立在两拨人之外。双手抱头,靠在树干上假寐。二女说话声音时高时低,离得远听不真切。 绿笛儿轻道:“好像是欧阳姐妹,那灰衣人似乎是付天。”谷昭闻言仔细看看那灰衣人,点了下头,道:“当日偷袭我的似乎就是此人,不知他们跟在下到底有何怨仇?且听他们说什么。”二人又凑前几步,施展 “静耳术”,身边声音立时被放大数倍。但听雨侬厉声道:“你个没用的废物,叫你等在外面你不听,你说你进来有什么用?净帮倒忙。”雨飘声音低低道:“姐姐,妹妹一人在外面害怕,正巧遇见红泠姐姐他们,他们怕妹妹遭到外面人欺辱,便将我也带进来了。”欧阳雨侬道:“欺辱?外面谁敢欺辱你?你姐夫不是报了名号吗。就是叫外面人好都知道,你是付天带来的。谁吃了豹子胆还敢犯你,分明是你也对参王有意染指。” “不是的,不是的,妹妹绝无染指参王之意。妹妹竭尽所能也要帮着姐姐得到参王。” “哼,就凭你?你若真的想帮,姐姐到有一个办法。” “姐姐请说,妹妹能做得到的,一定去做。” “你很容易做到,就是你离我远远的,别碍手碍脚的,便是给我最好的帮助了。” “姐姐你……”雨飘顿时啜泣无语。绿笛儿气得杏眼圆睁,轻声道:“我这结拜姐姐怎可如此对待亲生妹妹,亲妹妹尚且如此,我这结拜姐妹可想而知啦。”绿笛儿本来对雨侬还有丝愧疚,现下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欲效仿男人来个割袍断义。 只见欧阳雨侬不再理会哭泣的雨飘,转身走至灰衣人身侧,附耳不知说着什么。 雨飘孤零零一个人独自啜泣会儿,便期期艾艾,踽踽独行,朝反侧走去。 绿笛儿正要现身拦住雨飘,陡见哪个小道士立于前面树冠之上,静静地看着雨飘的背影。 同时,一个参人眼尖也发现了他,怪叫一声:“就是他,就是他。”旁人骂道:“阮老五你鬼叫什么,这没鬼都叫你喊来了。”眼见阮老五惊恐又兴奋的神色,不似做作。 众人顺着目光望去,但见一小道童,立于树冠之上,好像浑身没有一点重量踩在一枝头,随着风摇枝动人亦动。 雨侬仰首一看大喜,迫不及待地便要上前。阮老五颇有经验,道:“千万不能让它着地,参精都会遁地。”欧阳雨侬闻言喊道:“天哥,你在树下拦着,千万别让他脚着地,我从上面捉他。”雨侬飞身纵上树冠,抽出丈长白绫,右手一挥,缠向小道士。 小道士看似痴痴呆呆,见白绫袭来,突然一闪,快得匪夷所思,已然立于旁边的巨树顶。 欧阳雨侬轻功当世罕匹,当年她就是主要仗着身法灵活,方进入六杰之列。 脚尖轻点,飘飘然飞到小道士身后丈外。半空中,白绫如灵蛇出洞,再次缠来。 小道士又一闪,轻飘飘转到另一棵树上,这次不知为何,久久不肯离去,脑袋总是面向雨飘消失的方向。 雨侬欲运起十成内力,但又怕伤了参王,不用全力又难以捉到小道士,正无计可施。 那阮老五从怀中掏出一张银色网兜,喊道:“大小姐,用这个。”雨侬接住,一看竟是张丝网,丝质极为坚韧。 不想这普通参农竟有这宝物。阮五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便道:“大小姐休要误会,这是歏善大将军赏赐在下的,原意就是叫我用此网缚住参王。”雨侬运力一跃,半空中朝那小道士兜头罩去。 小道士眼见网来,才要飘转,树下参农皆手持竹筒围成一圈,朝他喷来一圈浓烟。 原来,这些土著参民因为要经常夜宿荒山,为防鬼魅山魃而特意准备的 “驱鬼散”。小道士不防,但觉辛辣之气扑面,眼睛立时睁不开,泪水长流,忙举袖遮挡。 这时,欧阳雨侬的银网已然当头罩下。大笑道:“参王归我啦。” 卷七 绿野仙踪 4 不料,陡觉一股大力顺着银网直击心弦。笑声未落, “啊”的一声,从树顶掉落。付天见到爱妻危险,急忙飘身跃起,一手接住雨侬,脚尖借势一点,纵上树冠。 眼见心上人受伤,怒火中烧,运起十成内力一掌向小道士击去。雨侬惊呼:“别伤了参王。”付天忙撤去二成内力,变掌为抓。 小道士抬起一掌,轻飘飘迎来。突然间化作千手观音,漫天掌影。付天大惊! 急忙松开雨侬,两手圈起气墙。二力相接,但听啵地一声,小道士纹丝没动,付天急退丈外,一脚踏空差点自树上栽下。 气海翻转不停,一时无法聚气。那小道士则静如山岳,就像并未出手一样,仍然呆呆痴痴。 众人俱想:如此厉害,不愧为参王。既是万年修为,当然不易对付。看参王一副细皮嫩肉的少年道士模样,真恨不能立时上去咬一口,或许因此便能长生不老。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琴音。荒山野岭,何人弹琴?众人俱以为鬼怪,大叫四散。 那小道士闻声顿起,几个闪落便消失不见。雨侬、付天急忙追去。谷昭、绿笛儿紧随其后。 绿笛儿轻功较差,不一时,二人落远。绿笛儿惭愧道:“不要管我了,得参王给你师娘治病要紧。”谷昭道:“在下在白头关前便说过了,不管何时何地,是绝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的。”绿笛儿闻言芳心大悦。 二人奋起直追,不多时,终于赶上众人。但见一蒙面黑衣女盘坐于树干上,双膝上摆一具古琴,随手弹来,琴声美妙绝伦,悠悠如白驹过隙,潺潺如小河轻流。 高山流水不尽,回风舞柳缠绵。以谷昭绿笛儿二人的音律造诣,心下亦不禁大为佩服:真是天籁之音。 那个小道士正站在不远处,背对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雨侬不谙音律,不耐喝道:“你是人还是鬼。”黑纱女琴声骤停,哑着嗓子道:“我若是鬼,这里岂不是阴曹地府啦?各位安有命在?”雨侬道:“管你是人是鬼,谁敢阻挡姑奶奶得参王,姑奶奶遇鬼杀鬼,遇佛诛佛。”黑纱人格格一笑:“参王就在你面前,我拦着你了吗?”雨侬大怒,从没人敢这么轻佻的跟她说话。 运起十成内力,飞身扑上。小道士猛一回头,眸子透出一道寒芒直射雨侬,雨农不由打个激灵,气势顿减。 付天大喝一声,聚起平生之力,一掌拍下。他二人已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即便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能叫神秘黑纱女得到。小道士不慌不忙,撩起右手,掌风忽起,旁人看似是一式至为简单的 “举火燎原”。但在付天眼中,只见小道士身前再次突现一个千手观音,数千支手掌同时舞动,瞬间幻化出漫天的掌影,自四面八方将其罩住,躲无可躲。 付天暗叫一声:完了!电石火光之间,紫色身影一闪,原来是雨侬见他危急,一把将他脱出,怒问:“天哥,你怎么了,怎地傻站着一动不动,难道想寻死不成?”付天如梦初醒,豆大汗珠子流了满额。 见小道士依然静立不动,稳如磐石,似乎根本未曾动过。付天喃喃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必是万年参精变化。”雨侬道:“那是当然,天哥你必是中了他的妖法。这参王似乎听黑纱女的话,待我擒住这黑纱女,或许能有办法制住参王。”言罢,扭头灼灼盯住黑纱女。 黑纱女笑道:“不错,想得到参王,必得先擒住我。不过想擒我?哼,你想得美。”说罢,纵身疾飞,众人起身直追。 黑纱女轻功极高,一会便不见踪影,好在参王身影时隐时现,也紧紧跟随在黑纱女身后,众人方不至于追失。 足足追了一宿,天色曙光初露,谷昭终于不支,他一手拽着绿笛儿,能追至此处,实属不易,累得气喘吁吁。 绿笛儿心下十分过意不去。道:“谷大哥,我一人在此不要紧,你待会再来寻我便是。谷昭摇头道:“此地极为迷乱,一经分开,便很难再会合。” “我可以用笛声接引,你寻着笛声便能找到我了。”谷昭摆手:“不必再说,姑娘抛家舍业,千山万水,不辞辛劳地陪伴谷某来此,我又岂能见利忘义。”小憩片刻,二人继续前进,走了不多时。 陡闻不远处有微弱的呼叫声,二人寻声奔过去,只见欧阳雨飘匍匐于树下,一只山豹作势欲扑。 谷昭急忙遥空一掌,立毙山豹。绿笛儿见雨飘无恙,高兴万分,昨夜见她独自离去,还担心不止。 绿笛儿上前扶起雨飘道:“雨飘妹妹,你怎会在此处?”但见雨飘衣衫多有破损,发髻凌乱,狼狈不堪,俏面朱泪纵横,楚楚可怜至极。 雨飘见到绿笛儿,立时扑入怀中哭道:“绿笛儿姐姐,吓死我了,我姐姐嫌我累赘,我便只好自己寻路出去。不想,一时迷路,越走越远。整整走了一夜,不晓得怎么走到这里。”谷昭暗暗称奇:昨夜雨飘离去的方向应该跟此地截然相反,怎么出现在此? 环视四周,难道二人又兜了一圈回到了原地?雨飘抬眼看到谷昭,想起自己数月前还女扮男装陷害谷昭,螓首低垂,不敢抬头看谷昭。 其实,雨飘自小跟随关雪寒长大,关雪寒跟白筱天两家交好,自然知道谷昭是白筱天徒弟,按规矩还得叫谷昭一声大哥。 只是年龄相差较大又素未谋面。再说,谷昭还是她姐姐的敌人。当日只为了讨好姐姐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谷昭胸襟磊落,怎会跟女子计较。打趣道:“你这店小二不在嵩山下看店,跑这老黑山来,难不成是开分号来了?”雨飘更羞。 绿笛儿道:“飘妹莫怕,休听他胡说。谷大哥是跟你开玩笑呢,他才不是那种眦睚必报,鼠肚鸡肠的小人呢。”雨飘闻言,操着蚊子般的声音道:“对不起谷大哥,小妹以前多有得罪,小妹以后不敢了。”谷昭道:“你改日再请我喝一次五大名茶,我便不跟你计较,如何?”雨飘道:“好的。”谷昭哈哈一乐,任是谁见了雨飘这副我见犹怜的娇羞样子,亦不能硬起铁石心肠。 更不能理解欧阳雨侬为何如此对待妹妹。不一会儿,天色大亮。谷昭纵身跃上树冠,但见太阳冉冉升起,东方六峰矗立,立身之地似乎已在环围之外。 顿时喜出望外,跳下树冠道:“我们出来了。”绿笛儿亦喜道:“真的吗,那我们得救啦。”雨飘这时把被白筱天带入的事情告之。 谷昭又喜又忧,蹙眉道:“这么说,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进入迷子林两三天了。恐怕也已深陷其中,这该如何是好?”雨飘取出红泠给她的七彩狼烟弹,道:“泠姐姐给我这个,说是要我到遇危险的时候使用。”谷昭,绿笛儿大喜,迫不及待地把手环一拉。 “砰”地声,一团七彩烟雾,冉冉升起。顷刻间穿透密林,久久不散。 绿笛儿忧道:“只是这密林蔽日,不晓得他们能不能看到。”谷昭:“小铃铛古灵精怪,我想必能看到。”三人等在原地,闲坐聊天。 过了许久,不远处传来声响。谷昭道:“来人了。”二女俱是欢呼。树丛晃动,两个青衣短襟打扮的汉子跳了出来。 为首的一人天庭饱满,鼻直口阔,一下巴青色胡茬,威风凛凛。后面那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面色苍白,似乎大病初愈,眉宇间有股傲气,正是楚云傲。 谷昭对前面的人哈哈大笑:“老楚。”那汉子一愣,定睛瞧见谷昭,亦哈哈大笑:“老谷。”谷昭道:“这里也能碰到你,真是缘分哪。”忙给二女介绍道:“这位是淮北楚家的当家人楚云霄,这位想必是弟弟楚云傲。”楚云霄抱拳跟二女寒暄几句。 那楚云傲则一副桀骜不逊的神色,并未搭话。原来,楚云傲自洛阳被白筱天救了后。 白筱天用内力助其将毒逼出,便安排他在姬沅家养伤,并派人通知他大哥楚云霄。 楚云霄赶至洛阳一直陪伴弟弟伤愈,楚云傲伤愈便要去找金善扬报仇,结果金善扬狡兔三窟,早已人去楼空。 适时听说老黑山出了参王,便一起来寻宝。楚云霄与谷昭已是老相识,当年谷昭在淮阴一带缉拿采花大贼花青瑛,那花青瑛狡猾非常,仗着地头熟,武功又好,数次逃脱。 后得地方大豪楚云霄相助,方擒得此贼。二人因此惺惺相惜,成为好友。 楚云霄极为支持并理解谷昭,堪称良朋。只听楚云霄道:“我兄弟二人已在这片鬼林子里兜了接近两天的圈子。只能在树冠之上观看方向,一到树下,立时迷路。刚刚攀上树顶观看方向时,正巧就见到你们放的狼烟弹,是以寻至此处。”话音甫落,就见林子里人影幢幢,竟然来了数十人之多。 为首的正是头戴斗笠的白筱天等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参农。谷昭单凭身影,便已看出是师父。 众人一会合,谷昭赶忙行礼拜见师父。红泠自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各叙别情。 原来,白筱天带着二女在林中兜了二天圈子,一无所获。昨夜,偶然碰见仓惶奔命的十几个参农,正是阮老五一伙。 一问方得知万年参王现小道士人形,还有个黑衣女山魃在参王旁侧,见者勾魂夺魄。 叙述中自然掺杂些迷信传说加想象。白筱天三人便带着这些人追踪。起初这些人不敢,但是逃跑时仓促,也已被迷失在林中。 又看白筱天露了手武功,都把白筱天当作救命神仙。阮老五将昨夜追踪的大体方向告诉白筱天,众人便一路找过来,沿途处处留心,四处做记号。 误打误撞看到楚家兄一路做的记号,便也跟踪而至。谷昭道:“原来,师父并没看到弟子发的狼烟信号,却是跟着楚家兄弟的记号找到这里。”红泠道:“归根结底还是狼烟弹的功劳。那么狼烟弹是谁的呢?也就是说,还是小女子的功劳,你们该怎么谢我。”众人立即赞声一片。 谷昭道:“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女子就是我这鬼机灵的师妹啦。”说罢,自知失言,忙歪眼看了看身侧佳人。 好在大家都在哄红泠开心,谁也没在意。唯独楚云傲甚是不屑,轻轻地哼了声。 红泠立时杏眼圆睁道:“你这厮不服气吗?”双手掐腰,俨然如同一只小老虎。 她本来对楚云霄扯断五虎胳膊,掌毙赵昆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楚云傲自小娇生惯养,被视为楚家活祖宗,哪受得了这气,立时就要发作。 红泠仗着左有师父,右有大师兄在,气势更是咄咄逼人,一把抖开落日长鞭,道:“过来呀,瞧我不抽青你这死鱼皮。”楚云傲大怒,道:“你这小母狗,看我不撕烂你的狗嘴。”作势欲扑。 楚云霄大喝:“住手!” “大哥,她欺人太甚……” “住口。”楚云霄浓眉倒竖,瞪视楚云傲。楚云傲虽然桀骜不驯但唯独害怕自己长兄。 兄弟俩自小丧父,楚云霄比弟弟大十来岁,古代人讲究长兄如父。就是说,父亲不在,长兄就要行使父亲的权利。 所以,楚云霄对于楚云傲来讲,既是兄也是父。从小顽劣不化,亲娘都治不了他,但楚云霄一瞪眼,立即乖乖就范。 楚云霄一抱拳道:“姑娘,我这兄弟年少无知,失礼啦。在下替他向你道歉,同时还得多谢姑娘在洛阳的救命之恩哪。”说罢一躬。 红泠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见状也不好再说话。白筱天在旁看地直点头,楚云霄身为六杰第二,知书达礼,不骄不躁,颇有仁侠风范。 心下暗暗为江湖上出了这么个后起之秀而高兴。 卷八 九幽谜谷 1 众人休息已毕,谷昭指着面前小路道:“昨夜,这便是我追失的方向。我们沿途前进,就算找不到参王,或许能从前面出去。”众人齐声赞同,大部分人对那参王已然不抱幻想,皆以逃出迷子林为当前要务。 谷昭头前带路,楚家兄弟其次,然后是阮老五等参农,最后是白筱天带着四女殿后。 俗语道,三个女人一道菜,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路叽叽喳喳,欢声不断,白筱天老怀大慰。 引得前面参农不住回头观看。越往前走林木渐稀,林隙间阳光逐渐增多,林间因此变得明亮许多。 地势似乎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潮湿。空气中一点风都没有,虽在林间,众人皆汗流浃背。 如此走了大半天,但见,远山近峦,层层叠嶂。再往前走不久,地势又逐渐升高,众人这才明白似乎深入了一个谷底。 爬上一道山梁,眼见山梁正中间横卧一块巨石,二丈余高,上面足可容纳数十人,横于山梁之上,两头悬空。 众人环视四周,尽皆土木,少有山石,此石孤零零便有如天外飞石,突兀异常。 众人稍憩片刻,继续赶路。奇怪的是这林子里似乎只有些飞禽,稍大一点的走兽丝毫未见。 众人皆竖着耳朵,想打点猎物。行了两个时辰左右,天色渐黑,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谷昭突然驻足不前,呆视前方。众人齐看,但见巨石突兀,横于眼前,看着十分眼熟。 楚云霄道:“老谷,似乎又回到原处了。”竹叶儿早已疲惫不堪,闻言一声惨呼,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论红泠怎么 “威逼利诱”,坚决不肯起来。四女原本数雨飘体质最弱,却早被白筱天一手架着,只觉步履飘渺,脚跟不着地,丝毫没觉着劳累。 谷昭跃上巨石,纵览周围景象。但见前方群山起伏,宛如一条巨蟒蜿蜒阻隔。 谷昭心道:怎地出了迷子林,还有其他迷林,难不成还在迷子林内?这时,那阮老五在下面喊道:“大侠,此地老朽似乎颇为熟悉。请大侠把小老儿拽上去,叫小老儿看看是否识得此地形。谷昭闻言点头,不错,他们是当地土著居民,或许能够找出道路。遂借过红泠长鞭,将阮老五等十余参农尽皆拽上巨石。众参农观看半晌,一同研究出一条相反路向。众人又上路,行了一炷香时间。天色已晚,红泠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提身往前猛走了数百步,忽觉林中杀机暗伏,劲风后起。猛地一回身,刷地一鞭甩去。但听嗷地一声惨嚎。一头灰狼偷袭未成,被红泠一鞭自头顶至下颚抽出一条拇指粗血印。红泠大喜叫道:“猎物。”飞身过去,那灰狼未等旋身再扑,已被红泠一掌震毙。 红泠抓住灰狼尾巴,就往回拖。才行几步,陡觉,后背风声飒然。急忙一个龙摆尾,一脚将身后欲偷袭的一头灰狼踢飞。 红泠见已经两头狼了,今晚伙食有着落了,大喊着众人。谷昭等闻言急奔,看见红泠站在两头死狼前洋洋得意。 都傻了眼,直勾勾看着红泠。红泠被看得头皮发麻,道:“看什么呀,还不快扒皮生火。”白筱天神色凝重道:“泠儿,不要回头,照直朝师父跳过来。”红泠一愣,看师父表情严肃,不似开玩笑。 随即方感到身后杀机四起,似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不由脖梗子发凉,汗毛直竖。 大叫一声,提身跃起。犹在半空中,身后暗影飞腾,从身下扑空。白筱天身形一晃,已然接住半空中的红泠,朝身下扑腾的狼头一点,借势跃回原地。 被踩到的灰狼,一下仆倒在地,便已死去。白筱天露了这手功夫,众人无不惊叹。 眼见群狼势大,众人纷纷抽出随身兵器,没有兵器的手执参铲。那十余参农俱是春耕冬猎的猎手,也会些功夫,更有经验,早已自发围成一圈将雨飘、竹叶儿、绿笛儿三女围在中间。 嚎声不绝,丛林中暗影幢幢,无数碧绿鬼眼徘徊在四周。粗粗一扫,少说也有数百之众。 众人凝神备战,那群狼只是蓄势,并未群起攻击。遥遥听见一声凄厉的狼嚎,盖过幽谷所有的声音。 而后,引发无数嚎叫应和,此起彼落,久久回荡,似乎数万不止。众人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 白筱天急道:“大家快快退回巨石之上,饿狼数目太多,我们无法抵挡。”众人闻言,围圈移动,缓缓后退,狼群紧紧跟随。 当那声独特的凄厉狼嚎再次响起时,群狼终于按奈不住,发动攻击。白筱天全身白气冉冉,一掌遥空挥出,三头巨狼凌空跃至一丈处,突遇气锤重击,惨嚎一声,仆地身亡。 众人奋力抵抗,顷刻间,狼尸遍地,被击毙数十头。但狼群悍不畏死,如同沙场亡命将士,前赴后继。 谷昭等人还要照看那十余参农。不一时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众人咬紧牙关,边战边退。 一个参农一不小心被一灰狼咬住脖颈。谷昭奋力救下,参农已然血尽人亡。 众人无暇他顾,只能任由他被后面群狼果腹。竹叶儿道:“这么后撤也不是办法,我们不如上树。先让参农上树,我们殿后。”谷昭闻言立时赞道:“对,这里林木间隔有序,我们可以在树上,一棵树一棵树地转移,虽慢却也安全。”谷昭、楚家兄弟、白筱天、红泠退至一颗巨树下,围成一圈。 这空儿,红泠的长鞭起到妙处。用尽全力将鞭子舞的滴水不透,方圆二丈饿狼进不得半步。 那些参农身手十分敏捷,不一时,俱爬到树上。剩下的人退至旁边一棵树下,先由竹叶儿、绿笛儿、雨飘攀上,其余人施展轻功各自跃至就近的树上。 众人终于得以喘息之机。要不是竹叶儿的主意,众人只怕退不到巨石畔,便都以成了饿狼的晚餐。 树上狭促,众人腹内空空,速速退至巨石方是上策。稍事休息,红泠落日长鞭起到妙用。 她先是跃至下棵树上,再用长鞭卷过来一人,如此将不会轻功的参农一个个转移。 白筱天神功盖世,挟着雨飘、竹叶儿二女,脚尖一点,便纵越一树。如此,过了不到一个时辰。 众人皆逃至巨石之上。巨石二丈余高,方方正正,四面犹如斧劈刀削。 普通人无法攀上,但是若先攀到就近的巨树之上,再从树顶探出的树枝亦可跃至巨石之上。 众人聚于石上,群狼团团围聚。不时咆哮,前爪挠石。红泠越看越气,俯身挥鞭,但鞭长只有二丈,离最近的狼还有一丈距离。 楚云傲有心在红泠面前表现,冷笑道:“这就叫‘鞭长莫及’,看我的。”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团银丝,银丝头栓有一枚金币。 楚云霄手舞银丝,照准那头狼,跟套马似的,只一下就绕住脖颈,再用力一提,那灰狼四爪狂蹬,至巨石上空,楚云霄朝狼腹遥遥一掌,那灰狼眼皮一翻,再无动静。 谷昭赞道:“好一个绵掌功夫。老楚的绵掌似乎已然大成了,可喜可贺。”楚云霄为人极为谦虚,本不喜在人前显露。 但见雨飘面色苍白,娥眉紧蹙,默不作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甚为怜惜,怕那恶狼临死挣扎的样子惊吓了文弱的雨飘,是以出手。 楚云傲露了手功夫,得意洋洋。瞥了眼红泠,傲然道:“刚才不是有人饿了吗,拿去烤了。”红泠最看不惯他那副骄傲的模样,气道:“没有柴火怎么烤,难不成拿你当柴火烤羊。”竹叶儿姐妹连心,闻言助拳道:“是呀,不过楚公子全身瘦肉,没有肥油,不经烧的,不见得能烤熟全狼。”红泠道:“那就烤个半熟吧,也凑合吃。”这姐妹俩一唱一和,楚云傲气地哼了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说归说,闹归闹。吃饭是当下要务。谷昭跟楚云傲借来银丝,跃至巨树之上,几个起落便已不见。 众人不知何意。不一时,谷昭便背负一捆干柴,跃回巨石。升起一堆篝火,众人围火吃着烤狼。 十几口子人,一只狼怎么够吃。那巨石下群狼极是狡猾,见到同伴被擒,早已退至六丈开外,银丝也已够不着。 谷昭对师父道:“师父,您老人家的清天指法能否六丈之内毙狼?”白筱天看了眼石下饿狼,最近的也有六丈,笑道:“内力不及,却可御物。”说罢,捡起篝火中一小节燃烧未尽的残枝。 也不见怎么用力,屈指一弹,那六丈开外的灰狼便一声惨嚎,残枝没体而入,仆地寂然不动。 众人齐声叫好。楚家兄弟至此方对白筱天佩服的五体投地。尤其那楚云傲轻狂傲物,谁也不服。 就是因为不服付天六杰第一的名号,多次暗中使坏。而对白筱天却已是心服口服了。 众人吃完晚餐,一钩新月早已明挂当空。红泠问众参农:“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六座山峰到底哪座才是白头峰?”她还念念不忘参王,别人最起码都见过一面了,可她连影子都没瞧上一眼,尤其众参农一路将参王现形一事,绘声绘色跟她一说,闹的红泠更是心痒难搔。 一个参农说:“我老黑山里面这六座山峰,常年积雪不化,形如白发的老叟。因此,有白头峰一说,是个泛指,并未确定哪一座山峰。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说着,他看向阮老五。 本来他岁数要长于阮老五,但自从阮老五遇见参王后,声名大扬,无形中成了老黑山参农的领袖。 那阮老五若有所思,道:“其实,小老儿在我们刚刚奋击群狼时,我便已然想到我们这是进了‘九幽谜谷,暗夜狼林’啦。” 卷八 九幽谜谷 2 旁边稍年轻一点的参农闻言立即面如死灰,意志薄弱地已然瘫倒在地上,神情恍惚。 红泠问道:“你说仔细些,什么暗夜狼林。”阮老五道:“姑娘有所不知,我等世代以采参为生的老黑山参农自祖上便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登山不上白头山,采参不入迷子林。那是在四百多年前,有胡姓的兄弟三人,会些武艺,胆子颇大,为求千年人参,不顾祖训,妄进迷子林采参。结果三人一去不回,村人皆以为他们死了。没想到,过了七年后,胡家老大突然身披兽皮,野人般回到村庄。当时,胡老大双眼已盲。村人将其送回家中,他却绝口不提这七年之事。临终之时,只留给儿子一个狼皮地图。原来,胡老大迷失于迷子林七年整。早已将迷子林量了个遍。但是,由于进入迷子林后兄弟走散。胡老大虽已摸透迷子林,但是为了找寻兄弟,便又在迷子林中寻了四年。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一条全新的路径。进入后,他在幽谷中的一块巨石上发现了已然死去多时的兄弟两人的骸骨。兄弟临死前在巨石上用血写下了‘九幽谜谷,暗夜现恶狼’九个字。显然,他们是进入谜谷后,困不得出,最后在巨石上被活活饿死的。胡老大见字知意,紧忙逃出谜谷。直到临死之前,才将狼皮地图交给儿子。胡老大在狼皮地图反面上写了‘九幽谜谷,暗夜狼林,夺路无门,畏死无生’这十六个字。但这已是四百多年前的传说,整个老黑山参民只要不进迷子林采参,便都相安无事。但凡进去的,这四百年来也只有我阮老五误打误撞地冲出迷子林,好歹也是因小老儿涉入不深。没想到,我们竟被参王引至这传说中的九幽谜谷,怨不得参王能够存活万年,想必是狼群庇护的结果。”众人闻言俱是点头,知道离参王近了,反倒全提不起神来。 生死攸关,参王再好也比不上命好。谷昭反复念叨:“‘九幽谜谷,暗夜狼林,夺路无门,畏死无生’。不知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次日,曙光初露,树下狼群不知何时,犹如凭空消失一般,踪影全无。 众人均想:怨不得叫做暗夜狼林,原来这狼群只有在夜间出没。众人急忙收拾停当,意欲再闯一回狼林。 行至下午,众人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巨石畔。没办法,只得提前藏身于巨石之上。 到了晚间打狼吃肉,渴了喝狼血,接露水。白天众人继续寻路。可是不管怎么走,无一例外,巨石就是终点。 这一日,众人又回到巨石,点起篝火烤着狼肉。红泠沮丧道:“难道,我们要在此林打一辈子猎不成。”竹叶儿道:“只要有狼就好,我们反倒被狼救了,有狼我们就饿不死。”红泠道:“是呀,你说胡家兄弟怎么会饿死呢,这么多狼,还不够吃啊?”谷昭敲她脑壳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身武功吗?”竹叶儿突道:“谷大哥,我们这几日杀了多少只狼?”谷昭道:“昨天杀了十几头,今天杀了二十余头。”这几日闲暇,白筱天便教他们清天指法,众人俱拿狼做实验,群狼吓得都离众人十余丈开外。 竹叶儿继续道:“此林中就算有一万头狼,我们每日杀狼一百头,那么只需一百日便可肃清狼谷。到时,亦不用担心夜间回不到此处,就更增加了寻到出路的可能。”谷昭一拍大腿道:“对啊,我们多多烤些狼肉干,我就不信走不出这鬼林。”正说着,远处传来剧烈嚎叫声,似乎召唤狼友对抗外敌。 巨石下群狼如同得到命令一般,纷纷向外移动。谷昭攀上巨树顶,但见,两条人影急速驰来。 近至巨石,轻轻一个跟头翻上。众人凝目细看。雨飘已怯生生地道:“姐姐,你们怎地到此?”正是雨侬,付天二人。 众人对此二人俱无好感,二人对众人亦无善意,懒地答话。雨侬一瞥眼看见谷昭,不由暗暗心惊:这谷昭是怎么跑出来的? 再一看绿笛儿就在不远处,旋即想明白了。并不理会雨飘径直走至绿笛儿身侧道:“这不是绿笛儿妹妹么,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绿笛儿早知有此一会,腆颜道:“大姐近来可好,那参王可曾得到?”绿笛儿本是无话找话,不想,雨侬听了,如同天大讽刺,立时怒哼道:“参王?哼!想得参王的人这么多,我们区区二人怎能抢得过你们?”原来,他二人那夜追赶神秘黑纱女,那黑纱女轻功高绝,以他二人功力竟然也只能远远尾随,最后,在这片林子里突然消失。 二人数日来不停在此打转,方知被黑纱女引入了又一个迷林。但二人仗着武功高强,倒也并不以巨石为基地,夜里便睡在树上,白日寻路。 这些日子,行得远比谷昭等人为远。只是,不知不觉兜了一大圈子又绕回原地,始遇到众人。 被困数日,早已气急败坏。绿笛儿见雨侬生气,缓缓道:“姐姐莫要多心,我们不会跟你抢夺参王的。”雨侬闻言颜色稍霁,眉毛一挑,不信道:“不想得参王,那你们来这干什么?难不成是跑这荒芜人烟的迷林赏风吟月来了。”红泠最看不惯她这副骄横嘴脸,闻言抢话道:“绿笛儿姐姐是说我们不跟你抢参王,但是我们若先寻到参王,那就只能怪你们福薄命浅喽。”欧阳雨侬被欧阳柳春带大,与白筱天素无往来,和红泠更是素昧平生,仅仅在迷子林入口见了一次。 见她年纪轻轻敢对自己大为不敬,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伶牙俐齿的,看我拔下你的牙来。”说罢,一个耳光扇来。 雨飘在旁惊呼:“姐姐不要。”红泠见雨侬跋扈,还曾设计陷害谷昭,早已有心一战。 眼见掌来,脑袋稍稍一偏,顺势一记 “七星璨莲花”。雨侬看红泠一副娇俏少女摸样,原以为是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千金小姐,手下也没怎么用力。 万没料到,此女莲足霍霍,须臾间,便一连踢出七腿,几乎同时攻向身前七大穴道。 雨侬大吃一惊,好在经验丰富,临危不乱,双掌奋力圈挡,同时侧身后退。 红泠一式七腿踢空,身形只稍稍一顿,不给雨侬喘息之机,第二式又凌空踢出,攻向雨侬。 此时,雨侬已经退至巨石边缘,眼见退无可退,若是被小毛丫头逼下巨石,将来传出去,她雨侬将如何在武林中立足。 想罢,心一横,运起十成功力,聚于胸前,欲硬接红泠一脚。心道:小丫头能有多大道行,这一脚踢来,非震断她脚骸不可。 红泠也看透她的意思,立时运起十成功力于脚上。能否为师兄出气,就在这一脚啦。 红泠脚离雨侬胸前还有不到一尺距离,蓦地,灰影一闪。原来那付天爱妻心切,一把捉住红泠脚腕,强力一甩,红泠身子不由自主地横飞出去。 这时,谷昭见付天一动,心知不妙。腾身飞起,一把抓回眼看就掉出巨石的红泠。 同时,右手一掌拍向付天捉着红泠脚腕的右手。付天见掌来,立即松开红泠脚腕,运起十成功力亦是一掌推去。 但听啪的一声,谷昭拽着红泠连退三步。付天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身后就是雨侬,二人本就在巨石边缘,吃了谷昭这一掌,向后急晃,一脚踩空。 眼看这俩鸳鸯便要拥着摔下巨石。楚云霄不知这些人有宿怨,生恐闹僵,一个箭步窜过去,将二人拉回。 当和事佬道:“二位息怒,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子,眼下同陷狼谷,理应同舟共济,岂可自相残杀?” 卷八 九幽谜谷 3 谷昭大义凛然,胸襟磊落。知道此刻不是内讧的时候,闻言亦不多说。 雨侬自出道以来从未吃过如此大亏。面子今天不找回来,以后就难了。 一把推开付天,怒道:“这事跟你楚家兄弟没关系,看我不撕了这丫头片子。”说罢,作势欲扑。 雨飘急忙上前抓住姐姐手道:“姐姐万万不可,这红泠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就放过她吧。”雨侬面带厌恶猛地一把甩开道:“滚开,只要你在,总能碍手碍脚的。”雨飘闻言螓首低垂,退后一步,默不作声。 雨侬夫妻虽然狂妄,但心机累累,早已暗下寻思:他们与楚家兄弟有些交往,再说他们有家有业,不敢随便得罪付天,定会保持中立。 自己二人斗谷昭、红泠,倒也颇有胜算。因此,更是盛气凌人。见雨侬如此跋扈,红泠从谷昭身后转出,浑身精神焕发,俨然如同一只好斗的小母鸡。 她凭刚才几招,已然试出和雨侬一战,虽有点差距,但也并不可怕。自己这身功夫大有可为。 就是功力略逊于雨侬,自己大可扬长避短,凭借精妙的招式来弥补内力的欠缺。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绿笛儿灵机一动,道:“欧阳大小姐,比斗也不看看时候,你就算要跟人家徒弟比试,也不先给人家师父问个安,连这点江湖规矩都不懂了吗?”绿笛儿知道雨侬并非浪得虚名,生怕红泠吃亏,又怕白筱天碍于身份不便出手。 对自己这个任性妄为,飞扬跋扈的结拜姐姐,心生不满,是以说话直呼大小姐。 雨侬夫妻二人闻言,大为震惊!这才知道坐在篝火旁一声不吭,形同睡着的斗笠老者竟然就是二十年前的顶尖高手,号称 “关外一羽白”的白筱天。雨侬气势顿衰,心下权衡利弊,急收起戾气。 走至白筱天身前,腆颜一躬,嘴如灌蜜道:“哎呀,原来是白伯伯,晚辈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请恕小女眼拙,家父时常提起您老,白伯伯身体可好?”。 白筱天和关雪寒交好,自不希望两家晚辈有矛盾,亦有心叫他们冰释前嫌。 闻言,略一点头道:“嗯,老朽很好,你父亲也好吧。”雨侬道:“是的,家父母和睦融洽,身体康健,全仗白伯伯撮合。”欧阳柳春和关雪寒闹别扭时,雨侬已是少女,自然十分明事。 楚云霄见气氛缓和,笑道:“呵呵,既是一家人,大家坐下来烤肉。”谷昭这数月来亦很想寻到付天,问清原由,一雪被困之耻。 刚刚见雨侬咄咄逼人,一股子火气充斥胸腔,暗暗打好谱:只要她一动手,自己就顺便讨还公道。 不料,师父大度,有叫大家和睦之意,不敢违拗师父。只得坐下,众人围聚篝火,边烤狼边谈着各自遇险经过。 唯有那付天,一声不吭。眼角余光不时盯着白筱天,时而迷茫,时而透出厉光。 想付天自出道以来,一帆风顺,从未遇到敌手。当年击败白鹤仙人后,更是傲视天下,自负天下第一。 一心欲寻二十年前的两大高手——古东城和白筱天决斗。而雨侬唯恐老公内力不敌,坚决不许。 古、白二人毕竟三十年前就是天下顶尖高手。付天武功不弱,但内力修炼,除了旷世奇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主要靠的是时间和耐力。 因此千方百计寻找灵丹妙药,希望走捷径增加付天内力。只要能再增加半甲子内力,便可光明正大找上门去,击败白、古二人。 真正得到天下第一的称号。此刻,白筱天近在眼前,付天内心极速翻,转犹豫不定。 一个声音叫他冲上前去击败他。另一个声音告诫他:还不是时候,等吃下万年参王,内力大增以后再找上门去一战定天下。 岂不更加稳妥?雨侬见老公脸色飘忽不定,知道他想法,便拽至一旁,附耳道:“天哥,这老儿就连我爹爹都说他内力修为天下第一,你且不可冲动,乱了方寸。待伺机得到参王,再叫他知道厉害不晚。”付天闻言,这才放下心思,闭上眼,又老僧入定去了。 雨侬城府深沉,心机万变,知道陷害谷昭之事,白筱天必然亦不满意。 便乖嘴解释道:“谷大哥,以前全怪小妹耳软,听不得几个好友苦苦哀求,方才寻谷大哥的晦气。不成想谷大哥竟是白伯伯的徒弟,如今一看,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真是多有得罪,小妹这厢赔礼了。”众人心道:天底下,谁不知道谷昭是白筱天的徒弟? 这娘们揣着明白装糊涂。都看着她继续表演。好在谷昭胸襟不凡,闻言笑道:“不知者不怪。”欧阳雨侬看着红泠笑道:“好漂亮的小妹妹,人小武功不弱,姐姐我若不是不防备,险些不是对手。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言下之意,仍为自己刚刚窘迫开脱,由此便可看出雨侬是多么争强好胜。 红泠闻言,假假一笑:“小妹适才多有得罪。”便扭过头去和竹叶儿谈笑风声。 欧阳雨侬见众人对她爱搭不理的样子,从来她到哪里都是众人焦点,哪受过如此冷落,怒从心起,暗暗发狠:总有一天,叫你们见识姑奶奶的厉害。 绿笛儿这时问道:“雨侬姐姐,你二人在此已经数天,可有什么发现?”众人闻言附和道:“参王固然重要,但是倘若命都没了,参王还有什么用?”欧阳雨侬灵机一动,计上心头道:“我二人仗着轻功,数日间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寸土地。不知为何,总是转圈圈。难道出路就在最后我们没去的哪里?”众人闻言立时齐声问道:“哪里?”欧阳雨侬看了眼入定中的付天,然后牙间挤出一行话道:“狼谷,真正的狼谷。”红泠小孩脾气,好奇心一起,顿时就忘了还在跟她置气,道:“狼谷,这里不就是狼谷吗?”欧阳雨侬道:“这里才有几只狼,从这里一直往里走。你们看,就是那蟒形山的腹部位置,聚居着数万只饿狼。每日白天聚集在那里休息,晚上便出来四处捕食。”谷昭顺指看去,正是蟒蛇般挡住去路的山峦,阮老五早告知那山名叫玉蟒山。 谷昭问:“凭你二人武功,为何不一探狼谷究竟。 “欧阳雨侬道:“哼,我二人功夫再高,也不能抵挡数万饿狼。那里是个空旷的山谷,一棵树也没有。数万饿狼挤在一起。难道叫我二人踩着狼头往里冲不成?只远远看一眼,便浑身汗毛直竖。”谷昭不禁想起胡老大留下的遗言:九幽谜谷,暗夜狼林,夺路无门,畏死无生。 难道是要告诉后人,越是畏惧死亡,就越是没有生路吗?略一合计,越想越觉得有理,打定了主意。 不管如何,明日便要一闯狼谷。遂与众人商议,谷昭和楚家兄弟明日前去探路。 那付天特立独行,众人也不叫他。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三人整装待发。 红泠在巨石上点了湿柴。浓烟滚滚,几里外看得清清楚楚,以防备三人迷路时,好指引方向。 三人施展轻功在树冠上跳跃,向着莽山腹部位置奔去。大约二个时辰,终于看清玉蟒山近貌,树木越发稀少。 有时一个树间隔五六丈,轻功飞不过,只得跳下树来。不久,来到一个土崖,崖角上翘,象是突起的尖嘴。 三人走至崖头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见下方雾气蒸腾,灰蒙蒙匍匐着一片饿狼,数不胜数,一直延续到玉蟒山山下,足有五百丈距离,看样子何止数万。 这里与玉蟒山峭壁相距太远看不真切,三人这下犯了难,想要凑近看看玉蟒山山体能否攀爬,必须先穿过狼群。 眼见饿狼匍伏于地,胸腹一鼓一鼓,有节奏地换气,显然正在睡觉。恐怕闯不到一半便会被饿狼撕碎。 三人犹豫不决之际,谷昭又想起 “畏死无生”这句话,心下权衡半晌。眼见时间过去不少,遂对兄弟二人道:“是生是死,谷某准备闯他一回。你二人在此侯着,莫要惊动狼群。”楚云傲道:“那怎么使得,要去同去。”谷昭知道他性烈,道:“你们掠阵,万一谷某有难,也好做个接应。”楚家兄弟这才同意。 谷昭施展轻功,轻轻钻进狼堆。可是狼挨狼密密麻麻的根本无从下脚。 左突右奔,努力找空地落脚,生怕踩着灰狼。辗转行了百丈,一不留神,还是踩到了一灰狼的尾巴。 谷昭一颗心顿时高高吊起,提到嗓子眼,汗如雨下。不想,那狼只拿眼角余光懒懒地瞥了眼谷昭,似乎极其困倦,根本没当回事,又昏昏睡去。 谷昭心下大奇,行过百丈,一不小心,又踩到一灰狼的前爪。那灰狼仍然纹丝没动。 谷昭恶向胆边生,猛地一脚,踩在灰狼的后腿,那狼似是无知无觉,仍自昏睡。 谷昭索性一脚将其踢飞,接连撞到其它几只灰狼。那些灰狼拿眼瞅瞅谷昭,有气无力地继续睡觉。 谷昭大喜,急忙朝楚家兄弟打手势。楚家兄弟看得惊奇,已施展轻功跃来。 三人不再小心翼翼,施展轻功在狼谷疾驰。不到一炷香时间,已然到达玉蟒山下。 但见玉蟒山山体如同斧劈刀削,平滑如镜,高约百丈,想凭轻功攀上,难比登天。 楚云霄眼尖,一眼瞧见纵深处隐约有一黝黑洞窟,离地约有三丈,洞窟遍布爬墙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 三人大为振奋。来至洞窟下,飞身纵上。洞窟深邃,行至十余丈,便伸手不见五指,无法前进。 里面冷风嗖嗖,显然不是死胡同。三人一商议,里面必是出口。楚云霄道:“不如把大伙接来,到时制作些狼油火把,再作计较。”谷昭闻言也是,前面不知凶吉,还是一起闯关才是。 三人施展轻功,出了狼谷,跃上树冠,望着浓烟,两个时辰左右便与众人回合。 谷昭把经过告诉大家,尽皆欢呼。唯独雨侬心下不爽,暗暗自责:自己太过谨慎,当日若是胆大点去试探下狼群的动静,说不定早已离开此地。 这群人就不会知道出路,困死于此才好。 卷九 无相劫境 1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众人等狼群一退,带起昨夜烤的肉干。谷昭跃上树冠指引方向,一行人匆匆进发。 参农虽然矫健,但是轻功太差,直走了近五个时辰方到狼谷。眼见日头偏斜,谷昭急急带头来至土崖,众人再瞧此盛况,无不牙关打颤,心生惊恐。 谷昭带头大步踏入狼群,随脚踢打睡狼。众人方壮起胆色进入狼谷。谷昭貌似胆大却也提心吊胆,生怕一旦狼群惊醒,众人命悬一刻。 要求大家尽量不去踩到灰狼。五百丈距离平时只需一盏茶时间,此刻众人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终于来至洞口,谷昭一跃而上,用长鞭将参农逐个吊上,洞高三丈即便狼群醒来也不用担心了。 一行人在洞内小憩,但见个个大汗淋漓,如同从浴桶中出来。众人相视一笑,庆祝成功。 掏出肉干,简单吃点。谷昭取出昨夜制作的松油火把,点了三支,只见一条近丈宽的地道一直蜿蜒向里,幽深莫测。 冷风徐徐吹来,吹得人胆战心寒。谷昭道:“有风吹来,说明里面是通向外面的。我们往里走一定能够走出去。”带头前进,众人跟着火把缓慢前行。 到一拐角处,竹叶儿突地一拽红泠手指岩壁,红泠把火把凑近石壁,只见石壁上隐有几个碗大红字,红泠缓缓念道:“无间地狱。”此话一出,一个参农 “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双手掩面,失心疯般折身向后奔逃。 跑到洞口扑通声摔落洞下,再无动静。楚云霄跃去一看,那人自三丈高地方坠落于石上,已然摔死。 谷昭奇道:“他怎的了?一听这四字便得了失心疯。”阮老五沮丧道:“谷大侠,完了,我们全完了。”旁边一参农更是失声痛哭起来。 红泠气道:“这么多人呢,你们怕什么?这个无间地狱怎么了?吓的你们这样?”阮老五道:“唉,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前老人们常讲,老黑山世代相传两个传说,一个是九幽谜谷的传说。另一个便是这无间地狱的传说。九幽谜谷的传说因为有胡家的后裔作证,我们也都相信了。唯独这无间地狱,因为太过玄奇,我们当时只是把它当作仙魔传说看待。一时听着刺激,听完也就都淡忘了,没人把它当回事。故事是这样的——相传在千年前,契丹人的祖先有个叫折卢的人带兵打仗,后来兵败退至老黑山,被对手哈格将军困在关里面。过了几年,哈格派了一只三千人的队伍进山查看情况,结果一个人影不见。哈格非常奇怪,那里面被困的几万人就这么活生生地消失了吗?于是,哈格带领五万人马开进老黑山,不想军队进入后,便再也没有音讯。过了许多年,一个断腿的疯癫号称是从里面生还的军士。他逢人便讲老黑山里面有一个通向地狱的入口。所有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他说他随部队进山后,先迷失于迷子林,有天夜里,突然遭遇了数万饿狼的袭击。那些饿狼是折卢的军队所化,他耳边至今扔充斥着活人被吃掉时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在饿狼的袭击下,哈格整顿残兵败将三万余人,被迫退进了一个山洞。由于他受了伤,被抛弃在洞口,而所有进去的人再没有一个活着出来,里面只有惨嚎声此起彼落,等到三万多声惨叫平息之后,一切归于沉寂,他在洞口用血写下 “无间地狱”四个字。然后,便从洞口跳下寻死。结果怎样生还的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说是菩萨保佑。 阮老五徐徐讲完,众人在这幽暗的环境下更觉毛骨悚然。雨飘早已吓得花容变色。 轻问:“这……这么说,那林中数万饿狼就是那个契丹大将哲卢的兵将所化的咯。”四女想起数日靠烤狼肉度日,那岂不等同于……俱觉腹内翻腾,直欲作呕。 阮老五点头道:“是的,那个疯子是这么说的,可是,活人怎么会变成饿狼呢,所以千年来,人们并不相信这个传说。”绿笛儿突道:“我明白了,我说呢迷子林里处处迷宫,大迷宫套小迷宫,环环相扣,层层相依。这就是为什么有人在绕小圈,有人在绕大圈,但归根结底都是徒劳无功。九幽谜谷更是迷中之迷。试问天下哪有这样讲究章法的迷林?显然是人为!必是那个叫折卢的将领,带着残兵败将躲进迷子林后,为防止哈格带兵追击,就利用山势,设此九宫八卦阵。他们出不去,敌人也进不来。竹叶儿接道:“里面缺吃少穿,数年之后,全部饿死化为饿狼。哈格带兵一探究竟,便都成了饿狼的腹中餐?这也太过玄奇了吧?”古人虽相信人死转世轮回,但这些江湖豪杰,大风大浪见得多,并不大信鬼怪传闻。 闻言只觉太过离奇。那些寻常参农却早已体如筛糠。阮老五在鬼门关上走过几回,胆子略大,尚能自若。 谷昭问:“绿笛儿姑娘,你说的九宫八卦阵,能否详细解说下。”绿笛儿道:“我也是听师父简单讲过,所谓九宫者分为,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也!其中,乾、坎、艮、震属四阳宫,巽、离、坤、兑属四阴宫,加上中宫共为九宫。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地。大地,为奇门遁甲之基,是不动的。奇门遁甲分为天、地、人、神四盘,四盘之中唯有地盘是不动,为坐山。《烟波钓叟赋》云道:“先须掌上排九宫,纵横十五在其中”。 上述九宫,坎一宫,坤二宫,震三宫,巽四宫,中五宫,乾六宫,兑七宫,艮八宫,离九宫,共计九宫,不管是横,是竖,是斜,三个数字加起来都是十五,大家不妨试一试加加看,这就是奇门九宫格。 我们总是回到原地也正是如此。还有一首歌诀是来描述奇门遁甲的九宫格的,‘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宫’。 简言之,奇门遁甲的本身就是九宫八卦阵。所谓‘八卦甲子,神机鬼藏’,即是说,奇门遁甲的神妙之处均藏在八卦和甲子之中。 八卦阵是战国智囊孙膑创造的,据说是便受了八卦图的启发,布阵时,辅以九宫之势。 具体阵势是大将居中,四面各布一队正兵,正兵之间再派出四队机动作战的奇兵,构成八阵。 八阵散布成八,复而为一,分合变化,又可组成六十四阵,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千变万化,威力无穷。 人一旦陷入阵中,立即晕头转向,目眩神迷,无法抵抗。但是,那是以人设阵,人在阵在,人亡阵毁。 后来,诸葛武侯将此阵发扬光大,曾以石头布阵,困住十万精兵。这个契丹人折卢好生了得,他竟以树木、山势成阵,即便毁了九宫,此阵迷局仍在。 我们只有找到生门,才是唯一能摆脱此阵的方法。”竹叶儿问:“姐姐这么说是不是,这山洞便是那生门。”绿笛儿沉吟道:“应该是吧。”谷昭看了眼白筱天,道:“师父,您看我们该怎么办。”白筱天略一沉吟,道:“既然绿笛儿姑娘说这山洞便是那九宫唯一生门。与其在此坐以待毙,不如闯他一闯。”众人艺高人胆大,浑不在乎危险。 那些参农一个个面色沮丧,迈不开脚步。阮老五温言相劝,众人这才跟在后面。 谷昭,楚家兄弟在前,点着火把开路。雨农拽着付天,仍佯装崴脚跟在最后,一旦不妙,便于开溜。 此时外面天色已黑。饿狼睡醒,争相嚎叫。远远传至洞府,如群雷轰鸣,久久回荡。 洞内阴风更甚,越走越是阴暗。下行许久,地势开始缓缓回升。行了半个时辰,众人来至一处宽阔大殿,洞顶到处悬满钟乳石。 再走不久,陡觉眼前一亮,四面水晶如镜,反射着火把光亮,整个洞内一片晶亮耀目,众人只觉眼力大增。 前方路尽头是一座看不到头的石梁,似乎由于光线问题横梁后面出现一团七彩流离的烟雾,将石梁另一头隐没。 一个参农突地大叫:“棒槌!”(这是当地人对人参的称呼。)谷昭闻言,凝神细看,只见石梁前方那团光雾弥漫,绚丽卷舞,哪里有什么棒槌。 可那参农已然一个箭步冲去。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便一下子没入彩雾中,不见了踪影。 其余参农纷纷争相跑去。谷昭一把拉住当头的阮老五。喝住众人道:“哪里有什么棒槌,分明是一团彩雾。”阮老五急叫道:“大侠有所不知,凡是圣物必有异兆。那七彩光华必是参王吞吐的日月精华,你仔细看光雾后面,大棒槌不是时隐时现呢吗。”这时,另一个参农趁机不备,迅速从谷昭身后绕过,一闪身便没入彩雾中去。 红泠奇道:“怪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喂,你们看到什么了,快出来。”可那二人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杳无音讯。 卷九 无相劫境 2 阮老五此时方感到怪异,试着喊了声:“老洪,老曲,你们倒是回个话啊。”久无回应。 雨侬,付天二人心下甚奇,我二人亦明明看见一只硕大的人参隐于七彩光雾后面。 为何谷昭等人却说看不见,他们搞什么玄虚?莫非是欺骗大家,妄图独吞参王。 哼,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把戏。和付天对视一眼。二人心有灵犀,暗暗凝聚内力,以备突然发难,抢夺参王。 这时,竹叶儿道:“这烟雾会不会有剧毒,那二人一触之下,立时中毒,是以来不及发出声音。”一语惊醒梦中人。 谷昭点头道:“想必如此。”谷昭一个箭步,跃上横梁,移至七彩烟雾一丈处,思量半晌,提气凝神一掌击出。 掌风过处,将烟雾荡散一空。但听,雨侬一声惊呼:“参王!”谷昭也一惊,只见眼前烟雾散尽,露出断壁绝崖,渺无去路。 崖下幽深似是无底洞,雾气从崖下冉冉升起,袅袅不绝,那里有什么参王。 正自狐疑,陡觉身后两道劲风扑至。不用看亦知是雨侬两口子夺宝心切,从后扑至。 眼见要从谷昭身侧飞过。凭直觉,谷昭感到此地诡异万状。急忙回身出掌,口喝道:“且慢,不可轻举妄动。”意图拦下二人。 雨侬夫妻料定谷昭会拦阻她二人抢夺参王。早已凝聚十成功力,同时出掌。 “啪”的一声,二人临空受阻,被返震落于横梁之上。而谷昭受二大高手合力一击,踉跄后退,一脚踩空,落下横梁。 雨侬夫妻二人只见谷昭一下子隐于彩雾之后,以为谷昭就势去夺参王。 二人心下大急,立时又冲向断崖。但见人影一闪,还以为谷昭偷袭,二人立即合力出掌。 那人影探出一掌,一触之下,内力反震,一个跟头向后跌飞,二人相拥摔在一丈开外。 雨侬定睛一看,不由大惧,竟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筱天。白筱天见二人误解谷昭,向谷昭出手,本是要救谷昭,无奈相救不及晚来一步。 却见二人发疯般又攻向自己,不由心下暗怒,是以一掌毫不留情运足十成功力将二人击翻。 付天生平从未有此一折,何况又是二人合力施为,尚被一掌震翻,内息紊乱,一时竟提不起气来。 三十年无敌天下的梦想,顿如镜花水月,飘渺无边,跌了个粉碎。此刻,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由斗志全无,颓丧至极。白筱天心忧谷昭生死。转身望向断崖,此时烟雾袅袅,不一时,烟雾重新聚合,散发诡异的光芒,挡住断崖缺口。 崖下幽黒一片,深不见底,一点声音也没有。白筱天望向崖底试着喊了声:“昭儿?”崖下寂寥,杳无音讯。 这时,身后已然斗成一团。原来红泠看见师兄被二人震落断崖,立时冲上找雨侬拼命。 付天被白筱天一掌挫败,心下全是沮丧之意,毫不理会二女争斗。白筱天心系谷昭安危,心下颇为惆怅。 一时也没出手拦阻,凝神思索。楚云傲打心眼里想上前帮助红泠,但碍于情面不便动手。 唯有楚云霄仁者风范,斡旋于二女之间。雨侬眼见参王在前,付天却呆若木鸡,心急如焚,招招狠辣,气撒在红泠身上。 这次全力施为之下,红泠顿觉难以抵挡,好在楚云霄处处拦阻。雨侬气急大骂道:“姓楚的,你倒底帮谁?你忘了跟我们当家的交情啦。”楚云霄宽厚一笑:“我们同赴险境,理应同仇敌忾,怎可自相残杀?”雨侬气道:“我没动手,你看到了,全是这疯丫头逼我动手的。”红泠眼睛通红,饱含珠泪道:“你还我师兄。”雨侬骂道:“是你师兄先动手攻向我们夫妻的。咱们一开始说好了,谁先采到参王就归谁。你师兄横加阻拦,出掌偷袭,怨不得我们。”她说这话,声音抬高,故意说给白筱天听。 楚云霄奇道:“参王,你们看到参王了?我们怎么没看到。”楚云傲冷嘲道:“参王?你们不会想参王想疯了,看什么都象参王吧?”那阮老五等参农道:“奇怪,我等俱都看见参王了,分明就在七彩烟雾后面。”白筱天闻言,突然恍然大悟,一拂袍袖,烟雾顿散。 烟雾后面分明就是片黑褐色略微凸起的石壁。什么也没有,通路亦是到此为止。 这时,雨飘怯怯声音道:“白伯伯,我想……我想这正是家父曾经说过的‘九幽魔兰’制造的‘无相劫境’。”众人闻言,不明所以。 白筱天点头道:“飘儿所言正和老朽心意。老朽适才亦在想,会不会是附近有九幽魔兰。”红泠闻言亦停手,跃至师父身侧。 道:“师父,什么是九幽魔兰啊?”白筱天道:“是一种西域才有的奇花,只生长在幽暗地底,终年不见阳光。因此成长极慢,万年始能成形。成形后的魔兰,开花不败,通体透出迷人心智的奇烟。它会根据每人最迫切想法,制造各种不同的幻境。麻痹人的五感六识,从而,使人死在自己幻梦里。这花虽然歹毒,却对那些心无杂念的人无害。是以西域佛教许多得道高僧为了验证自己修炼成果,还专门去找长有魔兰的洞窟来历练自己。因此,佛教亦称之为‘无相劫境’。只是,为师亦不敢断定,这种生长在西域的奇花会出现在此地。而且,似乎已然成形。昭儿定是比我们早料到古怪,是以阻拦大家前行。红泠道:“是呀,大师兄一片好心,换来狼心狗肺。”说罢,瞥了眼雨侬,付天二人。 雨侬闻言,亦不由一阵发烫。她久居天山,自然知道九幽魔兰。此刻想起,亦觉极为相向,暗暗后怕。 白筱天望着下面烟雾弥漫的断崖,蹙眉凝思。众人不敢打扰,静侯佳音。 突然,白筱天又一掌遥遥按向断崖前面石壁。烟雾激荡四散,竟有些烟雾似乎隐没于石壁中。 白筱天一声轻喝,飞身跃起,撞向石壁。断崖离石壁不到三丈。白筱天如同一只灰鹤一闪而没。 众人惊呼一片。彩雾一散,那雨侬等人眼见白筱天扑向半露在石壁上的巨大参王。 心下暗骂:说了半天,徒弟都不管,还不是自己抢参王。而红泠,竹叶儿,楚家兄弟却分明看见,白筱天一头撞向石壁,不由惊呼。 白晓天灰色身影一闪而逝,又如同凭空消失一般。红泠跑至断崖前,口中哀呼不止。 不一时,便听石壁传来声音道:“铃铛,别哭了,我们没事。”赫然是谷昭的声音。 白筱天亦道:“师父又没死,你这丫头哭的什么丧啊。”红泠一呆,和竹叶儿面面相觑。 谷昭催道:“小傻瓜还不明白吗,他们看到的是参王,我们看到的是石壁,这说明我们都被迷惑了。这前面便是通路,断崖仅有三丈距离,正直朝石壁用尽全力跳来,有师父接着你,不用怕。”红泠闻言,不再犹豫。 走至断梁边,眼睛一闭,纵身飞跃。一头扑入灰蒙蒙的墙中,力道将尽已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接住。 睁眼一看,正是谷昭。原来,断崖这边地势较低,谷昭正好被付天夫妇合力震到对过。 由于二人内力高过自己太多。跌落地面时,内息滞涩不能出声。幸亏白晓天及时发现玄奥。 赶来,用内力助谷昭调理内息。众人相继被接过断崖,最后剩下雨侬,付天二人。 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前闯,二人尚自担心刚刚误会谷昭,谷昭会不会暗施辣手。 好在楚云霄善解人意,过来接把手。不然,以二人猜忌之心,还不定磨到什么时候。 众人相继渡过断崖,小心翼翼继续前行。前路旋转向下,不知转了多少个螺旋。 走过一条五丈左右狭窄的甬道,陡觉眼前一亮。前面是片极其空阔的地底宫殿,周围蓝光隐隐,煞是好看。 红泠好奇道:“好多的萤火虫啊。”白筱天摇头道:“这么阴冷的地方哪来的萤火虫?”行了数米,周遭腐臭冲天。 白筱天接过火把向前一掷。腾的一下,前方陡然窜起二米高的蓝色火焰,整个大殿登时被蓝光映照,周遭景物立收眼底。 雨飘一声惊呼躲到白筱天身后。但见四周,难以计数的白骨在大殿的四围形成一圈圈骨墙。 白骨年深日久俱已风干朽烂。时隐时现的蓝光,便是白骨骨磷郁积引发的光亮,俗称鬼火。 火把扔到白骨堆上,骨堆顿如干柴遇见烈火,熊熊燃烧。荒芜人烟的老黑山地底竟然有这么多尸骨,众人尽皆骇然。 置身火海中仍觉阴风飒飒,寒气逼人。谷昭眼见火势越来越大,附近相连白骨遇火既着。 急忙冲过去,挥起袍袖,将燃烧的白骨堆隔离开来。 卷九 无相劫境 3 红泠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饶是泼辣胆大,也吓得花容失色。怯声声问白筱天:“师父,这里是便是那无间地狱的狱府吧。”白筱天蹙眉道:“看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这些尸骨应该就是那哈格的残兵败将。可是,为何全都死在这里?”楚云霄一指头顶道:“白伯伯请看。”众人闻言仰视上空,在火光映照下,但见峭壁半空,横生一株枝桠,那植物竟然冒出袅袅轻烟,向上升去。 欧阳雨侬道:“莫非是那万年魔兰?”谷昭看看方位点头道:“看来这里便是断梁正下方。”竹叶儿道:“我明白了,这下面的数万尸骨,必是哈格的军队退进山洞后,在横梁前俱产生幻觉,一个跟一个跌落至几十丈深的断崖下摔死。众人纷纷赞同竹叶儿说法。雨飘胆气恢复些许,怯怯问道:“可是,这里既是断崖之下,那最先失足跌落的二位参农,怎么不见尸体?”此话一出,立时又鸦雀无声。 众人无不心中大鼓:断崖离地至少六十余丈,甭说普通人,即便是白筱天跌落亦是有死无生。 那俩参农的尸体呢?众人纷纷四下扫视,遍寻不见。此刻的熊熊骨火,因骨堆被隔离,火势渐小,地宫转成一片瘆人的青蓝色。 众人只觉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阮老五喃喃自语:“老洪,老曲咱们都是一起挨过饿、受过冻的苦命人,你们亡魂早日超脱,莫要吓我们。”红泠本来就吓得不轻,闻言更是牙关紧闭,面如土色。 平日里威风的小老虎,此刻俨如一只温顺的小猫。雨侬厉色骂道:“你鬼喊什么,哪里有什么孤魂野鬼,即便是有,姑奶奶也叫他挫骨扬灰。”旁边一参农道:“姑奶奶哟,既是鬼魂,那里还有骨头,你又如何挫灰啊。我们完了,我们真正进入了无间地狱了。牛头马面马上就要来收咱们的魂魄了,呜呜呜。”雨侬道:“瞧你们这些个窝囊样,一个个熊包蛋子似的,不用怕,待会来神诛神,遇鬼姑奶奶灭鬼。”雨侬不愧女中巾帼,此言一出,叫众参农好生惭愧,均心道:女流尚且如此,我等堂堂大丈夫岂能退缩? 众参农重拾胆气,那一摊朽骨不一时燃烧殆尽,余烟袅袅,蓝光隐隐。 借着这光线,众人继续前进。地宫非常之大,足足行了一柱香时间,方绕过骨海,行至地宫大概中间的位置,白骨零零星星仍然随处可见。 光线又复黑暗之中,众人只得重新点然火把,但闻潺潺流水声。绿笛儿一拽谷昭胳膊喜道:“谷大哥,你听流水声。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走出去了。”红泠喜道:“绿笛儿姐姐,出路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绿笛儿道:“你仔细听流水声。此地既有流水,那么顺流而下,不就可以出去了吗?奇门遁甲中流水既为活水,活水便是生水啊。”众人闻言俱喜,都恨不得生出翅膀赶快脱出这阴森幽暗的地宫。 使出浑身力气,朝流水方向急奔。谷昭举着火把头前探路,施展轻功,不一时,跟众人拉开了一定距离。 前方有一凸起的石块,一个翻身跃上,极目眺望。地宫内光线昏暗,难以极远。 但闻流水潺潺,似乎已然离河流不远。索性把火把朝流水方向一扔。借着火光,但见前面二十丈开外果然有一条溪流出现。 在火把熄灭的瞬间,一个赤白的马形影子,随之一闪而没。谷昭揉揉眼睛,前面又已是昏黑一片,一股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回身喊道:“大家小心,我似乎看到一个马形怪兽。”众人急忙抽出兵刃,围成一圈,摆出抵御群狼时的圆阵。 皆凝神戒备,彼此心跳可闻。然而,久久并无异常。雨侬已自不耐道:“一惊一乍的,照此行法,我们何时能走出这里?”红泠道:“哼,嫌我们慢,你们俩可以自己走啊,这里又没人拦着你们。”雨侬平日里颐指气使习惯了。 这几日,被这个小丫头咄咄逼人数次,再也不能忍受,怒道:“好啊,分开走就分开走,老娘还巴不得离你们这些窝囊废远些。”说罢,夺过一支火把,足尖一点,没入黑暗中。 那付天默不作声,紧随其后。远远只见一个光点越来越小。红泠刀子嘴,豆腐心。 眼见气跑雨侬两口子,痛快之余亦觉有点过分。环顾众人,见众人并无责怪之意,心下方才释然。 谷昭带领众人,朝雨侬夫妻消失方向继续前进。不一时,便来到小河畔。 小河二丈余宽,最深处也就齐膝深,却十分湍急。众人顺流而下,为了防止万一,谷昭在前,楚家兄弟一左一右,白筱天在后。 将参农及四女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路上,绿笛儿凝神思索,极力回忆当年师父传授她的奇门遁甲。 出师后,由于尤其偏爱曲艺音律,其他所学反倒渐渐遗忘。行了半个时辰,流水声突然消失。 暗河掉头向下一头扎入水缸粗的地漏便消失不见。地漏深不见底,河流撞击地漏周围,水花四溅。 前路又断,众人无不失望透顶。正沮丧间,上前方传来雨侬笑声:“哈哈哈哈。现在失望了吧?大家伙还是出——不——去。”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雨侬站在峭壁前突起的一块石台上,手里拎着个黑乎乎、圆溜溜、西瓜般大小的东西。 一个参农啪地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哭丧道:“都是这参王给害的,有家不能回,我前世造的什么孽呀。”红泠道:“我们出不去,你难道能出去?亏你还笑得出来。”雨侬将手里的东西一晃,道:“多亏红泠姑娘成全,咱们说好的先到先得对吧?只可惜你们来晚一步,这里的宝贝都是我的了。在这里,老娘有吃有喝,就是过个十年八年的也没什么。”红泠气道:“吃喝?喝的到是有,吃的吗?难道你打算以那白骨为餐。”雨侬将手一晃:“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有了它,我们还不急着出去了呢。”阮老五凑至石壁下,抬眼叫道:“参王!”众人皆瞪着眼睛看去,光线昏暗,只见那物圆溜溜的昏黑一团,怎么也不象人参。 雨侬骂道:“参个屁!到现在了还做那参王的春秋大梦,那参王的道行你们难道没见,是人力对付的了的吗?”阮老五窘道:“那姑奶奶您拿的是什么啊,下面看不真切,可否给小老儿仔细瞧瞧。”欧阳雨侬得意洋洋地说:“你想得美,这么贵重的东西能给你看么?” “欧阳大小姐,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别卖关子了。”楚云霄亦好奇难忍。 一个参农突地高喊道:“猴头,好大的猴头!”雨侬得意大笑道:“算你识货,本姑奶奶就赏你一个,反正这上边多的是,接着。”那参农闻言大喜,眼见一个毛茸茸事物飞来,忙上前跳起身,一把接个正着。 众人纷纷上前围观,果然是一个西瓜般大的猴头。无不啧啧称奇,内心的的恐惧一时全被好奇心占据。 绿笛儿在后疑窦丛生。猴头乃是极其珍贵的草药,与人参、燕窝、灵芝并称 “四大山珍”。和人参不同的是,猴头不仅可以入药,还是膳食美味。素有 “山珍猴头、海味燕窝”之说。寻常猴头长至拳头大小已然是珍品。那西瓜大的猴头首先是闻所未闻,即便是真,价值绝不低于千年人参? 雨侬岂能说送就送一个,这也与雨侬坚吝的性子不符。绿笛儿越想越觉不对:有古怪! 雨侬更是古怪!又想到暗河汹涌流入地漏,激得水花四溅,缘何一点声音也未发出? 付天向来寸步不离雨侬,石台上却似乎只有雨侬一人身影。绿笛儿越想越奇,怪异气氛充斥四周,心下寒意大作。 不由想起师父传述奇门遁甲时说的话, “真实往往隐藏于表象之后,不要过于相信你所见看到的,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万物皆相生相克,当你感官无法判断对错的时候。那么你何不暂时放下你的五感,用六识去感受。想罢,绿笛儿缓缓闭上眼睛。默念静心决,只觉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灵台霎时清明许多。念罢一遍,缓缓睁开双眼。但见参农手里捧着一个献血淋漓、面目狰狞的人头,众人在旁手摸鼻嗅,啧啧称奇。绿笛儿只觉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心下大惊:难道此地仍有万年魔兰。眼见众人一片迷惘神色,急忙自腰间抽出绿竹笛儿,用足内力一声清啸。白筱天,谷昭等人闻笛如醍醐灌顶,登时清醒。眼见参农手里捧着的猴头此刻已变成人头,明白是中了幻觉。纷纷配合绿笛儿笛声,几大高手合力,攒力长啸。啸声震荡空谷,久久不绝。阮老五如梦初醒,看着手里的 “猴头”,哭道:“老洪啊,原来你在这里。”石台上雨侬亦被啸声震慑,手里兀自提着一个人头,神情呆滞,默然不语。 雨飘急道:“姐姐,快下来,上面危险。” 卷九 无相劫境 4 就在这时, “嗷……”一声咆哮,震天动地。一个马形怪兽朝雨侬急速扑至。雨侬所处石台离地面有二丈余高,那马形怪兽从地面掠至,竟一下子就窜跃至台上。 众人眼看相救不及,电石火光之间,一条灰影跃至,一掌推开雨侬。绿笛儿和红泠从下面接住雨侬。 见其双眼紧闭,面色委顿,竟是昏厥过去。那灰影正是付天。他奋不顾身地推开雨侬自己却暴露在怪兽面前。 那怪兽抬起前爪,只一下便将付天前襟撕破,裸露的胸膛上立现三道血痕。 付天拼力抵挡,以他的功力竟然狼狈万分,毫无还手之力。众人本对付天并无好感,眼见其为救妻而奋不顾身,不由稍增敬佩。 白筱天,谷昭,楚家兄弟先后纵身跃上石台,合力拦截怪兽。此刻,近身一看,但见怪兽竟是马般大小通体雪白的巨狼。 除了体形硕大外,巨狼脖颈处还长有一绺半尺长的蓝色鬃毛直至臀部。 巨狼动作迅捷,四大高手合力,勉强将其困在核心。巨狼左冲右突,俱被众人掌力迫回。 那付天刚一摆脱巨狼袭击,立时不支,单膝跪倒,面色暗青,似乎疲惫至极。 显然已和巨狼缠斗多时。石台局促,上面靠墙一边布满头骨。巨狼在四人合力下,左突右撞。 四人亦苦于未带长兵器,只因来此的目的是采参,带的尽是参铲。巨狼体格巨大,且皮糙肉厚,小小参铲难以对其造成伤害。 谷昭的参铲带有匕首,已然旋出。见巨狼扑向楚云傲,忙运起十成内力刺向巨狼。 巨狼皮毛极为坚韧,只在臀部刺了数道血印。巨狼吃痛调首,恶狠狠扑向谷昭。 两只前爪大愈熊掌,朝谷昭前胸抓来。谷昭急忙弃铲两手架住巨狼前爪。 那巨狼竟然力大无穷,谷昭穷尽全身之力,亦无法推动巨狼半步。巨狼前爪受阻,血盆大口一张,一口咬向谷昭。 白筱天眼见爱徒无法躲闪,运起毕生之力,轻身跃至巨狼头顶,一脚踏下,正中巨狼头。 那巨狼脑袋猛地向下一低。凶睛转而怒视白筱天,调转身形扑去。白筱天心下骇然,自己凝聚毕生功力的一脚,竟不能伤这巨狼分豪。 见巨狼扑来,仗着经验丰富,使出白羽罡气,周身瞬间形成一团光雾,双掌急圈,撑起一道气墙。 巨狼虽凶猛,却也无法奈何这气墙分毫。谷昭刚刚虽被白筱天从狼吻下救出,因为与巨狼身体相接,也被白筱天内力涉及。 一个后翻到石壁跟前,脚下全是骷髅头,一脚踏上,重心骤失。旋即一个跟头栽落,大头朝下直向水缸粗的暗河入口栽下。 红泠早已有心助阵,无奈石台上局促,上去自己鞭法亦施展不开,恐怕帮了倒忙,是以在台前犹豫不绝。 眼见大师兄自台上栽下。长鞭灵蛇出洞,一把卷住谷昭带向旁边。谷昭借这一拽之力,单掌一按,正按在一块凸起的三角形石头上,翻身立住身形。 此时,暗河入口就在眼前,如此近距离观察暗河入口,竟发现其极象人的口型。 低头看看脚下三角石头,面向暗河入口一侧,竟有两个西瓜般大小的圆洞。 谷昭心下猜疑:这活脱脱似一个人的口鼻,再往 “鼻”后一瞧。果然,有两个箩筐般大小突起的凹坑。谷昭见白筱天施展毕生绝学,困住巨狼,不急前去助阵。 走至眼窝处,朝参农要过一支火把。火光映照下,暗河入口地形一目了然,仿佛一个巨大的人脸。 张着大口吞噬小河。再看河水,入口处此刻竟然是殷红色。谷昭环顾四周,但见石台上下散放着无数头骨。 谷昭心思急转:为何有那么多人头?此地太过悬奇,事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蓦地,灵机一动,拔身跃起,抓过那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在水中一蘸,分别扔进两个眼眶。 血水顺着眼眶边凹槽流过鼻形石,汇入口型地漏。蓦地,地宫轰然爆响。 河水突然倒涌,从口型地漏中喷出三丈余高的血泉。血泉轰鸣,比起刚刚无声流水,似乎舒服许多。 那只七彩巨狼随着血泉喷涌,突如雕塑般凝立不动,犹自昂首舞爪。白筱天等人不明所以,仍然凝神戒备。 雨飘一声惊叫,众人过去一看,雨飘身前的雨侬竟成了无头死尸。谷昭急忙引颈一啸,道:“大家小心,我们似乎仍处于魔兰幻境之中,绿笛儿姑娘,请你吹奏‘静心决’。”绿笛儿闻言横笛吹响。 谷昭喊过众人,围着脸型地漏,讲述经过,众人无不啧啧称奇。白筱天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此地既为无相劫境,所有事情自然不可以常理度之。”红泠瞅着狰狞的脸相,突道:“这个脸相倒是惟妙惟肖,可是,总觉得怪怪的。”竹叶儿道:“若是再做上耳朵,便更加貌似了。”红泠道:“哦,对对,原来少双耳朵。”绿笛儿道:“我们刚刚听觉被迷惑是不是这个原因呢?明明是雨侬立于台上跟我们讲话,此刻却变成了无头参农的尸体,明明流水湍急,我们却听不见。看来我们不光被迷惑了双眼,耳朵亦被迷惑。”竹叶儿道:“有眼无珠,有耳不能闻。所以大家尽被迷惑,好在谷大哥破此迷局。”谷昭道:“我一看这个人脸,便觉大有古怪,算是歪打正着。”楚云霄道:“你们看此泉一喷,那白雪巨狼便僵如石像。只不知,此泉一停,那巨狼会不会复苏?”大家扫了巨狼一眼,此怪似是不死之身,怪力无穷,绝非凡间之物。 倘若复苏,众人迟早小命不保。但是,怕什么什么来。那血泉不一时,便从二丈余高,跌落一丈左右。 阮老五叫道:“大家快逃吧,一旦血泉停涌。那招魂怪兽恐怕便会复活,届时想逃就难了。”阮老五深受迷信传说浸染,铁心相信此地便是无间地狱。 楚云傲看了眼眼窝处的滴血人头,此刻血水已然流尽。道:“看来跟这带血人头有关,若是再有两颗人头,或许还能坚持些许。”红泠怒道:“把你的头割下来扔进去吧。”楚云傲哼道:“谁有这个本事,尽管来拿。” “你的不好拿,别人的还不容易?”声音阴冷,犹如地狱飘来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雨侬身影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雨飘急跑去道:“姐姐,你刚刚到哪里去了?妹妹担心死你了。”绿笛儿亦停下吹笛,道:“雨飘,小心幻象。”雨侬哼了声,一挥手道:“没用的废物,滚开!”径直奔向付天。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仅凭这句话,都知道是她本人无疑,如假包换。 此时的付天已然回复些许,尚显虚弱。见雨侬无恙,立时来了力气。道:“你刚刚哪里去了?”雨侬道:“多亏天哥你引开巨狼,不想此地地宫忒大,我再想与你会和时,却一时迷失了,刚刚听到笛声,便寻来了。楚云霄:“前面可有出路?”雨侬道:“我顺着石壁都转遍了,此地就是个闷葫芦,根本没有出路。”此时,血泉只剩一米左右。 竹叶儿急道:“大家快想办法出去吧,一会儿巨狼怕是要复苏。”绿笛儿窘道:“难道这里并非生门?”雨侬怒道:“生门个屁,这里白骨累累,前有魔兰劫境,后有恶兽当道,分明是凶地中的极凶之地。大伙差点被你害死,你学的是哪门子奇门遁甲,我看连童子尚且不如。”绿笛儿眼圈一红,低头默不作声,走过去望着人脸发呆。 谷昭心中愤怒,冷声道:“绿笛儿姑娘一片好意,大家不可责怪。”红泠走过去,捉住绿笛儿柔荑安慰道:“就是,若没有绿笛儿姐姐,我们一辈子或许都不能看到此人间奇境。”这时,竹叶儿急道:“大家不要斗嘴,血泉眼看就要停喷了。”雨侬扭头看着众参农冷冷地道:“哼,你们一路碍手碍脚,不想在此地,却有了用处。”众参农闻言无不汗流雨下,叫道:“姑奶奶饶命,小的们上有老下有小。”说话间,血泉复起,又升起一丈余高。 众人大喜,回头望去。只见楚云霄举着右臂血流如注滴向眼窝。众人无不惭愧。 谷昭大笑道:“好你个老楚。”楚云霄笑道:“在下血多,憋得慌呢,放点无妨。”众人至此,除了雨侬两口子暗骂他傻以外,无不佩服其仁侠作风。 谷昭跳过去,参铲一旋,臂上立时血流如注,流进另外一个眼窝。血泉更加汹涌,涨至二丈。 红泠也要跳过去效仿二人,被白筱天拦住道:“大家快快向来路返回,那万年魔兰似乎能困住这孽障。 卷九 无相劫境 5 众人闻言,匆匆回奔。谷昭和楚云霄等众人去远,方用布条扎起伤口。 施展轻功,不多时便撵上众人。来至骨墙,地宫又变得明亮些许。白筱天挥舞袍袖,将骨墙连成一片。 丢个火把引燃,希望能阻一阻巨狼。远远听见一声凄嚎。白筱天惊道:“大家快快渡过断崖,泠儿你先过去,用长鞭引渡参农,为师在此断后,挡一挡那巨狼。”红泠道:“师父,你要小心。”红泠深知此刻自己长鞭的用处,带领众人绕过螺旋通道向上急行。 谷昭和楚云霄欲留下为白筱天助力,被白筱天喝止。谷昭心道:师父武功虽不敌巨狼,但要脱困却应该不难。 自己留下,恐填累赘。其实,以谷昭三人武功,任何险境也不会成为累赘。 白筱天是怕红泠一人,难以带众人过崖,反倒更耽误时间。白筱天盘膝将周身内力,运转一遍,身上白气冉冉,白羽罡气已经提至极限。 突然,眼前白骨火墙的火焰剧烈晃动。白筱天笑道:“好孽畜,来得真快。”火光映照下,巨狼惨白狰狞的巨脸出现在火墙之外。 那巨狼咆哮几声,后退数步。前抓微屈,后爪猛地用力一蹬,凌空跃起,轻轻纵过火墙。 白筱天早已算到此节,趁那巨狼跃至半空,飞身而起,遥遥一掌击在巨狼胸口。 巨狼一声惨嚎落至火墙正中,在火墙中翻滚几圈,全身带火,竟然丝毫无损。 白筱天暗倒苦水,本想烧死巨狼,不料,巨狼不知何物打造,竟又变成火狼,更难对付。 火狼浑身熊熊烈焰,炙热逼人,朝白筱天扑来。白筱天放弃搏斗的打算,只是凭借身法,腾挪跳跃。 不一时,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陡听,谷昭一声清啸传来。知道众人已经平安脱险,急忙圈起气墙纵身飞退。 那巨狼动作迅捷异常,紧紧跟随。至断崖边,白筱天灵机一动:我倒要看看你这孽畜抗不抗摔。 立身崖边,待那巨狼扑至。一旋身,闪至巨狼身后。一掌击在巨狼臀部。 那巨狼发觉前面是断崖时已然来不及,加上白筱天助力一掌,身子凌空于断崖。 哀号一声,向下急坠。众人齐松了口气,无心管那巨狼是否摔死。为防魔兰扰乱心智,纷纷奔向洞口。 此时,天色已然破晓,洞外狼群早已匍伏遍地,只见巨石方向浓烟滚滚。 谷昭奇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烟?”绿笛儿道:“不好,留在巨石上的余烬死灰复燃,引燃了周遭的草木。”众人闻言,尽皆大骇。 来不及多想,若是引发森林大火,众人不被烈火烤死,也得被浓烟呛死。 急忙带领众人,越过狼群,奔向巨石。众人心急火燎匆匆地前进,跑到一半的路程,天公做美,竟然阴云密布当空。 赶至离巨石不远处,果然几颗大树已然起火。众人急忙将周围树木放倒,将着火的大树隔离,火圈内火势熊熊。 离巨石最近的巨树终于不支,轰然倒下,砸在巨石上,巨石两边悬空,被这万钧之力一击,一头翘起。 竹叶儿突然一指翘起的巨石下面道:“那是什么?”众人透过浓烟间隙,隐约瞧见,巨石下面露出一个黑幽幽的半人高的山洞。 谷昭跳近一看,道:“象是个山洞。”绿笛儿喜道:“生门,这必是生门。是啦,巨石救过我们数次性命,理应便是生门。而那无间地狱里面有无数尸骨,自然就是死门。我真是糊涂,没有去想巨石的来从去处,为何两头悬空?想来必是那折卢从玉蟒山下移来,用它来做遮掩,挖地道从此遁出,诱使哈格五万精兵被困死于九幽谜谷。”楚云霄道:“高啊,这折卢真乃一帅才,竟能想到此招,在林中易迷,在地道中却只需一条直线,便不会迷路。”说话间,雷声隐隐,众人抬头大喜,这场雨真是来得及时。 不一时,大雨瓢泼,火势逐渐熄灭。谷昭带头钻进地洞,地洞果如楚云霄所说,一条直线延伸下去。 洞内一人高,仅容一人通过,谷昭引燃火把带路。众人鱼贯前行。洞内阴潮异常,罗网遍布。 好在没有阻塞,地道内地势逐渐升高,足足穿行了一日。眼前终于豁然一亮,相继爬出地洞。 洞口处在半山腰,望着眼前山山水水,无不有种绝处逢生,再世为人的感慨。 众人向前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林木掩映下隐现一所灰顶红墙的破败古庙。 眼见天色不早,众人皆疲劳不堪,打算先在此暂住一晚。庙内破门烂窗,蛛网遍布。 庙墙、横梁俱为苍柏打造,虽年代久远,却仍异常坚固。红泠道:“奇哉怪也,这荒山野岭,居然还有所和尚庙。”竹叶儿道:“庙里的荒草比人还高,看来象是处古迹。”谷昭跃上屋顶,借着夕阳余辉,朝远处眺望。 喊道:“哈哈哈,我们脱困了。”众人闻言,纷纷跃上屋顶,顺指看去。 但见六座白头山远远在望,下面林木渐稀,林木间似乎有条蜿蜒的细路通向远处。 谷昭往旁便一指道:“看,那里应该便是迷子林,我们只需贴着这下面蜿蜒的山路。正直朝南,绕过迷子林,便可回到白头关。”众人无不大喜。 下来因陋就简,简单收拾了下住处。然后去弄晚餐,准备养足精神,明日出山。 这时,却不见雨侬和付天的身影。众人不问自知,雨侬夫妻二人本就跟大伙不合群,强自忍耐。 此刻,见前途再无凶险。二人立即施展轻功,不告而别。二人作风众人见惯不怪,唯独欧阳雨飘眼泪汪汪。 红泠劝道:“眼泪袋子别哭了,你那个姐姐又不是第一次把你弃之荒野。有我们大伙在,保你没事。”谷昭围着寺院细逛。 心下不解: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此渺无人烟的荒林建盖寺院,然后又将之荒弃了呢? 揣着这个疑问,谷昭向庙后走去。这个无名小庙,是个简单的二进四合院式建筑。 东西厢房加正堂,正堂有门厅直通后院,看似跟普通民居家没什么两样。 走近正堂,摆设简单至极,只供奉一尊泥塑的菩萨。由于屋顶残破,早被雨水冲刷的看不出原貌。 来至后院,三面全是整体相连的木屋,里面清一色松木打造的大通铺,别无其他,看样子足可容纳近百人。 看来,当年这里的和尚竟有百人之多。谷昭越发奇怪:这四周并无任何农田,这么多和尚在这里吃什么,难道是些荤和尚,靠打猎度日? 寻思着,拨开面前密集的蜘蛛罗网,发现尽头处,有一间单独隔出的小木屋。 木屋窄小,仅有一张木床。谷昭暗道:这里应该便是主持的房间。走至床前,一脚踢出个金属动静,低头从床下拉出一个锈迹斑驳的长条铜匣。 里面用黄缎子裹着一柄剑,轻拉剑柄,剑身已然与鞘锈在一起,谷昭略一用力,剑身拉出一半便告断裂。 但从半截剑身上,隐约可见两个字——折卢。 卷十 逃出生天 1 谷昭见字大喜,一连串谜团至此宣告破解。这时,晚餐已好,众女扯着嗓门喊他回去吃饭。 谷昭边吃边对众人道:“现在真相已然大白,这所庙宇便是那折卢所建,当年折卢兵败退进老黑山,他发现迷子林后的九幽谜谷地势暗合九宫之势,大有可造之处。为了转败为胜消灭哈格,便率众忍饥挨饿,利用山势,费时数年才布成这九宫八卦阵。并把那‘白雪妖狼’的洞窟假设为九宫生门,又设巨石遮挡洞口。诱使哈格大军进入,使哈格困不得出,最后妄入那洞窟而全军覆没。折卢虽然成功利用阵势转败为胜,消灭了哈格。然而,这么大的工程,数年辛苦。其间,手下士卒累死、病死、饿死者不计其数。当地道挖成逃到此地时,已所剩寥廖无几。折卢自知罪孽深重。因此,在此活门出口建庙。利用余生,超度亡灵。那剩下的将士不愿离去,便都跟他在此出家。数十年后,这些人都死光了。此地也就成了谜。”红泠问:“这么说,那些恶狼不是折卢大军所化?”谷昭一敲她脑壳说:“哪有那么玄虚,当时即便有饿狼也只能被折卢大军果腹。不过,折卢兵将的尸体到是也成全了饿狼。”红泠说:“这么说,饿狼虽不是折卢兵将所化,却至少养活了许多饿狼,狼谷应该就是自折卢以后才有的吧。”竹叶儿叹道:“想不到,老黑山里面竟然埋葬了近十万亡魂,怨不得一进九幽谜谷,便觉得怨气冲天、压抑至极。”绿笛儿道:“最可怜的是胡家兄弟,在生门上坐以待毙。胡老大伤心过度,哭瞎眼睛,不为阵法迷惑,反倒误打误撞走出迷林。因此,留下遗言‘夺路无门,畏死无生。’我们俱被‘畏死无生’这话蒙蔽,以为走最危险的路便可脱困。实际上,我们都忽略了胡老大是个瞎子。”谷昭点头道:“绿笛儿姑娘说的是,在下一开始便被‘畏死无生’四字迷惑。带大家走了不少险路,要不是这场大火,我们恐怕还在狼谷徘徊呢?”红泠胸脯一挺。 美滋滋地道:“咱们会合时便多亏我的狼烟弹,至于这大火吗,又跟本姑娘有那么点关系,你们说说,该怎么奖赏我?”众人不敢开罪这小老虎,连连恭维,这次便是楚云傲亦不敢稍露不敬。 吃完晚餐,明月当空,天色已近二更,众人纷纷回屋休息。谷昭和楚家兄弟同居一室,想到明日便要脱困,兴奋之余,愈发睡不着。 遂一同起身攀上树冠,借着月光眺望前路。遥见远处星星点点,似有篝火。 楚云霄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妨过去看看,是不是参农。”谷昭道:“看来,这林子里还有不少迷路的人。” “不错,迷路的人果然不少。”话落,谷昭立觉背后风起。回头一看,原来是白头关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参奴,正挥掌向他劈来。 谷昭急忙抬掌相抗,那参奴一招偷袭落空,无心恋战。一击就退,飘然远去。 谷昭心道:不战而退,必有古怪。正要发声提醒,楚云傲已然一个纵身追去。 谷昭深知参奴厉害,紧忙和楚云霄一同跟上。那参奴轻功了得,三人苦苦追了半个时辰,见那人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没入黑暗中,不见去向。 三人围坐小憩片刻,谷昭突道:“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三人赶忙起身往破庙赶去。 荒庙破门烂窗,而此时月圆如洗,一缕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棱缝隙,照到红泠、竹叶儿身上。 二女只觉被只温柔大手抚摸,浑身上下舒服至极,睡意消减,雅兴顿起。 携手跃上庙顶,坐在上面赏月。红泠叹道:“唉,没来时,迫不及待地要进来挖参王。没想到一进来,就满脑子琢磨怎样逃出去。”竹叶儿也有同感,说:“是呀,入了宝山却空手而归,真是不甘心呀。”正聊着,却见参农阮老五也走到院中闲遛达。 定是因为月余疲于奔命,九死一生,今日逃出生天,满脑子兴奋睡不着。 便一鞭子拽上来,缠着他讲参王的故事。阮老五将那夜参王化成小道士现身一事告诉二女,少不得添枝加叶,以逗二女开心。 红泠问道:“据说你最先见到参王,并做了记号,怎地此番进山却找不到了。”阮老五愁眉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人参超过五百年便是参精,能满林子乱跑。小老儿虽然做了记号,找到后却什么也没了,反倒又将自己迷失于林中。你们要是有机会看到参王所化的小道士人形便知道啦,太厉害啦,能踩着树梢行走,一步能迈三丈开外,只几步便无影无踪。最邪门的是他身边还有个黑衣女山魃,似乎能操纵参王精。当日,我们和那欧阳大小姐都看见了。后来大小姐夫妇被山魃引入九幽谜谷,我等多亏跑得慢没跟上,要不早葬身狼腹啦。” “你说的山魃是什么啊?”竹叶儿没听说过。 “就是山精。” “那什么是山精呢?” “这个……”倒把阮老五给问住了。这些鬼怪故事,本也是听老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哪里能够深究。 突然,阮老五惊慌失措指着东厢屋顶,语不成声地道:“他……他……快……快……参王……精。”二女顺指望去。 但见一个小道士打扮的十六、七岁白皙少年,痴痴站立于东厢房顶。一双眸子望过来,俨如一汪清泉,明亮清澈,一眼到底。 这双眸子里说不出的通透与率真,只有从未历练凡尘、不谙世事的孩童,才会拥有这种毫无杂念的眼神。 红泠、竹叶儿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大叫:“参王!”这一喊显然惊住了小道士。 小道士瞳孔明显放大,傻愣愣地瞅着二女。红泠一个箭步窜上东厢,一把捉住小道士胳膊道:“哇!我抓到了,我抓到了。”竹叶儿此时也跃过来。 生怕参王跑掉,挡在参王后面,一手揪住参王耳朵,道:“哇!跟真人一样的啊。”红泠闻言也一把揪起参王另一边耳朵,赞道:“哎呀,太像了。”阮老五在下面急喊道:“两位女侠,参王会遁地,一接泥土就别想逮着他了,千万不能叫它着地。活该它现身在屋顶之上。”竹叶儿听得此话,展开双臂从后背一把抱紧参王,生怕他一下子溜到地下。 二人这一咋呼,把睡梦中的白筱天惊醒。急忙起来,站在屋檐阴影下一看,但见二女紧紧抱着个小道士欢呼雀跃,不禁老脸一红,心道:这俩丫头怎地如此不知礼数。 正要呵斥,听到二女口呼喊参王。白筱天亦惊,参王!随即凝目细看小道士。 此时,众人都没注意,一个黑纱女翩然掠上西厢房顶。手抱一架琴,面朝三人,信手一挥,琴声乍起。 小道士立时眼露厉色。白筱天正好瞧见,暗道,不好!暴喝一声:“快放手!”二女犹自沉浸在喜悦之中,哪里有所防备。 但见人影一闪, “啪啪啪”一连串清脆掌声过后。两条人影冲天而起,瞬间又对了数十掌。 人影乍分,那参王连退七八步,白筱天上身剧烈摇了摇,肩上却吃了一掌,疼痛欲裂。 仗着功力略胜小道士一筹,白筱天经验丰富,猜测小道士现在气海必定翻腾不息,一时无法聚力。 立时纵身跃起,遥遥一掌按下。红泠在后急喊:“师父,不要伤了参王。”这时那琴声骤急,犹如万马奔腾,隐隐刀剑之音滚滚涌来。 小道士眼睛突然血丝遍布,月光下如同一双狼眼。双掌轻抬,迎着白筱天,一式至为简单的‘举火燎原’。 招式再普通不过,但在白筱天眼中,只觉无数大如蒲扇的掌影漫天袭来。 好个白筱天,临危不乱,双掌急圈,立时撑起一道气墙。周身白气冉冉。 红泠见师父一掌震退参王,本来极为高兴。但见师父面色凝重,白羽罡气密布全身,如临大敌。 方知道师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怨不得师兄说付天见了这参王一招都不敌,便要束手待毙。 参王妖法果然精深!这时,阮老五急道:“女侠,欲擒住此参精,必先制伏女山魃。”红泠闻言立时醒悟,摘下长鞭。 跃上西厢房道:“你这女山魃,受死吧。”一鞭击去。黑纱女急忙侧闪,红泠将落日神鞭挥舞得滴雨不透,将黑纱女牢牢罩住。 黑纱女轻功飘忽,捉摸不定,一时相持不下。却也没空弹琴,琴声一停,白筱天这边陡觉压力一轻。 小道士犹如怒海狂涛般的内息突然平息许多。二人身形一错,掌影翻飞,又斗了数招。 白筱天心道:这小道武功从未见过,不可久战,须以内力取之。想罢,见小道士一掌推来,运起全身之力,不退反迎。 二掌相交,小道便觉一股大力传来,急忙运力相抗。二掌粘连,形成内力相拼。 那边竹叶儿见红泠久战不下,也挥舞峨嵋刺冲上去。就在此时,那个参奴突然从后面跃出。 嘎嘎怪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也分我一杯羹。”身影一晃,一掌紧贴白筱天后背。 白筱天正与小道童内力相抗,此刻避无可避。便被参奴一掌轻易地贴在背上,随即一股霸道至极的内力传来,透过自身经脉源源涌向小道士。 白筱天急忙撤掌,已然来不及,两股大力同出,小道士终于抵挡不住,哇地吐了口血,跌飞三丈开外。 那参奴震伤小道士,并不撤掌,内力转摧白筱天。白筱天早料到他这一招,拼却两败俱伤,凝聚全身之力,翻身一掌。 参奴不想白筱天应变奇速,这时还能反击。急急闪避,仍被一掌击在肩头,一个趔趄后翻二丈开外。 白筱天七经八脉亦被损毁近半,萎靡倒地。红泠、竹叶儿见到师父受伤,撇下黑纱女奔过来,那黑纱女则跑过去扶起小道士。 参奴见二女奔来,凝聚内力正要一掌劈下。陡听,谷昭遥遥大喝:“竖子敢尔。”三条人影急速飞至。 卷十 逃出生天 2 参奴攻向红泠的掌势急转,双掌一分推向犹在半空中的谷昭三人。三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同时出掌,掌风相接,三人立即被一股巨力掀翻,倒跌三丈开外。 而那参奴亦被三大高手合力震地向后跌飞,顺势飘退至黑纱女身侧。只一招,便制住黑纱女。 一手抓住黑纱女,一手抓住小道士,犹如大棚展翅,几个起落,便不见踪迹。 谷昭等人正要追赶,红泠在后哭喊道:“师兄,快来看师父,师父不行了。”遂放弃追赶,忙过去扶起师父。 但见白筱天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谷昭急按住百会穴,楚家兄弟一人攥住一边手少阳经脉徐徐注入内力。 不一时,白筱天悠然转醒,叹道:“唉,为师恐怕不成了。自古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那参奴年不到四旬,竟有如此功力。还有那忘愁,师父现在才深切体会到至善大师的苦衷。”红泠眼泪汪汪道:“师父,忘愁在哪里,您见着他啦?” “傻丫头,那小道士便是忘愁啊。若不是他,当今天下,谁十七、八岁内力能和师父比肩?果如至善大师所说,千年不遇的武林奇葩啊。那参奴不知是何来历,虽然是偷袭,但此子内力似乎更胜忘愁。咳咳……” “师父您少说点话,休息下。”白筱天摇头:“师父有事要你们去完成。”谷昭哭道:“师父请讲,我师兄妹一定做到。”楚云霄亦道:“白前辈请讲,我们楚家必会倾力相助。”楚云傲曾为白筱天所救,此人虽偏狭狂妄,但是知恩图报,很是记白筱天这个人情。 闻言使劲点头。白筱天道:“师父这辈子,言出必践。曾答应了至善大师将忘愁完璧送回,就一定做到。可是,师父……完不成了。”谷昭跪地起誓道:“师父您放心,徒儿一定替您将忘愁完璧送回少林寺。”白筱天心愿一了,昏厥过去。 谷昭一探鼻息,气息奄奄,但总算还有口气。众人赶忙收拾,刻不容缓。 为今之计赶紧把师父送师娘哪里去,师娘有回春妙手,说不定能救师父。 收拾已毕,这才发现不见了绿笛儿、雨飘二女。急忙到东厢探看,原来二女沉睡未醒。 想是连日奔波,功力较浅,一躺下便睡得昏天黑地,外面响动竟然丝毫没听见。 众人叫醒二女急急上路。按照谷昭设定的路线前进,沿途和楚家兄弟轮流背负白筱天,红泠则抓着雨飘急行。 狂奔了四、五个时辰,白头关已遥遥在望。众人终于舒了口长气,在迷林中迷失近两个月,终于得脱。 行至近处却见一个老道士背负一人,在关下歇脚。谷昭老远一看,此人白须飘飘,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惊道:“莫不是白鹤仙人。”那白须道人亦认出了谷昭,道:“无量天尊,谷施主你我有缘,竟能在此相见。”谷昭背负师父不便行礼,拱手道:“前辈身体可好?”白鹤仙人道:“多谢挂念,老道身体好得很,谷施主背负何人哪?” “家师。” “哦,白大侠数年不见,老友仍然健在,可喜可贺。” “唉,家师,遭人暗算,现在昏迷不醒。”白鹤仙人奇道:“啊,竟有人能伤了白大侠?”谷昭叹道:“一言难尽,道长背负又是何人?” “呵呵,老道听闻白头关里有趣得很,便顺路来看个热闹。这刚进来不久,就看见一人挟持一名小道士和一黑衣女子飞奔。老道一看既是同门中人遭难,焉能坐视不理?遂上前阻拦,不料那人武功竟然奇高,若非受了伤,老道几乎不敌。好歹这孩子被老道救下了,但那黑纱女,哎,惭愧得很,老道没能救下。”众人闻言大喜,上前观看,果然是被众人一直认作参王的小道士忘愁。 红泠喜极而泣,对师父道:“师父,上天不负有心人,老天又把忘愁送来了。”白鹤仙人颇为奇怪:“你们认识他?”红泠使劲点头。 “那好,这孩子,便交给你们,老道正好不知该如何救治于他。这孩子不知中了何种功夫,颇为怪异,尔等救人须速。”说罢,一摆拂尘,道了句 “无量天尊”,扭头离去。绿笛儿被老道风骨感染,满心钦佩,追问道:“道长去哪里?” “哈哈哈,‘闲云野鹤无常住,何处江天不可飞?’”话落,人已飘然无踪。 短短接触,便觉老道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道法精深,意境高远,众人无不钦佩。 来至关下,面见歏善,简单陈述经过。歏善捋须道:“这么说,你们深入老黑山迷子林近两个月,竟也未见参王?”言下颇有不信之意。 楚云傲早已不耐,他外冷内热,心中十分关心白筱天的安危。道:“没有就是没有,快快放行。”歏善手下一武将道:“大胆,竟敢如此对大将军说话。将军,我看这等江湖草莽信不过,按规矩须搜身方可。”楚云傲怒道:“有胆的来搜便是。”厅中武官立时抽出兵刃,一时剑拔弩张。 歏善沉吟片刻。突然,瞪着谷昭,咄咄逼人道:“真地没见到?”谷昭抬头回视,眼睛眨也不眨,道:“绝对没有。我师父危在旦夕,还望将军速速放行。”歏善道:“好,我相信我这好兄弟的话,何况还有我义妹在此。”歏善随即派人送给众人每人两匹骏马,另加一座四驾马车,以便马不停蹄地赶路。 老黑山至白筱天隐居的长白山下,八百余里路,众人一路轮流为白筱天输内力。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用了不到三日时间便已赶到。师娘韵清本是东瀛人,跟了白筱天以后,韵清之名乃是白筱天给取得。 其父曾来探视,见二人生活清苦,便时常差人送来许多财帛。除了随身用品外,悉数被白筱天退回。 其父无奈,只得再送数名婢女来伺候。对婢女嘱咐,如若韵清生活清苦,只需如何如何,便能得到真金白银。 白筱天原本欲将婢女全部退回,但见韵清身体孱弱,自己又经常外出采参。 为了照顾韵清,便留下了最为贴身的两个婢女和一个男仆,其他的照例退回。 两个婢女亦都取了汉名,一个叫白芷,一个叫汀兰。男仆取名老海。三仆跟主人在关外生活了近二十年。 早已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和满语。这日,老海在院子里打柴。遥遥看见院外尘土飞扬,来了一驾马车,数骑随从。 忙招呼二婢女相迎。见是谷昭背着老主人,尽皆大惊。婢女顾不得韵清午睡,忙唤醒韵清。 韵清急忙走出卧房。楚家兄弟初次见到这位三十年前风闻江湖的东瀛妙手神医。 但见,韵清一袭青白长襟,面容倦怠,略显苍白。因驻颜有术,乍一看,只有四旬上下,端庄淑雅,韵味十足,清丽有加。 怨不得白筱天给她取汉名韵清,果然名如其人。红泠见到师娘,早已连泪汪汪扑入怀中。 韵清因有恙在身和白筱天并无子嗣。早把谷昭,红泠视为己出。一手搂着红泠,一手握住百筱天脉搏,蹙眉凝思。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过了足足一盏茶时间,韵清方面露喜色。对众人道:“究竟是谁这般歹毒,竟然震断了你们师父七脉,好歹还算留了一脉给我,不然,便是神仙也救他不得。”谷昭道:“回师娘,师父他老人家在与人比拼内力时,被人偷袭而受的伤。”韵清看着白筱天,眼内柔情脉脉,道:“你师父这人,就爱争强斗狠,这么大岁数了依旧不改本色,这次出门,我千般嘱咐,万般叮咛,就是不听我言。”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质小瓶,倒出一粒丹丸给婢女白芷道:“将它化于水中,用汤勺为当家的服下。”说罢起身,走至小道士身旁,围着走了数圈回头问众人道:“他是怎么回事?”谷昭忙将事情简略告诉师娘。 韵清一面点头,一面审视小道士。看了半晌突道:“这孩子杀孽太深,还是不要救了。” 卷十 逃出生天 3 韵清数十年勤修佛事,凭直觉感到忘愁以前的暴戾之气。谷昭忙又将师父的嘱托告诉师娘,韵清摇头道:“你师父什么时候会改改性子啊,整天就知道管闲事,打不平。世上不平事多如牛毛,岂是一两人就管的过来的。”红泠立时也缠上来软磨硬泡,韵清最怕她 “软磨神功”。方伸出手翻开忘愁眼皮,又把了脉搏,沉吟良久,才道:“这个孩子更是救不得了。”红泠不依,娇嗔道:“师娘。”将撒娇耍赖神功提至十成。 不一时,白芷将药丸喂下。谷昭将白筱天抬至卧房,合被静养。众人来至前厅落座。 韵清缓缓道:“我想请问各位,你们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那么何谓侠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有此一问。楚云霄想了想道:“晚辈以为,除暴安良,救死扶伤,便是侠义。”谷昭赞同道:“惩恶扬善,扶危济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皆为行侠。”楚云傲也有自己的见解,刚要张口,却见红泠一双妙目正恶狠狠地瞪视着自己,立时心虚。 知道红泠因为自己掌毙赵昆一事,颇为不满。其实,这楚云傲人虽轻狂,但也嫉恶如仇。 行走江湖也时常做一些除暴安良之事。只是除暴的手段过于偏激,为人又倨傲轻狂,做了好事也不屑留名。 因此,江湖上关于他行侠的事迹流传不多。却因任性偏执,往往凭一时意气,做些个别极端的事情。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武林中他的恶名累累远过于侠名。他也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反正没人敢惹他。 但不知怎地,自从认识红泠之后,便总想改变红泠对他的看法,希望留个让红泠满意的形象。 尤其,自老黑山朝夕相处的这两个月。一路行来,红泠的一颦一笑俱在眼中。 并且看红泠为师父落泪,便恨不能立即找到那参奴,将之碎尸万段。看红泠高兴,自己也感同身受。 这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 韵清听完众人对侠义的见解。道:“说得好,那么我问你们,这个小道士是善人呢?还是恶人?”谷昭一时为之语塞,一路上到是听师父讲过忘愁的生平事迹,知道他因入魔而杀人无数,但到底本性如何,接触不多,不好作答。 红泠接道:“当然是好人,尽管糊涂时候杀了不少人。但一个未经人世的小和尚怎么能是恶人呢?”韵清是个虔诚佛门信徒,闻言看了看忘愁,奇道:“既是和尚,怎么这个装扮?”红泠道:“我们也很奇怪,等他醒了一问便知,师娘你快救他。”迫切希望师娘赶紧施展回春妙手,叫忘愁醒来,她有好多疑问等着忘愁回答。 对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甚至个头也差不多,但是武功却天差地别的小和尚充满神秘而又崇拜的情感。 韵清叹道:“救他,谈何容易,这孩子虽受内伤,却无大碍,也未中毒。我从来未见过这样的病人。我年轻时曾跟随忍者学艺,依我看,他似乎是中了东瀛的一门奇门秘术。”这时雨飘突道:“我终于想起来了,韵清伯母,家父有一故交,叫什么东来客的,就居住在东瀛离岛上面。有一年来探视家父,曾经说过东瀛有十大秘术,极为厉害。其中一种秘术,名叫,‘五行幻心术’,被施术者口不能言,眼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全身麻痹,唯有心脏跳动,成了不折不扣的活死人。因此,也称做‘活死人术’。此术原为古代忍者祖师忍十一郎所创。后人几经完善,秘术和解法似乎就刻在离岛的一个石碑上面。我们只需去找到石碑,或许便能知道解开秘术之法。”谷昭等人闻所未闻,世间尚有这等奇术? 但一转念,想到无间地狱里的白雪妖狼,又全都释然。只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红泠一敲雨飘脑壳道:“你怎么不早说?”雨飘喃喃道:“韵清伯母这一提醒,妹妹也是才想起,却不敢妄下定论,不晓得说的对不对。”韵清叹道:“雨飘说得没错。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中了‘五行幻心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你们说的那个参奴难不成是个忍者?”谷昭道:“倒底是谁施的术,是那参奴抑或是其他人,我们也不得而知。这个谜早晚会有解开的一天。”韵清低头看着忘愁道:“以我的直觉,这孩子将来倘若醒转,恐怕还会有深重的杀孽。所以适才我问你们,若是为救一个人,却因而害了许多人,这样做还是侠义之本吗?”谷昭等人一时被问住。 正如师母所说,救了忘愁,却因而害了许多人,那么慈悲为怀的至善大师知道,还会不会同意呢? 红泠看师兄亦犹豫,急道:“可是,那只是师娘的直觉,难道就为了一个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将忘愁弃之不顾吗?那又岂是侠义所为?再说了,救醒后有我们看着他,他想杀人也杀不着。”谷昭闻言点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师父嘱托,徒儿绝不敢违背。东瀛之行,看来不可避免。”红泠立即雀跃:“我随你去。”竹叶儿自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楚云傲早打定主意,只要红泠去哪,他就去哪。谷昭摇头道:“此去东瀛何止万里,师父此刻需人照料。小铃铛你在家照顾师父吧。”红泠闻言立时如霜打的茄子,平时可以任性不听师兄的话,但此刻师父伤重,确实需要人照料,她虽任性,却很知道分寸。 楚云霄看出弟弟心迹,遂道:“要不,老楚我在此照料白前辈,让云傲也随你们一同前往,路上做个帮手。”谷昭本是怕外人知道白筱天受重伤,仇家前来寻仇,有楚云霄在此,那是一万个放心。 闻言喜道:“那就多谢老楚你啦,你在此我也放心,红泠这毛丫头哪里懂得伺候别人,她一直就是被我们伺候。”红泠闻言,心下大乐,谷昭平常说这这讽刺话,红泠定然不依,但此刻为了能够去东瀛,一切都委曲求全了。 雨飘体质孱弱,亦留下帮忙照顾白筱天。韵清一介女流,本不懂得什么江湖侠义,见众人商量已定,也不再多说。 只是才见着红泠,一时不舍,非要过上一宿才放众人下山。第二日,众人道别。 韵请考虑到语言不通,好在楚云霄一人能顶百个老海。便派老海跟随众人一同前往,路途上做个翻译。 四男三女乘马车直奔东海,按计划从青泥洼南岸的桃花浦乘船去东瀛离岛。 至此第一大章结束,敬请看第二章——海外风云,精彩无限,还望收藏+推荐! 卷一 离岛风云1 六人晓行夜宿,不日到达桃花浦。时年,东海倭汉勾结为祸。而当今皇帝整日痴迷于木工,无心打理天下,导致东海数百里人烟稀少,土地荒芜,民不聊生。 桃花浦本因海滨遍生桃树,春来繁花似锦,宛如花园而得名。可是,六人一路行来,但见草木凋零,残屋败院,十室早已九空,貌似无人区。 到了海边,想找条出海的大型渔船,便成了问题。众人沿着海滩行进。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废弃的渔港,里面数十条舢板船都已被凿穿。一条大帆船,半搁浅在沙滩,上面诡杆尽断。 红泠忍不住轻踢了老海一脚,嗔道:“看看,全是你们的人干的。”老海宽厚一笑:“红泠小姐,东瀛人也不全是这样啊,你师娘还有白芷、汀兰和我不是很好的吗?”红泠就在老海眼皮底下长大的,早当作一家人,闻言嬉皮笑脸挽住老海胳膊,道:“那是,咱们老海是老好人了。”谷昭蹙眉道:“海叔,您以前不是当过水手吗,您看看哪艘搁浅的帆船,还能不能修复。”老海点头凑近帆船,爬上去上下瞧了个仔细。 下来对谷昭道:“无诡、无舵、无帆,船底还被凿了个对穿。想修好,难!”谷昭道:“这么说,是能修好咯。”老海眉皱成大疙瘩,道:“这附近数百里光秃秃不见一个人影,上哪去找木头?帆布?还有做木工的工具?”竹叶儿道:“咱们再沿海向前走走,或许前面就会有有人住的村庄。”红泠敲了竹叶儿脑壳道:“还做梦呢,你没看见到处都是无人村吗?有腿有脚的早跑内地生活去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等着被杀呀?”谷昭沉吟片刻,道:“没办法,往前继续走走,即便没有活人,找到棵能做诡杆的木材也好。”众人沿海行进,又走了半个时辰。 前方海岸线沙滩已尽,岩石纵横。隐见远处巨岩后炊烟袅袅,红泠看见正要雀跃。 谷昭拿手作噤声状,小声说:“你们别动,我去瞧瞧。”说罢,轻身一纵,几个起落攀上巨石,消失不见。 谷昭跃上巨石,抬眼眺望,但见,不远处,人头攒动。大概有十余人的样子,个个斜挎长刀,足登木履。 一看便知是东瀛倭寇。谷昭往前方海滩看去,一只小帆船搁浅在沙滩。 显然是这伙人用的,不禁狂喜。他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倭寇,恨之入骨。 恐怕老海看见,心里不爽。是以出手绝不容情,意欲迅速解决这十余人。 想罢,立即从石上抓起一把砂石,朝最外面的倭寇,凌空一指弹去。用的正是师父新授的 “清天指法”。只一弹,四丈开外的那倭寇,头上绽出一朵血花,哼也未哼,仰面扑倒。 其余倭寇围急忙拢过来,其中一人道:“陈老四,你咋地了?”谷昭一惊,急忙停手。 心下狐疑:难道是假倭寇! “啊,死啦,附近有埋伏。”众人一翻那陈老四身体,见其头上赫然有个血窟窿。 众匪大哗,纷纷亮出兵器,警戒四周。谷昭一声断喝, “大胆倭寇,胆敢侵我国土,受死吧。”众倭只瞧见人影一闪,十来人已然倒下一半。 剩余五人亡魂皆冒,撒腿就跑,却见前面不远处闪出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哥阻住去路。 一挥手,一团银丝迎面抖来,五人只觉脖颈一紧一疼。谷昭发声阻拦已晚, “不可……”。五颗带血人头,滚落沙滩。楚云傲向来出手不容情,容情不出手。 见谷昭阻拦,颇为不解道:“你杀得痛快,为何却不让我杀。”红泠亦早已跃上巨石,看到刚才场面。 道:“那是因为我师兄根本就没杀人,所以才不叫你杀,哼,可真是对牛弹琴。”谷昭摇摇头,叹口气,走至刚刚被他飞石点穴的五个倭寇面前,一伸手拍开其中一人穴道。 那人立即大叫:“我们不是倭寇,好汉饶命。”楚云傲大窘,气道:“为何不早说。”那假倭寇哭道:“好汉没给我们说的机会不是?”谷昭道:“现在给你机会,你若说假话,那便是放弃机会,我立即送你去见你的几个同伴。” “好汉请说。”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为何假扮倭寇?” “小的姓何单名一个晃字,本是此地渔民,后来倭寇屡屡抢掠我们村庄,大部分村民迁移至内地生活,我等不愿离开故乡,为了生计便假扮倭寇,这样子倭寇一见是自己人便不来骚扰。”红泠喝道:“胡说,我看你们是假装倭寇好在附近做些明抢豪夺的事情是真,师兄他不说实话先宰了再说。”那何晃本是渔民出身,不善撒谎。 闻言,立即吓得体如筛糠,道:“好汉饶命,我等虽然抢掠,但只抢财物,绝不伤人性命,还望好汉饶命啊。”谷昭故作犹豫状,道:“饶你们性命不难,但是,你们须得做一件事情。” “好汉请讲,别说一件,十件八件都可以。”谷昭道:“我们六人,想要渡海直去东瀛,你们将我们载到东瀛,不仅放你们回家,还送你些银两,如何?”何晃闻言,面现难色,哭丧道:“没有船如何去东瀛?”红泠道:“你们那艘不行吗?”何晃道:“女侠有所不知,此去东瀛,数千里海路,一路惊涛骇浪,这等小船载十人已然困难,根本无法在怒海中行驶,恐怕,行不了几里,便有覆舟之虞。”众人闻言登时泄了气。 楚云傲走上前几步,道:“既然如此,留你也没用了。”说罢,将手中银丝一抖,何晃脖子上立即缠了数匝。 何晃慌道:“好汉饶命,小的还有法子,能让各位去东瀛。”谷昭示意楚云傲松手,道:“哦,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法子。”何晃道:“离此地二十余里,有个村庄名叫‘煤村’,因村内有个煤井而得名。倭人缺煤,倭寇每年夏秋之际都要至煤村采煤,以备冬需。前几日,老孙还看见他们的大帆船停在煤村附近,想必是来采煤的。”竹叶儿怒道:“这帮该死的倭狗,把这当成他家啦,要什么就来拿什么。”谷昭看了众人,道:“师妹,你们四人在此留守,看护忘愁。我和楚老弟前去一探究竟,看看他们还在不在,或许能偷些修船的工具。”众人依计,谷昭和楚云傲带着何晃,施展轻功,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煤村。 远远瞧见一只大帆船停在岸边。只有寥寥几名看守,二人窃喜,当即决定偷这艘船。 谷昭攥了一把石子,悄悄溜至船侧,远远传来几个倭寇说话声。反正也听不大懂,运起内力,石子悄无声息飞入倭寇太阳穴。 守船的倭寇,不一会就被无声无息的全部解决。谷昭登上帆船,却不知怎样驾驶,一身力气却无用武之地,有些傻眼。 好在何晃会御船之术,指挥二人,笨手笨脚地终于叫帆船慢慢驶离海滩。 船这一动,立时惊动了岸上的倭寇,倭寇叽里呱啦一喊,从煤村里一会功夫就跃出数百手舞长刀的倭寇,狂叫着冲向沙滩。 来势惊人!楚云傲道, “我去阻上一阻,你们快快将船驶入大海,他们就没辙啦。”说罢,一个乳燕投林,楚云傲从船上翻下,轻飘飘立于沙滩之上。 手舞银丝,立时将冲在最前面的数个倭寇,连在一起,用力一绞,几个带血人头齐刷刷地落地。 这手功夫一露,立竿见影,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应。后来疯狂而至的倭寇,被这骇人的一幕震得止住身形。 双手握紧刀柄,将楚云傲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不敢贸然冲上。个别倭寇越过楚云傲,奔向帆船,俱被谷昭石子射倒。 楚云傲立于众倭包围之中面不改色,从容挥舞银丝,将自身绝学,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顷刻间,沙滩被血水覆没,尸横遍地。那根银亮的天蚕丝,滴血不沾,在夕阳和血雾映照下,灿灿生辉,绚丽无比。 犹如一根魔丝,中者无不残肢断体。倭寇大部分有些功夫,但在楚云傲面前直如待宰羔羊。 谷昭借助楚云傲争取的时间,已经和何晃合力将船驶进大海,见楚云傲尚杀得起兴,高喊一声,催他回来。 楚云傲闻声,银丝用力一挥,紧跑几步,一个飞身奔向帆船。离帆船尚有五丈距离,力已用尽,身形下坠,谷昭远远抛来一根缆绳,正至楚云傲胸前。 楚云傲一把抓住,借助谷昭的拽力,轻点船身,一个前空翻,飘然在船舷上落定。 谷昭赞道:“漂亮,不愧六杰之名。”楚云傲受到夸奖,立于船舷。袍袖卷舞,烈烈临风,回首望着海滩上疯狂怒吼的倭寇,冷冷哼了声。 满腔傲气倍增。 卷一 离岛风云2 天已黄昏,绿笛儿立于岩石上横笛吹奏。笛意悠悠,尽是期盼。竹叶儿,红泠二女见忘愁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竹叶儿道:“海风这么凉,忘愁怎会出汗,他是不是正遭受着妖术地折磨。”二女急忙找来湿毛巾为忘愁擦拭。 绿笛儿突然停下吹笛,欢呼道:“看,好大的船。”二女起身眺望,红泠眼尖,一眼看到谷昭立于船首,叫道:“哇,太好了,是我大师兄,我们有船做咯。”不一时,帆船停下。 众人正要上船,却见海滩上游远远奔来数百身影。谷昭急道:“快快上船。”众人一不做,二不休,将被谷昭点穴的四个假倭寇一同扛上船。 这样加上老海,会驾船的人共有六人,勉强够数。帆船调首,鼓足风帆,乘风破浪直奔东方。 三女从未坐船出过远门,绿笛儿好在生于江南水乡,还可坚持。但红泠竹叶儿经过这一日夜颠簸,早已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即便如此,二女对忘愁的照顾,没有丝毫松懈,终日不离半步。韵清曾经说过,中了这种活死人术,需每日为其舒筋活血。 否则,即便日后解开此术,人也可能变成残废。因此,二女轮流为其输入内力,并做些简单地外部按摩。 这日,二女为忘愁按摩正累得满头大汗。楚云傲走进来,站在一旁,也不吭声,冷冷做壁上观。 红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日来呕吐,早已体力不济,倒是满心希望他过来帮个忙。 楚云傲却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看了半晌,突道:“外面来了成群的海猪,我带你们去钓海猪如何?”竹叶儿奇道:“海猪?什么样子?”扭头看了眼红泠,颇为好奇。 红泠失望骂道:“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海猪。”竹叶儿怒道:“你吃错药啦,刚刚还好好的,人家好心叫你去玩吗?”红泠不是成心对竹叶儿。 道:“要看你去看吧,按摩完了我还得帮忘愁输真气呢?”说罢,恶狠狠地甩了楚云傲一眼。 楚云傲忍不住道:“至于吗,为了这么个半死不活又素不相识的人?看你们累得……”红泠道:“哼,累死我愿意,总比你整日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强。”楚云傲出身名门世家,从小被人娇着惯着,都是被人疼,哪懂得疼别人,更不能体会到劳动者的心思。 今儿本是破天荒好心讨好二女约她们去玩,不想,又不知怎地触了红泠霉头。 悻悻道:“不去拉倒,犯得着河东狮吼吗?”红泠一把抓起床边水盆,照楚云傲立身之处泼去。 楚云傲跟红泠相识以来,对其火辣脾气已经甚为了解。说完话,已知后果。 急忙一闪身,奔出舱门,来至甲板。谷昭和绿笛儿,迎风立于船首,说说笑笑,没注意楚云傲一副狼狈相。 老海则和那几个扮假倭寇的渔民驾御着帆船,前方雾气渐浓,老海忧心忡忡对那何晃道:“我说老何,这天相似乎不善哪。”何晃渔民做了三十余年,航海经验颇丰,闻言点头道:“是呀,老哥你倒是在行啊,我看今晚吉凶难料,待会去拜拜龙王。让龙王保佑咱们顺利渡过今晚,明日午时便该到离岛啦。从离岛再去东瀛就近了,只有一天的海路。不过据传,离岛最近颇不太平呢。”老海道:“离岛大王,还是伊藤家族吗?”何晃闻言,奇道:“老哥你怎么会知道伊藤家族?”老海笑道:“我在东瀛待了三十多年,你说呢?”原来,时下的东瀛,天皇式微几百年,早已名存实亡。 德川幕府刚刚结束纷乱的战国时期,成为权利的实际控制者。德川幕府延续旧制,天下一统后,划土裂地分封给有功的大名。 因此,东瀛在幕府的统治之下各藩阀大名割据一方。这些藩阀大名都曾是追随幕府将军开基立业的心腹功臣,手心手背都是肉,幕府将军难以制衡,这就造成了各大名之间为争地盘,战火不断,纷争四起。 当前,最为有名的四大藩其中之一,便是这离岛大王伊藤贺兰。伊藤贺兰早年追随德川家康征战天下,更在剿灭丰臣秀吉余党的作战中战功赫赫,是开创德川幕府的主要开国功臣。 老海道:“将军府是在江户吧?”何晃点头继续道:“伊藤贺兰因功封藩,霸据离岛数十年。离岛孤悬海外,离东瀛本岛最近也要一天的路程。但是却是东瀛距离中土最近的海岛。往来客商、行旅、海盗俱以此为转折地,是时下东瀛最繁华也是最重要的港口。伊藤氏霸据离岛,收取往来客货的税金。尤其对去中土劫掠的倭寇,采取五五分账的政策,不仅剥削了强盗,同时也包庇了这些强盗,致使倭寇气焰嚣张,有恃无恐。伊藤贺兰家同时也得到了‘盗中盗’的称呼。倭寇虽然憎恨藩阀的压榨,但也依赖于这些藩阀的庇佑。离岛成了当世集走私,海盗,客货运输为一体的最黑的码头。伊藤家族亦因此财源滚滚不绝,从而引起了其他大名的嫉妒。近年来,以‘飞鸟地’的柳川家族为首,公然向伊藤贺兰家挑衅。两家战火逐渐升级,刀兵所过之地,往往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老海叹道:“唉,老朽当年离开之时,还是德川家康将军主政。纪律森严,谁敢乱事!那德川秀忠他为何不加制衡啊?”何晃道:“德川秀忠有个次子叫德川忠长,深得溺爱。据说此人行为乖张,胡作非为。与飞鸟地的柳川家族往来甚密,柳川家族正是因他才敢公然挑衅伊藤贺兰。都传说那德川秀忠袒护爱子,所以未加制衡,造成现在的局面。”老海叹道:“真是富不过三代,虎父犬子啊。想当年,家康将军纵横天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是何等气概。”何晃道:“德川秀忠虽然庸碌,但最近这些年,家族也出了个青年俊秀,就是德川秀忠的长子德川家光。人言,此人有其祖父之风,断事果敢有谋,是继承其父的不二之选,深得属下拥戴。”正聊着,一道闪电撕裂暗青天际。 在这一瞬间,被照亮的海面突然波澜不惊,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老海道:“越是看似平静,爆发起来越是凶猛。”何晃赞道:“老哥,你是个好水手。”说罢,面向东南,跪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 红泠,竹叶儿为忘愁输完内力。天色早已黑得不见五指,二女白天不敢上甲板,一看晃荡的海面便吐。 到了晚上方敢来到甲板上换口气。来到甲板但见夜幕笼罩下的大海,一片氤氲。 马灯的光亮难以及远,微弱光线下大海犹如开了锅似的,波浪剧烈起伏,层层叠叠,拍打船舷,整条船好似完全没于海中。 时刻便有倾覆的危险。红泠忍不住又是一阵呕吐,把刚吃下的晚餐吐了个干净。 一抬头,看见谷昭立于舵旁,浓眉紧蹙。老海,何晃等人更是如临大敌,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帆船。 卷一 离岛风云3 风帆不知何时早已褪下,一个巨浪袭来,重重砸在船舷,船身剧烈向侧面倾斜。 红泠 “哎呀”一声惊呼,一下子和竹叶儿撞了个满怀。谷昭回头喝道:“你俩带绿笛儿姑娘都下到舱底,看紧忘愁,今晚危险得很。”红泠见师兄表情严肃,知道危险万状。 急忙过去拉绿笛儿往舱底去。绿笛儿一直立于谷昭身边,执意要给谷昭做帮手,谷昭劝了数次,绿笛儿坚决不允,一副有难同当的义气模样。 谷昭一面感动一面心急如焚,生怕绿笛儿有闪失。而此刻事态危急不容分心。 眼见红泠来拉绿笛儿,绿笛儿仍然坚持不走,知道此女外柔内刚,自己决定的事情万难更改。 谷昭急怒交加,不禁口气多有不善,道:“绿笛儿姑娘,任性也不看时候,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快下去。”绿笛儿本是极不放心谷昭,要跟他同生共死。 见谷昭不领情还恶语相向,顿时眼眶含泪,螓首低垂,任由红泠拉下去。 红泠万分理解绿笛儿小女儿家心事,边拉绿笛儿边对谷昭道:“他们男人都狼心狗肺,不值得我们这样,绿笛儿姐姐咱们走。”说罢,楚云傲已经翘首看过来,一副我本无辜的模样。 红泠哼了声,只当没看见。楚云傲摇摇头,心道:女人……哼。三女下到底舱。 船舱剧烈来回晃动,好在倭寇船常年肆虐海上,选材用料俱为上等,船身造得很是结实。 三女用绳子把忘愁牢牢固定在床上。各自抱着根床脚,俱被晃得恶心至极,好在腹内空空,不停干呕酸水。 一时无心说话,各想各的心事。绿笛儿满脑子全是谷昭,只一闭上眼,谷昭便来到身边。 竹叶儿,红泠两个没心没肺的少女,本来无忧无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从来都是被人照顾,经过这半月来,对忘愁无微不至的照顾,早已对这个素昧平生的比自己小一点的少年,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人般的情愫。 红泠想起初次见面的那夜,她和竹叶儿错把他当成参王,生怕他跑掉,而紧紧相拥时情形。 忘愁一开始清澈的眼神中透出的慌张,惊奇,和茫然。四下昏黑,红泠忍不住将脸轻轻靠近忘愁,看看忘愁婴儿般的睡态。 不想,只一动,便碰到竹叶儿的脑袋。二女轻 “呀”了声,互掐了一把。原来,竹叶儿刚刚在想初遇忘愁时,忘愁所展露的武功。 小小年纪,怎么会这样厉害。对忘愁打心眼里一万个崇拜,心下早已打定主意。 日后,救醒忘愁。便将忘愁收入门下。从此,看哪个敢瞧不起青竹帮。 想得正美,便想趁黑凑近忘愁,好好瞧瞧她未来的 “超级打手”。不想,跟同样心事的红泠碰了脑袋。羞愤之余,先声夺人,轻骂道:“你个骚蹄子,你想趁黑干什么,幸好被我发现。”红泠也不示弱骂道:“恶人先告状,你又看什么?”竹叶儿语塞,灵机一动道:“我想看看忘愁有没有出汗,好给他擦擦,”红泠亦狡辩:“我看他眼角有没有眼眵,好帮他抠抠。”竹叶儿突然狡狤笑道:“姐妹一场,妹妹可是先把话说出来了,忘愁好了后,我要收他入我们青竹帮,做我青竹帮第一打手,你可不许跟我抢。”红泠啐道:“羞也不羞,我看当打手是假,收他当上门女婿是真。”竹叶儿不干,立即扭掐成一团。 闹够了,竹叶儿软语求道:“妹妹求你啦。难不成你还打算把他送回少林寺吗?”红泠道:“你说对了,我和师父肯定要把他送回少林寺,这是师父答应至善大师的。我也没办法。”竹叶儿立时气馁,突道:“那你们前脚送他回少林寺,我后脚就给抢出来。”红泠闻言,又一把拧去,骂道:“你这小母狗,这是发情了吧。”二女又扭成一片,突然想起绿笛在侧。 赶忙收敛下调皮捣蛋劲儿,见绿笛儿垂头不语,默默想着心事,二女心有灵犀,一左一右搂住绿笛儿胳膊。 红泠道:“嫂子,别哭了,我师兄那么说话是故意气走你的。”竹叶儿配合道:“就是啊,谷大哥故意这么说,还不是因为关心你?”绿笛儿被二女闹得情绪大为好转。 闻言立时嗔怒道:“你两个小丫头,莫要胡说,谁是你们嫂子啊?”嘴上如此,心下却是心花怒放。 红泠语调故意抬高:“哼,原来你不想当我们嫂子,回头我就跟师兄说去,师娘前几日还嚷着要给师兄说个媳妇呢,唉……”竹叶儿道:“我们都误会了,还以为你哪个呢,既然这样,我把我们青竹帮小姐妹全给谷大哥过过目,他相中哪个立马就成。”绿笛儿知道二女是故意逗她,但仍被触动了心事,半含委屈,说:“你们只管说去,他爱找谁找谁,管我甚事?”说罢,稍作沉默又道:“你师母要给她说哪家的姑娘?”红泠,竹叶儿暗地里早已乐开了花,对这个傻姐姐又爱又怜,暗暗决定一定要促成这段姻缘。 红泠其实前几日送师父回山时,跟师娘住了一晚上,便将经过一一讲给师娘听,尤其添油加醋地说谷昭和绿笛儿如何相识相知,已至于无法分离。 师母闻言大喜,她第一眼便对这个清丽温婉的绿笛儿产生了好感。听绿笛儿问话,想也未想,随即继续编道:“师娘-说了,好像是楚家的……喏,就是哪个牛气熏天的楚云傲的妹妹,你瞧楚云傲就知道了,有这么个俊俏的哥哥,妹妹定然美得不得了,男人一见哪,都流哈喇子。”绿笛儿闻言,立时蔫在一旁。 竹叶儿不忍道:“绿笛儿姐姐,休听她胡说,她跟你闹着玩的,谷大哥心里只有你。”绿笛儿默不作声,思绪悠悠,早已飞到那天初遇谷昭,茶亭大战时的情景。 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人相处一生,都无知无觉,不知情为何物。 有人相见一刻,便一见钟情,愿意抛弃一切,比翼双飞,同生共死。绿笛儿初见谷昭,便一改对他的邪恶印象,反倒被他临危不惧,磊落坦荡的君子胸怀折服。 如同磁石遇铁,情愿同他赴汤蹈火,共赴天涯。但是,谷昭却不赞同她的做法,甚至对她恶言相向。 他明知谷昭是情急关怀之意。但是,一雁死,令雁岂能独活?谷昭为何不明了呢? 想着,不由解下腰畔绿竹笛,横于唇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绿笛儿忘情吹奏,二女听得如痴如醉,却不明什么意思。 不知何时,舱口多了一个人影,那人静静听完,才轻声道:“绿笛儿姑娘,你的心意谷某明白了,适才情况危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正是谷昭,他听出笛声中的幽怨,感受到了绿笛儿愿跟他同生共死的意念。 然而,绿笛儿却难明了,谷昭作为一个男人,任何时候先人后己,救人于危难是其仗义做人的准则。 无论如何亦不能看着爱人在自己眼前受险。一个是满腔痴怨,一个是义不容辞。 二人隔阂由此而来。绿笛儿听到谷昭说话,怨气已然平息许多,正待开口。 红泠已然学着绿笛儿说话,柔声道:“哼,我不理你,这辈子不理你,下辈子也不理你。”谷昭一愕,怒海渐息,风声仍大,天地依旧一片昏黑。 一时没分辨出谁的声音,单凭感觉不象绿笛儿说话风格。这几月朝夕相处,谷昭深知绿笛儿是那种把所有委屈咽下肚子,绝不说苦的坚忍女子。 见到谷昭窘迫呆住,绿笛儿仅剩的一点幽怨也尽数化作乌有。急忙道:“你这个鬼丫头,师兄也敢刁难。”红泠哼道:“好哇,小妹本是为你出气,你这么快便消气了吗?”谷昭恐怕这师妹越说越离谱,赶紧打住道:“外面风浪平息不少,你们好好休息,等醒过来应该就到离岛了。”三女立时一阵欢呼,倒头大睡。 卷一 离岛风云4 朦朦胧胧中红泠被人晃醒。睁眼一看,但见那人眉清目秀,一副道童打扮,双九年华,却浑身透着骨子淳朴的稚气。 红泠灵机一动,一下子扑起,搂住道童脖颈,大叫道:“哇,你醒啦,你醒啦,太好啦,哈哈,我们不用再去东赢啦。”那道童却操着一口粗嗓道:“你这小古怪,我来叫你们起床,我当然醒着啦,谁说不去东瀛啦?”旁边未见其人,却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神经。”这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兜头倒下。 红泠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用力抱着被子,谷昭站在床边。 竹叶儿,绿笛儿坐在床沿,怔怔地看着她。竹叶儿道:“你做梦了吧?”红泠羞怒交加,道:“刚才谁说我神经?”众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谷昭道:“没有啊。我叫你起床,你突然抱着被子喊不用去东瀛啦。我问你谁说的不去东瀛啦,然后你就睁眼啦。”旁边二女急忙点头,表示支持。 红泠哼道:“我明明听见的,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他。”说罢,从床上跳下,直奔甲板。 只间楚云傲正立于船舷向远处眺望。见红泠披头散发地奔来,立即堆起一脸笑容,孰料红泠奔到近前,冲他大嚷:“这么大一个人,整日什么都不做,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你才神经。”楚云傲一脸错愕,还没来得及反应。 红泠已大踏步返回舱内。众人莫名其妙,皆不敢犯 “虎威”。楚云傲呆望着红泠背影,直至不见,方恼道:“哼……神经。”一甩头,继续悠闲地看向无垠的大海,这几乎是老黑山以来,红泠头一遭主动跟自己说话。 被骂一顿,心情反倒大好。众人收拾已毕,用了些早餐。何晃来报:“离岛已经在望。”众人大声欢呼,全都冲上甲板。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远远望去,一座青黛色的岛屿矗立于天水交接处。 湛蓝的海面,此刻温柔的如同温柔少女的情怀,波澜不惊。谁也无法相信,昨夜刚刚发生过的触目惊心的一幕。 老远一座彩虹桥,架在离岛上空。不知名的海鸟,在头上回荡鸣叫,似乎在欢迎远来的客人。 众人心情愉悦至极。竹叶儿有感而发,想了半天词,终于想起一句,撇腔吟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绿笛儿掩嘴笑道:“这里哪来的孤鹜?分明是海鸥,扁嘴鹭什么的。”红泠见绿笛儿心情大好,不知昨夜师兄嘴里叨念的,到底是从绿笛儿吹得曲子里听明白了什么。 就偷偷拽师兄袖筒,低声质问。谷昭拗不过她,便小声解释道:“昨夜,我在甲板上奋力驾船,风浪渐小时,便隐约听到舱内吹奏的‘雁丘词’。笛意悲苦幽怨。这首词乃是出自金文名家元好问,当时元好问到并州赴试,路上遇到一个猎者,猎者说,‘我今早捕到一对大雁,将其中一只打死。另一只逃出罗网后,竟然绕空悲鸣,久久不肯离去,后来一头撞到地上自杀了。’元好问听后很是感动,便买下这两只死雁,将它们葬在汾水河畔,堆起石头作标志,称之为 “雁丘”,并写成了这首《迈陂塘·雁丘词》。绿笛儿姑娘昨夜吹奏此曲,岂不是向我表明心迹?”旋即叹道:“你师兄我有何德何能,能得绿笛儿姑娘如此深情厚意。”红泠大为嫉妒,道:“一雁死,令雁岂能独活?好感动啊师兄,师妹好生羡慕你,你可不能辜负我绿笛儿姐姐,不然,哼,我第一个不依。”谷昭重重点了下头。 这时,竹叶儿突然指着前面道:“看,那是什么?”众人闻声眺望,但见前面陆续飘来一些残枝断木。 似是些破损船体。再往前看,竹叶儿失声道:“好多的尸体。”果然,数百具肚皮向上,泡得发白的尸体,向帆船飘来。 三女不敢再看,急忙闭上眼睛。老海叹道:“离岛果然纷争不止啊。”尸体越来越多,船身不久便处于 “尸体海洋”之中,乍一看似乎不下五六百具尸体。何晃在后舱听到众人惊呼,赶来一瞧,突地大叫:“大伙小心,这不是尸体,是倭寇的诈尸计。”话音一落,已经靠近帆船的尸体,突然一跃而起,立于水上。 原来,他们身下有一藤盾,倭寇假死,躺于藤盾之上,藤盾浮力极强,借助其浮力,给人造成浮起的死尸的假象。 往往趁人不备,突发奇袭。在三国时期,孟获的大军,便依靠藤盾藤甲泅水,往来于水陆。 交战时,藤盾坚韧,轻便灵活,可挡刀剑。又是极好的防御器材。何晃假冒倭寇多年,深知倭寇伎俩,是以一语道破。 但是,为时已晚。众倭寇早已团团围住帆船。个别倭寇手持短刃,跃上船来。 谷昭心下犹豫,不知该不该动手。如果动手,此地距离离岛不足几里,离岛是倭寇的老窝,自己这几个人岂能杀得过来? 不动手,又不知这些倭寇是何居心。正犹豫间,陡听,老海对倭寇叽哩哇啦一顿大叫,那些倭寇似乎一愣,面面相觑,也都犯了迷糊。 不知该如何。谷昭愕然望着老海,只见老海面露得色,道:“昨夜,听何晃讲了不少离岛的故事。不想今天都现学现卖就用上了。你看,这些倭寇背后一个‘柳’字,显然是柳川家族的人。柳川家族跟德川忠长交好,是以,我刚刚对他们说我是德川忠长派来的。他们便犯了迷糊,不敢动手了。”谷昭道:“看来,柳川家的在离岛外围跟伊藤家抢买卖,凡是离岛附近的船只一概不许进入离岛。”正说话间,遥见离岛方向驶来两艘快船。 上面布满持刀武士。船上立有一根旗杆,上面有个类似楷体 “伊”字。老海看到,又叽里呱啦对船上众倭寇一喊。那些倭寇立即舞刀持盾列开阵势,面对来船,严阵以待。 老海对众人道:“大家伙聚到一堆,待会他们撕杀成一团,咱们趁机开溜。”众人这才明白,这身上有伊字的跟着有柳字的势不两立,是死对头。 不一时,快船已然靠近。伊字营的倭寇立即舞刀冲上,柳字营的也毫不示弱。 几百人便在这海上厮杀起来。一时间,杀声震天,尸横遍地。附近的海水,被染的血红。 何晃和带来的几个假倭寇,十分机警,早都仆地装死。谷昭带着众人,则藏至巨帆之上。 有眼贼的倭寇发现,持刀欲砍诡杆,谷昭便弹针击毙。两方倭寇杀红了眼,激战正酣。 这时,从离岛方向又驶来两艘帆船。伊字阵营倭寇看了欢呼不止,士气大涨。 柳字阵营的个别倭寇,不住回头观看,失望写满额头。但这帮倭寇凶悍至极,虽然失望,手下丝毫不懈怠,刀刀见血。 尽是亡命打法。不一时,那两艘大帆船已然靠近,从船上涌来数百名肩插两面小旗的盔甲武士,其中一面旗上写着类似汉字的 “足轻”,另一面则全是不认识的倭字。老海悄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些招募的下等士兵,在东瀛只有武士才能拥有单独的名姓,这些士兵无名无姓因此背插小旗,来表明自己身份,足轻相当于中土的步兵。”说话间,柳字阵营的武士已经吃了大亏。 他们除了一个藤盾,身上只是一袭布袍,并无防护盔甲。手中所用武器亦是尺长短刀。 本是来搞突袭的轻装士兵如何能与全身藤甲,持枪执斧的重装军队抗衡。 不到一炷香时间,柳字倭寇便被杀的仅剩几十人。这些人疲惫不堪,被团团逼在角落,如待宰羔羊。 伊字阵营倭寇见胜券在握,攻势放缓,队列一分,闪出员黑皮甲系红巾的倭寇将领。 那人对着被围的数十人叽里呱啦一说。老海解释道:“这人劝他们投靠伊藤贺兰,说是如果投降,便可活着。”接着,被围的柳字阵营出来位体格魁梧的虬髯倭寇,那倭寇口沫横飞,一顿慷慨激昂地喊叫。 最后,竟然带头唱起了倭歌,脚下还跳起东倒西歪的舞蹈,跟喝醉了似的。 引得红泠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老海却面露钦佩之色。道:“这个叫森源的下等武士是在效仿织田信长当年桶狭间之战时唱的——人间五十年,万事如梦幻。一度生存者,岂有长不灭?东瀛武士珍视名节犹胜自己的生命。”但见那叫森源的武士一曲唱罢,反握短刀,一下插进小腹,竟然还用力向下一切。 顿时,肠子涌出,流了一地。人慢慢跪在甲板上,犹自气喘吁吁。身后那些柳字营武士,歌声更烈,似是用歌声为其送行。 三女早吓得不敢睁眼。谷昭虽对倭寇憎恨,此刻亦多了些敬重之情。暗赞:怨不得,这弹丸小国,敢屡犯我天朝虎威。 武士道精神果然不可小窥。切腹自杀最可怕的便是切腹后并不直接死亡,需长时间忍受痛苦待血流尽后方能死去。 那森源肠穿肚破,跪坐于地。面筋抽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谷昭素来敬佩硬汉,虽痛恨倭寇行径此刻亦心有不忍,悄无声息地弹出一枚银针,闪电般没入森源太阳穴。 森源一死,柳字阵营又跳出一名大汉。二话不说,举起短刃一刀切下。 跟森源一样,肚破肠流。余下众倭又齐声高歌。谷昭依法炮制,银针一闪,为其超度。 到了第七名倭寇刨腹,谷昭银针一出。不想,站在前面的黑甲红巾武士突然一刀飞出,正把银针磕飞。 谷昭暗叫不妙,那武将果然朝上面看来。底下伊字阵营立刻将诡杆围住。 楚云傲最耐不住性子,凌空扑向黑甲武士,他知道若想力挽危局,唯有擒贼先擒王。 卷一 离岛风云5 那黑皮甲武士颇不是盏省油的灯,长刀翻转,刷地一刀疾速向楚云傲削去,楚云傲这下子领教了东瀛武士快、狠、准,简单而实用的刀法。 比起中土刀法繁缛的刀式,不知精炼了多少倍。好个楚云傲,临危不乱,身子犹在半空,迎着长刀,二指急伸,犹如一把铁钳,一下子夹住东瀛长刀。 身子借势上挺。整个人如同倒立于刀上,倭寇大哗。谷昭也不由暗赞:漂亮。 苦于背负着忘愁,无法下去帮忙。黑衣武士大惊,急忙用力挥舞。那楚云傲如同吸住一般,随刀摆舞,就是甩不掉。 其他武士见状立即掏出铁蒺藜、袖箭,向楚云傲打来。楚云傲长啸一声,用力一把夺过长刀,凌空疾舞,射来暗器,纷纷落地,不少暗器返伤敌寇。 楚云傲身一落地,一个箭步奔向黑皮甲武士。众倭寇急上前拦截。楚云傲将长刀运足内力,旋转掷出,犹如回旋镖,长刀绕方圆三丈,转了一个螺旋,又回到楚云傲手上。 靠里一圈倭寇齐齐倒下。众倭大哗,纷纷后退。那皮甲武士肝胆俱裂,急急后逃。 楚云傲哪里能叫他跑掉。飞身上前,一刀切向其脑袋。那武士闻到风声,紧急低头,堪堪避过要命一刀,但是头盔没有躲过, “噗”地声,头盔落地,一头青丝随即扑散开来。楚云傲愕然停住,竟是个女子。 那女倭瞪着双妙目看向楚云傲,惊魂未定。楚云傲生平最不屑与女人打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女倭因此得以喘息,狠狠瞪了眼楚云傲,闪身退入众倭墙后面。此时,柳字营武士如同得遇救世主。 奋起余力挥刀杀来,伊字营倭寇俱被天神般的楚云傲镇住。一时间,士气消沉,斗志全无。 柳字营武士却怀必死之心,皆是亡命打法。几十人杀入数倍于己的伊字阵营,竟如虎入羊群,杀得对方大溃。 谷昭突然计上心头,对众人道:“下去帮忙,反正杀的是倭寇,柳字营强弩之末难以持久。那女倭刚被楚云傲击败,若是不服气,再带兵反攻,岂不糟糕。”红泠早已手痒,闻言第一个冲下。 将落日长鞭抡得溜圆。谷昭将忘愁交给老海照料,如猛虎下山扑向伊字营。 不出谷昭所料,柳字营虽然极其凶悍亡命,但伊字营仗着人多,不多时便又重新控制局面。 此时,突见从诡杆上又跳下一男一女。每一招下去便有一名武士倒下,不禁为之大惧。 楚云傲也掏出银丝,银光绚舞下倭寇人头翻飞。这种恐怖的杀法,就连残酷出名的倭寇看了都心惊肉跳。 柳字阵营倭寇至此已然坚信这些人必是德川忠长派来帮助自己人的伏兵,士气更盛。 伊字阵营开始节节败退,眼看已退至船舷, “足轻”士兵纷纷跳水,身穿伊字的武士却无一人跳水,宁死不退,纷纷被斩杀在船舷附近。 谷昭心道:这些武士果然珍视自己的名节犹胜生命。殊不知当时的东瀛,那些 “足轻”士兵本就没有地位,很多都是为了口饭吃或是被抓壮丁而从军的农民。 他们低贱的甚至连个名姓都没资格拥有,对他们来说什么名节荣誉全不如活着实在。 杀光船上伊字武士,余下的柳字营武士不足四十人。其中一个年长的武士,对着楚云傲一鞠躬,嘴里叽里呱啦一通,说到最后一句,身后全体武士齐齐低头立正,面色恭谨。 众人被叽里呱啦说得莫名其妙,好在老海此刻亦从诡杆上下来。解释道:“他是说,他是这里的上等武士,名叫敏秋原,他代表这里的所有武士感谢大伙的救命之恩。并说,柳字营全体武士俱发誓效忠德川忠长殿下。”谷昭灵机一动,叫老海回话道:“你就说,我们是德川忠长从中土请来的高手,正要去向德川忠长复命。”老海用倭话一说,那叫敏秋原的上等武士,立即更为恭敬。 谷昭蹙眉叹道:“看来这离岛我们从正面是进不去了,离岛这么大又如何去找哪个刻有十大幻术的石碑?”敏秋原听谷昭说话,听不懂,便巴巴地看着老海等待解释。 老海不知该不该讲。便问道:“你可知离岛上面有个刻有东瀛十大秘术的石碑?”那敏秋原闻言眸子一亮,叽里呱啦一顿。 老海闻言大喜,对谷昭说:“这个武士说,石碑是祸乱之源,原来柳川家与伊藤家便是为此石碑发生的争执。”谷昭亦喜道, “海叔,你好好跟他打听仔细。”此刻海面战事刚歇,一片寂静。众人清理一处略为干净的甲板,稍事休息,同时听敏秋原讲故事。 敏秋原跟老海大说了一通,老海回首告诉众人:原来,伊藤家族之崛起,便是因为伊藤家当代家主伊藤贺兰的祖父伊藤仁哲。 当年伊藤仁哲追随今川义元,凭借一身出神入化的忍术为今川家崛起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 后来,今川义元修炼邪功入魔,练得体形如猿猴,腿长不及胳膊一半,但自身武功足以称雄当世。 尤其箭术,号称当时 “东海道一弓取”。在一百丈之内,不论人或物没有今川义元一箭拿不下的。 今川义元神功一成,觉得自己已不需任何保护,遂将手下心腹护卫伊藤仁哲等人俱派往各地守卫。 东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桶狭间一战,枭雄织田信长暗邀当时东瀛四大高手挑战今川义元,骄傲的今川义元在绝对优势的情形下,不顾众人反对,独身前往狭窄的山道中与当世四大高手激战,最后被织田信长手下第一高手毛利新介良胜击杀。 贺兰仁哲闻讯后,悲痛欲绝,发誓要为主人报仇。然而,织田信长身边高手环伺,为人更是极为警觉,数次刺杀皆不成。 贺兰仁哲方知自己忍术虽然博杂,却杂而不精,遇到高手时便显得威力平平。 于是,伊藤仁哲隐藏于离岛渔村,将自己伊藤流和当时最强的流派伊贺、甲贺、纪伊流等流派的忍术,重新融会贯通,创出了最为实用的十大秘术。 出山之时,伊藤仁哲已然白发苍苍,为了不至自己数年辛苦付诸东流,遂刻于一石碑之上。 此时的东瀛战火渐稀,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早已被叛徒杀死,代替他的是丰臣秀吉,丰臣秀吉当时几乎一统东瀛全境。 伊藤仁哲闻讯后茫然若失,三十年的心愿一旦落空,那种恨恼是可想而知的。 于是,他便将当年击杀今川义元的服部小平太春和毛利新介良胜等人的家人全部杀死。 此举震撼了德川家康,德川家康是位隐忍的智者,那时已拥有足可与丰臣秀吉一战的势力,此人成功的秘诀便是超凡的隐忍与智慧以及知人善用。 德川家康识英雄重英雄,收了伊藤仁哲,条件便是将离岛等地封给伊藤家族。 后来德川家康以江户为根据地,开创了江户幕府,反对他的丰臣旧部,悉数离奇暴死,便是得益于号称 “鬼半藏”的伊藤仁哲。伊藤家因此崛起,成为德川家康的心腹臂助。德川家康四大心腹家将之一的柳川力雄,他的父亲柳川弘义是个武痴,在伊藤仁哲隐居的三十年间,威震东瀛。 后来,因练功入魔,胡乱杀人,被织田信长下令,集合当时东瀛顶尖的十大高手以十死其五的代价,方把柳川弘义用忍术困于 “英雄冢”。柳川力雄为救父亲,求伊藤仁哲出手解救,结果多次求教未果,心怀怨恨。 不久伊藤仁哲病殁,柳川力雄派人乔装夜袭,趁伊藤家发丧之际,夺走了伊藤仁哲刻有十大秘术的石碑。 两家从此产生矛盾,摩擦不断。好在当时德川家康主政,两家不敢造次。 德川家康死,接班人德川秀忠平和庸碌,两家旧怨新仇并发,开始兵戎交戈,战火不断升级。 尤其是到了当下,德川秀忠欲效仿其父退位让贤。候选人只有两人,一个是长子德川家光,一个是次子德川忠长。 伊藤家的当家人伊藤贺兰公然支持德川家光,而柳川力雄则支持次子德川忠长。 两家便由私怨升级至公仇,打得难解难分。”听完这段简介,众人都明白了个八九分。 谷昭道:“从柳川家武士誓死效忠这一点来看,哪个叫德川忠长的似乎很是个人物。”老海道:“德川忠长是现下德川幕府大将军德川秀忠的次子,和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争权。若说能耐吗,长子德川家光似乎更得人心。”红泠不解道:“既是一母同胞,干嘛还要打得你死我活?”谷昭道:“人心不古,在权力欲望驱使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看我华夏权史,实乃如出一辙。”竹叶儿打趣道:“还是当个草民最最开心。”红泠一敲竹叶儿额头,老气横秋道:“胸无大志。”谷昭思量半晌道:“看来想要得到石碑,柳川家不能不去。”敏原秋突然指海大叫。 众武士齐都站起,但见西北方向驶来四艘巨形帆船。剩余柳家武士基本人人带伤。 却一个个强忍疼痛,拼力站起,紧握长刀,严阵以待。谷昭赞道,这种武士的战斗力,实能以一抵十。 谷昭轻身一跃跳上诡杆,极目眺望。但见为首的大帆船,旗帜飘飘,隐见一个柳字,登时松了口气。 下来告诉敏秋原,众倭跳脚大乐,又忘形歪歪扭扭地跳起舞来。不久,帆船靠近。 舢板上跳过来许多身绣柳字的武士。敏秋原过去和那为首的一阵叽里呱啦,就随他们去了主船。 卷一 离岛风云6 众人皆屏息以待,不知是祸是福。谷昭心道,刚刚冒称是德川忠长请来的中土高手,敏秋原一去回禀,势必会露馅。 心下做着各种打算。不一时,敏秋原和几个随从前来。敏秋原脸上阴晴不定,说是主上在主船恭候。 谷昭心知已然露馅,眼下没有退路只能去闯上一闯。遂喊上众人,随敏秋原等人前往主船。 越过舢板,来至主船的甲板,但见两侧林立数百持刀武士,俱横眉怒目,虎视眈眈地瞪视谷昭等人。 人群尽头,摆着张虎皮大椅,上面端坐着一位全身金甲的武将。老海轻声对谷昭道:“金甲战神禄光不二雄,此人乃是柳川力雄手下第一悍将,一身本领颇为了得。”敏秋原对禄光不二雄躬身,叽里呱啦一通说。 禄光不二雄面色倨傲,甚是不屑地看了眼众人,对众人说了通。老海解释道:“这禄光不二雄,对咱们本领深表怀疑,说中土他曾经去过,说我们很象中土玩杂耍的艺人。”楚云傲闻言,立时冷哼一声,心下愤怒,便想出手教训他。 谷昭对老海道:“你跟他讲,他的装扮也很像东瀛木偶戏里的木偶。”老海一惊,看着谷昭道:“东瀛武士极为注重名誉,此话恐会激怒他。”谷昭点头道:“我正是要激怒他,对方有意试探咱们的深浅,此刻决不能露怯。”老海闻言,对着金甲武士如实回复。 那禄光不二雄闻言立时暴跳如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手按腰刀,怒视谷昭。 周围众倭寇亦擎出长刀,指向谷昭等人。甲板上一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禄光不二雄审视谷昭半晌,慢慢拔出长刀,走至谷昭身前,将长刀横在谷昭脖颈前不到一尺距离。 红泠手按长鞭便要发作,谷昭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不可轻举妄动。那禄光不二雄将长刀变换了数个姿势,刀锋距离谷昭脖颈越来越近,谷昭面不改色,巍然不动。 禄光不二雄突然又将长刀收回,回走几步,蓦地反身一刀朝谷昭兜头劈下,这一动作太过突然,三女同时惊呼。 但谷昭依旧不动如山,刀锋离谷昭头顶不足一指的距离处生生刹住。周围倭寇大哗,俱现钦佩之色。 禄光不二雄厉色稍霁,将长刀收回入鞘,向旁侧一站。但见虎皮椅后,两个着黑甲的武士鼓掌大笑。 众武士纷纷下拜。老海道:“这些人呼他为主公,不知哪个是德川忠长。”左首的黑甲武士大嘞嘞地坐到虎皮椅上,把盔甲一去,露出一身丝质长袍,胸前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豹子。 对着众人叽里呱啦一顿。老海忙道:“这人果是德川忠长,他问咱们,为何冒充他的使者?”谷昭早已想好对策,便手指忘愁道:“我等无意冒犯将军,只因我们有个病人中了东瀛的幻术,需要到离岛治病。不想,未至离岛便见到柳川家武士遭遇贺兰家海盗袭击,我们敬佩柳川家武士忠勇,便假冒将军使者,相助柳川家武士击败贺兰家强盗。”老海如实翻译,说到后面柳川家武士忠勇时,周围众倭寇立时齐声欢呼。 就连那金甲武士禄光不二雄亦面露喜色。显然,东瀛武士终生以忠勇为训诫,此刻被外国人称赞忠勇,当真是种莫大荣耀。 德川忠长(翻译)笑道:“你说得好,中土有句古话‘受人点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们东瀛武士向来知恩图报,说说看,我该怎么奖赏你们。”谷昭道:“我的朋友中了东瀛忍术,希望将军能够救治他,我们需要刻有十大幻术的碑石。”德川忠长回首看了眼身后的黑甲武士,那黑甲武士走至忘愁面前,只看了一眼,面色大变。 问道(翻译):“他是在哪里中的忍术?”谷昭道:“是在中土。”黑甲武士正是柳川家族家主柳川力雄。 适才他和德川忠长假冒护卫,一是恐怕谷昭等人是刺客,二也是试探这些人的功夫到底有没有敏秋原说得那么厉害。 只见谷昭在禄光不二雄的刀下不动如山,面不改色,便已知不是寻常人物。 有心拉拢,遂现身一会。柳川力雄偷盗石碑一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也不隐讳。 略加思索便直言相告(翻译):“这个孩子中的确实是我东瀛的五行幻心术,若是回到柳川家我确实有办法解开,只是……”谷昭见他突然犹豫,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柳川力雄和德川忠长对视一眼,德川忠长(翻译)道:“刚刚将军信使前来说,柳川家和伊藤家数十年的恩怨便是由那幻石而来。我父亲大人终于决定不再坐视两家纷争,特派来信使,要柳川家和伊藤家坐到一起,解决问题。两家分派数名高手,以比武来决定幻石的去留,得胜者可得到幻石。两家自此罢兵,不再妄动干戈。”谷昭闻言了然于胸,心道:这是要我们出手,赢得比武,因为跟自身利益息息相关,又没法不答应。 正琢磨着。果然,柳川力雄(翻译)道:“我看各位身手不凡,只要跟我们一起保住幻石,你们便可以随便使用它来解救你们的朋友。”谷昭问:“何时比武?”德川忠长见谷昭并未拒绝,颇为高兴道:“就在明日。”谷昭回首看了众人,别无他法,自古先舍后取,天经地义。 若是光明正大地帮助了德川忠长,那么柳川家自会对他们鼎立相助。遂答应了德川忠长。 柳川力雄以贵宾礼仪,安排众人住头等舱。并告诉大家,明日比武便是在离岛。 今夜为防伊藤家耍阴谋,所以不敢太靠近离岛停泊,就在此地过夜。是夜,德川忠长摆了庆功酒,款待谷昭。 酒过三巡,德川忠长不胜酒力和那柳川力雄先行下去休息。命敏秋原代替他们陪谷昭等人。 谷昭便要老海套问他石碑的下落。敏秋原开始死活不肯说,说自己是名家臣,如何敢说主人的是非? 再说这也是柳川家的秘密。红泠、竹叶儿一左一右将一坛烈酒给他灌下。 敏秋原对众人的感恩之情便涌现出来。谷昭灵机一动,转而要他讲述同样被封印的柳川力雄的父亲的事迹。 敏秋原一想既是赞美老主人,自然没有忌讳。开始给众人详细讲述,这段东瀛四十余年前的往事:原来,柳川力雄的父亲柳川弘义,是东瀛数百年不遇的武痴。 此人自小痴迷武道,三岁习拳,十岁便可御剑。二十岁出头时便已打败东瀛最为出名的所有剑客,成为横扫东瀛的第一人。 时年,东瀛战乱。织田信长号称 “第六天魔王”争霸东瀛,广纳贤才,知其神勇,便许以重利将其收为近身护卫。 柳川弘义嗜武成性,武道上的追求永不满足。东瀛再无敌手后,当了没几年护卫,觉得索然无味,便于四十多年前,亲赴中土挑战中原高手。 结果与当时古东城的师父——有着天下第一剑之称的无忧子激战一日一夜,最后一招落败,败回东瀛。 从此闭门不出,苦练绝学,誓要十年后再战,一雪前耻。不料,求成心切,没多久便走火入魔。 形同疯癫,见人就杀。一时为祸四方。柳川家人无奈,只得汇报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手下当时几乎汇聚了天下间最顶尖的高手。便派了最为厉害的十人,好称十兵卫,缉拿柳川弘义。 结果在付出了五死五重伤的代价下终于将柳川弘义制伏。织田信长对属下言道, “如果说我是第六天魔王,那柳川弘义岂不是紧那罗魔王?”柳川弘义的 “紧那罗魔王”之名便由此而来。织田信长是个极为爱才之人,不忍杀掉柳川弘义。 但是,不杀他又恐怕他脱出禁锢,再次为祸。当时,织田信长手下有个名叫英冢的忍者,提议用 “五行幻心术”将其五感六识全部封闭,成为活死人。织田信长无奈同意,因敬佩其神勇,便将其禁锢在藤原京专门供奉英雄的 “英雄冢”。不久,织田信长被叛徒明智光秀杀死。柳川弘义的儿子柳川力雄后来追随德川家康南征北战,成为其亲信家臣,发誓要为父亲解除封印,但是英冢早已死去多年。 东瀛便再无懂得五行幻心术的忍者。就在柳川力雄绝望之时,突然又跳出来个白发苍苍的顶尖忍者伊藤仁哲,一心要找织田信长报仇。 后为德川家康所用,成为同僚。柳川力雄重燃希望,找到伊藤仁哲一心求教,希望他能解开父亲的禁锢。 不想,伊藤仁哲了解了这位 “紧那罗魔王”的嗜杀事迹后,恐怕解开柳川弘义后会造成无妄的杀孽,因此拒绝了柳川力雄。 柳川力雄怀恨在心,愤恨之余,无意间得知伊藤仁哲将所学忍术刻于一块石碑,因此便有了后面的盗取石碑的故事,从而引发了两家数十年苦战。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家为利而争。” 卷一 离岛风云7 红泠问:“这么说,那个什么罗魔王也是中了跟忘愁一样的封印,那他既然得到了石碑,到底有没有解开他父亲的禁锢?”敏秋原(翻译)摇头道:“没有,因为‘英雄冢’乃是东瀛圣地,本是供奉历代英雄骨灰的宫殿,里面更是机关重重,后被织田信长占领,他在里面提前设立了自己的灵位。当年合力制伏柳川弘义的十兵卫中仅剩的五人,便在里面养伤。据传说五兵卫伤愈后便奉命一直把守在里面,不许任何人进入,除非得到织田信长的令牌。但五人与世隔绝很可能并不知道织田信长早已死去多年。”红泠道:“这么说织田信长的骨灰并没有被供奉到飞鸟之宫?”敏秋原脸露悲愤之色,叹道(翻译):“织田信长的尸体到现在仍然是个谜,他是我东瀛历史上最为伟大的英雄却至今不能被人供奉。有人传说,他的尸体被憎恨他的明智光秀剁成了肉泥喂狗;也有人说是被本能寺的僧侣偷偷收藏。”竹叶儿道:“都已经过了四十多年,飞鸟之宫里面的这些人到现在还活着吗?”敏秋原(翻译)道:“据柳川家主说,五兵卫在里面衣食无忧,修身养性,寿命自然要长。很可能都还活着,到现在怕都已七、八十岁了。你们若去飞鸟之宫便可领教我东瀛真正的高手,主人多年来派了无数高手强闯飞鸟之宫,俱铩羽而归。”红泠道:“里面被你说得阴气森森,还有五个怪老头看着个半死不活的妖魔,我们才不去。”敏秋原诡笑(翻译)道:“据我猜测你们恐怕非去不可,不信走着瞧吧。”这时,甲板上一阵骚乱,有人跑进来对众人叽里呱啦一顿,敏秋原急忙跑出去。 老海翻译道:“有敌来袭。”众人醉意立减,拎刀持枪冲上甲板,但见离岛方向驶来十余艘巨型帆船。 以每艘可容近千人计算,这十余艘恐怕不下一万人,而自己这边不足四千人。 德川忠长此时已和柳川力雄并肩立于船舷,手拿千里镜观察敌船。德川忠长(翻译)笑道:“这必是家兄欲趁父亲明日前来调节之前消灭我们。”柳川力雄点头称是。 德川忠长突然跟柳川力雄耳语几句。然后一挥手,众武士从船上放下一条小船。 德川忠长跳上小船,只带了几名护卫,消失于夜幕之中。谷昭看见,心下茫然,两军开战主帅先逃,这要在中原,灭门不赦。 柳川力雄召集手下齐集于甲板之上,叽里呱啦训话,慷慨激昂,颇会煽情。 不一时,众倭斗志昂扬。齐声高歌,高亢入云。列开阵势,手持护盾立于船舷,严阵以待。 正值夏季,天亮得早,五更天左右东方已是曙光初露。此时却是人最困乏的时间。 敌人选在此时进攻,用心一目了然。不一时,伊藤船队已然驶到近处。 众船环列,将柳家四船团团围困在中心,双方船只隔海尚有三四十丈便停船不再进发。 伊藤家旗船主楼上立有一位一身红甲手持长刀的武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旁边赫然站立昨日楚云傲击败的女倭,女倭亦是全身罩甲,一手掐腰,一手拎着头盔,任一头青丝随风飘扬。 柳川力雄嘎嘎笑道(翻译):“想不到伊藤贺兰亲自来了,还有他那宝贝女儿伊藤宁姬,真乃上阵父女兵,哈哈哈哈。”笑罢喝道:“众武士听令,待会开战,势必要攻下敌旗船,能否反败为胜,便在此一举。”众倭齐声应诺。 谷昭凝目细看女倭,但见此女玉面含煞,迎风傲立,英姿飒爽,颇具一派巾帼风范。 那伊藤宁姬也正望过来,最后看见楚云傲,秀眉一挑,跟红袍武将耳语几句。 那红袍武将手里长刀朝谷昭这艘船一指。顿时,锣鼓齐鸣,杀声冲天,周围数船箭如飞蝗,半空中汇成箭雨倾泄过来。 柳川力雄早防到此招,手中令旗一挥。两个持盾武士立即一前一后,将盾牌斜举,正好可以抵挡前后飞来的箭矢。 柳川力雄身旁武士高举巨型盾伞。箭雨虽密,却也安全得很。谷昭忙叫三女和老海背负忘愁,躲至主楼中去。 他和楚云傲拿了个盾牌,立于主船楼上。傲然相对。心道:眼下只有跟柳川家同仇敌忾,击退强敌,才有一线生机。 况且,那女倭似乎对楚云傲恼恨有加,势在必得。想想自己还未到东瀛本土,便稀里糊涂地被卷入倭人藩阀是非,真是哭笑不得。 楚云傲被箭雨逼得怒火中烧,骂道:“柳川家武士难道都不会射箭吗,为何不还击?”谷昭道:“敌人船多、人多、箭多,对射就算一一对掉,我们这边全军覆没了,人家还剩有近万人呢。只有防守中伺机反击,方是上策。”箭雨下了约有一盏茶时间,终于渐歇。 那红袍武将手势一起,十余艘敌船疾速启动,向柳川家阵营冲来。火光映照下,船头隐现寒光,这才发现,伊藤家船头俱带丈长大腿粗细的数跟大铁刺,船身更是多处覆盖铁甲。 铁刺分作上下两排排列,谷昭不谙水战,却也暗暗担心起来。这伊藤家族常年水上经营,光看战船便不同凡响。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铁刺作用。一旦被大铁刺刺入,即可刺穿敌船船身,毁坏船体,又可粘连住敌船,使其无法逃脱。 思忖间,明晃晃的大铁刺自四面八方刺来。柳川力雄显然也没料到这招。 震骇之余,武士道的拼命精神便爆发出来。一手擎出长刀,对着手下一阵大叫,带头冲向敌主船。 东瀛武士道精神不分尊卑,遇到战事,主将带头冲锋陷阵。在当时的东瀛那是必须的,否则名节受损。 红袍武将的主船亦冲锋在前,这就给了柳川家败中求胜的唯一机会。若是在中土,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正因为主帅带头冲锋,士兵士气也不是一般军队所能比拟,众将官保护主帅的意图十分强烈。 柳川力雄带头一冲,全船武士立即跟在身后。那红袍将领身侧亦疾速涌出无数伊字武士。 双方短兵相接,一时间,在平静的东海上杀得难解难分,战况十分激烈。 谷昭深知柳川力雄的安危关系着全船的生死。便跟在附近,暗中保护。 柳川力雄有个东瀛武力第一的父亲,虽因儿时老父被囚未得真传,但家传武功已然不凡。 长刀霍霍,挡着披靡,杀出条血路冲向伊藤贺兰的敌楼。伊藤宁姬遥遥看见楚云傲跟随在柳川力雄身后,一把擎出长刀,飞身从主楼跳下,直奔楚云傲。 楚云傲平素便是杀人再多,亦绝对不会眨下眼。但是,生平骄傲自负,唯独不屑跟女人动手。 此时,突觉刀锋袭颈,银丝一甩,绕过长刀,已然缠住伊藤宁姬的右臂。 正待用力扯下,一声娇吟传来。急忙抬眼一瞧。只见昨日交战的女倭,满面痛苦,胳膊上鲜血淋漓。 楚云傲方知偷袭他的是此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攥银丝,竟然呆了。 旁边的柳川家武士,眼见敌酋女儿被困住,欢呼一声,挥刀斩来,毫不留情。 楚云傲下意识,抽出十寸光阴,挥尺挡开落向伊藤宁姬的长刀,将伊藤宁姬一把带至身前。 柳川家武士全都愕然。楚云傲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是杀是放。 正迷茫间,陡觉腋下一麻,旋即麻痹之感遍袭全身,那红袍将领眼见伊藤宁姬被擒,挺刀来战,柳川力雄正好冲到和红袍将领战在一起。 后面贺字武士蜂拥而来,敌众我寡,其他船的柳川武士尽处下风,勉力苦撑。 谷昭知道如不及时制住敌酋,恐怕很快便会全军覆没。又知道武士注重名节,双方武将较量时,最忌旁人插手。 谷昭暗捏指诀待二人身形调位,不知不觉暗助柳川力雄。不一时,红袍将领果然背向自己,谷昭一指微曲,隔空点向红袍将膝跳穴。 红袍将膝盖一沉,一腿立时跪地。二人本是伯仲之间,柳川力雄见对方露出破绽,急速飞起一刀顶住其脖颈。 群倭大哗。柳字营武士跳脚狂歌。柳川力雄对着红袍将叽里呱啦大喊一通。 不料,红袍将领一声大吼,自裁于刀下。柳川力雄大吃一惊,一把拉下红袍将头盔。 惊怒道:“伊藤贺兰,你不配武士称号。”谷昭看他表情,心道,看来这人是假冒的伊藤贺兰。 伊藤家武士停也未停,继续发动猛烈进攻。柳川力雄扫视战场,希望落空,不禁长叹一声,斗志一时极其消沉。 伊藤家武士得知敌酋在此,拼命冲杀过来。谷昭暗忖,再这样下去必败,唯有唤起柳川家武士的斗志或能转败为胜。 现下只有效仿当日楚云傲的法子震慑倭寇了。想罢,心下一横。躲过一把倭寇长刀,展开了沧浪剑法。 这套剑法乃是东海孤客的师父当年面对大海时,看到大海潮汐,潮起潮落,浪花层层叠叠,一浪推着一浪。 顿时有感而发创造的剑法。此刻敌寇汹涌如波浪,谷昭将内力激发至极限,二丈之内,剑气纵横,便如潮汐,层层叠叠向外推去,中者无不残肢断体,挡着披靡。 只一瞬间,团团围聚的倭寇便被斩杀数十人。柳川力雄看到为之一振,重新舞起长刀,加入战团。 在谷昭的带动下,柳川家武士终于不再退缩,立住脚跟。双方厮杀近一个时辰,太阳早已悬挂半空。 海面迷雾消散,船上船下尸体无数,方圆数里海面尽赤。柳川家武士虽奋力厮杀,无奈过于悬殊。 四船武士,已经死伤过半。余下的勉力支撑,谷昭杀敌数百,亦是累得汗流浃背。 就在伊藤家武士准备一鼓作气,消灭残余的柳川家武士时,遥闻离岛方向呜呜作响。 一只快船乘风破浪朝这里驶来。贺兰家武士听到呜呜响声,部分人已经罢手。 待快船驶近,上来几个白袍使者,手拿令牌,上面有 “德川”二字,众人急忙肃首恭迎。那白袍使者对船上众人一通狂叫。此时,老海等人已经来至谷昭身边。 老海解释道:“这人是德川秀忠派来的使者,他传大将军令,要两方罢手,一同去觐见将军。”谷昭长舒了一口气,道:“终于又从鬼门关回来一次。”说罢,盘坐运气,稍事休息。 红泠蹦过来给他护法。跳脚看来看去,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竹叶儿问:“怎地不见楚云傲哪,谷大哥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谷昭陡地睁开眼,顾不得疲累,举目四下搜寻,道:“刚刚情况危急,没顾的上看他,好像他跟哪女倭寇斗在一团。”找遍船上船下,亦不见楚云傲踪影。 卷一 离岛风云8 原来楚云傲外冷内热,下手虽狠,骨子里却还是侠义心肠。见伊藤宁姬境况危急,一把拽至自己身侧,避开了柳川家武士的长刀。 但正感为难之时,突然被人点了晕穴。楚云傲头脑一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待悠悠醒转,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营帐中。楚云傲默运内力,试图震断绳索。 不料,捆缚他的绳索竟是由极为柔韧的天蚕丝搓成。楚云傲擅使天蚕丝为武器,深知一根头发粗细的天蚕丝已然不易扯断,更何况此拇指粗细的天蚕丝绳。 就在沮丧时,门帘响动,进来数名倭寇。为首的正是那女倭。楚云傲一抬眼,但见此女倭换回女装,一身白缎底胸前绣粉色樱花的振袖和服,足蹬木履;发髻高盘,髻中横插一只碧玉簪;杏眼樱口,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淡施了胭脂,不多不少,恰显妩媚;秀眉半剪,眉心点有一粒朱砂,更增韵致。 此女在军营之中如此精心打扮,显然别有用心。楚云傲只看一眼,便觉发慌。 那女倭随同进来的人中有一名商旅打扮的人。女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那商人立即走至楚云傲身前道:“这位好汉莫怪,在下是中土来此做生意的买卖人,只因通晓两国语言,被他们捉来当翻译。眼前这位女子乃是赫赫有名的离岛大王伊藤贺兰的唯一女儿伊藤宁姬,她要我转告阁下,你的这身本领,他们很是赏识。但是你杀了他们不少武士,她叫我问你:是想死还是想活?”楚云傲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旁,并不答话。 那翻译看看楚云傲,又看看伊藤宁姬,颇为为难。心想,就这一个哼字,怎么翻译给伊藤宁姬。 伊藤宁姬等了会已是不耐,又说了通话。翻译道:“这位好汉,中国有句古语——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你身为阶下囚,莫再逞强。别看这位伊藤千金外表美貌,实则内心堪比蛇蝎,在她手底下从来就没有一个硬汉。你若再不说,恐怕要对你用刑了。”楚云傲闻言,斜眼看了眼等待答复的伊藤宁姬,又把头猛地一甩, “哼。”这下子,翻译傻了眼,心道,这位主儿不会说话怎地?就知道哼。 伊藤宁姬瞧得真切,素手一挥,上来两名持鞭的武士。俩武士走至楚云傲身前,伸手一撕,两三下将楚云傲上衣扯掉。 然后,后退几步,亮出长鞭,凌空一个鞭花, “啪”的一声脆响。打在楚云傲脸前不到半尺处。翻译道:“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好汉,这鞭子没人能吃下五十鞭,你好自为之。要说就喊一声。”说罢,唏嘘退后。 楚云傲冷冷地看了眼持鞭武士,嘴角露出一丝鄙夷不屑的笑容。持鞭武士虽不懂汉语,但各国人表情却是一样。 对楚云傲轻蔑的态度大为恼怒,将鞭子抡圆甩出。就在鞭梢即将甩到楚云傲身上的时候,但见厉芒一闪,伊藤宁姬一刀将长鞭从中切断。 持鞭武士不明所以,惊愕不已。伊藤宁姬对武士道:“他是个烈士,可杀不可辱,但我偏要辱没于他,你们去接些粪水来。”武士领命出去,楚云傲亦觉莫名其妙,但看周围倭寇不怀好意的笑容,有一种不祥预感袭来。 不一时,随从拎来一桶粪水,众人皆掩鼻避让。伊藤宁姬早已躲到屋角,一面掩鼻,一面对翻译说了通。 翻译道:“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倘若再不说话便是一勺粪汤?”楚云傲盯着粪桶,豆大汗珠从额头滚下。 突地咬牙道:“你告诉她,我叫倪尔叶。”翻译可算得到句话,迫不及待翻译过去。 伊藤宁姬脸上露出胜利笑容。嘴里用生硬的汉语反复道:“倪尔叶,倪尔叶。”然后又对翻译说了通。 翻译道:“倪大侠,伊藤宁姬说有件事情要你办,你若办到,便放你回中土。”楚云傲刚要甩头喊哼,猛地想起粪水,急忙问:“什么事说说看?”翻译道:“伊藤宁姬昨日见你功夫了得,今晚伊藤家便要与柳川家决战,柳川家请了你几个厉害的朋友出战,她要你代替伊藤家迎战你那几个朋友。看看到底是谁的功夫更强。这件事关系着伊藤家的荣辱,所以你只能胜不能败。”楚云傲怒道:“要我们自相残杀?哼,办不到。”伊藤宁姬(翻译)道:“你们几个朋友中,有个着青衫的男子功夫极为了得,一把长刀杀了我们数百武士,你们两人谁比较厉害些呢?”楚云傲明知此话有激将之嫌,但他为人孤高自傲,桀骜不驯。 除了白筱天外,对谁也不服软。当年,六杰比武大会,年方二十的楚云傲连败二十多个一流高手,方登上六杰之列。 可惜付天有事未到,而谷昭则因为身在朝廷,为江湖人物唾弃,不允许他参加大会。 让楚云傲心存莫大的遗憾。数年来,心中一直期待能与二人一分高下。 听到伊藤宁姬说话,楚云傲立时勾起了比武的强烈愿望。心想,这倒的确是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若在中原,自己任性妄为,必受哥哥责罚。这里,天高皇帝远,正好可为。 突然,一个火红的身影跳入脑海,便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便打消了刚刚膨胀起来的私欲。 楚云傲几无心机,有点心事全写在脸上。这一切变化尽落在伊藤宁姬眼中,知道这人已然动心。 便道(翻译):“素闻你们中土有句古话,‘一山不容二虎’。这要是在我们东瀛,即便老虎再多亦能相容。但是,却一定要分清谁是一虎,谁是二虎。难道,倪尔叶你只想做个二虎不成?这么没有志气,一事无成,怎么对得起教你这身本领的师父。”听到后面这句,楚云傲脑海蓦地翻起前日凌晨,红泠在甲板上突然对自己说的那席话—— “这么大一个人,整日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一事无成。”楚云傲下定决心:红泠啊红泠,叫你看看我楚云傲的厉害,看你以后还小瞧我不? 谷昭等人随柳川力雄上岸,但见海滩上早已排满了数千名德川家武士。 众武士拥簇着一座豪华乘辇,足有一口屋大小,里面可容纳十余人。乘辇四周帘幕低垂,外面站立数名婢女。 柳川力雄手一挥,众人停步,他独自一人走至乘辇前。一瞥眼,却见岸北侧伊藤家武士战船上,下来数名护卫,拥簇着一人急速走来。 至近处,柳川力雄(翻译)骂道:“原来你就在船上,却做缩头乌龟,利用替身与我一战,伊藤贺兰你不配做一名武士。”说罢,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谷昭循目望去,但见伊藤贺兰四十上下年纪,身着丝绸长袍,手摇折扇,颧骨突出。 丝毫不似武将,全然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一看便是个智慧的人。伊藤贺兰笑容可掬,(翻译)道:“本大人一直在船上恭迎阁下。却不想,阁下将我的家将错认成我,可惜可惜啊,错过了与阁下切磋的机会。”柳川力雄立即拔出长刀:“现在决斗也不晚。”伊藤贺兰见柳川力雄竟敢在乘辇前舞刀向他挑衅,急忙接过属下递来的长刀,横刀防御。 这时,乘辇内帘幕响动,出来位白袍使者。正是来海上讲和的那位。使者对着二人(翻译)道:“主上在此,还敢逞强。”二人急忙垂首肃立。 那使者继续道:“主上说你二人火气太旺,等你二人消了气再来。”说罢,手一指海滩。 二人一听,这是罚跪呀。不敢怠慢,急忙向海滩紧走几步,相隔三丈,面海跪下,垂首静默。 众人俱跟着罚站,乘辇再无动静。过了两个多时辰,人墙外一阵骚动。 不一时,人群闪开,进来一队骑兵,为首的马廻掌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 “德川”二字。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又来个德川?马队一停,众将分列,闪出一员身着褐色犀牛皮甲的年轻武将。 那武将精神奕奕,英气逼人。回首扫视了眼众人,众人齐齐肃首,态度恭谨。 谷昭心道,此人身上竟有股在李维和歏善身上俱能找到的东西——是了,定是常年征战沙场常胜不败的王者之气。 卷一 离岛风云9 这时,那年轻武将走至乘辇前,突然指着乘辇(翻译)喝道:“忠长,你这混蛋,胆敢假扮父亲将军大人在此胡闹,快给我滚出来。”乘辇内传来哈哈大笑,只见帘幕一挑,德川忠长扬长走出。 笑道(翻译):“原来是兄长大将军,小弟有失远迎,兄长说我假冒父亲大人,实乃天大的误会。”那将领就是德川秀忠的长子,大名鼎鼎的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翻译)怒道:“你且说说,这乘辇是怎么回事?”德川忠长(翻译)道:“哦,你说这驾乘辇,这是父亲大人看天气炎热,特借给小弟在此玩耍用的。”德川家光此时已看到跪在海滩上的二人。 道:“乘辇是不是借的,父亲大人不久就会到来。到时,一问便知。这二人是怎么回事?谁的命令叫这二位将军罚跪?”德川忠长佯装无辜道:“怎么,二位将军在罚跪吗?是谁的命令,好大的胆子?”此时,伊藤贺兰亦见到少主,知道自己被耍了,气急败坏地赶过来。 怒气冲冲地质问德川忠长:“原来乘辇内的主上是忠长殿下,不知为何要我面海罚跪?”德川忠长道:“哎,伊藤大名此言差矣,这里数千武士,哪个看到我命令你去罚跪喽?”说罢,环视四周。 一脸无辜。伊藤贺兰一指那白衣使者。吼道:“就是他。”德川忠长手一挥,那白衣使者跑到近前。 德川忠长道:“你刚刚命令二位将军面海罚跪了没有?”白衣使者道:“属下哪有这个权利,属下看见二位将军手持武器,怒气冲冲地欲冲进乘辇。特意出来阻拦,说他们火气太旺,要他们消了气再来,不知可有过错?”伊藤贺兰一听,暗道中计,竟然小看了这个浪荡公子德川忠长。 原来,伊藤贺兰得知德川忠长和柳川力雄在离岛外十里处过夜,身边只有四千人马。 便欲趁德川秀忠到来之前,先下手为强,杀掉他们再说,最多找几个替死鬼顶罪,万事大吉。 结果,不成想德川忠长识破计谋。不待大船靠近便乘小船偷偷开溜,逃回海滩。 躲进大将军乘辇,假冒大将军令派白衣使者传令。在千钧一发之际,力挽危局,拯救了柳川家残部。 待到伊藤贺兰等人来至海滩,为怕露馅,忙又差使白衣使者,故布疑阵,喝退二人。 古时将领觐见幕府将军前,必须摘下随身武器,否则可视为犯上叛乱处死。 柳川力雄受到白衣使者暗示,上岸后挥刀叫阵,致使伊藤贺兰不得不接过属下兵器防备。 白衣使者趁机暗示二人消了气再来,却也未说是谁的命令。此计谋天衣无缝,环环相扣。 即便是以机智见长的伊藤贺兰亦在不知不觉中中招。现在发觉,确实是错在己先,有苦难言。 不过伊藤贺兰是出了名的智囊,一点挫折打不到他,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笑道:“海边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在海边静思这两个时辰,获益良多啊,这还得感谢忠长殿下。”德川忠长笑道:“哦,伊藤将军,明白了什么道理?”柳川力雄道:“我看是海边浪大,海水灌进伊藤大名的脑子里了。”伊藤贺兰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中土有句古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亦可以说是——‘三日不见,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但是,如今你我,好比狩猎。新猎手箭法再好,毕竟是新猎手,如何能跟老猎人争鹰逐鹿?”德川忠长闻言,笑容僵在脸上,眸子浑似欲透出熊熊烈火,恨不能将伊藤贺兰烧个干净。 谷昭等人离得不算远,尽数收在眼底,看到德川忠长最后表现,不禁叹道:“前面赢得漂亮,后面这局却输了,要知道,人在动怒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几人正唇枪舌剑,岸上方向突然鼓乐齐奏,人墙紧急分作两列。 不知又有什么大人物到来。但见数百手持旗杆的素服内臣,并排开路。 旗杆上俱秀 “德川”二字。内臣过后,数十名手持巨号的士兵,鼓噪前行。号兵后面则是百余手持刀矛的盔甲武士。 最后,一顶前后各十六名轿夫的八乘大轿,缓缓在乘辇前停下。德川兄弟俩和柳川力雄,贺兰伊藤四人急忙走至轿前屈膝拜伏。 轿帘一起,婢女搀扶着一位五旬左右,面容矍铄的老者下来。海滩上所有人全部匍伏跪拜。 谷昭示意众人蹲下,看这架势,此人必是东瀛幕府的当家人。轿子里下来的这位老者正是东瀛历史上的一代风云人物,既是开创德川幕府的元勋亦是德川家康的继承者德川秀忠。 德川秀忠缓缓扫视众人,待视线扫到谷昭等人时,在谷昭身上稍稍停顿,便转向海滩,慢慢走至海滩前,此时大海正在涨潮。 德川秀忠望海出神,默然不语。众人皆不敢出声。良久,德川秀忠突然回头,喝道(翻译):“在外人面前,你们丢尽了德川家的脸。”显然,德川秀忠一眼看到了不给倭人下跪的谷昭等人。 知道他们必是外人。德川秀忠朝德川家光一招手,德川家光走近,二人低声细语,不知说着什么。 不久,德川秀忠朝德川忠长又一招手。德川家光回避走开。父子二人,说了会儿话,音量渐高,只见德川忠长满面怒容,情绪激动,指手画脚,喋喋不休向父亲讲着什么。 德川秀忠突然 “啪”地一个耳光清脆地扇在德川忠长脸上。德川忠长立时呆若木鸡,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德川秀忠缓缓走至柳川力雄和贺兰伊藤面前。但听德川秀忠(翻译)道:“我两个儿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该是解决你们两家夙怨的时候。我一开始的提议你们都还认可吗?”柳川力雄头猛地一点, “嗨。”表示同意。伊藤贺兰则有些迟疑,(翻译)说:“柳川君请来了中土的高手,这一战我们这边似乎很吃亏。”柳川力雄(翻译)道:“伊藤君,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东瀛的武者敌不过中土的武者?”伊藤贺兰不想一句不慎又留下话柄,急(翻译)道:“这……那好吧,我们伊藤家全力应战。”德川秀忠(翻译)道:“我希望今晚一战,将是你们两家的最后一战,就当是在我离任前,送给我的礼物怎么样,二位将军?”二人立即把头猛点, “嗨。”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众人齐齐赶往离岛的校场。到了校场营帐稍事休息,吃过晚饭。 柳川力雄便将众人请去。谷昭等人进内一瞧,全是柳川家的人。柳川力雄介绍(翻译)道:“今晚的比武,双方共派出五员主将,任何一方赢三场便算获胜,我们这边很多高手都已战死在船上,现在能拿上台面的就只有这五人。”说着,指着身侧倭将介绍道:“这位是禄光不二雄,这位是我的护卫也是我的侄子柳川佐良助,这位是久井松岗,小河智力和敏原秋。按照我们东瀛的规矩,外人可以协助,但是不可以担任主将的。五人中数敏秋原武艺最差,你给敏秋原担任从将,不知你那位朋友回来了没有?”谷昭经老海解释才明白,原来时下东瀛决斗,主将上场决斗时还可带从人。 简单说就是助拳的一起参加决斗,双方参与决斗的人数只要一致,就不会破坏决斗的公平氛围,俱能被接受。 谷昭道:“我的那个朋友至今下落不明,还望将军派人四处给找找,我的师妹也可以顶一个从将。”柳川力雄闻言上下仔细打量红泠,点头(翻译)道:“如果你们帮我柳川家赢得决斗,那么你们便是我们柳川家永远的朋友,任何时候需要我们柳川家,我们都会鼎立相助。”谷昭道:“我们别无所求,只希望将军到时候遵守承诺,借石碑救我朋友便可。”柳川力雄点头,表示一言为定。 卷一 离岛风云10 众人闲聊了会,已快到约定时间,遂起身赶往校场。校场的阅武台本是伊藤贺兰阅兵的场所,此刻已被装潢一新,四周布满长明灯,将个校场映得雪亮。 阅武台四周早已布满了士兵。东瀛时下以武治国,国内充斥比武斗狠的风气。 一旦产生瓜葛,凡是相持不下的,几乎都以决斗的方式解决。胜者就算原本是错的也成对的了,败方即便是对的也成错的了,按中土说法就是成王败寇。 所以,东瀛有志者皆习武强身。只有成为武士,才能活的有尊严,有说话权。 德川秀忠用决斗方式解决两家恩怨,亦是经过深思熟虑,结合时下东瀛特色,两家都容易接受。 他聪明地选择没有利用幕府将军的身份强令两家罢兵,因为那样做,两家势必都不会心服,暗地里地争斗仍不可避免。 比武决斗是全东瀛武士都认可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他二家不论谁输了都不会不认账,因为,那样做会有损自己的名节。 阅武台后侧摆了一溜座椅,是给德川秀忠和他两个儿子等重要人物准备的。 柳川家武士群聚于阅武台西侧,伊藤家武士则在东侧。柳川家武士都来了一炷香时间,伊藤贺兰等人才姗姗来到。 敏秋原此刻在谷昭身侧,(翻译)道:“伊藤家高手果然倾巢出动,伊藤贺兰本有五大护卫,有四人武艺高强。今日在船上被柳川家主拿下的红甲武士武藤雄便是其一。眼下五缺一,不知由谁来顶替。”却见伊藤贺兰手一挥,身边五人齐列于阅武台前,似是参战的人选。 敏秋原(翻译)道:“从左面起,分别是五护卫的结城麻奈、松岛川枫、森久太郎、真宫梨砂,还有他的女儿伊藤宁姬。看来是伊藤宁姬顶替死去的武藤雄。”敏秋原介绍完。 谷昭挨着看了个遍,对这些人没什么感觉,自信战胜他们难度不大。不一时,一名白衣使者走上阅武台。 手里拿着个铃铛一摇,台下立时肃静。使者(翻译)道:“今日比武决斗,乃是为了解决柳川家和伊藤家数十年的宿怨。决斗为五局三胜,每局双方主将最多可带六名从人。今晚的赢家可以继续持有幻石,输了的则要从此放弃幻石,偃旗息鼓,不得再生事端。”使者讲完,一摇铃铛,表示开始。 第一场,伊藤家那边结成麻奈带领六个持长枪的武士登上阅武台。柳川力雄朝禄光不二雄一挥手,禄光不二雄是柳川力雄手下第一猛将,常年征战沙场,身先士卒,勇往直前,深得柳川力雄信赖。 素有 “金甲战神”的称号。第一阵便派出这员大将,可见柳川力雄是想拿下首战,鼓舞士气。 禄光不二雄奉命,领了三名刀卫上场,四人歪头抱着刀,斜眼看天。混不把对面的结成麻奈放在眼里。 结成麻奈大怒。手持一杆三尖两刃刀,怒吼一声,带头冲杀过来,禄光不二雄不慌不忙,待众人冲近。 手方移至腰部。陡听仓啷一声,禄光不二雄腰刀出鞘。电石火光之间,刀出如闪电,寒芒急闪,人影乍分,禄光不二雄已然立于结成麻奈七人身后。 禄光不二雄的三名从人连打呵欠,并未动弹。禄光不二雄手一翻,腰刀入鞘,带着三人头也不回,直接走下阅武台。 三女看得莫名其妙。谷昭赞道:“好快的刀,怨不得此人如此狂傲。”这时, “噗噗”声连响,七颗人头滚落。下面武士大哗,有叫好声,有怒骂声,校场伊藤家武士居多,很快就剩下为结成麻奈报仇的鼓噪声。 白衣使者手铃一摇,台下立即肃静。道:“第一场,柳川家胜。下面开始第二场。”赢家镇擂,这回轮到柳川家先派人镇擂。 柳川力雄略一沉吟,首场得胜果然士气大振,倘若连赢二场,便可一举摧毁伊藤家的斗志。 主意一定,便派最为倚重的心腹爱将——柳川佐良助出场。这柳川佐良助自幼跟随当世忍者第一流派的伊贺流忍者学艺,是东瀛年轻一辈中的的顶尖忍者高手。 人称 “二十年后东瀛忍者第一人”。一身本领已不在禄光不二雄之下。柳川佐良助年轻气盛,早已跃跃欲试。 见叔叔授意立即带领自己心腹手下上阵。须知,这六人可不是一般的武士,这是柳川佐良助的师父得知柳川家和伊藤家战火不断,特意派来支援柳川家的六名弟子。 为防伊藤家报复,没敢露出真实身份。名誉上是六名下属,实则乃是柳传佐良助的六个师弟。 这个团队实际上就是七大忍者组成的,七人自小一同习武,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在柳川力雄心里,他们是铁打的团队。很多熟知柳川左良助的人都强耐狂喜的心情,聚精会神地等待左良助展现神威。 他们认定这一场决斗才是今晚的高潮,不知伊藤家会派谁迎战,此战伊藤家欲挽回士气,只能胜不能败。 好戏即将上演。只见伊藤贺兰大嘞嘞地笑道:“你们柳川家派忍者上台来,正好应了中国一句古话——班门弄斧。柳川君难道不知道我们伊藤家才是忍者正宗?”说罢,手里折扇一点真宫梨砂,真宫梨砂急忙带领六名清一色身着黑夜行衣,黑巾蒙面的忍者登上台来。 伊藤贺兰这话倒没夸大,其祖父在世时,确实是当时忍者第一高手。就连最瞧不起忍者的武士亦不敢招惹,后期更是到了人惧鬼怕的程度,被尊为 “鬼半藏”。所谓忍术,又名隐术,为东瀛武道中的一门隐秘武技。忍术修炼分为忍术、体术、幻术三种秘法,实用技巧包括了战斗、探寻和收集情报等。 是门庞杂的学问,类似今天的间谍特工,凡事必事先做足功课,行事时要求简单干练,搏斗时注重的是一击致命。 忍者不同于武士,忍者总是在暗中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只注重结果,不在乎过程以及手段。 而武士行事,但求光明正大,即便完不成目的,过程中也要时刻捍卫名节。 因此,忍者为武士所不齿。但在战争时期,忍者的作用至为显著。自贺兰仁哲一死,伊藤家并未留下衣钵传人,唯独记录生平绝艺的幻石还被抢走。 伊藤贺兰年幼时,便发誓夺回幻世,传承并发扬祖父的忍术。然而心愿迟迟未果,千辛万苦至今晚才有了眉目,今夜一战可说是伊藤贺兰了却平生愿望的一战。 然而,让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关键的一战,伊藤贺兰竟然派真宫梨砂做为主将。 真宫梨砂虽然身为伊藤贺兰最为器重的五侍之一,但凭借的却不是自身本领,而是祖萌。 真宫祖父曾对伊藤家有舍命相救之恩,伊藤家后来发达,感念真宫祖上之德。 因而,真宫家后代被伊藤家收为近侍家臣。真宫家上两代还说的过去,但到了真宫梨砂这一代,他仗着主人的庇护,不学无术,整日花天酒地,被誉为 “离岛第一大笨蛋”。伊藤贺兰派他出战柳川佐良助,在众人眼里无异于以卵击石。 真宫梨砂带六人登上阅武台,阅武台也就一丈来高,二十来级台阶。就连他的从人都一跃而上,到了真宫梨砂这。 他来至台下,跃跃欲试,最终还是颓然放弃。扭动笨拙的身躯绕到台阶登台,立时引来一片哄笑声。 柳川佐良助早已等得不耐,看到自己的对手竟然是闻名的蠢货。心下十分不爽,恨恨地看了眼伊藤贺兰,心想:待会定要伊藤贺兰为他的蔑视行为付出代价。 谷昭看到众人的鄙视态度,认真审视台上双方的每个人,心里总觉得不对劲:这伊藤贺兰看似智者,怎能在这么关键的一战犯此糊涂。 难道是在效仿中国古时的田忌赛马?然而,输了头两战,难不成他有连胜后三场的把握? 卷一 离岛风云11 柳川佐良助决定速战速决,对他来讲跟这笨蛋多拖一分钟,就多一分耻辱。 想罢,奋起忍者双刀,跳过去直扑真宫梨砂。那真宫梨砂果然草包至极。 眼见对方主将扑来,他久闻柳川佐良助之名,根本不敢迎战,扭头就躲到六名从将身后。 众人一片唏嘘鼓噪。柳川佐良助丝毫不把对方六名从将看在眼里。轻轻一跃,已然凌空跃至对方忍者上空。 半空中收刀,发出一把铁蒺藜,袭向敌众。伊藤家六忍者到是训练有素,挥动双刀防御。 柳川佐良助意在敌主将,那真宫梨砂手忙脚乱向后急退。左肩胛上中了枚铁蒺藜立时献血长流,慌乱至极。 柳川佐良助一看时机大好,本来一刀便可取其首级,突然改变主意,左手探出,欲生擒真宫梨砂,好借机羞辱伊藤贺兰。 左手即将抓住真宫梨砂前襟之时。不想,真宫梨砂腋窝下突然多出一只手来。 闪电般扣住柳川佐良助探来的左手。但听, “咔嚓”连声脆响,柳川佐良助仓惶后退。左臂软塌塌垂下,已经断成三截,顺指血流如注。 柳川佐良助忍痛抬眼一看。原来,不知何时,一名伊藤忍者偷偷躲在真宫梨砂身后,从真宫梨砂腋下探手伤了柳川佐良助。 佐良助六个师弟本以为他一人已可搞定,是以没急着出手。眼见,柳川佐良助被对方忍者暗算。 急忙一个口哨,摆出了阵势。但见此六人挡在受伤的柳川佐良助身前,排成一条直线。 这六人大小身高穿着相仿。第一人挥手发出一把铁蒺藜。便向旁边一闪,由于速度奇快,对方只觉对方手一挥一把暗器打来。 紧接着第二人已然一把银针洒来,再向旁边第一名忍者身后一闪。第三人打出一把金线镖……直到六人全部打完。 六人又在旁边站成一条直线,仿佛从没动过。忍术中体术修炼,速度是第一元素。 速度达不到,忍术便永远无法大成。佐良助这六个师弟苦练这套 “幻影镖阵”多年,早已心意相通,速度超凡。六人一套阵法启动到结束只用了数秒时间,便又重新集结。 再看贺兰家七人,真宫梨砂全身上下至少中了五十多枚暗器,早已毙命。 在他身前的其他六个忍者亦是插满暗器,寂然不动。刚刚柳川家武士见佐良助受伤,心都提到嗓子眼,到了此刻无不欢呼。 六人傲然一笑,扶着柳川佐良助准备下台。突然,伊藤家最后的那名忍者,用力一抖,插在身上的暗器悉数落地,竟然毫发无伤,貌似正是暗算柳川佐良助的那名忍者。 柳川佐良助等七人无不震惊。急忙重排阵势,展开第二轮攻击,对方那名忍者仍然默立不动,显然在等待攻击。 柳川家排在第一位的忍者照例发出一把铁蒺藜,然后向旁边一闪,第二人立即发出一把金线镖,由于速度奇快,配合默契,台下众人就好像看一个人幻化出无数身影,连发七套暗器,方知 “幻影镖阵”名不虚传。那伊藤家最后的忍者,眼见漫天暗器飞舞而至,一伸手抓起身边的真宫梨砂身体。 用力一旋,数以千计的暗器,立时钉满真宫梨砂尸身。柳川佐良助等人大惊失色,正待再用其他招数。 身在最前的柳川佐良助的二师弟,眼见那忍者左手扔下真宫梨砂的尸体,右手屈指一弹。 一道银光,电射而至。他才要通知大家小心,嘴型刚启,陡觉眉心一麻,终于未能喊出,七人便再无动静。 在台上发生的时间虽短,却是奇峰骤起,众围观者无不屏息拭目。眼见,柳川家先抑后扬,以绝对优势击溃真宫梨砂,却奈何不了最后一个无名小忍者,那无名小忍者并未如何反击,柳川家七人便齐齐呆立不动,跟中了魔法似的。 下面群寇哗然,鼓噪冲天。谷昭看得真切,见那忍者信手一弹,貌似白筱天独创的清天指法,心下大惊,仔细观看此人身形,足足比楚云傲矮了半头。 尤其那双阴骘的眼睛,似乎哪里见过,但绝对不是楚云傲。不是楚云傲又有谁会师父新创的指法呢? 要知道白筱天在老黑山只跟谷昭师兄妹讲过,再就是楚家兄弟,还有自己的结拜兄弟李维。 难道是李维?那更不可能了,身材外形上虽差不了多少,但却绝对没有此人屈指一弹连贯七人的功力,此人的功力似乎不在师父之下。 谷昭正自猜测。却见白衣使者见台上久无动静,便上台查看那为首的柳川忍者。 问了半天没动静,索性用手一推,七人便如多米诺骨牌,一溜向后翻倒。 此刻,台下数千人,已如开了锅一般,哗声鼎沸。白衣使者铃铛第一次失效,纷纷质问伊藤家忍者用的什么妖法。 不说明原因,倭人虽凶狠,亦不敢跟妖魔争斗。看来不搞明白,决斗一时无法继续下去。 台上白衣使者无计可施,左右为难。谷昭要老海跟敏秋原讲了几句,敏秋原将信将疑。 附耳跟柳川力雄说了几句,便跃至台上,将尸身逐一翻过,果见七人头颅前方均一点朱砂痣般的红点。 敏秋原方才相信谷昭的话,遂对众人解释道,此七人系被一枚银针贯穿眉心而亡,并非什么妖术。 台下众人闻言更加不信,鼓噪更烈。在他们看来,七人是被那人用妖法吸走魂魄,那红点便是人的魂魄飞出的通道。 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信手一挥,一枚银针能射透七人的颅骨。伊藤贺兰心下亦是震骇之情不亚于旁人,只不过善于掩饰,喜怒不形于色。 心道,自己真是大意,这个忍者昨日才前来投靠,由于正缺高手助阵,看他功夫不错便未加细察,收下参与今日之战。 现在看来此人忍术至少已达 “禁术”之境,过了今晚,定要问个仔细。原来,东瀛忍术按照修炼程度不同共分为五大境界,最高境界为奥义,其次为禁术,以下分别是大忍,中忍,最低级为下忍。 大忍便是忍术的大成之境。和中原武功对比来讲,相当于超一流高手境界。 禁术之境可想而知,东瀛自古以来,到此境者亦不满十人,最近的便是人惧鬼怕的 “鬼半藏”伊藤仁哲。伊藤贺兰心思数转,站起身来努力镇住场面,喝道:“不管怎么样,台上唯一活人,是我们伊藤家的忍者,德川主上,这一局该如何判罚?”台下大部分是伊藤家兵,伊藤一说话,纷纷鼓噪支持。 德川秀忠亦从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闻言微微颌首。白衣使者手摇铃铛道:“本局伊藤家胜,现在是一比一平局。第三场开始。”这一回合,伊藤贺兰派森久太郎上阵。 在飞鸟地藤原京一带,若说森久太郎的名字几乎没人知道。但是,若说 “行猿”则无人不知。森久太郎此人跟随伊藤贺兰之前,便是公认的藤原京 “盗贼之王”,统领着数千毛贼。此人偷窃之外还精通各种机关销器以及开锁秘术。 人长得凸鼻凹眼,胳膊长腿短,短小精瘦,活脱脱像个猿猴,再加上终日游窜,因此得了 “行猿”的绰号。在他肆虐的时代,藤原京富户为防此贼,无不重金聘请武士护院。 然而,再多的护院亦不能阻挡行猿。行猿所过之处,无不狼藉一片。越是防守严密的宅院所造成的破损越大,远比森久太郎拿走的部分多得多。 后来,聪明的富户,便在大厅供奉些金银,请森久太郎白白享用。森久太郎见得的容易,反倒不再骚扰这些人家。 专去门禁森严的豪门巨宅偷盗,一是显摆水平,二亦满足刺激心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森久太郎终于失手一次,被户主生擒,扭送至柳川力雄帐下。按当时德川幕府的法规,偷窃是要被削足刺面。 森久太郎请求柳川力雄饶恕,并愿意发誓为其效忠。然而,柳川力雄极为注重武士道精神,本就十分瞧不起这些没有名节之心的盗贼。 再加上森久太郎长相猥琐,柳川力雄拒绝了森久太郎的请求,还将其加重处罚,判为斩首刑。 此事被对头伊藤贺兰得闻,偷偷派人买通牢卒,救下了他。从此,森久太郎发誓为伊藤贺兰效力,其后得到伊藤信任,升为贴身五侍之一。 伊藤家第三场人员已经选定登场,这边柳川力雄眼见心腹爱将亦是亲侄子的柳川佐良助死在自己眼前。 正自悲痛万分,抚尸痛哭。手下众将不住宽慰,柳川力雄毕竟一代枭雄,哭了一会,便知责任重大,决斗仍需进行,遂强收悲痛之心。 看这次敌主将竟是当年自己差点杀掉的毛贼,鄙夷之心顿起,未加思索,便派了久井松岗上阵。 这久井松岗系北海道农民出身,其父母均为无名无姓的卑贱农民。久井松岗天生神力,十三岁时,徒手摔死一只闯入庄稼地的野牛而名动北海道,被当时领主久井贺梁收为义子,公认蛮力无出其右,好称东瀛第一力士。 后来被柳川力雄得知,收为帐下,因其憨厚忠勇,特用做近侍。念其义父有功,命他随其义父姓,并赐名松岗。 久井松岗擅使一对大南瓜般的铁锤为武器,一锤净重一百四十九斤,两个锤就近三百斤。 锤柄系有大拇指粗的铁链,显然还可以当作流星锤来使用。 卷一 离岛风云12 久井松岗一跳上阅武台,便瓮声瓮气地大喊(翻译):“我自己一人就行,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跟人打架,先叫人准备好再动手,一看便知是直肚肠子。 红泠见他憨态可掬,笑道:“这人傻乎乎的蛮可爱,那么大的锤子,不用抡,直接搁那猴精身上,就能压死他。”竹叶儿道:“我看哪,这傻瓜必输,那么憨厚,怎么能是那猴精的对手。”谷昭亦点头道:“柳川力雄这次决策,似乎不够聪明。”这时间,那森久太郎看见久井松岗一人来决斗,遂将跟随自己的六名从将也撵下台去。 回首看着久井松岗笑道(翻译):“咱们一对一,好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久井松岗哈哈笑道:“好,这样方不愧武士称号。”说罢,两膀用力,抡起大锤,携带风雷之声,兜头一锤砸下。 森久太郎身高只及他胸部。对这莽汉,身材矮小反倒成了优势。但见森久太郎往旁边一闪,轻轻躲过。 久井松岗一锤砸空,众人皆掩耳,以为余势定然击在阅武台楠木台板上。 此君几下子拆了阅武台不成问题。孰料,久井松岗大锤离台板不足一寸距离处生生刹住。 左手锤横摆,又一锤击去,众人一片赞声。谷昭暗道:果然蛮力惊人,一百多斤的大锤在手,竟能随心所欲。 这要在千军万马的沙场之上,那还不是活脱脱的一个李元霸在世?可惜,在这擂台之上,苦无用武之力。 牛魔王遇见孙悟空——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所谓一物克一物。森久太郎猴精一人儿,在锤影下跳跳闪闪,沾边即走。 好在阅武台够大,众士兵只见他被久井松岗一路追赶,狼狈万分,柳川家齐声叫好助威。 但在谷昭等人眼里,他犹似闲庭信步。果然,二人老鹰捉小鸡般追逐了半晌,那久井松岗已大汗淋漓,汗流夹背。 这蛮汗稍一停,气喘吁吁骂(翻译)道:“你……你……这小贼跑什么?为……为何不……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森久太郎嬉笑(翻译)道:“还不到时候?”久井松岗莫名奇妙道(翻译):“打……打架……还看时候?你快……别跑……乖乖站住,叫……叫我打一锤?”下面立时一阵哄笑。 红泠三女早已笑弯了腰。森久太郎故意学舌道:“叫……叫你打一锤?开……开……开什么玩笑。”森久太郎这一学舌。 久井松岗大怒,他将锤柄后盖一拧,连接锤柄的链子一下子伸长至二丈有余。 久井松岗一手抓链,抡起大锤,虎虎生风,方圆二丈内立时牢牢被罩于锤影之下。 阅武台上立时显得狭促。森久太郎早知他有此一招,见锤袭来急忙向阅武台边沿后撤。 众人以为他被吓昏了头,竟然自己跑到角落等死。那久井松岗亦是大喜,叫道:“我看你还往哪躲?”说罢,用尽全力呼呼抡锤,锤速更快。 森久太郎往里侧一滚,正好躲至台脚,台脚竖着根水桶粗细的楠木台柱,台柱横梁上插着数十只粗蜡。 久井松岗眼见森久太郎已被牢牢堵在角落,靠在身后立柱前,并不慌张。 久井松岗灵机突现,憨笑(翻译)道:“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是想我一锤扔过去,你往地上一趴,好叫我锤子绕过立柱,缠在立柱上,然后你伺机反击对不对?”众人闻言,齐为震惊,这憨儿开窍啦。 果然,众人也是这么想的。那森久太郎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久井松岗将锤链一收,攥住锤柄,冲上几步一锤罩下,众人眼见森久太郎弱小身躯被牢牢塞住,锤子一落便是一堆肉酱。 不忍再看。不料,奇迹发生了!森久太郎在电石火光之间,突然拔下一只蜡烛,朝久井松岗一甩。 久经松岗眼睛立时一阵剧痛,森久太郎趁机一个前滚从久井松岗胯下钻出。 用尽全身之力,一头顶在久经松岗后腰。后腰乃是人身体较为脆弱的部位。 加上久井松岗本已立身于阅武台边沿,眼睛被热蜡一烫,无法视物,被这一顶身不由己向前趔趄。 脚下一空,一头扎在阅武台下。傻人傻福,多亏一身筋肉,并无大碍。 台下一片诧异之声,就连德川秀忠亦带头鼓起掌来。白衣使者走上台来,宣布:“第三局,伊藤家胜。第四局开始。”伊藤连胜两场,不禁折扇轻摇,看着柳川力雄得意洋洋。 仍由伊藤家镇擂。手一挥,伊藤宁姬早已迫不及待,一个飞身纵上台来。 紧跟其后,跳上六名婢女,婢女均一手持剑一手持藤盾。柳川力雄回首看了眼小河智力和红泠,(翻译)道:“这一战就看你们的了。让我们东瀛武士见识下中土汉人的巾帼风采。”那小河智力领命,摇头晃腚地走向阅武台。 明明是个大男人,长得到也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只是走起路来婷婷娜娜,娇柔无力。 说话更是柔声细气,嗲声嗲语。一言一行俱在刻意效仿女子。甚至浓妆艳抹,描眉画眼。 时不时,还兰花绕指,搔首弄姿。红泠只多看一眼,便觉五脏翻江倒海,肉麻得要死。 急忙脚尖一点地,距离阅武台尚有二丈距离。空中长鞭一闪,挂住立柱,借力一拽,轻飘飘落到阅武台上。 这手功夫一露,立时引来一片惊呼。红泠有心震慑群倭,故意露一手。 伊藤宁姬秀目一亮,凝神细细打量红泠。红泠把头一扬,小胸一挺,随便她看。 跟着小河智力上台的还有五名少年武士。年纪俱在十七八岁,各个皮肤白皙,面如冠玉。 但听伊藤宁姬骂道:“小河人妖,竟带着你的宝贝娈童上来送死,有了新欢,便不要这些旧爱了吗?”此话一出,下面笑声四起。 小河智力身后的小武士闻言竟有人眼角沁出泪花。原来时下东瀛,男风盛行,蓄养娈童十分普遍。 小河智力更是男风典范,由于家境富裕,一人便蓄养了数十娈童。娈童一旦超过十五岁,便弃之不顾,再找些十一二岁小童子填缺。 是以伊藤宁姬有此一讽。小河智力手挽兰花,二指夹着方手帕,轻轻掩至嘴边,干笑了数声,嗲道:“宁姬公主,不可乱说,这五人前几天才刚刚荣升为武士呢?他们本是低贱的农民,因为我才成为了有尊严的武士,你说他们该不该感谢我呢?就是为我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说罢,回首看了五人一眼,五人立即肃然,摆出一副愿意为之拼命的武士架势。 伊藤宁姬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这时,白衣使者铃铛一响,战斗开始。 伊藤宁姬手下六婢女刷地抖开长剑,各就各位。红泠正要动手,小河人妖已经手持一把折扇,摇头晃腚地带头冲上去。 红泠立觉胸口一阵烦闷,急往旁边一闪,抱鞭观战。小河智力身后五名小武士亦紧随其后,六人打红泠身前一过,但觉香风扑面。 红泠急忙又往台边靠了靠,五脏翻腾不休。小河智力六人和伊藤宁姬的团队斗成一团。 别看小河智力矫揉造作,打起仗来,却十分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 “刷刷刷”一连攻出数招,不一时,便迫得伊藤宁姬连连后退。幸亏伊藤宁姬六婢女一手持剑一手持盾,攻守互补。 伊藤宁姬一有危险,便侧翼伸来护盾,将伊藤宁姬保护起来。伊藤宁姬在婢女阵中得以喘息,再伺机反攻。 谷昭越看越奇,看七人貌似杂乱无章,但出手攻守互补,相辅相成,乱中暗有章法。 再看七人占位,进退得法,始终如同一条蜿蜒的s形。谷昭心道,这必是一种阵法。 由于阅武台处在高处,谷昭在低处,无法一窥全貌。心下十分着急。一转首,看到校场靠墙处立有一根旗杆,便悄悄向旗杆处移动。 不一时,小河智力六人攻势一歇,便在伊藤宁姬七人默契配合的防守反击下,捉襟见肘,处处受制,尽处下风。 身旁惨叫声此起彼伏,带来的五名小武士,接连中剑,倒在台上。小河智力一面勉力抵挡,一面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快起来。”伊藤宁姬趁他分心,得隙从盾阵中闪出,刷的一剑刺中小河智力的膝盖。 小河智力一声惨呼,左膝跪倒。伊藤宁姬道:“看我不刺花你的妖脸。”那小河智力爱脸如命,闻言急把折扇挡在脸前,陡觉右膝又一疼,至此双膝跪地。 伊藤宁姬一脸狡狤坏笑,长剑架在小河智力脖子上,道:“小河人妖你只要求我饶命,我便放过于你怎样? 卷一 离岛风云13 小河智力故作坚强,盯着面前锋芒道:“我乃是大和武士,可杀不可辱。”伊藤宁姬道:“这么说你不想和你那些宝贝娈童见面啦?唉,可惜了哪些细皮嫩肉的童子。”说罢,眼里厉芒一闪,便欲动手。 小河智力立即胆气全无,四肢扒地,急道:“但请宁姬公主饶了小人,小人愿发誓为公主效忠。”伊藤宁姬得意大笑,她本就是故意吓唬他,要借机当众折辱柳川力雄。 道:“你给我磕三个头,发誓效忠于我,便饶你性命。”小河智力急忙双手扶地,正待磕头。 陡觉后心一凉,抬头惊骇地看着伊藤宁姬。却见他身侧的一名小武士,将一柄长剑插入其后心,那小武士道:“我等以前虽是卑贱的农民,现在却是大和武士,岂能对敌人屈膝?小河主上请先行一步。”说罢,拔出长刀,刀锋一转,一刀劈向伊藤宁姬,伊藤宁姬身左立即闪出一婢女举藤盾一挡,同时间,身右一婢女上前就是一剑,配合得妙到毫巅。 那小武士咽喉中剑,颓然倒下。台下众人一片赞声。这次赞的不是出剑的婢女,却是卫道而死的小武士。 伊藤宁姬对小武士尸体点点头。然后转首笑吟吟地看着红泠,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老海不在身侧,红泠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估计是要她投降之类的话。 红泠冷哼一声,将长鞭抖开,摆出一副迎战的姿态。伊藤宁姬对红泠早有了解,不敢怠慢,回头对婢女说了几句,众人如临大敌,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红泠。 依旧是错列分布的s阵形。红泠早就看出对方排列似乎是一种阵法。在红泠眼里,这七人排列如同一条卷曲的蜈蚣,宁姬为首,旁边婢女为尾。 首尾既可兼顾,又可首尾互易。红泠刷地一鞭挥去,攻向伊藤宁姬,擒贼先擒王。 伊藤宁姬长剑一挡,鞭梢缠上长剑。旁侧婢女立即一剑斩来,欲斩断长鞭。 不料,红泠的落日长鞭,不是凡物。一剑斩下,如同砍在湿绳上,根本不着力。 红泠内力透过长鞭,反将婢女长剑震落。这下子伊藤宁姬大惊,阵势立变,阵尾的婢女调首带动其余五婢女,化尾为头,攻向红泠。 红泠不懂阵势,只觉对方攻守有度,进退成章。一时被迫了个手忙脚乱。 凭借轻功,在阅武台上来回纵跳躲闪。好比一只没有掠食经验的母鸡,面对一条咄咄逼人的蜈蚣,反被逼得手忙脚乱,不知从何下口。 这时,耳畔隐隐传来谷昭的声音。原来谷昭趁这功夫已悄悄爬上墙边旗杆,未防引起喧哗,没敢使用轻功。 到了旗杆下,故意笨手笨脚地爬上旗杆,还引来了几声嘲笑。那些人只当他被前面人群挡着,看不到前面比武,所以来爬旗杆。 谷昭到了旗杆上面,居高临下细看阅武台,这一看,顿时一目了然。原来,伊藤宁姬七人所布阵势正是中原的北斗七星阵,只是稍加改动,六人手里多出盾牌。 此举大大增加了七星阵的防御性。顾名思义,北斗七星阵是以天上北斗七星为依托。 以斗身上端开始,逐个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 道教称北斗七星为七元解厄星君,居北斗七宫,即: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 因七星排列如同勺斗形,因此叫北斗七星。布阵时七人按星位排列,攻守互补,进退有序,举手投足,皆成章法。 谷昭见红泠受制,急忙回到台下,反正倭寇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就近处对红泠道:“铃铛,倭寇用的是北斗七星阵,欲破此阵必先破其核心。北斗七星中以天权光度最暗,却是居魁柄相接之处,最是冲要,所以此星位一破,这七星阵就破了。而每个七星阵布下之时,一定会以斗柄的玉衡是最重要的一步,此星位会将天权星位遮住,以达到互隐互藏之势。”红泠何等聪明,闻言立即如醍醐灌顶。 怨不得每次攻向伊藤宁姬时,其它婢女必然奋力相救,可见伊藤宁姬必做重要一环,她极有可能处于天权星位。 可是,欲破天权必先破除斗柄的玉衡。那么这六个婢女到底谁是玉衡星呢? 眼见阵势变动奇快,六婢女穿着又一模一样,红泠虽知破阵之法,却苦于找不到玉衡星位。 直看地眼花缭乱,焦急万分时。突然,灵机一闪:对了,玉衡遮天权,我只需奋力攻向伊藤宁姬,拼力遮挡她的人便一定会出现,那人必是玉衡! 红泠打定主意,眼见伊藤宁姬在阵中舞剑冲来,抡起长鞭直取伊藤宁姬。 长鞭卷到伊藤宁姬面门前,旁侧果不出所料,立即闪出一婢女用盾牌将鞭梢拦住。 红泠大喜。长鞭如灵蛇忽地改道卷上那婢女持盾左手,内力暗涌,那婢女惨呼一声,盾牌摔落,左衣袖亦被扯下。 其他婢女急忙变换阵势,人影攒动,伊藤宁姬和那婢女立时又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红泠飞身跃上立柱。七星阵首尾立时互易,扑向红泠。红泠此时已然瞧见裸露胳膊的婢女,长鞭一荡,前面婢女急急举盾来挡,但见红影骤闪,红泠已然凌空扑入阵中。 长鞭圈舞格开伊藤宁姬刺来的长剑,那无袖婢女再次急急来挡,正中红泠下怀,清天指法一出,点在无袖女婢胸前。 长鞭再来回一荡,将前来相救的天枢、天璇、天玑三星格开,又一回圈将开阳、摇光二婢女弹出。 在这电石火光间,飞起 “七星璨莲腿”直扑伊藤宁姬,伊藤宁姬此刻没有无袖女的掩护,立时方寸大乱,仓皇后退。 被红泠一脚踢中气海穴,跌飞丈外,丹田紊乱,一时爬不起来。阵势已破,其他五女弃阵挥剑来救,红泠第二式 “七星璨莲腿”闻风而起,五婢女没有阵势依托,武功平平,各挨一脚,仆地爬不起来。 红泠长鞭一甩,将伊藤宁姬缠住,一把拽至身侧,得意洋洋地环视台下。 出乎意料,台下竟然鸦雀无声。众人据知伊藤宁姬为人心如蛇蝎,有离岛 “蛇姬”之称。加上又是离岛大王伊藤贺兰的女儿,没人敢招惹她。此刻见其战败被缚,众人大都暗暗高兴。 却又不敢表明,是以台下竟然出奇的安静。都拭目以待,希望红衣女杀掉她。 伊藤宁姬自小骄狂傲物,那里受过这等闲气。此刻被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漂亮女子绑缚在胸前,早已气得 “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众目睽睽之下,红泠又犯了难,按照东瀛比武规矩,成王败寇,她此刻就是杀了伊藤宁姬,亦不为过。 可是,红泠色厉内茬,一看伊藤宁姬哭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心里已经软了。 这时,白衣使者带着老海走至台上。老海对着红泠道:“刚刚德川秀忠将军说,他要跟你讨个人情,请高抬贵手放了伊藤家的千金。将军说了,等到决斗结束后,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大将军都会答应。”红泠倒不稀罕什么承诺。 实在是眼下骑虎难下,闻言正好借坡下驴,一收长鞭,飞身从台上返回谷昭身边。 竹叶儿,绿笛儿二女立即一左一右把她夹在当间,大拍马屁。红泠昂首挺胸,志得意满,眉飞色舞。 白衣使者铃铛一摇道:“第四场柳川家胜,现在二比二平局。开始最后的决斗。”这边柳川力雄精神恢复了许多,对红泠十分嘉许,刚刚小河智力的背叛叫他大失颜面,好在还是赢了这场比试。 柳川家这边剩下的就只有敏秋原。敏秋原朝柳川力雄一鞠躬,带领五名上等武士和谷昭跃上台去。 谷昭自己的衣服在船上早被鲜血浸透,下船后换了身武士宽袍。他们这些人穿着随便,袒胸露乳,也没遮头藏脸,谷昭往里一站,除了发型相差甚远外,其他不仔细看也不那么好分辨。 按说敏秋原不够资格参加这样的决斗。但是,柳川家历经半日的海上厮杀,好手折损近半,活着的几乎人人带伤,唯有敏秋原只受些微伤。 柳川力雄把谷昭安排在他这一组,显然是不放心敏秋原。伊藤贺兰这边亦仅剩下松岛川枫,这松岛川枫擅使一对匕首,兼顾忍者的一些忍术。 跟随伊藤贺兰多年,既当武士亦当忍者使用。松岛川枫犹擅使用火遁。 所谓火遁,就是以火为媒,将火的特性发挥出来。在台下时,敏秋原早已将对手情况一一告知谷昭。 谷昭仔细打量松岛川枫,松岛川枫带着六名忍者上台,一言不发。这六个忍者跟柳川佐良助带的六人穿着打扮相仿,都背插双刀,清一色黑夜行衣,黑巾蒙面。 白衣使者见双方已然就绪。铃铛一摇,开始! 卷一 离岛风云14 敏秋原手攥长刀大喝一声,身先士卒,冲杀过去。随后的五名的武士亦齐齐紧随其后。 松岛川枫不慌不忙,待他们冲近,忽地一张口,从嘴里喷出一道火焰。 正是,火遁忍术中的火龙术。敏秋原等人猝不及防,被烧着了衣服,急忙就地打滚。 松岛川枫一声呼哨,身后从将飞身扑上,举刀就剁。谷昭跟敏秋原相处不错,一直留心关注敏秋原。 见到危急,立时飞身而上,隔空近丈一掌推出,将挥刀欲砍敏秋原的忍者一掌震毙。 再回头想救其他武士时,已然人头滚落一地。一数正好五个。东瀛忍者带给谷昭等人的最大冲击就是行事的残忍与速度。 此刻,又一次呈现给谷昭,仅仅一霎那功夫,己方便死伤大半。谷昭也同时明白了松岛川枫的火龙术本身威力并没多么了不起,主要只是为了掩护后面的杀招。 队友虽是倭寇,但谷昭团队意识超强,眼见团队人员瞬间死亡大半。心下愤怒,出手不留情。 呼呼两掌罩向群寇。两个忍者首当其冲,砰砰两声横飞丈外,滚落阅武台,当场暴毙。 另外俩忍者甩出一把铁蒺藜,谷昭生怕敏秋原躲不开,急舞起长袖,将暗器悉数收于袖内。 内力一鼓,铁蒺藜全部返回,一名忍者躲闪不及,被钉了个满脸。这边,敏秋原已然和松岛川枫斗在一起。 谷昭凌空跃起,扑向剩余的两个忍者。那俩忍者同时出掌迎向谷昭。谷昭左掌一掌便将左手方的忍者挫于台板上,骨骼尽碎。 右掌甫一接,但觉对方内力不强,自己内力直入对方体内,想要再进一步时,却忽然绵绵受阻。 阻力越来越大,谷昭内力渐渐反震,汇合着那忍者的内力突然反噬。谷昭一惊,知道有古怪,急忙收力撤掌,那忍者乘胜追击,一掌切来。 谷昭左手横腕一托,但听 “啪”的一声,对方内力竟然一改绵软之力,变为霸烈罡气,谷昭一掌被震退数步。 那忍者裸露的一双眼睛立即现出得意倨傲之色。谷昭心下一愕,又是一双熟悉的眼镜。 此刻间不容发,不容细想。谷昭一收轻敌之心,运起生平绝学 “白羽幻仙掌”。与那忍者斗成一团,但见二丈之内人影交错,掌风激荡,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看台下的红泠等人俱以为以谷昭的武功可轻易拿下此局,不成想伊藤家竟然又出一名厉害的忍者。 柳川力雄亦是大吃一惊,伊藤贺兰何时网罗这么多绝顶高手。先前的 “禁术”忍者暂且不说,光看与谷昭打斗的这无名忍者,三百余招一过仍无丝毫败相。 然而,谷昭与那忍者三百多招一过。渐渐压力越来越轻。因为他已经摸透了那忍者的招数,厉害的招数使来使去就那么几招。 这时,陡听敏秋原一声惨叫。回首看去,但见敏秋原一眼鲜血长流。半边脸被烧得乌黑。 原来,松岛川枫使用刀法时配合火遁术让人防不胜防。跟敏秋原拼刀之时,突然,张口吐出一个火球,喷在敏秋原脸上,立时将敏秋原半边脸烧得焦黑。 随即,趁机一匕首刺瞎敏秋原的右眼。谷昭急忙舍了蒙面忍者,扑向松岛川枫。 松岛川枫见状哈哈一笑,向后退却,同时一张口,又一个大火球飘至。 谷昭袍袖一挡。不料,火球遇袍炸裂。谷昭顿时被一片火海包围。谷昭急忙就地打滚,心想此刻那蒙面忍者前来偷袭,自己必定要糟糕。 不料,那蒙面忍者只是远远站立不动,眼中似乎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 松岛川枫却不给谷昭机会。他右手一挥射出一把银针,谷昭贴地急滚,银针钉了一地。 针尖在烛光映照下,隐呈暗青色,显然有毒。谷昭大怒!侧身猛地一掌拍在木台上。 木台系楠木打造。数百只银针被这一震之力,全部松动跳出。如同数百个小人,跃离木板足有一尺时。 谷昭含怒袍袖一挥。数百银针携带风声,飞向松岛川枫。但听一阵密集的咄咄声。 银针自松岛川枫透体而出。余势未竭,钉在其身后立柱,带血的银针在立柱上竟呈现出血红的人形。 台下立时一片哗然,今夜可算开了眼了,高手层出不穷。此时,台上只剩下那名忍者。 谷昭立起身形。心下仍然余怒未消,那忍者也不答话挥掌冲上,二人又斗在一起,转眼又拆了二百余招。 那忍者已是气喘吁吁,谷昭胸有成竹,却不知该不该立时击败忍者,因为他已然觉察出这个忍者似乎是一个熟人。 正矛盾间,谷昭居高临下一侧首,突然看见那个一针穿透柳川家七忍者的无名小忍者正鬼鬼祟祟向德川席靠近,显然意图不轨。 谷昭急忙奔至台前,欲出声提醒。不料,身后忍者如影随形,缠斗不休。 谷昭急怒之下,奋起十成白羽罡气,二掌相交,啪的声,那忍者连退七步。 双掌一时无法提起,软绵绵垂下,虎口崩裂,血顺指滴下。忍者心中惊怒交加,沮丧之意填塞胸腔。 原来他正是楚云傲,一开始震退谷昭,心下得意至极,本想此次全力出手,定会挫败谷昭,不成想谷昭内力竟至于斯,全力回击下,始知自己还是略逊一筹。 而谷昭借着这一掌之力飘然跃至德川家光身后。回身一探手。正好抓到那忍者打来的一支金线镖。 场内为之大哗。德川家光不愧大将之风。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依然沉着稳重,一面命人封锁校场。 一面派人保护父亲,捉拿刺客。那忍者本混迹于人群。不易被发现。谷昭回手一镖打向那无名忍者,那人一把接住,眼见败露,一双阴骘眸子瞪视谷昭一眼,掉头飞奔。 谷昭再次见到那目光,终于想起一人,心下狂震:参奴,是那参奴。那参奴匆匆向外奔逃,逃至旗杆处。 只见禄光不二雄手按腰刀嘿嘿冷笑。身边还有数名持刀侍卫挡住去路。 那参奴停也未停,径奔禄光不二雄。禄光不二雄手按腰刀,仓啷一声,刀只拔出一半,便被参奴二丈外遥空一指点下,攥刀手一麻,如被电击,不自觉松开腰刀,眼前人影一晃, “咔嚓”一声,禄光不二雄已然身首异处,那参奴飞上旗杆,将禄光不二雄人头插在旗杆顶,一闪身隐没于墙外黑暗中。 众人追至旗杆处,看到闻名天下的金甲战神,兀自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无不胆寒。 德川秀忠戎马一生,面对刺杀早已习以为常。见刺客已然远去。遂下令加强戒备。 对着伊藤道:“伊藤大名,那刺客乃是你的家将,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伊藤荷兰闻言仓惶拜倒,道:“此人乃是属下刚刚收的,看他有些本事,遂叫他参加今夜决斗。哪知他竟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再说,属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家光殿下不利。”伊藤家是家光的铁杆支持者,这在东瀛无人不知。 德川秀忠自然心里有数,早已有所觉悟。知道是有人要诬陷伊藤荷兰。 德川家光也急忙向父亲保证,坚决信任伊藤荷兰。德川秀忠点头,暂不提此事。 白衣使者道:“主上,那今夜决战将如何抉择?”众人回首一看,台上只有那楚云熬假扮的忍者呆立台上。 伊藤贺兰急对德川秀忠道:“此刻,站立于阅武台上的唯一一人乃是我伊藤贺兰家的忍者,按照规则,主上这局显然是我们伊藤家胜了。”此言一出,柳川力雄不干了,骂道:“无耻的伊藤大名,我们柳川家武士若不是去营救家光殿下,怎会脱离擂台?”两家武士也各为其主,互相鼓噪成一团。 德川秀忠沉思半晌缓缓道:“柳川家武士救主有功,待会儿另行封赏,但他决斗时刻,私自离台,却是他先犯规,此场比试伊藤家胜。”伊藤家武士闻言,整个校场一片欢呼沸腾。 柳川家见大将军如此判罚虽觉委屈,但也合乎规矩,全都默然不语,柳川力雄恨恨看了眼谷昭,闭目不语。 谷昭心下亦觉歉疚。无奈见死不救不是他的作风。不一时,德川秀忠在乘辇内召见众人。 谷昭赫然在列。谷昭随白衣使者进入乘辇。乘辇内果然豪华,足有一口屋大,屋体框架俱是楠木打造,地面铺着厚厚的金黄色毛毯,四壁帷幔低垂,正前方安放着一具榻榻米,榻榻米前两侧,摆十余个蒲团,蒲团中间有一条矮方长条桌。 乘辇现在来讲就形同流动的办公室,亦可等同于现在的房车。不过在古时,只有一国之君才能享受如此奢华待遇。 卷一 离岛风云15 谷昭被安排在中间的蒲团。不久,蒲团陆续坐满了人,柳川力雄,伊藤贺兰,德川家光赫然在座。 由于语言不通,老海也被带进来坐在谷昭身后。不一时,婢女呈上来茶点。 德川秀忠坐于榻榻米上,环顾众人。手一挥,旁边两个打扇的婢女全都出去。 德川秀忠道:“刺客之事,不必再追究,我已处罚了元凶。”说罢,看着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闻言,猛一点头:“嗨!”众人不明所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伊藤贺兰闻言,立时大松了口气,那刺客是代表伊藤家参战的从将,伊藤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在德川秀忠英明,明察秋毫,没有责怪伊藤贺兰。伊藤心情大好,正好又在谷昭身侧,对谷昭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护犊啊。”老海翻译给谷昭听,谷昭明白差不多了。 忖道,看来又是哪个德川忠长所为。德川秀忠(翻译)道:“今晚的决斗,显然是伊藤大名胜利,柳川大名你服气吗?”柳川力雄闻言,头一垂, “嗨!”表示认输。德川秀忠点了下头,(翻译)道:“既然认输,那么便按照事先约定,请你将幻石交给伊藤大名保管。”柳川力雄闻言,蹙眉默然不语。 伊藤贺兰怒(翻译)道:“柳川君,难道德川主上的话,你也不遵从吗?”柳川力雄突然站起身形,走至德川秀忠榻榻米前跪下,(翻译)道:“不是属下不认账,实在是办不到啊。主上有所不知,二十年前,属下得到幻石后,救父心切,便按石上文字练习。然而,幻石奥义艰涩难懂。辛苦一年,一无所获。最后,属下心想五兵卫是当世是最强的忍者,亦都是些武痴。索性前往‘英雄冢’,将幻石做为交换父亲的条件。谁知,五兵卫拿到幻石后,竟背信弃义关闭了‘英雄冢’之门。到现在已然二十年没再开启,天晓得五兵卫是否还在人间。诸君该知道,‘英雄冢’之门,只有从内开启,外界是无法启动的。”众人皆点头唏嘘不止。 老海悄声告诉谷昭:原来,飞鸟之地有处圣地叫做 “英雄冢”,其创建的目的是为了供奉东瀛历代伟大的英雄的灵柩,也因此而得名。 当年建造者造成 “英雄冢”后,为防山匪盗贼,便在冢外建造了 “英雄冢”之门,据说此门是由数千吨的铁水浇筑而成。铁门内上方悬有一根一人粗细的活动铁栓,铁栓重达万斤。 “英雄冢”之门一旦关闭,那大铁栓将自动落下。想要再开启,非人力可为。 伊藤贺兰听柳川力雄如此一说,心下如同被泼了瓢凉水,霎时凉了半截。 在当时东瀛,高等武士是绝不会撒谎的,因为那样做会有损自己的名节。 数十年的梦想在今日失而复得,须臾又得而复失,不禁一时失控跳起来骂道:“柳川力雄,你为何不早说,我们为此损兵折将,得到的竟是这么个结局,你要为死去的武士偿命。”柳川力雄闻言道:“我愿意接受主上的处罚。”德川秀忠道:“你肯定会受到处罚,但是处罚你的人不是我。”众人闻言,俱目不转睛看着德川秀忠。 德川秀忠将手一指德川家光道:“你将接受新任征夷大将军的处罚,我会效仿父亲家康大人,担任大御所之职。以后所有的事情诸君须跟家光将军商议。”德川家光闻言点头示意。 柳川力雄顿时心如死灰,他公然支持德川忠长跟德川家光争夺继承权,数次欲置德川家光于死地而后快。 如今,德川家光亲自来处罚自己,自己老命定然不保。德川家光起身坐到父亲旁侧。 厉色道:“柳川大名明知幻石无法取回,还跟伊藤大名比武决斗,致使数十名武士冤死,我想柳川大名难逃罪责。若既往不咎,恐怕无法对两家武士交待。但念在你以前的功劳的份上,柳川大名我只罚你自挖双目如何?”柳川力雄闻言,亦知罪无可恕,拜服于地,苍凉地道:“猛虎失去两眼,尚不如一只狸猫;雄鹰没了双目,和一只苍蝇又有什么分别?家光主上,请允许我以一名大和武士的身份刨腹。”众人闻言鸦雀无声,确实,人一旦没了双目,生不如死。 德川家光虽没判柳川力雄死罪,却也等于判了心高气傲的柳川力雄死罪。 德川家光点头同意了柳川力雄。在那个年代的东瀛,武士刨腹是最高尚的死法,即便是敌人亦不会拒绝这种请求。 这时谷昭坐不住了,谷昭到不是心疼柳川力雄,而是他内心对柳川力雄充满了歉疚,毕竟是因为自己使得柳川力雄输掉决斗,乃至输掉性命。 谷昭站起对德川家光说道(翻译……以后只要有老海出现的场合,翻译二字省略就不再赘述了,累! ^_^):“假如柳川大名能够将幻石交出,那么大将军就会取消对他的判罚吗?”德川家光略加思索,然后点头应是。 谷昭道:“那么请暂时不要处罚柳川大名,我将前往飞鸟之地,取回幻石,抵消对柳川大名的判罚,不知可以否?”众人哗然,见到谷昭出手的人,没人怀疑他的能力。 或许有可能取回幻石亦未可知。德川家光沉吟不绝。道:“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本大人?”这时,红泠站起道:“德川秀忠大将军,您对我的赏赐,我已经想好了,我就要十天之内不处罚柳川大名。”德川秀忠哈哈笑道:“那好吧,天底下还有这么便宜的赏赐,你这个请求,我很容易答复,但是我却要家光大将军首肯才可以。 “德川家光听老父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拒绝道:“那好吧,本将军便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到时若取不回幻石,柳川大名的处罚便要执行。”众人议定。 德川秀忠遣散众人,只留下德川家光和谷昭等人。德川秀忠道:“我听说你们是德川忠长那个逆子从中原请来的?”谷昭闻言,便将来东瀛目的简单陈述一遍。 德川父子立即释然。德川秀忠道:“不怕各位笑话,今日刺客便是我那逆子收买的中土高手。那逆子还颇费苦心,先是派刺客混入伊藤家,以伊藤家臣的身份参加决斗。然后,伺机刺杀家光。不管成功与否,势必挑起家光和伊藤贺兰的猜忌而导致二人决裂。计谋不可谓不周全,我这儿子长进了不少。然而,他没想到,知子莫若父。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不久前,我已告之他,取代我的将是他的兄长家光。我已劝他隐退。是我这个逆子,逼得我不得不提前退隐啊。”谷昭道:“古往今来,争权夺势,兄弟相残,世上各国司空见惯,大将军不必介怀。”德川家光道:“你救了本将军,却害你失信于人,我该怎么感谢你?”谷昭道:“我等行事全靠出于本心,并无邀功请赏之念。明日前往‘飞鸟之地’取幻石,若是将军肯派人相助那再好不过。”德川家光闻言从腰下解下一枚令牌,道:“用人用物俱是好说,拿着本将军的这枚令牌,你相中何人何物,只管带去。”众人谢过。 德川秀忠突道:“你们若去飞鸟之宫,我却有个主意,说不定能事半功倍。”谷昭闻言, “请大将军明示。”德川秀忠道:“我有一物已收藏多年,乃是先父遗物,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说罢,一挥手,手下人呈上一面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正中刻着一个 “令”字,令字四周分别篆着织、田、信、长四字。谷昭看到大喜。已然明白德川秀忠的用意。 以前敏秋原曾经说过, “英雄冢”里的五个冥顽不化的老家伙谁的话都不听,就听织田信长的,用这令牌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 五兵卫与世隔绝四十余载,该不晓得织田信长早已亡命多年。谷昭谢过德川秀忠,收起令牌。 出得营外,点了森久太郎和久井松岗助阵。二人都视谷昭为偶像,被点了此任务,都欢呼不止。 天色已晚,众人就在校场宿营,越发担心楚云熬。谷昭胸有成竹地保证道:“明日出发前,必会见到他,大伙不必担心。”众人齐都诧异,追问谷昭为什么,谷昭只笑而不答。 果然,天刚蒙蒙亮,楚云傲找到众人,身边还跟着个女子,正是伊藤宁姬。 伊藤宁姬跟众人解释道:“那日船上幸被倪尔叶所救,后来倪尔叶将她送回家中,却遭到家臣误会受到暗算,昏迷不醒,直至昨夜才醒来,便急急赶来会合。”众人闻言,得知她嘴里的倪尔叶是楚云傲时,全都笑弯了腰,齐看楚云傲哪里受伤,楚云傲急忙闪避,竹叶儿眼尖,见楚云傲左手缠着绷带,打趣道:“倪尔叶,你果然受了伤,有没有中毒啊?倪尔叶?”红泠撇腔使坏道:“要我也看看,倪尔叶,伤得要紧不?”楚云傲老脸立时羞红。 躲至一边,默然不语。谷昭心知肚明,知道楚云傲要面子紧,忙为楚云傲解窘道:“大家没事就好,楚老弟,这一日大伙都很担心你,大伙既然是一起来的,便应该一起回去,咱们现在要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共渡前面的难关。”楚云傲闻言使劲点头应是,眼神中饱含羞惭和感激。 众人收拾行囊。带了数名武士,乘坐豪华马车,前往飞鸟之地藤原京。 藤原京本是柳川家辖地,谷昭等人此行亦肩负着拯救柳川力雄的重任。 一路上,闻讯的柳川家武士,无不绿灯大开,一切事由从简。吃穿住行早被安排妥贴,一路行来说不出的顺畅惬意。 红泠摇头美滋滋道:“这要是在中原也受此礼遇,该多么好啊?”竹叶儿道:“是呀,怨不得人人都想称王称霸呢。”一路上,伊藤宁姬用粗涩的汉语倪尔叶、倪尔叶地叫个不停。 叫地楚云傲豆大汗珠子顺脑壳直往下流。众人忍俊不止。伊藤宁姬跟红泠一战输得心服口服,一有空闲就缠着红泠教她鞭法。 红泠初为人师,立时人五人六,趾高气扬,指点伊藤宁姬鞭法。一行人有说有笑,嘻嘻闹闹,不知不觉藤原京已然在望。 卷二 英雄冢之门 1 老海带领众人爬上一座不高的土丘,众人居高临下极目了望。但见前方三峰耸立,三峰中间是一片条形的平原,长度大概有六,七里,宽度仅不到二里,上面种满了谷物,正值收获季节,小风一起,宛如金色波涛。 土地中间依稀有些破损石头建筑,这种似乎具有特殊意义的石头建筑在东瀛随处可见。 老海指着条形稻田道:“你们看,那里便是藤原京了。”红泠道:“那里明明就是稻田,哪里有什么京城啊?”竹叶儿亦道:“难道在地底下?”老海笑道:“所谓藤原京,那是一千多年前持统天皇建造的都城,据说是模仿唐朝时西安城而建的东瀛史上最大一个大都城,还有个名字叫新益京。然而,这个都城只用了十六年便在元明天皇时代迁都至平城京。这里也就随之废弃了,建筑物被解体,拆下来的木材、柱子、瓦、石料等被运往平城京再次使用。随着贵族们搬入平城京,加上紧随其后的一场大火,藤原京也就慢慢成为废墟。昔日的繁华之地逐渐成为今日的田园。”绿笛儿奇道:“为何如此煞费苦心建造的都城只用了十六年呢?”老海道:“绿笛儿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好,到现今一千余年过去了,这个问题仍是众说纷纭。通常认为是由于藤原京建成后,四面八方商贾云集,导致人口增长过快,人口的增长就需要一个交通更加便利、占地更加广阔的新都城,那就是后来的平城京。当然这些说法只是传说。”谷昭看着金色波涛,想象一千年前的藤原京,繁华犹如昙花一现,不禁感叹沧海桑田变迁,物是人非。 道:“正所谓,我叹世事多变幻……”绿笛儿接道:“世事望我却依然。”谷昭朝她一笑:“富贵名利岂不正如眼前的稻田,世事皆如梦幻,昔日繁华重归沧海桑田,唯有天地不变,世人还争什么争?千秋一过,人人俱是山丘下朽骨一堆。”绿笛儿道:“可是世人皆痴,不求千秋万载,只为朝夕富贵而争的亦大有人在。”老海指着前面三座山道:“前面三山跟中原众山一比,虽然形同土丘,但是在东瀛却意义非同寻常。他们是著名的大和三山,代表着我大和民族精神的三座圣山。分别是:畝傍山、天神山、香具山。你们看正北的那座山是天神山,山后再正直向北是平城京,天神山南面的山脚下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英雄冢。”众人闻言俱欢欣鼓舞,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稍事休息,便下了土丘,沿着田间埂道,一路奔向天神山,远远一看,天神山高也就二三百丈,一点巍峨险峻的气势也没有。 眼下正是收获时节,四周充斥着稻香。一些农户在田间耕作,个个面黄肌瘦,身材短小。 红泠心道:这么个小山便被奉为神山,活该倭人个个长的如此。红泠个头在中原亦不算高,但在倭人面前,简直就是大个了。 来至天神山下,眼前一条羊肠石径,蜿蜒向上,一直没入翠影深处。众人拾阶而上,但见石径两旁漫山酸枣树掺杂着紫荆花,恣意生长,因久无人踩踏,几乎掩盖石径。 空山寂寥,鸟语花香,曲径通幽。行至半山处,石径陡然低转,曲折向下。 打量四周,似乎来至天神山中心位置。至此,天神山如同被从中劈裂一般,众人此刻正处于夹缝之间。 再往前走片刻,两旁出现数十个一人高的石桩,上面依稀雕着些图案分作两列,众人顺着石桩来至一处宽阔的台阶前。 红泠抬头一看,惊呼道:“哇,好大的门。”众人齐抬头望去,但见台阶尽头,一座高三丈,宽足有五丈,上面锈迹斑驳,早已被风雨侵蚀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巨门,横在眼前。 巨门背依石壁,与石壁严丝合缝,似是镶嵌到石壁之上一般。绿笛儿道:“难道,这便是那‘英雄冢’之门。”老海点头道:“正是。”谷昭走至巨门跟前,运起内力,一掌按上,巨门轻 “嗡”的一声。谷昭道:“此门至少有一尺厚。”袍袖一抖将台阶上尘土拂去。 但见地面竟然跟石门一个颜色,显然是铁水灌注。谷昭走至久井松岗面前,要老海翻译道:“现在,让我们看看阁下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大。”久井松岗大嘴一咧,不待讲完,抡起巨锤,已急不可待地冲到巨门前,挥锤便砸。 但听, “咣”的一声巨响,在空谷久久回荡,振聋发聩,众人皆塞住耳朵。久井松岗因用力过大,一锤下去,力量返震,铁锤脱手。 虎口渗出血来。谷昭笑骂:“你这个憨儿,我还没说完呢,你就等不及了。”旁边森久太郎早已笑得直打跌。 谷昭朝巨门上方,巨门与石壁衔接处一指,道:“我要你砸那里。”久井松岗看了一眼,眼睛发直,道:“这么高我上不去。”谷昭早已有打算,从随从武士那里接过一把粗绳。 一头打了绳结套在久井松岗腰间。另一手拿了跟大铁锥,走至巨门前,腾身而上,跃至巨门上方一丈处,左手一把抠住凸起的一块小石。 右手运起十成功力,一把将大铁锥插进石壁。石壁坚硬无比,谷昭十成内力竟只钉进去半尺左右。 但这已足够。楚云傲抓住绳子令一头飞身而起,将绳头递到谷昭手里。 谷昭将绳子绕过大铁锥用力一拉,久井松岗立即悬空,升至巨门上方。 谷昭将绳子绕了圈别在腰间对久井松岗一点头。久井松岗已然明白谷昭用意,奋起大锤,一锤下去,石屑纷飞。 石壁坚硬异常,久井松岗砸了一刻钟,方砸出盘子般深的浅坑。谷昭叹了口气,一时无计,愁上心头,正自冥思苦想。 一转眼看见森久太郎在下面双手抱胸,扫帚眉上翘,一脸冷笑。忖道:糊涂,这人从军前乃是盗贼之王。 本是此地土著却差点被柳川力雄所杀,是以心怀怨恨,不希望大家取得幻石拯救柳川力雄。 心思急转,灵机一动。谷昭将久井松岗放回地面。从巨门上方跃下,走至老海身边对老海低低说了几句。 老海遂走至森久太郎面前道:“森久君,你可知德川将军为何派你来此?”森久太郎嘻道:“想必是要我帮助你们。”老海正色道:“不错,德川将军给你下了命令,便要你想办法带领大家进入此门。”森久太郎面带轻佻道:“德川将军并不在此,怎么下的命令,难道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老海从怀里一掏,取出了德川令牌。 森久太郎一愣,眼珠急转,道:“只要有锁孔的门我俱可以打开,可是这‘英雄冢’之门是自内扣死的,我也没办法打开这样的门。”说罢,强挤出一副愁眉苦脸。 老海道:“我们知道阁下是东瀛第一的盗窃高手,是以才恳请大将军将你带来此处。如若打开此门,大将军将会封你做拥有二十万石的大名,还能证明你是天下第一的名盗。这名利双收的好事,难道阁下愚蠢到不想接受的地步了吗?”伊藤宁姬亦道:“你这猴精,快想办法,难道要大家在此台阶前过夜不成。”森久太郎本就是这一代土生土长的盗贼,小时候不知道在此门前撒过多少泡尿。 见主上千金亦在催促,她都放的下跟柳川家的仇恨,我又如何不见好就收? 闻言道:“小的到是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若是成了,各位可要兑现承诺。若是不成,你们也别埋怨我。” 卷二 英雄冢之门 2 森久太郎见面子已然十足。立即从背囊中取出一只貌似水袋的鹿皮袋,谷昭一看,这猴精果然早有准备。 森久太郎走至巨门前,用锉刀将铁门锈迹戗掉一尺见方。道:“这是镪水,你们退后些。”说罢,小心翼翼地将鹿皮口袋拧开,轻轻将一股镪水捏在门上,巨门立时升腾起一片烟雾。 不一时,鹿皮袋内镪水用尽。谷昭等人凑近一看,但见巨门被镪水冲刷之处,如同褪了一层厚皮。 众人大喜,要是如此反复用镪水冲刷,必然会蚀穿一个洞来。但哪里去找那么多镪水呢? 森久太郎看出大家困惑。道:“我东瀛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硫磺,这镪水到处有卖。此地向北,十里左右有个名叫‘鸟卒’的小镇,便有家制作镪水的作坊,我们只需二水车,便可蚀开一个大洞。本来一水车便够,但是因为这废柴,我们得多耗一车。”说罢,指向坐在一旁假寐的久井松岗。 这位憨将,只要一得空闲便会打盹。谷昭略一合计,便决定由森久太郎带领楚云傲、伊藤宁姬和十名武士前去买镪水,剩余人等在此留守。 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英雄冢’里面若有活人,说不定能打开此门亦未可知。 然而,空谷寂寥,‘英雄冢’内外死寂一片。足足两个时辰过去了,森久太郎等人仍旧杳无音讯。 按说十里路不远,早该回来了。谷昭越发不放心,嘱咐了声红泠,照看大家伙。 施展轻功,不一时,便登上天神山顶。此山虽不高,但处于此丘陵地带,群丘翘首,颇有 “一览众山小”之慨。向鸟卒镇方向望去。但见曲折梗道上,数十人艰难地推着两辆水车。 谷昭大喜,一声清啸,从峰顶跃下,喊上众人,往山下奔去。森久太郎见了谷昭等人立时大叫:“这破山路难走死了,久井松岗还不快来推车。”久井松岗哈哈一乐,道:“瘦猴精,现在知道久井大爷的好处了吧?”说罢,径直走至水车处两膀用力, “嘿哧”地一声,竟将水车一肩扛起,向山上走去。森久太郎骂道:“那是一车镪水,你小心撒到身上,就成了脱骨扒鸡啦。”谷昭和楚云傲合力架起一车,疾步紧跟久井松岗,竟然勉强能跟上。 二人不由暗暗心惊,这水车重有一千五百余斤,久井松岗一人背负登山,竟然能健步如飞。 不一时,众人来至巨门前。森久太郎戴上专用手套,将鹿皮袋灌满,手捏袋口,用力鼓出一条水线。 一袋水用完,雾气蒸腾过后,巨门上出现一道浅浅凹槽。众人倍受鼓舞,沿着凹槽,一袋袋喷注镪水。 黄昏时分,山下一阵喧嚣。冲上来数十名手持长刀的武士,其中还夹杂着些持锄执斧的农户。 这些人怒气冲冲,围住众人。指着众人叽里呱啦。久经松岗虎目圆瞪,手持大锤,随时便要大开杀戒。 老海道:“这些人是本地的土著,那些武士亦是鸟卒镇的镇守,亦负责天神山的守卫。天神山是大和民族的圣山,又是历代英烈的埋骨之处,他们不允许我们妄动‘英雄冢’之门。”谷昭道:“将德川令牌给他们看看,就说咱们是德川将军派来的。”老海忙掏出令牌,为首的武士接过,看了半晌突然往地上一扔。 叫道(翻译):“德川家无人配称英雄,他们俱没资格葬在这‘英雄冢’。你们休想破坏这大和圣地。”森久太郎骂道:“反了你们,难道德川家康将军亦不算是英雄吗?”那为首的武士道:“德川家康最多只能算半个英雄。这里面供奉的都是大和民族数千年来最伟大的英烈,他们长眠于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森久太郎奇道:“看你们穿的是武士服装,难道你们不是德川家的武士?”那武士道:“我们只效忠天皇,不归幕府管制。”谷昭心道:麻烦了,幕府将军势力虽大,但天皇亦不是一点势力没有。 那时的东瀛,幕府将军相当于三国时期的董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代替皇帝治理天下。 但皇帝总有些亲信忠臣,暗地里亦有些军队。此刻,巨门尚未开启,便有天皇的武士前来捣乱,只怕以后难缠得紧。 森久太郎早已不耐,对久经松岗道:“还等什么,不效忠德川将军的人俱是敌人。杀!”久经松岗闻言,立即抡锤便砸。 那天皇武士只听得对方说了一声打,大南瓜般的铁锤便已至面门。眼看躲无可躲,眼睛一闭等死。 不料,锤至面门一寸处,生生停住。愕然一看,见谷昭一手托住锤柄,众皆骇然。 久经松岗更是眼睛瞪得老大,不相信自己一锤,竟能被人接住。原来谷昭生怕事情闹大,急忙用了巧劲在锤柄处横空一拽再一托,便将久井松岗千斤下砸之势化去,饶是如此亦震得虎口发麻。 急道:“且慢动手,容我一言。”便将为首的武士带至旁侧,叫老海来翻译,三人走至僻静处。 谷昭道:“阁下应该知道幕府将军和天皇之间的关系吧?假如,你以天皇武士身份出面干涉了幕府将军的事情,那么幕府将军知道后又会怎样对待天皇呢?”那武士闻言沉吟不绝。 谷昭又道:“眼下这里只有百人,如若今日我们展开战斗,结果明日便有可能是幕府将军带领数万大军和天皇之间的战争。试问,你的天皇陛下有多少军队?一千?还是二千?据我所知,目前德川将军手下至少有二十万军队。阁下如果不想你的天皇有难,就赶快收手吧。”天皇武士本是凭着一腔崇敬先贤的热血,来此制止大家。 听谷昭一席话,大吃一惊,方知事态严重。此时的东瀛,天皇式微,名存实亡,幕府统治天下早已有着近一千年历史。 而历代幕府统治最强大、最繁盛的莫过于当今的德川幕府。这些天皇遗民,不服从幕府,隐没于乡野。 实不知幕府势力究竟如何。听谷昭说当前江户幕府竟有二十万兵力,不禁骇异至极,心下庆幸,多亏没动起手来。 若真动起手来,不消别人,只那锤将,三两下,这伙人便吃不了兜着走。 那武士想通此节,对谷昭肃然恭敬道:“即是如此,我等当以天皇陛下安危为重,只是请你们进入后千万不要破坏里面的飞鸟之宫——天神殿。”谷昭一愕, “飞鸟之宫?” “难道阁下不知道英雄冢连接着地下飞鸟之宫吗?”于是跟二人讲了一通。 老海转对谷昭解释道:“飞鸟之宫便是藤原京时的天皇宫殿,亦叫藤原宫。据说藤原宫建造之时便同时建造了地上和地下两相对照的宫殿。后来,千年沧海变迁,地上藤原宫更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而地下宫殿则不知是同时被毁还是沉埋地底。总之,岁月无痕,人们逐渐淡忘了藤原宫。但这个本地土著武士,坚信地下藤原宫依然存在。”谷昭遂道:“你告诉他,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从英雄冢内取回一件本不该在此的碑石,我们仅取碑石而已,至于其他,我们决不妄动,请放开宽心。”天皇武士闻言,亦不再干涉。 远远站在一旁,默然地看着众人继续蚀门。众人轮班喷射,用了整整一夜,终于在拂晓时刻,将铁门蚀出一个水桶粗细的圆洞。 众人略施缩骨功便一一钻进。唯独剩下那久井松岗,一条腿伸进来便已塞的满满。 左试右试就是进不去,无奈大骂森久太郎:“森久猴精,你不是说两车镪水,便可将爷爷接进来么?”森久太郎在门内嘻道:“我若不这么说,你这孙子能卖力干活吗,叫你进来起码还得两车,你就在外面望风吧,全进来也不成啊,万一外面那些天皇余孽把咱们堵在里面如何是好?”谷昭一听,心道,这猴精虽坏,想的却也周到。 外面倭人虽然不再拦阻,神情上显然依旧不忿,不得不防。遂吩咐同来的二十名武士,留下十人跟随久井松岗在外面守候。 久井松岗自感被森久太郎耍了,怒气难平。抡锤猛砸洞口。森久太郎在里面得意洋洋地喊:“有种你进来,老子站着不动,让你砸一锤。”久井松岗:“好猴精你等着瞧,老子就不信你不出来了,等你出来时只要一露头,老子就是一锤,别说爷爷没提醒你。”冢内昏黑一片,众人将早准备好的火把取出点燃。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1 谷昭回首观看英雄冢内,但见一条石砌甬道蜿蜒向里,一个拐弯便消失不见。 借着火把光亮发现甬道两旁每四、五米便有一盏嵌在石壁上的油灯。楚云傲见状取出火石,点燃一盏油灯。 不想,油灯竟然彼此相连,只点燃一盏,前面甬道内油灯接连亮起,恍如一条火线,照得甬道内灯火通明。 三女跳脚欢腾,可比老黑山的 “无间幻境”强多了。传闻英烈冢内机关密布,谷昭不得不防,遂和森久太郎在头前开路, “翻译官”老海紧随其后,三女在中间,随行十武士殿后。行了没几步,甬道逐渐狭窄到只容二人并排通行,触手可摸顶壁。 森久太郎一拉谷昭衣袖道:“你看前面石壁两侧,多出数排圆孔,这是为何?”谷昭闻言细看,果然前面二丈处,石壁突然变得平滑起来,跟身后凹凸不平显是人凿的石壁一比,颇为扎眼。 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数百个鸡蛋粗的圆孔。谷昭道:“想是箭孔。”森久太郎诡笑道:“这是在东瀛,不是你们中原,东瀛自有自己的特色,这机关几十年没用,现在不知还好用不。”说罢,从背后包中掏出一个绳镖,绳镖头上拴一块沉重的铅坠,照准甬道地面的一块石板用力掷去。 石壁圆孔处立时喷出熊熊烈焰。众人大哗,无不对这瘦猴精刮目相看。 森久太郎得意洋洋道:“阁下现在知道带我来此是明智的选择了吧?”谷昭短短接触,已深谙此人脾性,闻言哄道:“这小小的机关,还不是你大显身手的地方。”森久太郎道:“我东瀛忍者讲究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循环往复,这里第一道机关既然是火,那么下一道机关必然不会是火。大家跟我走,看好我的脚下。”老海忙翻译给众人。 众人紧盯前人足迹,小心翼翼,踩着脚下方形石块。一旦踩错,墙上便会喷出火来。 这段甬道只有三丈距离,众人很快通过。不一时,到了甬道尽头,出现左右两条道路。 森久太郎向左一拐道:“不用考虑往哪边走,英雄冢建成之时,幸存的建筑师曾说过,任何一条道路都能到达最终的英雄神殿。只不过各有各的机关销器。假如有空暇,我倒要全部领教下,哈哈哈。”谷昭心道:这厮到是狂得可以。 越发凝神戒备,保护森久太郎是目前第一要务。”左拐不久,面前陡然开阔,竟然出现一座假山水榭。 假山伫立于湖边,小湖上面回廊曲折,通向湖心一座楼阁。楼阁三层余高,阁顶隐没于石壁。 森久太郎凝神细瞧半晌,回首对大家道:“这里步步机关,你们在此等候,我先去探个究竟。”说罢,手舞绳镖,一步步挪向湖心水榭。 谷昭立时跟上,保持三步距离,以便随时救助森久太郎。森久太郎来至回廊前,蹲下仔细勘察曲桥的每块木板。 木板似乎檀木打造,上面遍布青苔,虽常年处于阴暗潮湿的环境,一点也没变形腐朽。 试着一脚踏上,用力踩了踩,结实得很。曲桥上面两米高处有遮雨檐,檐顶油漆依然鲜亮,檐内层却也生满青苔。 再看湖水,但见湖水是一潭死水,幽暗一片,波澜不惊。森久太郎一伸手撕下一块布条,扔在上面。 布条在水面上打了个旋,便一下子沉入湖底。谷昭一惊,这湖水看似宁静,竟如此凶险。 森久太郎转首走了几步,来到假山侧,上下打量。不一时,对大家一招手,众人围过来。 森久太郎道:“这湖水乃是沉水,任何物品沾上立沉,人若是掉进去就再也休想出来。那回廊曲桥是假桥,一旦踩上去,未至湖心亭必然会掉下去。”谷昭道:“阁下刚刚不是站上去踩了吗,看似很结实。”森久太郎:“用中原的话讲,就是故布疑阵。那檀木桥是很结实,但是两面生满青苔,这又如何解释?这就说明木桥经常接触到水。”说罢,森久太郎一撸袖子,把手伸进假山一道石缝之中。 但听湖心 “吱嘎嘎”一阵响动。那湖上曲桥竟然整体缓缓没入水中,只留下曲桥遮雨檐露出水面。 檐顶中间突起,两侧没入水中,露出的檐顶也就一巴掌宽。森久太郎一下子轻轻跃上,笑道:“这便是安全的大道了,小心一个一个过来,这么细细的独木桥可容不得大家集体通过。”说罢,张开双臂,掌握平衡,向湖心楼阁跑去,不见一丝滞涩。 众人没成想此人武功平平,竟能在如此窄小的桥上奔跑如飞,无不对猴精刮目相看。 众人或快或慢,不一时,齐齐聚在楼阁前。却不见森久太郎踪影。老海喊了几声,抬头看见阁楼二楼的窗户似乎有一扇半掩。 楚云傲跃跃欲试,准备跳上二楼,看看森久太郎是不是从这里上去了。 突然,森久太郎一声喊叫:“不要动,二楼上不得。”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森久太郎贼头贼脑从阁楼后面钻出来。 伊藤宁姬跳过去问:“这个楼后面有路吗?”森久太郎摇头道:“没有,后面是石壁。我仔细勘察了一遍,通路必定就在这阁楼里。”伊藤宁姬道:“一楼没门没窗,怎么进?二楼分明有个窗口,为何却不能进?”森久太郎若有所思地望着二楼半掩的窗户,道:“不是不能进,进时一定要有准备。你可知二楼窗口前的琉璃瓦是干什么用的?”伊藤宁姬道:“这很平常啊,雨檐在阁楼建筑中是比较平常的建筑啊,当然是用来接引雨水,使雨水顺流,防止雨水渗入楼下用的。”森久太郎道:“但在这石洞中,可会下雨?”这下子问住了伊藤宁姬, “那,那可能是建筑师一时疏忽,忘了此节吧。”森久太郎晒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生来就是公主吗,您就是一不小心烧毁一座城池,亦无不可。但我们这些平民就是错点根蜡烛,也有可能被砍头的。”伊藤宁姬见森久太郎竟敢公然嘲笑自己,立时大怒,抡掌便要扇他耳光。 谷昭急忙示意楚云傲拦住。森久太郎从一名人人喊打的盗贼,摇身变成此刻的核心人物,一时忘本,情有可原。 楚云傲见谷昭眼色,急忙一把捉住伊藤宁姬腕子。伊藤宁姬本怒火冲天,被楚云傲一把拽住自己手腕,百炼钢立即化成绕指柔,心中泛起柔情蜜意。 反手一把抓住楚云傲的衣袖,再不放开。楚云傲急甩了下没甩开,老脸一时滚烫。 红泠在一旁笑道:“倪尔叶,真是不解风情,你甩什么,还不快抓紧。”说罢和竹叶儿笑成一团。 楚云傲闻言,立使清天指法轻轻一弹,伊藤宁姬只觉手指微微一麻,楚云傲已然飘移到身前一丈开外。 森久太郎被伊藤宁姬一折腾,终于从狂妄中清醒些,想起自己身份。忙跟谷昭道:“我刚刚分析此琉璃瓦,可能就是七宝火琉璃。人一旦踩上,瓦内暗藏的火油受压,便会从缝隙喷出熊熊烈火。”谷昭点头道:“这么说,只要不踩到琉璃瓦就没事?”森久太郎点头,从背后包袱中掏出一把银亮小伞交给谷昭道:“此乃金钢伞,可防暗器。”谷昭接过,回身来至楚云傲身侧,嘀咕几声。 然后走至阁楼前腾身而起,跃至二楼窗口高,楚云傲紧随其后,腾身纵起至楚云傲身侧,一掌轻堆。 谷昭借力横空飘移,一个乳燕投林直接没入二楼窗口。谷昭身子一着地板,便觉地板下陷,急忙借势滚出,但闻 “嗤嗤”声不绝于耳,室内暗器销簧响作一片。谷昭急忙撑开金钢伞,叮叮当当地挡下不下数千暗弩、飞针。 借着窗口透进微弱的灯光一看,木质地板上钉满了暗器,几无处下脚。 这时,森久太郎自外面扔进一只火把。谷昭四下一瞧,空空荡荡,只在屋角处有一向下的楼梯。 谷昭艺高人胆大。暗忖:此地机关销簧遍布,自己先探探,免得大家进来危险。 便持着火把,收起金钢伞,缓缓向楼梯口走去。谷昭把楼梯看了个仔细,确认无误方下至一层。 一楼大厅中间分别排列八尊丈高石像,石像有点像少林寺韦陀菩萨像,横眉怒目,手持巨杵,虎视眈眈地瞪视着谷昭这位不速之客。 墙壁四周悬着数盏油灯,别无其他,谷昭绕过石像,石像身后墙壁上出现一个向上的楼梯。 谷昭到此不再前进,急急回到二楼。绿笛儿见谷昭进去半天没动静,焦急地问森久太郎:“上面那么多暗器会不会伤到谷昭?”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2 森久太郎傲然道:“有我送他的金钢伞保管没事。须知,自从服部半藏一死,这金钢伞全东瀛就只有我一人会打造。”旁边的武士立时不服道:“难道阁下忘记了宫本武藏和他的草剃剑吗?”森久太郎见那武士公然藐视自己权威,气道:“宫本武藏剑术和铸剑术我自然不敢相提并论,可是这金钢伞难道他也会造吗?”红泠道:“谁是宫本武藏,他很厉害吗?”那武士道:“阁下竟然不知道我东瀛最为厉害的剑侠。最近这十年间,我东瀛最为出名的两名武者——‘真田的枪,宫本的刀’,真田幸村阁下已于八年前于大阪城战死。当今东瀛便以宫本武藏为第一人,一把草剃剑纵横全国,挑战各派,生平六十余战无一败。另外铸造之术更是当时无匹,就连江户半藏家亦对其铸刀术赞佩有加,只是他生平极少铸刀。因此,宫本铸的刀万金难求。”红泠哼道:“有机会我到要跟他比试一下。”那些武士立即投来不屑的目光。 这时,二楼窗口伸出来一截木板。原来谷昭拆了节楼梯板,当作跳板。 红泠等人跳到不足二丈的木板上容易得紧。不一时,进到屋内,只有那随行的十个武士轻功稍差。 红泠用长鞭一个个接进来。众人进得二楼,看到满地暗器,对谷昭大为佩服。 谷昭道:“多亏了森久太郎的金钢伞,不然我恐怕已然成了刺猬。”森久太郎见谷昭居功不傲,佩服道:“就凭这句话,这把金钢伞就赠予阁下了。”谷昭谢过,带领众人来至一楼大厅。 森久太郎看了看石像,倭人信奉佛教,石像雕塑随处可见,也没放在心上。 众人绕过石像来至二楼入口。竹叶儿道:“从那边下来,又从这头上去,搞什么鬼呀?”红泠看见墙壁上的石灯台,以为跟甬道石灯一样,遂将火把伸过去点燃。 森久太郎此时已经走至二楼拐角处,回头看见,突然大觉不妙,急喊道:“不可以。”老海没来得及翻译。 红泠听不懂他说话,已然点着一个灯台。旋即,果然跟甬道一样,大厅内瞬间接连亮起。 走在最后的一名武士,仰头看着一溜亮起的油灯,正自裂嘴傻笑。陡觉脑后生风,不及回头,便被一石杵击飞三丈开外。 落地时身体骨骼尽碎,如一摊烂泥。竹叶儿大叫:“啊,石像是活的。”谷昭本来当头,闻到惊呼,急忙后撤,不想头上风起,一道胳膊粗细的带尖铁栏栅极速冲下。 谷昭急忙向前一闪,铁栏栅入地一尺,将谷昭和众人隔开。谷昭急忙用力去拔铁栏栅,不想铁栏栅似生了根,牢不可动。 谷昭只能隔着铁栏栅看众人狼狈躲闪巨石像。随行武士纷纷擎刀在手,然而,那八尊巨大石像坚愈钢铁,任何攻击无效。 不一时,又一名武士被一杵击在头顶,脑袋直接被打得稀巴烂。森久太郎赶忙过去吹熄油灯。 不想油灯灭了,石像仍然未停。众人狼狈躲避,不一时,森久太郎终于发现石像够不到的死角,急忙喊住惊慌失措的众人。 在森久太郎带领下,众人紧贴墙壁,游走躲避石像,好在石像动作迟缓,众人暂时得以喘息。 八尊石像似乎生有眼睛,间距逐渐拉开,分布成一个椭圆形石阵,石杵霍霍,竟暗藏章法。 不久编织成一张巨网,将众人一点一点挤在一起。众人慢慢退至来时的楼梯。 此时,楼梯亦被一道铁栏栅扎断去路。楚云傲用尽全力一拔,纹丝没动。 森久太郎哭丧道:“哎,早知道就该带那蛮牛进来。”竹叶儿突道:“我们打不开这门,或许石像可以打开。”红泠道:“那你去跟石像商量下吗,快叫他打开铁栏栅,放我们出去。”但见,人影一闪,一人向石像飞去。 伊藤宁姬操着生硬汉语急呼:“倪尔叶,倪尔叶……不可。”原来楚云傲,见红泠急切样子,心如刀绞。 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如何能在红泠面前显露一把,以得到红泠夸奖。 眼见谷昭事事皆先人后己,奋不顾身,且俱能大出风头,自己则始终晚了一拍。 现下谷昭被隔离,正是他大显身手好时机。听竹叶一点,顿时,灵机一动。 飞身扑向石像,从石像肩头越过。设计石像阵的人生怕石像临近互伤,所以石像间始终保持一杵距离,彼此抡杵,伤不到对方。 楚云傲越过石像,石像却并未跟过来。一时情急,飞起一脚踢在最后面的石像背后,那石像仍然排着阵势压向众人。 森久太郎老远叫道:“他们的头应该可以旋转,你只需将石像头扭转,便可引开他们。”老海急忙翻译过去,楚云傲闻言,飞身跃上石像肩头,伸手一旋,果然可以转动。 那石像略一停顿,立即朝反方向走去。楚云傲随即奔向墙边石像再一扭,这两尊石像一错乱,立即给众人可乘之机。 顺着石杵的空档,贴墙移到另一侧,来至出口铁栏栅前,却不见了谷昭。 原来,谷昭正在拼力拔铁栏栅时,身后突然传来异响。急忙来至二楼口,看看有什么古怪。 结果往里面打眼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二楼大厅内立有数十只婴儿般大小的石猴,这些石猴感应到有人闯入,石猴头齐齐转动,石眼毫无表情地面对着谷昭。 谷昭只觉毛骨悚然。一只石猴突然发难,极速冲向谷昭。谷昭急撑开金刚伞一挡,金钢伞立见凹陷。 谷昭惊骇之余,怕伤了宝伞。急忙收起。屋内其余群猴纷纷开始撞向谷昭。 谷昭深知一旦被撞上,轻则断骨,重则送命。将轻功施展至极限,腾挪跳闪。 他在二楼光景比一楼还要凶险,一楼石像虽然力大,但好在行动迟缓。 二楼这些石猴行动敏捷,从各个方位皆可进攻敌人。谷昭被迫得手忙脚乱,凶险万分。 就在节骨眼上,陡听楼下咣当一声,铁栏栅被砸得歪在一边,楚云傲哈哈一笑上到二楼,道:“我成功了……”旋即看到谷昭的狼狈样,立时愕然不语。 谷昭见他上来急道:“切不可叫他们上来,这里太危险。”这时,一个石猴冲向楚云傲,楚云傲奋起一掌,欲击碎石猴。 不想,一掌击下,右臂被反震脱臼,抬不起来。那石猴则受挫在地上一滚,完好无损。 石头转了转,便又调整好目标,作势欲扑。谷昭无奈,飞身过去,一把拽起楚云傲,向一楼口奔去。 却见一楼口被一尊石像堵主,石像兀自挥舞石杵,不停作势击打。谷昭一看就明白了,这必是楚云傲引石像来此,借助石像之力,将铁栏栅击碎。 二人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自困窘。谷昭灵机一动,回首看见那个石猴已然追来,作势欲朝谷昭二人飞撞。 谷昭推开楚云傲,石猴快及身子时,猛地侧身一闪,石猴扑空,余势向石像飞去。 石像好似长了眼睛,感觉到有东西飞来,便一杵击去。如同打棒球一杵正好命中,石杵足有大腿粗细。 一击之下,何止万钧之力?石猴立即被击得粉碎。趁一杵击落尚未抬起之时,谷昭帮楚云傲接上脱臼的胳膊,二人从石像肩头空隙跃出。 那石像才要旋转,楚云傲在肩头一扭,又让它面向楼梯。楼梯上群猴,蜂拥而至,被那石像一杵一个,击得粉碎。 石猴没有生命,毫不畏惧,纷纷从石像空隙跃出,扑向众人。石猴认人,哪些石像却不认石猴。 八个石像巨杵飞舞,将石猴打得 “粉身碎骨”,石块四溅。谷昭叫众人遮住头脸,以防飞溅石块误伤。这时,身后一名武士惨叫一声,被一只石猴撞得筋断骨折。 旁边武士,抡刀怒砍。石猴只掉了些石屑,作势又扑,半空中谷昭一脚从后踢飞,被一石像一杵击个正着。 不一时,石猴尽被石像击碎。谷昭忙带着众人得隙钻进二楼。好在石像块头太大上不得楼来,众人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小憩片刻。 陡听一声惨呼,一名武士正将带血长刀从那名被石猴撞伤的武士身上拔出,众人皆不解其意。 森久太郎骂道:“细川次郎,为何不在楼下解决,大家在休息,你看不到吗?”那细川次郎是高级武士,非常不屑盗贼出身的森久太郎,闻言冷冷回道:“这是我们武士之间的事情,阁下没资格过问。”森久太郎怒哼一声,没在言语。 老海见红泠等人十分不解。就解释道:“这是武士之间的约定,若有一方受伤不能自行了断,便由朋友武士代为出刀,在东瀛是很正常的事情。”红泠怒道:“既然是朋友,为何不救他,反倒要杀他。”竹叶儿:“就是,太冷血了,一成为累赘,便要杀掉。还号称是朋友。”老海道:“没办法,大概我们东瀛远离大陆,千年来僻居孤岛,行为性格偏执些,这里确实极为缺乏中原的人情味。”红泠一搂老海脖子,撒娇道:“我们海叔就不这样。”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3 老海呵呵笑道:“我哪里还算得上是日本人啊,十几岁开始就随父母在中土做生意。后来被老主人捉去做了几年海盗,没几年又跟随大小姐深入内地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我这大半辈子都是在中土渡过的,那也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几十年啊。如果一直生活在东瀛,很可能也成为跟他们一样,整日手持长刀,以杀人为乐的行尸走肉。”稍事休息,谷昭和森久太郎二人依旧先行探路。 谷昭内心揣揣不安:一楼石像,二楼石猴,三楼还不定石头什么呢?二人小心翼翼,来至楼梯口,但见一道铁栏栅阻住去路。 谷昭喊过楚云傲,二人合力,仍然纹丝没动。森久太郎上前细细探看,道:“这不是蛮力所能解决的,铁栏栅下面似乎带有倒钩。就如同锁扣一般,铁栏栅一落下便与地下铁环扣死了。”说罢,从行囊中掏出一根铁丝,在地上抠了半晌。 然后,示意二人再抬。二人只稍一用力,铁栏栅便轻易举起。铁栏栅暂由楚云傲举着,万一前面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放下阻住。 谷昭上到三楼,但见三楼空空如野。四壁只挂有几盏石灯台,正中地面一层灰蒙蒙的东西,灯光暗淡,看不真切,踩上去方知是一层散沙。 谷昭生怕散沙下有暗门销器。袍袖一拂,荡散一空,地板平平整整,毫无异状。 二人胆量越来越大,用力在楼内奔跑数圈,亦无任何异常。老海远远在身后道:“三楼难道便是尽头?怎地没了出路?”谷昭恍然大悟,道:“这里更是诡奇。”老海道:“要不我把大家伙都叫上来,三个臭皮匠赶上个诸葛亮,大伙出出主意。”谷昭点头道:“也好,集思广益。”不一时,众人纷纷来至三楼。 四处敲打,皆一无所获。红泠最是没有耐性。急道:“盖这楼阁的人真是该死,搞的这么玄虚干什么,英雄冢不就是供奉死人的地方吗?难道还有什么宝物不成?”说罢,想起森久太郎,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森久太郎耸肩道:“我也没办法,我擅长机关销器,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出路也没有。唉……”红泠道:“什么也没有?这屋里到处都是沙子,说不定沙子就是机关,你笨就别说别的。”森久太郎闻言,喃喃道:“沙子……”一时怔住,默然不语。 众人一时陷入沉思,屋内静寂无声,针落可闻。这时,一名武士拔出长刀,身形僵硬地向前走了数步。 绿笛儿首先看出不对劲,急喝道:“有古怪,当心。”那武士却一刀横在自己颈前,用力一抹,项上人头滚落,身形犹自未倒,竟又持刀转向伊藤宁姬,真是诡异至极。 众人大哗,纷纷跳起闪避。竹叶儿慌急尖叫:“这屋里有鬼。”伊藤宁姬就在楚云傲附近,楚云傲见那无头武士持刀奔向伊藤宁姬,而伊藤宁姬仿佛吓傻了一般,呆立不动。 急忙过去一把拽起,不想伊藤宁姬脚下竟似生了根般,一拖没拖动。不禁暗自惊异,手上加力,伊藤宁姬疼叫:“我动不了,脚被缚住了。”众人这才看清伊藤宁姬的脚深陷沙中。 森久太郎如梦初醒,道:“‘沙遁之术’!是了,大家小心,此地有忍者。”话音甫落,一道剑光闪过,森久太郎一声惨叫,右耳朵鲜血淋漓,被削掉一半。 谷昭便在森久太郎身旁,眼见地上突然剑光又一闪,急忙挥伞来挡。那剑击在伞上,竟一下子分崩四溅。 森久太郎负痛叫道:“砂里剑。”回首对着楚云傲叫道:“快带她到楼梯口,她中了‘锁影砂’。”老海急忙跑过去,边翻译边帮忙去拉。 可是伊藤宁姬脚如同生根,根本移不动。眼睁睁看着那脖颈处尚在涌血的无头武士走至跟前,缓缓举起长刀,就要兜头劈下。 森久太郎灵光一闪,急忙跑过去吹熄二人身后的油灯,二人四周立时陷入昏暗。 楚云傲同时感到手里一轻,抱着伊藤宁姬急退数步,刚好躲过那无头武士兜头一刀。 森久太郎道:“果然是锁影砂,大伙小心脚下,只要别被沙子覆住影子就不要紧。”众人忙着救伊藤宁姬,不想身后一武士一声惨叫,大腿中了一砂剑。 痛得挥刀乱砍一堆刚刚隆起的小沙丘,沙子四溅,化作无形。绿笛儿惊呼道:“你们看那边。”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墙角正在急速隆起一个小沙丘,竟渐渐呈现出一个人脸形状,表情俱现。 沙尘一抖竟然说出话来:“嘎嘎嘎,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你们能闯到此地已实属不易。赶快从此回头,你们还有一线生机。”说罢,砂脸塌落,又成一堆死砂。 众人面面相觑,俱觉太过玄奇,一时难以接受。孰料,仅剩的沙嘴突地又一抖:“我忘记了,你们出去还要将大铁门补好,否则……不论你们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们。”伊藤宁姬道:“等等,我们是大和武士,此番前来,只是为拿回幻石,别的一概不动,请阁下放心。”那砂脸复起,道:“你们是柳川力雄派来的吧?告诉他,他父亲早已化作白骨一堆,不用再费心思了。你们想拿回幻石,就更不要痴人说梦了。幻石假如现世,会引起多少无妄之灾,还是让它安静的在此沉睡吧。”伊藤宁姬大显巾帼风范,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必须拿回幻石。”那声音嘎嘎笑道:“不怕死就来吧,我们寂寞了四十年,难得有人来玩玩。你们连本大人都打不过,还想拿回幻石,嘎嘎嘎嘎……”伊藤宁姬怒道:“有种你现真身,我们象个武士一样决斗。”砂脸显然被此话打动,沉默半晌,缓缓地道:“四十年前,当本大人还是一名武士的时候,就很少有人敢向我挑战,女娃子你很不错,为了武士道的尊严,本大人接受你的挑战。我不再使用砂遁术,我在上面等你们。”伊藤宁姬道:“可是这里没有出路啊,怎么找你?”砂脸道:“如若连找到我的本领都没有,还配谈决斗吗?须知‘运数终时,智慧之镜亦蒙尘垢’。”说罢,砂脸一塌,再无动静。 那无头武士随之扑腾一声,仆地寂然不动。谷昭等人跟忍者交过手,包括那个嘴里喷火的松岛川枫,亦未觉忍者有多么厉害。 直至此刻方知真正的忍者高手的厉害。森久太郎看出谷昭所想道:“阁下这回不敢小窥我东瀛武者了吧?此人忍术似乎至少已达大忍之境,绝不是松岛川枫之流所能比拟。”红泠道:“这也太过玄奇了吧,怎么可能任意操纵沙子呢?还有那无头……”想起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说不下去了。 伊藤宁姬道:“何止是沙子。忍术分为三门:体术,忍术和幻术。这只是一般的忍术,后面说不定还有更高级的幻术,等着瞧吧。”谷昭叹道:“咱们的功夫似乎只相当于他们的体术。”森久太郎点头道:“体术中包括有剑术,刀术,刚拳,柔拳……刚拳相当于你们的外门拳法,柔拳则相当于你们的内功拳法,剑术基本差不多。”楚云傲道:“练外不练内,到老一场空。真正厉害的拳法还是柔拳。”楚家绵掌功夫是武林一绝,跟东瀛柔拳极为相似,都是靠内力伤人。 红泠道:“高级忍术已然如此难以对付,那幻术岂不更是可怕得紧,关键我们是在和无形的东西打架,对方无痛、无觉、无形,这架怎么打?有输无赢!”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4 森久太郎道:“那也不一定,万物相生相克。比如说忍术,总归需要依托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为基础,才能发动忍术。只要能寻到破解之法,便没有什么威胁啦。然而幻术,却是凭借空间精神想象来攻击对手,让人防不胜防。好在忍者一般学会高超的体术和一些基本的忍术就够了,幻术的修成需要极高的精神境界,再加以数十年苦修,这中间还得看个人天份,诸多因素加起来,方能大成。因此真正能修成幻术者寥寥无几。这帮老朽数十年在此幽居,无聊学习幻术,权当作打发时间。说不定反倒修成了,那可就麻烦了,我们不如趁早撤退,莫再深入了。”伊藤宁姬闻言厉声斥责道:“你这话是一名武士该说的话吗?”森久太郎喃喃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待会儿若是出去,你将面对的是四十年前便已是日本前十名的剑术家,难道你不想活了?”伊藤宁姬道:“我不用你管,我宁可堂堂战死,也不会象你一样,做个缩头乌龟。”说话间,一派巾帼风范,谷昭等人不由暗赞。 森久太郎憋屈在一旁,不敢吭声。众人各抒己见,俱认为墙上必有暗门,遂贴墙细细勘察,忙活半晌,仍一无所获。 伊藤宁姬看森久太郎坐那不动,骂道:“你这猴精不是号称专门对付机关销器的吗。怎地连个暗门也找不到?是不是有办法不肯告诉大家,害怕上去被杀掉?”森久太郎忍无可忍喊道:“既然你那么急着去死,那好吧,我就助你去送死。”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白粉,叫众人退后。 然后在墙壁上撒了一圈,墙壁上立即现出一条笔直的细缝,森久太郎上下按了一会, “吱呀”一声,一道暗门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鱼贯进入,来至四楼。只见四楼大厅正中端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盘膝静坐,膝盖上横置一把长刀。沧桑岁月使得武者脸上沟壑纵横,须发皆白。 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大家兴奋不已。伊藤宁姬上前行礼道:“请问阁下是五兵卫之一的哪位?”那老者缓缓睁开双目,精光四射,如同一对鹰眼,逐一打量众人,最后目光又落回伊藤宁姬身上道:“你问我的姓名吗?我倒要好好想想,已经四十年没用过啦。”说罢,将膝上长刀,举在手里端详,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刀上该有我的名字,不然可真是忘记了。”伊藤宁姬上前接过长刀,一把拉出刀鞘,寒光迫目,伴随森森杀气。 但见锃亮的刀背上刻着:伊藤一刀斋。老海哎呀一声惊呼,对谷昭道:“果然如我猜测,此人居然还活着。你们待会面对他时,一定要小心他的快刀。此人年轻时,凭借一把快刀,横行北海道,杀人无数。据说生平对敌只是一刀,因此,得了一刀斋之名。后来开创一刀流,就连那禄光不二雄亦是他的徒子徒孙。”谷昭点头说:“一看此刀肃杀之气,便知杀人无数。”伊藤宁姬自小对战国英豪无不如数家珍,自然知道伊藤一刀斋的大名。 忙道:“原来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伊藤一刀斋,能与您决斗是我的光荣。”伊藤一刀斋见此女干净利落,对自己颇为尊重,不禁笑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道我伊藤一刀斋四十年来的首次战斗便要与女人动手?你叫什么名字?”伊藤宁姬恭敬地道:“我乃伊藤贺兰之女伊藤宁姬。”伊藤一刀斋 “咦”了一声,笑道:“呵呵,你到是很沉得住气,既然已知我是伊藤一刀斋,为何还不拜见你的家族长者,叫我一声叔祖大人呢?”老海大喜道:“糊涂,他们本是一家子吗?”原来,伊藤一刀斋和伊藤仁哲本是一族同出的堂兄弟,只因战国诸侯四起,兄弟各事其主。 数十年间断了往来。后来,今川义元兵败被杀,伊藤仁哲隐居离岛不出。 而伊藤一刀斋追随织田信长屡立奇功,升做近侍家臣。在四十年前阻击魔王柳川弘义之战时身受重伤,自此隐居英雄冢内。 伊藤仁哲痛恨织田信长,自然跟伊藤一刀斋划清界限,后代家人极少知道有此一个前辈高人,更无人知其生死下落。 伊藤宁姬闻言亦如梦初醒,原来眼前老者竟然跟自己还是亲戚。急忙跪拜,寒暄几句,简单说明来意。 伊藤宁姬道:“叔祖大人,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么我们来此的任务就轻松许多。”伊藤一刀斋摇头笑道:“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很难,幻石并不在我这里。”伊藤宁姬道:“难道,传说中的五兵卫至今仍然全都活着吗?”伊藤一刀斋道:“当然,而且个个健朗。”伊藤宁姬道:“那为什么不在一起,一个人不寂寞吗?”伊藤一刀斋道:“呵呵,我们五人进入英雄冢后,为了打法无聊的时间,一开始到也是日日聚在一起切磋武学。自打得到幻石后,我们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开始研究忍术。逐渐开始为何种忍术高明而争论不休。最后相持不下,赌气约定各处一地,分习幻石上的忍术,每三年比试一次。”伊藤宁姬问:“那幻石现今到底在哪里?”伊藤一刀斋笑道:“幻石十年前还在‘英雄神殿’,至于现在是不是还在那里我就不知道了。”伊藤宁姬道:“这么说,要想得到幻石,我们还要继续闯关咯?”伊藤一刀斋道:“我也无能为力,后面的那些冥顽不化的老朽辛苦几十年,各置机关幻术,就等着有人来闯。见了你们这些生人岂能放过?我精心设置的湖心水榭被你们破去,三年约定即将到来,未赌我已先输了。”伊藤宁姬道:“叔祖大人,我们将后面的机关一溜破去。您就可以不必忧虑了。”伊藤一刀斋道:“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叔祖武士出身,一直不屑这些旁门左道,因此忍术中我修为最差。区区一个‘砂遁之术’你们已然难以招架,后面更是难上加难,你们最好还是退回吧,不要枉送了性命。”伊藤宁姬道:“可是,我们来此是要拯救数条性命,而且那幻石也应该该物归原主,它本就是我们伊藤家的宝物,岂能埋没在此?”伊藤一刀斋道:“我年轻时崇拜武士道,而你祖父则崇尚忍术。道不同,导致我二人走上两条道路。我十分瞧不起总是耍阴谋诡诈的忍者,曾经多次贬斥你的祖父。不想,你祖父竟然将忍术钻研至如此深奥的地步,修习这些年,我也是只得皮毛。武道广阔如大海,学无止境啊?”谷昭道:“学海无涯,永无止境,但勤者为先。”伊藤一刀斋经老海翻译,沉吟片刻,看着谷昭点头道:“不错,但光靠勤奋还不够,一个人的天份是与生俱来的资本,同样重要。年轻人,依我看,你的资质便很不错,可愿与本大人一战?”伊藤宁姬急道:“叔祖大人,您难道还要为难我们吗?这些中原的朋友是来帮助我们伊藤家取回自己的东西的。”她故意将 “伊藤家取回自己的东西”说得很重,意为提醒伊藤一刀斋的身份。伊藤一刀斋笑道:“我们五人自来至这英雄冢后,便有个约定,凡是外来者必竭力阻挡,我又岂能违背诺言,这么轻易便放你们过去。”谷昭道:“晚辈愿意领教前辈的高招。”伊藤一刀斋道:“很好,你若能接我三招,我便不为难你们。”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5 谷昭接过一名武士的长刀,亮出沧浪剑式。伊藤一刀斋缓缓站起,双手握紧长刀。 目光炯炯瞪视着谷昭,大喝一声,身形一晃,一道寒芒直取谷昭咽喉。 谷昭心里早已有打算:既然伊藤一刀斋以快闻名,快刀注重攻击,因此防御也差。 若是防守,更容易被制肘,那么只有以快打快,方能不陷入被动。遂并未采取守势,一招 “沧海潮生”,迎着伊藤一刀斋剑花颤抖,瞬间挥出十六道剑气。这套沧浪剑法乃是谷昭小时候,一个叫 “东海孤客”的中年人来白筱天家中做客七日,见谷昭天资喜人,特传授给他的。 东海孤客当年挥此剑招,能瞬间劈出十八道剑气。谷昭勤奋修习,此刻能劈出十六道,境界已跟当年的东海孤客相差不远。 伊藤一刀斋向来出手只一刀,苦心孤诣四十年,自认已将一刀流完善得天衣无缝。 本以为挟此一刀之威,定可一招便叫谷昭服输。不想,陡见对方二丈外悍然出剑,巍巍如天神,剑芒抖动下,竟有十几道剑气凌空激射而至。 大惊之下,刀势急转,刀气吞吐间,逐一将十六道剑气化去。收刀立定,眼见谷昭一派肃杀之气,默然伫立,并未趁机进攻。 方知此年轻人的厉害。谷昭知道伊藤一刀斋的厉害,是以一上来便使出看家绝学,见伊藤一刀斋竟然攻守自若,应变奇快,不禁也甚为佩服。 全身心投入,准备迎击第二招。不料,伊藤一刀斋握刀凝思片刻。突然,一挥手宝刀入鞘,道:“不用再比了,你迫使我化攻为守,第一招我实则已经输了,你们可以从我这里通过。另外这把‘信玄’宝刀送给你,它可是我东瀛四大神兵之一。当年这是我战胜武藏信玄得到的胜利品,现在则是你的胜利品。你切记住善待此刀,刀是武士的魂魄。后面的老朽见到这把刀便知到我败了,因此也不会怀疑于我。”谷昭大喜过望,刚刚伊藤一刀斋一拔此刀,刀身便传来森森寒意,轻轻一舞隐有七彩光华,知道此刀不是凡物。 而日本刀自唐宋时代起,已然世界闻名。历史上,汉人有许多著名的铸刀工匠为避战祸,移居东瀛。 这就更加促成了东瀛刀剑的发达。跟中国陶瓷纺织一样,日本刀被古丝绸之路的西洋商人称做东方三宝。 宋代大豪欧阳修曾作《日本刀歌》: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 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间杂鍮与铜;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让妖凶那时的东瀛和中土商贸频繁往来,关系融洽,并未有倭寇一说。 更有资料记载:《日中文化交流史》统计仅十一次日本赴中土 “勘合船”就卖给汉廷政府日本刀二十万把。日本刀至中国的刀价为日本的五倍。 可见朝廷高价大买倭刀并不是因为人家的刀便宜,而是人家的刀确实好。 自欧阳修写了《日本刀歌》,《日本刀歌》居然成了一种固定的歌行题材,许多名人都以能获一把倭刀为荣。 嘉靖时,亲自指挥过抗倭战争的唐顺之在自己的《日本刀歌》中一边斥日本为 “倭夷”,一边却对日本刀大为称赞:有客赠我日本刀,鱼须作靶青绿绠,重重碧海浮渡来,身上龙文杂藻行。 怅然提刀起四顾,白日高高天炯炯!毛发凛冽生鸡皮,坐失炎蒸日方永。 闻到倭夷初铸成,几岁埋藏掷深井,日陶月炼火气尽,一片凝冰斗清冷。 谷昭此来东瀛之前便有心捎带一把日本刀回去。因为,日本刀不同于中土的宽背刀。 其刀身狭长,对谷昭等习剑的人来讲,日本刀同样可以施展自己的剑法。 只是谷昭万万没料到,仅仅一面之缘,就得到东瀛著名的宝刀 “信玄”。当然他也知道,伊藤一刀斋之所以赠刀,必是认为谷昭的武功不会辱没此刀,伊藤一刀斋也不想此宝物在此沉沦。 遂大喜谢过。伊藤一刀斋道:“其实早在七年前我便差点将此刀送人,只是发现那人杀戮之心太甚,便又改变了主意。”谷昭道:“这么说,七年前有人闯过这里。”伊藤一刀斋道:“谈不上闯,他是凭借织田主上的令牌进来的,是个哑巴。后来面见了我们五兵卫之首柳生宗言,在他那里一住就是四年,再后来便不知所踪。”时间紧迫,众人告辞,准备继续闯关。 伊藤一刀斋略一犹豫,叫过伊藤宁姬耳语数句。然后,众人走出四楼大厅。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6 一出大厅,但见前方竟又是一条蜿蜒甬道,通向未知的前途。甬道两旁依旧灯火通明,无数机关销器在森久太郎的指引下,轻松通过。 不一时,大家远远看见前面出现一道铁门将去路扎死。森久太郎抽出铁丝,拨弄几下,铁门应手而开。 众人眼前豁然一亮,竟有一缕阳光从门外投射进来。众人奔出一看,置身一处绿意盎然的庭院。 四周遍植樱花树,满树的樱花绚丽缤纷,花香习习。树梢间不知名的小鸟,欢快地跳跃,当真是鸟语花香。 树底下,绿草如茵,一尺来高齐刷刷如同有人精心打理的草场。一条鹅软石铺就的小径,蜿蜒绵转,伸向远方。 顺着石子路,隐见樱花林尽头有一排露出檐顶的小木屋。谷昭小心翼翼地踏上鹅软石小径,石子凹凸不平,略硌脚底板,未觉有异。 森久太郎则轻移至樱花树下,东瞧瞧西嗅嗅。伊藤宁姬不解道:“大家小心,我看此地极为怪异,首先是樱花,眼下八月时节,樱花早已过季。其次,这里明明是在天神山山腹中,如何来的阳光花圃?”红泠道:“此地会不会是天神山环抱的夹谷?”谷昭摇头道:“在山外时我曾登上山顶,此山明明就一个山头,似乎没有夹谷。”绿笛儿道:“难道此地亦有万年魔兰?”遂掏出绿竹笛,用力一鼓。 但闻笛声高亢回荡,久久不绝,眼前景物依旧。绿笛儿喜道:“看来,真的是一处夹谷。”森久太郎看了半天,摇摇头道:“此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实难判断。怎么瞧也不象暗藏机关销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伙跟着我,踩着我的脚印走。”说罢,踏上鹅卵石小道,向前迈去。 谷昭紧随其后,然后是老海等人,俱踩着前人脚印走去。行至樱花林中间,竹叶儿心细,突地发问:“大家看脚下的鹅卵石是不是变了颜色呢?”谷昭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原本青色的石头,现在竟然成了黄色。 周围俱是黄色樱花相衬,因而一时没注意。忙喊住森久太郎,森久太郎闻言望脚下一看,仍旧是青色,看谷昭等人脚下的确是黄色,一时无解。 往前又行片刻,出现一个三岔路口。众人这次注意到,往左的鹅卵石路俱是青色,往右的鹅软石则俱是黄色。 森久太郎略一琢磨,带头向左。向左的小径曲折回旋,一个武士不耐道:“劳神子走法,明明离木屋只隔几棵樱花树,却越绕越远。依我看,直接把樱花树砍了,或者直接跳过樱花树直奔木屋来得省事。”森久太郎冷哼一声,道:“加藤君,你要想把大家害死,还不如我直接给你来个了断。”那加藤武士闻言,怒目一瞪,旁边细川次郎急忙制止。 几个武士纷纷交头接耳,分明不忿森久太郎,但有伊藤宁姬在也不好发作。 不一时,森久太郎突然停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往前一瞧,前面的樱花林中央大约有方圆五丈左右的一块空地。 空地正中央端坐着一个人。谷昭近前一看,是尊钢铁雕像,大小只相当于一个孩童。 铁像上面沾满铁锈和鸟屎。见有生人靠近,竟从树上飞来数百只燕雀,齐齐落在铁像身上。 众人面面相觑,正觉惊讶。那铁像蓦地睁开一双眼睛,犹如人眼,布满血丝。 森久太郎大叫一声:“‘妖瞳’!大家小心,附近必有忍者。”众人闻言纷纷擎刀戒备。 红泠诧异道:“你是说这双眼睛是忍者本身的?”森久太郎道:“你忘了湖心水榭三层的砂脸了吗?这是忍术中用来观察敌情的哨眼,总之这里的一切,已被附近的忍者看得一清二楚。”这时,竹叶儿一声惊呼, “铁像动了。”果然,那铁像猛地站起。森然面对这众人,身高只及众人胸部。 那加藤武士一声大吼:“你这铁甲侏儒吓得了谁。”上前抡刀就砍。孰料,铁像身上的燕雀突然迎着刀锋飞去,半空中竟然迅速集结成一面盾牌形状,将铁像挡了个严严实实。 加藤武士一刀砍上,触手绵软,如同砍在棉花上。伊藤宁姬叫道:“这是‘千鸟流’,忍术中的防御之术,任何物体伤害俱不能奏效。”那鸟雀盾牌稍一停顿,便四下飞散。 加藤武士见状一刀正要再次挥出,刀出到一半却傻了眼。原来,眼前铁人在这霎那间,竟然足足高出加藤一头,身形似乎膨胀了一倍有余。 那铁像目中多了些不屑和玩味的神色。从腰间看似一体的刀鞘中缓缓抽出一把宽背铁剑,迎风一抖,铁剑遇风膨胀。 瞬间变作丈长半米宽的巨型铁剑。那铁像抡起铁剑,冲着加藤兜头就是一刀。 加藤武士混似傻在那里,忘了躲避。千钧一发之际,谷昭一把将其拖至一边。 铁像武士一刀砍空,余势未竭,落在地上,硬是把地砍出一道二尺余深的裂痕。 楚云傲抢过加藤长刀,趁机跳至半空,用尽全身之力抡起一刀劈在铁像头上。 “当啷”一声,武士刀断做两截,那铁像无痛无觉,铁头上仅多了一道半寸深的凹槽。 浑然没感觉,慢慢举起大剑,一式横扫千军。众人对这招式再熟不过,急忙向旁侧闪开。 森久太郎道:“这是‘倍化术’,一会还会变大,我们退回去,走右面的路,这个铁怪没法对付。”众人齐齐后撤,那铁像见众人退出也不追赶。 众人急忙奔向右边的岔路,到了右边石径尽头,同样也是一个方圆四五丈的空地,空地正中只有一截一尺高的树墩。 树墩侧生有一个鲜嫩的芽叶。加藤跑得疲累,一屁股便要坐上。森久太郎骂道:“你是不见阎王不死心怎地?”那加藤大怒,立即一屁股墩上,回骂道:“老子偏要坐,你这个野武士能把老子怎地。”野武士是当时东瀛武士对盗贼的蔑称。 森久太郎怒道:“好,想死谁也拦不着。”说罢,歪着眼看着加藤。加滕被众人看得心底发毛,又碍于颜面不便起身,一张糙脸汗珠直流。 突地,伊藤宁姬一指树墩道:“快看,树墩上长出一对眼睛。”众人打眼一看,均心道,没有呀。 那加藤 “哇”的一声跳起,跑至众人身后。众人方知伊藤宁姬使坏,森久太郎笑得更是前仰后合。 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各位还挺开心,看来本大人的忍术还有待提高啊。”众人笑容立即僵在脸上。 齐齐注目树墩,不知何时,树墩上呈现出一张怪嘴。嘴唇翕动,继续说道:“让本大人给你们制制瘙痒如何?”话音甫落,谷昭只觉地下有异。 急忙拔身而起,所站之处,一枚钢刺破地而出。森久太郎叫道:“此乃土遁‘地刺术’,大家快快撤离。”说罢带头回窜。 众人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跟随其后。跑至三岔路中间,见这里暂无异状,纷纷止步喘息。 那加藤已是暴躁不堪,大吼道:“早听爷爷的,砍了这些劳神子樱花树,早就到达木屋了。”说罢,拔腿冲进草丛,挥刀猛砍樱花树。 周围草丛似乎有生命般,一经外人践踏,周围群草齐刷刷地弯成弧形。 森久太郎暗道不妙,大叫一声:“跟我走。”说罢匆匆向来路急奔。众人紧随其后。 但听身后有如万箭齐发,簌簌之声不绝于耳。直跑到铁门外,大家伙才得以喘息。 森久太郎闭目凝神,思忖半晌,对大家道:“大家跟我的脚印走,看好脚下,切莫踩到黄色的鹅卵石。”说罢,纵跳腾挪又折身返回。 不一时,来至三叉路口。只见加藤靠在樱花树前寂然不动,浑身上下遍插绿草,如同从他身上长出一般。 森久太郎道:“这应该是‘箭草’,我们此刻被幻术迷惑,他身上的绿草,想必是箭矢。”谷昭点头同意,他也绝不相信有机关能发射绿草杀人。 森久太郎言罢,带头向左行去。众人至此方知幻术更是奇诡莫测,想起那迎风膨胀的铁像武士,不由暗暗捏了把汗。 不成想再次来至阔地,那铁像又缩成一团,恢复原样,似乎从来没动过。 铁像身后,樱花树分作两列,闪出一条道路。众人顾不得惊讶,急忙冲出樱花树阵。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7 来到离木屋只有不到三丈的空地,众人均长舒一口气。却听伊藤宁姬一声惊呼,整个身体没入地下,只留个头在地面上。 竹叶儿紧接着又一声惨叫,慌乱之下一把抓着红泠向地面陷落。谷昭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抓住红泠。 楚云傲凝聚楚家绵掌,遥遥一掌向竹叶儿身子下方击去。竹叶儿陡觉身子一轻,被谷昭拔出。 旋即,屋檐下露出一个人头嘎嘎大笑:“柔拳,很俊的柔拳功夫。”森久太郎急叫道:“阁下是五兵卫中的哪个,有种不要靠这些奇门幻术来偷袭人,咱们柔拳对柔拳,方显武士道精神。”森久太郎深知五兵卫四十年前,便已是名动天下的豪杰,跟这些老朽一提武士道精神便格外有用,伊藤宁姬就是靠武士道精神才打动伊藤一刀斋同意决斗的。 因此,森久太郎再使激将法。那土中怪人闻言略一思忖,道:“本大人的柔拳已然接近禁术之境,区区这个毛头小子,焉能是我的对手?好吧,既然你们要求一战,本大人满足你们。”说罢,从土中跃起。 空中左手虚探,朝森久太郎遥遥一掌。森久太郎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冲自己来,亡魂皆冒,急向后翻。 楚云傲大喝一声:“你的对手是我,朝我来。”说罢,一掌挥出。内力绵绵涌向那忍者。 须知,楚家绵掌功夫冠绝天下,当日谷昭与楚云傲交手,初遇绵掌便吃了亏。 那忍者感觉背后阴柔之风压至,并不回头,身后陡然立起一道土墙,将楚云傲一掌生生拦下,左手仍然抓向森久太郎。 这空儿谷昭已然赶至,情急之下,寒光一闪,伊藤一刀斋赠的信玄宝刀已然化作漫天剑雨罩向忍者。 那忍者应变奇速,眼见剑光霍霍,不敢怠慢,脚尖用力,腾身飞起。森久太郎道:“切不可叫他沾地,此人土遁之术厉害。”谷昭也生怕此人再钻土里不好对付,决不可再叫他沾地。 挥起宝刀,又一次使出 “沧海潮生”,涌出十六式剑气牢牢封住忍者下方。楚云傲何等聪明,见机不可失。 一个错身腾空飞起, “楚家十神掌”第一式 “万家欢喜”凝力推出。楚云傲曾用此招一掌镇毙赵昆,拳意刚猛至极,是十神掌中唯一的刚拳。 那忍者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有空中聚力,硬接楚云傲一掌。但闻一声脆响,那忍者被震落木屋门前的木台之上,连翻几个跟头,一头撞在木门上方自止住。 嘴角沁血,头上黑巾掉落,满头白发散乱,众人急忙围上。那细川次郎挥刀就剁,却被谷昭一刀阻住。 细川次郎满面惊诧地道:“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他刚刚杀死了加藤君。”森久太郎骂道:“那加藤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谷昭掏出当年至善大师赠送给他的已经为数不多的治疗内伤的大还丹,塞到忍者嘴里,给楚云傲也吞下一粒。 又在其胸前推拿几下,那忍者咳嗽下悠悠醒转,扫视众人,明白自己的处境后,立刻指着盘坐调息的楚云傲大骂:“你们不讲武士道精神,说好了比试柔拳,却一个使刀,一个使刚拳偷袭于我。”楚云傲接了忍者一记柔拳,只觉自己罡劲顺利透入对方体内,但对方一股阴柔绵转之力也直沁心脾,心脉大受震荡。 虽重挫了忍者,自己亦受伤不轻。森久太郎道:“你是五兵卫中的哪位?”那忍者道:“本大人乃北海道丸目长惠。”看着谷昭手中长刀,颇为诧异道:“你们将伊藤一刀斋杀死了?”森久太郎笑道:“我们挫败了伊藤一刀斋,但没有伤害他。”丸目长惠叹道:“伊藤一刀斋既被你们挫败,那么本大人失败,也是情有可原了。”这时,绿笛儿道:“你们看。”众人回头,阳光草场、樱花园林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碎石铺就的极为宽阔的甬道大厅。 大厅遍布伏箭暗弩。甬道地面却是土地,众人诧异至极。森久太郎解释道:“这便是幻术啦,幻术本是由忍者的精神力维持着,丸目长惠身受重伤无力维持樱花幻阵,所以幻术自动消失。而伊藤一刀斋的水榭楼阁是真实存在的,他只是利用五行作为武器攻击众人。所以,这就是忍术和幻术的区别啦。”丸目长惠闻言嘎嘎嘎笑道:“不错,你小子倒是深谙忍术,难道亦是忍者?”森久太郎道:“我不是忍者,但是曾偷阅过‘万川海集’,上面记录了各种忍术。”这时,绿笛儿道:“伊藤宁姬怎地不见啦。”众人一惊,齐齐搜寻,果不见伊藤宁姬,遂齐齐看向丸目长惠。 森久太郎是伊藤家的家臣,主子有闪失他最是着急上火,喝道:“她可是离岛大王伊藤大名的千金,你把她藏哪里去了?”丸目长惠没有回答,一回头灼灼地看向木屋,笑道:“他要来了。”话音甫落。 远处突然传来阵阵轰鸣之声,犹如万马奔腾,木屋在这骇人的声势下急速震颤。 细川次郎走至木屋门前,手攥钢刀,大喝一声:“呔。何方鬼怪,还不现身。”但见木屋突然崩裂,滔天巨浪自屋后奔涌而至,瞬间淹没众人。 谷昭急忙憋住一口气,从水下一把拽住红泠和竹叶儿。楚云傲和绿笛儿俱是江南人物,水性更甚谷昭,惊涛骇浪中抓住一块木屋的墙板。 纷纷爬至上面,四下瞭望,搜救不善水性的人。不一时,水势渐缓,四面绿波荡漾,似乎身处一片汪洋大湖之中,雾气弥漫。 突然,左首传来一声惨叫声,众人奋力划水,寻声过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几个人影匍匐在木板之上。 不远处站定一个黑衣武士,手里抓着丸目长惠。看见谷昭等人,转首踏水而来,至众人身前四丈外停住。 站在湖面上,犹似闲庭信步。穿着跟丸目长惠相仿,全身黑衣素裹,在雾气中更显诡异。 只拿双阴冷的眸子打量众人,缓缓道:“丸目君,你便是败在这些人手中?”那丸目长惠浑身竟然干爽至极,浑身上下竟然没有沾到一滴水。 闻言道:“石川君,不可小看这些中土来的武士,想当年,柳川弘义还不是被中土的高手挫败。”森久太郎道:“原来阁下是石川五右卫门,幸会幸会。”那石川五右卫门闻言冷哼一声, “你们很快就会后悔今日之会了,四十年没人来到这里,我那鲛儿们都快饿疯了。”旁边木板上的细川次郎急叫道:“快将其擒下,此人养有恶鲛。”谷昭早已暗做准备。 闻言立即将从森久太郎包里拿的一把铁蒺藜,用力掷出。那石川五右卫门袍袖一挥,身体呈一条直线极速飘退,怪笑着没入浓雾之中。 也不知铁蒺藜打到没?森久太郎道:“这迷雾似乎是‘雾隐术’,必是石川五右卫门营造出来的幻术。应该和樱花林一样,迷惑我们的眼睛,想办法破了这迷雾,就好办多了。”话音刚落,木板下水流涌动,似有巨物袭来。 谷昭凝神侧耳,一刀刺向木板下方,木板刀口立时血花翻涌。这时,细川次郎等五名武士的木板,突然被一股怪力掀翻。 武士纷纷落水,暗影浮动,水下竟隐现数条鲨鱼般的影子向众武士游去。 森久太郎道:“是‘五指鲛’,此乃‘水遁’之术,看来石川五右卫门是修习水遁的高手。”谷昭生平行侠仗义,虽憎恶倭寇,但此刻既为队友,便不能见死不救,但苦于无计可施。 这时,红泠一鞭朝就近的鲛影击去。鲛在东瀛被尊为水中之龙,实是淡水族中的霸王。 在水中游动迅捷灵活,力大无穷。红泠一鞭击在其头颈之间,那鲛竟浑然无觉,分水破浪直奔一名武士。 到了近前,张开大口,便要咬下,那武士慌乱中长刀未出鞘。命在顷刻间,陡见灵蛇般的长鞭卷来,将恶鲛大嘴缠了数匝,生生将恶鲛大嘴合上。 其余恶鲛见到同伴遭袭,纷纷掉首扑向红泠。那被缠嘴的恶鲛在水中拼力挣扎,怪力何止千斤,红泠眼看不济。 谷昭急忙一把拽住鞭柄,合力对付恶鲛。弄得木板上上下下,载沉载浮。 另外几只恶鲛已然围上。森久太郎吓白了脸,强对谷昭道:“大家不要怕,这必是幻术营造的怪物,说不定就是几条小泥鳅。”话音一落,陡觉手中一空,原来他为防身,手里攥着一柄分水刺。 却被腾起扑至的恶鲛一口咬去,所幸抽身及时,小拇指被带去一块皮肉。 老海突道:“这不象是幻术,沼泽暗洞中正是恶鲛的生活之地。想那樱花阵里的铁像、树墩,本身并无杀伤力,是靠幻觉吓唬大家,将大家赶到三岔路中间,最终利用‘箭草’将大家一鼓射杀。也就是说那些伏弩暗箭才是真正杀伤人的机关。”谷昭闻言,回首看了眼楚云傲。 楚云傲力拼丸目长惠,受伤不轻。此刻经大还丹调理回复些许,正在默默坚忍。 谷昭银针用尽,向其要过一把银针,看准红泠拽着的恶鲛,一针甩出,那恶鲛拼力挣扎,动作奇快,一针扎在其上颚。 鲛骨奇硬,银针崩落。红泠道:“给他一把扔过去,看他往哪里躲。”谷昭腾身而起,一脚金鸡独立踩在恶鲛头顶。 恶鲛感觉头上有异,急忙翻起巨眼上看,陡觉银星一点,眼珠剧痛。一枚银针已经透入,谷昭对待此等凶物绝不留情,力道奇狠。 一针力透眼珠,直入恶鲛大脑。那恶鲛翻腾几下,便肚皮上翻,寂然不动。 谷昭大喜,果然如同老海所说,恶鲛是实体活物。活物就好办!谷昭看众人岌岌可危,飞身点在水中恶鲛背上,依法炮制,逐一将恶鲛射杀。 不一时,水面上便飘着四具鲛尸。众人得以喘息,那些落水武士纷纷爬上木板。 木板狭促,一名武士一条腿荡在外面。红泠收起长鞭看着水面鲛尸。突道:“这个忍术叫什么?”森久太郎道:“‘五指鲛’。现在看来也说不准了。”红泠沉吟道:“既是五指鲛,怎地只有四具鲛尸?”话音一落,那荡着一条腿的武士惨叫一身,被一张大嘴咬住拖至水下。 谷昭飞身扑救。那恶鲛颇有头脑,似乎知道谷昭要拿针射它眼,咬住武士掉头向下,不见了踪影。 只见血水翻涌一会儿便即消停,再也不见哪恶鲛上来。谷昭拔出信玄宝刀,对众人道:“看来只有下去,跟它一较高下了。”红泠急道:“师兄不可……”谷昭已然 “扑通”一声潜入水底。红泠急忙站在木板沿前极目探看。却听身后也 “扑通”一声,红泠不必回头亦猜到定是那个痴女绿笛儿。绿笛儿江南长大,水性极佳。 眼见谷昭入水斗恶鲛,顾不得自身安慰,急忙除去大褂,拿了分水峨嵋刺跳入水中。 一入水底,方知凶恶至极。外面看似绿波荡漾,水下实则昏暗一片。加上被恶鲛剧烈搅和,水下一米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 陡觉水压袭来,绿笛儿凝神一瞧,但见一张大口现在眼前,已不足一尺。 惊骇之际,水下寒芒一闪,一柄钢刀横在恶鲛嘴前。恶鲛掉头向后,水浪翻涌。 绿笛儿知道谷昭必在恶鲛身后,急忙挥动峨嵋刺,欲两面夹击。突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那个黑衣忍者正在她身后,朝她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绿笛儿身体顿时麻痹,动弹不得。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8 谷昭在水下看不到恶鲛,便默立水下,注意四周水压的变化。突然,水流从身侧奔涌。 急忙跟过去眼看恶鲛大嘴一张,知道定是有伙伴相助。遂一刀拦住,恶鲛回头咬向谷昭。 谷昭在水里好比虎困牢笼,施展不开。而恶鲛在水里却是如虎添翼,轻松自在,威力无穷。 谷昭跟恶鲛近身搏斗几会合,胸腹憋闷感加剧,知道得出去换气啦。于是,猛地一刀切在恶鲛下颚,砍下一块皮肉。 恶鲛吃痛,在水里急速翻滚。谷昭趁机向上窜去,恶鲛哪能容他逃脱,紧跟其后。 水上众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水面,尤其红泠紧攥长鞭,随时准备出手,手心全是汗。 陡见,水面一分,一人冲天而起,腾起一丈有余。一张血盆大口紧随其后破出水面,张着大嘴在下面等着接半空中的谷昭。 好个谷昭,空中拧身,单刀向下,恶鲛没来得及闭嘴,便被谷昭的长刀一下子从上颚贯穿。 红泠长鞭适时卷出,便将眼看要随死鲛入水的谷昭拽到木板上。谷昭甫一落到木板上,便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有你这个鬼机灵在,师兄能少受一回罪。”红泠道:“那是。哎,绿笛儿姐姐呢,怎地还没上来?”谷昭一愕,这才知道,刚刚水下吸引恶鲛的是绿笛儿。 眼见烟波浩淼,丝毫没有绿笛儿的踪迹。谷昭急忙跳入水中,水下可视度太低,根本无从探寻。 只能胡乱摸索。谷昭这次可真急了,想到绿笛儿数次患难与共,不离不弃,不禁心如刀绞。 一口气用尽,正要升出水面时。却依稀看见那黑衣忍者石川五右卫门,正在自己前面一丈开外处背对着自己跟众人说话,手里赫然提着绿笛儿。 谷昭眼见机会难得,悄悄凝聚内力,缓缓移至距离石川五右卫门不到两米处。 突然发难,从水中跃起一刀劈下,离石川尚有一丈距离,自上而下隔空劈出一道霸烈无比的气芒。 用的是沧浪剑法中的 “乘风破浪”,旨在一招毙敌。那石川五右卫门听到背后水声,已经知道不妙,回手就待举起绿笛儿做挡箭牌。 不料,手刚抬起少许,便被一根银线紧紧缠住。接着那银线就似生了眼睛,在石川五右卫门身上缠绕数匝。 楚云傲趁石川分心之际银丝配合得妙到毫巅。霎时间使他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谷昭凌空一刀劈至。 从头到胯,被劈成两半。众人正要拍手称快,但见水花四溅,黑衣里面包裹的竟然全是水。 森久太郎道:“是‘水影分身术’。想不到石川五右卫门已经修成了这种几近于禁术级的忍术。他的真身必定在附近,大家小心。” “不错,本大人正是在此。”众人回头,只见石川五右卫门站在身后不远处,依旧是凌波微步,傲然立于水上。 光凭这手轻功,便足以惊世骇俗。楚云傲银丝一抖,金钱挂着银丝呼啸飞去。 石川五右卫门手一摆,身体呈直线向后飘移。眼看出了银丝涉及的范围之外,谷昭将绿笛儿放下,对楚云傲喊道:“给我扔个木块。”说罢,脚尖用力凌空跃起,力道将近身形下坠之际。 楚云傲已然将掰下的木块,朝谷昭脚下投出,正好在谷昭旧力刚竭新力未生之际赶到。 谷昭脚尖一点木块,身形再起,横飞三丈,已然飘至石川头顶,又是兜头一刀砍下。 石川未料到谷昭和楚云傲配合得如此默契,转瞬便冲至眼前。急忙手舞怪姿,身前水浪一分,凸起一道水墙,将石川牢牢罩住。 谷昭一刀砍在水墙顶,刀劲飘忽四泄,刚猛的一刀顿化作乌有。谷昭再无着力之处,掉入水中。 众人拼力划木板向石川冲来,那石川回首大笑, “叫你们尝尝,天神蟒的厉害。”说罢,身下水流急速喷涌,出现一对硕大的狰狞至极的怪头。 谷昭一掉入水中,紧急憋住一口气,正待潜出。突觉水流一紧,身子被紧紧匝住,动弹不得。 打手一摸,触手冰凉滑腻。借着昏暗的水底光线,才知道自己被水桶粗的巨蟒缠住。 急忙运起全身内力,用力挣脱。却丝毫未松,反倒越来越紧。谷昭胸闷欲裂,心下骇然:好厉害的蟒,难道我谷昭要命丧此地? 谷昭在水下挣扎,众人在水上也不好过。那两只巨莽身长竟然达十余丈,将众人逐个缠起。 只剩下红泠和楚云傲勉力躲闪。赖以伫足的木板早已被撞烂,二人分别站于一块小木板上。 楚云傲脑子里全是红泠的安危,见巨蟒再次撞来,红泠跃起后无处着力,眼看便要落水。 楚云傲首次产生了舍己为人的想法,抓起自己脚下木板扔过,自己则掉入水中。 本来就受伤不轻,在水中更万万不是巨蟒的对手。不一时,便被巨蟒缠住,只觉呼吸滞塞,活活便要被勒死。 红泠落地踩到木板,方知楚云傲舍身相救,心下突然生起一阵歉疚之情。 此刻无暇多想,对付巨蟒鞭子不好用。遂掏出随身小匕首,在木板上前荡三丈。 到了近处,纵身扑到巨蟒头上方。师父以前讲过打蛇要打七寸。她朝巨蟒七寸位置扑去,准备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若是不成功便掉入水中,跟大家伙一样,被巨蟒匝住。石川见红泠此举,不禁哑然失笑,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老海此刻被缠住,无法翻译,红泠自是听不懂。但却从石川表情上看出,石川根本不在乎。 就在匕首即将插到怪蟒七寸处时,电石火光间红泠猛地想起老黑山的无间幻境,想到丸目长惠的樱花阵和铁像人……很多东西都是忍者利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将大家的意念引入忍者的精神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一开始是被别人迷惑,到后来实际上主要是自己的迷失。 石川五右卫门看了眼徒劳无功的红泠,心想任你一个女娃子瞎折腾,也休想杀死一个幻蟒。 遂转首看向数次让他命悬一刻如今即将窒息的谷昭。从对手临死的眼神里读出恐惧,是石川五右卫门一生的最爱。 对手越是厉害,石川得到的满足感就越足。他想看看这个中原高手死前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不禁慢慢靠近谷昭。 这时,他惊奇的发现对手眼里除了绝望愤怒外,突然又转化为喜悦。石川大为诧异,凑近一瞧,只见对方瞳仁里除了自己外,赫然有一点红光闪过。 石川五右卫门陡地明白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便觉一凉。绿波荡漾的大湖,突然间烟消云散。 天色变成暗青,湖面变成齐腰的沼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石川五右卫门无力地看着面前这个鲜红如玫瑰的姑娘,那姑娘也满面惊诧的看着自己。 一溜红线顺着石川五右卫门的后腰滴在他的鞋跟上,又从鞋上流到脚下踩着的钢丝。 谷昭呼吸突然顺畅,愕然回首。但见石川五右卫门背插匕首面对红泠,脑袋微垂,寂然不动。 周围景致已变,四下一看。但见身处齐腰沼泽的山腹大殿,出了几具鲛尸别无他物。 周遭数人竟齐齐自扼脖颈,森久太郎更是自己将自己掐得眼珠泛白,眼看便要完了。 谷昭一指弹出,解了危厄。谷昭过去查看石川五右卫门,见其后背插着红泠随身的匕首。 顺着刀柄绽出一朵殷红玫瑰,显然肺部受损,气喘不止。谷昭不敢取刀,倒了粒大还丹给石川吞下,石川气息渐稳,已无性命之忧。 原来,红泠奔向巨蟒七寸之时,看见石川五右卫门不屑的眼神,立时明白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于是半道改变主意,在落下水面之前的一瞬间,反手投出匕首。石川五右卫门正聚精会神地观看谷昭临死的表情,不防被红泠匕首投中。 匕首自后背插入,若是前胸透入,石川五右卫门就是大罗神仙也得死了。 众人得救知是红泠的功劳,无不大加赞美。森久太郎笑道:“石川大人,现在还敢小瞧我们不了。”石川五右卫门冷哼一声, “我尚未使出十分之一的忍术,大意遭擒,不算你们本事,倘若我使出全身本领你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谷昭道:“我们无心与你们为敌,来此只为取回幻石,救两个人。”遂将忘愁的事情简略一说。 那石川闻言道:“我学忍术虽广,却并未学封印术。你朋友显然是中了五行封印,欲破此印,只有去找东乡重位。”谷昭问:“东乡重位在哪里?”石川五右卫门向上一指,台阶尽头是扇石门。 道:“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森久太郎道:“你把伊藤公主关哪里了?”石川五右卫门回首一指木门前的一个石台。 道:“刚刚还在这里,看来是东乡君将她接走了。”谷昭顺台阶走上殿顶石门。 轻轻一推开,寒风迫面,眼前竟又是一副人间。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一道丈宽台阶挂满冰霜,直通山巅的大殿。石川五右卫门狞笑道:“顺台阶到头,便是英雄大殿,你们要的东西便在那里。有种的就去送死吧。”谷昭清点了下人数,除了伊藤宁姬外还剩十人,几乎人人带伤。 听石川五右卫门的口气,东乡重位似乎比前面诸人都厉害。大家伙便抓紧时间在台阶前稍事休息,吃点干粮,养足精神以备后面的恶战。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9 楚云傲历经连翻恶战,伤势最重,打坐调息。红泠想起之前他舍身相救,对他态度大有改观,有股内疚之情充斥胸腔。 不自觉便站在楚云傲身后,欲用内力相助,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一时颇为犹豫。 谷昭这边却对绿笛儿充满怜惜和责备之情。看着绿笛儿浑身湿漉漉的在拧一头秀发,便走过去道:“绿笛儿姑娘……”绿笛儿看谷昭那副扭捏样子,奇道:“怎么了?”谷昭支支吾吾地说:“以……以后切不可鲁莽。”绿笛儿闻言,杏眼微瞪, “哼”了声,不理睬谷昭,扭过头去继续拧身上的水。谷昭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那个……你……以后,哎,我没事,你小心。”绿笛儿被他一顿颠三倒四的说词逗得扑哧一笑。 红泠道:“哎呀,师兄笨嘴笨舌的,我替他说。我师兄是说,他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而是心疼你,你以后不要这么莽撞。”谷昭老脸顿时通红,故意恶狠狠地瞪着眼,说:“就你话多。”红泠顽皮地做个鬼脸。 绿笛儿螓首低垂,一朵红云飘上脸颊,心里甭提有多甜蜜。大家休息了一炷香的工夫,谷昭喊起众人继续征程。 谷昭和森久太郎仍旧带头前进,为防万一,和众人保持三丈距离。二人率先登上冰晶覆盖的台阶,台阶宽足有一丈,站在上面,滑不留球。 台阶一侧紧贴石壁,另一侧下面布满冰锥,尖锥向上,闪着森森寒光。 不消说,不小心滑落在上面,必然会被来个对穿。这么滑的台阶却连个扶手也没有,众人只得扶着石壁小心翼翼向上攀登。 冰阶越往上越是陡峭,好在每百蹬台阶便有个小平台歇脚。谷昭生怕众人有闪失,遂用信玄宝刀将冰阶平滑的冰面划出数道横沟,起到防滑的作用。 如此行了许久,众人上至一处小平台小憩。谷昭回首一瞧,此地离地面足有五六十丈,若是失足落下不用冰锥,摔也摔成肉酱。 便嘱咐大家,行路更要小心。抬头向上眺望,英雄大殿已经遥遥在望。 看来不消半个时辰便可到达。三女身体单薄,又穿着夏天的衣服,不一时,便冻得哆哆嗦嗦。 还是继续攀登才能抵消寒冷,于是众人又缓缓上行。竹叶儿边行边问道:“我们这一路是不是太顺利了,都走了一半的路程,这个东乡重位难道言过其实?”细川次郎揶揄道:“这个东乡重位据说还是森久君的祖师爷呢,森久君对不对?”森久太郎立即怒骂道:“英雄莫问出处,比你们这些屁能耐没有,却整日自命不凡的武士强了不知多少倍。”细川次郎就是有意讥讽森久太郎,见他生气,正中下怀,和其他武士冷笑不语。 竹叶儿奇道:“那个东乡重位按岁数即便是你祖师爷又有何不可,为何生这么大气?”森久太郎解释道:“东乡重位小时候,本是东海道的一名盗贼。后来一位退隐的忍者见他资质不俗,便收他为徒传授忍术。不久,战火燃烧到他家乡。他的师父一家惨被灭门,东乡重位一怒之下投靠了织田信长,为师父报仇。后来他发现织田信长尤其注重武士道精神,东乡重位便又改拜柳生宗严为师,转成一名武士。也就是说,东乡重位所学之广,是东瀛自古至今的唯一一人。”红泠道:“所学虽广,却必定博而不精。”森久太郎道:“若是在当年可以这么说,但是经过洞中四十年与世隔绝的苦修,谁还敢说他所学不精呢?”这时,谷昭伫足不前。 众人不明所以,向前看去。但见相距五丈的正上方的小平台上有一只熊形的冰塑。 冰熊立身平台边沿之上,因平台阻挡视线的关系,众人至此才发现。只见冰熊呈人立姿势,双臂举在头顶,上面托着一个巨大的冰球,冰球直径足有一丈。 众人脸色霎时苍白,大气都不敢出。谷昭轻声道:“大家莫要出声。”众人此刻正处于陡峭台阶之上,脚下溜滑又毫无周旋的余地,假若冰球滚下,即使不被压扁也得被撞下近百丈深的石崖之下。 森久太郎蹑手蹑脚地上前察看附近有没有机关销簧。或许,冰熊是一个机关。 看了半晌,叹气摇头。低声道:“先退到小平台再做计较。在小平台上先除去上面的浮冰,有个安稳的立足之地,才好想法对付冰球。”众人后队做前队,调转身形,缓缓向下。 原本最后一人是一名叫做西平伊松的武士。此刻他打头阵,向下缓行。 爬过泰山的人都知道,陡峭的台阶上时不难,最难是向下。尤其是没有扶手的台阶,脚下还出溜打滑。 西平伊松一手扶石壁,一手用长刀拄地,走了没几步。由于心慌,长刀一没拄稳。 身形趔趄,向前下方栽去。失声惨嚎一声,一路翻滚跌下台阶侧峭壁。 这一声惨吼,惊得众人头皮发麻,在冰殿回荡不绝。谷昭急忙催促众人快下,忽觉身后有异。 一回头,但见那头冰熊瞪起充满血丝的巨眼,恶狠狠地看过来。谷昭心道:看来是和沙眼、木眼一样的冰眼,那个东乡重位显然已经知道了众人的处境。 急忙喝道:“大家赶快到小平台上,将上面的浮冰铲去,我在此阻上一阻。”说这话他自己都没底,自己能不能扛住硕大冰球。 脚下若是土地,或许尚有可为。但此地脚下打滑,如何能扛住急滚而下的冰球? 蓦地,脑海灵光一闪,心里有了主意。只见那冰熊缓缓挺胸直腰,蓄力做势。 谷昭退无可退,只得背水一战,冒死一试。单刀猛地一拄地,身形拔起,只一个起落,便飘至距离冰熊身前不足二丈。 正好迎上刚刚滚落的冰球。谷昭一手将单刀后撑,支住身体。另一手凝聚毕生功力, “嗨”地一声,推向冰球。冰球才滚了不到一圈,未形成下冲惯性,只靠自身重量下压谷昭。 谷昭十成功力一顶,冰球下坠之势竟然被阻住。下边众人已然来至小平台,拼力铲除浮冰。 见谷昭阻住冰球无不叫好。楚云傲看到谷昭身形被冰球挤压得不住后斜。 急忙抓了把长刀效仿谷昭向上飞跃,来至近前,一肩扛住。谷昭这边压力顿减,看是楚云傲,心下大加赞赏,此子虽桀骜不驯,狂妄自傲。 但是行事干练,极赶眼神儿,实在难得。正想着,压力又增。只听红泠在下面尖叫道:“那只狗熊活了,它正在推你们呢。”谷、楚二人咬牙坚忍。 冰球遮住二人,无法看到上面情形。上面的冰熊亦同样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只见自己投下的冰球滚了半圈就不滚了,焦急万状,不停用膀子撞击冰球。 又怕冰球偏离滚动轨道,不敢尽用全力。情急之下冰熊爬上冰球,瞪起熊眼,往下一瞧,这才明白原来冰球下面有两个人用力扛着。 不禁狂躁至极,在冰球上借助体重,不停起跳跺脚,欲借助体重压垮二人。 这下子谷、楚二人压力剧增。谷昭情急之下,亦产生拼了的想法。攥住一把银针,对楚云傲道:“楚老弟,你自己能坚持多久,我要射下这个熊瞎子?”楚云傲咬牙道:“但去无妨。”谷昭闻言,双手稍一后撤,冰球一动便又停住。 见楚云傲脸憋得通红,他这次可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谷昭不敢怠慢,急忙侧身飞起,那冰熊未料竟有人能近身,兀自一愣,但见银光爆闪,急忙用两只巨掌遮住头脸。 银针尽数扎在熊掌。冰熊正待还击,射他的人已没了踪影。谷昭怕楚云傲坚持不住,洒出银针便急忙回来用肩头抵住冰球。 谷昭也没想到那冰熊这么敏捷,欲刺瞎熊眼,结果一击没能成功,心下十分懊恼。 而那冰熊却已怒不可遏,急于撕了谷昭泄愤,知道谷昭在冰球下面,便从冰球一跃而下。 跳至谷、楚二人身后,挥起巨掌朝谷昭兜头砸下。谷昭急忙一跃而起,跳到冰球之上,见冰熊下来,正中下怀。 道:“楚老弟,银丝。”楚云傲立时会意,将银丝掷出。谷昭一把接到另一头,楚云傲大喝一声,用尽全身之力,向上一扛,紧接着纵身飞起。 谷昭猛地一拽银丝,楚云傲借这一拽之力,从冰球下跃起至谷昭身侧。 那巨熊在转瞬之间不见了二人身影,却见冰球朝自己滚来。急忙用肩膀顶住冰球,冰熊脚掌带钩,牢牢扒住台阶,冰球稳稳的被顶在台阶上。 谷昭立于冰球之上,须臾间形势倒转。不禁哈哈大笑道:“你这乖熊,老老实实顶着吧。”红泠等人见到转机,急忙从冰球上方越过,来至上层平台。 那冰熊不住哀号,渐渐抵不住冰球压力,终于和冰球一同滚落。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10 细川次郎至此对谷昭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道:“中原高手果然了不起。”竹叶儿道:“其实我们刚刚太过武断,我突然想到,冰球是圆形,刚刚滚下时,我们手搭台阶沿上,身子悬空。或许也能躲过冰球。”谷昭拿指敲了竹叶儿脑壳:“不早说,刚才是情急拼命,现在想来真是侥幸。好在冰熊一介畜类,没小叶子那么聪明,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们早就完了。”竹叶儿一听谷昭明褒暗讽,大叫不依。 再往上走,台阶坡度减缓许多。两侧逐渐多了些石雕,均被一层厚厚银霜罩住。 有手持烛台的侍女,还有些手按刀柄的武士。森久太郎前车之鉴,逐一注目观察这些石人。 见并无异状,继续前进。行在石人中间,众人恐怕这些石人会象冰熊般复活,眼见前面石人数不胜数,无不胆战心惊。 不久,又上得一处平台。这个平台较之前的阔敞不少,沿着石壁陷进许多,足有篮球场大小。 石台前方仍是向上绵升的台阶,却没有了两旁的石人裹挟,众人长舒一口气,纷纷盘坐休息。 谷昭举目四望,但见平台石壁之上,雕刻着七个盛装女子,各舞宝剑,形态各异。 中间的核心舞者施釉涂彩,卓然不同,栩栩如生,仿佛欲从墙壁飞出一般。 这些石刻对面的平台边沿对应伫立七盏一人高的石灯。中间的灯内闪烁着怪异的光华,其他灯则暗无光亮。 谷昭好奇心大起,趁着大家都在休息,上前细细观摩。石刻雕凿极为精细,眉眼口鼻惟妙惟肖。 就连衣服上的配饰都没落下,真是别具匠心,面面俱到。这时,绿笛儿见谷昭看得专注,亦凑过来,正瞧见核心侍女剑上隐约有字。 凝目细瞧,似是 “公孙”二字。遂奇道:“公孙?莫非是杜甫笔下的公孙大娘?”谷昭道:“很有可能,传说公孙大娘晚年便是隐居于东瀛。”绿笛儿道:“想不到倭人亦对公孙大娘神往。”竹叶儿愣愣地问:“谁是公孙大娘?”绿笛儿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就是她咯。”红泠过来道:“你们这对酸男醋女,一有功夫便吟诗作画,之乎者也,让人听了好不憋闷。”谷昭道:“你懂什么,这里步步机关,我们在讨论……这个……这个如何破解。”红泠哼道:“机关?喂,猴精过来,这里有机关吗?”森久太郎直挠头,喃喃道:“没看出,没看出。”红泠得理不饶人:“师兄你倒说说看,这面墙壁有什么机关?”谷昭道:“这个……你这小鬼头,这里没机关,难道是东乡重位大发善心,叫咱们在此养精蓄锐,好上去找他一决雌雄吗?”红泠支上架子,俨然如好斗的小母鸡。 正要说话,绿笛儿突然发问道:“铃铛,你会剑术吗?”红泠道:“剑法?师兄到是教过我些沧浪剑法,不过师兄教时总是不耐烦,没学全。”说罢,怒视谷昭,小嘴撅得老高。 谷昭忙分辩道:“小混球,明明是你偷懒耍滑头,不用功的缘故。”红泠看着绿笛儿道:“师嫂,你问我剑法干吗?”绿笛儿脸一红,嗔道:“休得胡说,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会些剑法再好不过。你就在石灯前,对照着石雕的剑势舞出。” “哦,简单。”说着,红泠走到石壁前细细观看第一个舞剑的侍女,见是一招简单的 “仙人指路”。便接过谷昭递来的信玄宝刀,道:“瞧着。”剑光乍起,一式 “仙人指路”应运而生。舞毕,第一盏石灯蓦地亮起,石壁上人物瞬间色彩鲜明起来。 谷昭赞道:“绿笛儿姑娘果然聪慧,这机关被你瞧破了。”绿笛儿道:“我也是误打误撞,胡乱猜测。好在此地处处怪异,不可以常理度之。”红泠道:“好哇,全是你们的功劳,你们来舞剑吧。”谷昭,绿笛儿急忙好言相慰,把红玲哄得开心了。 红泠才舞出第二剑, “嫦仙赴会”。裙带含风,飘飘欲仙,果有嫦娥仙子乘风赴会的风姿。第二盏石灯接然点亮。 直舞到第七盏石灯一亮。石台出口至下一个平台之间的数百级台阶突然凭空消失。 但见下面是悬崖峭壁,寒风呼号,阵阵寒气直逼心脾。众人俱瞠目结舌,暗骂东乡重位用心歹毒。 竹叶儿道:“绿笛儿姐姐你救了大家一命。”绿笛儿亦是心有余悸,道:“我也只是觉得好玩,眼见七仙女舞剑,只有中间一人服色光鲜,其她诸女俱是暗淡无光。又看到与之对应的石灯,才突发奇想,不想误打误撞,竟然破了这谜局。”红泠举目眺望,立身之地距离上面平台少说有二十丈,气道:“莫非要我们化作飞鸟,才能渡过?”森久太郎一指石壁上露出的参差不齐,却错落有序逐渐升高的木桩道:“看来,这些木桩便是过道。”谷昭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你们在此守候,我先去探探路。”说罢,飞身而起,踏在第一个木桩之上,微一用力,木桩倒是极为坚固。 旋即又跃至第二个木桩。如此这般,离平台只有不到四丈的距离。谷昭跃上最高的木桩向平台望去,但见,平台边沿上默然伫立一名忍者。 迎风傲立,袍袖烈烈,颇有气派。谷昭纵身一掠,半空脚踏木桩借力,一个横飘来至忍者身前。 长刀拄地看着忍者,那忍者也不说话,默默拿双阴冷的眸子上下打量谷昭。 突然袍袖一挥,谷昭身前骤然现出一堵冰墙,迅速朝谷昭蔓延。谷昭暗忖:此人必是东乡重位,跟石川五右卫门的水牢相仿,搞不好是冰遁中的冰牢术什么的。 急忙闪身躲避,刚一闪开。忍者胸前已聚起无数小冰锥,向谷昭疾速射来。 谷昭挥起信玄宝刀,一式 “沧海潮汐流”将冰锥尽数击落。那忍者见数招俱未奏效,口中念念有词,袍袖一抖,身前立现一只大白熊。 谷昭一惊:忍术竟跟传说中的仙术一样,可以随便幻化出野兽。不敢懈怠,急忙手舞信玄,做个防守架势。 这时间,下面众人看到谷昭跃至石台,展开打斗。急忙攀越木柱,急急赶来。 谷昭和那忍者加大白熊斗在一起,难舍难分。楚云傲和红泠飞扑忍者,鞭影与银丝交错,立时困住忍者。 白熊坚愈钢铁,不惧刀剑。细川次郎挥刀砍上,刀被返震,差点脱手。 这时,谷昭得隙,朝细川次郎一指断壁。细川次郎立即心领神会,急急引了白熊往断壁跑去。 到了近沿,不想白熊速度奇快,竟已追到。还没来得及闪开便被一头顶飞,朝断壁落下。 红泠见状,长鞭一卷,正好卷住细川次郎的大腿给生生拖回来。谷昭趁此时机,已然奋起十成功力凌空一脚向白熊臀部踹去。 他是效仿师父白筱天对付白雪狼王的办法来对付这只刀枪不入的白熊,想把它踢下石崖。 不料,就在谷昭一脚刚刚触到白熊身体的时候,白熊竟然瞬间雾化,离散成一团白烟,冉冉飘散。 谷昭收势不及,整个身子瞬间融入白雾。森久太郎道:“‘雾影术。’那是假的快退。”但已经来不及了,谷昭未料到一个畜类能有幻化之术。 穿过白熊身体前面便是百丈断壁,谷昭扑空,笔直从崖顶跌落。红泠刚刚放下细川次郎,长鞭不及出手,见状跺足尖叫。 绿笛儿只觉心中一阵刺痛不顾一切冲到崖边。红泠急忙将长鞭卷出,死死缠住给拖回来,生怕这痴女做出傻事。 楚云傲内伤未愈,勉力一人支撑那忍者。众人回过神来,同仇敌忾,合力围击忍者。 森久太郎叫道:“你是东乡重位?”那忍者微微一愕道:“既然知道本大人在此,还敢前来送死。”众人齐齐出招,将东乡重位围了个水泄不通。 东乡重位左支右挡,相形见拙。楚云傲奋起楚家十神掌第三式 “诛天灭地”。威力绝伦地向东乡重位兜头罩下,欲毙其于掌下。眼见无处可逃,东乡怪笑一声,突化一团烟雾飘散,在台阶上又渐渐复合成人形,躲过了众人的铁桶围攻。 待众人发觉,已然嘎嘎怪笑,向阶顶英雄大殿门口石台跑去。众人紧随其后,东乡突然回头,身前横起无数冰锥。 森久太郎往台阶上一伏身道:“燕吹雪,大家快快伏下。”细川次郎身旁的一名武士惨呼一声,躲闪不及,被一枚冰锥透胸穿过。 东乡嘎嘎大笑闪身没入石台之上,众人起身追至平台。却不见了东乡重位,但见石台上正中位置竖着一尊巨型冰雕,别无他物。 冰雕足有二丈余高,手持巨鞭,容颜俏丽,栩栩如生,赫然是伊藤宁姬的模样。 森久太郎呐呐道:“公主殿下,难道……东乡重位对她施了倍化术?”话音一落。 伊藤宁姬冰像突然暴睁双目,怒视众人。手中长鞭一抖,碎石裂地的一鞭携带风雷之声,鼓起一团气浪朝众人击去。 红泠眼见此鞭有如天神发威之势,亦亡魂皆冒,仓惶闪避。一鞭扫过,平台上浮冰尽被气浪清空。 众人脚下站稳,亦喜亦忧。眼见第二鞭兜了个圈又再次甩来。鞭身粗如小腿,携带的气浪更有水桶那么粗细,滚滚袭来。 众人纷纷跳起躲避,堪堪避过后仍被强风刮得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11 楚云傲见谷昭生死不明,此刻自己应该当仁不让地带领大伙冲过难关,无奈伤势未愈有心无力。 情急之下,数次欲用银针去射冰雕的眼睛,可是一看到伊藤宁姬的容颜便又下不了手。 正自犹豫间,冰雕的巨鞭圈舞已将红泠等人逼入死角,后面则是百丈悬崖。 岌岌可危之际,楚云傲激起冷傲本性。不再犹豫,纵身而起,在冰雕右臂上微一借力,直跃至冰雕脸前。 楚云傲运力一挥,一蓬银光直奔冰雕双眼。电石火光间,一道流沙斗篷突然掩至,将银针悉数吸光。 森久太郎面色一喜,道:“流砂盾!”紧接着一个灰色人影出现,正是伊藤一刀斋。 伊藤一刀斋朝森久太郎道:“这里交给我,你们继续吧。”旋即转首对冰雕道:“东乡君,这个女娃叫我一声叔祖,是我伊藤家的后人,我不能允许你伤害她。”森久太郎闻言如获大释,急忙跑至英雄大殿门口,仔细观察大门开启之法。 冰雕大嘴一动,道:“哈哈哈,伊藤君,你违背了誓约,擅自放这些人过关,柳生大人岂能饶恕你?”伊藤一刀斋怒道:“我只发誓效忠于织田主上,去你的柳生大人。三年约定即将来到,就让我先闯闯你这‘幻冰遁’。”说罢,默念口诀,双手合抱,十指前伸做势道:“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这是忍术的九字心经,忍者使用高深忍术前的必备口诀。 伊藤念完,身前豁然激起一道流砂,流砂卷舞有如一道旋风向冰雕绕去。 紧接着,冰雕身后一道白雾翩然翔转,在伊藤一刀斋身前立定,瞬间幻化成人形。 伊藤一刀斋道:“我就不信你不露真身,东乡君久违了。”说罢,流砂止住,转回冰雕身前,聚合成一尊二丈余高的持杵韦陀石像。 原来东乡重位一直躲在冰雕背后,控制冰雕。此刻,被伊藤一刀斋的 “砂旋术”逼地现了身。东乡重位笑道:“伊藤君,看来你是帮定外人了。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这几年的修为到了何种程度。”言罢,身后冰雕一鞭舞来,直取伊藤一刀斋。 伊藤一刀斋旁边的石像,巨杵一横,两尊巨像斗成一团。二人各自站立不动,暗运精神力控制巨像。 蓦地,东乡重位身前出现无数冰锥,射向伊藤一刀斋。伊藤一刀斋默运玄术,身前立起一道砂墙。 冰锥尽数被阻坠地。砂墙接着升腾有如雾状,急速朝东乡重位飞去。东乡重位身体立即结出一层厚冰,有如自动冰封。 飞砂击上,东乡重位无痛无觉。伊藤一刀斋道:“东乡君,你的‘冰遁之术’似乎已经达到了禁术之境。”东乡重位嘎嘎笑道:“伊藤君向来反对忍术,不料,‘砂遁术’也已接近了禁术的境界,看来表里不一啊。”伊藤一刀斋道:“跟你们玩破关游戏,我自然要学习忍术。你要是敢跟我以武士的方式较量下,我自然不胜欢喜。”东乡重位摇头道:“我本身就不是武士,况且我十年前‘冰遁术’便已至禁术之境。这十年我一直在修行一门更为深奥的幻术,本来是要拿这些人做做试验,既然你横加阻拦,那只好先拿你做试验了。”东乡重位说完,面色冷峻,双目精光内敛。 两手前伸,立时,整个冰殿的寒风尖啸着向其指尖凝聚。不一时,东乡重位身前聚起一个西瓜般大的冰球。 东乡重位眼内厉色一闪,喝道:“伊藤君,地府再会。”说罢,冰球向伊藤一刀斋推去,冰球飞行极慢,所过之处,方圆三丈内物体立即冰封。 韦陀石像挥动巨杵和冰雕斗得正酣,冰球飞过,石像立刻冻结,被冰雕趁机一鞭击个粉碎。 伊藤一刀斋面色严峻,退至石台边沿再无余地。身子前躬,双手合十,指尖向外,凝神默立。 东乡重位全力施为准备一举击杀伊藤一刀斋。这时,红泠大叫:“那是不是大师兄。”果然,悬空木桩上有个青影蹦蹦跳跳,飞速奔来。 东乡重位被这一喊略一分心,再回头来,眼前人影骤然一失。东乡重位暗叫不妙,正待极力催动冰球,但闻伊藤一刀斋大喝一声:“千年杀!”随之胸口剧痛,已被伊藤一刀斋一掌插在胸前。 再看伊藤一刀斋,低头垂目,全身僵硬,已然被瞬间封冻。场内局势瞬息万变,众人在英雄殿门口的台阶前看得目瞪口呆。 忽然,眼前景物变幻,寒风呼啸的冰封大殿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石台阶铺就的阴森地宫。 众人知道这必是东乡重位受了重伤,无力再维持此冰封幻境。细川次郎往二人身后一看,立喊道:“伊藤公主殿下。”原来,伊藤宁姬模样的冰雕果是伊藤宁姬本人所化。 幻术一破,立即回复本身模样,昏厥在地。绿笛儿过去给伊藤宁姬喂服一粒药丸。 轻输内力,不一会儿,伊藤宁姬苏醒过来,看着众人,愕然发愣。又看到伊藤一刀斋,立即扑去相救。 这时,青色人影来至近处,正是谷昭。谷昭赤手空拳来到近前。大伙见到谷昭无恙,很是高兴,三女更是少不得雀跃不已。 顾不得多说,谷昭凑近勘察伊藤一刀斋的伤情。原来,伊藤一刀斋在最危急的时刻,趁东乡重位分心,拼着被极寒的冰球冰封的危险,使出了禁术级刚拳 “千年杀”。此拳属于同归于尽的至罡拳法。在被敌人击杀的瞬间亦可重挫敌人,这便是千年杀的威力。 东乡重位诚然先一步冰封了伊藤一刀斋,然而,在冰球封冻之前伊藤一刀斋使出的千年杀已然启动,配合着七十余年的功力加上惯性,伊藤一刀斋被瞬间封冻成冰人后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中东乡重位的要害。 在即将冻毙的瞬间,东乡重位因受重创,幻术消失, “极冰封术”亦自动破解,伊藤一刀斋心脉又转瞬复苏。所以,伊藤一刀斋破釜沉舟之下,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伊藤一刀斋在众人施救下,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谷昭两手空空,问道:“刀呢?”谷昭道:“刚刚跌落崖底,刀丢失了。”绿笛儿道:“命在就好,别的不重要。”伊藤一刀斋闻言气地闭上眼睛。 挥手道:“你们快去吧,胜利已经不算遥远,打开这道门,就只有柳生宗言一个老朽了,幻石应该就在最里面。不用怕他,用心去跟他战斗吧。切记万万不可以杀他,如果杀了他,后果不堪设想。”说罢,昏睡过去。 红泠嘟囔道:“送人家的东西,一听丢失了,还这么生气。”老海肃然道:“你不明白,对日本武士来讲,刀代表的是尊严,武士是宁肯丢掉性命也不会丢弃刀的。”谷昭闻言耷拉着脸,一言不发,闷头朝大门走去。 老海见谷昭生气,颇为尴尬,暗骂自己多嘴。森久太郎来至门前,刚刚还合得严严实实的木门,此刻竟出现一道浅缝,要不是没见人出来,真是以为见鬼。 红泠叫道:“你们看东乡重位呢?”森久太郎回首一看,东乡重位已然不知所踪。 回首看了眼大门,门缝中赫然一双眸子相对,吓地一个趔趄后退一步,暗道:不可能,决不可能! 自己这双贼眼,怎会看错,难道是柳生宗言?忙凝神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楚云傲上前,伸手一拍。巨大的木门竟然极为灵活,无声无息地便已打开。 楚云傲率先大步踏入。红泠心情大好轻敲了森久太郎头道:“大门被你看了这么久,还以为有什么机关呢。”说罢昂首走进,森久太郎堆着苦瓜脸,满脑子懊恼。 道:“你们不可轻敌,那个柳生宗言既是东乡重位的师父,修为当然更为了得。再者说柳生宗言年轻时做过海盗,在中土生活了数年,应该对中土风土人情极为了解,还是小心为妙。”说完,只做远远尾随,准备一旦遇到危险,溜之大吉。 众人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神秘宫殿,无不被好奇心驱使,反倒一时忘了危险,纷纷举目四望。 但见英雄大殿内呈坡度缓缓向上,逐行摆放着数百只蜡烛。每两只蜡烛下供奉一个灵位,灵位下面有个圆形陶罐,其中正中的灵位空着,想是留给织田信长的。 灵台后面有一道窄门,阴森幽暗。看到这里,众人无不屏息猜测:那个号称 “紧那罗魔王”的柳川弘义定然就在里面。不知道四十年的沉睡,里面究竟是一堆朽骨呢,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活死人? 卷三 四十年前的武者 12 细川次郎是此行仅剩的武士。走至一个灵位前,四肢扒地不住磕头,样子极为恭谨。 竹叶儿看了眼道:“日本字和汉字颇有许多相近的,你们看这个灵位是不是叫‘源赖朝’。”绿笛儿道:“那是,在秦始皇时期,日本还是未开化的土地。后来始皇帝求仙心切,逼迫道士徐福为其求取仙丹。徐福便将计就计,要了大量童男女,和其偷着保存的诸子百家学问东渡来到日本,将中原文化在此传承发扬。所以现在的日本文化还保留了许多中土的特色,两家文化是相通的。”老海道:“绿笛儿姑娘说得不错,我们两家实则是一个祖先。源赖朝遗骨竟然安放在这里,这里不愧是我大和民族的圣地,源赖朝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是镰仓幕府的创始人。在乱世中崛起,仅十几年间,就从一名流放犯,一跃成为威名显赫的统帅,并消灭了平氏,建立了我东瀛第一个武家政权——镰仓幕府。”红泠道:“这么说,他确实是个英雄,还是很了不起的英雄。”竹叶儿道:“你们看旁边这个是叫‘源义经’吧,还一个姓呢,一家子吧?”老海点头道:“这个源义经和源赖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一同举兵打败了平家。可惜,遭到哥哥的猜疑,最后被迫自杀。”红泠本来对源赖朝颇为尊敬,闻言怒道:“这算什么哥哥?只可共甘苦,不可同富贵。怎么跟咱们朱老大颇为相象呢?”绿笛儿道:“这就是权利的丑恶,只要有权利的地方,人心都是一样的。”老海指着下一个灵位道:“你们看这是楠木正成,他可是东瀛历史上著名的武将。他在推翻镰仓幕府,中兴皇权中起了重要作用。他的家世居河内国赤坂村。元弘之变中,楠木正成参加天皇发动的倒幕运动,举兵下赤坂。凑川一战兵败自杀,时年四十有三,是个宁折不弯的好汉子。”红泠道:“海叔,您看这个灵位还很新呢?”老海一看,奇道:“上杉谦信?怎地会有他的灵位呢?这人死了才不到五十年吧?说起这个人,可是我们东瀛人的骄傲,他是东瀛历史上最著名的军事家。在东瀛他的大名不亚于中土的白起、伍子胥。当年,上杉谦信成家督后,以其出色的能力统一了越后。生平百战无一败,所以被称为‘越后之龙’,室町幕府的‘军神’。此后努力恢复室町幕府的旧秩序。由于织田信长的反叛举动,上杉谦信开始对织田信长进行讨伐,并在手取川一战,让一帆风顺的织田军吃足了苦头。但天嫉英才,上杉谦信没多久在春日山城病殁。上杉谦信虽然战无不胜,就连织田信长都尊他为‘战国最强’的武将。但他却信奉佛教,曾一度因此非常矛盾。自诩为佛教的战神‘毘沙门天’的化身,高举‘毘’字战旗进行圣战。生平又极重信义,即便是敌人亦无人对其有丝毫不尊重。恐怕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被织田信长供奉至英雄神殿的原因吧。”红泠赞道:“说了这么多人,这个人我才是最喜欢,又讲义气又信佛不乱杀人,又有智谋武功,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只可惜早死了数年。不然,就轮不到那个织田信长风光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谷昭闻言怒道:“你小小丫头懂个屁,上杉谦信怎能和织田信长相提并论!一个是捍卫主子的走狗,一个是争霸天下的枭雄,米粒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红泠从未见谷昭如此严肃教训自己,小嘴一撅不敢作声。 老海暗道:难道我又说错了,昭儿这是怎么了?众人说着话,穿过灵廊来至后厅。 但见烛光掩映下,后厅当中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石头灵位,石制灵位足有一丈余高,上面写着日汉混杂的字迹,隐约能看出 “织田信长”四字。石碑之下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棺椁,棺椁用拇指粗的铁链缠绕数匝。 棺椁周围巨烛环伺,足有上百枝不止,照的后厅一片光明。红泠道:“那个棺椁应该就是柳川弘义的吧?”竹叶儿道:“为何却要压在织田信长的灵位下面?”谷昭道:“柳川弘义就是被织田信长制伏的,拿织田信长的灵位压他,好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楚云傲自打进来后,一直凝神戒备,眼见至此再无出路,也未见其他人。 不由奇道:“那个柳生宗言难道是鬼魂不成,为何此地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一语惊醒众人,纷纷凝神搜索里外,什么也没有。 这时,绿笛儿叫道:“大家看灵位背面写的什么?”众人过去一看,但见灵位反面密密麻麻篆刻着日本文字。 老海翻译道:“余原系北海道粗鄙农夫,蒙主上义元君不弃,赐名仁哲,携为近侍家臣。恩同再生,无以为报……义元君心怀天下,志在千秋,救民水火,泽被苍生……悍然挥师北下,几成帝业。然织田贼狡狯,义元君蒙难桶狭,山海遗恨……余虽万水相隔,矢身行刺,奈何贼酋机警且猛将环伺,虽有忍术千百,却无一击必成之法。余遂隐没于沧海,穷经皓首三十载,汇集贯通天下忍术,始成十大幻诀。数十年辛苦焉能与老迈之躯同化?遂刻石碑以记之。”众人大喜,原来五兵卫用幻石做织田信长的灵位,怨不得死活不肯交出。 绿笛儿道:“这人对旧主还真是忠义。”老海道:“可惜,他出山之时,织田信长早已死了十余年。不然,以他的忍术,势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红泠道:“海叔,您看看下面有没有治疗忘愁的办法。”老海道:“下面密密麻麻的便全是忍术技法。有冰遁术、火遁术、水遁术、砂遁术等等……有了,下面是封印术,有封火法印、紫焰封印、玄冰封印,最下面就是五行封印。”众人闻言俱喜,数日辛苦,至此总算有了着落。 虽看不懂倭字,亦都挤过来细瞧。陡听,伊藤宁姬大喝一声:“小心!”众人来不及回头,只觉头上一暗,已被一只巨笼当头罩下。 唯有伊藤宁姬和细川次郎还有谷昭站在笼外。伊藤宁姬旋即叫道:“你们大师兄有古怪。”细川次郎拔出长刀指向谷昭。 谷昭一脸阴沉,冷冷地看着细川次郎。红泠惊道:“师兄快来救我们。”见谷昭如同入魔,一言不发。 细川次郎大叫一声,挥刀朝谷昭头顶劈落。钢刀砍到一半,便无法下降半分。 细川次郎仰头一看,只间谷昭身前突现一个影子双手夹住钢刀。伊藤宁姬道:“‘影分身术’,细川快退。”只见那影子在无风的室内,须发飘舞,衣衫烈烈,身形越来越强壮。 细川次郎惊骇至极,急忙抽刀后撤,然而怎么使劲刀身亦无法撤出。森久太郎道:“快快弃刀,他是柳生宗言。”不料,那细川次郎果然是视刀为名节,拼命也不舍刀。 影子武士下身突然变化成数层钢刀,将细川次郎斩为数段。影子武士杀掉细川次郎,转首面向伊藤宁姬,绿笛儿失声道:“快跑。”伊藤宁姬急忙伸手掏出德川秀忠临行时送的织田信长令牌,道:“柳生宗言,我代表织田将军命令你,不得与我们为敌。”那影子呆了一呆,旋即嘎嘎狂笑,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伊藤家的小娃娃,你以为我们这些老朽在此隐世四十年,便不知世事了吗?织田主上早已不在人世,就连那叛逆丰臣秀吉也已被诛族,眼下应该是德川家的后代在主事吧?你看那石碑便是我为主上制作的灵位,日日供奉,从未间歇。”伊藤宁姬一听,心道完蛋大吉,本来赖以救命的护身符也不管用了。 这个柳生宗言竟似对外界极为熟悉。道:“柳生宗言你违背了誓约,竟偷偷离开英雄冢。”影子道:“哼,本大人乃堂堂大和武士,怎会违背誓约?难道我不出去,别人就不会进来吗?”伊藤宁姬道:“这里还有外人?”森久太郎想起门后的眸子,道:“是了,这里还有个人。”影子道:“很快你们就会见到他。”说这句话用的竟是颇为流利的汉语,众人之前知道他在中土生活过,也不以为奇。 影子说罢,一爪抓向伊藤宁姬。伊藤宁姬一鞭挥去,鞭身从影子身体划过。 无形无体,而影子却能抓到有形。一把抓住长鞭,伊藤宁姬惨叫一声被摔出去。 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跑。跑至英雄正殿门口,想起根本无处可逃。激起武士道精神,回身望着影子,准备做殊死搏斗。 影子狞笑道:“无处可逃了吧?”陡地,蓝光迫目,影子被刀芒一照,急忙捂住双眼。 再睁开眼时,只间两个人已然跑回内厅。影子追回,只见谷昭和伊藤宁姬站在铁笼前,正用力往上抬。 狞笑道:“你这小子到是顽强,本大人的‘影牢术’都没有困住你吗?你是怎么闯过来的?”原来,谷昭掉落悬崖后,危急中用信玄宝刀钉入石壁。 挂在半空,无奈冰壁奇滑,无法向上攀登。只得一点一点向下滑落。落至地面后,却遇见了柳生宗言。 和柳生宗言一番苦战,被其困在影牢术。谷昭煞费心思,终于悟通便轻易破了影牢术。 谷昭笑道:“无灯何来影?”看着一旁呆立不动的另外一个谷昭,说:“你的‘分身术’到是厉害,汉语更是流畅。”柳生宗言道:“想当年,本大人在中土行商多年,自然懂得汉语。”红泠骂道:“行商?哼,是做了海盗多年吧?”柳生宗言盯着红泠笑道:“这么可人的小丫头,待会儿本大人一定会留下慢慢品尝。”转首对谷昭道:“‘影牢术’你虽能破,和你自己打斗一定颇有趣味。”说罢,那个假谷昭捡起细川次郎的武士长刀飞起直奔谷昭。 两个谷昭立即斗成一团,越打越快,众人渐渐分不出真伪。谷昭越打越心惊,明明自己挥出一招 “沧海潮生”,一共挥出十六道剑气,而对方竟然接着返回一记 “沧海潮生”,也回来一共十六道剑气。谷昭没伤到人,自己却差点被返伤。 狼狈之余,再使一招 “乘风破浪”,依旧被对方完璧归还。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吗?想到此,灵机一动,胡乱摆了些花式,对方竟也照搬。 这下谷昭轻松许多,只是一时也无摆脱之法。森久太郎在一旁看明白了,道:“这是‘敌影分身术’。真身必在附近,击倒真身,便可破除。”谷昭闻言四望,室内空荡荡哪里去找真身。 蓦地想起墙壁上的影子,这必是他的眼睛。道:“柳生宗言你也是堂堂武士,何不现身与谷某一战。”影子道:“这有何难。”说罢,影子朝假谷昭分身一扑。 那分身立即虎目圆瞪,精神抖擞。手抚长刀,大笑道:“四十年未动刀剑,原来还是这样亲切。”说罢对谷昭道:“伊藤一刀斋乃是我的手下败将,他的信玄宝刀代表了耻辱,你拿着他的刀,未战已经败了。” 卷四 魔踪侠影 1 谷昭低头看刀,刀身在烛光掩映下有如一泓清泉,闪烁着蓝芒,煞是好看。 赞道:“如若真是那样的话,现在我倒要替它洗雪耻辱。”说罢,刀身横摆,二丈开外,爆起一道蓝色刀芒,气刀直逼柳生宗言。 二人又斗在一起,这次柳生宗言用的是自家真功夫。柳生宗言四十年前便已是东瀛著名的剑道高手,家学渊源,适逢乱世,一把钢刀斩人无数。 二人刀光剑影,斗了三百余招。谷昭急于拿下柳生宗言,不再留情。突然跃起,使出了轻易不用的绝学 “白羽幻仙剑”。此剑只有二式,要知道沧浪剑本就是集天下精妙剑法于一体,共成十一剑,无一废招。 白筱天又在沧浪剑的基础上,融入自家功夫,钻研十余年,将天下霸剑式精炼成二式剑法,因此取名:白羽幻仙剑。 此刻一经谷昭奋力使出,但见,室内蜡烛光焰陡然升高,伴随着万道毫光,载沉载浮于流离剑海。 谷昭大喝道:“第一式,孤叶梦残。”剑芒陡然合为一点,自假谷昭上方劈落。 假谷昭怔在当场,眼睁睁被一劈为二。众人刚要喝好,却见假谷昭只是一具空壳,一股黑气从假谷昭躯壳脱出,凝聚墙上,又成影子武士。 那影子道:“好厉害的剑法,本大人领教了,现在也让你见识下本大人的绝学。”说罢,谷昭陡觉背后风来,躲之不及,后背被划了一刀,鲜血直流。 众人大惊。谷昭手攥信玄刀,强忍剧痛。这时侧首风来,急忙挥刀相抗, “叮”的一声,挡开一刀。不料,大腿一疼,又中一刀。森久太郎道:“这是‘隐身术’,小心,必是柳生宗言的真身在作怪。”谷昭心道:是了,那个影子是假的,故意扰我分心,好趁机偷袭。 想罢,猛地运刀横扫,数百蜡烛齐灭。霎时间,厅内一片黑暗。谷昭道:“你我谁也看不到谁,这才公平。”柳生宗言老奸巨滑闻言一声不吭,恐怕谷昭听声辨位。 但他万万却没想到谷昭会师娘的家传秘术 “静耳术”。此刻,谷昭正全神关注运用静耳术,周遭声音瞬间在谷昭耳里放大数倍,室内鼠走虫鸣,落针可闻。 除了身后铁笼众人呼吸之外,谷昭分明觉察出三道微弱的气息,一道在前方左下,两道竟然就在自己身后下方。 谷昭暗惊,莫非是柳川弘义,那还有一个人是谁?此时身前左下的气息在一点点缓慢移动,谷昭运起清天指法,凌空一点,那气息陡地一沉,竟然忍住未出声响。 谷昭暗笑,我看你忍到几时。指尖暗藏银针,又一指弹去。柳川这次闻到金属破空之声,急忙挥刀来挡,不料胸腹一痛,肋骨被一指点到折断一根。 这回柳川宗言忍不住了,骂道:“有种的不要暗箭伤人。”谷昭哈哈一笑:“谷某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话音一落,陡觉劲风扑面。 谷昭暗道中计,急忙舞起袍袖,挡住数十支暗器。柳生宗言闻到风声,双手握刀,朝谷昭上方兜头劈落。 谷昭挥刀急闪,柳生宗言这次誓要分出生死,紧跟风声,步步相逼,刀势凌厉至极。 谷昭退至石碑侧,灵机一动,一闪身绕至石碑后侧,不发一丝声响。柳生宗言立即失去谷昭踪迹,凝神侧耳防范。 谷昭在石碑后伸出手掌朝柳生宗言轻轻一按,一股绵软内力袭向柳生宗言。 柳生宗言立即警觉。暗道:此子定在前方,想用柔拳来对付我,哼,妄想! 受死吧。柳生宗言运气十成功力,拧腰错步,一招简单至极的横扫千军,却携带雷霆之势,刀气纵横二丈开外。 谷昭早料此变。此刻正附在石碑顶端,但听哧的一声,石碑被齐根切断,顺势前倾,砸向柳生宗言。 柳生宗言听到声音方知误砍倒织田信长的石碑灵位。织田信长对柳生宗言有知遇之恩,他也一直视织田信长如父,发誓效忠。 织田信长骨骸未见,依然在英雄冢内为其设立巨碑灵位,日日供奉,由此可见他对织田信长的忠义。 此刻,知道自己一刀砍倒织田信长的灵位,柳生宗言都来不及懊恼愤怒,慌乱下竟弃刀伸手去接。 刚接到手,只觉腰腹下方一酸,气海穴已被谷昭一指戳中。谷昭笑道:“让你尝尝我中土的封印之术。”柳生宗言骂道:“你以为我是无知的孺子吗?区区中原点穴之术,本大人焉能不知。”这时,谷昭拿出火石,点亮蜡烛,室内复现光明。 只见柳生宗言老脸都已气歪。谷昭笑道:“快快说出铁笼机关,再教给我们如何破解无行幻心术?”森久太郎已然喊道:“那机关把手就在门侧石灯里,你拨一下烛芯便好了。”谷昭闻言伸手一拨,果然应手而开,众人重获自由。 三女更是围在谷昭旁,大呼小叫。红泠对绿笛儿道:“我就说了我大师兄吉人自有天相。”伊藤宁姬拽着楚云傲的袖子,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倪尔叶,谷哥哥真是好……厉害。”楚云傲懊丧至极,风头都被谷昭抢去,也怪自己不争气,该露脸时,总是露不好。 歪眼看了眼雀跃不止的红泠又想起红泠船上说的那句话,更觉没脸。耷拉着头,默不作声。 柳生宗言道:“年轻人高兴得不要太早,你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救被五形封印的朋友吧?你们怎么知道本大人一定会教你们破解之法?”红泠道:“你不教我们,那我们就把这个灵位砸个稀烂,看你将来去地府如何面对你的织田主子。”柳生宗言低头看着倒在眼前的石碑,痛心疾首地道:“‘人生五十年,万事如梦幻,一度生存者,岂有长不灭。’织田大人,正如您所说,‘厄运来时,智慧之镜亦蒙尘垢。’我太骄傲啦,不然怎会败于这帮乳臭未干的孺子手中。”绿笛儿看眼前耄耋之年的老者声泪俱下,心有不忍,温言道:“前辈,我们来此别无他意,就是要取回幻石换取两条性命,我们一个朋友中了五形幻心术,成了活死人。需要幻石上的解术相救,另外一个人便是送幻石来此的柳川力雄。德川将军勒令我们取回幻石,物归原主才能饶恕柳川力雄。幻石本就不属于这里,前辈何必执着呢?”柳生宗言闻言抬头道:“五行幻心术,就是所谓的五行封印。你的朋友是在哪里被封印的?”谷昭道:“在中土关外,扶余之地。”柳生宗言惊道:“难道是他!”话音甫落,但听嘭的一声,铜棺突然炸裂。 紧跟着一道褐色身影,闪电般飞至柳生宗言身前。谷昭仓促之下,一掌挥去,击在那人大腿根侧。 那人停也为停,遥遥一掌按向柳生宗言头顶。再看柳生宗言额头凹陷,七窍流血,已然毙命。 那人一击得手,翻身立在门口回首哈哈大笑。谷昭一看竟是处处相对,似乎跟自己有着极深渊源的参奴。 参奴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为何总是能在关键的场合看到我?我又是谁?为何处处与你作对?哈哈哈,本人今天心情不错,可以回答你们三个问题,让你们做个明白鬼。”红泠见伤了师父的恶人就在眼前,已然不耐道:“真罗嗦,就凭你想杀掉我们这么多人?”参奴道:“就凭我自己当然不好办,等会儿自会有人来送你们归西。这是第一个问题,你们还可以问两个问题。”红泠怒道:“这也算问题……”谷昭急忙拦住红泠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参奴哈哈笑道:“听好了,记住这个未来将会号令天下的名字。某乃——魏孤行也。”谷昭眉头微蹙,道:“魏孤行?没听说过,谷某似乎跟你无怨无仇……”魏孤行目透厉光,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无怨无仇,我……”谷昭急道:“这个你不需回答,我没有问你。”魏孤行一愕,恨恨地看了眼谷昭道:“说第三个问题。”谷昭道:“如何破解忘愁的五行封印。”魏孤行阴笑道:“够义气,其实破解之法非常简单。五行封印施术者为五人,分别控制五行之一。你只需将那五人尽数杀掉,便可叫那小道士复原。”绿笛儿道:“要杀人解印,太过霸道了。”楚云傲道:“都哪五个人?”魏孤行诡笑道:“你们的问题结束了,等死吧?哈哈哈哈。”谷昭道:“阁下必是其一,谷某就先解下第一封印。”说罢,一刀 “沧海潮汐”,幻化十六道剑影向魏孤行罩去。魏孤行嘎嘎大笑,信手一挥,身上长出一层砂甲,谷昭砍在上面,如击败革。 魏孤行身形向后飘移,竟然穿墙而过。遥遥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便是其一,可惜你们没机会了,好好享受魏某精心为你们准备的魔王大宴吧。”声音渐渐飘远。 谷昭知道此人轻功,追也徒劳,再说人人带伤,追上又能如何? 卷四 魔踪侠影 2 竹叶儿道:“记得伊藤一刀斋曾说过,七年前这里进来过一个哑巴,并且在此生活了四年。我想定是这个魏孤行了,他怕暴露中土的身份,便假装哑巴骗柳生宗言传授忍术。”绿笛儿道:“我们闯关答题时,歏善大将军亦曾说过,他是三年前由于精通参道被招入皇宫做参奴,专门负责理参的。这么一看,时间倒是也吻合。魏孤行七年前来此学艺,直到三年前离开,去满人皇宫做了三年参奴。后来,因为偷取千年人参被我们撞破,便处处暗中陷害我们。现在看来那不死白雪狼王应该便是他的幻术杰作,后来偷袭白伯伯,又用五行封印制住忘愁。他未料到白伯母是东瀛人,极为了解忍术。我们乘船东来,不想又误入离岛纷争,无意间再次坏了他和德川忠长勾结的奸事,因此他对我们怨恨至极。后来他知道我们欲前往英雄冢,这里曾是他学艺的地方,柳生宗言又是他的师父,便前来此地提前埋伏想将我们杀掉出气。”谷昭道:“分析得有道理,今日连遇忍术,方知忍术玄奥。那魏孤行的忍术似乎也已大成,竟可穿墙而过,当真匪夷所思。如果那白雪狼王亦是他所幻化的话,此人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只是,若说我们结怨只是因在白头关撞破他的奸事,他便恨之入骨,欲借刀杀人。我看似乎不妥,我们还不至于让他如此记恨,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记得第一次在白头关相见时,他看我的眼神,便不一样。他应该不是叫魏孤行这么简单,此人很有故事,我们回去后一问德川忠长便知。”伊藤宁姬道:“大家先不要理那个魏孤行,想想目前我们该做什么?我叔祖大人,在我们踏入樱花阵前,便嘱咐于我,杀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杀柳生宗言。他说柳生宗言一死,魔王就会复活。”红泠道:“难道,那魔王亦是中了跟忘愁一样的五行封印?而柳生宗言便是施术者之一吗?这么说,那其他的四个忍者呢?”伊藤宁姬悲声道:“看来我叔祖大人和其他四人都已经被那个魏孤行杀掉了,他们身受重伤,根本不堪一击。”众人闻言只觉周身冰冷,无不提心吊胆地观看四周,生怕猛地跳出一只头长长角,背披金毛的怪兽。 但四周除了烛焰跳动,其他毫无异状。森久太郎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看还是取了石碑,退回去才是上策。”谷昭低头细看,石碑虽被柳生宗言齐根斩断,刚好只去了基座,上面字符倒也齐全。 临歪倒坠地时,被柳生宗言上前托了一把,因此并未摔坏。谷昭双膀用力,将石碑抗在肩上,跟随众人向殿外走去。 殿门紧闭,楚云傲近前运起一掌击去,殿门纹丝没动。红泠道:“定是魏孤行将殿门反锁了。”森久太郎急忙近前观察殿门,并无锁孔。 沮丧道:“坏了,这殿门乃是千年红檀木造成,坚愈钢铁,似乎被人从外面栓死了。”红泠急道:“快想办法,那个老魔就快苏醒了。”绿笛儿道:“里外空荡荡的,那个老魔藏在哪里呢?若能找到他真身就好了,趁他没醒先捆起来再说。”一语惊醒谷昭,谷昭突然想起刚刚使用静耳术听到铜棺里有两个人的气息。 道:“应该就在铜棺下面,铜棺显然是给织田信长准备的,而把柳川弘义封在铜棺之下,叫织田信长压他生生世世,可见柳生宗言对柳川弘义是多么的憎恨。”众人急忙折回后厅,一进内厅不禁惊呆。 只见内厅铜棺之上站立一名衣衫褴褛的毛人。毛人似乎沉睡初醒,一头乱蓬蓬青白掺杂长及膝盖的长发,胡须亦垂至腰侧。 肤色枯槁,眉毛长有半尺,下耷遮住鼻眼。身形呆板,老远一看,活脱脱一具坟墓里刚爬出来的长毛僵尸。 竹叶从谷昭背后看到,惊呼一声。那毛僵尸脖颈稍稍一动,面向众人,默然不语。 森久太郎心知这必是传说了四十年之久的被织田信长称为 “紧那罗魔王”的柳川弘义,顿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能一头撞开殿门,逃之夭夭。 伊藤宁姬不愧女中巾帼,强自镇住心惊,上前一步,施礼道:“阁下可是柳川弘义君?”毛人呆了呆,长须抖动,嘴里念念有词。 伊藤宁姬侧耳静听,道:“十年之约?什么十年之约?”壮起胆子走进毛人。 刚待说话,那毛人突地一扬手。楚云傲一看不好,纵身上前,一把托起伊藤宁姬,转身刚待纵回,只觉一股柔和至极的内力有如和风拂煦直透心脾。 楚云傲暗叫不妙,急运内力相抗,那股柔和之力,却已是 “去似朝霞无觅处”。那毛人突地大笑道:“中了我奥义之境的柔拳,还想跑吗?乖乖回来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我被织田信长那老混球困了多久?”楚云傲并未感到不适,全身上下毫无异状,闻言反倒激起了脾气。 一个箭步窜回众人身旁,身形一晃,脸色急变,哇地连吐三口鲜血。身上并无痛感,但呕血不止,又吐出三口鲜血。 面如金纸,危在旦夕。伊藤宁姬心急火燎地道:“倪尔叶,倪尔叶,你怎么样?”谷昭急输内力,不想谷昭内力一入楚云傲体内,楚云傲立时又大吐一口鲜血。 吓得谷昭急忙撒手。绿笛儿把住楚云傲脉搏,隐觉一股奇阴柔无比的内力在楚云傲体内游走。 所经脉络立即火烧火燎,楚云傲全身通红,大汗淋漓。伊藤宁姬知道众人无法,急忙走至毛人身前,跪下道:“柳川弘义大人,我们并无冒犯之意,我们来此只是取回幻石石碑去救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大人的儿子柳川力雄。”柳川弘义闻言,嘎嘎大笑。 声音在大殿回荡不绝,振聋发聩。森久太郎、竹叶儿、绿笛儿等人内力较差的只觉气血翻腾,头痛欲裂。 谷昭引亢长啸一声,柳川弘义怪笑遂止,愕然面向谷昭。谷昭全神戒备。 突地,柳川弘义圈臂一掌,离谷昭四丈开外,遥遥按下。谷昭有前车之鉴,哪敢去接,急忙侧身闪避。 柳川弘义一掌击空,余势正巧击在谷昭身后的石碑上。但听, “啪”地声脆响,幻石被击得粉碎。众人皆目瞪口呆,相聚四丈距离,隔空一掌,竟将如此坚硬的石碑击成齑粉。 普天之下,此人内力当为绝世。伊藤宁姬急道:“柳川大人的儿子柳川力雄正等着我们相救,难道大人敌我不分吗?”柳川弘义只是怪笑不语。 森久太郎道:“公主殿下不必说了,这个毛怪是个疯子,四十年前他就是因为失心疯乱杀人,才被十兵卫囚禁于此的。”谷昭道:“伊藤公主,你且退回,这人原本就不正常,又被幽困四十年,性情非常人所能理解。我们只有全力一搏,分个生死了。”伊藤宁姬离柳川弘义最近,此刻是骑虎难下,正自犹豫。 柳川弘义突对伊藤宁姬道:“你说我的儿子等着被救,我看不必了,我出去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这个逆子。当年若不是自家几个叛逆暗算于我,我又怎会被那十个草包困在此地。”说完,仰首悲怆地说:“难道我竟已被囚禁四十年了吗?十年之约,唉……本大人一生不曾负人,但我却负了无忧子一次。你们是中原来的吧,那无忧子现在可还活着?”谷昭听师父说过,无忧子是古东城的师父。 古东城恐怕都已不在人世,何况他的师父?正要实说。老海接道:“既然柳川大人仍健在,老朋友自然没有先走的道理。”柳川弘义闻言,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卷四 魔踪侠影 3 伊藤宁姬道:“柳川力雄现今也不过五十岁,如何能在少年时代陷害大人呢?何况,他长大后,为救大人您,千方百计……” “不要再说了。”柳川弘义怒道:“柳川家没有好东西,全部要死,织田家的人也全都要死,所有与我为敌的人全都要死。”伊藤宁姬道:“那……那我们……”柳川弘义狞笑道:“本大人今天重见天日,似乎跟你们有关,那我就先不把你们当作敌人。”森久太郎道:“多谢柳川大人,那我们就不叨扰您休息了,我们告辞。”柳川弘义嘎嘎笑道:“走?哪有这么容易,在我柳川弘义面前,要么发誓效忠于我,要么就自挖一目。你们选择吧。”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有拼命的打算。 谷昭看了看楚云傲,已经吐血过多,休克过去。能动手的只有自己和红泠,自己和柳生宗言拼得伤痕累累,功力已大打折扣。 这一战实是凶多吉少。心想,便是死,自己也要死在大家前头。狠心一下,白羽罡气立刻布满全身。 手中信玄刀在内力一摧之下,绽放着妖冶夺目的蓝芒。谷昭灵机一动,将刀背反转,欲用刀身反光去眩柳川弘义的眼睛,叫他睁不开眼,好伺机偷袭。 不料,柳川弘义已先动手,遥向谷昭虚按一掌,谷昭哪敢硬接这一甲子以上的内力。 急忙侧身躲避,叫众人退后,红泠手舞长鞭,前来助阵。柳川弘义道:“看来你们选择了死路,我便成全你们,叫你们开开眼,瞧瞧本大人的绝学。既然都叫我紧那罗魔王,那我这套掌法便叫‘紧那罗神掌’吧。”说罢,左右手接连向后一摆,身前立即旋起两道小旋风,急速超谷昭二人涌来。 谷昭叫红泠小心,不可硬接老魔的内力。老魔似乎不会忍术,倒也不必考虑真伪。 二人凭借轻功,蹦跳躲避,气旋追逐二人片刻,便自动消散。柳川弘义道:“‘双杀气旋斩’看来没有奏效,那么看看我的独龙钻。”说罢,双手合抱,掌心对外,用力一旋,一股强猛的气旋随即涌出,直奔谷昭而来。 谷昭一脚挑起一块砖头大小的碎石,向气旋踢去。不料,一接触气浪,立即被打成无数碎块,反射谷昭。 谷昭急忙提袖遮挡,他这手挥袖挡箭的功夫揉合少林绝学铁布衫。袍袖灌入内力,不亚于一面铁盾。 不料,碎石砸到袖襟,犹如万千陨石击在谷昭气海。顿时在谷昭气海掀起滔天巨浪,谷昭连退七步,气海仍旧翻腾不止,喉中一口鲜血,几次欲出,硬被谷昭强忍咽下。 至此方知柳川弘义内力之强,已超乎想象,恐怕师父白筱天亲来亦讨不到好处。 红泠见大师兄遇险,急忙飞起一鞭,直奔柳川弘义面门。柳川弘义轻轻一捉,就像捉个羽毛般轻易。 再轻轻一甩,红泠立时如遭电击,如同纸鸢断线向后飘飞。老海,竹叶儿急急来接。 谷昭喝道:“不可!”一个纵身,抢在众人前头。默运卸字诀,脚踏步法,顿顿搓搓,连退十余步,方将红泠身上所中力道撤去。 再看红泠,已然面色委顿不堪,显然受了内伤。谷昭道:“大家快去正殿。”谷昭见老魔内力如此超强,可伺机借力撞开殿门。 到时大家利用外面机关逃跑,或许能有一线生机。柳川弘义见众人逃走却并不着急,慢慢跟到大殿,嘎嘎笑道:“这才第二招,便已不敌,你们如何跟我打?”说罢,挥掌欲扑。 这时,殿门一声巨震,伴随着碎裂之声,闪电般飘进来一道人影,快得匪夷所思。 众人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快速掌声相交,人影一分,柳川弘义后退三步,而那闯进来的人影连退七步,方自止住。 红泠瞧这救命神仙,膀大腰圆,一身粗布短襟打扮,满面虬髯几乎遮住半边脸。 喜道:“关大叔,竟是您老人家。”此人正是老一辈四大高手白、古、关、雁中的关雪寒。 关雪寒哈哈笑道:“小铃铛,叔叔来得还算及时吧?叔叔就怕来晚一步,你这小铃铛不响了呢?”说话功夫,仍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柳川弘义。 心道,哪来的妖怪,内力之强简直是震古烁今。红泠道:“关叔叔,我的鞭子被他夺去了。”谷昭看到关雪寒前来助阵,斗志又起,强打精神站到关雪寒身侧道:“关大叔,这毛人乃是五十年前中原挑战无忧子老前辈的柳川弘义。被封印了四十年,但内力似乎有增无减,十分了得,晚辈等人全被击伤。”关雪寒闻言惊道:“怨不得,这老妖竟然还活着?怕不得八、九十岁了吧,怎么看上去比你大叔还年轻呢?”谷昭道:“这可能跟东瀛的封印忍术有关吧,东瀛忍术极其玄奥,我们早已见惯不怪了。”关雪寒道:“嗯,我一路行来,见过一些忍术了,昭儿你且带众人退出这鬼冢,我来拖住这个长毛妖。”谷昭闻言,正合心意,知道自己这些伤兵在此只会成为累赘。 点头道:“关大叔小心,不可和他硬拼内力。我们在冢外汇合。”说罢,带领众人向木桩跑去。 柳川弘义任众人跑远,也不追赶,只是默默面对关雪寒。原来他和关雪寒对了数十掌,未将对方挫伤,心下十分惊异。 加上他才从四十年沉睡中苏醒,便经过如此剧烈的运动,尚有些不适应。 沉默半晌,关雪寒竟有些不耐,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喊道:“长毛怪,你睡着了不成?”柳川弘义终于又动了,缓缓抬起手掌,双掌一搓,一招 “独龙钻心掌”直奔关雪寒。关雪寒看柳川弘义腰上插着一只鞭子,知道是红泠的东西。 不敢硬接掌风,旋身扑至近侧,二人近身搏斗数招,关雪寒抽了个冷一把揪住鞭柄,飞身后撤。 柳川弘义一把抓住鞭梢,关雪寒不敢硬夺,怕毁了长鞭。孰料,柳川弘义一抖长鞭,一股阴柔至极的内力顺鞭子直透关雪寒经脉。 关雪寒大惊,忙左臂贴右臂,凝聚全身功力,内力反噬,柳川弘义手一抖,鞭子被关雪寒抢回。 眼见谷昭等人已经逃远,大叫一声:“妖法厉害,老子不和你玩了。”关雪寒几个旋身,跳到木桩之上,他是想先跃上木桩,用内力逐一踩断。 等毛怪追来,任他再厉害也不能横飞二十丈。脚下用力正要踩断木桩,一回头,却见柳川弘义并不追赶,只是远远默立发呆。 正自奇怪,胸腹突然一痛,运功默察,发觉一股阴柔之力正慢慢游走经脉,所过之处火烧火燎。 不禁暗道,好厉害的长毛怪,定是在夺鞭子时着了道。急忙掏出一个玉瓶,吃下一粒药丸。 在木桩上运气催化,药效奇妙。不一时,关雪寒自木桩站起。原来,关雪寒的药丸乃是采自天山极顶雪莲熬制而成,与柳川弘义热毒正好相克。 关雪寒热毒一去已无大碍,临时改变主意只踩断了四根木桩,大概和石台间隔六丈左右。 相信长毛怪再厉害也不能横飞六丈,然后急急追赶谷昭等人。森久太郎和伊藤宁姬在前,谷昭扛着楚云傲,老海背着红泠,竹叶儿和绿笛儿在后。 八人狼狈不堪急急地向英雄冢入口奔去。才到樱花阵哪里,突然听到轻微地呻吟声,左右无人,众人正觉惊诧。 森久太郎伏地倾听,走至那铁像近侧。伸手去推铁像,一下没推动。谷昭放下楚云傲,过去用肩扛。 铁像吱嘎吱嘎一点点移开,露出一个暗道。森久太郎一伸手,提上来一人。 大伙一看,竟是失踪的丸目长惠。大家原本看到他被石川五右卫门乘乱救走。 不想石川也被击败,他自己精于土遁,趁着幻境消失之际,土遁至地下养伤。 丸目长惠被楚云傲伤及心脉,伤势十分严重。伊藤宁姬奇道:“五行封印既是五人施为,丸目长惠未死,为何老魔会复活?”丸目长惠喘息道:“那是因为本大人只是负责封印他的眼睛。”谷昭道:“此话怎讲?”丸目长惠感激谷昭有赠药之德,若没那粒大还丹,恐怕他早已死去多时。 道:“刚刚你们说的老魔复活难道是柳川弘义已经从棺材底下爬出来了?”谷昭点头。 丸目长惠倒吸一口凉气道:“完了,数十年苦心被你们几个孺子破坏了,从此天下将要大乱。”谷昭道:“其实,并非是我们破坏的。”便简略将事情说出。 卷四 魔踪侠影 4 丸目长惠道:“柳生宗言不听我和伊藤一刀斋的劝告,活该有此一劫。当年,那个魏孤行携织田主上的令牌闯关时,我和伊藤一刀斋便看他心术不正,劝柳生宗言切莫传授他绝学。可是,柳生宗言似乎在此隐没几十年,百无聊赖,急于寻个事由干干,便强自传授他忍术。结果养虎为患,作茧自缚。”说罢不胜悲怆。 伊藤宁姬安慰道:“大人你不必难过,也不必继续在此受罪,跟我们一起出去,享受外面的生活吧?”丸目长惠闻言道:“我们几个人虽性格不和,但自追随织田主上时起,相伴近五十年,如今老友痛失,独剩我一人。如何能不悲切?”绿笛儿感同身受不禁叹道:“‘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为了天下苍生,现在我们该齐心协力对付那老魔。”丸目长惠道:“谈何容易?当年柳川弘义曾经在织田主上帐下效力,一度受到重用。织田主上识英雄重英雄,从不以将军之尊对待柳川弘义。柳川弘义因此骄横跋扈,甚为同僚不满。后来,其在战事紧张时期不顾将军令,私自前往中土挑战中土高手,结果铩羽而回,更被同僚们所不耻。因此恼恨成疾,最后得了失心疯,一日之间便在柳家内外杀了八百余人,就连其胞妹亦惨遭其害。当时的柳川家督,也就是柳川弘义的亲哥哥柳川广义无奈之下带领剩余家人投奔织田信长,请织田主上帮助镇服此凶。织田主上亲自上阵,带领我们十兵卫擒拿柳川弘义,鸟取山一战,我们以五死五伤的代价终于制伏了他。当时,我们五人亦身受重伤,火毒深入七经八脉。只有在极阴之地才能控制火毒蔓延。因此织田主上命令我们把守英雄冢,一方面这里终年不见天日,阴冷潮湿,倒是最好的控制火毒之地。我们五人便在此常住下来,为了防止柳川弘义逃脱,就按照英冢的建议,用五行封印封印了他。我主木,负责封印柳川弘义的眼睛,使他失去视力;伊藤君主土负责封印他的舌,无法说话;石川君主水,封印他的鼻,使其失去嗅觉;东乡君主火,负责封印他的耳朵,使其失去听力;而柳生宗言最为重要,他主金,负责封印柳川弘义之心。我们四个只是让柳川弘义口不能言,眼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而心被封印则全身麻痹,无法行动。后来,柳生力雄送来幻石,希望以此交换他的父亲。柳生宗言收了幻石,只告诉他柳川弘义已死。后来我们觉得无聊加上好奇,便练习上面的忍术。”谷昭恍然大悟道:“这么说现在的柳川弘义定是视力未复,怨不得行动迟缓,不追击我们……”但听一人接话道:“不错,我想亦是如此。”众人寻声一看,只见关雪寒几个闪落来至近前。 他老远便听到谷昭说话,想起适才老魔呆立不追,原来是他没有视力。 笑道:“没有眼睛的苍蝇,只会乱撞,构不成威胁。大家伙没事就好。”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楚云傲,过去一把抓起脉搏,便被灼了一下。 惊道:“原来这小子也中了火毒。”说罢取出一粒雪莲丸给楚云傲服下,内力催化,楚云傲本来烧得发紫的脸色,即刻退烧。 众人放下心来。谷昭见关雪寒竟有此奇药,道:“关大叔,此忍者亦是受了火毒,我们须将活着他带出这里。否则被柳川弘义杀掉,老魔视力恢复,那还了得?”谷昭那意思是叫关雪寒也给丸目长惠一粒雪莲丸。 关雪寒闻言,颇有些不舍得:“这雪莲丸炼制不易,岂能便宜了倭人?”谷昭简略将个中利害告之。 关雪寒明白了个大概,给丸目长惠倒出一粒服下。丸目长惠稍一运功,四十年顽疾顷刻消散大半,忙起身朝关雪寒深鞠一躬。 道:“多谢阁下赠药之德,丸目长惠残躯将追随阁下。”经老海一翻译,关雪寒吓了一大跳,摆手道:“毋须客气,救死扶伤,扶危济困,乃是我辈侠义本色,你还是回家去吧?”丸目长惠闻得家字,立时老眼含泪,默然不语。 原来他自小便是孤儿,后被忍者收养,长大后效力于织田信长,师父一死,便再无亲人。 众人继续进发。不一时,来到入口大铁门前。但见巨门破洞处被灌入大量的铁水,洞口已被严严封死,刚刚凝固的铁水尚冒有丝丝热气。 关雪寒道:“这下子完蛋了,老子进来时怎么就没看见附近有炼铁水的呢?”众人心凉了半截。 谷昭上前勘察道:“定是那魏孤行干的好事。”森久太郎手推巨门大喊:“久经松岗,久经松岗。”伊藤宁姬骂道:“你傻了?魏孤行往门里灌铁水,若是久经松岗还活着,会叫他倒吗?”众人一想,伊藤宁姬说得有道理。 久经松岗那么粗鲁直爽的人是绝不会叛变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魏孤行杀了。 魏孤行的武功大家亦都见过,杀掉外面武士,只需动一下小拇指。众人一筹莫展,坐地冥思苦想。 伊藤宁姬大大方方地靠在楚云傲身前,不住为其擦汗,倍露关切之情。 楚云傲身体虚弱,心里却明白,几欲挣扎推拒无奈有心无力。绿笛儿则为谷昭涂抹金创药,谷昭连番恶战,身受多处刀伤,此刻方有时间处理伤口。 关雪寒把鞭子归还红泠。红泠竹叶儿一左一右拽着关雪寒使乖。红泠道:“关叔叔,您老人家怎么会来到这里啊?”关雪寒哈哈道:“老黑山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我那两个丫头也都去了老黑山。于是,大叔我便跟去凑个热闹,先顺道去拜访你师父。结果,歪打正着。听你师父讲了个梗概。你师父甚是不放心你们几个小家伙,便叫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红泠知道关雪寒是出名的怕老婆,只要老婆动怒,立马撒腿就跑,躲到九霄云外。 便故意逗他道:“关婶婶怎地不一起来?”关雪寒闻言眼睛一瞪,威风凛凛地道:“别提那个臭婆娘,提起她我就生气。你说说,要不是她整天没事找事生闲气,我那俩丫头能自小分离吗?长大后一个外向一个内向,姐妹俩却没个姐妹样。姐姐不知道心疼妹妹,妹妹呢从小心里就装事,受了委屈也从不说。到现今越发不愿说话了,老是一个人独处,自己跟自己个儿说话。唉……”红泠道:“是呀,飘妹让人看着就心疼,那个当姐姐的还真是……”本想把迷子林事情告诉关雪寒,话到嘴边又咽下。 心道:算了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关叔叔知道了只会更头疼。竹叶儿比谁都记挂忘愁,那可是她未来的打手。 问道:“关叔叔,忘愁难道就没救了吗?破五行封印要杀五个人,可是除了魏孤行外,另外的四个人是谁我们都一无所知。”谷昭闻言道:“是呀,若是大奸大恶,晚辈绝不容情。万一只是些宵小之辈,为此便杀他们,岂不是太过草菅人命?”红泠道:“哼,我不管,不管是什么人下的封印,对一个孩子施此辣手,又欲害我们葬身东瀛,其心可诛。”关雪寒道:“大叔我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下的封印,但我却有个解救忘愁的办法,能让忘愁活转。”众人大喜,齐齐侧耳恭听。 关雪寒道:“既然是所谓的封心术,我想无外乎类似中原的点穴法,在心脏周围的穴道上做了手脚。我们把被施术者的心脏移位,使其逃离穴道控制的范围,那么五行幻心术岂非不攻自破?”谷昭一拍大腿,叫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可是,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人的心脏移位?”关雪寒呵呵笑,一字一句地道:“心——脉——迁——移——大——法。”竹叶儿欢呼道:“若是早碰到关大叔,我们就不用万里迢迢地来这鬼地方了。大叔出去对忘愁施以‘心脉迁移大法’,忘愁就能活过来了,太好咯。”关雪寒一敲她头:“别高兴得太早了,小丫头你以为人人都会此术吗?那可是不传之密,据我所知,江湖上只有一个人懂得此术。而且那个人刁钻怪异,刻薄无常,能不能给忘愁治疗还是两码事?”众人异口同声问:“谁?”关雪寒嘿嘿一笑:“我的老对头天下第一丑男——雁南迁。” 卷四 魔踪侠影 5 谷昭道:“可是,雁南迁自二十年前便已音讯全无,现在是生是死亦未可知?既便活着也不知其身在何地?”关雪寒道:“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如果消息属实的话,他此刻应该正在琉球的九色轩里逍遥自在呢。”谷昭道:“琉球,莫不是东瀛往南?”关雪寒道:“嗯,应该就是,出去后找个渔家一问便知。”众人闻言俱都振奋,恨不得立即飞往琉球。 谷昭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大家需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我们带的干粮也已不多。我记得外面的天皇武士曾说这里连接着飞鸟之宫。可是,一路行来止于英雄大殿后厅,并未见到其他通道?”老海问丸目长惠,丸目长惠亦是直摇头道:“飞鸟之宫?这只是个传说,恐怕即便是柳生宗言亦不知晓。”森久太郎这时道:“其实,在英雄大殿时我便已怀疑,灵台中间的无名空灵位似乎就是个机关。我们都先入为主的把它当作织田信长预留的灵位,可是到了内厅,柳生宗言早已将幻石做成织田信长的灵位。那么外面的空灵位岂不显得多余而怪异?”谷昭点头道:“回去一试便知。”众人一听还要再回去,想到长毛老魔,各个心惊肉跳。 好在有关雪寒,大家伙心里多少有点底气。众人整装回转,到了木桩前的平台上休息。 谷昭,关雪寒和森久太郎三人准备先行探路,找到通往飞鸟之宫的地道,再回来接应众人。 谷昭一再嘱咐大家,丸目长惠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能有闪失。一旦老魔恢复视力,那他们三人便有去无回了。 三人来至最后一段木桩,距石台尚有六丈距离。老魔已不在石台上。关雪寒早有打算,从怀中掏出一枚匕首,纵身一跃至三丈开外,一匕首插在石壁之上,招呼谷昭跃来。 谷昭纵身至关雪寒肩头上侧,关雪寒抬掌一托,谷昭借力轻飘飘地落至石台。 森久太郎盗贼出身,轻功亦不错,在关雪寒协助下也顺利来到石台。随后,关雪寒双足猛地一蹬石壁,旋身翩然跃上石台。 谷昭朝关雪寒一伸大拇指,关雪寒轻声道:“待会碰到老魔,你们只管找密道,我来拖住他。”来至殿门口,往里一看,里面依然空空荡荡。 三人十分诧异。关雪寒蹑手蹑脚到内厅门口一看,仍然杳无踪迹,三人面面相觑。 谷昭道:“难道是失足掉落石台之下摔死了?”关雪寒道:“以他的武功,就算是掉落石台之下也不会摔死。”森久太郎来至空灵位前细细勘察。 足足琢磨了一炷香时分,那空灵位果然是个机关。随着吱嘎一阵响动,灵位慢慢移向一侧,下方徐徐出现一道暗门。 森久太郎在暗门上一通乱摸,暗门应手而开。里面霉气冲天,森久太郎取支火烛,驱赶浊气。 不一时,烛焰逐渐稳定,森久太郎朝谷昭一摆手,意思是可以前进。谷昭担心石台下众人,跟关雪寒一商量,索性全接过来,一同闯关。 不一会儿功夫,众人全部来至地道口。四女啧啧称奇,对森久太郎大大夸赞一番。 人手取了支火烛,关雪寒和森久太郎带头,众人鱼贯进入地道。地道狭窄,四面俱为坚石,久无人迹,前面蛛网密布。 关雪寒打消了老魔来到这里的疑虑。烛焰跳动,似乎有风通过,众人更是欢喜。 走了许久,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森久太郎辨位道:“这里似乎是山脚位置,实在找不到出口,我们可以从这里打个洞出去。”伊藤宁姬道:“打你个头,地洞四壁俱是花岗岩,你打到八十岁或许能打通。不过由此看来英雄冢果然连着飞鸟之宫,先到传说中的圣地看看再说。”众人继续前行,又行了一炷香时分,前面出现一道石门,森久太郎略施妙手,石门轻易被打开。 进入石门,眼前豁然一亮,来到处极为开阔的地宫。地宫墙壁周遭每三丈便有一个石灯,谷昭将蜡烛凑近点燃,地宫数百盏石灯接连亮起。 整个地宫顿时被灯光映照得金光灿灿,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副极度瑰丽奢靡的景象。 竹叶儿大叫道:“哇,黄金宫殿。”只见地宫正中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大殿金梁金柱,整体系黄金打造,就连台阶亦是泛着金黄色泽。地宫黄金宫殿前伫立近千名头戴金冠,身披黄金甲,手持黄金枪的武士。 武士前,有一溜黄金车马,每车前有四匹黄金驾马,扬首奋蹄,姿态万千。 众人穿越其间,直有种纸醉金迷的感觉。来到黄金宫殿,拾阶而上。绿笛儿道:“这里会不会也是幻术呢?”森久太郎道:“不会,由此布局可知飞鸟之宫在建造之初便是为天皇私人的储金窟。与地上的藤原宫两相对照。后来大概是因为宫廷内乱,藤原宫失火,得悉此事的人尽数被杀,飞鸟之宫宝藏的秘密才能埋藏至今。”关雪寒啧啧叹道:“看不出倭人皇帝宝贝也不少啊。”绿笛儿更关心出去的问题道:“大家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出路。”众人四下观看,并未见其他路径。 森久太郎道:“先进去瞧瞧再说,说不定黄金宫里有通道。”黄金大殿并无门窗,殿内由八根四人合抱的黄金柱支撑,里面四通八达。 靠近最里有一架玉制屏风,西首一架金梯从二楼垂下。森久太郎带头爬上金梯,但见二楼摆放三具紫金棺椁,每具棺椁前各自供奉香炉和灵位。 伊藤宁姬看了几眼,急忙伏地磕头道:“这三个棺椁是九百年前三位天皇。这位是持统女皇的灵柩,旁边这个是她的孙子文武天皇的灵柩,最后这个是文武的母亲元明天皇的灵柩。”红淩奇道:“娘俩都是天皇,三人中两个是女天皇。”伊藤宁姬道:“这有什么稀奇,中土不是有个武则天吗?我们女人当皇帝绝不比男人差。”老海颇了解东瀛历史,道:“其实,女人当天皇也是迫不得已。当年天武天皇和持统天皇的儿子皇太子草壁皇子突然暴毙,这样一来,天武天皇只能在立其他孩子为太子。可是,持统女皇却有自己的打算,她想让自己的孙子轻皇子继承皇位。但轻皇子当时只有七岁。于是,持统天皇自己即位,想着在轻皇子成人后在让位于他。轻皇子长大后,持统女皇果然传位于他,即文武天皇。其间,娘俩共治,效仿中土唐朝,将东瀛建成律令制国家。从那以后东瀛才真正算得上是一个国家。不久,娘俩先后去逝。文武天皇的儿子首皇子当时亦只有七岁。于是文武天皇的母亲效仿持统女皇,即位成为元明天皇。再后来,地上藤原宫大火,藤原京被废,迁都平城京。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老天知道。后来的宫廷史传毕竟是人为,不足为信。不过,正史记载元明天皇迁都平城京,而既然活着的时候迁都了,为何元明天皇灵柩却安放在此,与时间上也说不过去。”伊藤宁姬道:“只有一种可能,迁都之前元明天皇便已死了?”红泠奇道道:“这也就是为何飞鸟宝藏能长眠于此的缘故。”绿笛儿道:“因为知根知底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临死亦未透漏飞鸟宝藏的秘密。”竹叶儿精辟地总结道:“看来权利的斗争不分国界,只要是有权利的地方便会有争斗。”众人齐齐赞同。 伊藤宁姬道:“这里没有出路,我们下去看看下面的屏风里面有什么?”众人下到一楼走至屏风近前,仔细一瞧,但见屏风通透莹白,上面精雕细刻,描龙画凤。 伊藤宁姬道:“这可真是一件宝贝。” 卷四 魔踪侠影 6 走进屏风内侧,但见地上躺着一具骷髅,骷髅胸骨污黑,中间夹着一只朽烂的箭杆。 骷髅旁边有一根碗口粗的螺旋铁柱,铁柱上横插着一支丈长铁杠。众人不解其意。 森久太郎只看了一眼便道:“果然是出路。”说罢,双手抓住铁杠用力一推。 随着铁杠转动,森久太郎脚踩的地面吱嘎嘎下陷了一尺见方。众人方明白其中关窍,纷纷站到下陷的圆形地板上。 森久太郎道:“看来这个人中箭后,搅动转盘升至黄金殿上,自动阻断追兵。然后欲通过秘道从英雄冢中逃出,妙得很。只可惜,他中的是毒箭,上来后箭毒发作,死在了这里。”众人点头赞同。 红泠道:“好玩好玩,有人一旦搅动转盘机关上来,自然封堵下面通道,下面的追兵就上不来了,真是鬼斧神工,奇思妙想。”关雪寒过来帮助森久太郎推铁杠。 地面下陷到三丈左右深度时,面前果然出现了一个幽暗的洞口。谷昭举蜡前行。 地势曲曲折折,越走越高。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走至地道尽头。谷昭抬头一看,石壁尽头处有一铁悬梯,上方二丈处被盖得严严实实,应该便是飞鸟之宫的地道入口。 谷昭轻扯悬梯,千年岁月早已将其朽烂,铁悬梯应手断成数段。但二丈高度哪能难住谷昭? 谷昭纵身一跃已然接近顶部,双腿一撑两侧墙壁,牢牢稳住身形。朝盖板推了推,上面如同被焊死,纹丝不动。 谷昭运起内力,一掌推去,仍然毫无反应。只得跳下,关雪寒飞身掠上,照准盖板雷霆一击,仍是无可奈何。 忙活了半天,累得关雪寒气喘吁吁,坐下骂道:“他奶奶的,这个盖地道口的,难不成是座石山?便是千斤巨石封口,我的内力亦能将其震动。”森久太郎道:“飞鸟之宫的黄金宝藏千年未被人发现,入口处自然是极为隐秘,岂能那么容易开启?我想定是设了些机关转盘,不可用蛮力。”说罢,攀至顶端,揣摩半晌,亦是毫无结果。 谁知,众人正沮丧之际,头顶盖板竟自吱嘎嘎缓慢移动。不一会儿,众人头上一亮,一束耀目的光线直射下来,正是久违的阳光。 众人禁不住欢呼。随之一个硕大的人头从上面探下来,竟是久井松岗。 这憨人看到众人亦是一惊,随即哈哈傻笑道:“我当是耗子精呢,在下面打洞打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猴精。”森久太郎喜出望外,急道:“老笨牛,快拉我们出去。”久井松岗颇记仇,闻言道:“其他人我拉出来,你这猴精就待在里面吧。你小子只要一露头,我就一锤下,保管砸你个稀巴烂,我叫你使坏,不叫我进去。”说完,扔下锤链,逐一将众人拉出。 森久太郎果然不敢露头。众人一出地洞,但闻稻香扑鼻,举目四望,正处身在三山环保的藤原京稻田之中。 遮地道口的是一座屋子般大的石块。看样子少说万斤,就连关雪寒也不禁对他的蛮力深表赞叹。 伊藤宁姬奇道:“久井松岗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守候在大门外吗?和你一起的武士呢?”久经松岗挠头道:“我是一直守在门外,但是我很想进去瞧瞧,就叫其他武士守着,自己去拉车镪水。不料,等我回来时,发现武士都已被天皇武士杀死。那些天皇余孽正准备往大铁门灌注铁水,我才要冲上去制止。却不料,从铁门缝隙冲出一个人,随便一挥手,杀人如同切西瓜。我仔细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刺杀德川将军的忍者吗?我哪是他的敌手?于是我撒腿就跑,跑到这里跑累了就靠在石头上睡了一觉。正睡着就听到下面有震击声,还以为是耗子精打洞呢,嘿嘿,肚子正饿,我就想抓了烤来吃。”众人听完,均心道,真是个憨将啊,傻人有傻福。 他要是学武士道精神不跑,被魏孤行杀了,那众人也就被埋在飞鸟之宫别想再见天日了。 而森久太郎当初若不把他晾在门外,众人也是不能脱险,如此一看,森久太郎居功甚伟。 忙回头去拉森久太郎,却见森久太郎早已自己爬出,远远站在众人后面,生怕久经松岗使混。 众人无不大乐,在就近的集市,众人饱餐一顿,稍事休息。伊藤宁姬购来车马,众人快马加鞭奔赴离岛。 奔行了二日一夜,来到离岛,面见德川家光。在座的还有德川秀忠和伊藤贺兰。 德川家光听说幻石被毁,沉吟道:“你们说幻石破碎,既有伊藤公主作证,本将军也不为难你们。可是,我东瀛武士重诺,说好了拿幻石来换柳川力雄一命,现在你们说我该如何是好?”谷昭早有打算道:“我们虽没能拿回幻石,却有件更有价值的东西跟德川将军交换。”德川家光道:“说说看,是什么东西,能比幻石更有价值。”谷昭道:“飞鸟宝藏。”一旁的德川秀忠大惊,不自禁站起道:“你……你说的是藤原宫宝藏,你们找到啦?”德川家光自然也听说过这个流传千年的传说。 但从来都是只当故事听,并不相信,闻言道:“若真有宝藏,别说一个柳川力雄,就是封你做百万石大名,本将军亦绝不犹豫。”谷昭道:“东瀛人重诺,我中国人更是讲诚信,我不要百万石大名,我只要将军履行承诺。不过森久太郎居功甚伟,赏他二十万石亦不为过。”旋即,便由伊藤宁姬将英雄冢连接飞鸟之宫的秘道等事详细告之。 德川家光对森久太郎道:“你这猴精,此番倒是立了大功,明日本将军派你带人去取回宝藏,如果成功的话,便封你做尾长大名如何?”森久太郎闻言心花怒放,尾长地区风调雨顺,人口众多,历来便是鱼米之乡,在那里做大名何止二十万石? 急忙伏地叩头,连连称谢。伊藤贺兰叹道:“想不到四十年前的‘紧那罗魔王’竟然仍在人世,现今至少也得八十多岁了吧?”伊藤宁姬道:“英雄大殿处于空山腹内,终年不见天日。人处其间心若止水,无欲无求,自然寿命要长。里面的六人因此个个康健,倍显年轻,跟实际年龄至少相差二十岁。”德川秀忠颌首道:“天神山乃是我大和圣山,既是圣山必有神灵护佑,看来本大人将来也应该在那里隐居。”谷昭想起魏孤行,问道:“将军,我们有个疑虑急需请教德川忠长殿下,可否请出来相见?”德川秀忠闻言看看德川家光,二人面现悲色,德川秀忠道:“不怕各位笑话,就在我任命家光为征夷大将军之后不久,那个逆子忠长不服从我的安排,已于前日在江户城别苑刨腹,临死亦不知悔过,对我这个父亲充满了抱怨。”德川家光叹道:“父亲大人不必自责,我弟弟从小便没主见,很容易被人撺掇,此次似乎是受外人蛊惑。我已经质询他的爱妾神谷姬,原来他与中土明廷的执政大臣魏忠贤暗中勾结。前年,更是假冒父亲大人手谕,以低于五成的价格出售给明廷二十万把军刀,数日前行刺我的忍者便是他请魏忠贤派来的刺客。”谷昭闻言暗道,原来如此,魏忠贤,魏孤行,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子。 直觉告诉谷昭,这二人似乎有极深的渊源,正在策划着某项不可告人的秘密。 德川家光执意要封赏谷昭等人。谷昭早有准备,道:“如果定要封赏我们,那么就请将军督促好手下的士卒,并且严查出海的浪人和商人,不要在中土制造事端,引起两国无谓的纷争。”德川家光闻言笑道:“我明白阁下的意思,中土东南沿海近百年来屡屡遭受我东瀛海盗的侵袭。这主要是因为我东瀛这些年来正处于纷乱的战国时代,百年来藩阀割据,战事四起,民不聊生。因而,造成大量没有饭吃的败兵、浪人流窜至中土抢掠。现今,我国一统,百废俱兴,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有事做,都有饭吃,谁还愿意去做有损名节的海盗呢?加上飞鸟宝藏,我国百姓生活将更加富足。不过,本将军答应你,从今日起,一律严查往来出海的船只行人,捉到海盗,便处以削足之刑。”谷昭看德川家光严峻的面孔,大为宽心。 暗忖,德川秀忠果然没看错人,此子定会兴旺东瀛。谷昭等人辞别德川父子,来至海滩,准备南下琉球。 到了岸边关雪寒告别道:“大叔不能陪你们去了,我和那个雁南迁几十年水火不容。我也不想见那个自以为是的怪胎。能不能叫他出手治愈忘愁,就看你们本事了,大叔去你师父那里接我的宝贝女儿去了。”丸目长惠举目无亲,被关雪寒所救,感恩执意为仆。 关雪寒沉吟道:“也罢,丸目长惠火毒郁积时间太久,一时难以去根,跟我回中原,我给他好好调理调理。”谷昭等人送关雪寒登上东去的海船,直至船只消失于视野。 四男三女方登上大帆船,何晃等人早已守候多时,正要启航。突见一对乐官手持各种器乐,敲敲打打,前来欢送。 众人相顾愕然。但见乐队来至海滩,队列中走出五名身着和服,脚踏木履的雍容妇人,齐齐面向谷昭等人跪下。 随之又走出一位盛装艳抹,娥眉粉黛的妇人。妇人脚踩节拍,手持折扇,和着乐声,翩翩起舞,口中念念有词。 老海翻译道:“这是我东瀛人送别亲人时的辞赋,其意为:东土茫茫,隔海而望。出庐孤雁,四处流浪。昔日神彩,暂莫飞扬。倚岩临风,略展胸怀。满腔思念,俱化感慨。我心与君,天涯同在。。”原来,柳川力雄为感谢众人搭救之恩,特遣家人前来相送。 同来的还有森久太郎和久经松岗。一路冒险,这二人对众人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人群之后,伊藤贺兰带领数名侍卫挤过来,满面焦虑,奔至岸边对谷昭道:“诸君看到我那个忤逆不孝的女儿没有?”众人这才明白,怨不得伊藤宁姬一声不响地也不跟众人打个招呼(关键是楚云傲)便做消失。 不过伊藤宁姬伤势未愈,又能去哪里呢?众人亦都莫名其妙。伊藤贺兰看众人表情,转首对楚云傲作揖道:“阁下若是看到我的女儿,请一定保全她的安危,拜托啦。”楚云傲老脸一红,怒道:“为何要我保护?”红泠戏虐道:“你不保护谁保护,倪尔叶?”众人大笑。 楚云傲哼了声,仰首看天,他是不敢跟红泠斗嘴了。 卷五 九色诗会 1 帆船启航,离岛渐渐朦胧,淡出视野。不一时,前方又只剩下烟波浩淼,天水一色。 不知名的海鸟欢快地鸣叫着,在头顶盘旋飞舞。众人经历英雄冢内的一番恶战,虽说人人带伤,却也总算都周全。 绿笛儿忐忑的心终于得以安稳,心中十分惬意,一想到前面未知吉凶的旅程,不由大发感慨:“鸟儿多好,整日无拘无束,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哪里象人终年奔波,披荆斩棘。人活得远不如鸟儿,有朝一日像鸟儿这样生活该有多好?”谷昭闻言,听出她这是话里有话,便回道:“鸟儿这样的生活是好。可如果人人都象鸟儿一般,吃饱了就玩,玩够了就睡。那么跟那些豪门巨宅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分别?”绿笛儿怒视谷昭一眼道:“我只是说鸟儿无忧无虑,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人心叵测,险恶肮脏,怎么能跟鸟儿相提并论?”谷昭忙道:“绿笛儿姑娘莫要生气。谷某只是觉得,大丈夫在世便要扶危济困,惩恶扬善,救民于水火。若是一次碰壁,便人生失意,弃世隐居。满腹经纶独对茅芦青灯,一腔学问只做渔樵耕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这样的所谓先贤圣者,谷某并不佩服。谷某佩服的是象岳鹏举那样‘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祸福避趋之?’遭遇谗毁仍坚持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真英雄,大豪杰。”绿笛儿道:“岳鹏举诚然是大豪杰,真英雄。为了个昏君尽愚忠,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结果呢?被昏君下旨,父子弃世。在昏暗腐朽的朝廷,凭一腔热血便能为国为民吗?陶公幽居于田园之中,不问世事,更不为五斗米折腰,‘一箪食、一瓢饮,曲肱而枕之。’高风亮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活得冲淡清远,悠然自得,‘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音?’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谷昭道:“陶公便是不愿折下尊贵的腰杆子以事权贵,做了乡隐逸士,一腔学问化作清风,给后代士大夫做了表率,一遇困难便弃世,图一时快意,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然而,他这一生一共做了几件与黎民苍生有益的实事呢?假如他肯为黎民着想,敷衍权贵,又能恩泽多少贫瘠百姓。比留下几句清诗岂不来得实在?这一点他大不如刘梦得。刘公一生官场载沉载浮,但他始终有一颗为民之心。不管官做到什么程度,始终如一,‘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刘公首次从高高庙堂之上被贬为僻远的朗州司马。他没有自甘沉沦,几经宦海沉浮,后来苏州发生水灾,哀鸿遍野。刘公被派往苏州担任刺史。他上任以后马上开仓赈饥,减免赋役,很快使人民从灾害中走出,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苏州人民无不感激零涕,至今仍有祠堂供奉。假如,刘公象陶公一样,一旦遭遇困厄,便做缩头乌龟,还能在苏州水患时,救济万民吗?”绿笛儿一听谷昭说缩头乌龟,便更有些着恼道:“你是说我光想着自己,自私小气吗?哼,你也学会刘禹锡风格,说话含蓄,讽刺而不露痕迹了吗?”红泠本来一看他俩要咬文嚼字,讨论学问,立即跑远。 不料这边声音渐大,似乎有吵架的意思。急忙过来掺合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跟绿笛儿姐姐说话?你知不知道,你掉下石台后,绿笛儿姐姐差点要为你殉情呢?”红泠话虽夸大,但绿笛儿当时焦急心态下,也确实有可能那么做。 绿笛儿听红泠说出,粉脸立时羞红,对这个口没遮拦的妹妹也实在没辙。 谷昭也是老脸滚烫,窘道:“绿笛儿姑娘……这……以后……万万不可。”红泠俨然一个小老虎,咄咄逼人道:“不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句话都结结巴巴的,还妄谈拯救黎民于水火?快道歉。”谷昭瞪眼道:“你这个小铃铛,胳膊肘往外拐,看我下次还带你来不?”旋即转首腆颜对绿笛儿道:“绿笛儿姑娘,今日谷某没有得罪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表表自己的想法。姑娘万万不可生气。否则,这个铃铛不得吵死我。”绿笛儿本就没真和谷昭生气,闻言螓首低垂,道:“各抒己见,对事不对人,我怎么能生气呢。谷大哥你莫要生我的气才好。”说道最后,跟蚊鸣一般。 红泠道:“什么呀,没听清,再说一遍。”绿笛儿一把掐住红泠胳膊,搔她腋窝道:“我叫你这个小铃铛使坏。”红泠被咯吱的边跑边叫道:“哎呀,不得了,师嫂胳膊肘又拐到师哥那里去了。”竹叶儿闻言跑来嬉闹:“人家是两口子,自然一致对外,活该你多管闲事。”三女打打闹闹,甲板上一扫连日疲惫。 老海在一旁,捋须大笑。如此,快乐地度过了一天。第二日黎明时分,红霞漫天。 众人吃点东西,沐着融融霞光,齐围坐在舵旁,听何晃讲琉球的故事。 原来,历史上的琉球国,位于中国大陆东方,为一群岛。早在隋朝之初,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访求异俗,始至此国地界。 万涛间远而望之,蟠旋蜿蜒,若虬浮于水中(虬是龙的一种),故起名琉虬。 这就是说,中国隋朝时,该国始被称为琉虬。以琉球群岛散布在海中的形态而言,谓之琉虬,实在非常形象。 到本朝洪武年间,朱老大派使臣杨载携带诏书出使琉虬,诏书中称其为琉球,从此成为正式名称。 可见,琉球国的国名是中国取的。诏书上说:“朕为臣民推戴,即位皇帝,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是用遣使外夷,播告朕意,使者所至,蛮夷酋长称臣入贡。惟尔琉球,在中国东南,远据海外,未及报知。兹特遣使往谕,尔其知之。”这份诏书并无威胁恐吓的意思,是一种和平外交。 因此,琉球国中山王察度首先领诏,并立刻派遣王弟泰期,与杨载一同来中国,奉表称臣。 于是,琉球与中国开始往来。琉球山南王承察度和山北王怕尼芝,也相继于翌年向中国皇帝称臣入贡。 当时琉球 “三山分立”,相互征战。朱老大知悉后,又下诏劝和:“使者自海中归,言琉球三王互争,废弃农业,伤残人命。朕闻之不堪悯怜。”因此要求他们 “能体朕意,息兵养民,以绵国祚”。后三王果然奉诏息兵。足见当时中国皇帝在琉球享有高度政治权威,当时的琉球实乃是中国的属国。 红泠问道:“既然三王互争,那么雁南迁到底在哪个王的皇宫呢?”何晃道:“三王互争那是发生在洪武年间,当时琉球分山南、中山、山北三个王国,后来一个叫佐敷按司尚巴志的人推翻武宁王,自立为中山王,随后的二十年,先后征服山北山南,建立了琉球国。本朝宣宗赐琉球王姓为尚氏。至嘉靖元年尚真王统一了琉球‘三省并三十六岛’。尚真王效仿明朝制度,确立了琉球的官员品秩、朝仪制度等等……琉球因此成为一个稳定并且法制较为完善的国度。国都就定在首里城。”绿笛儿道:“只不知尚宁王之后,现在是何人主政?本朝万历十四年,尚宁王曾遣使通报‘东瀛有取鸡笼之谋’。可惜,皇帝昏庸,对这个属国不闻不问,不知现在尚氏如何了?”何晃道:“你小小年纪,竟也知道十几年前,东瀛萨摩藩王岛津氏入侵琉球之事。现在的琉球王是尚元王之子尚丰王,十余年前,东瀛萨摩藩王岛津忠恒‘以劲兵三千入其国,掳其王,迁其宗器,大掠而去’萨军将尚宁王等百余人俘至鹿儿岛,达三年五个月,逼迫尚宁王向其称臣进贡。同时还强占琉球北部五岛。尚氏式微,夹在两大强国之间,为求自保,须臾委蛇,端不容易。” 卷五 九色诗会 2 红泠道:“这么说我们要去首里城咯?”何晃摇头道:“琉球是个岛国,在元朝时期,只有一个琉球,而在本朝初叶琉球的中山王受到明朝册封后,便开始称琉球为大琉球,东番为小琉球。小老儿打听了,我们要去的九色轩是在小琉球的鸡笼。小琉球僻处福建东南,孤悬于海外,我们过了大琉球,朝南最多二日的海路便可到达。小琉球自古属于中国,元朝时曾设立巡检司,归福建督抚管辖。但自朱老大登基后不知为何强行将岛民迁回内地,致使小琉球澎湖一带被倭寇占据,成为盗据匪窝。”红泠奇道:“鸡笼?好怪的名字啊。”何晃笑道:“鸡笼便是东番,我们渔民横渡海峡时,习惯上以其北部高山为辨别方向的标记,因山势如罩鸡之笼,故称‘鸡笼’。它是琉球群岛中最大的岛屿。先秦时,称之为‘瀛洲’。秦灭汉兴,称为‘东瀛’。三国时,又称为‘夷洲’。隋唐至宋朝时,称为‘流求’。渔民们常在其西部港口修船补网,称港口为‘魍湾’。本朝中叶,又有了‘大湾’、‘大员’、‘台员’之称。到了万历年间,因‘地形如弯弓,浮海如平台’,遂称之为‘台湾’。”绿笛儿笑道:“绕了半天,原来说的是台湾。”何晃道:“姑娘也知道台湾,难不成去过那里?”绿笛儿:“小女生在吴越人家,长在水乡,虽未去过台湾,却有不少乡亲奉诏迁往台湾。因此,对台湾略知一二。据说那里气候有如江南,多雨而炙热。近些年海颇为不太平呢,先是倭寇进犯,后又遭红毛鬼侵占,好在均被明军重创。去年红毛鬼再次进犯,又受到福建巡抚南居益大人的坚决抵抗。”谷昭笑道:“南居益?呵呵,他是个好官,这位老朋友好久未见了。”绿笛儿问道:“谷大哥你认识他?”谷昭笑道:“当然,南居益此人忠君爱国,性情刚烈,乃是少有的直臣。台湾内忧外患被列强窥伺,也只有这样的巡抚才能镇住局面。”竹叶儿道:“这么说,台湾并不比东瀛太平,那个雁南迁为何还要居住在那里呢?但愿我们此行不要扑空才好。”这时,老海进来跟谷昭耳语几句。 谷昭一愕,旋即看了眼楚云傲,道:“那就请她进来吧。”老海回头叽里呱啦几句,帘幕一挑,伊藤宁姬出现在众人视野。 此女仅一日不见,却扭扭捏捏起来。红泠,竹叶儿立即上前拽住她手臂,道:“快来坐下,你父亲找你的时候,我们便猜到了,你躲在哪里,我们怎么都未发现?”伊藤宁姬道:“我在底舱冒充杂役,你们未曾进底舱,当然没有发现我。”红泠看楚云傲一本正经,端坐不动,未曾扫过一眼,骂道:“木头,人家可是抛家舍业,连句问候也没有。”楚云傲依旧如同老僧入定,假装没听见,但耳根已然红透。 老海这句话没翻译,伊藤宁姬不知何意。看楚云傲端坐一角,便过去用生涩汉语道:“尔叶,我要和你们一同救……忘愁。”众人掩嘴忍俊不止。 楚云傲再也装不下去,慌道:“哎呀,我……我内急,我去方便下。”说罢,人影一闪,已然不见踪迹。 众人终于大笑出声。伊藤宁姬傻傻看着众人道:“他怎么了?”红泠道:“他说,他太高兴了,他要去给你准备礼物。”老海翻译给伊藤宁姬,立即高兴道:“是吗,我和他一起去。”说罢,窜出屋去找楚云傲去了。 谷昭一敲红泠脑门道:“你这小坏蛋,待会楚云傲非找你拼命不可。”红泠小胸脯一挺,道:“他敢!哼!”老海道:“有伊藤宁姬在也有好处,当下鸡笼不是倭人肆虐吗?倭人中主要是大琉球过来的萨摩人,他们的藩主是岛津忠恒,据说和本多忠政,柳川力雄,伊藤贺兰同为当下德川四大藩王之一。七年前,萨摩人贪心不足欲再取台湾,结果和大明水师一战,损失惨重,方知我大明并非琉球国可比拟。无奈退回大琉球,但亡我之心不死,仍派了许多士卒,假扮浪人、海盗,骚扰台湾北部鸡笼一带。红毛鬼则主要骚扰台南一带。我们此去鸡笼要万分小心才是。”天色不早,众人纷纷四散休息。 三女围在忘愁侧聊着女人琐事。伊藤宁姬一个箭步闯进来问道:“倪尔叶,看见没?”三女摇头,伊藤宁姬满面沮丧,又去寻找。 红泠觉得有趣,跑到甲板上,四下一看,大海如同墨缸,倒是少有的平静。 一抬头,诡杆之上似乎有个人影掩映在帆布之间。红泠学着伊藤宁姬语调道:“倪尔叶,别藏了,我看到你了。”那人影果然是楚云傲,一看是红泠,从上面跃下道:“藏?哼!我干嘛要藏?我在诡杆上面倚栏临风,登高望远,好不快意。”说罢,一抖手,掌上赫然托着一架西洋镜。 红泠奇道:“西洋镜,我见柳川力雄有一个,难道是你偷的?”楚云傲道:“偷?我楚云傲岂是偷鸡摸狗之辈。难道天底下就只有柳川力雄一人有西洋镜?”红泠灵光一闪,诡笑道:“我知道了,伊藤宁姬,对了一定是她。好啊你,拿了人家东西就躲起来藏猫猫……”楚云傲赶忙打断她道:“你喜欢给你就是了。”红泠道:“我才不要,人家送你的东西,怎能再送别人。”楚云傲神秘道:“想不想看看有趣的事情?想的话就上来。”红泠好奇心大起,急忙跟楚云傲攀上诡杆顶。 接过西洋镜一看,透过茫茫夜色,隐见左前方出现一团火光。似是一艘被点燃的船只,火光冲天。 红泠急道:“还看什么?还不快去跟师兄说去,似乎是海盗。”楚云傲闻言去喊谷昭。 谷昭不一时来至诡杆,接过西洋镜看了半晌道:“杀人掠货,纵火焚船,极像倭寇的作风。我们驶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众人全部整装候在甲板。 不一时,离那火船越来越近。哭嚎之声随风传来,让人闻之心恻。竹叶儿眼尖,火光掩映下,看到海里漂浮着一个人,急忙抛下缆绳,将那人拽上船来。 火船上尚有数十活人,在火海中见到有船靠近,齐齐奔向就近船舷侧呼救。 谷昭待船稳住,扔过舢板,将众人一一接过。见这些人大多是头戴方巾,足蹬软靴,身穿学士褂的读书人模样。 待众人稳妥,谷昭问道:“你们可是大明人士?”为首的一人作揖道:“学生等人正是自中土而来。不想,在此遭遇海盗,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劫掠也就罢了,还要放火焚船,欲将我等尽数烧死。这深夜孤海本不敢心存侥幸,然天可怜见,竟得遇恩公。请受学生等一拜。”说罢,身后众文士齐齐起身欲拜。 谷昭急急拦道:“扶危济困,乃我辈本色。况又是举手之劳,何须多礼。”那书生道:“在下山东举子孔孟出,敢问恩公大名。”谷昭道:“在下姓谷名昭。”遂将其他人简单介绍。 众人知书达理,纷纷施礼寒暄。谷昭问孔孟出:“你们一身学士打扮,这是要去哪里?若是顺路到是可以载你们一程。”孔孟出道:“学生等人乃是去赴‘九色诗会’。”谷昭蹙眉道:“九色诗会?” 卷五 九色诗会 3 孔孟出道:“恩公有所不知,十年前,小琉球鸡笼有位雅士创办了‘九色轩’。其创办的目的是以文会友,每三年一次,遍邀天下名士,参加九色诗会。那轩主似乎是个科举失意的文士,非常同情考生,九色诗会便定在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后的一个月,既是九月。凡是乡试过关的举人俱可参加,一路吃穿住行皆由雅士出资。来到九色轩只要答对‘苍天九问’,也就是轩主出的九道题,便由九色轩出银两,资助举子们去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天下举子大多不富裕,再加上天下文士汇聚九色轩,这一盛况也是所有莘莘学子都不愿错过的。所以,我等甘冒奇险渡海前来。这艘大船便是九色轩主的私家船,本来船上请了二十几名护卫保护我等,不想,海盗极其厉害,只上来几人便将护卫尽数杀死。”谷昭道:“是倭寇吗?”孔孟出道:“有倭寇,但似乎还有汉人。”谷昭叹道:“东海倭患几近三百年,之所以难以肃清,就是因为有汉人与他们勾结,这些汉人实在是比倭寇还要更加可恨。”红泠道:“等我碰到他们定将他们扒皮抽筋,看他们还做汉奸不?”孔孟出道:“恩公一定要小心,他们劫掠我等似乎不是为财而来。天下谁人不知‘自古文人皆清贫’,劫了也就罢了,还要放火焚船不留活口。他们似乎是在有意破坏九色诗会,那为首的海盗是一个刀疤脸,恩公见到那厮定要小心。”谷昭道:“孔老弟请放宽心,我们也正是要参加九色诗会,我等虽才疏学浅,但生平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此次便要会一会天下文士,闯一闯那苍天九问。”孔孟出:“如此一来,我们成了同道,幸甚幸甚。”红泠调皮一抱拳,道:“然哉,然哉。”到了第二日午间,楚云傲手执西洋镜来喊红泠:“鸡笼山就在前面,要不要去看看。”红泠正在给忘愁喂水,闻言头也不抬道:“跟你的伊藤公主去看吧,没看我正忙着呢吗?”楚云傲道:“不急不急,我等你忙完。”就站在一边看着红泠忙活。 暗忖:如果我也躺下不能动了,红泠会不会这样伺候我呢?正想着,红泠道:“你杵那干吗?去打桶水,忘愁浑身是汗该给他洗洗啦,雁南迁那么尊贵的人怎么会给一身酸臭的人治病。”要是按楚云傲以前的性子,红泠这么使唤他,他早怒气填膺了。 但自从老黑山一路相伴至现今,楚云傲性子大为改观,时时想在红泠面前显摆。 尤其是英雄冢出来后,发现红泠对他态度终于有所改观,当真是心花怒放,现下对红泠那是百依百顺。 闻言,急忙拿起水桶,屁颠屁颠地跑到甲板上打了一桶海水送来。红泠奇道:“这么快,不会是海水吧?”楚云傲道:“那要什么水?”红泠气道:“真是没用,你洗澡用海水吗?去厨房打淡水。”楚云傲支吾一声:“好吧,马上就来。”拎了水桶直奔厨房,绿笛儿正在厨房为大伙做饭,本来厨子是何晃的一名伙计,一下子增加了几十张嘴,一人忙不过来。 绿笛儿看见楚云傲进来打水问道:“打水干嘛去?船上淡水不多了。”楚云傲道:“红泠要给忘愁洗澡,叫我来打水。”绿笛儿闻言道:“洗澡?啊,你说红泠要给忘愁洗澡?真是胡闹,忘愁好歹也十七、八岁了,一个女孩家怎么可以给男人洗澡呢?再说,眼下多了四五十人要喝水,淡水刚够饮用已。”楚云傲闻言心想也是,反正鸡笼已然在望,最多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回去跟红泠一说,红泠气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亲自给他洗澡了?接着。”说罢,将一块洗干净的湿手巾扔给楚云傲。 道:“既然水不多了,那就麻烦你了,给他擦擦吧。”说罢,调皮一笑,从楚云傲腰间拽下西洋镜,闪出舱外。 其实红泠和竹叶儿已经给忘愁擦过多遍身子了,不过都是在晚上,蜡烛一吹,乌黑一片,擦了也就擦了,也没人知道。 这些时日无微不至的关爱,早把忘愁当成自己亲弟弟一般,根本没觉着有什么别扭。 楚云傲哪里伺候过人?不过只要是红泠要他做的事,他现在一概当成莫大荣耀。 伸手开擦,眼前全是红泠调皮的笑脸。红泠来至甲板,透过西洋镜,隐见前方雾气氤氲中笼罩着一座青黛色的山峰,山形果如罩鸡之笼。 红泠喃喃地道:“鸡笼山,果然形象。”伊藤宁姬过来道:“红泠你在看什么?”尽管汉语说得生涩,红泠还是吃了一惊,奇道:“学了没半个月,已经会说这么多汉语啦,真是聪明。”伊藤宁姬没完全听懂,一半听懂,一半靠理会。 也能知道红泠在夸奖自己,喜道:“我的汉语是跟老海叔学的,还可以吧?再过半月,我就完全不用翻译了。”红泠摇头叹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了心上人,唉,真是了不起。”伊藤宁姬眨巴眨巴眼,完全没听懂。 初学汉语的外国人如何能理解诗词的奥义。红泠突觉郁闷,怎么就自己形单影只的,无人疼无人爱。 女人心思就这样,瞬息万变,翻脸比翻书还快。红泠扭头去找竹叶儿,临走把西洋镜递给伊藤宁姬道:“你看完了,把他还给楚……倪尔叶。”谷昭正在舵旁跟何晃学习驾船技术,看到红泠沮丧地走过来。 打趣道:“活像只斗败的小母鸡,小铃铛谁这么有本事,能把你弄得这么沮丧啊?”红泠一咬唇,双手掐腰,杏眼圆瞪,小胸脯一挺,这是她跟人吵架前的必备姿势。 刚要开口,突然觉得没意思,一把扯出落日长鞭。娇喝一声:“看鞭。”谷昭哎呀一声,暗道不妙,原来小铃铛的心情是如此糟糕,这下可触了霉头了。 谷昭大红泠十四五岁,按古代生孩子的年龄,谷昭年龄几乎可以当红泠的爹了。 红泠武功一大半亦是谷昭代师父传授,对红泠功夫知根知底,红泠再怎么撒气也伤不到谷昭。 红泠一路鞭法使完,气也消了大半,逐渐改成和师兄拆招切磋。众书生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啧啧称奇。 孔孟出赞道:“当年草圣,便是因为看了公孙大娘舞剑,而书法境界大增。如今一观红衣女侠舞鞭,在下亦觉灵气陡增,胸臆欲发。”旁边文士道:“孔兄书法谁人不知,何不就此露一手,让我等一睹孔兄神韵。”孔孟出急道:“在张文韬贤弟面前,愚兄安敢妄谈书法?不如我等就以此情此景接诗一首,每人一句。”那张文韬道:“妙极妙极,那就请孔兄先出句首。”红泠听见众人议论自己,心里挺美,一把收起长鞭,默然立于船舷侧。 仰首望着渐渐清晰的鸡笼山,耳朵却朝后竖着,听众人如何对诗。 卷五 九色诗会 4 孔孟出略一沉吟,便道:“柳横芙蓉面。”张文韬一听,不由看了眼红泠,心有灵犀,知道孔孟出是在赞美红泠。 便接道:“桃开两鬓边。”旁边一文士立即接道:“朱唇掩白玉。”下一个文士思忖片刻道:“月弯影清泉。”此刻海风习习,吹得红泠裙带猎猎作舞。 一文士灵机一动,道:“裙带倚金风,婷婷立船舷。”孔孟出笑道:“何采兄果然有才,竟接两句,那么下面的仁兄便要对两句喽。”后面的文士笑骂道:“何采兄,你这不是为难我么。”那何采立即抱拳笑道:“岂敢岂敢,谁人能难住西秦才子刘蒙兄。”刘蒙稍一迟疑道:“佳人欲何去,沧浪水犹寒?”张文韬道:“你这厮使坏,五言律本该结束,却非要弄个排律出来,这样对下去怕不得对到天明?”孔孟出突然得句道:“既是在下开的头,理应由在下收尾。”众人齐声道好,孔孟出一清嗓子吟道:“但见蹙娥眉,无语对琼天。”何采连起吟道:“柳横芙蓉面,桃开两鬓边。朱唇掩白玉,月弯影清泉。裙带倚金风,婷婷立船舷。佳人欲何去,沧浪水犹寒。但见蹙娥眉,无语对琼天。”谷昭赞道:“不错不错,让谷某不禁想起李太白的‘美女卷珠帘,深坐蹙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红泠知道众人在夸奖她貌美,心情立刻如同拨开云雾见日出,须臾之间艳阳高照。 不一时,帆船靠近码头,众人终于得以再次踏上久违的陆地。走上鸡笼码头举目四望,但见水陆两岸,商贾云集。 一路行去,两侧民居一律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石拱接连。即便没有水的平地有时亦突然立起一座石拱。 拱桥样式纷繁,风格各异。或古朴威严或有秀美巧趣,无不精雕细刻,望之叹为观止。 沿河一侧许多房屋楼台,临河而立,沿河一部分延伸至河面,下面用木桩或石柱打在河床中,上架横梁,搁上木板,成就水上楼阁。 楼阁内三面有窗,凭窗可观水陆风光。绿笛儿看得啧啧称奇:“这里颇有江南风貌,你们看拱桥、水阁鳞次栉比。鸡笼竟有如此多的拱桥,极具‘百步一古桥’之称的江南乌镇风格。再看这些个水阁,所谓‘人家尽枕河’。这也是乌镇所特有的风貌。看来这里的居民大多是江南移民,而且以乌镇人士居多。”何采道:“姑娘如此熟知江南风貌,难道亦是江南人士?”绿笛儿道:“呵呵,小女正是,听先生口音,先生似乎亦是江南人士?”何采道:“失敬失敬,小生乃是金陵人,勉强算作江南人。不知姑娘籍贯是哪里?”绿笛儿道:“小女生在吴越之地——西塘。”何采道:“原来是吴越两国的交界地,有吴根越角之称的西塘,地灵人杰,怨不得姑娘如此兰心慧智。”绿笛儿温文尔雅地道:“先生过奖了,小女只会吹个笛子什么的,文辞歌赋方面比各位差远了。”孔孟出道:“哦,斗胆请姑娘吹奏一曲。”竹叶儿道:“叫我们绿笛儿姐姐吹笛,你们耳朵可要洗干净了,没听说过‘笛吹柳绿’吗?”一语激起千层浪,众文士哗然。 何采道:“难道是‘琴鸣雁来,笛吹柳绿’的绿柳仙子?失敬失敬,我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绿笛儿自号 “绿柳居士”,终日与江南文人雅士赏风吟月,其才名早已远播华夏。无论达官显贵,还是乡隐逸士,无不为能结识绿笛儿而引以为荣。 倘若有幸得聆一曲,更是三生有幸,破费千金亦在所不惜。然而,绿笛儿傲骨铮铮,视金钱如粪土,只和些个文人雅士结交,寻常人物即便富可敌国,或是权势熏天亦不能请到绿笛儿献奏。 是以清高之名,为当世学子儒生所深深敬仰。说话间,面前迎来一座砖雕门楼,保守而剥蚀,似乎历经几百年风雨。 砖雕虽不是很繁琐,但是却非常注重整体的布局,上下左右分别雕刻山水、人物和梅兰竹菊四君子。 疏密有序,颇具人文气韵。门额上镌刻 “维和集福”四字。红泠望着四字不解问道:“维和集福什么意思?”绿笛儿道:“简单而言,就是家和万事兴的意思。江南的居民历来特别注重团结,你们看门楼砖的排列是不是极为古怪?”谷昭打眼一细瞧,果然砖的排列,极有规律,上横五下竖十。 绿笛儿道:“你们谁能知道这是何意?”竹叶儿道:“上五下十,一五一十,莫不是告诫大家做人要一五一十,实实在在?”绿笛儿赞道:“还是小叶子聪明。你们再看看门楼的竖面也是凹凸成型,这仍然有个涵义?”谷昭道:“按照小叶子的思路,这也不难猜,定是要告诫众人:路见不平把路铲,惩恶扬善。”绿笛儿嗔道:“快收起你的侠义道吧,什么都往行侠仗义上扯。”谷昭老脸一红,不敢吭声。 孔孟出道:“小生来猜一猜,这门面是否喻示着做人要能屈能伸,要胸怀宽广呢?”绿笛儿赞道:“呵呵,孔孟之乡的书生果然聪慧。”这时前面出现一角阁楼,一面酒旗迎风招展。 红泠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急道:“饿死了,我要吃遍这里的美味佳肴。”众人来至酒家门口。 但见酒旗上写着 “一碗香”三字。店门口一个青衣小二急跑来,看到一下子来了四五十人,立刻愁眉苦脸道:“敢问客官可都是一起的?”谷昭点头道:“正是。”小二挠头道:“哎哟,那可不行,本店地方狭促,加上已然来了不少客人,现下可容不得这许多人,客官不妨顺着前面的百间楼到头往左拐,去本地最大的酒家 “十碗香”。”竹叶儿道:“有趣,这里叫‘一碗香’,那边的怎么就叫做‘十碗香’啦。”小二呵呵笑道:“这有何妨,小店规模只有‘十碗香’的十分之一,自然叫做‘一碗香’啦,你们一路下去还会看到‘五碗香’呢。”红泠道:“你们跟着乱叫,就不怕‘十碗香’的主人敲你们的头?”小二笑道:“我们这里的居民以和为贵,若是有人斗殴,就会被轰出这里。倘若是外人来犯,我们不论男女妇孺,必同仇敌忾,群起而攻之。所以,各位请放宽心,既便是倭寇也不敢轻易来本地闹事。”众人继续向前,没多远便看到了小二说的百间楼。 原来,百间楼亦是依河立楼,顺河道蜿蜒逶迤,有石桥相连。楼房为传统的乌瓦粉墙,各楼之间有形式各异的封火山墙,河埠石阶,木柱廊檐。 行了不久,向左一拐,穿过悬楼石拱,踏着青花碎石,几近蜿蜒折转。 “十碗香”的旗号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小二早在门外迎来送往。见到众人,忙过来招呼。 众人跟着小儿进入十碗香,单看门面亦不过是小头小脸的普通二层建筑,众人直担心这里也容不下。 不料一进大门,视线豁然开阔,诺大的敞厅少说有百十张空位。小儿道:“看各位客官的装扮想必是前来赴诗会的雅士,本店乃是水阁建筑,请诸位至二楼用餐。那里既可饮酒作乐又可临窗赏风,岂不快意?”张文韬啧啧赞道:“这里不愧文风鼎盛,就连酒店跑堂的小二亦是出口不俗。”众人登上木头台阶,落脚却无声。 原来为防惊扰客人,二楼木质楼板上用糯米汁和石灰铺就了一层四方的踏砖,真是设想周到。 卷五 九色诗会 5 未至二楼,已先闻流水声。二楼不如一楼宽阔,三面全是敞亮的长窗,整体在一楼的基础上向外探出一块,半个酒店便悬于小河之上。 四女雀跃扑到靠窗的位置,举目眺望。但见一条小河自脚下淙淙流淌,蜿蜒汇聚于前方不远处的大湖,湖面上有数十艘乌篷船,许多渔人在垂钓。 两岸更是有数不清的拱桥、水阁沿河林立。绿笛儿意醉神迷,两眼突然充盈泪水。 红泠道:“绿笛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谷昭道:“绿笛儿姑娘这是触景生情,睹物思人,想念家乡了吧?”绿笛儿无语拔出长笛,横于唇边,悠然吹响。 众文士早等此刻多时,见状无不正襟危坐,凝神倾听。但闻笛声绵长婉转:红叶儿不归,过客雁捎回。 寄语片草心,今夕人安未?戚戚然说不尽的思念与期盼。一曲终了,众人犹在意中,就连伫立在一旁的店小二不觉都痴了。 孔孟出回过神来,带头拍掌道:“真乃天外之音,我等此刻方知区区竹筒,竟能发出如此曼妙绝俗的佳音,造物之奇,不如绿笛儿姑娘奇哉。”绿笛儿颌首道:“孔先生谬赞了。”不一时,酒菜上来,众人就着渔乡美味,伴着小桥流水,觥光交错,快意至极。 古时文人聚会喝酒,少不得搞些酒令诗文来下酒。孔孟出提议道:“我等俱是恩公所救,恩公身背长剑,一看便是侠客。我们便以古今带剑字的诗句来接龙如何,接不上的便要罚一杯,接者还要说出出处。”众人纷纷赞同。 孔孟出手端酒杯,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何采接道:“好说,此乃李太白的《侠客行》。在下就回‘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击柱心茫然。’”燕赵才子王清岚道:“何兄照顾在下,这也是青莲居士的诗,出自《行路难》。在下接‘我友剑侠非常人,袖中青蛇生细鳞。腾空顷刻已千里,手决风云惊鬼神。’”张文韬鼓掌道:“好说,这是陆放翁的《剑客行》。在下来接‘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刘蒙接道:“这是元代吴莱《寄董与幾》诗。在下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江三平道:“贾岛的《剑客》,在下接‘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下面文士被难住了,张口结舌道:“这这……”孔孟出笑道:“这个还真不易答,赵真贤弟,这杯罚酒你喝得也不算冤枉。在下替你答,此句出自唐代三品将军郭震的《古剑篇》,‘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日月。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直结交游侠子,亦非亲近英雄人。何言路中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间。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何采喝了声好, “孔兄好学识,继续继续。”赵真自罚一杯,接道:“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谷昭道:“这是白居易的《李都尉古剑》。谷某就接‘一双铜剑秋水光,两首新诗争剑铓。剑在床头诗在手,不知谁作蛟龙吼。’”孔孟出打趣道:“好,有两个剑字,答不出来也要罚两杯。”难度增加,众文士凝神静思。 绿笛儿道:“小女来接,这是苏轼的《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郭作诗为谢且遗古铜剑》。小女接‘宝剑凭谁占斗气?名驹竟失养天闲。身今老病投空谷,回首东风涕自潸。’”一文士道:“这有何难,这是陆游的《独孤生策字景略河中人工文善射喜击剑一世奇》。在下也来一首‘少年学剑白猿翁,曾破浮生十岁功。玉具拄颐谁复许,蒯缑弹铗老犹穷。’”何采道:“呵呵,又是陆游的诗。我们改改题目,若是以此下去,古今写剑诗数不胜数,恐怕没完没了,不如改作剑诗却无剑字如何?”孔孟出赞道:“妙哉,咏剑却无剑,难度颇大,何兄请先。”何采稍微一沉吟道:“‘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如何?”孔孟出道:“好,李贺的《春坊正字剑子歌》。我来对‘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锷边霜凛凛,匣上风凄凄。”刘蒙道:“吴均《咏宝剑诗》,我来对‘离匣牛斗寒,到手风云助。插腰奸胆破,出袖鬼神伏。’”张文韬沉吟片刻,窘道:“在下对不出,自罚一杯。”说罢,干了一杯。 绿笛儿答道:“‘小女若是记得不差的话,这似乎是施惠的《南吕·一枝花·咏剑》。”刘蒙作揖道:“绿柳居士果然名不虚传。”孔孟出道:“既然绿柳居士接了诗,就请继续。”绿笛儿略一沉吟道:“小女接‘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江三平拿起杯来干了一杯,道:“在下才疏学浅,请绿柳居士指教。”孔孟出道:“在下亦不知,请姑娘指教。”绿笛儿道:“这是唐朝刘叉的《姚秀才爱予小剑因赠》。全诗为:‘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临行泻赠君,勿薄细碎仇’。”孔孟出道:“若没后两句还真不知其所言为何物。绿柳居士学识惊人,我等该罚一杯。”竹叶儿突然灵感大发道:“我也来出一首,‘日陶月炼火气尽,一片凝冰斗清冷。’”众文士哑然,拱手道:“我等亦不知,不知姑娘哪里得的诗句?”竹叶儿终于在文士面前露了回脸,大觉扬眉吐气。 洋洋得意地说:“这都不知道。不过前面的我也没记住,以前老听师父经常吟诵这一句,所以就只记住了这一句。”谷昭道:“小叶子,这回你可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啦。你吟颂的乃是本朝唐顺之的《日本刀歌》,跟剑无关。”众人大笑道:“该罚该罚。”竹叶儿立如被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端酒一饮而尽。 红泠人五人六地说:“该!这就叫‘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小叶子,叫我怎么说你。”竹叶儿立即一把掐上,二女嬉闹作一团。 这俩没心没肺的少女时不时就嬉成一团,众人早见惯不怪,有俩活宝女在,反倒觉得格外快活。 孔孟出叹道:“荆川先生乃是本朝兵部主事,一生抗倭,也诛倭无数,本来极得在下敬仰。却不知为何偏要作诗赞美倭寇的长刀,岂不知这每支长刀都沾有我百姓的鲜血。”谷昭道:“这你有所不知。两国虽说交恶数百年,七年前更为此岛,还曾有场恶战。但你可知,仅我朝就从东瀛先后购买过数十万把长刀,而每把的价钱是中土长刀的五倍不止。那么为何我朝要花数倍的银两去购买倭国的刀?正如诗中所言‘有客赠我日本刀,鱼须作靶青绿绠,重重碧海浮渡来,身上龙文杂藻行。怅然提刀起四顾,白日高高天炯炯!毛发凛冽生鸡皮,坐失炎蒸日方永。闻到倭夷初铸成,几岁埋藏掷深井,日陶月炼火气尽,一片凝冰斗清冷。’东瀛当下的铸刀之术,可谓冠绝天下。我们两国交兵数次,皆是吃亏于兵器上。现在我大明男儿正是手执东瀛长刀斩杀来犯的倭寇,试想当倭寇发现死伤在自己人所造的长刀之下又将是何种感慨?所以说刀之一物,抑或者是其他物品,本没有情感与生命。莫要拘泥于何人所造的,物为人用,关键是看谁使用。同样一把斧头,你拿去砍柴卖柴,用于生计,便是赖以为生的伙伴。你拿去砍人便是凶器,是助纣为虐的恶器。你能去怨恨造斧头的人吗?” 卷五 九色诗会 6 孔孟出抱拳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我等过去过于执着而致迂腐。”众人继续边聊边吃。 这时,小二来到楼上道:“各位客官,适才我家主人得闻雅奏,便差小的送来一道题目,算是苍天九问的第一问。答得好便可直接去九色轩答第二道题。若能全部通关,便是诗会的状元,会得到主人的赏赐。”谷昭道:“你家主人是?”小二道:“便是九色轩轩主。我家主人向不拘泥于繁文缛节,陈规旧制。凡是打破的只要破得好,破得妙,反倒更容易得到主人赏识。我家主人对各位极有兴趣,看来不用等到诗会正式开始,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可能出题来考各位。”红泠听得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闯关从此刻便算开始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出题要我们闯。”小二道:“可以这么说吧,各位好自为之,请看题。”说罢,呈上来一张纸,谷昭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如梦令,仲秋西楼。 谷昭对填词方面较为头痛。好在有孔孟出等人在侧,便将纸条传给众文士。 绿笛儿则蹙眉凝思。孔孟出沉吟道:“如梦令词牌乃是五代时后唐庄宗李存勗创制。原名《忆仙姿》,因其中有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等句,后改为如梦令。其调为单调三十三字,五仄韵,一叠韵,上去通押。 眼下正是中秋时节,只不知后面这个西楼是何意?”众人一时无解,却听楼下传来一声朗笑:“这有何难。”谷昭听着耳熟,抬眼瞧去。 绿笛儿已然笑着迎出过去道:“许巍!真是天涯何处不逢君?每次需要你时,你总是能来到。” “好说好说,若能为绿柳居士一尽绵薄之力,在下便不虚此行了。”来者头戴方巾,足蹬薄履,一身锦绣的学士袍,显得文质彬彬。 正是许巍。谷昭感念许巍的援手之德,忙站起道:“许兄弟,你来得正好,这劳神子诗会没你可不行。”许巍环顾众文士,笑道:“这里芸芸雅士毕集,我许巍算得了什么。”众人见绿柳仙子对此人如此看重,不由纷纷注目,猜测此人来历。 何采突然道:“尊驾莫不是十二年前,江南会试独中解元的许巍许先生。在下何采,与先生乃是同年。”许巍一抱拳道:“原来是年兄,有礼了。”孔孟出道:“原来许兄亦是举子,我们亦算是同仁,还请许兄指教。”说罢将纸条交给许巍。 许巍诙谐地说:“在下腹内空空,填词必先填饱肚子。”说罢,坐到谷昭一桌,杯来盏去,他乡遇故知喝得好不痛快。 说起许巍来此的缘由也很简单,九色诗会遍邀中土学子文士,许巍浪迹江湖多年,自然不在名册。 但许巍正好去探望一位文友时得知了东海的九色诗会。他自己也是百无聊赖,文人本性使得许巍坐不住了,便不请自来凑个热闹先。 下得船来,想先找个地方用膳,便误打误撞地来到这十碗香。才到二楼口便听到孔孟出说话,一时心痒难搔,随口接下此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绿笛儿早已等得不耐烦,催道:“许巍,还不快快对题,待会儿喝醉了可如何是好?”许巍这时已是七分醉意,闻言道:“笔墨纸砚伺侯。”早有文士将随身纸笔取出,许巍刷刷数笔一挥而就。 绿笛儿念道:“仲秋杨柳西楼觥光觞影相斗只杯少年狂痴笑良朋尽有休走休走尚有一樽在手。”绿笛儿念罢,已传来掌声,众文士纷纷称颂不已。 绿笛儿夺下许巍酒杯笑骂道:“行了,留下这一樽,以后再喝,还指望你破关答题呢。”小二拿着答题,匆匆下楼。 不一时,上来四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分着红、黄、青、紫四色绸缎长衫。 为首的红衫女对谷昭等人颌首作揖道:“众位请随我来,我家主人在九色轩恭候各位。”众人忙起身跟随四女从 “十碗香”侧门而出。出得十碗香,穿过一条巷道,紧接着就进入一处极为阔敞的宅院。 宅院内古朴的木质建筑鳞次栉比,一条长长的木质廊棚贯穿始末,勾角楞檐原本青黑的色泽在时光流逝中褪去,剩下剥蚀而冷寂的余光。 有阳光透过,折射绚丽缤纷的华彩,一时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几经折转,又通过一扇园门,来到一片园林。 园内有十亩荷花池,池边仍旧是有逶迤的木质廊棚,沿途经过扇亭、石牌坊、假山、竹林。 不久又折进园子东侧由数十棵古香樟树组成的古树长廊。古树长廊的尽头也是荷花池的尽头,矗立着一座楼阁。 楼阁檐角极长,有日式风格,足足探出一丈有余,下面便是荷花池。阁前筑凉棚和栏杆,旁边蹲有一只巨大的石狮子。 一楼檐顶挂着个横匾,上书:九色轩。众人观之振奋,终于到了目的地。 红衫女回首对众人道:“此前便是九色轩,已经有些文士在闯关答题。只有答对五道题以上才有可能见到我家主人,现在就看各位的造化了。另外,你们人数众多,可分组闯关,每组最多只能有五个人。”谷昭点头,对众人道:“各位咱们到此为止,若能闯至最后,咱们再把酒言欢。”众人作揖告别,分组闯关。 谷昭这边有八个人,楚云傲一听谈诗论赋,早就想撤。忙道:“你们只管去闯关,我和海叔还有东洋傻妞在此看护忘愁。”谷昭闻言道:“也好,你们在此等候,我们尽快回来。”九色轩门前空地已经围聚了些书生打扮的文士。 很多人呆立不动,面目呆板。谷昭四下一扫,暗觉怪异,仔细一看竟有些文士太阳穴高高隆起。 再看正面,满脸的阴骘,暗透杀气。谷昭想起孔孟出等人在海上遭遇倭寇袭击一事,悄声说:“这个诗会不太平,大家须得小心才是。”随着人流进入一楼门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前矗立的一堵高大的风火墙,中开石框门,门上方有砖雕垂檐,细腻雅致。 厅不算小,足可容纳百人。众人走至一排落地长窗前,窗板上雕刻故事和花卉图案。 精细传神,惟妙惟肖。绿笛儿细细一看,竟是说岳全传。这时,身后走来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儒士,精神矍铄,眸子熠熠生辉,颌下三缕胡须飘飘出尘。 一看便知是位饱学大儒。那儒士对谷昭等人道:“各位可读过说岳全传?”谷昭抱拳道:“岳鹏举乃我辈之楷模,在下自小便已熟读。”。 儒士颌首笑道:“既然读过,可知岳武穆哪里最为出色了?”谷昭道:“岳鹏举文采武功样样精通,兵法韬略更是了然于胸。生平不纵女色,不贪恋富贵。征战沙场,从容睿智,战必胜,攻必克,自古兵家无出其右。”那老者问道:“如你所言,岳武穆有那么多难能可贵的品质。其征战沙场更是战必胜,攻必克,拥兵数十万,那么岳武穆能否不死?谷昭这下子被问住了,沉吟片刻道:“必死!”众人一愕,包括绿笛儿都为之诧异,心道:岳飞乃是谷昭最为崇敬的英雄,几日前还辩论过,为何现在有此一说。 卷五 九色诗会 7 但听谷昭缓缓道:“岳鹏举乃谷某生平最为敬重之人,他一生以驱逐鞑虏,恢复旧山河为己任,更时时以精忠报国为鞭策。然而,岳鹏举眼中的国不光是江南一隅而是整个泱泱华夏,他的忠君思想亦并非只尽忠高宗一人而是以庙堂之身为国为民。他一心恢复旧山河,而他也几乎做到了。第四次北伐,屡战屡胜,迎回徽钦二宗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然而,心底无私的岳鹏举万万未料到他重整旧山河的愿望已经威胁了宋高宗的地位,同时阻挠了一批以出卖国家利益来谋取私利的权奸,也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遭受他人的嫉妒与谗毁。所以,岳武穆必死,几百年后读岳武穆亦不由为之捏汗。”那中年儒士手捋胡须静静地听完,嘉许地点头道:“说得非常好,尽管岳武穆昭昭如日月的品格和旷古绝今的才能受到后世敬仰。但在当时,这样的人莫说在宋朝,便是在任何时代,抑或是当下,又安能不受宵小之辈陷害?况岳武穆又毫无防人之心,焉能不死?”说罢朝红衫女一挥手。 红衫女过来道:“恭喜各位,你们已经答对了第二道题,请随我至二楼。”众人大喜,没想到中年人随便这么一问,便是一道题,更觉得好玩。 绿笛儿边走边道:“这位儒士似乎是位饱受谗毁的大儒,心态颇有些炎凉呢。”谷昭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听他口气,似乎以岳鹏举的境遇自哀自怜。”红衫女回首笑道:“你们也算是颇有学问,竟不认得此人么?他乃当代大儒钱谦益,东林巨擘,因反本朝公安派与竟陵派文风,而屡遭排挤。前日更被对头派人刺杀,便来投奔我家主人。”许巍恍然道:“原来是与吴伟业、龚鼎孳并称为江左三大家的钱受之。据说,此君亦是江南人士,似乎是常熟人。”绿笛儿摇头叹道:“真是惭愧,可笑我们班门弄斧。”五人在红衫女带领下来到二楼。 但见二楼四壁挂满了丹青,花鸟虫鱼、梅兰竹菊应有尽有。有一些先闯过关的文士纷纷伫立于画前。 红衫女浅浅一笑,伸出纤纤玉指,对众人道:“各位,本关的考官便是小女子,大家请看这幅图。”众人顺指一看,但见红杉女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副水墨人物画。 画中一名仕女手执折扇,侧身凝望,眉宇间微露幽怨怅惘神色。她的衣裙在萧瑟秋风中飘动,身旁衬双勾丛竹,背景是一处立有湖石的庭院。 画左上部题诗: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自古文人皆以琴、棋、书、画自娱,有成就的文人更是堪称样样精通,许巍对丹青便颇有见地。 道:“此图乃是唐寅的秋风纨扇图。”红杉女笑道:“正是,此图用白描画法,笔墨流动酣畅,转折方劲,线条抑扬顿挫,极富韵律感。全画虽纯用水墨,却能在粗细,浓淡的变化中显示丰富的色调。”许巍道:“更为难得的是在此图中唐寅把李公麟的行云流水描和颜辉的折芦描完美地结合起来,一图兼具三家之长,可勘称当世丹青瑰宝。”红泠一听这个就头痛,急不可待地问:“快出考题,难道要我们作画?”红衫女道:“由于作画太耽误时间,所以本关便只问三个与此画有关的问题。第一个吗,各位既知唐寅此人,那么一定知道他自号‘六如居士’,请问六如的出处?”许巍笑道:“这太简单了,六如取自《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红杉女赞道:“好!第二个问题,此画中的仕女是谁?”红泠忍不住道:“啊,难道这个女子还是个名人吗?除了年老色衰外,看不出她有什么地方特殊嘛。”许巍道:“好一个年老色衰,如果在下猜得没错的话,这仕女想必是汉成帝的妃子班婕妤。班婕妤年轻时得成帝宠幸,日日花前月下,形影不离。年老后,色衰恩弛,好比纨扇在秋风起后便被搁弃的命运。你们看画中人那种挥之不去的郁郁幽怨,仍不时从画中丝丝缕缕地流露出来,唐寅必是借此感叹世态炎凉啊。”红纱女忍不住拍掌道:“好!说得真好。”许巍继续道:“唐寅此人少时读书发奋,青年时中应天府解元,后来赴京会试,因当年科场舞弊案受牵连入狱,眼睁睁地断送了美好前程。对这一沉重地打击,唐寅终生都未曾释怀。从而养成了狷介傲岸的性格,日日纵酒排忧,曾自谓‘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从绘画成就看,唐寅画功深厚,只是由于他过于沉溺于一已遭际,患得患失,使得他的人物画气象略显狭小。”红杉女叹道:“如果唐寅复生,闻君一席话,定会与君一醉,结为知己。现在第三个问题,你们仔细看看此图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原来,最后一个问题便是挑错。 众人急忙注目细观。绿笛儿道:“其实,小女早就有所猜疑,既然是秋风纨扇图,纨扇便是团扇,为何此图中仕女手执的乃是一支折扇?”红杉女道:“还是姑娘心细,这也被看出来了。其实这副图乃是一副赝品,家主人嗜好收藏先贤墨宝。当年唐寅出游八月归来后,身无分文,结发妻子弃之改嫁,唐寅为了生计便将此图出售。吴县人刘大户闻知此事便出金购下了秋风纨扇图。百年之后,家主人闻之,便亲赴吴县找到刘氏后人,出重金购买此图。然而,刘氏子孙良田万顷,富甲一方,根本不在乎金钱。后被家主人诚意感动,便留家主人于书房一日,将秋风纨扇图供主人描摹。这幅图便是当时家主人临摹的。至于为何将纨扇改做折扇,是因为家主人丹青功底奇高,唯恐描摹出两副一模一样的秋风纨扇图,遂稍加改动好叫后世有个区分。”众人闻言,无不感叹。 许巍道:“如此说来,你家主人的画功亦已登峰造极。何不自己创作几幅图传世,好叫后人瞻仰,何须描摹他人画,招惹非议。”红衫女笑答:“家主人当然有自己的画作,各位只须闯到那一关,便会看到。各位可以上三楼了。”众人顺着指引来到三楼。 楼梯口便由黄衫女子早早恭候,见到众人施礼道:“各位好本事,这么快便闯到第四关了,小女子便是此关的考官。”绿笛儿看这几个女子个个温文尔雅,吴语粤腔,分外可人,便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黄衫女款款地道:“小女黄杏。”许巍道:“那红衫女呢?”黄杏道:“她叫红玫。好了,现在我开始提问,各位既是各地的举子,想必对科举考试并不陌生。科举考试的文章格式共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其中精华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部分你不能随便写的,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本朝规定,所有的文章不能有自己的意图,必须仿照圣人立言,要按照圣人的思想去写文章,这个圣人是谁呢?许巍对科举再熟悉不过了,脱口而出:“朱老夫子。” 卷五 九色诗会 8 黄杏道:“朱老夫子是继孔子之后,古往今来唯一将儒家理论发扬光大以至巅峰的人。享受着从祀孔庙以及全天下人顶礼膜拜的圣人待遇,更是天下人争相效仿的道德典范。然而,其晚年却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弹劾事件,时任监察御史沈继祖当时在弹劾朱熹的奏章中罗列十大罪状,中有 “为害风教”、 “私故人财”、 “家妇不夫而孕” “纳其尼女”等等。一代大儒,被弄得狼狈不堪,斯文扫地,晚景凄凉。 各位对此有何看法?”众人不防有此一问,这算什么问题,似乎并没有明确的答案,是要大家各抒己见呢? 还是要试探这些人站在哪家阵营呢?许巍也一时无解,沉思不语。谷昭对某些先贤圣者颇有微词,与绿笛儿在船上还激烈地辩论过一番。 绿笛儿看谷昭欲语又止,知道他是怕说错了耽误大家,便一拽谷昭衣角,递了个眼色。 谷昭会意,不再退却道:“说起古今先贤圣者,谷某自幼亦曾熟读诸圣列传,向来对某些所谓的先贤圣者颇有些看法。说起朱老夫子的弹劾事件,尽管其后世的传承者多为其辩解,言弹劾之事子虚乌有,乃是党争所造成的谗毁之词。那么为何朱老夫子以当世第一的士大夫身份,不挺直了腰杆子‘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为自己据理力争极力辩解呢?反而还要上表承认‘私顾人财’说要‘深省昨非,细寻今是’。仅凭此点,便已大失士大夫气节。再者说,弹劾事件乃是被监察御史上奏。监察御史的职责,便是 “弹举官邪,敷陈治道,审核刑名,纠察典礼。”简而言之就是振纪纲,辨邪正。 一个区区的七品小吏,该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污蔑声名如日中天的孔圣人第二吧? 须知监察御史权利虽重,但大宋对渎职自浊的御史处罚亦是极为严苛,多有先例。 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所以,谷某对这些身披道德外衣,却尽行些禽畜不为之事的欺世盗名之徒深为憎恶。”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 黄杏叹道:“家主人听到阁下此番议论,不知会高兴几何呢?诸位请吧,此关已过。楼上是青梅姐姐做考官。”言毕,楼上传来笑骂:“你这该杀的小黄杏,竟提前透漏消息给他们。”众人闻声上到四楼,但见之前引路的青衫女,站在楼梯口,款款施礼道:“各位,小女青梅毋须再介绍了。此关很简单,考较的是书法。但有个前提,就是有几幅对子需要各位先对上,想好了下联再分别用楷书,隶书,行书写上。小女呈给家主人,家主人若满意便可过关。”谷昭笑道:“既可考较书法,又可看出我等才思是否敏捷,此关到是须凭些真本事方能过关。”言罢,青梅身后婢女已然呈上一幅对子,旁边一张长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绿笛儿上前细看,念道:“几根傲骨头,撑拼天地。”众人皆凝神思索,红泠从背后探头道:“这个简单,我来对——两个饿肚皮,包罗古今。”众人皆震撼。 谷昭敲了红泠一响指道:“不错不错,小铃铛蛮有才的嘛。”红泠嬉道:“那是,小女子深藏不露。”见到众人对她刮目相看,立时雀跃不已。 竹叶儿使劲咯吱她要她招供,红泠拗不过,只得说:“我好象在那个庙里见过,觉得好玩就记下了。”绿笛儿道:“我便用隶书写下小铃铛的妙对。”挥手刷刷几笔,一挥而就。 许巍点头赞道:“果然蚕头燕尾,字字珠玑。不错,不错。”青梅见红泠雀跃的女儿家态,灵至心头,回首和旁边一婢女嘀嘀咕咕几句,便回首写下一联,呈给众人。 大家探头来看,但见纸上是用中规中矩的楷体写就的上联:一鸟树上叽叽喳喳。 对对子主要是考验人的才思是否敏捷,竹叶儿常年跟师父跑马帮见多识广。 刚刚见红泠答对一道,急于表现,见字心思急转。暗忖,这分明是影射小铃铛雀跃如同小鸟。 往青梅二女那边一瞧,蓦地灵光一闪道:“我有了,嗯,就对二蛙屋后咕咕呱呱。”青梅二女闻言面上一红。 红泠一指轻敲竹叶儿额头道:“屋后怎会有蛙?”竹叶儿挠额道:“那就叫二蛙塘后咕咕呱呱。”许巍道:“不错不错,就由在下代笔行草如何?”二女正巴不得呢。 许巍轻挽袖管,一行潇洒飘逸的行草瞬间写就。青梅道:“各位好厉害,看来得拿出杀手锏了。”随即,身后婢女便将早准备好的一联呈上。 绿笛儿接过一看,上联为草书写就。写的是龙飞凤舞,翩若惊鸿。红泠打眼一看,一个字儿也没认出来,只好躲开。 许巍缓缓念道:“合祖孙,父子,兄弟,君臣,辅翼在人纲,百代存亡争正统。(此联摘自近人刘咸荥,因为太精辟,与大家共勉之。)言归正传,众人听完上联,无不陷入沉思之中。许巍是诸人当中最有学问的,负手来回踱步,沉思道:“各位先不忙对,对对子必先要通晓联意,然后顺藤摸瓜,找准思路,方能对得圆满。”青梅道:“家主人亦知此联颇有难度,便转告各位此联乃是家主人数年前游览昭烈庙时见到的,至今未有人对出下联。”绿笛儿道:“既是在昭烈庙见到的,昭烈庙中祭祀的乃是三国时蜀国的英杰,祖孙似乎是指刘备与刘谌;父子指关羽和关兴,张飞和张苞;兄弟则指刘备、关羽、张飞;君臣应该是指刘备和其一干文武大臣。”许巍拍手道:“绿笛儿说得好,看来联主人便是此意。刘备乃于黄巾起义后,起兵与群雄争霸,经历了齐、楚、幽燕、越吴、秦、蜀等地,最后才在蜀称帝。那么在下便来斗胆一对:历齐楚,幽燕,越吴,秦蜀,艰难留庙祀,一堂上下共千秋。”许巍话音甫落,便听楼上遥遥传来一声郎笑。 众人莫名其妙,青梅笑道:“不用写了,家主人已经允许你们过关了,请去五楼。”众人这才知道,那声朗笑便是雁南迁所发。 知道离目标越来越近了,无不兴高采烈。众人登上五楼原本以为紫衫女会在楼梯口恭迎,不想迎头撞见两名一黑一白装束的中年文士。 其中白袍文士道:“各位,在下乃是忘忧子,这是清乐子,本阁为棋阁。前面已经考较了诸位的文采、画工、书法。这一关则考较棋技,各位里面请。”红泠嬉笑道:“名字好怪。”许巍小声道:“他们的名字是去取自李逸民的《忘忧清乐集》,这二人必是奕道高手。”大厅内共摆了三张棋桌。 众人跟着忘忧子来到西首的一个圆桌前,但见一张方圆不及二尺的棋盘上一十九纹棋路纵横交错,泾渭分明。 忘忧子指着棋盘道:“围棋对弈表面上看只有简单至极的黑白棋子的排布,殊不知尺寸之地,包罗万象,人生百态尽现于棋局之中。运筹帷幄,刀光剑影,皆隐于对弈之内,实则是弈者心智、毅力的比拼。绿笛儿轻吟道:“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忘忧子嘉许地笑道:“‘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看来果然不假,绿柳居士似乎亦深谙此道,那么请。”说罢,伸手做了个请姿,示意开始对弈。 卷五 九色诗会 9 绿笛儿奇道:“先生怎知小女的称号?”忘忧子道:“早间,在下正跟家主人在十碗香雅间用膳奕棋,忽得闻雅奏。家主人便言道,必是‘笛吹柳绿’到了。”绿笛儿道:“我说呢,一曲方歇,便有红黄青紫四女相邀。原来,你家主人就在比邻。”旋即道:“不过这奕棋吗,小女棋技疏浅,还得请许解元出马才好。”不见许巍应声,一回首却见许巍已然不知何时移到东首的圆桌前,蹙眉凝思。 忘忧子颇有些失望地道:“那边是象棋残局,诸位若能破此残局,亦可过关。”众人生平奔波忙碌,哪有时间下棋,怎能跟这忘忧子这样一看就下了几十年的专业棋手对弈? 早就打了退堂鼓。走到许巍身边一看,棋桌对面坐着一位佝偻老者,勉强高出桌子一头,怨不得众人上来并未发现此人。 那老者见众人围到自己桌前,立时来了精神,道:“还是各位有眼光,围棋费时费力,一盘棋只怕下到天黑亦不能完局。”清乐子闻言气道:“你懂什么,博弈时间越长,越见高手互搏之玄妙。围棋乃大道,区区象棋纵九横十,三十二子,方寸之地能有什么玄机?童子启智用尚可。”老者不愿意了,吹胡子瞪眼回道:“如君所言,围棋到是子多,共有三百六十一,纵横一十九道,繁复费时,一局下来头昏眼花,体力耗损甚巨,背离博弈娱情之初衷。哪有象棋这般家喻户晓,上手易学,老少同乐。”清乐子正要还口,忘忧子不冷不热地道:“师弟何须跟人争论,只看擅此二技的人物便可知。围棋乃高雅之技,擅此技者多为雅士公卿士大夫之流,奕棋时多在厅堂楼榭,宁静优雅,且伴有焚香美茗。擅象棋者街头巷尾,屋前树下。棋手凡夫俗子多也,喧哗吵闹,不一而足。”说罢,二人互视一笑,面含讥讽。 老者怒道:“老朽是凡夫俗子不假。请问,文天祥是凡夫俗子否?李清照,刘克庄,洪迈是凡夫俗子否?这些雅士无不嗜好下象棋,洪迈乃丞相之尊更是著有《棋经论》。宫廷设的‘棋待诏’中,象棋手占一半以上,二位又如何自圆其说?”二人闻言顿时哑口无言,正巧有闯关来到的举子,急忙就坡下驴,过去接引。 许巍劝道:“老伯,好大的火性。倘若将你这残局破了可算是破了琴棋书画中的棋关?”老者道:“当然,谁规定的琴棋书画中,棋就非得是围棋了?子不闻《上礼居从书》载《梁公九谏》中对武则天梦中下象棋颇国天女的记叙和牛僧儒《玄怪录》中关于宝应元年岑顺梦见象棋的一段故事,结合北宋初期饰有 “琴棋书画”四样图案,而以八格乘八格的明暗相间的棋盘来表示棋的苏州织锦。 由此可知,自古象棋亦曾作为琴棋书画中的棋,而成为文人雅士的……”许巍急忙打断道:“好了,好了,老伯对象棋之热衷,晚辈们都已受教。现在晚辈要斗胆闯关。”老者指着棋盘道:“这盘残局名为‘五六炮进三兵对反宫马’,黒军处于劣势,若不立即扭转,必败。你只要能将黑军转危为安,便算你赢。”许巍道:“好说,那晚辈就开始了。”说罢,拈起黒炮走 “炮二平五”老者对 “马二进三”;许巍对 “马二进三”老者对 “炮八平六”;许巍对 “车一平二”,老者对 “马八进七”;许巍对 “兵三进一”,老者对 “卒三进一”;许巍对 “马八进九”,老者对 “象七进五”。许巍对 “炮八平六”,老者对 “车一平二”。至此,完成了五六炮进三兵对反宫马左象重新布局。老者面容严峻,不住点头赞许。 许巍阻住了红军的凌厉攻击,便着手进行防守反击布局。许巍 “车九平八”,老者被迫 “炮二进四”;许巍奇招屡出, “车二进六”,老者无奈只得 “车九平七”;许巍平车压马步步紧逼, “车二平三”,老者对 “炮六进四”;许巍黑军进炮反击,真正的反击开始了。随后,许巍 “车三平四”,老者对 “炮六平七”;许巍 “相三进一”,老者对 “士六进五”;许巍 “士四进五”,老者对 “车七平六”;许巍对 “车四平二”,老者对 “马七进六”;许巍步步紧逼,出 “车二退三”,老者无可奈何只能对 “车六平七”;许巍对 “车二进二”,老者对 “马六进四”。至此,许巍已然乾坤倒转,全面占优。老者大汗淋漓,默然思索半晌,颓然认输道:“你们这关破了,上去吧。”沮丧至极,埋首不再言语。 破了棋关,九色轩 “会试”宣告结束,众人来至六楼。楼上面积逐渐狭促,六楼有许多屏风,将大厅隔成数个单间。 每个单间里挂着一幅丹青,紫衫女在隔间前站立,笑盈盈地招呼大家道:“恭喜各位才子佳人,你们通过九色轩‘会试’啦,已经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金。更有幸欣赏到家主人的墨宝,这些丹青俱是主人所作,你们要想闯过此关,只要将其中一幅画里的景物赋词作曲并奏出便可。”众人一听,难度颇大,纷纷看着绿笛儿。 曲艺自然当推绿笛儿,作赋当然非许巍莫属了。绿笛儿缓缓观赏各个雅间的画作,当走至第三个雅间内,但见桌上铺着一副画卷,画上一个美女,背对着山坡,踽踽独行。 不知去向哪里,天色已是黄昏时分,小风夹带着毛毛细雨,一个男人默默伫立在不远处,伤感地看着女子远去,衣服被打湿了,也浑然不觉。 而此时,黄色的山樱花悄悄地开满了美女身侧的山坡。画卷的左上角,题诗一句:无心赏春春来到,有意留春春却远。 墨迹濡湿,显然刚题不久。众人反复咀嚼诗意,不明所以。红泠想起姬沅跟她讲过雁南迁和关雪寒争老婆的故事,而关雪寒的老婆不正是叫欧阳柳春吗? 便问道:“有意留春春却远?天下间谁不知道他追求的人是欧阳柳春。柳春,留春有意思,有意思。”绿笛儿经红泠一提醒道:“你是说雁南迁一生未娶,所为的人便是欧阳柳春吗?”红泠道:“是呀。”遂将那日姬沅讲述的事情说给众人听。 谷昭道:“嗯,看来错不了了。表面上看这只是一首咏春的诗,实际上却是暗抒胸臆的苦情诗。你们看画卷下这个望着爱人远去,却又无能为力的男人,一脸的失意与悲苦,岂不是雁南迁本人。”绿笛儿道:“既是苦情诗,那我便这样来对。”说罢,拿起笔来,刷刷数笔。 许巍念道:“‘无心赏春春来到,有意留春春却远。小风寂寞吹多少,薄雨易湿拈愁人。’嗯,不错不错。很符合画中人的心境。画主人看了定会欢喜,说不定自此视你为知己,不叫你走了呢。”绿笛儿道:“去去,莫胡说。”众人转出此间。 一路浏览,最后走至一幅画前停住。但见画中一个微风细雨的天气,一位老人半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中休憩,却貌似被突然惊醒,睁着一只腥松的睡眼,看着屋前荷塘。 荷塘内清晰可见数条金红小鲤,欢快地在塘面争食。塘上有一只蝴蝶,似乎翅膀沾上了水,无力得低飞。 荷塘墙边一只探出墙外的海棠,在雨中更显娇艳。周遭是匆匆数笔浅描的手法勾勒出的被雨打湿匍匐在地的茵茵绿草。 紫衫女道:“家主人知道此关难度颇大,特准许各位毋庸拘泥格式,随意创作。”绿笛儿沉思半晌,要过笔墨纸砚,匆匆数笔,一挥而就。 然后,侧身横笛,奏道:今晨淑雨,依稀落花无数。但见枝头俏粉,仍不胜娇羞。 倚墙斜柳,更增儿许新色。只惜哀哀草折,弄有几处休?蝶湿翼,飞无力。 碧池满,百鱼欢。雨打蛛丝本无声,缘惊檐下翁。珠沉莲叶复涟漪,出自哪家筝? 余韵悠长,久久绕梁,众人俱听得痴了。良久,方听旁边的隔间内传来一声叹息, “各位,老夫在楼上相候。” 卷五 九色诗会 10 难道是雁南迁,众人俱喜。红泠寻声跑到刚刚填词的雅间一瞧,杳无人影,桌上的画也已然不知所踪。 雁南迁竟跟鬼魅一般来去无踪,谷昭不由赞道:“好厉害的雁南迁。”九色轩是七层建筑,众人来至九色轩最顶层。 但见楼顶布置堪称华丽,厅首墙侧摆放着各式古董,前面横置一红木阔椅,左侧是一间红木打造的精致的小阁,四周帷幔低垂,可谓阁中阁,里面隐约可见一白衣女子。 阁前空厅安放着十余张矮桌,桌后放了许多锦绣蒲团。已有十余名文士端坐于蒲团之上,面现陶醉之色。 其中一文士见众人来到,急忙招呼坐下。道:“白菡小姐可以开始了。”但闻阁中人柔声道:“好啊,不知各位还想听什么曲子?”文士道:“姑娘可否弹奏一曲《眼儿媚》。”铮铮然筝声骤起,阁中人略带稚音唱道: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唱到最后一句,众人听着忍不住齐声道:“好。”许巍亦赞道:“铮铮然,直如天籁之音,姑娘筝技,堪称无匹。”阁中人轻笑道:“多谢先生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小女的筝技乃是家主人亲传,只得十之其一呢。”这时,楼下一阵骚乱。 红玫仓惶跑上来道:“主人呢,不好了,来闹事儿的了。”话音甫落。 冲上来五名文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人,一张刀疤脸格外醒目。红泠看了眼,觉着眼熟,奇道:“这人好像见过。”竹叶儿道:“啊!他不是屠龙大会上见到的那个人吗?”红泠恍然道:“是他,当时还出一千两要吃师兄的肉呢。”谷昭轻笑道:“我当是谁来闹事,江北龙虎寨的郭老大,他是吃错药了怎地?竟敢来此闹事。”绿笛儿道:“看来他并不知道九色轩的主人是谁。”谷昭点头道:“他们来得正好,要不雁南迁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露面。”只听郭老大喊道:“他奶奶的,这劳神子诗会真是害人不浅,快叫你家主人出来答话,否则老子便拆了这破楼。”这时间,蒲团上站起一名文士,文邹邹地道:“嘟,你这厮好生无礼,没看到此地雅士汇集正在聆听仙乐吗?还不快快退去。”郭老大骂道:“奶奶的,你这酸儒找死。”说罢,纵身过来一式 “仙猿摘桃”直取那文士。文士丝毫不会功夫见状吓得呆如木鸡,浑不知躲避。 陡见,帘幕一动,一条白色身影疾速飘至。郭老大闻得风声,身形刚待回转,便觉腋下一麻,紧接着屁股一疼,人已经前翻三丈开外,幸被同伙接下,不然这跟头栽大了。 郭老大定睛一看,面前款款站定一名身形纤弱美艳动人的白衫佳丽。郭老大素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在哪里吃亏了就要在哪里找回来。 一声呼喝,招呼同伙五人扑向白衫女。那白衫女气定神闲,轻启朱唇:“奏乐。”话音甫落,阁中乐起。 原来,阁中竟还有一人。白衫女手执一把带鞘长剑,伴着音律,翩然起舞。 一听曲调,竟是《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歌》。许巍忍不住拍掌和曲唱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到此处,白衫女莲足前踢,正面敌人急忙后撤,后面敌人见有机可乘,便要趋近。 不想,白衫女猛地合身后仰反手一剑,正刺中敌人的膻中穴,敌人全身一麻,不再动弹。 许巍鼓掌唱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白衫女受词意激发,一改温柔婉约,奋然如疾风暴雨,刷刷数剑,逼退郭老大,舞动中回首看了眼许巍,面露嘉许之色。 许巍受到鼓励继续唱道:“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郭老大一时无力反击,白衫女蓦地剑身回旋,一招 “俏粉枝头”,瞬间刺中身左身右两名敌人的穴道。许巍继续道:“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白衫女乘胜追击,意气风发,连出九剑又刺中一名敌人,只剩下郭老大一人。 而此时的郭老大已是气喘吁吁,白衫女只需二、三剑便可拿下。但白衫女突然剑势一缓,和着曲调眉宇间竟似有数不尽的惆怅,说不出的感伤。 许巍道:“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鸿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唱道此处,许巍亦觉胸臆滞涩,难以延续,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 郭老大见白衫女攻势一歇,以为这纤弱女子,已经无力舞剑,急忙趁机反攻。 眼见,凌厉一刀劈来,白衫女浑似无觉。众人一片惊呼,许巍急忙跃去,但已然来不及了,只好一招攻向郭老大,欲‘围魏救赵’迫使郭老大回身自保。 不料,郭老大恼羞成怒不顾一切砍将下去。就在长刀离白衫女面门不到一尺处,却突然生生刹住。 许巍正好赶到,一指将其点住。白衫女太过投入,一时忘情,此时方回过神来,施礼道:“多谢这位相公。”她满心以为是许巍救了她。 殊不知,紧要关头是谷昭的清天一指,凌空点住了郭老大的穴道。一众文士此时胆气复壮,纷纷道:“白菡小姐,你没事吧,这些粗鄙匹夫,还是尽快将他们绑送衙门,免得玷污了此圣地。”白菡道:“不忙,看来这几位朋友火气大了点,小女子就弹奏一曲《云水禅心》给他们降降火气。芸儿,抬筝出来。”言罢,两婢女进阁内将筝抬出,后面跟出一位身着蓝衣的十五、六岁少女,少女面孔稚嫩,皮肤光洁白皙,宛如玉脂,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见了众人,竟极其羞涩,不敢抬头。众人均想,刚刚弹筝的想必是她。 白菡待婢女将筝摆好,便坐于筝后,当厅弹起。左右两婢女拉着蓝衣少女,前行几步,闻筝起舞,唱道: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长相依红颜空自许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众人不觉入境,恍惚间,白菡如同超凡脱俗飘逸淡雅的仙子,着一袭白纱在幽潭岸边优雅的拨弄着筝弦。 淙淙的流水,闲适的浮云,欢快的鱼儿,伴着一缕恬淡与静谧,无不从指尖悄然流淌。 管他成败荣辱,管他生死别离,悠然跳出三界,遗世独立,闻之神怡。 一曲奏罢,厅内寂静。就连红泠这样不懂音律的门外汉,亦被空空的幽谷,白云蓝天,清清泉水洗涤了尘心。 不自觉便勾起思乡之情,出门月余,想起师父师娘,一时间竟然归心似箭,心如刀切,泫然欲泣。 许巍拍手赞道:“‘月映禅心水拂琴,清风无意人有情。与君共对清风月,纵然寥落亦抒情。’云海烟波,飘拂于心。姑娘好筝技、好雅致、好品位。”连说三个好,说的白菡注目凝望了许巍半晌。 蓦然,腮边飘过一朵红云,螓首低垂道:“先生缪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谷昭赞道:“还有一好。”众人纷纷注目。 谷昭继续道:“好武功。”白菡道:“小女子只是粗会些花拳绣腿,在高人面前献丑了。”转首对许巍道:“先生既说小女弹得好,敢问好在哪里?”许巍道:“在下已不是第一次听《云水禅心》了,每次闻之皆有不同的感受。只因弹奏之人的心境不同,听到的意境亦因此各不相同。其实,云水间本无‘禅’字,全看弹奏之人的心中是否有‘禅’。许多弹者急于弹出禅意,然而心中无禅,任是再怎么努力去弹亦只能算作‘云水心’。直到今日,在下方听到了真正的‘云水禅心’”。 白菡幽幽地道:“人在红尘,有多少迷乱的心事,小女只将寂寞的心灵寄托于云水幽潭。可是小女毕竟是凡人,无法完全跳出红尘,只愿修得一份禅心,弹奏中增三分离世的清韵也就够了。”许巍正要答话,陡听窗外一声朗笑:“雁南迁自己平生都在努力跳出三界外,苦修什么禅心。结果几十年下来,反倒一刻也离不开凡尘俗事。要是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哪怕只一个时辰,便要发疯。这人调教的一堆弟子,却个个直赛和尚尼姑,颇具禅心。哈哈,有趣得紧。”众人闻声四顾,声音明明就在附近,却不见说话人踪影。 此阁乃是楼顶,人能藏在哪里?一文士站起喝道:“朗朗乾坤,阁下缘何藏头露尾,不敢现身,难道见不得人么?”话落,陡听厅内一声厉喝道:“竖子,眼疾否,我好大一人在此,为何说我藏头露尾?”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蓝袍中年人,正端坐于那文士后面,何时进来的除了谷昭外没人看到。 谷昭心里震撼至极,好厉害的人物,武功只在自己之上,知道此人是凭借武功戏弄那文士。 卷六 琴鸣雁来 1 文士窘在当场,不敢作声。却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道:“郁离子,不可惊扰了我的客人。”话音甫落,厅中长椅上已然坐了位老者。 此老五旬上下,精神矍铄。天庭饱满,鼻直口阔。眉宇之间英气勃发,颔下三缕青须,顺顺贴贴,长垂至腹部,活脱脱一个美髯公在世。 观此气象,可知此人非同寻常。白菡已然施礼道:“主人来得正好,今日诗会颇不太平呢。”那老者尚未答话,郁离子已然骂道:“雁南迁,你这缩头乌龟,终于敢见我了。”雁南迁手捋胡须,温文尔雅,丝毫不生气,一派大儒风度。 他在江南一直是江南文人领袖,无人不敬仰。他本人未生气,但在座的文士已然坐不住了,此刻有雁南迁坐镇,这些文人也不怕他。 一文士站起道:“阁下既然自号郁离子,可知,郁离子乃是我朝开国元勋刘基的雅号。阁下拈来自用,莫不是自比刘基?”郁离子傲道:“他刘伯温算个什么鸟东西,老子比他厉害百倍,老子若是也生在他那个年代,成就不见得在他之下。”文士道:“就算阁下有惊天动地之能,然,可知何谓郁离子乎?郁,喻文采是也;离,八卦之一,火也。文采之火点亮便是代表文明之意。阁下满嘴粗鄙不堪,岂配这郁离子之称?”话音甫落,但闻啪的一声脆响。 那文士半边脸已高高肿起。郁离子满面得意地道:“小狗,你胆敢再吠一声,我便打脱你另外一边的牙齿。”那文士本来怯懦,但被这一扇,颜面尽扫,反倒激起了读书人的傲骨。 闻言,一张嘴将半口牙齿吐向郁离子。骂道:“老狗,汝可打碎小可之牙,却不能堵住悠悠之口。”郁离子大怒,一闪扑向文士。 但见另一条人影瞬间阻住郁离子,两条人影急速交织在那文士面前,电石火光间传来啪啪两声脆响。 旋即人影一分,雁南迁飘回长椅,郁离子则向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盯着雁南迁一语不发。 雁南迁手捋胡须,面色从容,说:“郁离子,老夫已警告你多次,不可惊扰了我的客人,更不可伤了我的客人。”郁离子道:“今日不分出个胜负,老子绝不离开这里。”说罢,双掌抬至胸前。 雁南迁眉头一皱道:“你缠了我十余年,斗也斗了数十次,何时算个头?老夫自从三年前开始,已然正式弃武修文。你若是有心切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老夫随时欢迎。但比武之事,休得再提,就当老夫败给你了。”众人齐惊,心道雁南迁果然难以捉摸。 此君年轻时痴迷武道,为了激人比试,曾经将对方家里人都下了毒药,对方不比就不给解毒。 逼迫对方怀怒出手,此招百试百灵,远比郁离子的招数好用。可现在竟然以天下至尊的身份,说认输就认输,简直匪夷所思。 郁离子却不满意这个答复,道:“认输你就得答应老子那件事,否则非比不可。”雁南迁摇头道:“那件事,万万不可为,你我都已耳顺之年何必执着于争来抢去?”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心想看着二人外表不过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不想驻颜有术,年轻了何止十岁。 郁离子道:“就因为时不我待,所以老子才这么着急。你到底答不答应,再不答应我就将这些酸儒全部杀死。”说罢从腰间掏出一个物件。 谷昭打眼一看,竟是西洋制造的霹雳火焰丸。此丸掷地,与地面剧烈碰撞便可爆炸,威力巨大。 雁南迁不禁愣住,他二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此刻相距数丈,无论如何亦不能拦住这枚霹雳弹。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只见黄杏匆匆跑上楼来,道:“主人,楼下来了一名漂亮至极的女子,说是要求见主人。”雁南迁正好借机转圜余地。 打趣道:“连你都说漂亮至极,难不成比这里在座的也还要美丽?”黄杏道:“堪称绝代。”此话一出,下面哗然,连郁离子不觉一呆。 这里美女如云,在他身后的三女,哪一个不是美艳绝伦。还有白菡和红黄青紫蓝六女弟子,可以说是艳盖天下,亦不为过。 雁南迁呵呵笑道:“那我们就先看看美女如何?”众人皆轰然响应。雁南迁眼角斜向郁离子,这话故意说给他听。 郁离子亦是生平自负文采武功,风流不羁,闻言亦颇有一见之意,便不作声,手攥霹雳弹默立一旁。 黄杏领会,急忙下去接引。绿笛儿道:“莫不是雨飘来了。”不一时,楼梯响动,足音颇重。 众人一听声音,便知来者不会武功。那人来至厅堂之上,众人打眼一瞧,来者果然是雨飘。 但见雨飘身披白黄相交有碎花图样的薄羽氅,内着一身雪白的丝质长裙,怀抱一只暗褐色的七弦古琴,头插绿笛儿送的凤头簪。 刘海轻轻下掩粉一般雕琢的额头。琼鼻高耸,一张樱桃玉口,巧施了朱砂,在雪白粉嫩的肌肤映衬下,活似熟透的红李,鲜艳欲滴。 雨飘一双水盈盈的笑眼扫视了一周,便对雁南迁单膝一曲施礼道:“这位想必就是雁南迁老前辈了。”雁南迁仍在下神,浑然没动,直勾勾地盯着雨飘。 半晌,眼眶内竟涌出两行浊泪。白菡急忙搀扶雁南迁,雁南迁方回过神来,摆手道:“你不用说,我已知道你是谁了。你们娘俩太像了,你娘现在可好。”雨飘道:“承蒙雁老前辈关心,家母安好,小女此来一是替母亲归还‘绿绮’,二来是想请雁伯伯救一个人。”雁南迁闻言,身手接过 “绿绮”,手拨琴弦,道:“老朋友,多年不见了。”转首对雨飘道:“既然你娘将此琴亲传给你,想必你的琴技得到你娘的真传啦,不管你有何请求,只要胜得过老夫,便是上刀山下火海,老夫也绝不犹豫。”欧阳雨飘道:“小女怎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晚辈受母亲所托,带了首曲子来,望前辈指教一二。”众文士闻言大喜。 刚刚已于楼上得闻 “笛吹柳绿”的笛声,又细品了白菡天下第一筝的天籁之音,若能再一饱 “琴鸣雁来”号称江南文人领袖的雁南迁的琴技,实乃三生有幸。雁南迁点头同意,吩咐婢女焚香安琴。 雨飘得隙,走至绿笛儿身侧。红泠,绿笛儿急忙抓住雨飘玉手道:“妹妹,你怎地来了?”雨飘道:“我本在山海关伺候白伯伯,家父数日前赶到,说是这里将有场文斗,因小女略识琴艺,便叫小女前来相助。”红泠道:“待会儿你若是赢了,切记要他救忘愁。”雨飘点头道:“家父已然将情况告诉妹妹了,妹妹知道怎么做。”这时,雁南迁已经摆好绿绮古琴。 雁南迁端坐琴后,却并不急于弹奏,一手轻抚琴身,如同摸自己的孩子。 缓缓道:“说起这绿绮古琴,大家可有了解的?”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开口。 这时,楼道口一人喊道:“小生知道。”众人一看,原来是孔孟出和何采等人刚好闯关至此处。 孔孟出近前几步,作揖道:“小生献丑了。说起这绿绮古琴,制作之初并未有此盛名。但因其做工精美,音色醇厚,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即桐木、梓木结合的精华,所以被人传世珍藏。后来辗转为梁王所得,因为司马相如赠送《如玉赋》,梁王极为高兴,就以绿绮琴回赠。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从那以后,绿绮就成了四大名琴之一。”雁南迁点头道:“不错,不错,此琴后来饱经乱世,几经辗转,流落到东瀛。有一年我和几个抗倭志士潜入倭酋家中,欲刺杀屡次犯我沿边的倭酋。结果便在倭酋家中发现了绿绮。老夫从未见过此琴,但无论什么琴,但凡老夫拨弄一指,便知优劣。凭直觉老夫认定此琴不同凡响,不觉一时忘形,竟然在深夜拨响了琴弦……呵呵,结果可想而知,惊动了敌酋,刺杀当然没有成功。但老夫却得到了这绿绮。同时,老夫亦被中原人士骂为汉奸,说老夫通敌卖国。你们说老夫为了此琴,却背上骂名,到底是失还是得?”听到此节,谷昭等人明白了,为什么雁南迁满心思乡之情,却又不回江南,原来是怕回去被骂。 这点到和师父为了师娘而远赴关外,殊途同归。正所谓,悠悠之口,人言可畏。 卷六 琴鸣雁来 2 这时,孔孟出道:“轩主不必自责,佛曰:‘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事多无兼得者。’爱琴之人得绿绮,岂不是天作之合?”雁南迁点头道:“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任人笑骂评说去吧。”越是这么自辩,越说明他在意这件事。 想雁南迁本是江南最负盛名的人物,达官显贵,名门世家无不争相结识。 如今,为了此琴遭到世人唾骂,躲避到海外孤岛,与世隔绝。思乡之情切切,却也不敢回去,便穷数十年之功将此地仿江南古镇建造,聊以自慰。 雁南迁准备就绪,手拨琴弦,道:“这首曲子乃是老夫自填词自作曲,抛诸形式之外,自成一格,好不好还请各位点评。”注:许多读者琴筝不分,其实琴和筝最容易区别的不同之处之一就是一个是用肉指拨弦,一个是带指甲拨,发出的声音因此各有不同。 琴有七弦,亦称七弦琴,琴声温婉柔和,悠扬如流水潺潺,轻顿如飞云飘拂;筝有二十一弦,因而音域宽广,音色优美动听,被称为 “众乐之王”。雁南迁肃容手起,幽弦慢拨,白菡亲自领舞,和唱道:肤如凝脂绝无胭粉气容颜曾使百花嫉回忆昨日往事历历不同只留明眸在梦中命运多折且尽非人意浮萍柳叶难相依思念伊时常寄一抔乡土独在庭前对天语众人听得分明,这仍旧是一首情词,字里行间无不丝丝缕缕的透着对欧阳柳春的思念,还有对命运的恨恼,对老天的抱怨。 人世间明明有个挚爱的人,却只能靠一抔乡土,寄托对爱人的思念。众人不禁对雁南迁这种执着大为佩服。 郁离子嘎嘎笑道:“都耳顺之人了,还搞得那么酸涩肉麻,你羞也不羞,想她了就回去看看吗?”雁南迁站起道:“你懂什么,哼!姓关的小姑娘该你了。”雨飘道:“小女欧阳雨飘,前辈请多指教。”雁南迁道:“哦,原来你随母姓。”言罢,竟有种莫名的喜悦,对雨飘好感大增。 雨飘款款走至绿绮后坐下,道:“雁前辈,晚辈弹的这首曲子,乃是家母专门为前辈所作。晚辈临来时家母还特意嘱咐一定要弹给前辈听,希望前辈对以前之事释怀。”说罢,递给白菡一张纸笺,道:“劳烦姐姐配舞。”白菡看了一遍,叹道:“无拘无束,轻灵奔放,婉约兼具激昂,好词!”这时,雁南迁已将双目合上,静待佳音。 众人则直勾勾地看着雨飘,生怕眨一下眼睛,就会有所损失。雨飘玉指轻舒,琴声骤起,韵意横生。 旋律如水般漾开,时远时近,时浓时淡,众人顿觉体清心远,情夺神怡。 琴音渺渺,声声流淌,缱倦心事,娓娓道来……白菡边舞边唱道:人生花年易逝几经落红残现浪迹天涯累归振翅南飞孤雁共几行沧桑泪君知否故园逢春柳青花色好小屋穷篱日衰微雨后见新老游子归来惊鸟过林梢亭前儿溪依然在只是昔人少伊人曾经赞流水不知流水最无情今朝把酒为何醉时逝朱颜亦相随君啊君不见杯底不去愁但且相与酒中游非言常恨悲白首怎堪春溪匿飞鸥壮志未酬无分处一人独对小河羞初时,琴声婉约沉吟欲泣,如梦如烟的往事娓娓道来,支离破碎的片段恍然倒行时光之河进入人的脑海。 乐音似水,空灵悠远,沁人心脾。使人顿生 “今夕是何年”之慨。须臾,琴声骤急,势追雷霆风雨激荡每个人尘封的心河,谁没有往事? 谁没有悲伤?在这一刻,尽被唤醒。一缕情思割不断,万水千山的哀愁。 世间一切忽然变得渺小,名与利、成与败、失与得……一切如梦如烟。 那舒缓的旋律,跳跃的音符,如水反复涤荡着浑浊的灵魂。拂去厚厚的尘埃,渐渐地,每个人从那怡然韵律中变得清明,有如颗颗水珠扣动着心灵……琴声歇,掌声疾。 何采起身道:“听了姑娘一曲,小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汇能形容在下的敬仰之情。最后,小生只有四个字——不枉此生。”众文士齐声赞同。 雁南迁一摆手示意安静,道:“做琴曲耗时费力,往往无功。有道是‘才而无功,则艺不实。功而无才,则神不正。’你母亲这首曲子才功兼具,神清气正,真是不错得很,叫什么名字?”雨飘道:“母亲说暂叫《孤雁儿》,不知前辈喜欢否?”雁南迁反复念道:“孤雁儿,孤雁儿,知我者,柳春也。老夫这一生,岂不就是个孤独落单的飞雁。虽高高在上,却有家不能回,有爱人不能连理。”说罢,拂袖嚎啕大哭。 谷昭心道:此老果然性情,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白菡急忙软语相劝,雁南迁嚎了几声,也想起自己身份,遂止住哭声。 雨飘道:“前辈喜欢就好,晚辈来时心下揣揣不安,生怕前辈责怪呢。”雁南迁叹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琴之一道,讲究诚、静、平和中正、与儒家思想中的‘中庸之道’不谋而合,又和道家思想中的修身养性观点殊途同归。因此古今多少文人雅士都醉心于琴弦之间,孤寂的心灵因此有个寄托,视其为雅士必修的四艺之首。老夫钻研了一辈子,却不如你这小丫头理解的通透。”绿笛儿这时劝道:“雁前辈造诣之深,世无能匹,只是过于执着。雨飘涉世尚浅,心无旁骛,稚嫩无邪。正所谓,境出于心,自然要高出我等浊世沉浮多年的人太多。”绿笛儿说得委婉,其实以绿笛的修为早就看出,雁南迁气量不够,一件事情便足足影响一生而无法释怀。 总是沉湎于过去的一己遭遇,偏执狭隘,在艺术创作上便显得气象狭小,难以达到大成之境。 雁南迁道:“‘笛吹柳绿’,果不简单,说得有道理。人言道:‘琴乃四艺之首,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你们五人凭借真本事通关,看来都是些至情、至性、至善、至美、通达、睿智的好孩子。若是赏赐你们金钱,岂非辱没了你们?说吧,有何要求?”众人大喜,这么快便切入正题。 卷六 琴鸣雁来 3 谷昭抱拳施礼道:“晚辈等此番前来,乃是求前辈救一个人。”雁南迁呵呵笑道:“老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论医术却连皮毛都不会,为何求到我身上啊?哈哈哈……”谷昭道:“只因我那朋友遭受了东瀛忍术‘五行幻心术’,被封住心脉,只有前辈的‘心脉迁移大法’能救他。”雁南迁一听,眸子里立刻精芒四射,上下打量谷昭道:“老夫到是走了眼,你叫什么名字?”谷昭略一犹豫,心想,若是在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辈面前编造假名,岂不是大不敬。 便直言不讳道:“晚辈谷昭。”雁南迁咦了声,面色微变,嘿嘿冷笑道:“原来是故人的弟子。嘿嘿,好说,好说。”谷昭听他口气,暗觉不妙, “晚辈区区贱名,难道老前辈久居海外,亦曾听过?”雁南迁道:“哼!天下间谁不知道白筱天就收了你这么一个男徒弟。而你又那么争气,弄得整个中原家喻户晓。往来本地做买卖的商贩亦争相传颂,老夫又岂能不知?你师父还活着吗?”言下多为不善。 谷昭道:“师父他老人家正在家中修养。”雁南迁哈哈笑道:“修养?这么说离死不远啦?哈哈哈。”红泠怒火中烧,忍不住道:“前辈怎可如此讲话,好歹我师父他老人家和您也是故交。”雁南迁凝目看着红泠点头道:“嗯,一男一女两个徒弟全来了,太好啦。白筱天多管闲事,害得老夫一生孤苦,这笔帐今日该算算了。”红泠心直口快,直言不讳地道:“人家不喜欢你,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这话一下子把雁南迁刺激大了。 雁南迁大怒,不顾身份,隔空劈掌,击向红泠。红泠虽有防备,奈何武功差距悬殊。 眼看无法躲避,谷昭挥掌来拦,但闻啪啪两声脆响,雁南迁上身剧烈一晃便即稳住,谷昭则连退三步。 谷昭抱拳道:“前辈,我师兄妹绝无不敬之意,请前辈莫要为难晚辈。”谷昭说晚辈二字,语气颇重,故意提醒雁南迁注意身份。 哪料雁南迁此人从衣食住行这些外观来看,非常中规中矩,骨子里却是最不讲究的一人。 当年,欧阳柳春就是憎他表里不一,而拒他于千里之外。雁南迁冷笑道:“切磋武功,便如切磋学问,何来老幼长短之分。”郁离子闻言大乐,道:“嘟!你这老匹夫,这话怎不跟我说,我等着跟你切磋都等了几十年。你不敢跟我切磋,却又为老不尊,以大欺小,欺负小娃娃。来来来,咱俩比试比试。”雁南迁没想到又被郁离子抓住话柄。 郁离子说这话无疑等于告诉他,他已经站在谷昭一边了。不禁怒道:“郁离子,老夫这是要了结多年的夙怨。你若要非横插此事,我便把你的坏事公之于众。”郁离子闻言一呆,随即捶胸顿足大骂道:“雁南迁老子敬你是个人物才屡次相邀,真是不识抬举。你说吧,我这儿带了四个霹雳火焰弹,我一旦引爆,这里一个活人也不会有。”正所谓一物克一物, “不讲究”遇见 “歪神”,雁南迁一时也没辙。突然,灵机一动道:“既然你嫌老夫以大欺小,那好,老夫不出手便是。菡儿,替我教训这个不知深浅的女娃。”雁南迁又招过婢女耳语数句,婢女急匆匆下楼而去。 郁离子对谷昭嬉道:“小子,赶快养养神,老匹夫这是去搬救兵去了。”这时,白菡简单拾掇了装束。 拿起长剑走至红泠前,温言道:“小姑娘,你可要小心。”她比红泠大个五六岁,看红泠俏生生的的稚嫩模样,心里还替她耽心,生怕一不小心伤了红泠。 红泠自从看完白菡弹筝,便对她极为崇拜。见她对对手还要好心提醒,心里更是充满了好感,忙道:“姐姐也要小心。”白菡一愕,忍不住扑哧一笑,颇有些自负地说:“天下间能伤我的人恐怕还真不多呢。妹妹看剑。”白菡剑不出鞘,使出一招寻常的 “仙人指路”,剑尖直指红泠脖颈。红泠心道,这个姐姐人虽好,可未免有些骄傲,我要挫挫她的锐气。 想罢,双足用力,身形向后急挫,凌空后翻身。身形猛地前探,使出了 “七星璨莲花”腿法。但见腿影重重,压向白菡。白菡长剑未出鞘,红泠施展腿法更是肆无忌惮。 但阁内局促,红泠也无法施展长鞭配合,因此也被制肘。二女各有牵绊,绝学无法尽展。 加之双方颇具好感,下手极有分寸,索性你来我往,你拆我解,打得不温不火,成了武艺切磋。 雁南迁越看脸色越阴,忍不住哼道:“菡儿,为何不出剑?”白菡闻言收剑,面对雁南迁跪下道:“对这样一个可人的小妹妹,白菡下不了狠手,出剑亦是徒然。请师父责罚。”雁南迁闻言气道:“唉,枉我数十年辛苦调教,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白菡温言劝道:“师父,我们在九色轩日日与花鸟虫鱼,琴棋书画相伴,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今,干嘛要象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打打杀杀。”雁南迁喝道:“混帐!反了你,敢说老夫是凡夫俗子。”言罢,一掌隔空挥去,本是照准白菡脸扇去,白菡不敢躲避,闭眼等打。 雁南迁孤苦一人,自小收养白菡,早视为己出。今日碍于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一时急火攻心,掌扇出去了立即有些后悔。 一时骑虎难下,内力急忙撤去七成。电石火光间,一个身影挡在白菡身前。 雁南迁这一掌就结结实实地扇在那人右肩。虽只有三成功力,但雁南迁一代宗师,三成功力已不弱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谁这么奋不顾身?正是许巍。原来许巍自打第一眼瞧见白菡时起,已然对她心折。 此后更是目不转睛一刻也离不开白菡。眼见白菡危急,一时忘乎所以,奋不顾身前来扑救。 白菡听到击打声,脸并未痛,睁开眼睛一看是许巍替她吃了这一掌。不禁羞道:“公子这……你没事吧?”许巍强忍剧痛,硬是挤出一脸的笑容,站起道:“没事,姑娘勿挂心。”说罢,扭头吐出一口鲜血,遥遥欲坠,白菡急忙上前扶住。 雁南迁老脸阴晴不定,眼见好好的一场以文会友,却被弄得狼藉一片。 不由把怒火全部集于谷昭身上,但又碍于郁离子在场自己不便动手。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脚踏木履,身着灰衫,腰插一长一短两把倭刀的东瀛浪人上得楼来。 那浪人样貌十分魁伟,虬须遮住半个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到了厅前,傲然扫视众人,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雁南迁看到浪人喜上眉梢,道:“宫本武藏,你不是一直想跟老夫较量较量吗?老夫今日就答应你。但你须击败此人,方有资格向老夫挑战。”说着一指谷昭。 原来,此人便是时下东瀛声名最著的剑道第一高手宫本武藏。宫本武藏的一生是个传奇的一生,他一生过着四处流浪的生活,生平挑战各大流派宗师六十余战而无一败。 近年自觉东瀛再无敌手,便乘船东渡欲前往中土挑战中原六杰。半道上听闻小琉球隐匿着一名绝代高手,遂改航线直奔小琉球。 不想来此二年有余,雁南迁性情大变,常言争强斗狠乃凡夫俗子所为。 自动认输,避而不战,俨然以文圣贤者自居。宫本武藏也刚好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再加上此地风水秀丽,景色绝佳,是处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便一面等待雁南迁改变心意,一面奋笔疾书将自己开创的二刀一流术写下来,准备开宗立派,流传后世。 只要此书写好,了无牵挂,不管雁南迁同意不同意都得决一死战。宫本武藏在此地时日不短,已通晓汉语,闻言打量谷昭,傲然道:“我要挑战的是顶尖的高手,宫本的刀下从不死无名之鬼。”雁南迁挑唆道:“你不是打算去挑战中原六杰吗?此人武功更在六杰之上,你说他是不是高手?”宫本武藏只知中土七年前比武论道,推出了六大高手,很想与他们一决高下。 此刻得闻谷昭比那六大高手还要厉害,喜出望外,走至谷昭身前,哈哈大笑道:“看来我不用去中原了。”谷昭也看出如果不遂了雁南迁的心愿,他恐怕是不会出手救人的,恶战不可避免。 便道:“切磋武功,还望阁下点到为止。”宫本武藏以为谷昭怕死,笑道:“若是在平日,我宫本定然手刃阁下的头颅。但今天,我的目标不是你,你败了我只取你一只手即可。”谷昭无心跟狂人多费口舌,心道,我谷昭出道以来,大小数百仗,除了长毛怪(柳川弘义),还没谁能轻易地战胜我。 今日,定要让这狂妄自大的倭狗尝尝中原剑法的厉害。 卷六 琴鸣雁来 4 这时,红泠将信玄宝刀递过来。谷昭不敢轻敌,将刀抽出,刀鞘随手搁置在一旁茶几上。 宫本武藏看着大笑,连雁南迁亦为之一愣,宫本武藏对雁南迁道:“如此宝刀,却不知善加利用刀鞘,须知刀鞘乃是刀的一部分。此君必败。”说罢,双手抱腰向谷昭冲来。 谷昭一愕,这什么打法?不由有点慌乱。宫本武藏离谷昭还有一丈距离,手按腰间,仓啷一声,谷昭只见一物飞来,以为是暗器。 急忙刀身横拍,一触之下,方知是刀鞘。这时,一道凛冽的寒气已然冲向腹部。 谷昭来不及多想,刀身翻转竖在腹前。但听一声巨响,振聋发聩,谷昭有如被千斤巨杵扫中,趔趔趄趄向后倒退了七八步,方勉强站住。 心中惊骇无以复加。没时间多想,头顶紧接一寒,宫本武藏又一刀已经劈至上方。 速度之快,招式之变化无不随心所欲。谷昭将精力提到百分百,施展轻功,旋出三丈外,脱离出宫本武藏的刀圈。 回首一看,宫本武藏并未追击,好整以暇,双手倒负。刀鞘已不知何时已收入腰下,好象从来未出过手一般。 雁南迁鼓掌赞道:“宫本武藏,你的一刀流似乎已经无懈可击。”宫本武藏傲道:“我已经许多年没用过此等拙劣的招式了,此招用来教训童子尚可。”雁南迁道:“那就展露下你新创的二刀一流,看看能不能一举成歼。”宫本武藏默默点头。 表情突然严肃,腰身微曲,右手离刀柄不到半尺,似是准备随时拔刀,一瞬不瞬地盯着谷昭。 众人不明白,刚刚他还大放厥词,怎地突然间就认真了。再一看谷昭那边,众人立即有些明白了。 原来,宫本武藏说笑间发现他面前的这个中原男子周身冉冉升起一团淡淡的光雾,煞是奇异,使宫本武藏不由大为紧张,一收轻敌傲慢之心。 雁南迁道:“白羽罡气,呵呵,似乎已达你师父当年的境界。”原来,谷昭上来就被宫本武藏的怪招搞得狼狈。 不想,两人还一唱一和,讽刺挖苦,浑然不把自己当回事。不由怒火填膺,激发出十成白羽罡气,内力直透刀身,信玄宝刀经这股浩然内力一摧,绽放出蓝色光焰,煞是好看。 谷昭大喝一声:“接招”。纵身跃起,人在半空,一招 “沧海潮生”幻化出十六道剑气劈向宫本武藏。而宫本武藏一见谷昭跃起,也已然出招。 二刀一流的特点就是在敌人无法躲避的地方给予速度加力量上的痛击。 轻易不出手,但凡出手必全力以赴,以图一击必杀。宫本武藏见有机可乘迎着凌厉剑势不退反上,右手一挥,依旧是刀鞘电射谷昭面门。 欲趁对方分心,闪电劈出长刀,雷霆一击。不料,刀鞘离谷昭尚有半丈,已化作数十碎块含力反射宫本武藏。 宫本武藏被迫后退一步,避开碎片,随即浑身上下已被十六道刀气笼罩,不由大惊。 左手迅速拔出短刀,双手急挥,踉跄后退十余步,方将谷昭含怒而发的十六道剑气,尽数化解。 压力一去,不由脑门沁出一层细汗。至此,方知谷昭的厉害。雁南迁则蹙眉一语不发。 宫本武藏叹道:“刚才对阁下的不敬,本人全部收回。现在,我将全力一战。”谷昭点头道:“奉陪到底。”宫本武藏手持双刀,一长一短。 俗语,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短刀在手,远能攻,近可守,相辅相成。 可见设计者极具巧思,宫本武藏便是个善于动脑的人。在东瀛,跟他同样武功的人宫本武藏不是没碰到过,但是同样武功加同样头脑的人宫本武藏就没碰到过,这也是宫本武藏为何常胜不败的原因。 显然,面前这个中原人,便是一个头脑与武功兼具的人。从第二招气度从容,巍巍如山岳的气势来看,这个中原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制衡敌手的策略,实属宗师风范。 宫本武藏想到这里,心中狂喜,以他这个级别的高手,只有跟宗师级的人物较量,方能得到快感。 谷昭一上来由于太惊诧于宫本武藏的招式而陷入被动,被宫本抓住时机,痛下杀手,迫得狼狈不堪。 好在谷昭生平对敌无数,战斗经验已不输任何人,甚至师父白筱天一生打的架也不如他多。 这是因为谷昭做为一名捕头,职业便是打打杀杀。谷昭见宫本武藏默然凝视着自己,知道对方是在寻找机会,自己一旦分神,哪怕只有一瞬,便会被他利用的妙到毫巅。 多年经验告诉他,敌人等待自己先动,先动便会先露出破绽。于是,谷昭也打定主意,静观其变,若是宫本武藏先动了,那我也来个反其道为之,攻他的弱点。 二人各打算盘,互相瞪视,足足一炷香过去了,仍没有丝毫动作。郁离子最没耐性已然骂道:“倭狗,你是来看的还是来比武的?要看就回去看大姑娘小媳妇,你盯着个大老爷们看得这么起劲。”众女闻言掩嘴偷笑,谷昭也歪脸朝郁离子一笑。 郁离子大惊:“你这臭小子专心,我是分倭狗的心呢。”言未尽,一道寒光直迫谷昭。 谷昭头虽未回过来,但眼角余光一直未离开宫本武藏。他一琢磨这么对视下去不是办法,便故意卖个破绽给宫本武藏。 宫本武藏果然中计,一刀劈来。谷昭宝刀急转,旋身使出沧浪剑第三式 “潮去潮来”。刀身一震,连续抖出七道刀气,纵横切向宫本武藏。刀芒映照的阁楼一片湛蓝,蔚为壮观,全是信玄刀的作用。 宫本武藏只觉自己恍如置身于涨潮的大海,浪涛一浪紧接一浪袭来。急忙双刀立于胸前,口喝:“截流!”双刀爆起一团雪亮刀芒,犹如一道光柱,将谷昭一浪浪袭来刀气,尽数截下。 二刀一流乃是进攻刀法,崇尚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不料,攻势未尽,便被谷昭迫得防御了一招,使出了多年不屑使用的 “防御截流流”。宫本武藏恼羞成怒,奋力将刀芒爆出一丈开外,如同一个旋风呼啸着卷向谷昭,周遭物品一触即成齑粉。 谷昭亦将白羽罡气发挥至极限,不退反进,他知道退避只会助长二刀一流的威力,这一仗可谓棋逢对手两人都打出了火性。 谷昭生怕伤了无辜,也将刀芒控制在一丈之内,舞得滴水不漏。但见两团旋风,一篮一白,猛烈地交织碰撞在一起,整个阁楼亦为之震颤。 郁离子道:“我说老匹夫,再不制止,你这七层小楼,就要变成六层了。”雁南迁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默然不语,不知想什么。 郁离子有些急了道:“快快住手,有这劲头为何不去杀红毛鬼,白白糟蹋了一身功夫。”言罢,好像浪费了一件宝贝,极为可惜。 谷昭和宫本武藏二人全力施为,越打越快,刀芒中渐渐分不清身影,众人只见蓝白交织,最后,蓝白色也渐渐混为一体。 二人快打快,这段时间恐怕千招已过。谷昭大汗淋漓,暗道:此人如此骁勇,不在那柳生宗言之下,不使绝招恐怕不行了。 想罢,奋起余威,使出了师父一再告诫不可妄用的必杀之剑——白羽幻仙剑。 此剑只有二式,出道以来也只用过两次。第一次是中了埋伏,身负重伤,被数十人围攻。 不得以使出此剑,一剑重创了十五人,剩下人不战而逃。第二次,便是在英雄冢内,只使了一式,便破了假谷昭分身。 这次谷昭被宫本武藏逼迫,无奈全力施为。宫本武藏此时也早已汗流浃背,见谷昭稍一停顿,以为对方力有不逮,急忙使出生平绝技 “御流术”。方一使出却发现已然晚了一拍,但见谷昭忽然化作无数身影,飘忽不定,影子分分合合,层层叠叠有如千手观音。 而且各手持剑,剑身陡起,化作漫天剑气,从各个角落劈向宫本武藏,正是白羽幻仙剑第二式 “幻仙”。宫本武藏大惊失色急忙舞起 “截流流”抵挡,却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同时有剑气袭来。宫本武藏喟然长叹,放弃抵抗,引颈待割。 陡听一声琴鸣,撼人心魄,二人心弦同时为之一颤。谷昭本也不想取宫本武藏性命,无奈剑意一发,自己就控制不住了。 被琴声一震,借势将内力收回一半,一道人影趁机飞入剑网,拽出宫本武藏。 正是雁南迁。雁南迁救下宫本武藏,对谷昭道:“既然那人将剑法都传授给你了,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就不为难你了。”转首对郁离子道:“你说的那件事情,就让这小子代老夫出马,你以后休得再来烦我。”郁离子道:“你凭什么指使人家?”谷昭亦是这么想。 雁南迁道:“不识抬举,就凭我为他朋友治伤,他就得为我办事。天经地义,两不亏欠。”谷昭闻言抱拳道:“只要前辈交代的事情不违道义,无愧于天地良心。谷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郁离子看有谷昭这个高手助阵,喜道:“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老子办的就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绝对不会让你为难,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时不我待,我们边走边聊。”谷昭回至众人身边简单交待。 绿笛儿眸子里透出殷殷期待,希望谷昭能带她一起去。无奈谷昭大男子主义作风,郁离子这么高的武功都要找帮手,可见事情定然十分棘手。 知道有危险就更不会涉及旁人,他只做没看到。对红泠交代了几句,要她汇集众人在十碗香暂住,照顾好忘愁,没事不要乱走,随时恭候雁南迁。 既然雁南迁答应了施法救忘愁,就一定会去,此老性情反覆无常,万一找不到众人,反给了他不治的理由,那就白忙活了。 楚云傲伤势并未痊愈,也正好留下安心静养。 卷七 风雨琉球1 谷昭嘱咐完毕,便硬是头皮跟随郁离子下楼而去。他强忍不回头,因为他知道,一回头必会看到一双充满热切期盼的眸子。 绿笛儿一瞬不瞬地望着谷昭的背影,直到消失,内心充满了惆怅和抱怨。 红泠道:“师嫂,我师兄只是暂去一会儿,看你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俩真的就一刻也不能分离了吗?唉,情之一物真是害人不浅啊。”绿笛儿喃喃道:“我到是一相情愿不想分离。可他呢,说走就走,哪管别人难不难过。”说罢,竟滑落香腮两串泪珠。 此刻她想起谷昭在迷子林对她说的话, “不管何时何地,我是绝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的。”此话温暖了绿笛儿多少个难眠之夜。 然而,话犹在耳边,斯人已远去,怎能不叫绿笛儿悲伤?绿笛儿心下悲切怨道:谷大哥,为何你总是不懂我的心,事事你都要奋不顾身,身先士卒,不顾他人想法,何时才能让我与你同患难、共生死。 红泠见眼前这个多愁善感,心事如潮的姐姐泪流满面。忍不住责怪师哥道:“我大师兄真是狼心狗肺,回来我好好教训他,嫂子别哭了。”一口一个嫂子,希望能把绿笛儿哄开心。 以前这么一叫,红泠能看出,绿笛儿表面上不依,内心还是欢喜的。竹叶儿亦过来安慰。 二个小鸟叽叽喳喳,总算是哄住了绿笛儿,众人按照谷昭吩咐,在十碗香开了房间,等候雁南迁前来给忘愁施法。 好在十碗香后门连接九色轩,又是九色轩众人用膳之所。这边无事,暂且不表。 单说谷昭跟随郁离子出来以后。郁离子急性子一刻也不能等,二人出得九色轩,郁离子突然施展轻功急奔,谷昭运起全身功力,勉强能跟上。 刚刚跟宫本武藏一战,激斗千招只胜一招,内力损耗巨大,力有不逮。 郁离子本是试探谷昭功力究竟如何,一试之下,赞道:“你小子内里绵长,所学必为正宗内家气功。要是旁门左道,经刚刚一战,早已脱力。”谷昭苦笑道:“尽管如此,小子我也快筋疲力尽了。那个宫本武藏果然名不虚传,实乃谷某生平劲敌也。”郁离子笑道:“那是,东瀛第一,岂是浪得虚名。再忍耐下,前面不远便有老朽的坐骑。”果然,拐过山坳,林边系了两匹快马,二人上马继续向南疾驰。 跑了这许久,谷昭尚不知所为何来。忍不住问道:“前辈,怎的如此风风火火,做事要早有筹谋才行?”郁离子道:“筹谋个屁,明日午前赶不到赤城的话,一切就都白忙活了。若是那样,我定会把雁南迁那老匹夫的九色轩拆了。”谷昭见他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更是如坠雾中,不明所以。 郁离子此刻方想起该告诉谷昭真相啦。便道:“小子,我告诉你的事可不许对外人讲。事情是这样的:老哥哥我原名杨天生,少时跟随家师游历海外。后来来到东瀛,家师不幸病殁,我准备返回中土,却发现倭寇侵扰我沿海,沿海一带,民不聊生。一怒之下,老朽便一个人又回到东瀛也做些无本买卖,倭人劫掠汉船,我便劫掠倭船,一报还一报。直到数年前,结识了颜思齐、宇振泉、陈衷纪、郑一官等年轻人。颜思齐此人年纪比你略大,慷慨豪侠,仗义疏财,我们很快成了忘年之交。不久,我们二十八个兄弟结为八拜之交。思齐兄弟年轻时遭宦家欺辱,一怒之下杀了狗仗人势的官仆,逃亡东瀛,初时以裁缝为业,后来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兄弟之后,便结伙在海上做些无本买卖。没几年变成巨富,常常周济我们这些寓居海外的孤客。我们这些人便以思齐为首领,商议如何杜绝东海倭患的问题。此刻我们势力已然做大,招募的志士已逾千人,就连德川幕府亦不得不封思齐为地方头领。关于东海倭患的问题大家伙无不痛心疾首,思齐号召大家,既然明日两国的朝廷都不管,那我们来管。众人议定,暗中大量招揽义士,扩充势力,推翻刚刚政权初定的德川幕府,好还我大明百姓一个安宁的东海。”谷昭闻言不禁赞道:“好一个奇男子,此等豪情壮志,就算不成功,亦足以使谷某敬佩。”郁离子道:“唉,可惜,天不佑我。正待计划初见成效之时,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我等只好挟众连夜逃命。在此之前,老朽得闻小琉球隐匿着一位宗师级的人物,就是雁南迁。便数次相邀,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我们的计划,以共图大事。不料,这厮好不识抬举,如此为国为民,青史留名的大好事,他竟一口回绝。丝毫不把苦难众生放在心上,就凭这一点,他学问再高,武功再强亦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凡夫俗子,还修个什么狗屁禅心。后来,我等事露,被幕府大兵追剿,思齐率众亡命海上,不知何去何从。老朽便想起了小琉球。元朝时,朝廷曾在小琉球设立巡检司。一到明朝,不知为何竟然撤销了巡检司,再加上明朝一直对小琉球疏于管理,以至于被众洋夷窥伺。我等便商议,与其被夷人占据还不如我等先占,好歹我们皆是华夏子孙。小琉球土地肥沃,若据之为立足根本,则可势控东南,养精蓄锐,早晚要取下东瀛。大家伙都赞同,我们便于前年,登上了小琉球。小琉球人口稀少,许多荒野未辟,我们决意在此开疆拓垦,干一番事业,因为,想要招兵买马,首先需要有足够的粮食。当时,本地的土番以为外敌侵犯,聚族攻击,多次挑衅。思齐不愿乱杀无辜,便遣人加以安抚,商定疆界,互不侵扰。派我赴漳、泉一带招募垦民,我前后共招了计三千余众。然而,除了倭寇外,红毛鬼也一直图谋小琉球,数年前被明军打败后仍然不死心。前年,荷兰人再次入侵,好歹大明还有个好官南居益,他率明朝水军云集彭湖,与红毛鬼死磕。思齐当时就暗中派兵支援,红毛鬼大败而逃。前不久,红毛鬼再次卷土重来,仗着最先进的火枪火炮,打败明军,占据小琉球东南一带。有不服思齐的土番暗中告密,红毛鬼突然将思齐围困在明港,思齐为了保全身边的人,毅然束手就缚。红毛鬼为了震慑不服的岛民,准备杀一儆百,定于明日午后,将思齐处死。我们现在的兵力只有三千余人,而红毛鬼却有一万五千,而且手执西洋火枪,威力远甚于弓箭,为救思齐,众人四处求援。雁南迁这个老匹夫手下不乏能人异士,我便来苦苦相求,这老儿只是不肯,说什么自己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分明是个自私自利的老混蛋。老朽来时便带了红毛鬼制造的霹雳弹。原想,他要是执意不出山,老朽便炸了他的九色轩,叫他以后没地儿臭美去。还好小兄弟你肯帮忙,咱们只要能救出我那兄弟,小老弟你要什么都行。”谷昭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道:“救人于危难,乃我辈应为之事,前辈大可不必挂怀,何况我们去救的是为国为民的豪杰。在下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即便千难万险,吾往矣。”郁离子哈哈笑答:“好一个救人于危难,小老弟,我没看错人,这次救下思齐,干脆咱们再重新拜过关二爷,结为异姓兄弟如何?”谷昭道:“郁离子果然豪侠磊落,何必非要等救出颜思齐,现在谷某便叫你一声大哥吧。”郁离子闻言大喜,道:“好,谷老弟,大哥最讨厌别人叫我前辈的,我还觉着活力充沛,一下子被叫老了。哈哈哈……”谷昭打趣道:“关键是一被叫前辈,就不得不摆出一副前辈样,许多话便不能乱讲,要不会被说成为老不尊,好不烦闷。”郁离子道:“知我者,谷兄弟也。家师文武双修,大哥我年轻时,亦曾装出一副斯文样,一度准备弃武修文,参加科举,精忠报国。不料,初踏上中原土地,便觉官场腐臭不堪,不适合我辈。何况单凭一己去救国救民,实属妄想,便放弃了科举的想法,数年来游历于海外,直到碰见思齐兄弟,才又勾起了大哥的报国之志。”谷昭叹道:“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渺小,若是广结有识之士,救国便不是妄想。谷某形单影只,宁肯背负骂名去做个捕头,救一个是一个,这十余年下来,谷某所救之人数以千计算,然而跟全天下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相比,无异于沧海一粟,根本无济于事。近年来,谷某信念亦为之动摇了,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郁离子道:“朝廷如此昏暗腐朽,你去做朝廷捕头,容易被人误解为助纣为虐,自然招人唾骂。等救下思齐兄弟,我们共襄盛举,先在小琉球占稳脚跟,继而挥戈北上,直取东瀛。我们几个狂人救世的妄想便有可能成为现实,哈哈哈哈……”谷昭亦觉热血沸腾,不禁仰天长啸。 二人借着一腔豪气快马加鞭,直奔赤城。 卷七 风雨琉球2 赤城是红毛鬼占据小琉球后修建的石头城,三面环海,海上停泊着数百艘战船,既能防止海上敌人进犯,同时也是赤城正面遭受攻击时的退路。 所有的红毛士兵和夷人眷属晚上都聚集在石头城里。白天城门大开,士兵出外巡视,搜刮抢掠。 夜晚城门紧闭,防止岛民偷袭。城墙高五丈,石阶呈之字形蜿蜒向上,石墙上面遍布射孔,每一米便占有一名荷枪实弹的红发夷人。 城上红毛鬼排列三排有余,少说不下三百余人,守卫极其森严。那时的火枪必须用火点燃引信,每放一枪,便需要手工往枪膛里装药填弹,还要用铁钎捣实,所以火枪威力虽大,但是装弹费时费力。 郁离子二人快马加鞭,在日落十分赶到城下,郑一官带着兄弟前来接应。 谷昭注目打量郑一官,但见此人二十多岁,气宇轩昂,精明利落,说话办事干练兼具稳重,不由暗暗点头。 郑一官经郁离子介绍和谷昭寒暄几句,便带着二人趁黑在石头城附近转了转,简单讲明了形势。 谷昭道:“单看石头城,就知道这些贼红毛的狡猾,随时留了后手,一有危险就跑。不过,这些巨型炮船果然威猛,比倭寇的船单从外观来看已不知强了多少倍。”郑一官叹道:“要不是这该死的石头城坚固无比,我们颜字寨的三千儿郎猝然攻之,救下思齐大当家的亦不是难事。都是这石头城坏事,你看城门宽度只有一丈。上面荷枪实弹的红毛鬼却有三百余人,我们大队人马杀将过来,俱受阻于石门。而上面红毛鬼却可从容发射,三千人可供其几次射杀?”郁离子道:“真是愁死人哪,红毛鬼为了震慑不服的土番,明日准许本岛百姓进内观刑。混进些自家兄弟到也不难,以哥哥我和谷兄弟的武功救下思齐易如反掌,关键是救下后如何顶着重重火枪逃出石头城?这道石门一关,面对三百射手,就是大罗神仙亦被射成马蜂窝。若要救人,这道石城门必须拿下。”谷昭仔沉吟道:“寨中可有弓箭手?”郑一官接道:“愁就愁在这了,我们来此时间不长,招募的新兵亦以垦荒为主,尚未来得及训练他们弓弩骑射。现在手下擅射的只有不足五十人,而且弓箭亦不足。陈三哥已料到此节,去东铭番主家去借兵去了。”郁离子喜道:“还是老三想得周到。”见谷昭一副不解的样子,解释道:“谷老弟有所不知,小琉球跟早先的东瀛极为相似,一个家族早来占个地方,便是一方的诸侯,随着家族耕地的增多,养的人亦逐渐增多。各家族为了垦地时有冲突,便都蓄养战士。谁家的士兵多谁就是大族,这里叫土番,东铭土番便是小琉球为数不多的极具势力的大土番之一。他兵力虽然不多,只有一千来人,番主却是个将才,将手下各个训练成神射手。几次与其他大族冲突,那些大族虽有其几倍兵力,却一点好处都没讨到,此后便没人敢惹东铭土番。我们兄弟才踏上这片土地,便与东铭土番发生了点小摩擦,深知东铭土番的厉害,他们平常四散耕作。敌人来犯,东铭土番辖内,上至古稀老者,下至童子,人人皆擅射。所以,思齐派人和他们谈好条件,井水不犯,东铭土番人口稀少,见我们人多,亦不敢轻易招惹我们。”郑一官道:“三哥的计划是这样的,大哥带领几个武功高强的兄弟在里面刑场劫下二哥。请东铭土番出射手,控住石头城城门,里应外合,大家方能全身而退。”谷昭道:“依谷某看,取城门时机亦非常重要,过早攻取,会惊扰城内守军,到时红毛恐怕会提前对思齐不利。若是晚了,我们救下头领,来至石门前,很容易受阻被射杀。所以,最佳时间便是我们在里面一动手。外面射手便立即拿下城门。”郑一官道:“谷兄言之有理,我们回去候着三哥,现在关键就在于三哥能否借来救兵。”众人摸着夜色,奔行二十余里,来到颜字寨,分宾主落座。 郑一官在寨中地位颇高,只因郁离子平素吊儿郎当不大管事,尽管排行老四,却是山寨里的第三把交椅。 陈衷纪是军师,主管兵道。颜思齐主政,他俩人不再寨中,事无巨细便落在郑一官肩上。 属下因此称其为三当家。郑一官对一名属下道:“陈军师还未回来?”属下道:“回三当家,陈军师至今未归,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郑一官蹙眉道:“怎会这么久,你速去打探一下。”随即又叫属下送来饭食。 郁离子,谷昭早已饥肠辘辘,三人边吃边等。郁离子心情烦恶,吃了几口,投箸叹道:“也不知我那思齐兄弟有没有的吃?该死的红毛鬼,怯懦的明朝廷,前年还象个样子,跟红毛鬼认真打了一回,叫他们吃了些苦头。可今次竟然迟迟不发兵,看赤城样貌,现在内城已经建成,正着手建造外城。此时若不趁着他们根基未稳,速速将之击溃,等外城建好再想攻下就难了。”郑一官道:“你们可曾看到,红毛鬼的炮船乃是当今天下最犀利的炮船。不过,红毛鬼懦弱畏死,虽有坚船利炮却不知善加利用。什么时候我们若能有那样的船队,必可纵横七海,永立于不败之地。”郁离子道:“大明的炮舰未必不犀利,大明的火炮亦是西洋人制造。可惜,皇帝只知玩耍,不做皇帝去做什么木匠,大权旁落奸宦手里。魏阉则整天忙着清除异己,哪有功夫管这海外孤岛。不过这对我们到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趁此机会击退红毛,将小琉球一统,则扶余之业,未尝不可成也。”郑一官道:“明廷越乱越对我们有利,只是白白便宜了红毛鬼。眼下以我们的实力万难跟红毛鬼一拼。依弟看,趁明廷混乱,抓紧建造一支足以称雄海上的水师,以台湾为基,遥控东南海域,霸据厦门、泉州。广积粮草,招兵买马。若是明军来剿,则退据澎湖。明军一退我们再回来,咱们并不与明廷为敌。”谷昭摇头叹道:“大明江山已然风雨飘摇,不知皇上可曾知晓,多少无辜百姓又要遭受刀兵之灾。”郁离子道:“谷老弟不必难过,哥哥知道你忧国忧民,但一己之力又能如何呢?眼下大明外有强敌窥伺,内有奸宦祸国,忠良遭戮,道消魔长。近年来,各地有许多豪杰揭竿而起,亡明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老弟专心和我等兄弟共襄大事,方能一展救世之宏愿。”郑一官道:“谷兄且放心,我们只为驱除倭夷,暂借这一岛之地,养精蓄锐。他日挥戈北上,直取东瀛,彻底杜绝倭患,方是我等目标。”郁离子不以为然道:“那是第一步目标,第二目标吗,自然是剑指中原,救中原百姓于水火。”郑一官道:“大哥,恕小弟不敬,你我现如今虽然为盗,但事事仍以忠义廉信自居。少时,俱读圣贤之书。当知,做人臣者,叛君如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不忠不义之事,岂是我等所为?想那岳鹏举宁肯杀身成仁,亦不背君,岂不就是我等楷模?”郁离子道:“迂腐,岳鹏举和贤弟俱被儒术所误。儒术乃是君王家术,自然向着君王说话,什么忠君爱国,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全是狗屁!全是君王借助儒术对臣子设下的精神枷锁,多少贤臣良将便是自小被套上这枷锁而没有完成治世的理想,白白枉死于这虚妄的桎梏。依我看,真正的王道,无外乎为国为民,但凡对天下黎民有好处的事皆可为之。”谷昭不禁暗赞郁离子,此老胸襟果然非同寻常。 卷七 风雨琉球3 郑一官显然不服,正欲继续辩解。这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名属下, “二当家的,不好了,陈军师被东铭番主给扣下了,说是要拿他祭箭。”郑一官大惊:“什么?祭箭!”郁离子大怒道:“这帮该死的土番在这节骨眼上落井下石。谷老弟,今日你我联手,先会会他这东铭土番。”谷昭道:“大哥先沉住气,越是在危急时刻越得沉住气,绝不能走错一步,否则追悔莫及。”郑一官亦道:“谷兄说得好,为人将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果我等遇事首先慌乱,那么将如何节度下面的士卒。”郁离子闻言老脸一红道:“还好,我不做这当家的,要不岂不被你们笑死。”说完气哼哼地坐下。 郑一官道:“当年,我们来至此地垦荒。本地土番担心咱们跟他们抢地盘,派人一度寻衅滋扰。颜二哥的三令五申,不可妄动干戈。结果手下士卒约束不严,还是发生了冲突,致使东铭家的几个箭手被杀。此后,颜二哥多次派人携金斡旋,表面上东铭土番答应不再追究,可至今仍时不时有垦荒士卒突然在田中被射杀的现象。我等都知道是东铭射手干的,但颜二哥为了大局着想,息事宁人,一忍再忍。今日,颜二哥有难,陈军师带足礼金去求他们,他们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要拿军师祭箭,真是禽兽不如。”谷昭道:“祭箭,深更半夜祭的什么箭?看来报复是真,我们须速去讲清道理,言明利害。”郁离子又怒道:“这些个东番蛮子,懂什么道理。我去杀了蛮头,救出军师再说。”郑一官忙道:“万万不可,借不到救兵,如何救大当家?”郁离子叹道:“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他们杀了军师,就会发救兵吗?”谷昭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去拜访一下东铭番主。我们诚恳相求,看他有什么要求,实在不行就动手劫持他,逼他发兵。”郁离子道:“好,就这么办了,我们快去。”谷昭道:“好,不过大哥,和我去的人不是你,而是一官兄弟。”郁离子气道:“什么,你瞧不起我吗?”郑一官大笑道:“在这里谁敢瞧不起大哥,可立斩之。谷兄和弟的想法一样,大哥脾气暴躁,咱们不是去打架,而是去求人,这种低三下气的场合,以大哥的脾气,恐怕大大不适合。大哥以为然否?况且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大哥亲自出马,换了旁人万万不能。”郁离子闻言,气消了大半,道:“说得有理,大哥的脾气岂能卑颜求人?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郑一官道:“请大哥连夜潜入石头城勘察地形,绘制一副详细的地图,越详细弟兄们损失可能就越小。待我们回来,大家一同参详。虽然大哥武功盖世,但石头城戒备森严,弟仍是担心哪。”郁离子闻言,心里舒服了,道:“白日不好办,但夜晚去城里走一圈好比散步。交给哥哥了,你们却是须小心才好。”众人分头行事。 谷昭和郑一官带了四五名亲随,骑马急奔东铭番主的垦地。刚进入东铭辖地,借着月光远远便看见有一座箭楼。 众人弛至箭楼下,上面一声断喝道:“什么人?”郑一官道:“我们是细川的李家,来拜会你们家番主。”那人道:“听声音明明是外番的,竟敢蒙骗我,来人!拿下。”话音一落,立即从草丛跳出数名大汗,直扑众人。 郑一官急忙朝众人一使眼色,众人会意,乖乖就缚。一个首领模样人从箭楼下来,颇有些志得意满,看着众人笑道:“嘿嘿,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咱们以前照过面,郑四当家的。你们军师正等着挨箭呢,你也来凑热闹,哈哈,正好一块送祭箭场。”话毕,手一挥。 众人被带上马车,向北疾驰。不久,来到一处宽阔场地,周围堆满稻草,似乎农家打场的地方。 四周布满手持火把背负弓箭的家丁,场地中央支着一个简陋木台,上面有一十字木桩,牢牢绑缚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郑一官老远看见,喊道:“三哥,你没事吧?”那文士看到郑一官,立时有些沮丧,骂道:“四弟你来作甚,不去想法搭救大哥,却来陪我赴难吗?枉我赞你有帅才。唉,我们三个都死了,谁来完成我们的壮志。”郑一官道:“事有轻重缓急,三哥这里最凶险,当然先救三哥啦,难道三哥忘了你我兄弟的誓言了吗?”陈衷纪叹道:“不愿同生,但求同死。可惜,我们壮志未酬,死不得其所。呜呼,老天无眼。”但听一个冷冷声音传来道:“老天若无眼,岂能将你们这些强盗送到我的手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过什么事,你们颜字寨在东瀛沿海烧杀抢掠,老子去东瀛做买卖便被你们抢了个干净。今天落到这步田地,犹如丧家之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给老子祭了箭。”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衷纪抬眼看了那人道:“我说呢,我们本来井水不凡河水,再说此地荒地甚多,我们只是开垦荒地,从未侵占过你们一分一毫,你们为何还要屡生事端。颜大当家的极力忍让,甚至送金讲和,你们仍暗中射杀我们的垦民。原来,我们是有夙怨。”那人笑道:“现在知道,死的不算冤枉了吧。”陈衷纪道:“可恨你这天杀的小人,既有夙怨,我们可光明正大一战,为何趁我们大当家的有难,落井下石,这岂是君子所为?”那人道:“我诚然不是君子,但你就是吗?你们龟缩于东瀛,打劫来往的商船。遇见汉人的商船,你们便假冒倭寇。遇见倭寇的商船你们便以汉人的身份亮相。靠劫掠而成巨富,尽是不义之财,还号称君子,真是可笑。”陈衷纪道:“我们劫掠的汉人商船,俱是跟倭寇暗中勾结,朋比为奸的汉奸的货船。试想,时下倭寇肆虐,寻常汉人商船如何能驶入东瀛港口?”那人怒道:“那我的船呢?当年我可是满满一船稻米,被你们劫掠一空,又作何解释?你不会说我也勾结倭寇吧?”陈衷纪顿悟道:“我想起来了,原来当年的那艘粮船是番主的。其实当时,我们本无心劫你的粮船,但后来我们打听到,你这船粮食是卖给倭寇首领左弦之介的,便一怒之下抢了,我说得没错吧?”那人道:“哼!狡辩,是人就要吃粮食,难道倭酋不买我的粮食就能饿死?你能抢了所有卖给他的粮食,而把他活活饿死?老子也痛恨倭寇,但更痛恨劫掠过我的人。因为,不光老子的金钱受损失,更重要的是面子。当年附近大小番主谁不知道我大名鼎鼎的箭神家族马东铭被人抢了?气死我也,老子现在想起还生气呢。”谷昭听明白了,原来那人就是东铭番主马东铭,他最先占着地盘,地就是他家的了。 由此,可见当时小琉球的荒岛生存状态。陈衷纪道:“番主既然如此记恨我颜字寨,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在下到有个建议。”马东明道:“说。”陈衷纪道:“当年出主意劫掠你的粮船的人正是鄙人,跟其他人无关,番主尽可将在下射杀,已报心头之恨。从此,两家再无过节,如何?” 卷七 风雨琉球4 马东铭由衷赞道:“有义气,算是一条汉子。好吧,我答应你,只杀你一个。只要你们的人能约束好,以后你我两家绝对秋毫无犯。”陈衷纪道:“你杀了我,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但是,你可知荷兰人已经筑好了石头内城,正在建筑规模更大的石头外城吗?到时,番主可曾想过,你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土地,很快便会成为红毛鬼的辖地。你们所打的每粒粮食,都要上交给红毛强盗,他们岂不是比我们更要可恨百倍?”此话一出,下面人大哗,纷纷喝骂:“娘个巴子,红毛鬼最可恨,老子早想射他几个了。” “红毛我日他大爷,敢要爷爷们的粮食,就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他们有火枪,我们有三石大黄弓,一点不比他们弱。”马东明亦沉思片刻道:“转弯抹角,你还想叫我救你大当家的是吧?”陈衷纪道:“不是我想,你若是聪明,便该能想明白,当前是谁最让红毛鬼忌惮。我们一旦被消灭,那下一个会是谁?只有我们大家联手,方能克制红毛鬼。若是,番主这次见死不救,我们颜字寨完了,那么这片土地上可就只剩下你们东铭番一家了,试想你们弓箭厉害还是红毛鬼的火炮厉害?而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现在虽没有火炮,但是,大当家的已派人去西洋订购了六十尊红夷大炮。等大炮一来,我们便不再惧怕红毛鬼。所以保住我们大当家的,就等于保住你们自己。”马东明沉吟片刻,突道:“巧言令色,差点叫你忽悠了,你们颜字寨买来火炮难保不用来对付我们。”陈衷纪道:“我们可以结盟,发血誓。怎么样,用我一命,换大当家的一命,番主既可出气,又可保全自己的垦地,岂不两全其美?”马东明寻思半晌,觉得可行,点头道:“你果然是条汉子,好吧,正好你家老四也在这。我答应你,射杀你,签血书,我就出兵如何?”郑一官道:“三哥,要死也是弟死,你身为军师比弟重要,我换三哥,你们朝我来。”陈衷纪道:“五弟何出此言,弟谋略武功无不强过为兄,更是颜字寨三当家,待会为兄一死,弟便与东铭番主签血书,领射手去解救大当家,切记此事为重。”马东明不耐,心道,我就不信他们个个不怕死,道:“你很想救陈衷纪是不是?好说,你只要站到木台之上,躲过我这二十名弓手的弓箭便可,我便放你们安然回去如何?”谷昭闻言终于逮到机会道:“番主此话当真?在下愿替他们二人去领箭雨,若死在台上,只当活该。”马东铭闻言打量谷昭道:“颜字寨果然不乏好汉,只是你去替当家的领罪,也得具备当家的资格才行。你一个无名小卒凭什么代替这两位当家的?”谷昭道:“在下乃是今天才和颜字寨大哥拜把子的新入兄弟,论年领尚比郑当家的长几岁。等颜当家的回来,重新排序,在下尚该排在郑老弟之上。”郑一官知道谷昭颇有本领,闻言对陈衷纪道:“三哥,四弟忘了介绍,这位兄弟,乃是大哥昨日请来的,据说不久前击败了宫本武藏,大哥与他颇为投缘,便拜为兄弟。”众人闻言,无不大惊,一片哗声。 宫本武藏的大名在当时的东南海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马东明将信将疑地道:“好,如果你不是大言不惭,单凭你能击败宫本武藏,扬我华夏神威,就够胆魄,够义气,也够资格。你只要能在木台上受我箭手二十箭,便将你等全部放回,而且我还会倾尽东铭箭手,营救你们大当家的。”心里其实并不相信谷昭击败了宫本武藏。 谷昭道:“好,一言为定。”说罢,轻轻一跃,已然纵至木台之上,木台狭促,占两人便觉拥挤。 谷昭微一用力,扯断缚在陈衷纪身上的绳索,如同拽根稻草,道:“陈军师请下。”陈衷纪闻言双拳一抱,面带惭愧道:“兄弟你这是何苦,本跟你殊无关系……”谷昭道:“外夷当前,我等华夏子孙,理应万众一心,同仇敌忾,齐力抗击蛮夷才是,何分你我。”陈衷纪道:“说得好,大哥没有交错朋友,你这样的好汉子我又岂能临阵逃脱,兄弟,我们一同面对箭雨。”谷昭急悄声道:“陈兄速速下去,区区箭雨焉能伤的了谷某,你在这枉死也是无益。”陈衷纪闻言,心知既然能击败宫本武藏,那此人必无大碍。 躬身一拜,不再言语走下木台。马东铭本是明廷的一名武将,只因喝醉酒发了几句对朝廷的抱怨之词,便被小人弹劾图谋造反而被锦衣卫通缉。 多亏友人及时报信,为防族诛,马东铭被迫带领家族老幼八百余口逃至小琉球,投奔一早来此垦荒的自家堂兄。 后来堂兄病殁,便由马东铭主持家政。在他主持下,家族迅速壮大。马东铭招募了许多流亡海外无家可归的浪人,这些人大多各怀本领,马东铭将他们组织成卫兵,保护马家垦地。 东铭番虽然已颇具实力,但是与其他几大土番相比仍然在人数上显得过于单薄。 于是,便将马家上上下下按军队管制,族人自小习武,弓马娴熟。十余年下来,东铭番内人人善战,马家上下随便抓一个既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本地土番几次欲赶走马家,俱骇于马家弓箭威力。马家是大明武将世家,并自小接受儒家思想,因此很多人都知道忠君爱国,民族大义。 听闻谷昭大义凛然一说,不少人已自觉惭愧。马东铭亦有些后悔这样对待豪杰,但为人将者,军令如山,岂能轻易收回。 手一挥,过来二十名手执三石大黄弓的弓箭手,马东铭道:“兄弟,马某向来敬佩好汉,如果你被射死,马某定会将你厚葬。马某虽与颜思齐素不相识,但是单看有这么多肯为其舍生忘死的兄弟,便知其为人了。所以,不管如何,我马家皆会出兵营救颜大当家的。”言下,已对颜思齐多了许多些敬意。 谷昭默运玄功,内力充盈于胸前,鼓起的前襟烈烈激荡。木台离射手堪堪百步距离,这么近的距离,面对二十名射手,谷昭心里亦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若是再远一倍距离,别说二十箭手,就是一百箭手亦无碍。但是距离这么近,弓箭速度快,力量大,木台又如此狭促,疏难躲闪。 谷昭别无他法,只能硬抗,遂将内力提至十成,聚于袍衫,布衫充满内力。 立时坚愈钢铁,正是效仿铁布衫的功夫。这时,马东铭将手慢慢抬起,弓手随即将弓拉至满月。 马东铭深吸一口气,喝道:“射!”霎那间,在火把光亮映射下,一团寒星疾速飞向谷昭,速度奇快。 谷昭一不做,二不休,双掌含力圈动,周围一丈之内,立刻劲风飒然。 谷昭青袍如同气球般,瞬间鼓起,箭杆根根没入其间。从射手方向看,箭无虚发,全部钉在谷昭胸前。 陈衷纪不禁失声惊呼:“兄弟啊。”袍袖遮面不忍再看。马东铭亦不由自凳子上站起,心下颇为遗憾。 不料,奇迹出现了,被射的人丝毫不见痛苦,反而从容不迫,慢慢自木台上走下,将胸前箭杆抖落,道:“好箭法,二十箭俱射在碗口粗细的范围内,可见俱是神射手。这样的射手足可跟红毛火枪一战。”马东铭惊道:“兄弟真天神也,马某服了,我们马家听君调遣。”旁边马家儿郎齐声道:“我等听从调遣。”谷昭道:“在下指挥打仗乃是外行,还是这位陈兄指挥吧。”陈衷纪不再谦虚,他站到木台之上,道:“救兵如救火,众位儿郎,速速带齐弓箭,我们即刻赶至颜字山寨会合大军,在做计议。”众人赶到颜字寨时已近四更天,天色蒙蒙发亮。 陈军师召集众人一番分配。郁离子和谷昭带领二十名身手敏捷的兄弟混进石头城,守候在行刑地点负责营救。 到时,那二十名兄弟手持霹雳弹,四处扰乱,谷昭和郁离子则趁乱动手抢人。 一旦动手,发狼烟弹为号。这时,埋伏在城外不远处的弓手便向石头城门发动突然袭击。 颜字帮这边每两人手持一面铁盾,挡在射手前面。以便靠近城墙发箭,尽量做到箭无虚发。 城头上还有四门火炮,这便交给马东铭等四名最强的射手身上。一旦发号,先骑马用弓箭射杀火炮旁的红毛射手。 后面箭手跟上,不再给他们发炮的机会,这也是最危险的任务。调度停当,天色已然大亮,众人吃点早饭,便分头行事。 谷昭和郁离子带领农户商旅打扮的士卒先行。来至石头城下,红毛鬼为了杀一儆百,特准许大量岛民进入。 但是,所有进去的人皆要搜身。郁离子急忙示意丢下霹雳弹,暗藏一枚狼烟弹于胯下,净装进城。 众人分作五批,三三两两混进城内。 卷七 风雨琉球 5 谷昭和郁离子还有一个叫小丁的一起结伴而行。石头城建成时日无多,建成后便一直封闭,平常除了送柴水的专属差丁,不许一般岛民进入。 三人进得石头城,顺着主干路一直往里,每个岔路口都有全副武装的红毛鬼把守,端枪禁止通过。 众人因此也不用担心走错道,顺着能走的路走,一直绵伸向里。众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西洋建筑,左瞧瞧右看看,到处透着新鲜。 城里到处都是三四层高的石楼,上有露台,许多红发蓝眼的夷人眷属也向人群探看。 岛民看红毛鬼透着新鲜,而荷兰人看着衣衫褴褛,光着脚丫子的土著岛民亦觉着犹如来到原始部落,新鲜劲丝毫不弱于本地岛民。 待看到谷昭和郁离子三人时,夷人不由发出一片嘘声,纷纷指指点点。 原来,郁离子平素很是注重着装,总是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虽然满嘴粗口,但毕竟是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双修,举止间时不时流露出读书人的斯文样。 谷昭带着关外汉子的豪放不羁,刚毅果敢的神情,一身劲装打扮,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这二人一出现在土著岛民之间,便如鹤立鸡群,分外扎眼。有些荷兰人夹在奔走的人流中似乎也是去观刑。 谷昭抬眼看到左前方的石楼下,数名持枪护卫守护着一群红毛女眷。护卫中竟有些黄面孔的汉人,近侧有个黄脸的汉人正在跟一个雍容华贵的富态女洋人嘀嘀咕咕,估计是翻译,忙运起静耳术,想听听他对那女洋人说些什么。 只听那翻译一通叽里呱啦的洋话,谷昭虽耳朵好使,却半个字也没听懂,正感到失望。 那翻译回头对身边一个黄脸护卫道:“伯爵夫人说太挤,你们往外一点。”那士兵急忙向外驱赶人群。 谷昭闻言不由注目打量了那个女夷,女夷目光也正好撞过来。但见女夷因为终日养尊处优而使体形过于丰满,一身奇怪的浅绿色连衣裙直垂直脚面,露着双棕色皮靴头。 一头半金半红色的头发,挽个高髻盘在头上。有几个并不很大的雀斑因为生在一张雪白的脸上而显得格外扎眼。 郁离子见谷昭看得出神,亦不由顺目光看了那女夷一眼,笑道:“老弟真是没见过女夷,夷女中也不乏有漂亮的,你一个劲儿看那头奶牛干吗?夷女不显岁数,这头奶牛的岁数都可以给你当娘了。”谷昭忙解释道:“兄弟只是奇怪,刚刚那个翻译叫她什么爵夫人,不知是何意?”郁离子一惊道:“我怎么没听到。”忙竖起耳朵朝二人说话处细听,只见二人嘴唇翕张,表情生动,似乎有说有笑。 可距离太远,一句也听不见。不禁奇道:“真人不露相,老弟难道你的功力竟在哥哥之上。你再听听,到底是什么爵夫人,差一个字,可就天差地别了。”谷昭道:“哦……好象是伯爵夫人。”郁离子闻言喜形于色,直勾勾地盯着那伯爵夫人,目光再不肯离开。 谷昭看郁离子的表情,心道:还说我老看人家,你这不也盯着奶牛看得目不转睛,不过这女夷怎么就这么白! 女夷在卫兵护持下,一众人等缓缓移动。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处石板铺就的宽阔的广场。 这里似乎是石头城的中心,四周全是高大的石楼建筑。广场中心,有一个高一米左右,三丈方圆的石台。 石台正中竖着一个一丈高的十字木架,木架上方有一横梁,从横梁上悬下一个绳套。 一个被鞭笞得遍体鳞伤的汉子默然被缚于木柱上。汉子身上衣衫尽裂,下体因有碍观瞻,特意给套了条崭新的麻布做的板裤,显得极不协调。 郁离子只看一眼,眼睛立见湿润,低声嘶哑道:“这汉子就是我那思齐兄弟,假冒不来,我能感觉出来的。”谷昭闻言,心里开始默默筹划。 极目四顾,但见广场四周石头建筑里隐约埋有伏兵。广场边沿每五步便站立一名荷枪实弹的红毛兵,一圈下来大约有二百余人。 石台两侧各站立四名红毛兵,谷昭再一看聚集而来的岛民,大概已经来了有五六百人。 不禁心下犹豫,待会一旦动手,恐怕有些无故岛民便要遭殃。但转念一想,现在是骑虎难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拯救一个颜思齐,说不定将来能因此杜绝倭患,那岂不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想罢,坚定信心,暗扣一把银针。待会儿暗藏各处的颜字兄弟只要一发难,他便瞬间击杀这八个红毛鬼,救下颜思齐。 正想着,一阵脚步杂沓,石台前跑来了五十余名红毛士兵将人群与石台隔开。 红毛士兵举枪在胸前,似要随时开火。望着黑洞洞的枪管,人群不由一阵恐惧,纷纷后移。 人潮涌动,顷刻不安。那个翻译一下子跳到台上喊道:“诸位不要害怕,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会乱开枪的。刚刚总督大人接到密报说是有人欲在刑场图谋不轨。为了防止有人捣乱,特增派了这些士兵,不是针对大家伙的,大家伙莫要恐慌。”谷昭暗暗发愁,这下难办了。 侧脸去看郁离子,看他有什么主意。不料,旁边竟换成了个陌生脸孔,郁离子和小丁已不知去向。 谷昭心道:这个老哥行事太过散漫,毫无规矩,怨不得颜字寨老四都能管事,他这老大反倒什么也不管。 这时,石台走上来一位全身红色戎装,头戴高帽,军官模样的红胡子军官。 翻译道:“大家伙肃静,这位便是我们赤城总督雷兹耶律大人,现在由他来讲几句话。”那总督雷兹耶律清清喉咙,大声(翻译)道:“诸位,远在几百年前我们伟大的航海家便发现了这个海岛。但由于各种原因,直到最近这几年才能够来此开发。然而无耻的大明政府,却将之占为己有。仗着离此便利,多次攻击我们。我国陛下深知这里的人民生活落后,缺吃少穿。为了不让你们继续受苦,皇帝陛下决定不再忍让,这次派本总督带领百艘战舰前来接管这里,无胆鼠辈望风而逃。眼下,我们大家应当齐心共治,和平发展,你们的生活马上就会非常美满。然而,对那些试图破坏当前美好和平的匪类,亦当予以严办。”说罢,指着颜思齐道:“这个人,便屡次暗中破坏目前大好的和平。我们今天处决他,以儆效尤。本来按照我国的法规应处于他绞刑,但是入乡随俗,今天就判他斩首。”红毛总督洋洋一篇说完。 底下有人喊道:“无耻红毛鬼,你们说几百年前便发现此岛,有何凭据?”翻译把话转给雷兹耶律。 雷兹耶律大手一挥,已经有红毛兵抬到台上一物。道:“自然有证据,你们看,这就是我们当年的航海家埋在此地的石碑。”众人注目一看,原来是一块刚从泥地里挖出的石碑,上面依稀写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和一些十分显眼的数字年份。 谷昭一算时间正是本朝洪武时期,心想,这骗术未免做得太低级了吧? 遂压着嗓子喊道:“早在你们石碑记载的年代之前的一百年,当时我国朝廷便已在此岛设立巡检司,你又如何解释?”雷约耶律闻言颇为不快,极目搜索发言人,蛮横地道:“这里,分明就是一个荒岛,当地土著甚至连耕作都不精通。看看你们的吃穿住行,我们的到来,将会很快使你们富裕起来……”底下声音打断他,道:“恐怕我们的粮食也要尽归你们所有吧?……”话没说完,底下一阵骚动。 原来,雷兹耶律示意翻译找出谁在唱反调,翻译早指使几名汉奸混迹在人群中。 那人一说话,汉奸们立即扑上。人群刚一骚动,便听西首一人暴喝一声:“红毛鬼来抢咱们的粮食啦,大家伙跟他们拼了。”谷昭暗暗叫苦:谁这么沉不住气,不是计划好的吗? 真是功亏一篑。 卷七 风雨琉球 6 岛民大部分都是些无知的土著,闻言一阵骚动又有些不知所措。这时,郁离子带进来的另外十七人,已经按耐不住,趁乱开始制造乱局:“大伙快跑,红毛鬼开始杀人啦。” “快跑啊,再不跑就没命了。” “红毛鬼要杀人抢粮食了……”……陡听,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是谁放了一枪,这下子土著们彻底慌了,他们虽不太明白道理但都见过火枪的威力。 自从有了火枪,他们实在是经受了太多的火枪镇压,不计其数的土著便是死在火枪之下。 土著们闻枪声哗沸,如潮水般四散逃去。这一跑,空地便只剩下捣乱的颜字寨兄弟,他们见土著一散,捣乱任务完成,急忙冲向石台救人。 雷约耶律满脸阴骘,不慌不忙,将手抬起。谷昭暗叫不妙,立刻假装摔倒,但闻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在石台前,十七条汉子纷纷中枪倒地。连带着在跑得慢的土著,顷刻间,被击毙者达五十余人。 雷兹耶律和翻译相视大笑,似是对翻译一顿夸奖,那翻译笑逐颜开,朝不远处蹲在广场西侧的一个土著一招手,那土著立即爬起,跑上台来。 翻译道:“哈哈,高老五你表演得好极了,没你这一喊,那些个匪类也不会露出马脚。”高老五点头哈腰道:“小人只是略尽微劳而已,还得说您老的主意出得绝妙。我就这么随便一煽惑,那些人就立即露出狐狸尾巴了。”翻译道:“你不是说,颜字寨的人去找马东铭借兵去了吗?借到没有?”高老五道:“下半夜前小的就离开了,小的只知道马东铭把陈衷纪抓起来欲射杀,现在颜字寨大军倾巢而出直奔马家,欲找马东铭拼命哪。”翻译大喜急忙转述给雷兹耶律,雷兹耶律亦面露喜色,一招手过来个红毛军官。 耳语几句,红毛军官领命而去。谷昭暗道不妙,这准是派兵偷袭颜字寨去了。 虽然,这高老五不知道颜字寨并未去马家,但颜字寨内空虚到是不假。 这边三人相谈甚欢,谷昭决定破釜沉舟,只有制住雷兹耶律,要挟红毛放人这一条路可行了。 计议一定,谷昭不再犹豫,突然腾身跃起,扑向雷兹耶律。半空中一把银针洒出,石台前红毛兵霎时倒地一排。 借着空隙谷昭跃上石台,前面正好是背对着自己的翻译官。雷兹耶律奸猾至极,发现谷昭来袭,急切间一脚踹向翻译,翻译不备被一脚踹个趔趄倒扑向谷昭,谷昭一把抓过翻译,如同提小鸡,另一手仍抓向雷兹耶律。 雷约耶律借这工夫已跳下石台,身前立即围过几个红毛士兵,正要开枪。 翻译急用荷兰语说话,那些士兵一呆,不知该不该开枪。雷兹耶律道:“还等什么?给我开枪。”一个士兵道:“可是,他是翻译官长官。”雷兹耶律怒道:“翻译官死了再找,我去向长官解释,先打死再说。”都是用荷兰语说的,谷昭听不懂,但是翻译已然哭着对谷昭道:“我被你害死了,红毛子手狠着呢,他们会开枪的。”谷昭如此近距离面对几十把火枪,亦是一筹莫展,脑海中瞬间飘过绿笛儿的身影,带着一丝遗憾,暗道,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高老五不知何时溜到雷兹耶律背后,突然将一把匕首卡在其脖颈子处。 众人全被他此举惊呆。红毛兵刚刚还见三人有说有笑,以为是一伙的,对其未加防备。 谷昭更是惊诧,本想待会临死前,亦要投出银针射杀汉奸,为那十七个汉子报仇。 但听那高老五道:“叫你的士兵全部放下火枪,站到一边去。”翻译急把话翻过去。 雷兹耶律甚是草包,闻言对属下一通夷语,那些红毛兵闻言面面相觑,却没人肯放下枪。 雷兹耶律脸色立时变成猪肝色,怒骂(翻译)道:“快放下武器,没看到你们的长官在他们手上吗?我若是受了伤,你们担待得起吗?”红毛士兵们纷纷将火枪作势欲扔。 陡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众人寻声望去,却见雷兹耶律脸色急转苍白,胸前慢慢殷出一朵红花。 高老三只觉手里的重量在急剧增加,急忙用力揽住不让雷兹耶律从身前歪倒。 一阵清脆的皮靴响过,众人面前走来十几个红毛军官。为首的一人全身戎装,头戴高帽,胸前挂着的银链子熠熠生辉。 看他满脸沟壑纵横,年龄显然已经不小,但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这人手里拎着支枪管尚在冒烟的短铳,对着高老五(翻译)道:“从来没听说,挟持死者做要挟的。”看了眼奄奄一息的雷兹耶律道:“伏特斯丹,你为国捐躯,帝国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对我来讲你远不如翻译官的重要,要知道陛下目前着力拓展东亚领域,这个翻译官,在帝国已然为数不多。”谷昭这才明白,原来这人只是个替身,不禁暗骂,红毛鬼狡猾。 翻译闻言大喜,急道:“总督快救我。”高老五黔驴技穷,只得放下死人,大吼一声,舞着匕首扑向雷约耶律。 但见寒光一闪,雷兹耶律手里多了把西洋剑,剑尖滴血,西洋剑剑身极窄,锋利无比,半晌才从高老五咽喉沁出一点血红。 雷兹耶律掏出一方丝帕,擦拭剑身,对翻译说了几句。翻译道:“总督大人说了,你要怎样才能放了我,快谈条件,总督对我是比较欣赏的,只要不伤害我,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谷昭道:“很简单,放了这位兄弟。”伸手一指颜思齐。 翻译官急急一说,雷兹耶律沉吟半晌,对翻译官道:“据说你的眷属都在荷兰,而且你娶了萨特公爵的女儿为妻,这是真的吗?”翻译官一直生活在荷兰,一看总督提到丈人,更加高兴拼命点头道:“是的,是的。萨特公爵知道这事一定会对总督大人致谢的。”雷兹耶律闻言点头道:“这么说,你也算是我国的贵族。那么你的死,陛下一定会嘉奖你的妻儿,你的儿子甚至能得到爵位,他们亦会为你感到骄傲。”翻译怒道:“你不是说,我很重要吗?”雷兹耶律笑答:“那得看跟什么比,你自然比伏特斯丹重要,但跟颜思齐比,你大大得不如。”翻译闻言,立即面如死灰。 谷昭虽听不懂,但已感觉到事情又要转糟了。雷兹耶律手一抬,周围数十红毛兵齐齐举枪对准谷昭二人。 就在这危急关头,但闻头顶一声断喝。众人闻言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石楼顶。 郁离子和小丁拿刀架着几名贵妇出现在楼顶露台。郁离子一推其中的绿裙贵妇,对下面道:“都给老子住手,哪个红胡子你老婆还要不要了。”翻译眼睛一亮,可来了救兵,急忙翻译过去。 心道:雷兹耶律,你要是连你老婆也不管,那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雷兹耶律老脸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思索片刻道:“本总督深受陛下隆恩,怎能因私废公,况且伏特斯丹已然因公殉职。”翻译急忙翻译给众人,意图赶快让众人想办法,他此刻想活,反倒跟谷昭等人站到一起。 那伯爵夫人不相信生活几十年的恩爱夫妻,会这么无情。瞪着眼珠子骂道:“你这无情的畜生。”郁离子把伯爵夫人一脚拎起,头下脚上悬于楼外,伯爵夫人吓得大呼小叫。 雷兹耶律大汗淋漓,毕竟几十年夫妻,感情还是有的,一时无计。这时,翻译悄悄对谷昭道:“抓这个娘们没用,这个雷兹耶律出了名的铁石心肠,视爵位如命,只要不失爵位,什么都可放下。你快叫同伙将那个紫衣的少女来要挟,她是切尔斯王子的最爱,跟伯爵夫人有点亲戚,本是跟着伯爵夫人来此游玩的。她若有个闪失,切尔斯王子很快就会继位,雷兹耶律定没好果子吃。”谷昭闻言,对郁离子一说。 郁离子大喜,本是看紫衣女夷才十六七岁,长得秀丽可爱,不忍辱虐。 闻言也顾不得了,右手一把将紫衣女倒提在手,一手一个倒悬在楼下。 道:“快放人,不然先摔死小的,再摔死老的。”翻译添油加醋一说:“总督大人大公无私,伯爵夫人因公殉职,回国后陛下必会重重嘉奖大人。但是,大人难道不知道,切尔斯王子马上就要继位。若是王子得知大人见死不救,因而失去了最爱的人,又将会怎样看待大人?再说,区区一个,今天放了,说不定明天就又抓回来了。人死了却不能复生,大人爵位来之不易,但若是得罪了王子,要削去却是易如反掌。”雷兹耶律一辈子在海上为皇帝打拼,九死一生亦不足以形容其一生所涉之险,到老了才混到伯爵的爵位,那是整个家族的荣誉,命可掉爵位也不能丢。 翻译一席话正击中其软肋,正在犹豫不决。这时,身旁副官附在其耳旁一阵嘀咕,他终于下定决心,道:“好吧,我们交换人质,我送你们到城门口,希望你们遵守约定。” 卷七 风雨琉球7 红毛兵解下被缚在木柱上的颜思齐,谷昭过去一探鼻息,气息十分微弱。 忙从怀里掏出一枚大还丹,给他塞到嘴里。这时,郁离子和小丁挟持着二女夷下得楼来。 谷昭背负颜思齐,三人向城门退去。郁离子洋洋得意地道:“怎么样,千算万算,没料到老哥哥我如此轻易便救下思齐兄弟吧?哈哈哈。”谷昭素来豪侠风范,行事光明磊落,挟持他人妻女要挟是万万做不来的。 不过,此招用来救人到也无可厚非,若是早一点得手那五十余人都不用枉死。 谷昭道:“兄弟虽不赞同大哥做法,但此时,确是没有比这更能减少牺牲的办法了。”郁离子道:“老弟,你是妇人之仁,做大事者岂能拘泥于小节。对敌人只要能达目的,便可不择手段。这个石头城始建之时,思齐兄弟便已打探清楚,这里的最高长官是总督,挂伯爵头衔,这个头衔就好比大明朝廷的王候封号,亦是世袭的。你说的这个娘们,就是伯爵的老婆。嗯,哥哥我当时就琢磨要是能擒下她,来换取颜思齐老弟,岂不是大大省事。哈哈哈,多亏老弟你耳朵好使啊。”不久,出了城门口,众人一直走出城上火枪的射程之外,才如约将二女放下,背着颜思齐施展轻功掉头狂奔。 跑了没多远,陡听城头遥遥传来一声炮响,郁离子叫道:“坏了,忘了城上有炮啦,快跑!”一颗铁蛋呼啸着砸在三人附近的地面上。 好在那时的火炮是打铁蛋的,射程虽远,但准确度不高。火炮在密集的攻城守城战中威力巨大,但用来打三俩个人,无疑不合时宜。 火炮放了没几下便告停止,石头城门打开,从里面疾驰奔出二百多骑红毛骑兵,手持火枪、马刀冲向三人。 只一会儿工夫便已然迫近,那为首的军官哈哈一笑,手端火枪正要开火。 突然腰腹一痛,低头一看,一根羽箭直没腹内,只留个羽毛露在外面,活似长出来的一般。 随即,便听后面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回头望去,骑兵队已人仰马翻,知道中了埋伏。 急忙掉转马头,带头溃退。但已经晚了,红毛骑兵已然深入马东铭的神射营射程之内,马家倾巢而出的一千名射手,每人一箭,便是一千支羽箭,铺天盖地射向红毛骑兵。 只一会儿,二百多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这时,城头火炮再次响起。军师陈衷纪跑上前来接应郁离子道:“我等迟迟未接到狼烟信号,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谷昭道:“军师可曾看到五百荷枪实弹的红毛鬼去偷袭颜字寨,是被一个叫高老五的人告的密,军师须速速提防。”陈衷纪呵呵笑道:“那正是陈某请他们去的,高老五乃是计谋中的重要一环,事先没来得及告诉诸位实在是抱歉。”谷昭闻言,前后一想果然如此。 若不是雷兹耶律狡猾找了替身,几乎就成功了。不禁对陈衷纪的谋略十分佩服。 同时,心里亦有些许不舒服,既为那屈死的十七个兄弟感到不平,亦对自己好意相帮却仍被提防而感到一丝无奈。 郁离子道:“红毛有五百余人,我们家里有不足一千人,能否敌过红毛的火枪呢?”陈衷纪道:“四弟已然带领一千人返回颜字寨,我们速速回去,到时还得借用下马番主的神射营。今日一见,果然厉害。”马东铭呵呵笑道:“谢字不敢当,若要谢,我还得谢谢你们哪,我家很多儿郎箭法新成,从未参加过实战,今天可给他们祭箭的好机会了。”众人迅速撤军。 为防红毛从后追赶,特留下二百射手,五百步卒殿后。离颜字寨不远,依稀听到零星的枪声。 郑一官早在寨外相候,见到陈衷纪道:“三哥真是神算,我们将红毛引至三哥所设的九宫八卦石林阵。红毛果然出不来,跟没头的苍蝇一般,只在里面胡乱放枪。就等着神射营的兄弟们呢,一下子咱们有五百多条火枪了。哈哈。”陈衷纪笑道:“不是五百条,是七百条,我们来时,还得了二百多条,等到天黑,还有些马肉可供大伙庆祝之用。”郁离子道:“我说你留五百步卒干嘛,原来是等天黑了往回拖死马用的。哈哈,这回有肉吃了。”谷昭细细观察颜字寨的地形。 这才发现,陈衷纪为何要在此地扎寨。此地虽不高,却背靠一条湍流。 西侧有一大片天然石林,被陈衷纪善加利用修成九宫八卦阵。东首则利用天然的堑壕,施以人力挖成高悬二十余丈的深堑,下面遍布尖竹倒刺。 敌人若想进攻只能从正面或是石林。而正面陈衷纪早已铺设明沟暗壕,明沟极宽,再长的云梯也够不着,最窄处仅容二人并行。 寨门正面一道宽大的石墙也已修成一半,待完全修成则跟石头城一般,上面把从西洋买来的火炮一架,再设一排火枪手,便是鸟雀也休想飞过。 这时,惨叫声频频传来。马东铭的神射营已然开弓布箭,箭如飞蝗,纷纷扎进石林阵。 半个时辰过后,里面再无动静。郑一官带领铁盾兵缓缓进入石阵,拖出尸体,清理战场。 陈衷纪对马东铭赞道:“经此一战,我们颜字寨当务之急便是训练弓箭手。马番主,能否借我几名神射手,好教我手下的儿郎射箭?”马东铭道:“陈军师既然有了火枪何苦还要练这落后的玩意。”陈衷纪道:“话虽如此,一旦下雨阴天,有敌来犯,怎生是好?”马东铭道:“若是下暴雨,弓箭亦是白搭。不过,既然你们想学,反正咱们也结盟了,我手下的射手任你挑选。”马东铭担心马家空虚,不等天黑便告辞众人,带队回返。 晚上,守在石头城外的士兵果然趁着夜色拖回许多死马。小琉球孤悬海外,垦荒大军生活一直清苦,极少吃肉。 一下子有这么多马肉,各个欢喜不胜。颜思齐在服了谷昭的大还丹后,加上谷昭用内力为其推宫活血,到了夜间已然神志清醒,能够坐着饮酒,遂下令全军庆祝。 山寨里外立刻挑起灯笼火把,点燃篝火,支起大锅,忙活得好不热闹。 颜思齐等首脑齐集一圈,颜思齐举杯道:“妈了个巴子,谷老弟,你给哥哥吃了什么东西,本来我自己个儿都觉着魂魄已然跑了一多半。谁知,一粒药丸下肚,三魂七魄立即归位,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你们不知道,你们背着我的时候,后面铁蛋呼啸,哥哥怕得紧哪。哈哈哈……”众人大笑。 谷昭看颜思齐身体极度虚弱,仍然开口说笑,不禁大为赞赏道:“颜大哥,不愧是好汉子,被红毛伤得体无完肤,仍能傲然自若,佩服佩服。”郑一官道:“若说铁骨铮铮,当今天下唯颜二哥配此称呼。”颜思齐对谷昭道:“谷老弟,我都已经听大哥讲了,既然你和大哥结拜了,那从今往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你以后就叫我颜二哥。”众人纷纷附和道:“对对,按年龄,谷兄弟当排行老四。”颜思齐道:“一官老弟看来要屈尊老五了,哈哈哈。”郑一官忙道:“小弟欣然从命,能有谷四哥这样的大豪杰当我哥哥,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呢。”颜思齐道:“就这么说定了,来人哪,设香堂,请关二爷,咱们重新拜过。”陈衷纪突道:“且慢,依我看,等大当家的身体好了再拜不迟。再说,老五也快回来了。”颜思齐闻言,道:“那好,老四的位子就先给谷老弟留着。嗯,等五弟从西洋买大炮回来,我们再重新拜过。我在狱中这几日,也不知五弟可有消息?”陈衷纪道:“没有消息,五弟已去半年之久,应该快回来了。”郁离子道:“老五功夫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甚是不弱,谅那些个夷子也奈何不了他。等火炮一来,咱们就把石头城炸个稀巴烂,把红毛都撵到海里去。”陈衷纪道:“攻下石头城,谈何容易,咱们虽有火炮,人家又不是没有。再说就是攻下又能如何?石头城三面环海,红毛鬼百艘炮船齐齐发炮,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将石头城夷为平地。”郑一官道:“三哥说得对,若想赶走红毛鬼,首先咱们得有自己的船队。只要在海上能击溃红毛的战船,那么石头城便孤立无援,不攻自破。”颜思齐道:“嗯,建立自己的船队,那得多少钱?眼下咱们只有不到二十艘大船,商船占了一半。红毛鬼却有百艘,以咱们现在的势力跟红毛鬼斗,无异于以卵击石。”谷昭道:“谷某若是回到中原,一定想办法面陈皇上,请他出兵赶走红毛鬼。”陈衷纪笑道:“谷老弟,且不说这个木匠皇帝根本不会理你。就算他出兵,你以为眼下的大明水师,还是当年郑和时代的大明水师吗?”谷昭道:“据我所知,前年红毛来犯,我大明水师尚予以迎头痛击。难道仅仅时隔两年,就天差地别了吗?”陈衷纪对谷昭笑道:“老弟你有所不知,大明水师早已衰败多年,前年红毛鬼来犯你可知一共来了多少只战船?”谷昭道:“谷某记得当时上呈朝廷的报文上说红毛战船有五十余艘。” 卷七 风雨琉球8 众人齐声大笑。陈衷纪道:“这帮官员好大喜功,假报战绩,实际上仅十五艘而已。而我大明水师却倾巢共出动了四十余艘。结果,澎湖一战,沉红毛战船五艘,斩红毛一百三十余人。而明军损失不下一千,战船损半。后来,我们颜字寨出战船八艘,才惊走了红毛。如果说,真如明军所说的那样无敌,为何红毛鬼亡我之心不死,没多久就又派了百艘战船前来?”郑一官道:“澎湖一战,红毛鬼败在供给不足。现在他们发现这个问题,率先抢修石头城,石头城一建成,既可当作陆地仓库,又可当作指挥部。他们巴不得大明水师再来,好一雪前耻呢。要知道红毛的战船乃是当世第一的坚船,就连西方强国英吉利都不敢与其在海上交锋。”谷昭道:“好歹我大明水师有地利,抓紧打造战船,择日争锋,就算一对一,不行二对一,红毛那百艘战船总有消亡的时候吧?”陈衷纪道:“唉,话虽如此,眼下阉宦乱国。国库空虚,哪有钱来造船。我有一个在水师任书吏的朋友说,现在的大明水师自从澎湖一战后,便已名存实亡了。剩下的战船不到三十艘,然而这两年苦于没有银两修缮维护。久经虫蛀,风雨剥蚀下现存可用之船亦不过十余艘而已。”谷昭一拍案角,激愤地道:“全是魏阉祸国,谷某真恨不能立刻飞回去手刃魏阉。”颜思齐道:“老弟莫要生气。所谓天下大乱,必有佞臣。为何唐太宗,汉武帝盛年之时,奸臣那么少呢?那是因为皇帝英明,近贤臣,远小人,虚心纳谏,集思广益。天下想不繁盛都难。然而,二君晚年逐渐年老昏聩,小人因此横行,干戈不断。你再看看现在的皇帝,亲小人,远贤臣,忠君爱国,敢于直谏的大臣屡屡遭戮。致使忠直之士莫不退避三舍,正是道消魔长。万历这四十余年,大明江山已是风雨飘摇,天启又搞这一出,亡明的日子不远矣。”郑一官道:“眼下外敌环伺,东有倭寇;西有荷兰人、葡萄牙、西班牙人;北有后金人侵扰;南有各地揭竿起义的豪杰诸侯不断。亡明的日子真是不远了。”陈衷纪亦叹道:“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我等俱饱读圣贤之书,并非我等天生反骨,不忠不义。实在是昏君无道,天下苍生皆受其累及。”谷昭胸怀一腔报国之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无奈抱负虽高,却无一展之地。他的性格又不善于官场钻营,皇帝赏识亦只落个五品捕头,于国家大事根本无权过问。 虽然忧国忧民之心切切,却也只落个处江湖之远,徒忧其君而已。颜思齐猛地一拍桌子,举酒杯道:“别说这烦心的话题,苍天已死,新天当立,既然朱家子孙不争气,也该换换名姓了。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谷老弟入我们伙,咱们一同共谋大事。趁着大乱,先定倭夷,积蓄力量,到时逐鹿中原亦无不可啊。”郁离子赞道:“二弟说得好,唐太宗说过,‘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谓也。’二弟德才兼备,将来天下姓颜又有何不可?”众人纷纷举杯附和。 谷昭被这帮豪爽汉子一激,一甩忧国之愁,豪气陡升,道:“好,各位何时东定倭夷,谷某必鼎立相助。”众人觥光交错,喝得好不尽兴,天色已然三更天,众人仍意犹未尽。 陡听,一连串铁蛋呼啸之声撕裂夜空,咆哮着落在颜字寨内,大地为之震颤。 陈衷纪大叫道:“不好,定是红毛鬼偷袭咱们来了。”话落,一名士卒急匆匆跑进来道:“报告寨主,大事不妙,寨外三里处发现三千红毛鬼。”颜思齐怒道:“什么三里?我们不是在十里之外就有岗哨吗?怎么没来报告?”那士卒道:“今日救下大当家的,大家伙都太高兴了,估计十里外的哨兵都喝高了。”颜思齐怒道:“若是红毛鬼不杀他们,回来我也要斩了他们。”陈衷纪道:“二哥莫要生气,山寨早已暴露。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来人哪,敲战鼓,召集众士卒。”一阵激烈的鼓声骤然响起,陈衷纪等人齐齐聚集在大寨中央临时搭建的简陋阅武台上,召集士卒。 许多士卒喝得找不着北,这些人大部分是郁离子从漳泉一带招募来的无地可种,倍受地主压榨的农民,还有许多各地受灾的难民。 颜字寨出金凡是移民的每人三两,每三人一头牛。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在内地,很多农民干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头牛。 于是大量农民举家迁来。来了后,壮丁被陈衷纪编入军制,其他人等全部为垦民。 因为人口迅速多,粮食便是当务之急。因此,军队的职责也主要是从事垦荒。 至今为止,很多士兵都未进行过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颜字寨虽有人数逾万,能战斗的此时最多不过三千人。 大寨首领都是自家兄弟,号称共治,各人分管一块,军事部分尽归陈衷纪主管,这是一早的大寨分工。 陈衷纪道:“各位儿郎听真,当下红毛鬼子正在三里外架炮轰击我们,他们要来抢夺咱们的粮食,侵占咱们辛辛苦苦开垦了近三年的良田。大家伙说,行不行?”下面农民一听抢粮食,抢土地,两眼立时变红,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种反对压迫的本能从心底涌出,异口同声地高声回应道:“不行!绝对不行!”陈衷纪颇会调动士气,一句话就把众士卒酒闹醒了。 道:“我们该怎么办?”下面群情激愤:“跟他们拼了。” “杀光红毛鬼。”……陈衷纪成功地把士气调动起来后,挥手示意安静,道:“硬拼乃是匹夫之勇,敌人洋枪利炮。我们连弓箭都不齐备,肯定不行。三军听我调动,从未参加过战斗的由颜大当家的带领躲进后寨石洞躲避炮火,能战斗的留下。”此话一出,颜思齐道:“大丈夫岂能临阵退缩,三弟你这是?”陈衷纪道:“二哥身体要紧,你在这能舞刀抡剑否?若能,就请留下。”颜思齐别说拎刀,此刻就是拎小鸡亦是不能。 闻言只得在几名卫士保护下,带领众人去后寨。原来山寨建设之初,陈衷纪之所以选中这里的另外一点就是,后寨诸罗山下有个天然石洞,里面异常宽阔,足可容纳五万人马。 而且最为神奇的是里面有汪泉水,满而不溢,随取随满,便戏称为藏兵洞。 里面冬暖夏凉,越是夏季里面越是阴寒,不宜久待。待时间长了容易得伤寒,要知道在古代伤寒是很要命的疾病。 颜思齐带人一走,空地上还有接近三千人。陈衷纪知道这些人都是有情有义,血气方刚的好汉子,一大半的人没有战斗经验,却也不愿意退缩。 发令道:“众弟兄听命,郁离子。”郁离子忙道:“在这呢。”陈衷纪道:“你速带五百人,守住石林,敌人此刻正在炮轰石林,石林一毁阵势便不复存,无论如何不能让红毛踏出石林一步。切记不可硬拼,躲于石林后,伺机靠近进行肉搏战,这样他们的火枪便失去了优势。”郁离子道:“遵令。”陈衷纪道:“郑一官何在。”郑一官跨前一步, “在。”陈衷纪道:“你速带一千五百人马走后寨河上栈道,迂回敌后,佯攻石头城,实则伏兵八百于城外土丘,待红毛大军回援,好杀他个措手不及。”郑一官道:“好一个围魏救赵之计,小弟遵令。”陈衷纪继续道:“刘常青何在?”刘常青出列道:“属下在。”陈衷纪安排道:“本军师派你领四百步卒外加所有的弓箭手,在石林外围随时准备接应郁离子,决计不许红毛鬼突破第二道防线。”刘常青道:“属下遵命。”陈衷纪看看场内剩余的几十人道:“本军师将率领你们共同正面对敌。” 卷七 风雨琉球9 谷昭不禁奇道:“正门只留几十人,万一红毛从正面攻击,那该怎么办,军师这样做是否太过冒险呢?”陈衷纪笑道:“我谅他们不会从正面攻击。谷老弟,你看正门地形,堑壕遍布,可过人的地形又极为狭促。而且,崎岖迂回。他们若强攻,我们只需一驾弩床便可将他们串成糖葫芦。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入。我精心布置多年,敌方统帅焉能看不出来?只有石林阵方向是最佳的进攻地点,但是浩浩石林阵,鬼斧天成,岂是一时半刻所能炸平的?何况后面还有两道防线。这个时间,就看一官能不能把握好了。一旦成功我们便可反被动为主动,痛击红毛,一战扬我华夏神威。如果失败,我颜字寨将再无立足之地。”谷昭道:“要不谷某闯出重围,再去马家请些帮手来,咱们里应外合?”陈衷纪摇头道:“今日为救当家的已经求了他们一次,岂能一日之间连求两次?传将出去,我颜字寨还有何颜面在此地立足?”谷昭不以为然,统帅自当以最少的伤亡赢得战争,难道为了个颜面,就宁肯白白牺牲无数战士的生命? 但是,人家是统帅,自己多说无益,索性闭嘴。陈衷纪看谷昭不再说话,道:“谷老弟,若是无聊,就跟我巡视山寨吧?一官是个好帅才,这一仗就全看他的了。”谷昭心里颇不是滋味,在营救颜思齐事件上,大家明明一同商定的解救颜思齐的计策,陈衷纪却暗地里设了伏兵,故意暴露大伙身份,害的十七条汉子白白牺牲。 在这次面临跟红毛鬼直接的对仗上,陈衷纪竟也把他看作外人,没有分配任何任务,心下十分失望。 心道:颜思齐,郑一官,郁离子都算是爽直磊落的好汉子,这个陈衷纪虽有视死如归的豪侠气概,但城府太深,对人处处设防,不够大气。 这么一想,去意陡增,脑子里竟瞬间飘过绿笛儿那充满幽怨的目光。但也不能说走就走,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谷昭这么琢磨着,下意识跟在陈衷纪身后,心不在焉。陈衷纪见谷昭魂不守舍,知道他嫌自己没安排他事做。 便解释道:“谷老弟,你可知陈某为什么没给你安排事做?”谷昭一愕,心事被猜中反倒更不自在。 陈衷纪拍他肩膀道:“其实,并非陈某瞧不起谷老弟,陈某做事向来只安排那些需要被安排的人,对那些不需要安排便知自己该怎么做的人,陈某向来不敢遣派。”尽管谷昭知道这是陈衷纪故意抛给他的蜜枣,但一口吞下,心理仍舒服不少。 笑道:“陈军师高看在下了,谷某眼下真不知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一切事务都被军师安排的井井有条。”陈衷纪道:“这算什么?对付区区几个红毛鬼就好比跟童子玩耍一般。谷老弟非池中之物,将来成就必远在我等之上,陈某焉敢号令足下。”谷昭正要再辨。 陈衷纪道:“我们不必为此争执,将来自会了然。到时,谷老弟该对陈某今日之话表示敬佩了,哈哈。”谷昭道:“谷某看来,颜字寨当下虽暂处下风,但鹰隼试翼,已然气势非凡。日后,难以估量。”陈衷纪笑道:“那么依谷老弟看,颜字寨将来会成于何人之手?”谷昭道:“当然非陈军师莫属。”陈衷纪叹道:“我虽有鸿鹄之志,然,命数天定。比如说淮阴侯韩信,为臣时战无不胜,一旦想要为君,便死无葬身之地。战神白起虽然在战场百战百胜,却为帝君一言而自尽。诸葛武侯更是明知不可为而逆天为之,最后也落个白忙一场。陈某毕生钻研周易,以陈某看来,颜字寨真正有王侯之相的只有一人。”谷昭道:“莫非是颜大当家的?”陈衷纪苦笑道:“颜大当家的豪气干云,是条好汉,却无王侯之气。”谷昭道:“那必是郑一官。”陈衷纪点头道:“正是我那四弟,你别看他人小,才只有二十多岁。然其身世坎坷,一生经历传奇。一官年幼时,因家庭生计艰难,偕两个弟弟投奔广东香山澳的舅父黄程。黄程是个海商,在香山澳一带从事海外贸易。一官在他舅父的提携下,开始经商之路,并从那时起逐渐凸现自己的智慧和才干,先学会经商贸易,去过很多国家,并通晓卢西塔语和葡萄牙文。后来,一官寄身海商巨贾李旦门下,凭着精明干练,得李旦器重,收为义子。李旦资本雄厚,号称富可敌国,为当时东南海域第一巨贾,并拥有一支武装船队。李旦为了提携一官,特交给他一部分资产和船只让他到南粤做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逐渐发展到东瀛,得到幕府将军的赏识,在东瀛这期间就结识了我等颜字寨兄弟。”谷昭道:“一官才不过二十多岁,阅历便如此丰富,实在难能可贵。”陈衷纪:“这全赖他天资聪慧,豪侠慷慨。没有能难倒他的事,而且他印堂清明,隐有大贵之气。所以我说,将来将颜字寨发扬光大的必是一官。而一官的志向亦是建立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师,纵横四海。”谷昭道:“那颜大当家的却又如何?”陈衷纪摇头叹道:“颜二哥从面相来看,并非长寿之人——算了,你我还是巡寨去吧,万事皆由天定,逆天而为,不遭天谴也恐徒劳无功啊。”谷昭刚刚还觉得陈衷纪城府深沉,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成想,转脸他就敞开心扉跟自己说了这些心里话。顿时颇感荣耀,心情大好。 这时,手下一名士卒来报告道:“军师,有一队贼红毛向正门扑来。”陈衷纪道:“速把弩床用上,击退贼毛,只要射杀他几人,他们便不敢再来了。”士卒道:“回军师,弩床已经用上了,最妙的一次,一箭贯穿了四名红毛。”陈衷纪道:“速速回去,再报。”士卒领命跑回去。 谷昭道:“要不,谷某去守正门?”陈衷纪摇头道:“试探进攻,这是红毛常用的伎俩,一旦正门受阻,红毛必定放弃侥幸心理,全力攻击石林。下一步,就得看郁离子大哥的了。”果然,不一会,那士卒回报道:“回禀军师,红毛知难而退,转攻石林。”陈衷纪不无得意地说:“谷兄弟,我说的还准吧?”不见有人搭话,回首一看,谷昭踪影全无。 那士卒道:“谷大侠已然奔赴石林方向去了。”陈衷纪捋须笑道:“我就说嘛,他是个不用安排便知自己该干什么的人。”谷昭和陈衷纪一席话,不由对陈衷纪的谋略见识十分佩服。 红毛鬼既然主攻石林,面对三千多杆火枪,他担心郁离子顶不住,急急赶过去帮忙。 到了近前,却见郁离子带人躲于一块突出的石坪下,在地上画棋盘对弈。 不远处的石林出口,几个士卒手持长刀,站那打呵欠。郁离子见到谷昭笑道:“快来,杀一盘。”谷昭奇道:“红毛兵已然转攻石林,大哥竟然毫无防范?” 卷七 风雨琉球10 郁离子笑道:“老弟没见过九宫八卦阵,安知内中玄机?这些红毛鬼不进则罢,进了保管他有进无出。即便有几个能蒙出来的,你且看石阵出口处,宽度仅容二人并行,在两旁暗伏几人,红毛鬼出来一个宰他一个,出来一双宰他一双。”谷昭对九宫八卦阵自不陌生,闻言心下不以为然,道:“红毛鬼不知石林阵厉害,但,吃一堑长一智,恐怕过会儿就会倾全力密集轰击石阵,还是小心为上。”郁离子一指头顶道:“这点哥哥想到了,喏,这里安全得很。嘿嘿,谷老弟快来这下面。你说得对,红毛一会儿派兵冒进,很快就会知道此阵的厉害。红毛怕死,必会把铁球全扔过来,将这里夷为平地再进攻。不过,他炮再多,这浩浩一片石林,至少也能顶他一两个时辰,咱们先趁这段时间养足精神,准备杀红毛子。”果然,过了没多久,石林上空骤然响起密集的铁蛋撕裂夜空的咆哮声。 众人俱躲在石坪下,不时有几颗射过头的铁蛋砸在石坪上,激得石粉四溅。 郁离子骂道:“奶奶个球,这黑铁蛋拿回去打两口好锅没问题。”一士卒道:“大寨主,这一战过后,怕不得能打一万口大锅,用不了的用了。”郁离子道:“笨蛋,多出来的铁就不会去打点犁头、镐头什么的?就知道打锅,死心眼。”众人大笑,一扫战时的紧张。 这阵铁蛋雨如同一阵暴雨倾下,每次炮响都能掷落近百颗铁蛋。击在石林上,石屑纷飞,柱断垣残。 郁离子叹道:“可惜老三辛辛苦苦造的石阵被这一次就毁了,下次敌人来攻,可怎么办?”陈衷纪正好巡视到此,闻言远远接道:“不会有下次,以弟对红毛的了解,这帮人色厉内茬,全然一副银样蜡枪头。殖民主要靠威吓,一旦遇到真正的阻击,往往逃之夭夭。然后,提条件讲和,这是他门一贯做法。前年澎湖一战,红毛败了却仍死缠着不走,厚颜派人讲和。今次,只要我们予以当头痛击,叫他们知道什么是痛。弟相信,他们定会象上次一样主动跟我们议和。毕竟,红毛鬼不远万里而来的目的只为求财,杀法征战只是他们谋取利益的工具,不是他们的目标。”郁离子道:“但愿如三弟所说,不然他们趁石林阵破,倾全城之力攻击,我们还真不好办。”陈衷纪道:“这次战毕,只要给我半年时间,我还可以叫此九宫八卦阵复原。”郁离子道:“这里石林已被破坏,如何再造?”陈衷纪道:“这有何难,弟只需稍加改动,利用碎石,仍可布成‘万矢穿心阵’。”郁离子摇头道:“‘万石穿心阵’?没听说过。”陈衷纪笑道:“每块碎石后藏一射手,敌人一来,碎石断路,若想翻过碎石,便要手脚并用,攀爬翻越。这时,藏于碎石后的的射手,趁机跳出,万矢齐发,岂不就是万矢穿心?哈哈。”众人这才听出陈衷纪是在开玩笑。 郁离子大笑道:“你哪里有一万射手?现在才有火枪七百,弓箭尚不足一百。”陈衷纪道:“等老五回来,到时就什么都有了。”众人在坪下,嘻嘻哈哈,陈衷纪不一时又带人巡视去了。 这场暴雨般的铁蛋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石林阵歪损近半。随着石柱的坍塌,九宫八卦阵的格局终被打破。 阵法讲究的就是迷惑敌人的眼睛,使其迷失其中。现在部分阵势已然一目了然,起不到迷惑的作用。 此刻天色微明,红毛鬼一阵欢呼。第一个三百人组成的方队,手持火枪,缓缓向石林阵进发。 正如陈衷纪所言,红毛虽炸塌石林,倒下的石林横七竖八,却又形成前进的障碍。 有些地方红毛不得不把火枪负于背后,手脚并用,翻越一道道障碍。谷昭站在远处石林尖顶,手持千里镜看得分明。 郁离子在旁道:“等这红毛进入第一道伏击圈,咱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可惜,没有弓箭手。要不然,咱们这一阵暴射,嘿嘿,红毛连咱们人影都见不着,就见了阎王。”谷昭突问:“大哥,你说红毛火枪射程有多远的距离?”郁离子道:“一般的火枪大概七、八十丈的距离吧。”谷昭道:“大哥你看,第二队红毛已然尾随在第一队红毛后面,相隔也就不到二百丈。这么说,我们有一百丈的时间击溃第一队红毛子。大哥在此观阵,待老弟带人将其击溃。一旦红毛后援靠近一百丈附近,大哥须发个信号过来。”郁离子道:“好,老弟小心为是,火绳枪虽跟弓弩差不多射程,甚至还不如某些强弩,但是精确度和穿透力则远甚于弓弩。我一发号,你们赶快撤退。”二人议定,谷昭跳下石林,带领五百手持长刀的步卒,进入石林。 在一处石林塌毁较为严重的地方埋伏好,静待红毛先锋部队。不一时,隐听夷语传来。 谷昭探头一看,只见许多红毛正在攀爬翻越倒塌的石柱。来此之前,陈衷纪军师已然交待过,由于火绳枪装弹十分费时,火绳枪队伍往往采用三排轮放法,即一排装铳,一排进铳,一排放铳。 简而言之就是第一排发射完毕后,退至第三排装铳,第二排进至第一排位置放铳,如此轮流发射。 因此,红毛进攻时多排列为三横队,但在翻越石柱时红毛队伍就无法保持队形。 谷昭一看机不可失,一声大喝,手提信玄,第一个冲过去。为首的红毛刚刚跃下石柱,正待举枪。 只见对面疾速奔来一人,离他二丈之外,隔空抛来一抹蓝芒,他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出,一颗好大头颅便已滚落。 后面红毛大哗,仓促发枪,胡打乱射。火绳枪在平原上二百米外占尽优势,此刻在林中,队形不整,被突发袭击,近身肉搏战则成了待宰的羔羊。 红毛仓促间舍弃火枪,拔出随身短刀,跟颜字寨众人拼杀在一起。红毛鬼火器占优,而谷昭等人则擅长冷兵器。 以彼之短攻彼之长,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一会儿的工夫,红毛就已折损近半。 剩余红毛急急向后逃窜,谷昭带领众人追赶不远,郁离子吹响了号角。 谷昭急忙带兵回返,不久,第二队红毛加上前队溃散的大概有六百余人冲杀过来。 这回,红毛长了心眼,搬了许多木梯搭到石柱上,所有先行通过的红毛皆举枪警戒在前。 谷昭暗忖:趁此机会攻上前,到是仍可击退红毛,但是每个红毛一枪,这边就得先死一半弟兄,那样损失也太大了。 谷昭正自犹豫,这时,陡听后寨方向进攻的战鼓猝然击响。谷昭身后众人,闻鼓声不等谷昭发话,立刻挥刀冲上。 谷昭急忙道:“且慢。”然而,此刻显然是有人在指挥,因而已无人再听他这个外人的话了。 红毛鬼已料到此节,砰砰声不绝于耳。尽管颜字寨士卒借着地形,跳闪疾冲。 红毛一排火枪下去,仍倒地不下百人。要知道当时火绳枪,平射二百多米可穿透任何铁甲。 虽然这些滑膛枪准确度和现在的没法比,但在那个年代的一百米距离内,子弹呈散弹状态射出,基本能十发七中,威力惊人。 更何况,石林地方狭促,被击中概率大增。谷昭眼见这许多汉子倒下,血气上涌,借着石柱,如一只迅敏的山豹,向前窜跃。 红毛前排射毕,地方狭促,无法退到第二排。只好就地蹲下,第二排便举枪射击。 一阵响过,这边又倒下了近百人。这时,颜字寨剩余的三百人已然冲至近侧,一场肉搏战立即展开。 第二队的红毛统领颇有经验,知道近战不利。急忙喝令后面的红毛的二百人向后退了一百丈,然后,有序地带领前队向后撤退。 颜字寨士卒杀得起兴,继续追杀红毛,不料那些红毛突然伏地。颜字寨士卒前面便突然现出二百多名分作三排,队列整齐的红毛。 这时,谷昭一声大喝:“快伏下。”等众人明白过来爬下时,已有数十人中弹。 三队红毛轮流射击,枪声不绝,众人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谷昭心急如焚,这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必会全军覆没。 突然,红毛队列后面一阵大乱。原来,郁离子看到这边危急,施展轻功偷偷潜至红毛军后,趁红毛不备,突入阵中。 郁离子何等神功,举手间连毙十余人。红毛阵营受前后夹击,队形不由大乱,无法镇压众士卒。 谷昭一声大喝:“杀!”趁着红毛分心的工夫,猛然冲进敌阵。剩余的二百来人,闻言也全力冲上。 谷昭身先士卒,奋勇杀入红毛阵中。很多红毛已然装完弹药,正要点燃火绳,只见一团银色旋风,突入人堆中,疾风掠过之处,红毛鬼残肢断臂,挡着披靡,红毛大哗。 无心恋战,急忙撤退。前后阵脚一乱,撤退很快变成溃退。众人报仇心切,一路上留下红毛四百多具尸体。 剩下不到二百红毛,直遇到第三队红毛兵,众人才止住脚步。郁离子见红毛溃兵与第三队红毛兵交插到一起。 顶头的红毛队伍不防有此一败,被溃兵一撞,队形出现散乱。不由大喜,不等和谷昭商量,就带队杀向入红毛阵中。 第三队红毛兵似乎有八百余人的样子,加上溃兵接近千人。别看敌众我寡,但近战这些人占尽优势,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郁离子这边人越来越少。这时,遥遥听见寨内方向传来收兵锣声。 郁离子心道:若是现在撤离,不等跑出七十丈,红毛已然将火枪队列好,到时休想再有活人。 现今之计,只有硬拼将红毛杀退,才可趁机后撤。他跟谷昭一交流眼神,见谷昭也是这个想法,喝道:“兄弟们杀呀,两军相遇,勇者胜。” 卷七 风雨琉球 11 形势再明朗不过,剩余百多人,闻言亦都不愿撤退。好不容易才接近红毛,这一退,人腿哪能跑过火枪? 又过了一会儿,郁离子杀到谷昭身侧,气喘吁吁道:“老弟这也不是办法,红毛人太多。这么着吧,你带领大部分人先撤,哥哥我在这先顶一顶。”谷昭道:“大哥带人先撤吧,小弟腿脚灵便,跑得快。”郁离子道:“我是大哥听我的,你快撤,我留下十几个弟兄即可。”这时,旁边士卒喊道:“大寨主不走,我等亦不走,要死一块死。”郁离子老眼一湿,颇为感动, “好,够义气,要死一块死。兄弟们,这帮红毛子侵占我们的土地,奸淫我们的姐妹,抢夺我们的粮食,大家伙跟他们拼了。”本来众人杀伐许久,敌众我寡,士气已然十分低迷。 闻言,立时激发出焕然斗志,奋勇冲杀。红毛不由的一阵溃败,谷昭见机,一推郁离子道:“大哥,此时不走,便没机会了。”郁离子道:“谷老弟不走,我也不走。”谷昭大喝道:“你们快退,我和大寨主抵挡片刻。”言毕,竟无一人退却,谷昭叹道:“颜字寨都是好汉子,大家伙杀!杀一个不亏,杀俩赚一个。”众人斗志再次被点燃,红毛被杀退少许。 这时,只听身后冲杀声震天。郁离子大笑:“哈哈,我就估摸着刘常青也该到了。”但闻身后一人高喝道:“大寨主,军师有令,速速撤退,我等在此殿后。”郁离子道:“好吧,谷老弟咱们先撤。”众人不再坚持,急忙后撤,红毛鬼也不追赶,列好阵形端枪预射,均心道,看你们腿快还是子弹快。 不料一阵箭雨兜头射落。数量虽不多,却也倒下二十余人。红毛一阵慌乱,很快第二阵箭雨又射下,又有十几人中箭,红毛不由一阵退却。 这会儿功夫,谷昭等人跑了个干净。红毛长官跺足大骂:“都是些没用的废物,才这么几支箭就给吓住了,敌人弓箭不多,全体全速前进。”这回红毛恼羞成怒,调整战略,以每一百人为一方队,每队间隔一百米。 共列二十个方队,只剩五百余人留守阵地。快速进军,不给颜字寨以喘息之机。 谷昭等人跑回二线,跟刘常青部汇合,共有近六百人,一线死伤四百,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几乎人人带伤。 这时,陈衷纪带着几十人,前来接应众人。见到郁离子便责怪道:“大哥,三弟不是敲了收兵锣了吗?为何迟迟不撤?”郁离子怒道:“我也正要问你,我等已然杀至石林边沿。那里地势空阔,我们倘若撤退,红毛火枪在后面一发,我等焉有命在?你为何迟迟不发救兵。”陈衷纪显然对不听将令的郁离子亦颇不满意道:“三弟一开始不是已然定好计策,你们只需在一线防守即可,何时命令你们追杀红毛至石林外围了?”郁离子道:“既然如此,那又是何人敲响的进攻鼓,你这鼓一敲,瞬间便害死了我二百多兄弟。”陈衷纪道:“兵法云:‘将者,攻守有度,能进能退。兵者,闻鼓而击,闻锣而退。将卒齐心,令行禁止,方能御敌制胜。’大哥难道看不出红毛第二次进攻已然调整了战略,有备而来。三弟若是那时再不下令进攻,叫红毛轻易突破乱石,集结好阵势,贻误战机,红毛后续部队全部跟上,我们死伤只怕会更多。但凡战争死伤便在所难免,一切当以取得战局胜利为首要。难道就因为要死人,而退缩不战吗?那我等在此抵敌何苦?直接投降省事。”郁离子道:“说得轻巧,你不亲临杀阵,一旦杀将起来,寨中弟兄一死,眼睛都红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陈衷纪道:“现在什么也不必说了,这里由三弟指挥,大哥请带领这些兄弟到后面休整。”大寨事先有分工,军事一块儿由陈衷纪全权负责。 郁离子闻言虽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悻悻地退到谷昭身侧,道:“谷老弟咱们走,咱们在这里多余。”谷昭亦觉得陈衷纪太过刚愎自用。 正好他们也需要休息下,许多士卒还需要裹扎伤口,便跟郁离子离去。 到了山寨里,郁离子一面帮助受伤士卒裹伤,一面发牢骚道:“既然用不着咱们,咱就在此休息,乐得清闲。”谷昭安慰道:“大哥不必介怀,今日一见,陈军师颇有智谋。一个统帅必要上令下达,才能显示主帅的作用。要是各自为战,那还要统帅干什么?”郁离子气道:“老弟,你竟向着军师说话,气死哥哥了。”谷昭笑道:“为将者,若带头不听从号令,那么他又如何约束手下士卒?不过,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对一些明显行不通的号令,咱们自然可以不从。”郁离子道:“第一仗,咱们几乎一个人没死就痛杀红毛一百多。他一击鼓咱们就枉死了二百多人,胡指挥。”谷昭叹道:“当时,兄弟亦想趁红毛翻越乱石时突击。恐怕他们翻过乱石后,列好队形,到时就不易对付了。可是,一想到这样会死伤不少兄弟,就犹豫了。现在想来,军师为了不贻误战机,摧鼓进攻,趁其队形未复之时,速度击之,在兵法上来讲应该是对的。你我毕竟并非将才,恐怕别人会笑咱们兄弟妇人之仁呢。”郁离子道:“这都是好兄弟,危难之时,无一人退缩。让我拿他们的命换取什么战机,老哥我绝做不到,宁可跟他们一同战死。”旁边众士卒闻言极为感动,齐声道:“大寨主,我等此生绝不负大寨主。”包扎完毕,这时,石林方向枪声越来越密集。 一名士卒跑来道:“大寨主,军师在石林遇险,请你们赶快增援。”郁离子道:“哼,不是不用我吗?对吧谷老弟。”一回首,谷昭已然无影无踪。 郁离子道:“嘿,拿一把再去呀,你呀,嘿。”牢骚归牢骚,郁离子急忙召集能战斗的属下。 历经一番苦战,很多人强自支持,一经放松反倒彻底虚脱,站都勉强。 郁离子心想这不行,去也是白去。蓦地,灵机一动,奔向后寨。谷昭闻听石林危急,已在意料之中。 跑至近处登高一望,但见,红毛兵每百人为一队,每队间隔三四十丈,井然有序。 前队正和陈衷纪军厮杀。不一时,前队红毛寡不敌众,所剩无几,后队红毛便一阵枪响。 包括自己人在内,全部射杀。如此往复,颜字寨方也死伤惨重。陈衷纪万没料到红毛如此没人性,连自己人也杀。 不敢正面跟红毛厮杀,节节败退。最后退至石林出口,无论如何不能再退了。 仗着出口狭促,负隅顽抗。到了这节骨眼上,双方都杀红了眼,死伤惨重。 眼看胜利再望,红毛斗志昂扬。三百火枪手列阵,将石林出口封锁住,每一排枪便是一百枪,打得颜字寨士卒不敢露头。 只好准备长刀标枪,躲于石林出口两侧,将冲出来的红毛见一个杀一个。 弓箭早已用完,陈衷纪亦有点后悔,没听谷昭之言去求马家神射营,不然此刻,千箭齐发,定将红毛射个人仰马翻。 红毛在石林出口受阻,知道石林两侧有埋伏。于是,改变战略,枪声渐歇。 众人莫名其妙,暂时得以喘息,一士卒笑道:“红毛累了,要休息。”另一士卒道:“准是见出去一个死一个,害怕了。”谷昭飞身上前,多年的逐捕经验,使他感到极为不安。 运起静耳术,感觉地面微震,急忙伏地倾听,但闻不远处传来隆隆蹄音,谷昭喝道:“不好!重甲铁骑。”陈衷纪急忙下令道:“快设绊马索。” 卷七 风雨琉球12 士卒闻言,急忙扔出绳索,两边一拉紧,构成纵横十几道的绊马索。就在这时,一骑铁甲急冲而出。 马腿挂在索上,立时连人带马横摔在十丈开外。那骑士浑身铁甲,连马腿马胸马头俱是铁甲罩护。 众士卒一拥而上,红毛虽有铁甲罩身,无奈已被摔得七荤八素,毫无还手之力,没几下便被刺死。 没待绊马索再次设好,人群又是一片惊呼,从石林中已然陆续冲出五十余骑铁甲骑兵。 这些铁甲骑兵手持长斧、长矛与众人斗在一起,原来第一骑就是破坏绊马索用的死士。 石林口一乱,石林内的红毛步枪兵,早已换成腰刀杀将过来。红毛百人队一波一波如同潮水般层出不穷。 颜字寨众人渐渐抵受不住,不住后退,无不心生绝望。这时,寨内摧战鼓突然敲响。 陈衷纪摇头叹息,已无战士可用,战鼓敲响也是徒然了。不料,陡听杀声震天,遥望一片尘雾裹挟下,近千名垦农手持锄头、搞头冲杀过来,为首的正是郁离子。 陈衷纪却丝毫没有高兴,苦笑道:“大哥做事总是出其不意,这些垦农哪里上过战场,来了也是白白送死?”原来,郁离子想起陈衷纪点燃大家斗志的那几句话,危急时刻他跑到后寨藏兵洞对垦农道:“各位,红毛子眼看着就要杀进来了。所谓寨在人在、土地在、粮食在。寨没了,大家伙辛辛苦苦这三年就白忙活了。”几句话把一些稍有胆气的垦农的心中激起了仇恨之火,跟随他出得洞来。 顺手抄了农具,就杀过来。对他们来讲刀剑远不如农具顺手。这些人战斗力虽不高,但黑压压一片人,气势足以慑人。 红毛指挥官本来胜券在握,猛地看见老远冲来这么多人,以为又中了埋伏。 急忙号令全军暂时退回石林内,用火绳枪封住石林入口,双方形成对峙局面。 陈衷纪得已喘息,急忙走至郁离子面前道:“大哥,这回多亏了大哥你呀。是你保住了全寨,大哥当记首功。”郁离子孩子脾气,哼道:“哼,不嫌我碍事了?”陈衷纪忙一揖到地,道:“弟哪敢不敬大哥呀,实是刚才军情紧迫,出言不慎,本想完事后再向大哥赔罪呢。”郁离子深明大义,绝非无理取闹之人,忙扶着陈衷纪道:“老三,这么说哥哥心里舒服多了,我们兄弟当齐心协力杀退红毛子。”陈衷纪看看这些手持农具的垦农,不禁十分忧虑地道:“刚才红毛是慑于咱们的人数而暂退观望,一旦发现这些人手里的武器,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再一拥而出就麻烦了。”郁离子闻言,忙勒令众人将武器藏于身后。 陈衷纪着手简单对众人进行了分配。这时,谷昭手持千里镜,从石坪上跃下道:“陈军师,谷某刚刚瞭望,好像红毛正在退兵。”陈衷纪喜道:“我来看看。”急忙爬上石坪高处,举镜一望,果见红毛正有序从石林撤出。 郁离子道:“定是一官成功了,我速速带人从后面掩杀,痛击落水狗。”陈衷纪道:“不可,红毛撤军井然有序,指挥官显然是个屡经沙场的老手。我们贸然追击,只怕中了他们的埋伏。先等他们撤出石林,我们远远尾随,待中了一官的伏击后,我们再前后夹击,痛击落水狗。”谷昭赞道:“好计。”红毛果然分作几批,全部撤出后,略整队形,便收拾辎重急急向来路撤退。 陈衷纪趁机整顿士卒,可战的士卒大概还有二百来人,又从垦农中挑了些精壮的汉子,凑了五百人。 其余人由郁离子指挥,留守山寨。郁离子坚决不干,陈衷纪只好自己留守。 一再叮嘱郁离子,一定要等红毛中了一官的伏击后,再从后面夹击,这个过程绝不能叫红毛发现,否则,计划很可能便要失败。 郁离子领命,和谷昭带领士卒,匆匆赶出石林。谷昭自告奋勇,当个侦查哨,施展轻功直追红毛队伍。 不多久,便发现路上红毛零星安插了些许暗哨,每伙最多四五人,谷昭一一轻松搞定。 接连弄掉五六处,便遥遥看到红毛主力大军的影子,距离郁离子的队伍大概相差五六里地。 等到郁离子的队伍到来,谷昭跟郁离子简单汇报敌踪。郁离子大手一挥,道:“再报。”颇有统领三军主帅风范。 谷昭再去追寻红毛队伍,红毛辎重较多行动缓慢。又前行了十里,正待绕过前面一道山梁,这时一声枪响,山梁后杀出黑压压一片手持长刀的士卒。 谷昭透过千里镜一看,正是颜字寨士卒,红毛回军仓促,光顾防后面了,未防前路有埋伏,一时阵型大乱,被颜字寨士卒成功突入,展开了肉搏战。 红毛军有二千余人,颜字寨士卒也就八百多人,但肉搏战是颜字寨的优势,而且还是有备杀无备,瞬间击垮红毛防御阵型。 谷昭见大功告成,急忙放出一颗事先约定好的狼烟蛋,便拔出信玄宝刀,杀入阵中。 数千人厮杀的场面,谷昭生平亦是头遭。一会功夫,便杀红了眼,见着身穿红绿军装的人就斩。 信玄鼓起的蓝芒,迎着刚刚升起的霞光,和着红毛鬼的鲜血,绽放出妖异夺目的光芒,成为坡地杀场中最为绚丽的一幕。 红毛指挥官站稳阵脚,指着那团遇者披靡的光芒啧啧称奇,对属下下令:“那团妖芒到底是什么东西?赶快组织一排火枪手,将他干掉。”属下马上集结六十余人,黑洞洞枪口对准谷昭,点燃了火绳。 而这一切,距离谷昭仅仅三十丈外的事情,谷昭浑然不知。他周围全是红毛,早已忘乎所以。 一阵枪响过,挡在谷昭之间的数人中枪,其中有颜字寨士卒亦有些红毛。 谷昭始觉不妙,但闻一声熟悉的娇呼:“谷大哥小心左侧。”谷昭闻言往这边一扫,已经来不及了,第二排火枪手已然点燃了火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郁离子一声断喝:“休伤吾弟。”声落人到,一剑甩出。 郁离子何等功力,情急之下的奋力一击。那站成一排十余名红毛鬼,便如被串了糖葫芦,从第一名腋下穿过,连透十人。 这一剑之威大大地震骇了红毛军官,吓得急忙后退。谷昭寻声望去,但见绿笛儿正脆生生地牵着马立于山梁之上。 此刻红毛被杀急了眼,不顾有没有自己人,流弹四射,谷昭心中大为担忧。 几个起落跃至绿笛儿身侧,一把将她拽到坡下树林中,绿笛儿见到心上人,心下欢喜,任他拽着,满眼柔情蜜意。 谷昭急怒攻心,忍不住粗声相斥:“你怎么来了?为什么老是不听话,一个人擅自行动。”谷昭这时想起了在英雄冢绿笛儿数次不顾安危,舍身相救,让谷昭耽心至极。 按说这话字里行间充满了关切之情,但在军情紧迫的战场上,谷昭控制不住语调,粗声相责。 绿笛儿眼角立见湿润,原以为谷昭见到她,会满心惊喜。万没想到他会厉声斥责,不禁心下非常失望。 谷昭满脑子都是战斗,没注意打绿笛儿的表情,更没看到她强忍的泪水。 继续道:“绿笛儿姑娘,你先回去,这里战事紧张,谷某事情一了,立即会回去跟你们回合。”绿笛儿眼泪终于滚下,浸湿脚下土地,强忍悲声。 谷昭粗心仍未发觉,看绿笛儿螓首低垂,默不吭声,还以为绿笛儿使开小家性子。 谷昭心忧战事,耳听颜字寨弟兄一声声惨叫,不禁心怒抓狂。一把将马拽过,强行把绿笛儿抱上马背。 粗声道:“绿笛儿姑娘得罪了,求你不要在此添乱,这里是杀场,回去告诉大家,谷某最多二日,便可回去。”说罢,猛地一拍马臀,马儿受痛,负着心碎的绿笛儿向前跑去。 卷七 风雨琉球13 马儿驮着绿笛儿跑了三里多路,开始缓下。因为主人并未对它下一步进行授意,便信步走在荒草间,咀嚼着青草。 绿笛儿见谷昭去赴危险任务,却只跟红泠等人告别,对自己故作不睬。 虽然,她明白谷昭是怕她知道后,非要跟着去赴险,但这足以使绿笛儿不开心了,绿笛儿外柔内刚,在她眼里,跟爱人一同赴险,那是理所当然的。 为何谷大哥明知我心,却又一次次不肯与我风雨同舟呢?我绿笛儿又岂是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小女子? 想到这里,越发要表白内心。于是,夜深人静之时,绿笛儿收拾停当,单人独骑奔赴诸罗山。 她只知道谷昭和郁离子是去诸罗山,却不知诸罗山哪里。结果,一夜疾驰,走岔了路。 到了第二日曙光初露,方到达诸罗山下,老远便听到这边杀声震天,知道这里打起仗来。 急忙凑近一看,正瞧见谷昭信玄宝刀绽放出的妖冶的刀芒。结果,万没料到谷昭会冷言相对。 来时千般美好的幻想,换来一顿无情的斥责。一时心碎不堪,信马由缰,不知该往哪里去。 谷昭眼见绿笛儿消失于视野,大为宽心。他根本未料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一席话,已经伤了多愁善感的绿笛儿的心。 谷昭心思全在战场,借着地形观察战场形势。虽然,颜字寨兄弟伏击成功。 但是,毕竟红毛人数大大占优,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再看石头城方向,竟黑压压冲过来近千人。 谷昭暗道坏了,难道是石头城的援兵?急忙杀进战场,慢慢靠近郁离子等人,道:“大哥,石头城方向过来了近千人。”郁离子亦是一惊,急忙杀上山坡。 凝目一望,那些人已然更近一些,喜道:“是一官佯攻石头城的队伍。”士卒听到又有援兵,斗志大增。 郑一官率佯攻石头城的人马,很快杀入战团。这些生力军一加入,红毛鬼尽处劣势。 郑一官会合到众人道:“大哥,我们需速战速决,石头城见我们一撤,很快便会发现这里的战事。得在石头城出兵之前,解决战斗。”郁离子道:“有何难哉,我们已经完全掌控局面,只消半个时辰,这里就不会再有一个红毛鬼。”郑一官道:“半个时辰太久,还得再快一些。”谷昭道:“擒贼先擒王,拿下敌酋则可瞬间击破,我去把红毛头领擒来再说。”谷昭早在密切观察战场,发现红毛最密集的敌方,有数十个红毛团团围着什么东西。 便猜测那后面便是红毛的军官。于是,饶下山梁,悄悄迂回至红毛群后面,郁离子组织人正面突击,牵扯红毛精力。 谷昭顺利绕上山梁,半空跃起清天指法加一把石子洒落,中者立时毙命,那红毛军官见状大惊,一把抽出西洋腰刀。 刀身窄而锋利,甚为轻便,一剑刺向谷昭,谷昭并不躲避,西洋剑刺到谷昭身上,剑身吃力弯曲,剑尖分毫难进谷昭的身体。 谷昭顶着剑尖向前一把将红毛军官前襟抓住,封住穴道。周围红毛兵见状,急忙调转枪口指向谷昭。 谷昭将那红毛军官挡在胸前,红毛兵投鼠忌器,见长官被擒,战意全无,纷纷溃逃。 颜字寨兄弟趁机掩杀,红毛被追杀者甚重。二千四百余人的红毛队伍,只有不到四百个腿脚利索的,向着石头城方向逃去。 穷寇莫追,郑一官急忙召集兵马,迅速打扫战场。二千余火枪一条不落,还有四十余门火炮,可把大伙愁坏了。 拉炮的战马早被流弹击毙。用人力拉,行动缓慢。万一被红毛追兵追上岂不糟糕? 郑一官思忖半天,终于还是不舍, “拖回去!”此言正和大伙心意,众人扛枪拖炮,走了没十里路,前面地形陡然转低,来到处天然堑壕,壕内生有一片毛竹。 郑一官喜道:“红毛有铁甲骑兵,待会发现辎重火枪俱为我等收走,一定会来追击。我们不妨在此地设一道奇兵,待敌骑追至,突然手持长杆,刺穿马腹,岂不快哉?”谷昭闻言暗赞不已,想起陈衷纪的话,郑一官果然颇具帅才,善于用兵。 最后议定由谷昭和郁离子带领三百名体力好的士卒留下。壕内遍生毛竹,正好削来做长矛。 约定好,二个时辰后,便可撤离。郑一官又派人骑仅有的一匹马,赶回颜字寨,要陈衷纪派牛来拉炮,颜字寨最不缺的就是耕牛,有二千余头。 谷昭和郁离子带领众人很快做好三百支长矛,二人便跃上就近的一棵大树,静静等候红毛骑兵的到来。 过了许久,郁离子快耐不住性子了,道:“老四多心了,红毛鬼今日一战已然丧胆,哪敢再派什么骑兵?”谷昭道:“此举,有备无患。如果红毛果然派了骑兵,那就说明颜字寨有两个帅才,将来大事可成。”郁离子道:“一官如此年轻,能成什么大业。老哥我看不出来,到是衷纪三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确实让人有些佩服了。”谷昭道:“你佩服陈军师,陈军师却极其看中郑一官呢。”郁离子道:“唉,一官虽然跟我是结拜兄弟,但我却唯独把他看成孩子,从不以兄弟之礼对他。他对老哥却也尊重。如果,今天红毛骑兵追来,老哥算是服他一回。”话音甫落,遥见石头城方向尘烟滚滚,烟尘裹挟着数百骑骑兵。 谷昭道:“果然来了,大家准备好长矛,待令下,齐齐斜举。”众人得令,匍匐在壕下。 谷昭隐于树干后,借着枝繁叶茂,不易被发现。红毛铁骑这次来的果然又是铁甲骑兵,大概铁甲骑兵装备麻烦,费时费力,所以这么久才赶到这里,骑兵手持短铳、马刀,很快冲到壕前。 谷昭看准时机大喝一声:“起矛。”众人得令,将竖躺地上的一丈半长的尖头竹竿斜斜举起,另一头斜拄于地。 头排骑兵不防有埋伏,眼睁睁地看着坐骑扑向长矛。一时间,人仰马嘶。 乱作一团。后面的颜字士卒,手舞长刀冲将上来。骑兵见再次遭遇伏击,肝胆俱裂,哪有心思恋战,后面的掉转马头向来路溃逃。 前面的仓促之下,尽被杀死。不到一炷香时间,来的三百多骑骑兵,只剩不到一百骑得以逃生。 留下一百多死马和尸体,俘获五十多匹活马。众人欢天喜地地清理战场,手下一士卒对郁离子道:“大寨主,大家伙还没吃够马肉,今日大捷,怎么也得需要庆祝吧,没肉怎么成,咱么还是将这一百多匹死马拖回去吧?”郁离子道:“有道理,今日连遭挫折,谅红毛鬼也没胆再来了。速速派人骑马回去报讯,来牛车拉死马。”几名士卒闻言骑马回去报讯。 众人拖着死马,慢慢回走。谷昭在最后望风,万一再来追兵,好赶快扔下辎重闪人。 走了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一溜牛车,正是陈衷纪派的牛车。回到寨中,天色已是黄昏,经过一日苦战,众人无不又饥又累。 寨中妇女支锅煮肉,一时间,寨内外肉香四溢。陈衷纪本来想放弃辎重,恐怕给红毛可趁之机,听郑一官一说,早料到此节,并设有伏兵,便赶快派牛车拉回,清点辎重里有炮弹五百余发,火药三十余桶,铁丸无数。 陈衷纪将四十余门火炮全部支在石林,又派了会用火枪的步卒三百人,手持火枪,镇守石林。 这次吸取教训,每人酒半斤,肉管饱。全寨同乐,共同庆祝今日大捷。 陈衷纪总结道:“今日一战,扬我华夏神威,来犯红毛三千二百余人,逃回到石头城的不过四百余人。再加上伏击的骑兵二百人,共灭红毛近三千人。我颜字寨兄弟,石林死七百余人,石头城外伏击战死亡四百余人,一共一千一百人。人数上我们一对二不止,况我颜字寨既无火枪火炮亦无弓箭。能取今日之大胜,实在堪称壮举。大家俱功不可没,我等共贺一杯。” “且慢。”颜思齐站起道:“先让我等敬死难的兄弟一杯。”说罢,将杯中酒泼于地上。 众人纷纷效仿。然后,颜思齐举杯道:“来,让我们再敬首功一杯。”陈衷纪看看郁离子道:“今日,首功当推郁离子大哥,若不是大哥及时调动垦民护寨,今日有死无生。”郁离子急道:“哪里哪里,今日首功当一官莫属,若不是一官围魏救赵之计实施得巧妙,红毛怎会撤兵?”郑一官亦推辞道:“围魏救赵之计乃是三哥的计谋,兄弟只是个遵令行事,若说功劳当推三哥无疑。”陈衷纪道:“虽是兄弟,但既然在一起图谋大事,那么自该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如此方能使众士卒心服。”颜思齐点头道:“对,赏罚分明,将来大业一成,按此论功行赏。三弟,既然大家都谦虚推辞,你就直接论功过吧。”陈衷纪道:“若论功劳,今日郁离子大哥当居首功。但是,大哥今日石林之战,违抗军令一次。功过相抵,众位看如何?”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郁离子尴尬地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功劳,相抵就相抵。”陈衷纪道:“一官,将军令执行彻底,并且火候上掌握得十分老道,致使红毛伤亡惨重,记大功一件。刘常青率众誓死坚守石林,腿上中了一枪,仍然坚持作战,勇气可嘉,记功一次……”不一时,陈衷纪论功完毕。 郁离子突道:“三弟,论功完否?”陈衷纪点头应是。郁离子道:“可曾忘了一个人?”陈衷纪道:“哦,何人?”郁离子道:“那个人助我等坚守石林,杀退红毛多次;石头城外伏击战,他又生擒红毛军官,大大缩短了战斗时间;又一同跟我掩护同伴撤退,伏击二百多红毛骑兵。这样的功劳,你何故把他漏了?”众人一听都知他说的是谷昭。 卷七 风雨琉球14 陈衷纪焉能不知谷昭的功劳,闻言道:“谷老弟对我颜字寨的帮助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这是咱们寨内的帐目。谷老弟并非我寨中人,记下功劳有何用哉?我们不如将这份恩情记下,将来有机会,谷老弟若用着我颜字寨,颜字寨定然鼎力相助。当然,如果要黄金白银,谷老弟尽管开口。”一句话,把谷昭排斥在外。 谷昭本来经郁离子说和,加上颜思齐等人慷慨豪侠的作风,已有心加入颜字寨共谋大事。 可是,陈衷纪本也是视死如归的好汉,不知为何,总不能敞开心扉,处处对他设防。 想起此前陈衷纪在大寨中跟他说的话,说他非池中之物,不敢对他有所遣派,还说他是个不需安排的人。 现在看来,全是虚与委蛇的托词而已,实是有不容之心。似乎不希望谷昭涉入到颜字寨的权利中枢。 颜字寨这么多好汉子,谷昭本欲一心佐之,但陈衷纪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谷昭心下不由大感失落,去意陡增。郁离子有些激愤地道:“老三,你竟拿金银这等俗物来对谷老弟这等豪侠,这岂非侮辱于他?”谷昭站起,劝住郁离子,道:“大哥不要为在下而兄弟失和。至于说到功劳嘛,谷某不敢有所求,谷某到是觉得颜字寨士卒各个奋勇争先,临危不惧,俱该记上一功,谷某区区微劳便送给这些好汉子吧。诸位亦不必觉得对在下有所亏欠,大丈夫行事,但凡能够为国为民,谷某即便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感谢各位这次给谷某痛击外夷的机会。谷某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在此叨扰各位了。”谷昭这一辞行,颜思齐坐不住了。 他也暗暗奇怪,三弟这是怎么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么大好的人才不留住,枉他和郁离子多次游说谷昭留下。 一瞥眼看陈衷纪正襟危坐,并不表态。陈衷纪老成持重,颇有谋略,一向是颜字寨的核心智囊,大事几乎都由他做主。 颜思齐亦进退两难,支吾道:“谷兄弟,怎么说走就走呢?说好了等老五回来重新结拜的嘛,还有你救哥哥的恩义,哥哥还无从报答呢。先住些时日吧,再说这黑灯瞎火的,走也得白天走吧?”颜思齐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别急着走,稍等等,回头我做做老三的工作。 但谷昭极为敏感,一看就连颜大当家的都要看军师的脸色,军师既有不容之心,强留下也是热脸贴冷屁股,走意更盛。 对颜思齐抱拳道:“颜兄,四海之内皆兄弟,只要你心中有谷某这个兄弟,那么谷某心中定然也有哥哥的位置,何必拘泥于结拜这些繁文缛节呢?”此话一出,颜思齐道:“好,就凭这一句话,你就是我兄弟。兄弟,哥哥敬你一杯,天高路远,兄弟珍重。记住,不管什么事,只要用得上哥哥,你只须来个信。”谷昭一仰脖喝下这杯烈酒,向郁离子和颜思齐抱拳一躬道:“二位哥哥保重。”说罢,返身走至大寨当中,牵马欲行。 郁离子从后面追来,道:“要走一起走,老子不受这鸟气了,陈老三看不起咱们,留之无益?”谷昭劝道:“陈军师筹谋深远,依兄弟看,他是别有隐情,哥哥切不可自拆屋墙,莫忘了你们兄弟息息相关,一损俱损。”郁离子道:“你还替他说话,气死我了……”二人缓缓走至寨外,谷昭一路劝说,终于劝住郁离子。 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老哥保重。”郁离子叹道:“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兄弟,哥哥把这个送给你。”说着从腰间解下一物,谷昭一看,此物核桃大小,通体黝黑,入手微凉。 奇道:“这是何物?”郁离子道:“此物叫兹璃。平时含在嘴里,能够护养心脉。如若受到伤害,只要一息尚存,口含此兹璃,能保不死。而且含此物疗伤亦事半功倍。此物得之不易,可谓世间罕有,老弟一定要珍惜。”谷昭急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郁离子作势欲扔,道:“你再推拒,老哥就扔了他。”谷昭知此人性情刚烈,说一不二,便不再推拒。 道:“那老弟就愧受了。”郁离子叹了口气,眼圈发红,道:“知道哥哥为什么将他送给你不?你我兄弟虽相处时间不久,但哥哥知道你终日行侠仗义,路铲不平,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尚且如此奋不顾身,甘冒奇险。你带这个在身边,总有能用得着的时候。”此刻,郁离子关怀备至,不象大哥,似慈父。 谷昭心下也十分感动,强忍悲痛,道别郁离子。骑马向北狂奔,现在想来白天时对绿笛儿确实有点不妥,不知绿笛儿回到鸡笼没有,按说两地快马加鞭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绿笛儿应该回到鸡笼了。 琢磨回去后如何跟绿笛儿赔罪,想到绿笛儿深明大义,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定能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说不定还会温言相慰。 一时间,疲劳尽抛脑后,归心似箭。谷昭离开后,众人按照吩咐,在十碗香开了几间房间。 白菡时时前来探望众人,许巍为其挨了一掌。白菡内心负疚,常带了许多名贵药材,前来为许巍调治。 许巍满腹经纶,二人一见面便如同遇见知己,一聊起来,通宵达旦。这日夜,白菡跟许巍相聊正欢。 青、红、黄、蓝、紫五女前来找白菡。青梅道:“好姐姐,你果然在此。有了情郎便忘了姐妹,连家也不回了。”白菡嗔道:“休得胡说,小心姐姐撕了你的嘴。”许巍道:“各位仙女驾临寒舍,小可这里蓬荜生辉啊,只可惜七仙女少了一仙。”黄杏打趣道:“有一仙不是跟董永私奔了吗?”说罢暧昧地看了眼白菡。 众人大笑。青梅道:“就怕是马上要变成五仙了,唉……”白菡早被羞臊得抬不起头来。 许巍道:“在下有个疑问要问问各位仙女,九色轩里为何只见你们白、青、红、黄、蓝、紫六色?”黄杏道:“还有黑白啊,先生怎地没看见棋馆的忘忧清乐二位师兄吗?他俩不正是一黑一白?”许巍恍然道:“哦,那也是八色尚缺一色。”众女闻言面露悲戚,白菡柔声道:“前年,绿萼妹妹不幸染疾身亡,家主人知情重义,着实为她悲伤一场呢,到现在亦不肯补缺。去年蓝芷妹妹也走了,正巧蓝芷有个亲妹妹,家主人便收来凑数,我们仍叫她蓝芷,表示大家都没有忘记她。”话音一落,传来悲声,那个小蓝芷低声啜泣。 众女急急劝慰。青梅边哄蓝芷边骂道:“都是那千杀的西班牙人干得好事,总有一天,姐妹们手刃那恶贼为蓝芷报仇。”许巍道:“此话怎讲?”白菡道:“先生有所不知,去年蓝芷妹妹一个人外出买东西时,被西班牙人看到,欲强行奸污蓝芷,蓝芷挣脱不掉,咬舌自尽。”许巍叹道:“好烈性的女子,在下万分佩服,不知雁前辈为她报了仇没有?”红玫道:“那伙西班牙海盗犯了事就跑了,等我们主人赶到时,蓝芷早已魂归故里。”紫芍道:“不过昨日听主人说,我们报仇的日子亦不远了,眼下,鸡笼西班牙商贩骤然多了起来,虽号称行商,但所乘之船分明是战船改装,火力强大,人人荷枪实弹。主人得到内幕消息,西班牙人似乎要占领此地,欲跟赤城的红毛争夺本岛。”黄杏道:“让他们狗咬狗,剩下的也是条残废狗,到时家主人登高一呼,痛击残废狗,还我安宁。”白菡道:“‘天道无所偏爱,常与善人同行。’种恶因得恶果,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许巍道:“一旦二狗相争,战事一起,恐怕你家主人辛苦营造的江南小镇须臾间便会化为乌有。姑娘何不去给双方首领弹奏一曲《云水禅心》,叫他们入禅得道息了争斗的念头?”紫芍笑道:“先生真会说笑,那岂不是应了古言:对牛弹琴乎?”众人大笑。 许巍拍案而起,豪气干云地说:“这帮夷人不在自己的土地上打架,却跑到我大明领土上开战,涂炭我华夏生灵。岂有此理?若是到时有志之士登高一呼,在下定然第一个从军将这帮蛮夷赶到海里去。”众女齐声道:“到时,我等定为先生壮行。”一堂笑语焉焉。 谷昭探进头来笑道:“各位好雅兴,许老弟要去出征?”谷昭刚好来到门口,听到半句。 许巍忙道:“谷兄回来了,此行可顺利?”此刻红泠、竹叶儿、雨飘、伊藤宁姬等人闻讯赶来,齐集一室。 谷昭拿起茶壶一饮而尽。道:“痛快得很,谷某此去赤诚,乃是帮助郁离子大哥营救一位遭受红毛迫害的义士。”遂将经过简单一说。 说到精彩处,传来阵阵喝彩。人人痛恨红毛,闻言直比自己杀敌还要痛快。 谷昭环顾众人独缺绿笛儿。暗忖:真生气了?不肯相见?忍不住问红泠:“铃铛,人都在这了吗?”红泠点头道:“都在了——哦,还有一个。”谷昭眼睛一亮,红泠道:“忘愁没过来。”谷昭颇为失望。 竹叶儿嬉道:“谷大哥说的不是忘愁。”红泠这才发现绿笛儿没跟谷昭一起。 奇道:“绿笛儿姐姐昨夜一声不吭就走了,只留了个纸条说是找你去了,你现在却来问我?难不成你们错过啦?”谷昭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立时出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急忙来至绿笛儿房间,雨飘道:“小妹今早一睁开眼,便不见了绿笛儿姐姐,绿笛儿姐姐不会有事吧?”竹叶儿担心道:“诸罗山正打着仗,不会有事吧?”谷昭脑袋直欲炸裂,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卷八 忘愁无愁1 白菡看谷昭的神情,知道二人相恋甚深。劝道:“谷大侠切莫伤心,自去年开始,明廷已经禁止小琉球与大陆的海运。我想绿笛儿姑娘即便负气出走,没有特殊的关系,根本找不到前往大陆的海船。她一定还在岛上,我们应速速分头寻找。”红玫不无担忧地说:“绿笛儿姑娘千万别被夷人捉住,要不然就……”众女几乎异口同声:“闭上你的乌鸦嘴。”谷昭站起对白菡一抱拳道:“还请姑娘多多美言,请雁前辈速速治愈忘愁。”旋即对红泠道:“留下一人照看忘愁,其余人都四处寻找绿笛儿姑娘,我再去诸罗山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她。”红泠道:“师兄,我们去找便是,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你休息会儿。”谷昭苦笑摇头自责道:“我怎能睡着?师哥对不起绿笛儿姑娘,唉……我真是狼心狗肺愧对绿笛儿姑娘的一片热心。”陡觉众人眼神有异,猛一回头,只见绿笛儿手持绿竹笛儿,俏生生地站在身后。 谷昭一张老脸立时红到发黑,豆大汗珠子流了个满额头。原来,绿笛儿哭哭泣泣信马由缰走了一程,想了千般法子惩治谷昭。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任性。当时战况激烈,谷大哥哪有工夫去明了我的心思呢,还是不要给他添乱了。 想通此节,绿笛儿不再生气,策马回到鸡笼。雁南迁自从答应出手治疗忘愁后,接连两日都未露面。 于是,绿笛儿没并未直接回客栈,先行去了九色轩。去后得知雁南迁正在乌篷船上把酒弹筝,绿笛儿一到,二人将船驶到江心,弹筝论笛,赏风吟月,倒也自在了半天。 一回到客栈便听到这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到了门口,正听到谷昭的那些话。 眼见心上人为自己急得团团转,困扰一日的怨愤,立时消解一半,但表面上仍冷若冰霜。 众人识趣,纷纷走开,只剩下二人尴尬相对。担忧一去,谷昭的大男子主义又上心头。 忍不住责备道:“绿笛儿姑娘,你……你……你可以生谷某的气,但你不能让大家都为你担心。”绿笛儿没想到谷昭如此不开窍,闻言火气又起,柳眉倒竖,只哼了一声,便走进里屋。 谷昭急忙追近,被绿笛儿隔在门外。谷昭只得隔门轻声道:“绿笛儿姑娘,在下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在下一向认为一个男人若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就不是个好男儿,更不能让女人为我赴险。”屋内半晌没动静,突然传来笛声,声音压得很低,谷昭一听,正是再熟悉不过的雁秋词: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一曲吹罢,悠悠笛意萦绕梁间,似乎在说:既然你能听懂雁秋词,为何不能了解我的心呢? 谷昭道:“在下自然明白姑娘同生共死之心,一雁死一雁岂能独活?我答应你,若是姑娘有意外,我也绝不独活。可是,在下终日披荆斩棘,涉险如家常便饭,怎能……”陡听,绿笛儿在屋内大声道:“不要说了,我要休息了。”留下谷昭张口结舌,傻愣愣地伫立在门外。 这时,楚云傲过来拍他肩膀道:“谷兄,现在知道女人心海底针了吧?女人,唉……太奇怪了。有时候你越哄她她反倒越生气,越不理她她反倒越献殷勤。”谷昭一愕,只二日不见,楚云傲判若两人,摇身一变貌似成了风月老手。 原来这两日,红泠受师哥委托,俨然以当家人的姿态忙里忙外,师哥嘱托她多照看一下楚云傲的伤势。 毕竟人家是来帮忙受的伤。红泠果然一改常态,对楚云傲端茶送饭的,好不殷勤,颇令楚云傲意外。 楚云傲心中苦辣酸甜,因此有感而发。却听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楚大侠,对女人家心事这么在行啊?”楚云傲闻言立时僵住,忙道:“楚某这个……这个只是劝慰你师兄,没别的意思。”红泠道:“哼,你们都自觉着懂女人,一边呆着去,我去劝劝师嫂。师兄,饭菜准备好了,快去吃吧。”谷昭闻言方觉出饥肠辘辘,只要绿笛儿没事就好,下得楼去跟楚云傲喝了几杯。 从下船到现在一直未睡,其间接连苦战数场,精力损耗过度。喝着喝着,便伏桌睡着。 这一闭眼,直似天塌下来一般,再也睁不开了。不知过了多久,谷昭被剧烈晃醒,只见红泠手拈着一张纸笺,道:“师兄快醒醒,出大事了,绿笛儿姐姐这回真走了。”谷昭困意瞬间消失,陡地睁开惺忪睡眼,抢过纸笺一看,上面几行娟秀的字迹:谷大侠,小女原本欲不告而别。 然,谷大侠日理万机,忧国忧民,小女生恐落个任性添乱的罪名。昨夜与君一曲,便是告别,小女心意既如此词,绝不更改。 小女从此将飘零江湖,请君勿寻。楚云傲叹道, “绿笛儿姑娘的性情真是刚烈不弯啊。”谷昭看着纸笺默然无语,极力想从纸笺上读出绿笛儿的心意,他不信她真就这么绝情。 看来看去,一无所获,不知如何是好。在战场上谷昭面对千难万险,亦能从容果断,不知为何,情场之上,一有问题便心乱如麻。 竹叶儿叹道:“绿笛儿姐姐语气如此决绝,谷大哥看来真的没戏了。”楚云傲又道:“唉……女人……唉……”红泠翻了楚云傲一白眼,道:“女人怎么了,还不是被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男的气的。”谷昭更加心慌意乱,脑海全是伊人倩影,怔怔无声。 许巍闻讯过来,接过纸笺看了看,道:“咦,怎地纸笺被撕过,似乎应该还有些字。”众人闻言齐齐注目,果然纸笺只有平时的一半大小,竹叶儿鬼机灵,立即从屋角竹制篓子里寻找,果然捡出一个纸团。 打开一瞧,上面有一句话:倘若君意有变,心意则相通,必有相见之期。 无变勿扰!红泠看不明白,急道:“师兄,你到底怎样把绿笛儿姐姐气地说出这么绝情的话,绿笛儿姐姐这么倔强,你就不能迁就一下,看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竹叶亦道:“看谷大哥这样子,既然那么在乎绿笛儿姐姐,何必还要争执呢?两人在一起不就是幸福吗?”谷昭终于回过神来,叹道:“绿笛儿姑娘的意思是,不管任何险境,我只要去就得带着她一块,有危难共同面对。可是,让身边的女人赴险师哥我万难做到。”众人这才明白二人吵架原委。 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叫心爱的女人赴险,大丈夫所不为。但是,绿笛儿字里行间说得明白,心意改变,方有再会之期。 如果,谷昭仍坚持己见,则请勿打扰,态度决绝。看来绿笛儿下定决心,谷昭不改初衷便不予相见。 谷昭附额长叹,陷入思考。许巍道:“谷兄打算下一步如何?”谷昭道:“绿笛儿姑娘走了五六个时辰,眼下明廷禁止海运。绿笛儿不知会从哪里坐船,就是追上恐怕我几句话又惹得她不快……”这时,一人接道:“老夫刚刚派船将一众文士送回大陆,绿柳居士似乎就在船上。”回头一看,正是雁南迁。 原来,绿笛儿负气出走时,正碰见雁南迁送文士们上船,绿笛儿临行前仍然不忘请雁南迁尽快出手救治忘愁。 雁南迁遂从码头直接来到十碗香,正好听到众人说话。谷昭急问:“前辈,船开了多久,往哪里去了?”雁南迁哼道:“你小子不识抬举,老夫凭什么告诉你?”旋即又道:“绿柳居士外柔内刚,巾帼不让须眉。有难同当,执着可敬。老夫若是有这么个愿意同生共死的奇女子作伴,便是死一万次,又有何憾?死都不惧,还有什么理由能阻挡在二人之间?作茧自缚,真是愚蠢,这一点你远不如你师父。”一语点醒梦中人,谷昭幡然醒悟,道:“看来是晚辈太痴了,前辈说得好,世上万般险恶无非便是一个死字,我俩死都不惧,还有什么理由能阻挡在我二人之间?有难同当又有何不可?”谷昭心意一定,既然绿笛儿暗示只要他改变心意,便可相寻,不刻意躲避自己那就好办了。 抱拳道:“前辈,请示下。”雁南迁摇头道:“船开了有一个时辰了,你追不上了,他们是从西埠上的船。那里只剩下些小渔船。可你要知道,现在东海不光有倭寇,还有汉人海盗、荷兰人、西班牙人,这些人都做烧杀抢掠的营生,你要是不怕就只管坐小渔船去追。”许巍道:“前辈这么说,那些文士岂不是危险得很?”雁南迁捋须笑道:“嘿嘿,宫本武藏这次欠了老夫一个人情,老夫叫他去押船,只要不碰到那些西洋海盗就没事,东南海域谁又敢不卖宫本武藏的脸面。”旋即想起个事来,转首对谷昭道:“小子,宫本武藏还叫我带话给你,当日你二人比武,因为在楼阁之上地方狭促,他无法施展最拿手的绝技。所以,他并不认输。目前他有事情要做,完成后他会到中原跟你一决生死。”谷昭点头道:“宫本武藏实乃是晚辈生平劲敌,当日一战,晚辈亦自觉长劲不少。”雁南迁道:“老夫今日兴致颇佳,便给你朋友治伤。”众人急忙将他恭迎到忘愁屋里。 红泠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清高自傲反覆无常的老头,但为救忘愁,也只得挤出一副笑脸,小心伺候。 生怕稍有不慎,雁南迁一不满意,摔门而去。雁南迁把了会忘愁的脉搏,又用三指在忘愁胸前按压片刻,突然不悦道:“此子竟被耽搁这么长时间了,再不救治,恐怕就成真的活死人了。”众人均心道,你也知道啊,都来两三天了,不就是你老人家拖着不治吗? 谷昭恐怕红泠憋不住,一个劲使眼色,但见红泠小脸憋得通红,硬是强忍着不说。 楚云傲奇道:“前辈,那个长毛怪为何被封印四十年,却并无大碍。”此话一出,红泠气地拿眼直瞪他。 卷八 忘愁无愁2 雁南迁正全神灌注地琢磨着如何施法,闻言道:“这似乎跟被施法的人的内功根基有关,那个长毛怪本就是东瀛武士,多少了解些忍术功理,被封印时,知道如何相抗,始终保持着稳定的气血循环。所以,一旦封印被解,便能很快恢复。这娃娃就不同了,他先是遭遇重创,又在被点穴的情况下封印。所以,血气循环因穴道被封,而久久滞涩。好在这娃娃内力充沛穴道自解一半,坚持到现在气血已微弱至极。倘若再晚几天,恐怕就是五行封印解开,这孩子也是活死人了。”红泠终于忍不住了:“那就请前辈快快施法。”雁南迁看了红泠一眼,哼道:“再指手画脚的,老夫就再休息几天再说。”红泠急忙住嘴,不敢顶撞。 许巍这时对谷昭道:“谷兄,既然雁前辈在此施救,那你何不趁机将绿笛儿姑娘追回来。”谷昭闻言,正合心意。 雁南迁冷冷地道:“想走也可以,反正这个娃娃跟你们也非亲非故,何必浪费心血。”分明话中有话,谷昭急忙对雁南迁道:“前辈这是何意?晚辈在此可有用处?”雁南迁不悦道:“你以为移心换脉大法一个人便可施为吗?”众人心下无不气愤,心道,你又没说,别人哪能知道,都知道了还找你干吗? 雁南迁见众人不敢顶撞,十分满意,道:“老夫需要两个帮手,你一个,楚家小子一个。正好你二人的功力还凑合着用。若要老夫一人施为,非累得虚脱不可。当然,你现在也可以去追绿柳居士,等你追回来咱们再施法亦可。”说罢看着谷昭。 谷昭抱拳道:“绿笛儿姑娘的事只好暂时放一放了,请前辈施法。”雁南迁点点头, “不过,‘心脉迁移大法’乃是无奈之法,这孩子就算是醒转,恐怕也不会象常人一般自若,很有可能会落下常常心痛的毛病。”谷昭略一寻思,道:“既是无奈之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将来抓住魏孤行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雁南迁点点头,然后,开始给众人安排任务,颐指气使,不一而足。 众人皆低声下气,强自忍耐。最后,雁南迁留下谷昭和楚云傲二人在室内,面授机宜。 雁南迁学会了移心换脉大法后几乎一辈子也没用过一次,早已渐渐淡忘,一面翻着书,一面指导二人。 谷楚一个从手少阳,一个从足太阳开始。不停地用柔和的内力为忘愁疏通关窍。 雁南迁却并不动手,好整以暇,远远坐在一旁指导,生怕弄脏了手。一天下来,把谷昭和楚云傲累得汗流浃背。 雁南迁摸脉道:“此法不可速成,速成恐会落下病根,我们还是分七天时间来完成吧。”言之凿凿,别人不敢说什么。 此老便背着手,踱出门外。老远甩下句话, “把他泡在热水里,记住水要一直是热的,明早老夫再来。”谷昭和楚云傲忙活了一整天,累得几乎虚脱,借机休息。 众女忙着为忘愁烧水,伊藤宁姬亦忙前忙后出力不少。四女轮流守夜,控着水温。 谷昭和楚云傲休息,以备白天的辛劳。第二日,曙光初露。红泠困极,靠在浴桶沿上睡着。 迷迷糊糊间被人一脚踢醒,睁眼一看。只见雁南迁满面怒色。赶紧一探水温,幸好还热,怔怔地望着雁南迁,不知道他为何发火。 雁南迁道:“这个娃娃虽然无知无觉,但毕竟赤身裸体。你看你的脑袋都快耷拉到浴桶里去了,焉不知‘非礼勿视’乎?成何体统?”红泠方知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心下暗咒:讨不到老婆的老变态,什么都管。 忘愁看不到我,我也没看忘愁,未视何来非礼?何况忘愁只是胸脯以上露在水外,管什么闲事? 好在红泠懂事多了,不敢辩解,闻言只是乖乖地退后几步。雁南迁这才满意地走开。 红泠转身看了眼裸露上身的忘愁,心下殊无感觉。这段朝夕相处的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早把他当作亲人一般。 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忘愁到底是个什么,是人?宠物?还是一件物品? 总之,忘愁一直默默地躺在那里,与草木石头何异?露宿荒野,怒海漂泊之时,醒来一睁眼,怀里搂着忘愁,不是没有过。 甚至在船上摸黑给忘愁擦洗身子,就像是给自己养的小花猫洗澡一样,从没产生过不自然的心理。 这一点,她和竹叶儿是一样的心情。红泠就这样看着忘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慢慢萦绕在心间,突然希望忘愁赶快好起来。 到时一块玩耍、嬉戏。忘愁的命一大半是红泠和竹叶儿捡回来的,忘愁自然属于她俩。 姐妹俩私底下聊得最多的就是将来忘愁恢复后,如何叫忘愁听话,不乱开杀戒。 红泠从老和尚那里知道忘愁怕毛虫,不知道到时到底管不管用。雨飘揉着惺忪睡眼来至红泠后面,看红泠想得出神,便道:“红泠姐姐,你在看什么?”寻着目光看到忘愁裸露的胸膛,小脸立即羞红。 红泠看了奇道:“妹妹害什么羞?忘愁又看不到你,再说佛祖都坦胸露乳的,有什么看不得的?”雨飘闻言道:“可那毕竟是佛祖呀。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里间传来话, “嗯,还是雨飘懂得事理。”红泠一听雁南迁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对雨飘实则是对着里屋人道:“佛祖难到不是人吗?”雁南迁道:“佛祖成佛前是人,但成佛后就不是人了,你看到的大肚佛祖,那是成佛后的佛像,因此,你看到的自然不是人了。”红泠才疏学浅焉能斗得过学富五车的大豪雁南迁? 正好许巍这时来到,接话道:“可是,众生百相,佛祖亦不过是以众生之一相而隐没于凡间,不被发现。正所谓‘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可见,袒胸露乳乃是终生寻常之一相。”雨飘道:“佛教虽如此说教,可它只是宗教,如今孔老夫子的儒术才是大道,是千年来辅正家国的风习典范,你们难道要与孔老夫子背道而驰吗?”许巍道:“非也,非也,儒术早已深入人心,潜移默化了千年间的世人。虽非完全正确,但其辅正君王臣民各安天命,以期天下大治之道。这跟佛教教人积极向善,最后天下文明之治的理念却是殊途同归的。所以,依在下来看,忘愁的样子并未违背礼教,‘非礼勿视’便可不去管它。”雨飘正待再辩,红泠突地一指忘愁的脖子,叫道:“你们看忘愁脖跟处有七个红点,象是北斗七星。”雨飘闻言急忙探头来看。 红泠跟忘愁相处那么久,早就知道他脖跟处的红点,故意逗雨飘。雨飘不知是计,探头细看,只见忘愁的脖后有七个细微红点如北斗七星状。 奇道:“这是什么呀?”抬起头来便看到红泠一副揶揄的神情,立时羞臊不堪,急忙道:“姐姐……我……我……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没?”红泠故意摇头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非礼勿……’”许巍补充道:“勿言。”那边欧阳雨飘飞也似的跑了,里屋再无一点动静。 红泠大乐,有种打了胜仗的感觉。雁南迁在里屋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能跟晚辈计较。 心道,雨飘太过单纯,毫无心机,这个红泠却是狡诈多端。雁南迁深浸孔孟之道,向来认为女子便要知书达理,端庄贤淑。 欧阳雨飘正是这样的女子,而红泠则恰恰相反。从此对红泠偏见更甚,觉得红泠是个狡诈不实的女子。 不一时,谷昭和楚云傲赶来。二人在雁南迁指导下,又是辛苦的一天。 卷八 忘愁无愁3 如此这般,连过七日,众人皆瘦了一圈。雁南迁道:“今日,将开始最关键的一环。你二人按我所说,分别控制娃娃心脉附近的十处穴位,老夫便要一鼓将其心室正位。”二人依言准备好,这回雁南迁不得不亲自出手。 伸出五指在忘愁胸前反覆揉按,突地,掌心凝聚内力, “呔”的一声,忘愁胸前皮肤犹如被强风吹皱,鼓起好大一块,瞬间即复。 谷昭在后背,明显感觉忘愁心跳陡然转强,气血急速汹涌,瞬间充斥于身体各处。 不禁喜道:“好象是成了。”雁南迁一点头,道:“这小子尚须观察些时日,不可带他远离此地。”说罢,起身走出门外。 众人纷纷冲进屋内,关注着忘愁的一举一动。但见忘愁眼皮使劲上翻几下,终于睁开。 然后,木然的看着大家,眸子里暗淡无光。众人知道,忘愁没有视力。 红泠不死心,伸出手指在忘愁眼前晃悠,忘愁果然无知无觉。竹叶儿大声叫道:“忘愁,忘愁。”忘愁浑然不知。 竹叶儿沮丧道:“唉,虽然醒转,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唉……”红泠道:“这已经很好了,最起码不用整天对着一截木头了。”谷昭担心忘愁发狂,嘱咐大家小心。 欧阳雨飘道:“忘愁因为心魔才发狂,眼下他五感未复,无从刺激,根本没有引发心魔的可能。”众人闻言,大大放心。 这时,有客来访,竟是郁离子。身边还跟了位英气逼人的年轻人,谷昭急忙招待。 寒暄过后,原来年轻人是郁离子的弟子名叫武犇,乃是大明福建水师的一名游击,官职不低,这么年轻便已到这个职位颇为不易。 谷昭问道:“大哥为何突然造访?”郁离子笑道:“老哥哥我已经跟他们拆伙了。”谷昭惊道:“这才几日,莫非又是因为兄弟的事?”郁离子笑道:“不是,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数日前,我们一同击败红毛。不料,果如陈衷纪所言,第二日,红毛便派了官员前来讲和,说是准许我们颜字寨继续垦荒,以红毛为主,我们为辅,两家联手共治琉球。而且,送给我颜字寨火炮百尊,火枪千杆。陈衷纪和老四他们便心动了。他二人主张联合荷兰人,这样既可发展中土与荷兰的贸易,又可利用荷兰人横扫琉球的其他土番。肃清东海其他各国的海盗,并且利用荷兰人的支持组建一只水军。”谷昭道:“不错,他们是想组建一只能纵横东海的船队。投靠荷兰人倒不失为一个速成的好办法,只是这么做有损名节。”郁离子道:“不错,这件事情我和少数几个兄弟持反对态度。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老哥哥宁可不成事也不想背负骂名,叫人戳脊梁骨,说咱们是汉奸,祖宗八代的脸面都丢尽了。我就劝他们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逐渐壮大起来。我这么一说,军师他们都不高兴了,说我毫无前瞻,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大丈夫能屈能伸,人生短短只有几十年,若一点点去积累,大业何时可成?”谷昭点头道:“若只为结果,不考虑手段,军师的法子的确是高招。”郁离子道:“老哥也想了,军师不愧是军师,确实是想得长远。可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留下个骂名,就算将来就算是封王封侯了又能如何?百年过后,还不是朽骨一堆,臭名一个?越有名挨骂越多。老哥我想通此节,决定散伙,他去当他的红毛走狗,我去云游天下,若是路见不平,也学老弟你铲上几铲,哈哈哈,岂不也痛快得紧。”谷昭道:“那大当家的没表态?依老弟看,颜大当家的豪气干云,未必肯屈从红毛。”郁离子眉头一皱道:“唉,老弟有所不知。思齐自从监狱出来,身体不仅未复,还越来越糟。那天在后寨藏兵洞一躲,出来后虚汗直流,似乎又染上了伤寒。根本无法打理山寨,已把大权全部交托给军师。以哥哥看,思齐命不长久了。思齐病就是在狱中坐下的,而陈衷纪竟然还跟红毛结盟,真是气死我也。这事,我说给思齐听,思齐亦只是不住叹气,可惜力不从心了。”谷昭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军师未来如何,我们拭目以待。但是如果他做出跟倭寇一般肆虐一方,侵害我华夏之事,谷某定要去拜访他。”郁离子道:“现在哥哥我才想明白,当初军师为啥死活阻你入伙了,因为他发现咱哥们对脾气,若留下你,必然会对他的计划有所阻碍。”谷昭道:“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军师的筹谋深远。”郁离子道:“现在来说说正事,知道老哥为啥来找你不?哥哥的唯一弟子武犇前来探望我,给我捎了点信,我估计对你有帮助,特意带他来此。”谷昭对武犇一抱拳道:“我还正要请教老弟,既然自军中来,可知我大明国库空虚之事?”武犇道:“在下正要告之此事。眼下大明国库空虚,世人皆知。皇上不理朝政,万事皆由魏阉主持,据说去年阉宦花费大量金银从东瀛购置了二十万把军刀,价格竟是平常的十倍一把,仅此一项,国库便已亏空。”谷昭道:“谷某前不久自东瀛回来,得到确凿的消息,军刀实则是低于东瀛平常价格的五倍,卖给中土,这其间的猫腻可想而知。武犇怒骂道:“自然是入了魏阉的私囊。”谷昭道:“你既然为将,该知魏阉把刀派到哪里去了?”武犇道:“天晓得,反正我营下近万士卒,用的还是官造,没有发过一把东瀛军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谷昭道:“造反?”武犇点头道:“魏阉居心,路人皆知。他先把国库捣空,用国库的钱装备好自己的军队。假皇上之手诛杀忠良,造成天怒人怨,然后起兵造反。大明皇帝再想反抗,掏不出分文军饷,如何养兵平叛?再加上装备全是老官造,如何抵挡犀利的东瀛军刀和神机营火器?忠良尽殁,谁还会为他死节?万岁已然大难临头,却仍沉迷不知。”谷昭道:“魏阉所作所为早已天怒人怨,他登高一呼,恐怕无人副翼,只会招来谩骂。”武犇道:“呵呵,这有何难,他可以找个傀儡吗?不打他的旗号不就可以了吗?反正所有的账都算到当今万岁的头上了。”谷昭道:“如果神机营也被魏阉控制,那魏阉势力已不可小窥。”武犇道:“神机营火器冠绝当世,丝毫不弱于西洋火器。而神机营共有近二十万火枪手,火炮近万门。当年澎湖一战,先败倭寇,后胜红毛,皆是仰仗神机营。蛮夷闻风丧胆,他也是我大明现存唯一的具有超强战斗力的军队,现在由魏阉掌控。前段时间,被其调至京畿附近,说是保卫京城的安全,实乃是造反的第一步。”谷昭道:“武将军找谷某意欲何为?”武犇道:“自从南居益大人被魏阉排挤削籍,我们福建本部所有反对魏阉的志士已组成联盟,誓与魏阉不两立。准备推举一位有德之人为首领,起兵清君侧,诛除奸宦。师父向我推荐谷大侠,所以前来真诚相邀,都是豪爽之人,特坦诚相见。”谷昭道:“太好了,终于有人登高一呼,要跟魏阉一斗了,谷昭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你放心,我和你师父乃是至交,谷某绝不会说出此事。只要为国为民,谷某无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事儿,谷某参加定了,而且我还会去力邀一位朋友助阵,有他在,大事可成。”武犇道:“谁?”谷昭道:“常胜大将军李维。”武犇喜道:“若是能邀得李将军,魏阉何惧只有?只不过,听说魏阉也正在极力拉拢李将军。魏阉的手段向来是不为我用,便被我诛。谷大侠,须速速行事才好。”谷昭闻言,不无担忧地道:“看来我这老弟处境危险啊,谷某这就回中原,正好还要去寻一位故人。”谷昭跟武犇约好联系方式,约定只要说服李维,便去会合。 送走郁离子师徒,谷昭召集众人,告知自己要先行赶回中原找寻绿笛儿。 只是中原局势如此不稳,忘愁又正在恢复期间,不能远离雁南迁。所以众人仍在鸡笼暂住,等到忘愁彻底好了,再回山海关听师父安排。 安排完毕,谷昭跟许巍要了绿笛儿的西塘住址,便在西埠登上一艘小木舟,直奔泉州。 第二大章结束敬请看第三大章逐鹿风云 卷一 万里追爱1 去过中土的人都知道江南的繁华。而去过西域的人,却无不对巴邑这个小地方记忆深刻。 巴邑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前接大月氏,后接安息,中间是浩浩戈壁。 小镇不大,腿脚不好的从镇头走到镇尾,也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镇上除了巴邑客栈木土混合的二层建筑外,再也找不到更高一点的建筑。 沿街两排全是低矮的土坯民房,镇上角落里零星生长着些一人高的仙人掌,这是小镇上唯一可见的绿色。 镇中街道上有个水井,深不到三丈,便可看到幽暗的井水。也正因此,这个小镇便成了来往商客从大月氏前往安息的必经之路。 客商来此只为补充淡水。小镇亦因此街上整日尘土飞扬,牵马赶骆驼的商客络绎不绝。 这一日正午,小镇来了数十匹骆驼的商团,有男有女三十余人,轻车熟路地奔向小镇的街心水井。 这些人穿着一看就是中土商贩。货囊鼓鼓的,装满了中原的丝绸、瓷器,准备贩往西域各国。 为首的一人身着紫色绸缎长袍,腰配长剑。来到水井旁边,不禁愣住:“咦,这是什么意思?”原来,辘轳上的绳子笔直坠入井内,绳头系着的大瓦罐内不知盛着什么东西,黑幽幽的看不真切。”身后过来个管家打扮的人,看了眼道:“三爷,吊上来看看,可能是当地居民的瓜果牲肉放在里面保鲜。”那三爷点头道:“吊上来看看,占着茅坑不拉屎,总不能不让人打水了吧?”管家一挥手过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还挺沉!俩人呼哧呼哧费了不少劲方把瓦罐吊上。离井口还有一丈距离,众人看清了,瓦罐里赫然蜷缩着一具干尸,干尸一张皮包骨,肤色苍白,个头不大,短小精瘦,却不知为何那么沉。 三爷晦气至极,骂了声:“真他妈晦气,谁呀这么缺德把个死人放在瓦罐里,这水还让不让人喝了?”陡听,一个阴森的声音道:“你奶奶的,你说谁是死人?”众人大哗:“活了,活了,他活了,该不会诈尸吧?”那手握辘轳的二人陡见瓦罐里的干尸翻着一双贼溜溜的鼠眼,吓得一哆嗦,急忙撒手后退一步。 这边撒手了,按说瓦罐该掉回井下,不料那瓦罐却纹丝没动,依旧悬在离井口不到一丈距离处。 众人更惊,只见那干尸一般的人,双爪扒着井壁一下子窜上井沿。目光来回扫视众人,最后盯着马队后面的女眷车厢道:“老子在这里午睡,你们竟敢打扰老子的清静,识相的,留下女眷,立马给老子滚蛋。”众人一听,明白了,这干尸是人,还是个登徒子,要不一上来不要钱不要物,单独要女人呢? 是人就不怕了,成三乃是大明京都人士,老爹就是开镖局的,一说京城威海镖局,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自己在严父管教下,自小刀枪棍棒样样精通。长大后接了几趟镖,啥事没有。 后来,成三发现前往西域通商,利润远高于押镖。但西域天遥地远,路上多险,便招募了许多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随行。 至今这条路已走多次,对这伙人来讲已是驾轻就熟,偶尔遇见几十个响马强盗,他们亦能轻松搞定。 这回出来,几个师妹闲着无聊,非缠着要跟着来瞧西域各国风情,师叔们不放心,便也跟着来,成三更是有恃无恐。 眼见这个瘦猴子一般的汉子坐在井沿说大话,众人无不哈哈大笑。那瘦猴阴道:“看来,非得老子动手留人了,不过可事先说好,自凡老子动了手,可是无血不归。”辘轳旁的壮汉忍不住笑道:“你个猴样的,你吓谁呀你……啊……”话没说完,壮汉陡觉右眼一痛,一只眼珠已被瘦猴摘在手中。 瘦猴动作太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又坐在井沿,手里多了个血淋淋的物事。 那瘦猴道:“有眼无珠的蠢货,留着招子有什么用,正好老子饿得紧。”说罢,一仰脖吞了下去。 成三瞧这一幕,腿肚子差点抽了筋,这瘦猴到底是人还是鬼?没人再敢应声。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拍在成三的肩膀上:“我道是哪路神仙,原来是夺面人魔。”成三胆气陡升,原来三师叔认得此人。 听三师叔说话轻松的口气,应该能搞定。那瘦猴一愣道:“什么夺面神魔?你是谁?” “呵呵,老朽京都威海镖局的张贤武。今日路过宝地,只欲补充点淡水,无意冒犯兄弟,还望兄弟行个方便。”那瘦猴闻言哦了声,闪开两步,让出井口道:“可以,水在此随便打去。”成三闻言大喜,这猴精一听师叔报了字号就吓地闪开,信心大涨,命令从人过去将水袋装满。 这时,镇西口出现了位满面尘灰,落拓不羁的汉子。这汉子不知行走了多久,脚上的皮靴已磨得露出半个脚掌,脸上也早被汗灰遮盖看不出本来面目。 那汉子疲惫地来到小镇街道,向着众人方向缓缓走来。成三一伙本欲为被挖眼手下报仇,无奈师叔眼色阻拦,此去目的地已然不远,货物安全最为重要。 再说夺面人魔敢一人面对自己这么多人而有恃无恐,必定还有帮手。成三身为商人自然以利益为重,不再生事。 水袋装满,便欲上路。瘦猴在后冷不丁地来了句:“怎么就这么走了?”成三闻言立时大怒,哼道:“你想找死怎的?”那瘦猴道:“嘿,老子刚刚说了,留下女眷,打水走人,水既然打了,女眷呢?”这回,张贤武老脸亦挂不住了。 本以为报了字号,自己对人又比较谦恭有礼,对方不会再生事。这个夺面人魔纵横西域多年,之所以出名,乃是依赖团伙作案,心狠手辣,好生吃人眼,喝人脑浆,武功在江湖并未听说多厉害。 刚刚他在马队后面,也未见瘦猴是如何挖去仆人的眼珠。张贤武思忖片刻便朝四师弟、五师弟一使眼色。 两个师弟立即明白跟过来,三人成犄角架势面对瘦猴。那瘦猴阴笑道:“你们这是自取灭亡,女眷最后还是我的。这个帐都算不来,还做什么买卖?”张贤武道:“二位师弟,你们观战,师哥向他请教几招。”说罢,张贤武亮出一只判官笔,一笔疾出,点向瘦猴的面门。 瘦猴歪着头,满脸不屑,待判官笔近前,猛地一翻手掌,动作快如闪电。 张贤武只觉手中一轻,右眼随即剧痛,已被自己的判官笔点中,立时鲜血长流,痛得就地打滚。 众人急忙搀起,施药救治。瘦猴手攥那支判官笔,挥舞几下,在手里一拧,大拇指粗的精铁打造的判官笔,竟跟面筋一样,被揉成麻花团。 四师弟看了眼五师弟,俩人抽出佩剑,一左一右攻向瘦猴。瘦猴陡地轻身跃起,二人一剑插空,剑尖一沉,那瘦猴竟然单足立在剑尖之上。 这手轻身功夫一露,众人立时骇然。张贤武强忍剧痛,一只眼看到瘦猴的功夫,大惊道:“二位贤弟快退,不可得罪此人。花青瑛,花大侠请高抬贵手。”那瘦猴被叫出名字,嬉道:“终于知道我是谁了,你说高抬贵手?就听你的。”双手一掰,手中被揉成铁麻花的判官笔裂成两块,信手一挥,四师弟和五师弟惨叫一声,仆倒地上,再无动静。 成三等人尽被花青瑛的功夫骇住,不敢上前。听三师叔叫出花青瑛大名后,更是斗志全无。 一说花青瑛的大名,老江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十余年前江湖上声名最著的采花大盗。 按说以他的功夫做任何事,都可光明正大的得到锦衣玉食,妻妾成群。 然而,此人单单对到手的东西不感兴趣,对那些得不到手的东西窥伺之心反倒极为旺盛。 在中原各地作案累累,地方官府头疼至极,上报刑部。刑部派了许多老手追捕,俱铩羽而归。 那时,谷昭新去任职,自告奋勇前去追捕,老捕头们纷纷替他捏了把汗。 但花青瑛到处作案,频繁换地方,一时很难追踪。后来,花青瑛跑到淮阴一带作案,据传得罪了当地世家楚家大少楚云霄。 然后,此人突然凭空消失,绝迹于江湖。不想,在竟此地碰上了,相比之下比传说中凶恶百倍。 卷一 万里追爱2 成三大汗淋漓,脑海一片空虚。花青瑛看也不看成三等人,径自来至马队女眷车厢,一把从车上拽下张贤武的女儿张眉儿。 张眉儿大呼小叫,奋力挣扎,被花青瑛强行拖到井沿旁。笑眯眯地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一把将张眉按在井沿上,往她身上一坐。 看着众人惶恐无力又带有哀求的眼神,只有这空儿,数年来的屈辱才得以宣泄。 那个灰头土脸,鞋底都快掉下的奔走汉子,此刻已然来至井沿,弯腰就去打水,正好侧对着花青瑛。 花青瑛愕然回头打量了眼那汉子,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众人更是目瞪口呆,无不替那汉子担心。 心说,完了!这汉子眼珠子不保。不料,那汉子似乎渴极,只顾着找水。 拿起瓦罐扔下水井专心致志地打上一桶水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一小半。 然后一甩扔下,又打上一桶水来。把脸扎进去,咕嘟咕嘟冒泡,显然是渴坏了。 沙漠之中,饥渴之人司空见惯,倒也不足为奇。花青瑛看着这人,心理怪怪的,一时都忘了被她按在胯下的张眉儿。 本来他一只手已然伸到张眉脖颈处准备撕下她的上衣,这个邋遢汉子竟似有股神奇的魔力吸引着他,便僵着姿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汉子。 不一时,那汉子从瓦罐里将脸扬起。尘垢尽去,众人这才看到一张刚毅果敢充满男子汉气息的英俊汉子的脸。 花青瑛只看一眼,大吼一声:“去你老妈的。”一甩手朝那汉子面门甩出一把毒针,那汉子将瓦罐在面前一挡。 花青瑛已然一个翻身跃下井沿,抓起张眉儿挡在面前,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在这儿居然也能碰见你,真他妈的是活见鬼,谷昭你他娘的真是阴魂不散,老子又没干你家女人,你整天没事干了老追你老子干嘛?”此话一出,张贤武嚎啕泪下,大叫道:“谷大捕头,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来者正是谷昭。 原来,谷昭一入中原,事有轻重缓急便先去李维的都指挥使司,结果西南战事又起,一道圣旨,李维带兵平叛去了。 谷昭只好快马加鞭直奔西南大营寻找李维。见到李维后,二人促膝长谈。 李维亦感事态严重。但皇帝对他不薄,他不愿轻易造反,于是决定进京面圣,亲自道明利害,希望皇帝能有所觉悟。 如果,皇帝昏聩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再按谷昭所说。谷昭劝他不听,只好先按李维所说。 谷昭别了李维,按照许巍告之的路径,直奔江南寻找绿笛儿。到了西塘后,经多方打听,才得知绿笛儿回来后只住了十来天,前几日方跟随江南富豪沈家的商团,去游览西域各国的风情去了。 绿笛儿临走还将自己的祖屋送给了堂兄,并在门上写了 “伤心之门”四个字。分明是给谷照看的。难道绿笛儿是怪他迟迟没来追她? 谷昭想到此,心痛如绞。直后悔为何不先来找到绿笛儿再去西南找李维。 谷昭痛定思痛,将自己一生逐一翻来,做了无数行侠仗义的好事,最终仍落得一个骂名,心爱的人亦因此失去。 最后,他终于决定,天下不平事仍然要管,但首先要找到绿笛儿。只要有绿笛儿在身旁,所有的不如意,失意都不算回事。 没有她在身边,才发现自己形同空壳,孤寂落寞的感觉时刻萦绕在怀,抑郁得快要窒息,日子过得更是乏味至极。 于是,打听好了沈家商团的去向,谷昭便开始了他的西域之行。到了嘉峪关正好碰到一支商队,便结伴而行。 万里迢迢,费时小半年,达到目的地后多方打听也没有沈氏商团的消息。 沮丧之余,只好只身回返。去时结伴而去,回时一人独行,由于缺乏行走沙漠的经验,半道马匹渴死。 多亏离巴邑不远,靠着双腿一步步走回巴邑。也因此,正好遇到刚才这一出。 花青瑛年轻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与现在一比有如云泥之分,判若两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谷昭初时没认出来,花青瑛上来就动手,谷昭本能这么一挡,方想起十年前,自己在楚云霄的帮助下费了好大劲才抓到的花青瑛。 此人轻功极好,怕一般的牢房困不住他,遂没敢将他关在寻常的府牢,而是亲自将其押送至刑部大牢。 十年不见,不知他怎么跑出来的,但从花青瑛外观来看,似乎逃出来时间不久。 花青瑛拿张眉儿做人质威胁谷昭。谷昭靠在井沿上,慢条斯理地说:“老花,多年不见,本性无改啊?”说话口气如同多年的老友。 说罢,缓缓从地上捡起花青瑛击毙成三二位师叔的铁蛋。花青瑛一看顿知不妙,猛地一把将张眉儿推向谷昭,闪电般向后飞退。 跑了没几步,右腿一沉,膝跳穴被点中,回过身来准备做困兽斗。眼前突现一道蓝白光芒,晃的眼睛一花,急忙胡乱甩出一把毒针,紧接着下体一凉,惨叫着翻倒在地。 谷昭十年前抓获花青瑛时着实费力不少,那时,二人功夫差距不大。然而,最近这十年间,一个终日带着沉重枷锁坐牢,整日挣扎在生死存亡的边缘。 一个身经数百战,除奸诛恶无数,差距可想而知。谷昭一刀削去花青瑛的孽根,道:“看你以后还拿什么东西作恶?”镖局众人得知此人乃是跟付天齐名的 “南天北谷”的谷昭,眼见他出手巍巍如天神下凡,一招就将穷凶极恶的花青瑛制服,无不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说,绿林道不喜谷昭,但类似镖局的武林正道,还是非常喜欢他的。 尤其在此刻,众人多有绝处逢生,再世为人之感。成三来至谷昭身前,躬身抱拳道:“多亏了谷大捕头在此,否则我等定被这恶贼欺凌。”谷昭正要客气。 一旁被挖眼的壮汉,趁着二人说话,拎刀在手,走进匍匐于地的花青瑛抡刀就砍,谷昭发现晚了,来不及制止。 不料,刀未及身,那大汉已然惨嚎一声仆地而亡。花青瑛强忍剧痛,喘着粗气骂道:“老……老子死在谷昭手里,亦……亦不算辱没,尔等鼠辈胆敢落井下石,看谁还敢上来?”真是虎病威存,知道花青瑛毒针歹毒,无人再敢趋前。 此刻,张贤武在女儿张眉儿的搀扶下,对谷昭抱拳道:“多谢谷大捕头,没有捕头大人,我们威海镖局跟头栽大了,眉儿还不快磕头,谢你的救命恩人。”谷昭急忙拦住,道:“谢字不敢当,惩恶扬善乃是谷某份内之事。谷某还有点事要问他,你们可带有金创药,给他止止血。”谷昭这几日亡命沙海,随身的物件掉了个干净,好在信玄宝刀他一直没舍得撒手。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有药却无人敢靠前。谷昭凌空一指点中花青瑛麻穴,这才有个胆大的武师掏出金创药洒在花青瑛的私处。 止了血,花青瑛神智渐渐稳定。谷昭坐在井沿上,问道:“老花,你是如何出来的?刑部大牢难道也困不住你?”花青瑛气喘吁吁地道:“拜你所赐,老子住了十年大牢。不久前,木匠小子大赦天下,老子是正大光明出来的。”谷昭奇道:“天下大赦?往年也有过。但是,似你这等屡犯兽行的禽兽应该是不在大赦范围内的。” 卷一 万里追爱3 花青瑛道:“你知道个屁,魏阉将我等放出,乃是看重老子这身本领。魏阉将我们强行收入东厂,老子觉得跟着阉狗混窝囊,便偷偷开了小差,怕这厮报复便一直逃到这里。谁知,魏阉没来,竟又碰到你了,难道你是魏阉派来的?”谷昭不屑地道:“魏阉如何能派动谷某?呵呵,真是冤家路窄,你运气太背,我来此是为了寻个人。我可并不知天下大赦之事,当然,既然圣旨将你释放,只要你不再为恶,我也不会再为难你。可是,你刚刚为恶恰被谷某撞到,可见天意昭昭,只能说明你的所做所为触怒了老天,活该有此一劫。”花青瑛骂道:“贼老天,我呸!若说为恶,老子在刑部大牢这些年,眼见被魏阉害死的无辜之人数不胜数。魏阉在东厂里面还设有私牢,里面又屈死了多少忠良?更是不计其数。你谷大侠容不得我们这些人作些小恶,却为何放任大恶于不顾?你分明也是欺善怕恶,色厉内茬之辈,怨不得江湖人士尽皆唾弃于你。”此话一出,谷昭大为动容,一时怔住,喃喃自语,反覆咀嚼着这句话:“不容小恶,却放任大恶于不顾……”成三替谷昭分辨道:“你这淫贼坏事做尽,谷大侠身在公门自然要管。魏阉高居庙堂之上,封爵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就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谷大侠官位低微,如何管得?”花青瑛见自己一席话对谷昭起作用了。 继续激将道:“谷大捕头,你可知魏阉这数年来一人所行之恶,远远甚于全天下所有恶人之总和。你若是能将此獠正法,到时,别说江湖人士无人再敢对你不敬,花某第一个甘做你的奴仆,为奴为狗俱可。”谷昭何尝不想杀掉魏阉,但他毕竟是公门众人,他至今还心存一腔忠君报国的梦想,真若去刺杀魏阉,就等于走上了背君叛国之路。 所以,谷昭这些日子一直犹豫不绝,也正是他最焦虑的问题。谷昭问:“魏阉将你们收入东厂都做些什么?”花青瑛道:“魏阉以前对付敌人,必要耍弄阴谋权术,方能将之陷害,因此费时费力。他将我等十恶不赦的死囚,组成十恶堂,专门用来清除异己,省时省力更省钱财。一旦出事,就推到我们身上。说我们不知悔改,被赦免后仍然作恶,报复朝廷,一句完事。在魏阉眼里我等猪狗不如,给口饭吃,能活着便是我等造化。所以,他对我等任意驱策,杀剐无情。老子一看这么个弄法早晚也是个死,便寻个机会溜了。”谷昭叹道:“这么说,你们在魏阉示意下,已经杀害了不少忠良?”花青瑛道:“是不是忠良老子不知道,但肯定是和魏阉作对的大臣。老子也不想助纣为虐,但苦于时时被监视,无法脱身。后来接到任务去刺杀一个叫许什么的兵部侍郎,这老儿极为狡诈,卧房床板下藏有秘道,直通府外。老子奉命前去刺杀,那厮一翻身就钻进了地道,正好屋里就我一人,老子便跟着也从秘道逃出。若没那秘道,老子根本就不可能从三大恶手下逃出。”谷昭道:“三大恶?”花青瑛道:“这是魏阉新近不知从哪里网罗来的三大高手,极为厉害。他们是东厂三大管事的,官职为刑理千户,负责监视我们的行动。谁要是敢不听话立即格杀。老子也见识过六杰人物,那三大恶的武功似乎不弱于六杰。”谷昭闻言暗暗心惊,问:“三大恶既是管事,谁是当家的?”花青瑛道:“前不久,魏阉提他的义子魏孤行为秉笔太监提督东厂。此人你未必听说过,江湖名气不响,但此人一早就拜了魏阉为干爹,跟了魏姓,极被魏阉看中。魏阉司礼监掌印太监辖下的所有事物,魏孤行俱可调遣。最厉害的是这个魏孤行所学庞杂,武功奇高。不是老子看不起你谷昭,此人武功应该在你之上,而且此人似乎会些妖术,妖法通天。”谷昭笑道:“此人乃是谷某的老熟人了,你说得没错,谷某对他胜算甚低。原来他还是魏阉的义子,现在谷某终于明白了许多事。”谷昭心下十分高兴,终于又多了解了魏孤行一分,也更加坚信了他的判断:魏孤行之所以出现在东瀛与德川忠长勾结以及购置的二十万把军刀等事……逐一浮出水面,看来这都是魏孤行代表魏阉为了将来不可告人的奸谋所做的准备。 谷昭道:“你且说说三大恶的来历?”花青瑛道:“三大恶分别是恶魔陀,恶罗汉和恶罗刹,其中恶罗汉和恶罗刹是两口子。他们似乎来自于安息一带,不知如何学得一身绝顶的武功。”张贤武叹道:“魏阉设立十恶堂,加速铲除异己,说明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天下大乱不远了。”成三道:“师叔说的是,现在天下人寄予厚望的李大将军,上个月亦遭阉党暗算身陷囹圄,据说开春就要问斩呢。”谷昭大惊,急道:“你说的可是李维将军?”成三道:“正是,谷大侠久在关外,有所不知,李大将军三个月前突然从西南战场赶回京都,觐见皇上,细数魏阉乱国的种种罪行。不想,皇帝昏聩,不仅不听李将军的话,反而责他擅自离营,阉党趁机群起而攻之。最后,定了他个‘擅离职守,诬陷忠臣’的罪名,定在春后问斩。”谷昭闻言大怒,一掌拍在井沿,井沿被震塌一半,骂道:“好一个昏庸无道的呆子。”众人骇于他这一掌之威,皆不敢出声。 谷昭心想:三个多月前李维和他分手说是进京面圣,劝说皇上,事情怎么会这样? 难道皇上真就忠奸不分,无药可救了吗?看来,我得进京一趟了,李维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能见死不救。 想罢,遥向南方一揖,喃喃道:“绿笛儿姑娘等我救下李维兄弟后,谷某再去向你负荆请罪。” 卷二 兄弟情深1 燕京乃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南望华夏,北观蒙、金。元世祖时定为京城,取名大都。 明洪武帝朱元璋起兵驱除鞑虏,定都金陵,大都城内宫廷建筑被大将徐达全部拆毁,部分运往金陵,大都城就此消失,城名也被改成了北平,燕京一度消沉。 建文帝时,燕王朱棣篡位,因不喜南方气候,也为了加强对北方的巩固,以及对金、蒙的控制,又把国都从金陵搬迁过来,重新建造了都城,并定名为北京。 从此,北京城在饱经千年战火后终于得以发展,泱泱华夏,自古未有之繁盛尽在北京。 马可波罗游历中土时,曾说世界各国都城无能与之媲美,当时北京城的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此刻正值天交晌午,京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兴客来酒楼,早已人满为患。 兴客来酒楼之所以火有两个理由:其一,兴客来白日为酒店,到了夜间则成了烟柳云集的眠花宿柳之地,一楼二用,别出心裁。 其二,此店主人极具背景,据说是当朝高居二品的大臣。天子脚下一个二品官员按理说算不了什么,但他却是可以自由出入东厂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魏阉权势熏天,能自由出入东厂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仅凭这一点,兴客来酒楼想不火都难,有些欲拿钱买官的或是想让职位往上动动的钻营之徒,日日来此吃饭,希望能借此时机结识店主人,好套个交情,图个日后行事方便。 店主人深谙此中玄机,因此,酒楼内菜价高得离谱,却也仍然坐无虚席。 这时间,兴客来二楼雅座的两个人引起了店小二的格外注意。这二人一个是英气逼人的魁梧汉子,一个猥琐精瘦,瘦得就剩一张皮,跟干尸似的。 这二人之所以引起店小二注意,倒不是他二人的长相。前文交代了,凡是来兴客来吃饭的人,都是有目地的,无不挥金如土,以期引起老板的注意。 所以,你花钱再多,店小二早习惯了,根本无动于衷。可现在店小二眼里的这两位只点了最便宜的两个素菜,要了最便宜的自酿老白干,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起来,而那瘦猴就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颓丧至极,偶尔也喝上一口。 小二心道:自己看着都没滋没味的,这俩人喝什么呢?这二人正是谷昭和花青瑛。 原来,谷昭一听李维有难,兄弟情深,立即决定放下所有事情先进京营救李维。 对花青瑛杀刮存留的问题,众人都担心花青瑛报复,力劝谷昭对此恶徒先斩后奏。 谷昭看花青瑛此刻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惨状,突然有了个主意。他决定以自己公捕的身份,将花青瑛再送往刑部大牢,看看李维是不是也关在刑部大牢,到时好伺机将其救出。 可是,就怕李维被关进东厂私牢,那就麻烦了。原来,当年永乐帝生性多疑,对自己篡取侄子帝位总是担心臣民暗地里不服。 因此,设东厂署与锦衣卫相表里,专门刺探臣民 “谋逆妖言、大奸大恶”之事,一旦发现,即可缉捕,毋须经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个衙门。 东厂自己专门设有侍诏狱,进去的人就别想活着出来,管你冤不冤枉,老百姓暗地都叫 “尸诏狱”。如若真进了尸诏狱可就麻烦了。谷昭有个职业习惯,来到一个地方,必先找个酒楼,探听最新消息。 便带花青瑛来到兴客来酒楼,吃饭是小,打听李维的下落是真。谷昭经常出入京城,知道这里的官道消息最是集中。 因为,食客主要以官僚为主。结果,坐了半个时辰,一点此类消息没有。 正自烦躁着,楼梯响动进来几个风尘仆仆,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年轻人个个锦衣玉带,白面朱唇,一看就是些纨绔子弟。 为首公子大嘞嘞一坐,小二虽有点店大欺客,却不敢怠慢这几位。点头哈腰地道:“赵公子,怎么这么多天不见您老的面?”那赵公子道:“爷爷瞧热闹去了。”旁边一公子哥使坏照准小二的膝盖窝就是一脚,小二不防立时单膝跪倒在赵公子面前。 赵公子笑道:“我说老六,你学任伍慈这招学得可真不咋地,人家是这样使得。”说罢,站起身。 小二一瞧又要拿自己比划,急忙猫腰爬起来,撒腿就跑。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正好被赵公子一脚踢在小腿。 那赵公子颇有点功夫,一脚把小二踢得滚了好几滚,正好滚到楼梯口。 楼梯口上来一位富态胖子,见状怒道:“我说赵公子,怎么又在此胡闹,家兄看在尊翁面子上已经容忍多次了。上回你们把春花打得现在还起不了床,我家老爷亦不与计较,要知道尊翁虽然是九千岁面前的红人,我家兄长亦不差。”赵公子闻言哼道:“少拿老爷们的这些事吓唬你家少爷,少爷我只是模仿比武大会上的招式,找小松子玩玩。对不对,小松子?”谷昭闻言一惊,什么武林大会? 忙看了眼花青瑛,花青瑛小声道:“你我这数月,俱在荒外,哪里知道什么武林大会。按说武林大会十年一聚,今年这才第八年,不会无缘无故地提早举行吧?”谷昭见花青瑛也不知道,索性凝神继续听。 那店小二不敢开罪赵公子,道:“是是是,大管事,赵公子跟小的玩呢。”说着一副愁眉苦脸。 那赵公子道:“上菜,老八样,外加两个清拌,爷爷要败败火气。”小二闻言急忙下去应酬。 那个六公子道:“看了武林大会可真是开了眼,只可惜楚家兄弟没来齐,否则还不都得叫任伍慈给灭了。”旁边吴公子道:“那个任伍慈名不见经传的,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厉害?”赵公子道:“再厉害,还不是打不过金公子。”吴公子道:“小弟也学过几年拳脚,总觉着任伍慈最后败得稀里糊涂。”这时候,那大管事端了一壶酒凑过来道:“我说几位公子,说来听听,武林大会的盛况,要不是家兄嘱咐一刻也不得离开这酒楼,我倒真想去看看。”这伙人虽然嚣张,毕竟常来酒楼作乐,亦不敢瞧不起大管事。 六公子口才好,由他讲道:“说来话就长了,咱只拣精彩地说。武林大会开得仓促,几个高手没露面。其中,老六杰只来了楚云霄、金善扬、任伍慈。大会仍由金世雄主持,这老瘫讲道: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自感时日无多,所以等不到第十年便要将盟主之位让给年轻后辈。盟主之位若是单靠比武,这里近万人,几天几夜也比不完。所以盟主继承者不但武功要好,这个人还要有德行。因此,他将与会的高手,根据每个人的德行列了八个人,再以武功胜出。若有人不服,可站于台上供大家评点德行,德行过关,方可挑战盟主。此法大家都认可。最后这八人经过捉对厮杀,站在台上的就剩楚云霄,金善扬,任伍慈,和一个额头上有刺青的蒙面高手。结果楚云霄接下来对任伍慈的一战中,过了三四百招,便被任伍慈凌空一指点中膝窝,然后站在楚云霄面前。楚云霄眼看被辱,愤怒之下使出极为凌厉的一招,可惜,这个任伍慈好厉害,一点没伤着。反过来当胸一掌,将楚云霄镇落擂台之下。正好离我比较近,我看到这个顶级高手,胸前都塌了,显见胸骨粉碎,人是不成了。”谷昭闻言,头嗡的一声,下意识猛地站起,双拳紧握,目光呆视着桌子。 花青瑛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谷昭如此愤怒,他本来一听说楚云宵死了还暗自高兴呢,见状大气都不敢出。 他知道楚云霄跟谷昭虽不是拜把子,但也是莫逆之交,友谊极深。 卷二 兄弟情深2 赵公子冷笑道:“那个任伍慈击飞楚云霄后,面对台下说了句,只怪你交友不慎。不知是什么意思?似乎任伍慈有意在擂台上杀掉他,杀给他的朋友看。”谷昭脑子嗡嗡响,心口有种要撕裂的痛楚,暗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可我与那任伍慈素昧平生。楚云霄为人慷慨仗义,朋友众多,到底是哪个朋友得罪了任伍慈? 而任伍慈在上届比武大会时,最终也是败于楚云霄之手,老楚为难他了? 不可能,老楚不是那种人。任伍慈一败便从此消失无踪,难道苦练八年就是为了一雪当年失败的耻辱? 谷昭胡乱寻思着,这时,六公子又道:“我那管家以前亦是江湖中人,听他说,上届比武大会,最终就是他二人决斗,结果楚云霄胜了任伍慈,成为比武大会真正的第一,而付天是被公推的,并未参加比试。”赵公子骂道:“老子本来就是冲着付天去的,想瞧瞧这‘南付天’,到底是何等风采,不想付天又没露面,真是不爽。”吴公子道:“看了高手比武,才知道家里的护院还不如狗。回去我全辞了,多养几条狗也比他们强。”大管事道:“说说结果如何?”赵公子道:“结果简单,任伍慈虽然很牛,但是一山还比一山高。金善扬几招击败刺青蒙面者,然后和任伍慈争夺盟主之位,斗了没三百招便一扇轻轻点中了任伍慈的气海穴。金善扬果然有德行,他击败的几人全是点到即止,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自动认输。”大管事道:“这次大会竟如此简单,底下万人,就没个挑战的?”六公子道:“有啊,第一个不服的就是江南鱼堡当家人鱼万鳄,不过,他人品太次,一上台,便被众人齐声喝骂。金世雄便以德行二字,不准其比试。不过金善扬大家风度,仍然答应和他一较高下。于是二人开始比斗,也就斗了一百余招,便被金善扬一扇点在眉心,只好认输,并坚决要给金善扬做跟班。底下人眼见金善扬对待恶人亦有如此胸襟,无不叫好。接下来,金善扬又败了几个高手。俱被金善扬的豪侠风度折服。鱼万鳄扬言,金善扬连斗数场,技压群雄,再比下去不公平,谁要是再挑战金善扬,须先打败他鱼万鳄方有资格。众人服金善扬却不服他鱼万鳄,有许多人跳上台来,不料那厮好生厉害,上去几人,几下子便被打成重伤。多亏金善扬及时制止,否则命都不保,不愧是凶命昭著的魔头。本以为大会就这么简单结束,不料,武当白鹤仙人正巧云游至此。白鹤仙人说他无意盟主之位,只是见金善扬青出于蓝,出类拔萃,忍不住想上台来切磋几招。”大管事惊呼:“那可是老一辈六杰排行第五的高手,位于金世雄之上。”赵公子接话道:“那又如何,子不闻长江后浪推前浪吗?金善扬持晚辈礼对其极为恭敬,牛鼻子却为老不尊,上来便施辣手伤了鱼万鳄。金善扬无法再退缩了,人家是为他受的伤啊。后来动上手,五百来招时瞅准牛鼻子的破绽,只轻轻一指点在白胡子腋下,牛鼻子也只好认输。依我看,付天言过其实,若是亲来,必败于金善扬扇下。”六公子道:“赵兄所言极是,小弟亦是这么看的,要是那厮真如传说的那么厉害,为何两次比武大会皆不露面?若说不图名利,那么为何前些年又逼金世雄比武,撵着他让位。”赵公子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但凡到了他那名声地位,就越发不敢轻易比武了。赢了理所当然,输了呢,名声扫地。”谷昭听明白梗概,伤心之情弥漫心间。 听到他们说到鱼万鳄那段,心下不由大大起疑:此前听师父说过,这俩人狼狈为奸屠戮南少林,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但是,金善扬善于伪装,所行坏事多不被外人所知。以前和鱼万鳄一起作恶时,要么他蒙面,要么鱼万鳄蒙面,江湖人皆不知二人早就蛇鼠一窝。 比武大会上,显然是为防人车轮大战,鱼万鳄给他当托使。所以,鱼万鳄当着天下人面,佯被折服,从此可以光明正大跟金善扬走在一起。 同时,谁要挑战金善扬,需先过他这一关。可见,这是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但是,若说武林大会是个阴谋,任伍慈和鱼万鳄皆有可能是同伙。那么,难道白鹤仙人的武功亦不敌金善扬? 谷昭想起去年在雾灵山下见到金善扬,金善扬拔腿就跑。距今不到一年的时间,进境能到何等程度? 难道,白鹤仙人也……谷昭脑海浮现出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白鹤仙人慈祥的笑容。 不禁急忙打住,自己太过悲伤,方寸已然大乱,痛定思痛,先办完正事再说。 谷昭带花青瑛出来,一路默默无语。花青瑛由衷感叹道:“当年若不是楚云霄,老子也不会被你捉住。那会儿,我武功虽然略逊于你,可是轻功却比你好。老子因为他才受了十年的牢狱之苦,按说我该恨他。可是,如今一听说他死,心里竟有些难过。老子虽不是好人,但骨子里也敬佩英雄。”谷昭道:“你若真这么想,说明你尚有一丝天良。”花青瑛道:“其实在下除了生性好淫之外,并未做过几件恶事。如果有,也是事发被追急了时所为。在下亦曾十分痛恨淫根,为它所累,一辈子一事无成。可是见了漂亮女人就拔不动脚,实乃天性。如今,孽根一去,在下这几日反倒觉得轻松许多。”花青瑛从老子自降为在下,可见心理上的敌对情绪大大减少。 不一时,二人来至刑部门外。谷昭递了腰牌,虽是一介捕头,但身居五品,已是捕头中的极品了。 门房不敢怠慢,急急领这二人进入刑部大牢。谷昭轻车熟路将花青瑛送交牢头。 花青瑛早看破谷昭的意图,急急在谷昭耳旁说了句:“花某孽根已去,谷大侠何不给在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在下一身本领烂死在此,岂不可惜?”谷昭一愣,稍一迟疑。 赶紧去见相熟的刑部侍郎徐正,欲打探些口风。徐正不在,刑部当值的主事级别尚不如谷昭的职位高,对谷昭极为恭敬。 谷昭委婉一打听,果然李维不在刑部大牢,被秘密关押在东厂尸诏狱。 谷昭点了下头,匆匆出来。回到刑部大牢,狱卒见谷昭去而复返,都挺纳闷。 谷昭又将花青瑛提出,说是少了道手续,此贼是京兆尹辖地拿下,按说该先在京兆尹哪里过堂画押方可送至刑部。 牢头道,既是你送来的,你再提走,就当你没来过岂不省事。正和谷昭心意。 二人来至街上,找了间小客栈住下。花青瑛如获大释,笑道:“看来谷大捕头需要小的帮忙?”从在下再次降级自称小的,由此可见花青瑛对谷昭又恨又敬又畏的心理变化。 谷昭本就没真打算将花青瑛交给刑部,他担心李维被关押在东厂,那么花青瑛便能用得上。 道:“我记得你在东厂待过一段时间,你当真熟悉东厂内部以及尸诏狱的地形?”花青瑛道:“小的在东厂足足待了三个多月,对里面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走不错。而且,东厂机关销器甚多,高手如云。十恶堂总舵也在里面,除了我说的三大恶和魏孤行外,里面最普通的侍卫都非等闲之辈,多是些用各种方法网罗的江湖好手。我们想要劫人,只有在白天。”谷昭一愣:“什么?白天如何潜入,又如何逃脱?”花青瑛道:“谷大捕头有所不知,魏阉此人成功唯靠机警与谨慎。此人所设东厂,到了夜间警惕之心大增,所有机关销器俱开通,高手轮值守夜,谁要是稍一困极合眼,被管事的看见就别想再睁开眼了。所以说,别说人就是蚊子也休想飞进去。白天就不同了,守夜高手都有睡懒觉的习惯。每日清晨,魏阉要去上早朝,他曾多次遇刺,因此身边总是带有许多高手护卫,这样东厂剩余的高手便不多了。而且,白天往来人多,牢内机关销器基本不开。我们可趁此机会,冒充东厂锦衣卫混进牢内。”谷昭闻言笑道:“老花,计是好计,谷某却不知该不该相信你?” 卷二 兄弟情深3 花青瑛眨眼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信老花,老花自己回刑部大牢,不劳君送。”谷昭道:“好,救李维乃是为国为民,这一局谷某赌了。”花青瑛面露诚恳地道:“在下孽根既去,总该干些有意义的事情,在下帮助谷大侠救出李维,换取自由如何?”谷昭道:“你说得对,大恶尚自逍遥,抓你这小恶又有何益。再说国将不国了,捉你能放在哪里?但你日后不许再为恶。”花青瑛指天发誓道:“我若是再为恶,必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向谷大侠一样,行走江湖,惩恶扬善,弥补我前生的罪恶。”二人先找个客栈住下,议定营救策略,然后早早睡上一觉。 东厂锦衣卫接头需用暗语和特殊腰牌。腰牌花青瑛逃出时随身带了一个,暗语一日一换,花青瑛估计白天警戒放松未必查对。 好在京城遍布锦衣卫,衣服不难搞,谷昭趁天黑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就搞到两套衣服。 第二日一早,二人穿戴整齐,来到东厂大门外。守门的卫士看了二人一眼,喝道:“口令。”花青瑛将腰牌一晃,骂道:“妈了个巴子的白天要什么口令,老子值了一宿,累死了。”守门卫士看了眼腰牌,闻言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哥几个也累坏了,进去吧。”二人就这么轻易便混进东厂。 谷昭注目观看东厂地形,东厂乃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中间宽道阔院,两侧是厢房,俱是二层砖瓦木石建筑。 花青瑛轻声道:“这两侧住着寻常的锦衣卫,二进才住着真正的高手,我们十恶堂在三进。”说话间二人来至三进。 三进东侧厢房旁有个石门,西侧是高手卧房,主楼是个三层重檐木楼。 花青瑛道:“厢房里面很宽敞是十恶堂总舵,石门便是尸诏狱,主楼是魏阉机密所在,一楼为议机堂,是他们商议大事的地方。二楼、三楼我也没去过,估计是魏阉住处。”谷昭关心的是石牢,见石牢大门紧闭,两侧有十余名卫士把守。 正巧有四名锦衣卫来至门口,守门卫士喝道:“口令。”那人低声回了句,守门卫士又仔细核对了腰牌,方把石门打开。 花青瑛道:“这下不妙,这班卫士如此尽责。”谷昭胸有成竹地道:“跟我来。”说罢,向石牢走去。 花青瑛欲拦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卫士见这二人来至近前,喝道:“口令。”花青瑛故技重施掏出腰牌一晃,嚷道:“大白天的还口令,你们累不累,老子忙了一宿可累坏了。”不料,话一说完,旁边卫士齐齐抽出东瀛长刀。 喝道:“最后问你一遍,口令?”花青瑛豆大汗珠子立即滚下。谷昭从容地道:“大象。”众卫士闻言,收刀入鞘,退至一旁。 花青瑛大为吃惊,谷昭怎么知道的。殊不知,谷昭是使用静耳术刚刚探听到的。 那为首的卫士朝石门旁一个看洞,敲了敲,石门随即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缓缓打开。 谷昭看了眼石门,知它乃是机械操纵。暗暗发愁,出去时还是个麻烦事。 二人进入石牢,顺着丈宽的旋梯一直旋转向下,大概下到地下三丈深度。 眼见方出现一条甬道,甬道一侧间隔有序的排列着一溜铁门。门上有编号,上面只有拳头大小的看窗。 透过看窗,隐约可见每个铁门后面都关押着一名囚徒。粗粗一数,铁门有三十多个,与铁门对应的甬道的另一侧,是些单独的小隔间,似乎是未建造完成的牢房,每个隔间里面均有张长椅端坐着二名卫士,足有六十余人。 花青瑛了解这里的规矩,轻声道:“每间牢房的钥匙就在对面隔间的两名护卫身上,但是必须先到狱守哪里进行文牒交割,狱守确定了,这两个守卫才能打开牢房。”谷昭这下犯愁了,如何能不惊动外面守卫而杀掉这些卫士。 他二人没有提人的文牒,狱守自然不会给他们开门。这时,里面深处传来惨嚎,不似人声。 狱守就在最里面的刑室鞭笞犯人,二人悄悄靠近看了一眼,被鞭笞的犯人无论怎么抽打只是干嚎,不出人声。 花青瑛道:“这里犯人只要吵嚷,一律拔掉舌头。”谷昭心里不由一紧,替李维担忧不止。 却见,刚刚前脚进来的四人,其中一人,正手持文牒给狱守过目。那狱守仔细核对会儿,便带四人走出刑室,谷昭二人急忙扭转身子,站在旁侧。 狱守急急带着四人从二人身旁走过,并未留意二人。二人跟过去,鱼目混珠,谷昭是想万不得已时只好拿下狱守做人质,要挟他们开门。 不料,狱守来至中间一间石牢,跟那二守卫一说。二人各自掏出一枚钥匙加上狱守的一枚钥匙,共三枚钥匙齐插入钥孔,铁门方自打开。 谷昭心说:果然够严谨,怨不得都说东厂尸诏狱从未有人越过狱。这时,铁门内镣铐响起,一个蓬头垢面的魁伟汉子缓缓走出。 脚上铁镣铐粗如儿臂,极为沉重,每走一步,声响极大。狱守一招手,过来俩人拿着一副枷锁,给那汉子戴上,然后方把脚镣去除。 那汉子对着狱守笑道:“死罪都判了,方想起给李某过堂,哈哈,魏公公真是有趣?”听声音是李维,谷昭喜出望外,真是老天有眼。 灵机一动,瞬间有了主意,朝花青瑛一使眼色,二人跟着四卫士之后。 狱守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亦未多问,送这六人来至石牢门口。旋梯下也有一石孔,狱守道:“老鼠,放行。”紧接着便听到吱嘎的声响传来。 六人走出旋梯,石门早已打开,不由一阵狂喜。二人不缓不急地跟着前面五人,一直走到二进。 二进门口竟多了四名巡视卫士,喝道:“你们干什么的?带犯人意欲何为?”那为首的锦衣卫道:“刑部过堂。” “过堂?大人们都在上朝,过的什么堂?”那四名锦衣卫猛地抽出刀,向那二门卫砍去。 二门卫大惊,刚要喊出,眉心一痛,便无知觉。那四人一愕,这才看见谷昭二人,知道他二人相助。 点了下头,急急前行。出得东厂大门,早有一辆四驾的马车停在门前石狮旁。 那卫士示意谷昭二人亦上车,七人登上马车,向西城门赶去。谷昭抽出信玄宝刀一刀下去,枷锁裂成两半。 谷昭把面上伪装一去,李维方认出是谷昭,哈哈笑道:“我就知道我这好兄弟不会见死不救,不过我还以为会在法场相见,没想到连尸诏狱你也敢闯?”谷昭笑道:“我生怕来晚一步,就再也见不着你这刺猬了,这四位朋友想必是你的奇兵,刺猬你有自救的能力,不需要老谷我啊。”李维正色道:“你误会了,我不认得他们,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呢,四位好汉是?”那四人为首的抱拳回礼道:“这位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谷大侠,在下四人乃是乌龙山四虎。大家都是好汉子,在下就如实相告,我家主人平素仰慕李将军忠义,得知将军遭陷,特派我等冒死相救。”李维道:“你家主人是?”大虎张奇道:“我家主人就在城外相候,有话交代,这就到了。”谷昭道:“若谷某没猜错,你家主人定是身居显位。”张奇道:“哦,阁下凭何猜测?”谷昭道:“你们手持通关文牒,还有腰牌暗语无不正确,岂不是最好的说明?”大虎张奇道:“其实,搞到这些,说来也不难,我们兄弟四人受命营救李将军,家主人负责一切开销。我们哥四个知道兴客来酒楼的老板是东厂红人。便吃住在兴客来打听情况,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终于得知了东厂一名帐房管事的住处。便深夜找上门去,拿他全家老少做威胁,命他伪造了一系列文牒。”谷昭一听,简单得不可思议,但又说不出哪不对。 卷二 兄弟情深4 李维笑道:“我知道有人会来营救,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轻易便将我从以森严著称的东厂救出。”花青瑛道:“老花有种不详的预感,从始至终我都觉着有双眼睛在盯着咱们,还是赶快出得城去,一人骑上一匹马,先狂奔他一日再说。”张奇道:“怎么也得先见了家主人再走吧,主人就在城外城隍庙等候。”李维道:“只怕见了面,你家主人就要大祸临头了。”四虎大为不解。 李维道:“你若是说话不方便,只须将你家主人名字写在我掌心,李某永记大恩,他日必报。”张奇一犹豫,伸出食指在李维掌心写了几个字。 李维一愣,叹道:“素昧平生,竟这么看得起李某。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这份深情厚意,容李某日后报答。为了你家主人的安全,李某不能随你们前去,你们可将李某的话转告你家主人,他会明白的。”张奇看看外面,已然到了城外,前面是个片小树林,树林后十几里便是城隍庙。 抱拳道:“既然如此,大将军话岂敢不从,我等这就告辞。”说罢,四人让出马车,徒步向小树林行去。 李维笑问谷昭:“我们可有去处?”谷昭道:“不晓得武犇他们在惠安干出点事情没?”李维道:“你说的是惠安水军游击武犇,我在狱中曾听狱守谈论过,据说他已经联合南方十余卫所拥兵自立了。”谷昭道:“那就好找了,我们前往惠安。”二人正商议,陡听不远处传来惨叫。 李维惊道:“定是那几个兄弟出事了。”三人吩咐车夫,暂躲于林后,施展轻功跃进树林。 只见四虎仅剩的张奇半跪于地,浑身是血,前面站着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蒙面人,露出的额头上有刺青。 蒙面人身后还有四名戴脚镣的囚徒模样的人。花青瑛叫道:“果然没这么轻易,东厂有埋伏,他就是东厂三大恶之一的恶魔陀,他们几人一直居于西域,在中原名气不响,但却厉害得很。”那四人看见花青瑛立时怒喝一声:“你这该死的淫贼,你把我们害苦了。”花青瑛一看那四人的脚镣,已然明白,定是自己逃跑,魏阉迁怒其他人,在执行任务时给他们戴上了脚镣。 没理他们,对谷昭道:“这四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涿郡四君子,在大理寺天牢住了近二十年,功夫不弱。”谷昭点头对恶魔陀道:“足下既然是高手那就该有高手的风范,你放了这位朋友,咱们一对一如何?”那恶魔陀嘎嘎笑道:“老子正有此意。”说罢,向谷昭走来,离谷昭还有一丈距离抽出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刃。 道:“都说中土高手多,可老子来中土有半年了,还没碰见一个高手。”谷昭不敢大意,内力运转一周,白羽罡气遍布全身,冉冉雾气从身上飘散。 恶魔陀一愣:“什么妖法?看刀!”一刀劈来,谷昭离他尚有一丈,转瞬间刀气袭面。 心道,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身子迅疾一转,仓啷一声,信玄宝刀出鞘。 恶魔陀一刀劈空,听闻刀声出鞘,便觉后脑风袭。暗惊,好快的刀。急忙将头一低,一物贴头皮飞过。 钉在树上,竟是刀鞘。原来谷昭跟宫本武藏一战,吸收了一部分宫本刀术的精华。 谷昭之所以越战越强就是因为其善于思考,勤奋好学,每与高手过招,总能从对方精妙招式中拆出一部分精华,化为己用。 谷昭刀鞘一出,果然令恶魔陀分心。旋即,抖起一道蓝芒使出 “沧海潮生”。一剑释放十六道剑气,挟着万钧之力,化作层层叠叠,犹如大海潮汐,一浪一浪袭向恶魔陀。 恶魔陀此刻惊骇之情溢于言表,拼起全身之力,将刀舞的团团飞转罩住全身。 但听叮叮叮一连串急响,恶魔陀连退十余步才堪堪避过这一刀,他亏在自负大意上。 谷昭因为此刻已然暴露,时间紧急,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所以上来便使出全力重手,将轻敌的恶魔陀牢牢压在下风。 恶魔陀在谷昭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吃力地抵挡,毫无还手之力。这边,涿州四君子已然扑向花青瑛,要拿他回去赎罪。 花青瑛最多能对付其中二人联手,可是四人齐上,便只有仗着轻功游走的份儿。 偶尔,也能还个一招半式。李维腕上仍有半截铁链,有意看看谷昭功夫到何进境,暂未出手。 不一时,花青瑛便吃不住了,喊道:“李将军为何袖手?”李维呵呵一笑:“对付这四人难道还用李某出手?”花青瑛道:“李将军莫要托大,这四人俱是一流高手,不可小窥。”李维道:“你且暂退一旁,由李某来领教领教。”花青瑛闻言求之不得,急忙闪到李维身后。 那四人吃亏在腿脚跑动不灵便,追不上花青瑛。只见花青瑛一闪,面前站着手持铁链的魁梧壮汉。 知道他是此次任务的正主,擒下他可是大功一件。四人一使眼色放弃了花青瑛分开四个方位将李维围在当中,生怕他也凭借轻功到处游窜。 李维自幼跟随白鹤仙人学艺,尽得其真传,颇有青出于蓝之势。成年后一直征战于沙场,打斗经验远甚于常人。 而且一腔韬略,使他养成战前审时度势的习惯。李维环顾四人站位便知四人兄弟齐心,已修成两仪四象阵。 此阵,攻守无序,全凭心意配合,配合得越默契,则阵势发挥越凌厉,极难应变。 兄弟四人朝夕相处,默契程度自不必说。但他们遇见李维也算他们倒霉,因为李维对各种兵形战阵如数家珍,四君子只是一站位,李维便已成竹在胸,被困阵中犹似闲庭信步。 任四人如何攻击,亦伤不得分毫。只不过,四人功力颇深,想要破阵却也不是那么轻松。 李维凝神防御并等待四人出现漏洞。这时,谷昭那边恶魔陀已然岌岌可危。 谷昭越发心急,下手毫不留情。一声大喝,一刀兜头劈下,正是霸刀中的至霸一刀 “乘风破浪”。要知道东海孤客传授谷昭的沧浪剑,乃是穷其一生心血将天下霸剑汇聚一身的剑法, “乘风蹈海”更是霸剑中的霸剑。谷昭此刻全力施为,借助信玄宝刀的锋芒,实有雷霆之势。 恶魔陀眼看躲无可多,人急拼命,情急之下,竟产生同归于尽的想法,用尽全身之力将怪刃向谷昭掷去。 谷昭一看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自己杀他不难,却也难免不受伤,急把刀势一改,半空中挑住恶魔陀的怪刀。 那恶魔陀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向后飞窜。谷昭信玄刀截下怪刀,旋转几下,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调整好力度用力掷出,闪电般直奔恶魔陀。 只听恶魔陀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歪了歪便又亡命奔去,老远甩下句话道:“小子,你们跑不了,我兄弟会为我报仇的。”恶魔陀是这伙人的核心骨,他一败逃,立时动摇军心。 四君子心下一慌,两仪四象阵立时出现漏洞。李维等这个漏洞已多时,猛地大喝一声:“呔。”四君子老二最先中招,一个趔趄翻出三丈外,不顾疼痛爬起来就没入林后草丛。 其他三君子斗意全无,纷纷后窜,可他们身负沉重的脚镣。谷昭跃过去,使出清天指法,凌空一指点住了跑得最慢的大君子。 大君子慌道:“谷大侠,我等亦是身不由己,还望手下留情。”谷昭一愣:“你们认得谷某?”大君子道:“天下间,年轻人中能挫败恶魔陀的人又有几个?。”谷昭道:“看来你们早就知道我们去劫狱,在此预先设伏。”大君子道:“正是,你们的一举一动俱在督主的掌握之中。”李维道:“那为何逃到此处才见到你们几个,东厂高手都哪去了?”大君子道:“大部分高手都在城隍庙附近设伏,督主接到密报得知朝内有个厉害人物要救李将军,那人是谁小的亦不知,但能让当今九千岁头疼的人物可想而知。督主早想替九千岁除掉此人,只是搜集不到罪证一时也无法奈何那人。因此,便设下圈套,等李将军跟那人见面后逮个现行。”张奇闻言,忍痛道:“好歹毒的计谋,多亏二位早早识破。” 卷三 义薄云天1 李维:“你家主人为了救李某现在恐怕已经危险了。”张奇道:“若是能刺杀,他们早就动手了。我家少主人岂是那么容易被刺杀的?刺杀不成反倒容易露出破绽被识破,魏阉一生唯谨慎,他决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二位大侠你们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谷昭道:“好兄弟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已然被识破,回到你主人那里,万一给给敌人落下把柄如何是好?”张奇回头看了看死去的三个亲弟弟,凄然叹道:“我兄弟四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本想报效国家,不料却落得这么一个凄凉的下场,命也。”说罢,掏出一把匕首,此人膝盖粉碎,忍痛爬到三个兄弟面前将他们脸皮削去。 三人面面相觑,大为震惊,不知该不该阻拦。张奇划完,又用匕首划花了自己的脸,对谷昭道:“在下这个样子跟你们去恐添累赘,万一因此功败垂成,那我兄弟们就白死了。”说罢,匕首往咽下一切,一道血箭喷涌,人无力地向旁边歪倒。 谷昭相救不及,喝道:“好汉子,谷某发誓,今日得脱,定会照料你们的家人,来日为各位祭酒三坛。”李维眼睛也有些润湿道:“怎么也得给这几个好兄弟收了尸再走。”这时,草丛响动。 众人一惊,城隍庙离此少说也有十多里地,敌人这么快就到了?定睛一看,原来是逃跑的另外三君子,三君子伏地磕头道:“谷大侠若是放了我大哥,我们替这四位好汉子收尸如何?”谷昭正和心意,点头道:“那就有劳了,谷某今日不杀你们,但希望尔等莫再助纣为虐,否则他日江湖相遇,哼。”说完,过去蓝芒一闪,四人脚镣俱断,四人齐齐拜谢。 三人不再说话,急忙上路。转出小树林,马车仍在。李维考虑到马车速度慢,遂将驾马解下,一人一匹,快马加鞭,直奔南方。 三人一路马不停蹄,半道谷昭凭借公捕腰牌,在沿途驿站屡换快马,速度直逼八百里加急传信。 每日只休息不到三个时辰,这么疯跑了三日。这一日,终于在三更赶到济南府。 李维道:“这么个跑法,应该至少能落下他们一天的路程吧,咱们不如在城里稍事休息,好好睡一觉再赶路。”三人俱是肉体凡胎,就是铁打的在马上颠簸这么久,也累得不行了,先睡一觉再说。 于是,来到济南府城内一个不大的客栈住下,三人一觉直睡到第二日中午。 醒来后,三人来至客栈一楼要了午餐,准备吃了继续开跋,正吃着。只见门口进来两名文史打扮的中年人,要了几个荤菜。 店小二道:“二位,今天怎么这么破费,全吃荤食。”文士叹道:“马上就国破家亡了,再不吃肉,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吃呢?”小二闻言吓了一跳,看看四周道:“二位今天怎么了,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锦衣卫听到岂不要糟糕?须知,朝廷明令禁止市民私议朝政。”另一文士激愤地一拍桌子,道:“说了又如何,不许我们百姓议论朝政,却许佞臣阉宦误国,真是岂有此理。”小二道:“那您二位吃着,说话可要小声。”文士道:“于贤弟,西南战乱未平,眼下东南叛乱又起,大明江山岌岌可危,我们不如趁此朝廷用人之际去京城谋个官职如何?”那于姓文士突然压低声音道:“李兄,我们中举近十年,只因无门无路,便一直候缺。朝廷官员更迭如日月交替,比咱们晚的都有了官职。可咱们呢?弟早已对朝廷失望透顶。大明经万历帝四十多年的穷折腾,至今已是强弩之末,依弟看亡明之日不远矣。你我兄弟不如去南方一展宏图如何?”李文士闻言犹豫道:“这……唉……那我们这些年读的圣贤书岂不白读了,有违人臣之纲。”于文士道:“唐太宗曾言:‘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谓也。’李兄难道还对大明朝心存幻想?”李文士仍自犹豫不决。 这时,进来一老一少似是拉二胡卖艺的父女,男的胡须青白参半,垂至胸口,穿得倒也干净,颇象个私塾先生或是帐房管事一类。 女的年貌似在二十出头,说不上漂亮,骨子里却有股子媚气,着一身碎花布褂,头上扎两根油晃晃的麻花辫,一副村姑的打扮。 谷昭看在眼里,这辈子经历的唱曲卖艺多了,总觉得不大协调,哪里不舒服。 这一老一少绕过谷昭这桌,奔向那二位文士。老者朝二文士抱拳道:“二位一看就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可否听小女一曲?”说话口音分明不是本地人,略带些粗糙的西北方言。 那李文士正自感叹怀才不遇,为自己鸣不平。闻言烦躁地一挥手道:“去去去,国将不国了,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老者闻言不悦道:“客官又没听曲,何来后庭花一说?小女会唱的曲子多了去了,女儿给他们唱段《满江红》。”说罢,不管人家听不听,拉了把椅子坐下,拾掇二胡,那女子清了清喉咙便要开唱。 那李文士急忙伸手阻住,道:“要唱就唱《小重山》,这才符合我二人此刻的心境。我二人一介儒士,哪能像岳武穆那样驰骋杀场。”老者道:“二位此言差矣,本朝重文轻武,凡是战场主帅必是文人出身方可。岳武穆若是来到此朝,才是真正的怀才不遇。”李文士道:“岳武穆文武双修,无论文采还是武功俱至巅峰,古今唯此一人。本朝为防武将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于文士打断道:“别提这个啦,没这个规矩大明还亡不了呢。武将不带兵,文人不理政,全由宦官代理。这叫什么世道……唱吧。”老者一点头,二胡拉响,随即,女子唱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卷三 义薄云天2 女子唱功一般,李文士听完,稍一犹豫还是掏出几枚铜钱,道:“按说,就凭你这唱功,本不该得到赏钱,但是国将不国了,这铜钱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老者道:“你一口一个国将不国,就不怕被逮个妖言惑众,妄议朝政的罪行吗?那可是要杀头的。”李文士悻悻地道:“跟你们发发牢骚而已,这种档次的酒楼,锦衣卫才不屑来此。”老者掏出一物道:“你看这是何物?”李文士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啊,你你……你竟是锦……衣……卫。”谷昭等人闻言亦惊,锦衣卫真是无所不在,特务工作算是做到家了。 老者阴笑道:“跟爷爷走吧。”李文士哀叹道:“真是瞎了眼,难道现在竟还有女锦衣卫?”那村姑慌道:“奴家不知道老先生是锦衣卫,该死该死,奴家粗会唱些小曲,昨日才被他买去的,说是要结伴卖艺。”老者一巴掌将村姑扇倒,一连几个骨碌,正好滚到谷昭那桌旁边。 骂道:“你这贱婢,老子买你就是为了用你来作掩护打探消息的,再多话就杀了你。”那女子闻言双手抱面,嘤嘤哭泣。 谷昭三人精力都集中在二文士身上,只要锦衣卫动手抓人,谷昭就会出手,手里已然握紧信玄宝刀。 二文士见锦衣卫分神之际,急忙站起欲逃,那锦衣卫如同背后生眼,猛地转过头一掌劈向李文士。 谷昭不再坐视,口喝一声:“住手!”起身正欲上前,陡觉脚背一疼,似是被针扎了一下,心知不妙,急忙一脚前踢,凌空一个后翻勉强站住。 眼前已是一片昏黑,一股从未有过的死亡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好厉害的毒药! 就在身体倒下前的一刻,脑神经冲破重重阻碍,对右手发出了一个命令:兹璃! 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李维看谷昭刚一站起便又疾退,然后摇摇欲坠,已知不妙,急忙扶住谷昭。 这时,那锦衣卫收回劈出的手掌面对三人哈哈大笑。那村姑从地上一跃而起,身轻如燕。 笑嘻嘻地道:“一入中原便听说‘南秦北谷’,想不到,老娘只是拿针轻轻刺了一下,这么生龙活虎的人就瘪茄子了。哈哈哈哈……”锦衣卫道:“还不是老子的苦肉计设得好,要不然你这臭婆娘怎能得手?”那二文士莫名其妙,看得一头雾水。 打死他们也想不明白,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原来是声东击西,利用他俩,以分谷昭之心。 花青瑛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猜测他们的身份,终于有所觉悟道:“你二人这是易容了,你们是三恶,恶罗刹和恶罗汉。”老者声音陡变嘿嘿道:“小花,枉老子这么看重你,你现在才知道是老子来了。”说罢,伸手一抹,摘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黑糙的脸,常年在关外,风吹沙磨日晒理应是这个模样。 那恶罗刹也去了面具,徐娘半老,竟颇有些姿色,只是皮肤比中原女人略显粗糙,也因而有股子粗犷放荡的美。 花青瑛一见果然是他最担心出现的两人,此刻谷昭不知死活,心知以他和李维二人是无论如何亦无法取胜的,一时绝望充斥心间。 李维道:“没想到,我三人只多睡了这一小会儿觉,便被你们追上了,你们的追踪能力怕是老谷也不得不佩服呢。”恶罗汉笑道:“既然知道我们来自西域,该知世间宝马多出自那里。再说,我们修炼的神功每日只需打坐两个时辰,便可三日不睡。所以,追上你们又有何难?你们重伤了我师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你们的。”李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此?”恶罗刹一指天,道:“你们一路奔逃,就没发现头上老有几只雕?那可是姑奶奶的宝贝儿呢。你们伤了我师哥,雕儿很记仇的,便一路跟着你们,给我们报讯。”李维对着昏迷的谷昭道:“老谷啊,你我枉自称英雄,不想,今日竟然败给了个畜牲。”此话一出,一语双关,二恶大怒,立时便要发作。 李维道:“且慢动手,二位计谋果然天衣无缝,李某认输了。这样吧,你们给老谷解药,我跟你们回去如何?”。 恶罗刹嗲声道:“哟,那可不行,督主指名点姓要拿他回去问罪,况且他还伤了我家大师兄。”李维道:“那李某只好做困兽一斗了。”说罢,将谷昭交给花青瑛,悄声道:“老花,带谷昭速速离开,我们改到东门外见,南路看来已然不通,只有走水路了。李某虽不一定敌过此二人,但阻上一阻应该没问题。”他这一嘀咕话太多,恶罗汉看出来了,抖手甩出一把金钱镖,道:“嘀咕什么呢?让老子也听听。”李维一把抽出信玄宝刀尽数挡去。 笑道:“我跟他说,日你老婆。”恶罗刹闻言不怒反喜:“嘻嘻,那得看你有没有真本事了。老公,我留下他,你可看好猴崽子,莫让他再跑了。”花青瑛闻言扛起谷昭拔腿就窜。 恶罗汉道:“你奶奶的小花,留下谷昭,老子不跟你计较。”花青瑛老远回话道:“你老婆的,老子直后悔当时没把她先日了,现在想日没辙了。”恶罗刹闻言恨声道:“死鬼,把他家伙给切了。”恶罗汉阴笑道:“不劳你说,交给我了。”说罢,向花青瑛追去。 只见人影一闪,李维堵住他的去路,信玄一横:“先过李某这一关。”恶罗刹戴上铁指甲,十指箕张,足有一尺来长。 一爪抓向李维面门,娇声笑道:“乖乖情郎,姐姐在这陪你玩耍。”恶罗汉怒道:“你这骚货,当着老子面都这样满口调情,老子怎么能放心去追小花,我前脚一走,你还不定干什么呢你。”恶罗刹攻势立缓,骂道:“我靠你爹的,你这陈年老醋坛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年轻时跟个看门狗似的,对老娘寸步不离,把老娘看得比囚犯都牢。年老了,还这德行。”恶罗汉被这一骂,火气也上升,道:“贼婆娘,要不是你老想偷汉子,老子能这么不放心吗?老子若是不看严点,现在头上的绿帽子说不定都压得抬不起头来了。”恶罗刹本来一指攻向李维,闻言急怒攻心,回爪反抓向恶罗汉。 二人虽然说骂,攻势并不减,几十招下来便已逼的李维只有仗着宝刀招架之力。 不料,这恶罗刹脾气极大,说翻脸就翻脸。恶罗汉跟老婆吵了一辈子架,也没想到今次老婆动了真怒,竟然在此际攻向自己,而他正全力攻击李维,无法躲闪。 情急之下,急忙右手一挡。但闻嗤的一声,铁指甲入肉,恶罗汉右掌被一指甲刺穿。 恶罗汉痛呼失声,撤身后退,大骂道:“你这臭婊子,还来真格的呀。”恶罗刹见老公受伤也大为后悔,慌道:“当家的,你不要紧吧,你怎么不躲呀?”恶罗汉一指李维道:“别让他跑了,回头跟你算帐。”拔腿就追。 原来,李维趁着二人分心,从窗口跃出酒楼,直奔西城门,他是要故意引开这两口子。 二恶果然中计,一路尾随,三人战战停停,李维一旦难以支持便撒腿就跑。 过一会儿,等这两口子近了再斗上几十会合,顶不住了,再继续跑。好在这两口子的轻功并不比他高明,如此这般一直持续到天黑。 卷三 义薄云天3 再说花青瑛背着昏迷的谷昭跑到街上,花青瑛心里不是滋味了。他这一辈子仗着一身功夫采花中原,有个别管闲事的也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在陕甘道上,遇见了一个比他小四五岁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似乎才出江湖不久,当时还一脸稚气,却极富侠义精神。 花青瑛当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心想,这么小也敢管爷爷的闲事,弄死他不跟踩死只蚂蚁一样? 不成想,跟这个年轻人斗了二百来招,便已然不敌。只得逃跑,被他追着足足逃了半个中原,仗着轻功好以及江湖经验丰富,年轻人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后来,在淮阴一带被另外一个多管闲事的大侠拦住,在他二人前后夹击之下,失手被俘。 最来气的是这个年轻人老成持重,并不把他关在当地府狱,而是不远千里专门把他送到苍蝇也飞不出去的刑部大牢。 在一间腐臭发霉的小铁屋子里,他带着沉重的枷锁一待就是十年。多亏底子厚实,换了旁人不死也疯掉了。 没想到皇帝大赦,自己好不容易出来,刚摆脱东厂,逃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正要享受十年后的第一朵鲜花时。 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又被他切去了办事的家伙。而这个跟他苦大仇深的冤家,此刻就在他背上,而且昏迷不醒。 我这是干嘛?我怎能救他?江湖中人若是得知,那我岂不是超级大傻子? 想到这里,花青瑛仇恨之心涌起。刚跑到东城外,一想不对,待会李维来了怎么办? 于是,他又背着谷昭绕到北城门外不远的松树林。找个小土坑,把谷昭扔在地上,恨恨地看着谷昭。 心道:谷昭啊谷昭,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什么叫因果报应啊?这就叫六月债,还得快。 你害了老子一辈子,最终还是老子杀掉你。你切去了老子的家伙,现在老子先切去你的家伙。 花青瑛不再犹豫,掏出了匕首……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李维却并不知花青瑛和谷昭的故事,见花青瑛和谷昭一道来搭救,原以为都是好兄弟呢。 李维只顾带着二恶转兜兜,天色已黑,发现二恶不追了,此时也不用担心二恶的雕跟踪。 便潜到东城外,转了好几圈也不见花青瑛他们的踪影。正坐在一棵树上纳闷,隐听过来几个人,李维急忙躲起。 不一时,来人走近,其中一人轻声道:“那李维明明是想引开咱们,可恨咱俩竟然傻乎乎地追了他半天。他们定然就躲在附近,大家说话小声点,都留点神。”正是恶罗汉。 李维心一下子提起来,心想:花青瑛可要藏好,看这架势,又来了许多高手。 恶罗刹道:“督主到底跟谷昭有何仇恨,点名指姓非要擒住谷昭,甚至比擒李维还要重要。”一个陌生口音道:“嘿嘿,我也很奇怪,督主恨不能撕碎了谷昭,跟九千岁的目标似乎不尽相同啊。”另一人道:“咱们说个悄悄话,不可言传,据我所知,督主进宫后,并未净身而直接跟了九千岁。”恶罗汉道:“这么说,督主是个假太监咯。”那人道:“假?嘿嘿,你可曾注意到督主有胡子否?说话有何特点?”恶罗汉恍然大悟:“是了,督主是太监不假,看来他进宫前便已然没了家伙。”恶罗刹笑道:“天下间竟有人能将督主的家伙切了,太不可思议了。”那人道:“督主神功也是新近才大成。放眼当今天下,当然没人能切下督主的家伙。但督主进宫已然将近十年了,十年前,能切督主家伙的却大有人在。”恶罗刹惊道:“难道就是那个谷昭吗?看不出那小子还挺厉害的。”那人道:“要不然督主为何如此痛恨于他,不过这全是猜测,不可乱说,否则督主知道了定会将我等的家伙切下。”众人轻笑。 恶罗刹道:“真可惜,这么厉害的一个高手,就这么没了。唉……”恶罗汉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若不想杀他,干嘛还用夺魂散,夺魂散费了咱们多大劲才搞到那么一点。你给谷昭一次全用上了,以后想用也搞不到了。”恶罗刹骂道:“连老大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个李维亦不弱于你我当中任何一人,不给他下毒,难道放单能赢他?”恶罗汉道:“只可惜天下间从此又少了个大高手,现在能让咱们头疼的只有那个秦付天了,到时老子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去会会他。”那人道:“夺魂散是什么玩意,毒性很厉害吗?”恶罗刹哼道:“中了夺魂散,哼哼,倒不会立即致命,但会顷刻昏厥,昏厥一日方死。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此毒无解药。”李维闻言脑袋嗡嗡直响,不由替谷昭揪心。 心里琢磨,花青瑛会不会是带着谷昭在城内寻医。二恶等人走后,李维心急火燎地四处寻找,直到天色大亮,仍未见二人踪迹。 李维便乔装进城,在城里又搜寻了几日,几乎查遍了城里所有的医馆。 按恶罗刹所说,知道谷昭已然凶多吉少,想起大局为重,只有寄望花青瑛将谷昭带至福建武犇处,花青瑛知道他二人投奔的目的地。 李维孤身南下,几日后,顺利来到武犇处。此时,武犇等南居益旧部,已联合福建各府郡十一卫所,共计六万一千六百人,拥兵自立。 虽未举旗造反,但已然不听朝廷调度。是以在朝廷眼里已然形同造反。 众人官阶原本属武犇最大,起兵后,决定暂时由武犇为首领。李维一到,很多人都曾跟随李维征战过,再加上李维无论是名气还是职位都在众人之上,李维自然被公推为元帅。 李维早有心理准备,不再谦让,坦然做了主帅。谷昭仍没下落,他一面派人四处打听,一面整顿军纪军容。 带兵多年的李维深知此刻重中之重是将手下的这些卫所的府兵在明军主力三大营到来之前,用最短的时间训练成一只能征贯战的强兵。 李维主持军务,首先打出旗号 “清君侧,除佞臣,诛阉宦。”为义军正名。然后分封各军要职,职位仍按明旧制:李维为总兵。 特设副将二人,一是留给谷昭,李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谷昭尸体前此位暂缺;另一个为武犇。 挑比较有才干的原永安卫指挥使张平海任左游击,三明卫指挥使余新任右游击。 其他各卫指挥使何守亮,王一辉,王化明,陈开源,罗永河,赵力,耿武,包英华……等人分别担任都司、守备等职,各统军五千人马。 每人手下分别有五名千总,每名千总下各设十名百户,百户下有二总旗,每总旗各有五小旗。 又设了哨长,材官,外委等职,这些职务都是文职。李维旗号一大出,天下憎恨魏阉的文人义士无不望风而投,军内因此倒也不缺文人。 一一安排完毕,另找了些可靠干练的人担任中军、旗牌、辕门、粮运等要职,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各职司安排完毕,义军马上变得井然有序,一改初始乱哄哄的局面。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李维命武犇主管粮运以及招兵买马,招兵对象多是受灾受压迫的穷苦人,李维是要效仿戚继光,一改弊端层出不穷的征兵制,改为募兵制。 这样招来的穷苦人,听话、肯吃苦耐劳,打起仗来能奋勇争先,不会偷奸耍滑,。 卷三 义薄云天4 而当下的大明兵制,实行的是卫所制,府县均有设,每卫五千六百人,每所数百人,分驻地方。 一府设所,连县设卫,各卫分统于都指挥使司,各都指挥使司又分统于中央五军都督府。 当有战事,皇帝派个文官手持印信到各卫所调兵。完事后兵将各归各卫,统帅将印信交还皇帝,所谓 “将不私兵,兵不专将”。这么做能有效防止大将挟私兵,拥兵自重。而在李维这等沙场老将看来,明军制的弊端也在这里。 为帅的没有趁手的副将和兵卒,每到战事一起,临急抱佛脚。从各地调来的兵将,光要磨合便需花一定的时间,磨合不好还会造成上令难以下达,各自为战的局面。 因此,导致了当时明军装备虽然领先当世,战力却一直不强的怪现象。 尤其是明军也实行所谓的世袭制,父辈当过兵,其后代就要传承下去。 这样造成很多有钱人家为了逃避兵役,花钱买通官府,篡改户籍。所以,当时明军在编虽众,真正能调集起来的士卒却少之又少,而这些临时拼凑的农民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李维从军多年,自是深谙明廷军制的弊端。他要求武犇招募私兵的道理就在这里,他一一讲给武犇听,武犇嘴上赞同,但心里并不完全认可。 毕竟,他认为自己手下这六万将卒哪一个都是上过沙场的好汉,近年来没少跟倭寇和红毛开仗,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怎能不如新招的农民? 不久,江西发生水患,武犇奉命前去招募了近六千名强壮的灾民。李维亲自训练,只一个月,已然军容肃整,初现军威,武犇不由对李维的治军之术钦佩有加。 李维对武犇道:“武将军,等三个月后,我敢说他们将是咱们义军中的中流砥柱。”武犇道:“这三个月,我也会加紧训练卫所的垛集军,到时咱们一看究竟。”李维笑道:“呵呵,看来你还是不大服气,到时定要让你心服口服。”这时,左游击张平海提出了自己的疑虑:“不知为何,我们已然起兵二月有余,朝廷却迟迟未发兵,真是奇哉怪也。”李维道:“所以说,亡明,明亡,这都是天数。眼下明廷可用的卫所兵,根本不堪一击,大部分有点战力的都已被西南战事消亡殆尽。只剩下京师三大营,五军营有二十余万的兵马可用,再有就是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两营颇有战斗力。神机营的火器装备据说已经遍及全营,人人火枪,还佩有东瀛长刀,实在是恐怖。而三千营以骑兵为主,每营骑兵整备。”武犇道:“最糟糕的是这两营据说都攥在魏阉手里,他花空了国库便是装备这两大营,从蒙古购买的骏马一次就有一万五千匹,装备了十个营不止。”李维叹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想魏阉不会动用他的老底。”张平海道:“总兵大人,反正我们现下粮饷充足,不如拿出部分去换些西洋火器,到时遇上神机营,方可与之一拼。”李维摇头道:“粮饷虽足,却绝不可妄动,别忘了我们的人马在迅速扩充,去弄西洋火器,一个是时间恐怕不及,另外,再怎么装备也赶不上神机营了。现下咱们军中火器只有不到百分之十,依我看,火绳枪虽厉害,却有致命的缺点——连续发射速度和近战时必败。只有在守城时方起最佳效用,在平原战场,我们只要装备一只精锐的轻骑兵,便可破神机营。”张平海道:“这么说,我们应该大大加强骑兵。”武犇:“以我们目前的财力,最多能去购买一千匹战马。加上现有的二千匹,就有三千匹,相当于人家一个三千营,而对方少说有三十个骑兵营。”李维笑道:“实际上能战的只有魏阉新置的十五个三千营,我们以一对十五,颇有胜算。”众人闻言,齐齐面面相觑。 心说:你虽号称不败将军,总不能以一对十五,这未免有点夸大吧。李维看出众人心意,道:“大家都该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我们骑兵虽少,但敌出神机营时,我们可对骑兵。当三千营出时,我们则对以长矛步兵。这个长矛步兵还是谷昭在对付红毛时想出来的,我已派人去收了许多二丈左右的细长毛竹,就是要做成尖矛。”张平海道:“为何不用生铁铸造,毛竹焉能刺穿盔甲。”李维道:“省钱,轻便。尖竹只是用来刺穿马腹,阻止战马靠近阵地时所用,由于太长,是不能用作近身武器的,用生铁锻造岂不大大浪费?”众人愕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思路果然不同。 李维继续道:“据说,西洋已经研制出燧石火枪,比火绳枪强了不少,最起码不用随时带着火了。如果能弄到这样的枪,才值得我们花费重金购买。”武犇道:“可惜家师跟颜字寨闹崩了,不然倒是可以利用颜字寨跟红毛鬼的关系去弄些来,这里距离琉球较近,我相信不到一月定然能够运到。”李维闻言喜道:“有没有你师父又有何关系,你亲自跑一趟颜字寨,送上重礼,海盗重利,这事他们有赚无赔,不会不动心的。况且,他们归根结底还是汉人,很多人说不定也是被魏阉逼走的。”武犇遵令,派个干练的手下准备些钱物,奔赴小琉球去了。 接下来,李维将全军六千杆火枪全部集中起来,用来训练士卒火枪发射,要求每人必须在短时间内学会火枪的操作。 那时的火枪比弓箭强不了多少,火枪的长处主要是穿透力强,一枪下去穿什么盔甲也白搭,再就是命中率远远高过弓箭。 但是,射程短,发射慢是它最要命的缺点。普通弓弩基本都要比火枪射程远,尤其是一些强弩,比如神臂弩射程要远远高过火枪。 而弓弩射程虽远,但命中率太低,二百米开外,基本就得靠蒙。此外,弓箭最具优势的是造价低,南方盛产箭竹,竹竿头上只需一小块锋利的铁箭头,因而造一只箭的成本极低,发射速度还快。 而火枪光弹药就颇让李维头疼了,武犇等人在举事时,虽然率先拿下了福建武库,里面存货颇丰,但打起仗来,消耗是巨大的,义军也没有再造的能力。 大明制造火药火器的制造厂只有隶属工部直辖的王恭厂,打起仗来,敌人可以源源不断的供给,而自己这方用完就没了。 所以,对于火枪训练,李维只要求他们每人会使用,知道火枪的长短处就可以了。 训练弓箭以及刀矛战术,方是李维的重点。另外,为了加强军纪,以便军令上贯下达,能够严格遵从。 李维效仿锦衣卫制度,也在军中设立稽查,专门暗中查看各营军务,以及将卒的军纪状况。 稽查不久便汇报了几个不遵守军纪的千总,这些人常常夜里溜出军营嫖赌饮酒,部分还有勒索百姓之事。 李维查实,立即在阅兵场当着所有士卒的面,把那几人当场斩首。并把被勒索的百姓也请到现场,亲眼让他们目睹勒索者的下场。 千总在军中已是不低的级别。李维一次斩杀四名千总,令属下将领十分震惊,纷纷向李维求情。 李维道:“各位都知道岳鹏举,诸葛武侯和孙武训兵的故事。这些个常胜将军为何能够常胜不败?”说罢环视众人,众人无语。 守备赵力道:“末将认为,总兵所说的三人无不谋略过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李维笑道:“此言差矣,三人虽谋略过人,然手下将官若不服军纪,谋略再高亦无法上令下达。诸葛武侯为何有街亭之败?事后斩马谡,已于事无补,而本将就要在事前斩马谡,防患于未然。”耿殿武道:“那几个出营寻欢作乐目无军纪的千总是该杀,不杀不足以服众,对同僚亦能起到警示的作用。只是,那陈千总因练兵辛苦,顺道在百姓家里吃了顿饭。如何就是勒索百姓了?末将听其部下说百姓是心甘情愿的,杀他似乎不妥。” 卷三 义薄云天5 李维道:“你真的认为百姓是心甘情愿的吗?那家百姓我已请来核实,诸位要不要见见?”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耿殿武更是不敢吭声。 暗忖,李维事必躬亲,这点小事都已调查的如此清楚,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搞不好来个包庇下属的罪名。 李维继续道:“我等兴的是义军,只有百姓的支持,方能走得长远。众位岂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当年岳家军,对百姓秋毫无犯,路过庄稼地尚不得踩坏庄稼,凭的是什么?就是严明的纪律。而纪律不单是针对士卒,是针对包括主帅在内的所有人。只有将帅们带头,严于律己,士卒才会心悦诚服听从,全军也才会有严整的军容。这样的军队,百姓才会爱戴,才会支持。我们也因此有了强大的后援,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一席话说完,众人齐齐拜服道:“李总兵大人说得太好了,我等服了。”李维又重申一遍:“我们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士卒的支持和百姓的拥戴,凡是有违者定斩不饶。”众人遵令出帐,来时的不快,尽化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对李维的敬佩。 不久,武犇无功而返,出乎意料的是陈衷纪不愿相助,一条枪没搞到。 李维也不由奇道:“难道,他们嫌礼金不够?”武犇道:“我师父以前就说过他们不单单是一群海盗,一接触方知,他们果然不是简单的爱财之徒,他们亦有远大志向。寨内管事的陈衷纪说他们也搞不到枪,红毛一面假意安抚他们,一面也不给他们装备,怕他们势力做大无法控制。”李维闻言只得作罢,将身心全投入到练兵当中。 新年刚过不久,南方早热,已是冰雪初融。经过三个月的刻苦训练,李维手下的士兵已然战力不凡。 这期间,四海相投者不计其数。最让李维高兴的是衡阳都指挥使刘长今带手下两个卫一万余人前来相投。 刘长今手下这两个卫多次参加征战,战力不凡。而刘长今本人当年亦跟随李维出战西南北,是有能力的将才,他们刚刚才参加完平定西南的战事,尚未回归本部,便直接前来相投。 刘长今一肚子牢骚道:“若不是阉宦欺人太甚,我们还不见得非反不可。”李维道:“刘大将军亦有人敢虐待?”刘长今道:“李将军去年进京面圣之时,末将就劝说过您。结果,将军一腔报国热情,却换了个开春问斩。我等闻之皆军心浮动,朝廷便派了个阉宦前来督军。那阉狗十分歹毒,一上来就先斩了我们两名守备。好在西南叛军内讧,不战自溃,不然,不等叛贼来杀,我等早已被阉狗杀了。”李维打趣道:“人家都是任人唯贤,当今圣上不知怎的任人唯宦。你想得到宠幸,挥刀自宫可也,哈哈。”众人闻言大笑。 刘长今道:“战前,朝廷明明许诺,待得胜班师后每个士卒赏银五两。可是,有个指挥使去问宦官要钱时,那阉狗竟然以大不敬罪名将之斩首。说什么,为国尽忠,臣之本分,讨钱分明是心有不甘。你们说气不气人,老子不杀他不足以平兄弟们胸中的这口怨气。”众人恍然,李维道:“好你个刘长今,自己个儿说了实话,敢情是杀官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来人哪,将刘长今绑了。”众人俱愣,不明所以。 刘长今道:“李将军,这是为何?末将跟你颇有渊源,西南战场上情同手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李维道:“你有一点还不明白,我等并未造反,你来投时岂不知我义军的旗号是‘清君侧,除佞臣,诛阉宦。’也就是说我们只对付阉宦。你杀了皇帝派去的督军,便是造反,我们岂能跟你同流合污?”刘长今怒道:“自欺欺人之说,你们不听皇上调令,拥兵自重,这还不叫造反?可恨我大老远来投你,你竟然如此对我,真是狼心狗肺。”说着,已被士卒捆出去,投进大牢。 众将皆莫名其妙。余新道:“总兵大人这是何意?你今日绑了刘长今,岂不让天下志士闻之却步,自堵屋门吗?”李维笑道:“我与这个刘长今平素并无来往,只是在西南战场初次相遇,不了解他。刘长今统领的是边军,边军一直战事不断,各位亦知道目前大明战力最强的便是这些少数的边军。如今他带领一万精锐边军前来相投,如何能让我放心?”众人闻言方知自己太过大意,李维果然思维慎密,事事料想周到。 武犇道:“那他这一万来人如何处置?”李维道:“这些精锐自不能浪费,我们此刻已有十四个营,武将军你速速把这万人穿插于各营,各营分配的人数尽量平均开。”武犇遵令去办。 余新道:“那这个刘长今如何处置,不行就杀了省事。”李维道:“那样做就真的自堵屋门了,马上派人去查查刘长今的虚实。如果刘长今真清白,本将军自会还他公道,封他做个游击,但是,他手下的原班士卒,早已换了个便,我们也就不用担心,战场上他挟众不服了。”张平海道:“万一,他心存不满怎么办?”李维道:“肯定会有那么个过程。但是,不服他也没有退路,他手下的副将又都是咱们的亲信。时间长了,他也是大将,自会体会到李某的谨慎实属出于无奈啊。”余新道:“李将军说的是,我等就是缺乏一个防人之心,若是所有人都带兵来投,他魏阉也带十万来投,我们照单收下,岂不大大糟糕?”众人闻言大笑。 过了没几日,手下来报,说是又有三女一男前来相投。李维有请,一看竟是红泠。 李维和红泠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是谷昭至亲的人之一,急忙设宴款待。 原来,红泠等人跟谷昭分别后。按谷昭的吩咐继续住在十碗香,大概有一个来月的时间。 期间,雁南迁碍于雨飘的情面也来过两次。最后一次,说忘愁就是这么个状况了,索性不再来了,反倒只是邀请伊藤宁姬和雨飘前去九色轩玩耍,二女天天玩得开心至极。 红泠和竹叶儿不讨雁南迁喜欢,也懒得去巴结他。许巍和白菡则如同一对鸳鸯,从早到晚形影不离,感情发展神速。 红泠和竹叶好不烦闷,唯有全身心照顾忘愁,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楚云傲一直陪在身旁,伊藤宁姬每次喊他去玩,他都不去,甘心跟个木头一样杵在红泠身旁,任她指手画脚。 要知道在楚家或是整个中原又有几人敢对他这样?渐渐地楚云傲开始有些不耐。 眼见,红泠眼中只有忘愁,嫉妒之火越来越旺盛。但他有脾气不敢跟红泠使,知道红泠比他脾气更大。 有一次,红泠要他去烧水。楚云傲知道红泠又要给忘愁擦洗身子,终于忍不住道:“泠妹,至于吗?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整天给男人擦身子,忘愁虽然面相稚嫩可也已经长大成人了,你就不知道避嫌,这不有其他人吗?也……不害臊。”说到最后这一句,跟蚊鸣一般,只有他自己听的见。 红泠闻言正要发火,竹叶儿在旁使眼色,她立即会意,将毛巾往楚云傲胸前一扔道:“好啊,我避嫌,我这么辛苦伺候他,还要受人嘲笑。好啊,我巴不得避避嫌呢?这就交给你了。叶子咱们去江边玩。记住,我们回来前,你可得给他擦干净。”说罢,二女洋洋得意地自楚云傲身边绕过。 楚云傲这下子搬石头砸了自己脚。他本意是找个下人干干就是了,自己可没大包大揽。 急忙喊来店小二,可酒楼没这服务。万般无奈,好说歹说,终于去大户人家借了个女仆来给忘愁擦洗。 然后,撒开双腿来追红泠。红泠和竹叶儿正玩着看,看楚云傲奔来。奇道:“这么快就擦完了?” 卷三 义薄云天6 楚云傲冷哼道:“哼,要本少爷给他擦身子,他也配?——我雇了个女佣……”红泠就讨厌他这副狂妄骄傲的嘴脸,气道:“哟,我倒忘了你是大名鼎鼎的楚家二少爷了,我们这些下贱的草民怎配跟你在一起呢?叶子咱们回去。”竹叶儿朝楚云傲一吐舌头道:“我们擦你说要避嫌,那女仆就不是女的啦?哼!”楚云傲急忙拦在她们面前,道:“停下!你们玩,我擦就我擦,忘愁他是我祖宗行了吧。”说罢,气哼哼地跑回去。 见了那女仆一把夺过毛巾,大喝一声:“滚,老子来擦。”那女仆吓得逃也似的离去。 店小二费了不少劲儿才帮他找来的女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又被骂走了,忍不住埋怨道:“楚公子您怎能这样呢,小的费了多少劲才给您找来的,怎能随随便便就给骂跑了呢?”楚云傲厉色道:“怎么着,你爷爷就是玩你,你能把爷爷怎么着?”这一生气,把以前那点纨绔模样暴露无疑。 店小二知道他厉害,不敢惹他,急忙也跑了。楚云傲气哼哼地拿起手巾,看着浴桶中的忘愁,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把将忘愁按在桶沿,用力搓去。心道:好你个红泠,我楚云傲什么人,武林中人谁不敬我三分? 你红泠牛什么?有什么地方值得牛的?你老说我一无是处,游手好闲。 我楚云傲不带分文,走到哪里无不是众星捧月,一口一个楚爷的,管吃管喝,临走还有盘缠拿。 为了你,老子东瀛九死一生;为了你,背井离乡来到这蛮荒孤岛。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和尚,别说擦背洗澡,就连端屎接尿的活都干过。 可就是连一个笑脸都不肯给我,我哪里不如这个小秃驴了?越想越生气,手下不自觉就越发用力。 可怜忘愁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往常泡澡都是两只甚至三只温柔绵软的小手轻轻拂拭,那种感觉是很温馨的,现在相比之下,简直如同狂风骤雨。 红泠和竹叶儿终究不放心楚云傲能真心伺候忘愁。回到屋内,正见到楚云傲在气头上蹂躏忘愁。 二女大为心疼,红泠怒道:“你这厮,撒气也不能撒到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孩子身上。”竹叶儿抢过毛巾道:“你发什么神经啊,你看忘愁后背都快被你搓掉皮儿了。”红泠低头一看忘愁背上果然通红一片,上前朝楚云傲当胸一拳,没怎么用力,也推的楚云傲一个趔趄。 楚云傲没防备,老脸顿时气得通红,指着红泠咬牙切齿道:“你……你不识好歹你……走着瞧。”这时,听到吵架,伊藤宁姬和雨飘赶来。 伊藤宁姬拽住楚云傲的袖子关心地道:“倪尔叶,倪尔叶,你怎么了。”这几个月下来,伊藤宁姬已然汉语对答如流。 楚云傲一拉伊藤宁姬道:“走,我带你去江边玩去。”伊藤宁姬一直是单相思,楚云傲总是对他躲躲闪闪,从未主动邀请过她,今天是破天荒头一遭,立即兴高采烈地跟着楚云傲走了。 到了江边被冷风一吹,楚云傲清醒了许多,怒气一去剩下的全是懊悔:今儿怎么了,明明是要哄红泠开心,结果闹成这样,好不容易在红泠心中积攒了那么一点好感,今天又全砸了。 闹归闹,最后自己还带着这个东瀛傻妞出来,这不成心气红泠吗?这回他到是想对了,红泠小女孩脾气,你不能来硬的,就得哄她。 红泠给楚云傲一拳,本也有些愧疚,可一见楚云傲毫不示弱,负气下竟带着伊藤宁姬出去玩了,刚刚那一点愧疚立时被愤怒替代。 其实,红泠不是不明白楚云傲的心意,但她极为讨厌楚云傲时不时就流露出来的豪门公子哥的傲气,更加对楚云傲什么事都不主动去做而气恼。 既然楚云傲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希望二女避嫌,那他为何不主动揽下为忘愁擦洗的任务呢? 这样既能让二女避嫌,又能得到众人的称赞。可是楚云傲这人习惯了被人伺候,眼里没活,不去安排他,他便一点事情都没有。 终日看着别人忙得不可开交,他悠然自得。所以,红泠才有了甲板上对楚云傲的一席话。 谷昭看出楚云傲对红泠有意,也曾暗示过他。在关外,红泠是家里最小的,比谷昭还要小十五岁,这在古代完全可以给她当爹了。 红泠跟师父师娘更是差了四十岁,从小到大,一直就是家中的宝贝。从来没人对她说过一句严厉的话,这样的女孩就只能哄。 而楚云傲自小虽比红泠生活优越,但二人成长环境几乎一样,都是家中宝贝疙瘩。 其父去逝早,哥哥楚云霄比楚云傲大了十一岁,真真正正的长兄为父。 楚云傲从没把楚云霄当过哥哥对待,都是像对待父亲一样,做错了事最怕大哥知道。 生活条件造成二人性格上都有些任性,但红泠远比楚云傲识大体些,楚云傲从来都是别人为他着想,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很少去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而当红泠安排他事情去做时,只要他能认真做好,也能让红泠欢喜。可是,安排了几次总是差强人意。 一到伺侯别人时,楚云傲因为心有不甘,大牌公子哥的傲骨无形中便凸现出来,也因此几乎次次和红泠闹翻。 楚云傲临江一阵冷风思考,终于有所觉悟了,心下懊丧至极。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向红泠妥协,不能闹翻了。 身边的伊藤宁姬见他怏怏不乐,一直默默守在一旁,这时突然问道:“倪尔叶,前几天白菡教我一首词,不知道什么意思?”楚云傲思绪已然恢复正常,道:“说说看。”眼见伊藤宁姬被江风吹得通红的小脸,心下琢磨,要是红泠跟你这样对我该有多好。 想着心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伊藤宁姬发呆。伊藤宁姬羞涩地低下头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正伤春……最后一句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楚云傲年轻时是地道的纨绔子弟,哪里懂这些诗词,闻言便觉头大,但也不能说不会。 要知道,伊藤宁姬向来把他当天神般看待。于是,根据字面分析解释道:“这个嘛……呶,就好比这有山有水的地方,春天的时候吧,下了场雨……下雨当然会落花的对吧……就这么个意思,走吧,我们回去。”伊藤宁姬闻言一副晕乎乎的样子,心道,白菡不是这样讲的。 红泠小性子发作从此不理楚云傲,望着无知无觉的忘愁心想:忘愁多好,总是安安静静地陪在自己身旁,默默地倾听自己的心事。 有时,还对着红泠质朴地笑,似乎能听见红泠说话。红泠有时靠到忘愁眼前仔细观察他的眸子,眼瞳内除了幽暗色泽外,似乎透着欢喜。 红泠就对竹叶儿等人道:忘愁喜欢我们这么对他。从此,更加全身心地照料忘愁,终日守着忘愁寸步不离。 忘愁稍微有个头疼脑热,就紧张得不行,就算晚上有时翻个身,红泠在对面的床上都能有所觉察。 雨飘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也逐渐开始对忘愁关心起来。这个温文尔雅的淑女有时甚至跟红泠抢着去端屎倒尿,所有人都觉着意外。 红泠笑她:“这会儿不说非礼勿视了啊?”雨飘羞得不敢抬头,尿壶一抖,溅到手上,汗珠子立时就滚了下来。 红泠道:“别装了,还是我来吧,我习惯了。”雨飘坚持,说:“姐姐能做的妹妹也能做。谷大哥行侠仗义于江湖,姐姐衣不解带伺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和尚。在妹妹眼中,泠姐姐和谷大哥一样,都是豪侠风范。”雨飘小嘴巴巴一说,倒是很合红泠心意,高兴地道:“你明白就好,江湖儿女莫过于拘泥小节,只要行得端做得正,先人后己,不论是江湖还是在这客栈,都是行侠仗义。”雨飘道:“那么以后,妹妹来伺候忘愁端屎接尿。”红泠道:“算了吧,这个活儿不是你这大家闺秀能做的,还是姐姐来吧,我习惯了。”这时,老海进来道:“忘愁若是无碍,咱们也该走了,所剩盘缠无几,再不走就得喝西北风了。”红泠早就巴望离开这里了,闻言道:“好吧,我们已按师兄叮嘱的坚持到最后了,明日开拔。”第二日,通过雨飘的关系,顺利从雁南迁哪里借到一艘大帆船。 众人陆续上船,却迟迟未见许巍。等了半天,许巍满面沮丧地来到船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个中缘由。 红泠道:“呆子,白菡呢,她怎么没一起来?”许巍低头喃喃道:“白姑娘本打算跟在下一同回到中原,只是,须去请示雁南迁老前辈。”竹叶儿道:“那老古董肯定不会同意的。”许巍叹道:“正如叶子姑娘所说,雁前辈端的不同意,所以白菡姑娘……唉……”红泠气道:“真是好大一只呆头鹅。”雨飘道:“你们看那边。”众人顺指望去,不远处,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正向这边张望。 看到众人在指她,便低下头缓缓转身,踽踽向反方向独行。红泠忍不住轻踢了许巍一脚道:“你这呆子还等什么,没看到白姑娘来送你吗?那是对你不舍的情意啊,还不去拉上船来。”许巍道:“这个……君子岂能强人所难。再说师命不可违……”话没说完,眼前红影一闪,红泠施展轻功跃下船去。 不一时,便拽着一个白衣女子来到岸边。红泠大叫:“开船。”不由分说,半拖半拽着白菡往船上走。 许巍知是白菡,羞得头也不敢抬,心下却是狂喜,此刻对红泠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二女到了船上,帆船缓缓启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厉啸。白菡脸色霎时间苍白,道:“坏了,家主人追来了,你们快走吧,不要因为我,连累你们其他人。” 卷三 义薄云天7 这时,许巍突然勇敢起来,一把捉住白菡的手道:“谁想从在下身边抢走姑娘,许巍就跟他拼命。”白菡闻言,眼中立时泪花翻涌。 白菡内心是非常想跟许巍比翼双飞的,无奈师父不同意。本不忍前来相送,可到了时间又管不住双腿不由自主地前来,希望远远地看上最后一眼。 白菡武功不弱于红泠,按说红泠是不可能拽动她的,但白菡却又十分希翼被她拽着,她更希望是许巍这么做,可她也知道许巍仁人君子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这时,雁南迁来至岸边,喝道:“快快停船。”红泠哼道:“我们就不回去,俗语道:‘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人家两情相悦,你为人尊长为何还要强行拆散人家?”雁南迁大怒道:“你这四六不懂的小丫头知道什么,胆敢教训起老夫来了。你可知为人子女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这时,帆船已然驶出二十丈距离,红泠估计他再厉害也上不来船,口气不禁略带得意地道:“既然这样,那么你是他父母吗?凭什么你说了算?”雁南迁道:“白菡自小无父无母,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夫便说了算。没有老夫同意,她休想这么轻易的就跟那呆子走。”许巍道:“雁前辈,您老在诗文曲赋上推崇不破不立,另辟蹊径。因此,您成为一方文坛领袖,晚辈好生敬仰。为何却在人情世俗上又如此循规蹈矩,这岂不自相矛盾?”红泠插话道:“所以我才说他是老——古——董。”雁南迁气道:“诗词歌赋和做人自然是两码事,岂能混为一谈。”红泠道:“是呀,比如说秦桧,写得一手好字,却没干什么好事。”雁南迁气得直跳脚,道:“你竟敢拿我跟秦桧相比较,我懒得跟你们罗嗦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跑了吗?老夫只需一叶孤舟,片刻便可追上。”说罢,手下人已然去岸边寻找小船。 众人大惊,知道他所言不虚。这时,白菡陡地抽出长剑架在脖子上。众人瞠目结舌,相救不急。 雁南迁也傻眼了,知道白菡外柔内烈,敢作敢为。白菡含泪道:“师父,求您成全了我们,白菡不会忘记您的养育之恩。”雁南迁毕竟养育了她二十多年,此人无妻无女,早把白菡视为己出,感情极深。 闻言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出声,生怕白菡来真的,一脸气恼表情,眼睁睁地看着帆船消失在晨霭之中。 众人看不到雁南迁,许巍方一把夺下白菡长剑,抱住白菡痛哭。两人相依相偎,终于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红泠看着心里醋坛子打翻一片,赶忙进了船舱,守望忘愁。雨飘正拿进尿罐,红泠道:“还不到时辰呢,忘愁以前没感觉时,一天尿四五遍。现在,只要两遍就可以了。”竹叶儿道:“他想解手可又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我和铃铛早替他想好了。平日喝水少,就早晨接一遍;喝水多就接两遍,睡醒一遍,睡前一遍。”雨飘闻言,额头豆大的汗珠子簌簌滚落。 红泠笑道:“别难为雨飘了,人家也是好意。”雨飘突道:“那……那大便怎么办?”红泠道:“以前呢,他被五行封印时,我们只是给他喝少量的水,自然没有大便。现在嘛,我们每日会喂他少许食物,你一旦看他小脸憋得通红了就说明要来大的了,只要把他带到茅坑他自己能解决。”雨飘哦了声,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去。 竹叶儿奇道:“飘妹向来对忘愁不管不问的,最近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红泠道:“我也很奇怪,前几天,她突然要给忘愁接尿。以前她可是看一眼忘愁裸露的胸膛都吓地闭眼的,不知为何现在这么关心忘愁了。嗯,他是不是要跟你抢打手啊?”竹叶儿闻言小嘴一撅道:“休想,忘愁又不傻,肯定知道这么久以来是谁在照顾他,他就是闻咱俩身上的味也该知道是谁照顾他了。”红泠叹道:“他能闻到味就好了。”竹叶儿这才想起,忘愁连味也闻不到,不禁大骂五行封印歹毒。 从此以后,雨飘不管不顾,俨然加入到照顾忘愁的行列。众人见到这么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手提尿壶忙进忙出,纷纷唏嘘不已,直恨不得自己就是忘愁。 没事时,三女便围在忘愁边上叽叽喳喳。伊藤宁姬则跟个守护神似的,整日围在楚云傲身侧。 由于明廷的禁海令,众人没从福建登陆,而是仍从桃花浦上岸。好在有伊藤宁姬在,一路遇见几伙倭寇,只要伊藤宁姬一出面,无不退避三舍。 一路无话,众人顺利到达山海关,见到师父师娘,此刻白筱天已然恢复了大半了。 众人住下,盘桓几日。许巍和白菡便先自告辞,回江南老家看看。现在不用担心谷昭,许巍可以放心回乡瞧瞧,顺便帮他找寻绿笛儿。 过年前的几日,关雪寒突然造访,前来接走雨飘,回家过年。雨飘走时握着忘愁的手依依不舍,众人非常奇怪。 楚云傲见红泠一直不搭理他,千方百计为了要讨好红泠欢心,年也不回去过了,一定要红泠主动开口对自己说话。 他也终于开窍了,暗自跟老海商量什么活都要分他一半,老海自然十分乐意。 这么一直到了三月中旬。这一日,红泠和竹叶儿一左一右领着忘愁,去集市闲逛。 看到几个江湖人士打扮的人闲聊,已经数月不知江湖事了,顺道打听下谷昭的下落。 便过去道:“几位大哥,你们打哪里来?”那几人见两个大美女主动过来搭话,立时受宠若惊道:“我们自金陵而来,来此贩点皮货。”红泠道:“看你们都似有功夫在身,原来却是商贩。”其中一名虬髯汉子笑道:“有功夫就不能做买卖啦?有功夫又不能当饭吃,也得养活一家老小啊。” “那我问你,江湖上最近可有什么大事?”虬髯汉子道:“大事多了,只不知二位要听那件?”竹叶道:“哦,小女子掏钱,咱们到酒楼坐坐,边吃边聊。”那几个汉子闻言喜道:“哪能让仙女请客,我们哥几个请。”众人落座。 虬髯汉子喝了口茶道:“关外是真他妈冷,所谓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按说都出完九九了,怎么还这么冷?”旁边矮个子道:“这就叫春寒料峭。”竹叶儿道:“行了,说正经的,你们可曾听说过一个叫谷昭的人的消息?”众人闻言一惊,虬髯汉子道:“哟,看不住姑娘跟谷大侠有旧?”竹叶儿道:“这你们都不知道,他原本就住在这里。”矮个子道:“我们来此经商多次,都不知道这么个小旮旯,竟然苍龙卧虎,怨不得本地如此太平呢。”红泠道:“这话不假,就算我师兄不在,还有我师父呢,谁敢来这里闹事?”众人大惊失色,齐齐站起对二女一躬,道:“我等真是有眼无珠,原来二位女侠是谷大侠的亲属。”虬髯汉子道:“最近似乎没有谷大侠的消息,谷大侠已经许久没在江湖上露面了。不过近几个月来倒是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是新近召开的武林大会;二是,常胜大将军李维在惠安造反。”红泠惊道:“武林大会!不是还有两年才召开吗?” 卷三 义薄云天8 虬髯汉子道:“姑娘有所不知,老盟主金世雄练功瘫痪,自感时日无多靠不到两年之后了,便主动让出盟主之位。结果,大会上奇峰陡起,无影神龙任伍慈连败群雄,就连上一代大会技压群雄的楚云霄亦被那任伍慈一掌震毙。最后,仍然败在金善扬手中。”红泠和竹叶儿闻言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惊呼道:“什么!楚云霄怎么了?”虬髯汉子见二女表情,知道他们有些渊源,道:“这事江湖上早传开了,楚大侠不敌任伍慈,被任伍慈羞辱一番后,一掌击落台下,胸骨尽碎。”二女立时呆若木鸡,他们跟楚云霄一起在老黑山的日子里,觉得楚云霄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谷昭有时候还会发点火,但楚云霄则总是面带微笑哄着二女,二女亦对他充满了好感。 闻此噩耗,二女情不不禁泪流满面。这时,只听得土木隔墙轰然崩裂。 烟尘中站立着青筋毕现,目眦欲裂的楚云傲。虬髯客等人被楚云傲的气势吓得噤若寒蝉。 近一尺厚的隔墙,竟被一掌击碎,这帮人知道厉害。原来,楚云傲和伊藤宁姬在街上玩,老远看见二女和一帮男子坐在一桌,极为好奇,便偷偷溜进酒楼,正好跟他们那一桌隔着一道木墙。 刚坐下,便听二女那边大呼小叫。忙凝神倾听,这一听之下,楚云傲嗡的一声,脑海一片混乱,怎样击塌的木墙他自己也不知道,定了定心神,森然道:“你们说,楚云霄被谁杀了?”虬髯汉子道:“江湖传言未必是实,大侠不必激动,都传说楚云霄是被无影神龙任伍慈所杀。”楚云傲脑海霎时翻过重重记忆,回忆起八年前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那时的他年方十八,初出江湖,得知哥哥要去参加比武大会,便非缠着带他去。 哥哥亦考虑到在家无人能管住他,便带在身边。不想,武林大会之上,楚云傲崭露头角,便一鸣惊人。 最后,因为经验不足败在那个藏头蒙面的任伍慈手上。而随后,大哥楚云霄给他找回了面子。 三百招便轻易击败了任伍慈,夺得了当日比武大会的第一名,没落多年的楚家一日出了两大高手。 从此扬眉吐气,光耀门楣。那个任伍慈难道短短八年时间里,便已超过哥哥,可哥哥这八年亦未闲着,练功一直勤奋。 就算不敌,也不该被轻易击杀。一定有阴谋!楚云傲想到此,一句话不说,闪身跃出窗外。 红泠怕他有失,急忙起身道:“叶子,回去告诉师父,我去追他。”竹叶儿功夫不到,没有跟去。 看了眼虬髯汉子叹道:“没成想打听到这么个坏消息,早知道还不如不打听呢?”虬髯汉子道:“刚刚那个年轻人是?”竹叶儿道:“楚云霄的弟弟楚云傲。”众人大惊失色,心道:多亏刚才没乱说话,原来竟是六大高手之一的楚云傲,想不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旮旯竟然藏龙卧虎。 竹叶儿道:“你们说说李维造反的事儿?”虬髯汉子道:“难道,李大将军你们也熟识?”竹叶儿道:“当然。”于是,竹叶儿简单打听了些李维造反的消息,知道谷昭去中原的目地其一就是找李维,估计李维能知道谷昭的下落。 返回家中,红泠也已经回来,没追到楚云傲。就是追到有什么用,人家刚死了至亲的兄长,难道几句话他就能不悲伤了? 这种伤还得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去疗。白筱天一琢磨道:“既然李维已经造反,你大师兄肯定也在南方,眼下义军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也去吧,能帮就帮点忙,帮不上也别给大师兄添乱。师父再过几个月,彻底痊愈了就去找你们。”说罢,看了眼旁侧的韵清,韵清笑眯眯地看着他,没表示反对。 韵清道:“你还从来没有像最近这半年来这么老实的呆在家里过,有这半年我已经满足啦,你愿意干嘛就去干嘛吧,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做,做鬼也会有遗憾的。”白筱天捋须笑道:“看你师娘,多么通情达理。不过,到时我会带着你去,帮不帮得上忙暂且不说,再带你游览一下中原景致,如何?”韵清喜道:“这才像话,夫妻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红泠看着恩爱的老两口立时想起绿笛儿和谷昭,道:“我这个不开窍的大师兄,就因为这个才把绿笛儿姐姐得罪了。”接着便把二人闹别扭的事讲给白筱天夫妇听。 白筱天笑道:“你这个师哥不是不开窍,他这大男子汉作风是得他亲爹的遗传,他娘到死都不肯原谅他爹。”韵清道:“昭儿也真是,绿笛儿这么好的媳妇,他不要我要,这媳妇收定了。等你师父好了,我们先去江南收上媳妇,再去昭儿那里,逼着他认错。”红泠道:“其实,师哥已经认错了,不知道找没找到绿笛儿姐姐,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真是急死了,明天我们就走。”白筱天道:“那你姐妹俩收拾收拾,明早启程,忘愁就交给师父来照料。”红泠道:“那可不行,师父您照料不了。”白筱天笑道:“你师娘这么严重的病师父都照料了一辈子,这个小娃娃,师父为何照顾不了?”红泠道:“说来简单,做来难了,每天一睁眼就得把屎把尿,喂饭喂水,洗澡搓灰,他不入睡,我们还不能睡,简直比伺候婴儿都累。您二老这岁数了,还能伺侯别人吗?”竹叶儿道:“就是就是,还是我们带着吧,反正我们也伺候习惯了。”二老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这都是你们干的?”二女异口同声道:“嗯。”红泠道:“忘愁只要牵着他的手,现在能走能跑的,带着也不碍事,您二老就甭操心了。”白筱天道:“那敢情好,你们小心他入魔,千万别让他受刺激。”红泠道:“二老就放心吧,忘愁五感被封,无从刺激。他在我俩面前乖的就像只小猫。”第二日,二女带着忘愁辞别二老,骑马简装上路。 从南到北,边走边玩,路遇不平事,当然也得铲上一铲。如此行了接近一个月,三人方来到惠安,面见李维,得知了师兄的噩耗。 红泠心又提到嗓子眼,红泠不信师兄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二女商量着出去寻找,可人海茫茫连个去寻的地方都没有。 李维亦劝,一两人找根本无济于事,自己已经派出近千暗探遍布全国搜索任何关于谷昭的消息。 如若谷昭回来,不见二女,反倒还要再去寻找二女,岂不自己个儿添乱? 红泠闻言亦觉有理,只要师兄还活着一定会找来的,遂留在营中静候大师兄的消息。 想起大师兄屡次化险为夷,冥冥之中似乎有天神护佑,遇险对谷昭来讲已不算什么新鲜事,心中祷告千遍。 转瞬间,已然是春暖花开的四月,经过近半年的刻苦训练,李维手下的卫所兵已然战力不凡。 这一日,李维敲响中军鼓。中军鼓一响便是有大事发生,召集守备以上的文武官员开会。 不一时,十九名主将齐集李维营帐。手下人将刘长今带进账内,李维亲自为其松绑,深鞠一躬,抱拳道:“这些时日亏待了刘将军,李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事情查清了,刘将军果然是真心相投。”刘长今这才明白,李维一开始是不信任他,恐他前来诈降。 他也是常年带兵的沙场老将,深知为将者的难处,诈降当然不得不防。 加上李维亲自鞠躬赔罪,面子也找回了。被关押这几天一直好吃好喝,也没受罪。 便单膝跪倒道:“李将军小心谨慎是对的,是末将太草率了,这么草草便带重兵来投,当然得严加防范,换了刘某亦会如此。”李维当即封了刘长今为前游击,在帐前听遣。 卷四 神武维扬1 处理好刘长今的事情,李维扫视众将道:“诸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终于有仗要打了。”众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闻言毫无惧色。 李维道:“探子来报,明军已分别征调鹰潭、抚州十卫,共五万人马,总兵官是江西巡抚左迎秋。另外皇上照例派了个督军下来,乃是魏阉的忠实走狗林琮。大军现已汇聚于鹰潭,汹汹南下,看样子是要走光泽,经邵武、顺昌、永安、大田然后直扑惠安而来。众将有何看法?”李维做事向来尊重属下,每个命令之前,必先经大家讨论,集思广益。 然后李维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让大家共同讨论。余新首先发言:“以末将来看,敌人来势汹汹,此战乃是敌我双方都不知对方根底的第一仗,因此,我们只能胜不能败。我军不妨以逸待劳,等左迎秋军队到达,予以当头痛击,杀他个措手不及。”武犇道:“末将以为暂不必急于开打,想那左迎秋满门英烈,祖上世代为将,为我大明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左家向来不与阉宦同流合污,此际,魏阉派他为先锋,领的又是外省垛集军。区区五万人马,难道不知道我惠安义军号称十万,岂不是以卵击石?所以,末将猜测,这必是魏阉的借刀杀人之计。”张平海支持武犇的意见,道:“末将也以为不可急于开仗,左迎秋乃是朝廷现存不多的清流之一。其堂兄左光斗更是东林党领袖,魏阉对东林党人恨之入骨,自然欲借机拔除眼中钉。”李维道:“左迎秋此人李某亦曾有过少许接触,确实称得上是谦谦君子,刚直不阿,是位博学鸿儒。但若论及行伍打仗嘛,虽说左家祖上是靠兵法起家,可到了他这一代,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儒士,对行伍打仗一窍不通。再加上他所辖下的五万人马,全是临时征召的垛集军,在李某眼里与蒿草何异?只要一万人马便可轻易将之击溃。不过,武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毕竟不是造反,这样的直臣杀了实在可惜,我们能劝降最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的最高境界。众位将军,何人愿冒此险去劝降左迎秋啊?”众人面面相觑,熟识左迎秋的还真不多。 这时,武犇道:“末将推荐一人可担此重任。”李维道:“噢,但说无妨。”武犇道:“末将有一远房亲戚现在左迎秋手下做书吏,因博学多才,颇得左迎秋的赏识。末将可以派人联系到他,让他规劝左迎秋,将军可修书一封以示诚意。”李维喜道:“果真如此,武将军当记首功。时间紧迫武将军速速行事去吧,切记万事须谨慎。”李维当即修书一封,武犇将书信交给一名亲信家人,快马加鞭而去。 两地之间即便是马不停蹄往返也要五天五夜。李维趁这个时间整顿兵马,离鹰潭最近的辖区便是顺昌。 邵武守将邵德,此人跟武犇私交极好,此刻虽未加入义军,但早已暗中许诺,义军何时打到邵武,他便何时归附,这期间正好做个明军内部卧底。 李维早已将福建全图研究了通透。第五日清早,武犇前来报告好消息,左迎秋已然同意归降,并修书一封。 李维打开一看,书信的意思就是:人臣食君之禄,当为帝君分忧,然奸佞当道,阉宦肆虐,忠良遭戮,报国无门。 今观李将军信,方知同是天涯沦落人。君义旗高帜,清君侧,还乾坤清流,承蒙李将军点醒尚自昏睡之人,秋唯马首是瞻。 众人观信大喜。张平海笑道:“几句话的事,兵不血刃便多了五万人马,可喜可贺。”李维蹙眉凝思半晌。 然后来到地图旁,突道:“武将军,还得劳烦你再差人跑一趟去告诉左迎秋,叫他带领本部兵马速速直逼邵武。七日后,他们由北门,我们则由南门,两面夹击拿下邵武。然后,便在邵武城回师。”武犇一愣,道:“邵武守将邵德早已答应归顺咱们,何必去攻?”李维道:“邵武便由你亲自跑一趟,待左迎秋大军来攻,若左迎秋真的攻城,那么便说明他当真反了朝廷。倘若他只做佯攻,你便速速通知于我,左迎秋必会经鸡肠迂回包抄我军的后路,那么鸡肠这里吗……”李维指着一条山路,这是南门绕至北门后方最近的山路,因为崎岖如鸡肠而得名。 道:“便需提前伏上一军。”众人此刻方明白,李维还是不放心人家是真降,不少人觉得李维有些过于谨慎,多此一举。 这时,刘长今想起自己此前遭遇,自己带着一万人马来的,就是李维多疑至今光杆司令一个,忍不住不满道:“左家重诺,天下皆知。尚有左迎秋亲笔书信在此,李将军何故如此多疑?将来,左迎秋若是知道将军如此作为,岂不伤了左将军之心?曹孟德便是因为多疑,而错杀蔡瑁,以至赤壁之败。”李维看了看刘长今笑道:“刘将军饱读兵书,既知赤壁一战曹阿瞒先败于‘多疑’,错斩蔡瑁。却为何不知其后又错在‘轻信’,致使黄盖诈降之计成功而火烧连营。再者,左迎秋书信,落款只是个秋字,知者是他左迎秋,不知者何谓秋?事关十万义军生死,李某便是落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骂名,也认了。”刘长今闻言惭道:“是,末将太草率,总兵莫怪。”李维道:“此刻顺昌守将是何人?手下有多少人马?”余新道:“乃是前南安卫指挥使何亮,手下六千余人。”李维道:“李力何在?”李力是李维叔伯兄弟,常年跟随李维南征北战,属于亲信家兵,得知李维在惠安反了,便带领李维家眷和旧部私兵约二千人,连夜来投。 李维道:“李力,本将军命你率一万人马,留守惠安。看管好水师战船,损了一艘定斩不饶。”武犇乃是水军出身,义军人数虽不多,却掌控了目前的大明水脉。 因此,对义军来讲,只要有船在,便立于不必之地。实在不行做上船,逃到海上,等明廷造出船来,不知猴年马月了。 是以李维非常重视战船的安危。其后,李维率领剩余五万人马浩浩荡荡向邵武开跋。 行军比不上单骑快马,足足行了六天,方来到离邵武尚有十里之处扎营。 此刻,武犇已送来消息——一切顺利。李维扎下营寨,挖濠设拦马木一应设置俱备。 尔后带领几名亲随,爬上附近山岗,纵观周遭地形。营寨后方三里处,果然有条蜿蜒曲折的山路通向西方。 李维回到营寨对余新道:“余将军,本将命你带领五千长矛手,五千火枪手,三百门火炮,埋伏于鸡肠。切记,鸡肠地形狭促,易守难攻,能不用火炮则不用火炮,尽量省下弹药好为日后跟神机营开战时用。”余新得令。 李维道:“刘长今何在?”刘长今闻言,急忙站出,道:“可想起俺老刘来了,听大将军差遣。” 卷四 神武维扬2 李维道:“本将军命你,带领三千人马,佯攻邵武城。”刘长今道:“末将遵令。”李维又道:“张平海何在?”张平海出列。 李维道:“你带三百壮汉,将所有战鼓敲响,一刻不可停歇。”张平海道:“遵令。”李维道:“王辉何在?”王辉急忙出列道:“末将在。”李维道:“本将命你带领一万人马,随时准备支援余新部。”王辉道:“遵令。”李维又安排包英华,王化明等人留守营寨,李维亲率一万后军前往阵前接应,十里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 北面战鼓轰然敲响,杀声震天。刘长今部只喊不攻,城上守军被这震耳欲聋的鼓声,鼓噪的坐立不安。 眼看着城下也没多少人,不知为何,守备大人就是不让出击。下面人也干嚎不攻,干脆每人拿棉球往耳朵眼里一塞也懒得理会。 武犇一看,这样不行,万一被人看出来怎么办?便叫邵德下令,城上士兵对着喊叫,虚张声势。 刘长今则带领士卒冲到城下乱砍城墙,老远一看,跟真攻差不多,就是没人架云梯往上冲。 义军轮番佯攻,战鼓自当日中午一直敲到第二日中午,足足一昼夜,果然没停。 这一切已尽落在左迎秋探子耳中。此刻,左迎秋按照约定,第六日晚便率大军来至距邵武二十里处扎下营寨。 第二日一早,探子来报,说是邵武城北战鼓喧天,义军已于南门攻城了。 左迎秋闻言大喜,捋须笑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李小子号称常胜将军,却不知兵不厌诈。哼哼,便叫他在老夫这里折上一阵。”左迎秋召集属下将官,升座中军帐,道:“众将军,李维此刻正在攻击南门,我们在此扎营想必也已落入李维探子眼中,现在需佯攻邵武,以麻痹李维,江三平何在?”江三平闻言出列,道:“末将在。”左迎秋道:“本将军派你领二千人马佯攻邵武城。”江三平遵令,便点齐两千人马,直奔邵武北城门,亦是只喊不攻。 这些个明军都是按照军籍临时征召的农民,没来得及训练几天就拎着武器赶鸭子上架般送上战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乌糟糟一片。 武犇城头老远一瞧,不禁苦笑道:“果然又被李将军料中,左迎秋这个书呆子尚自不知他自己这点小聪明早被李将军看透,他们左家兵法世家到了他这代算是断绝了。”邵德在一旁道:“趁他们在下面瞎咋呼,要不要出其不意给他个迎头痛击,保准杀他们个手忙脚乱。”武犇摇头道:“沙场之上,令行禁止,李将军早已安排好,咱们须按计划行事。”左迎秋还以为自己很得计,兀自美滋滋地沿着鸡肠小路急行。 心道,自己这叫金蝉脱壳,声东击西。一举击溃李维,名扬天下,看魏阉还敢小窥自己不了? 正美着,陡听当头一声炮响。随即,漫山遍野传来喊杀声和枪响,身边士卒没明白怎么回事便一批批倒下。 左迎秋方知中了埋伏,慌忙下令后撤。于是,他又犯了一条兵家大忌。 试想,五万人马拥堵在狭长的山道上,绵延数里,后队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此时必须顶住前面攻击,稳住阵脚,才能让后面的军队腾出时间有序后撤。 左迎秋读过祖上几本兵书,全然是纸上谈兵,从未参加过实战。一慌喊撤,带头逃跑。 前军立时军心涣散,斗志全无。返身后撤。中间的不明白怎么回事,被潮水一般人流拥着后退,退的慢的被拥倒踩死者不计其数。 狭窄的山道,被杀的不多,踩踏伤亡倒真不少。余新眼见这帮乌合之众,竟然如此轻易便被打败,权衡一下,扩大战果,不追白不追。 火枪手旁边的长矛手本是防备敌人冲阵时用的,此刻,余新一声令下,挥舞长矛追杀上去。 左迎秋部兵败如山倒,潮水一般的溃军涌向营寨。这时,左迎秋属下献策:此刻军心涣散,逃回营寨恐怕亦无法阻挡追兵。 左迎秋已方寸大乱,全无主张,一听有道理,便号令属下前往邵武城。 一路狼狈奔逃,终于来到邵武城下。江三平部正在城下佯攻,眼见主帅才半天功夫,就落得如此狼狈,急忙整队过来。 左迎秋发令道:“后面追兵马上就到,尔等速速带兵拦截,杀退贼寇重重有赏。”江三平得令,带队向前迎敌。 左迎秋来至邵武城下,让手下赶紧撑起一面大明帅旗,喊道:“块开城门,没看见我们是自己人吗?”城头守军道:“去你奶奶的,刚才你们还攻打老子,现在又说自己人,鬼才信。”左迎秋此刻方知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急道:“这是误会,我们是佯攻,快叫你们将军出来答话。”不一时,邵德出现在城头,左迎秋急忙道:“邵将军是我,快开城门。”邵德故作为难地道:“左总兵刚刚还在攻城,现在却又来说是误会?让末将如何能相信你?”这时,西南方向喊杀声骤然加剧,看来是江三平已经跟追兵交上火了。 左迎秋心急如焚地道:“将军,你我同殿称臣,缘何见死不救?”邵德道:“不是末将见死不救,只是城外这么多士兵,我怎敢相信你?要不这样,你叫手下士卒丢下武器,我便放你们进城如何?”左迎秋身边的 “农民”一听只要能活命,要武器有个屁用,部分士卒,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武器丢下。 左迎秋四下一看,见身边将佐仍紧攥兵器,喝道:“还不速速丢下武器。”身旁将军急道:“这怎么行?武器是军人的生命。”左迎秋道:“先进城再说,待会儿再派人捡回来不就得了。”说罢,先把自己的佩剑解下扔掉,主帅如此,其他人啥也不说了纷纷效仿。 城下数万武器掷地,一时间倒也激起不少灰尘。邵德武犇大喜,心道:真是个呆鸟,文人上战场,也亏朝廷想得出? 一挥手,城门吱呀呀打开,护城河上缓缓放下一架木吊桥。进城的将官跟随左迎秋被单独接引至城楼。 其后的士卒,则被接引至城校兵场。左迎秋率败将十三人来至一宽阔的敞厅,四周布满全副武装的士卒。 左等右等不见邵德,左迎秋越来越奇怪,自己不像是主帅,怎么有点像囚犯。 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努力摆出一副官威,拍桌子喝道:“快叫邵德前来见本总兵。”不见士卒动弹,反倒引来一串讪笑。 左迎秋大怒:“嘟,你们这些小卒好大的胆子。”这时,门外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左巡抚好大的官威啊?”门口一闪,进来数人,为首的正是李维。 左迎秋恍如白日见鬼般,使劲揉揉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怎么……来了?”李维笑道:“左巡抚健忘,咱们不是约好了,你自北门而入,李某自南门而入,在此挥师的吗?”这是一句戏语,众人无不大笑。 左迎秋知道中计,羞得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士大夫那点傲骨,猛地从内心深处蹦出,站起喝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既败于你手,但图一快耳。”李维道:“左巡抚此言差矣,李某的信函中不是已然说明,你我一战无论谁胜谁败,最大的赢家都是魏阉。我义军诏告天下的檄文中讲得清楚,我们反的不是朝廷,而是魏阉等奸佞小人。魏阉欲将左巡抚这样的清流来填我义军的刀口,陷我义军为不义之师,这等拙劣的借刀杀人之计?也亏他想得出。”左迎秋道:“那你……李将军欲如何处置我等败军之将?”李维道:“自然是放左巡抚回去,左巡抚深谙孔孟之道,忠君爱国,自然不会跟我等同流合污。”左迎秋闻言猛点头,表示确实不屑入他们伙。 李维身边众将见状颇为不满,暗骂老匹夫不识时务。李维继续道:“那就请做左大人回去后想办法面见圣上,将我等良苦用心告之,只要诛除魏阉,我等立刻罢兵。”左迎秋闻言点头道:“诛除魏阉不光是列位将军的意愿,也是我东林人士最大的心愿,老夫虽不赞同你们的做法,但我们殊途同归。”李维将左迎秋连同身边十几名将官送至城下。 卷四 神武维扬3 城下,李维抱拳道:“左大人珍重,希望沙场之上莫再相遇。”左迎秋苦口婆心劝道:“李将军听左某一句劝告,诛除阉狗有很多种方法,何必非走这叛君背主之路?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啊!”李维道:“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李某便是遗臭万年又能如何?”送走左迎秋,众将齐集一处。 此刻,余新刚好回来。李维命余新述说一下战况。余新道:“末将奉命埋伏于鸡肠野外。果然,第二日黎明,左迎秋便率大军前来。不想,我们这边稍一动手,左迎秋便慌了阵脚,潮水般溃退,踩踏致死伤者数千人。末将一路追杀,一直追到北门外不远,终于遇到一支二千人左右的队伍展开了点象样的厮杀。明军战力太差,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然被我军击溃。末将见溃军分两路败逃,一路去城里,一路直奔营寨,末将便自作主张带兵直捣其营寨。半路上,听到我军的收兵锣,便立即半路退回。”李维道:“令行禁止,余将军做得很好,我将你召回,便是暂不想将明军营寨捣毁。现在明军营寨里只有督军林琮,率领着一万人马。若是李某料想得不差的话,营寨毋须我们动手,他们自会前来相投。”众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王辉道:“恕末将直言,左迎秋刚刚分明流露出不屑与我等为伍之神态,怎会前来相投?”王化明道:“就是,左迎秋对我军已有所了解,放虎归山对我军大大不利。”张平海笑道:“放虎归山?王将军此言极不恰当。”李维笑道:“他算虎么,五万人马一日之内便全军覆没,你以为本将军不杀他,他还能活吗?”王化明:“末将愚钝,请李将军明示。”李维笑道:“左迎秋此人性格倔强,读过几年书,小有成就,便恃才傲物,自命清高,不屑与才疏学浅之辈交往。那魏阉乃是泼皮赌棍出身,因为赌债被逼当了太监,却阴差阳错的平步青云,自然被左迎秋等所谓清流之辈所不屑。他们的矛盾也因此产生,魏阉欲假李某之手除去这个眼中钉,李某偏不就范。但是,左迎秋今日一战几乎全军覆没,魏阉的亲信督军林琮便可凭此理直气壮地斩下左迎秋的头颅。”众人听完李维一席话,无不感到他分析的头头是道,非常有道理。 对李维的智谋由衷佩服,不愧是常胜大将军。众人都巴不得左迎秋早死,到时,加深东林党对魏阉的敌对,增加天下士大夫对魏阉的仇恨。 对义军来讲,有百利而无一害。就武犇一人郁郁不乐,他见李维放左迎秋回去,一开始还十分高兴,左迎秋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好歹也是朝中少之又少敢说真话的直臣。 可如今李维既然明知他回去必死,也不想办法留他一命,不由替左迎秋担心。 果然,傍晚十分,城上守军来报,说是城下来了黑压压近万人,声称要投诚。 李维等人登上城头一看,城下兵将都弃械于地,为首的将领手里拎着血淋淋的人头。 原来,左迎秋一回大营,早上带走的四万士卒跟回来的不到两千,尤其是左迎秋还絮絮叨叨地说要回去面圣,说李维等人实有苦衷,要皇上下旨招安义军。 林琮一听大怒,出来前魏阉对他早就有交代,这太监功夫不弱,当即抽出长刀斩下了左迎秋的人头。 江三平等从将相救不及,他们中大都是受过左迎秋恩惠的,眼睁睁看着这位谦谦君子被阉狗斩杀,无不义愤填膺。 众将官互通眼神,群起发难。那林琮虽是猛虎,却也架不住狼多,折腾了半天,还是被众将斩杀。 江三平带的头,众人便推他为首领。众将官一起商量,回是回不去了,那去哪呢? 眼下西南王祖用闹得正热乎,可都是些受灾农民瞎闹,不靠谱,被朝廷剿灭了又反,反了又剿,折腾了好几回。 有人提出来了:“不如就投李维义军。一来,都是明军旧部,多为魏阉陷害逼上梁山的。人家刘长今不就是杀了阉宦督军,最后投奔义军的吗?再说,李大将军明明将我等活捉,却又全部放回,这等恩德,我们不去投他投谁?”众人议定,便将林琮人头斩下,来至邵武城下。 李维将万人全部收纳,众将除了对李维的佩服外,还由衷高兴,义军势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李维下令摆庆功宴,每人赏酒半斤,肉四两,全军欢庆首站大捷。第二日,李维来至校兵场,对众降卒下令:愿意回家的得银二两,不愿意走的每年四两军饷。 场上四万农民琢磨来琢磨去,竟无一人想走,连李维都大为奇怪。后来一问,明白了。 原来,他们都是有军籍的垛集军,跟达官显贵的爵位一样,军籍也是世袭的,他们倒霉,祖上当过兵,到了他们这一代,征兵还得他们出,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一出生就带着 “军衔”。临到打仗,组织起来,拉出去简单训练几天,便成了士兵,这样的士兵何谈战斗力? 而他们即便回去,一到用人还得回来当兵。既然都是当兵还不如就在这混算了,回去千里迢迢,还给家里多添一张嘴。 李维心里其实并不想要这些农民兵,既然手下将官都想留下。那就分配到各城池,做守城士卒用吧,再命各守备对他们加紧训练。 义军从七万人暴涨至十一万加上邵德万人,共十二万。守城用六万,现在李维手下随时听调的士兵有六万人,假以时日,这些垛集军训练有成,便可有十万人马,到时即便是远征亦无不可。 转眼间,过了半月。这一日,李维收到线报:皇上震怒,不明就里斩了左迎秋全家八十余口,左光斗等东林人士亦受牵连,就连刚直不阿的杨涟亦被收监下狱。 皇帝钦命五军营征讨李维。李维得到消息,望着窗外远山翠峦,缓缓地道:“诸君,真正的大战开始了。”武犇叹道:“皇帝昏聩至极,就连杨大人这样的忠臣都打入大牢,唉,大明还有什么指望?”余新道:“不知杨涟是何罪收监?”武犇道:“探子说是遍查无罪,强加了个贪污罪收在东厂尸诏狱。”张平海骂道:“魏阉早想铲除杨大人久矣,现今利用左迎秋之败,迁怒东林党人,谁为左家说话谁就会被立即收监。进了尸诏狱,就别想再活着出来了。”刘长今不会说话:“明律对贪污罪处罚最是严厉,是我们害了杨大人。”余新道:“我们赢了就害了杨大人等,若我们输了,难不成砍下咱们脑袋,魏阉一高兴便会放过杨大人么?”刘长今立即嘻道:“老刘开个玩笑,想取咱们脑袋,谈何容易?”李维见众人越说题越远,一摆手示意安静,下面立即止声,缓缓道:“魏阉为祸多年,屈死之人早已数不胜数。若想早一步制止魏阉的屠刀,就得以杀止杀。诸君当齐心协力,号召天下有识之士,群起而攻之,只有铲除魏阉方能还天下太平。”众人齐道:“李将军说得有理。”李维道:“眼下,皇帝亲发五军营十万,一路会合沿途诸府县卫所兵,共计十八万,前来征讨我等,各位将军有何高见?”众人小声议论开来。 卷四 神武维扬4 这时,一个探子来至李维近前耳语几句。李维道:“最新探报,此次领兵的总兵官是礼部尚书周福元,现在大军已达安徽池州。”余新大呼:“这么快!”李维道:“所谓兵贵神速,这个周福元倒是不可小窥。”武犇道:“以他的行军速度,最多十天便可抵达福建境内,我们须早作准备。”李维道:“以武将军来看,周福元会从哪里进入福建?”武犇道:“想了解一个将领的意图,就要首先了解这名将领的脾性。这个周福元,据说是少年时代便是乡里的神童,乡试、会试均是第一。若不是少年读书时读成了歪脖子,万历帝恐其有损大明国威,特殿试时点了榜眼。他便是本朝继黄观、商辂之后第三个连中三元的才子。此人,文采风流,常与东林党人一起针贬时事,又因为人极其倔强,但凡认定的事情,极认死理,死不认输,因此,魏阉等人呼其为歪脖周。”说到歪脖周,朝中名人,众人自然无人不知,齐声大笑。 李维道:“一个人只要他有缺点,便不难对付。这便如同武艺相仿的二人切磋武功,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要输。”武犇道:“此人虽也是文臣,却颇有远见卓识,并非左迎秋这些纸上谈兵之辈可比,我们不可大意。”张平海道:“周福元既非阉宦一类,此际带的又是五军营的兵,可见这是魏阉为了进一步削弱皇帝势力的筹谋。我们是否要先下一封信函,以示诚意呢?”余新道:“张将军说得好,兄弟完全赞同,不管开不开战,先说明我们的苦衷,若是周福元理会,我们岂不大大有利。就算不理会,咱们也没损失。”李维笑道:“刚才武将军已经说了周福元此人的脾性,李某跟他也有过些交往。给他去信,只会枉送了送信人的性命。周福元作为东林领袖之一,他此刻急需一场胜利来夺回皇帝的信任,并借此来压制魏阉。这是东林党人和魏阉的一场豪赌,我们便是筹码,吃掉我们方能令东林党起死回生,扬眉吐气。”武犇道:“东林党人自诩清流,虽其中不乏忠直君子,但在魏阉之前,亦是排斥异己,独断专行,一党独大。眼下东林遭厄,暂处下风,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此乃是千古政治斗争的必然结果。为国为民,我们义军行的才是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不管谁来打义军的算盘,都将遭到我等众志成城一致抵抗。”众将闻言,热血沸腾,齐声喝道:“众志成城,坚决抵抗。”李维见武犇将众将斗志成功调动起来,拍案而起,趁热打铁道:“好,周福元想拿咱们的人头去换回他们昔日的荣耀,叫他做白日梦去吧,众将听令。”众人齐喝道:“有。”李维拔出一支令箭:“武犇何在?”武犇站出道:“末将在。”李维道:“本总兵命你带领三万人马,迅速攻占松溪、浦城,在浦城集结待命。”武犇道:“末将遵令。”李维道:“余新何在?”余新出列抱拳道:“末将在。”李维道:“本将命你带领一万人马,迅速攻占政和、周宁。这二城有失唯你是问。”余新道:“属下遵令。”李维道:“张平海,邵德何在?”二人道:“属下在。”李维道:“张平海率领二万人马攻占光泽,邵德率二万人马屯兵于黄坑。”二人道:“末将遵令。”安排完毕,李维又将辎重,粮运安排完毕。 对众将道:“诸君,可有异议?”武犇道:“光泽守将赵安,此人颇有先见之明。自从我们占领邵武,他便广招兵勇,朝廷也给他增派了不少兵马,现今光泽城内少说有三万之众,李总兵缘何只派二万人攻打光泽?”李维道:“正如之前本将军所说,赵安手下俱是垛集军,是临时从四方征募的农民,这些人有何战斗力可言?俱探子报,城内守军莫说兵器,就连统一的军服尚且未发到手里,很多士卒用的武器还是竹竿,我派二万人已是高估他了。”武犇点头道:“可是,光泽乃是有名的坚城,易守难攻。”李维道:“正因此李某才打算跟张将军一起去拿下光泽。一旦拿下城池,周福元必会分兵两路,一路取浦城,一路驰援光泽。此战武将军最为关键,浦城、松溪、兴田三城一定要拿下。抓紧修筑工事,等待明军到来。若是周福元恃众强攻浦城,你们可退守松溪、兴田,二城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周福元必会再次将军队一分为二,到时,你们只需坚守。这时间邵将军率军从黄坑悄悄掩至光泽敌后,内外夹击,可破光泽之围。到时,我们在兵合一处,来解武将军之围。”武犇此刻方明白李维乃是疲兵之计与分敌之术并用,由衷赞道:“此计甚妙,大化小,各个击破。”众将再无异议,各到校场点齐本部人马,浩浩荡荡奔赴前线。 此战用兵七万,正好是义军训练有素的全部军队,剩余四万新降的垛集军,负责把守各处关隘,由守将训练之中。 李维之所以叫武犇自带人马为先锋,主要是看中武犇颇具帅才,甚有谋略。 李维给武犇十天时间,必须占领三城。松溪与兴田守将跟武犇有旧,况且因朝廷长期欠饷,二城守卫早已跑的跑,走的走。 没走的也是些老弱病残,平素扫扫地,站站岗,哪里经得起战事。武犇一来,二城闻风而投,武犇兵不血刃便收下二城。 立即派人清点可用之兵,结果只有不到五千人。武犇号召军民,从附近山上采集石头、木材,加固加高城池。 又让人将护城河阔宽一倍。城头做了数百个炮位,二城分别留守八千人马,自己带着二万人去攻浦城。 来至浦城下十里外驻扎。浦城早已得到消息,城门紧闭,城上士卒张弓搭箭,如临大敌。 浦城东西夹在武夷山余脉之下,城墙借山势连贯而成,足有两公里长。 浦城守将王树生,颇懂得未雨绸缪。义军突起时,为防有变,及时征募垛集军加强城防,由原有的五千人,增加至现在的一万五千人。 并将城墙加高了两米,算得上是有先见之明的将领。武犇来至城下,先派人送上一封信笺。 武犇行事总是先礼后兵,借着这时间排兵布阵,挖壕驻营。不久,送信兵回转带来王树生回信一封。 武犇看也没看,随手撕了。手下罗永河奇道:“将军为何不看回信?”武犇道:“这个王树生,武某深知其为人。他在信中必定大骂而特骂,武某难道要找骂不成?”罗永湖道:“既是如此?送信何意?直接开打就是。”武犇道:“我们可以不去理会王树生的意思,但王树生不可以不知道我义军的宗旨。”说罢,武犇召集众将安排事宜。 武犇安排王安,命他他领三千人马,昼夜在城下佯攻。其他人等没事就睡觉。 罗永河奇道:“休息?武将军我们来此难道是来休息的吗?”罗永河与武犇老相识,私交甚好,说话比较随意。 武犇道:“老罗啊,你叫人盯好梢,防止明军偷袭即可。咱们先好好休息几日,反正离李总兵要求的日子还有四天时间。” 卷四 神武维扬5 如此一来,刚开始时,王树生见武犇屯兵城下,紧张得要命。派人严守,不得出战,任他王安在城下叫骂,我王树生就是不出来,你奈我何? 等到周福元大兵一到,看你们往哪里跑?但是很快又发现王安部是在佯攻。 王树生老奸巨滑,仍不解其意。到了晚上,夜观义军大营,只见黑压压一片,寂静中透着诡异。 王树生陡然醒悟,一拍脑袋急道:“快给我叫醒所有士卒,全部集结在城内,武犇小儿这是要搞夜袭呀。”结果一晚上过去了,义军那边仍是虚张声势。 第二日,王安打着呵欠继续在城外叫骂,作势佯攻。王树生心道,你就骂吧,我偏不上当,昨晚没夜袭,今晚肯定偷袭。 遂下令全军晚上仍不许睡觉,不睡觉士兵哪受得了?王树生手下有个临安人李佑才,献上一计:叫大部分士卒在白日休息,晚上所有人都要睁开眼。 谁敢闭上,杀无赦。王树生听从。不料,王安一见城头士卒减少,立即攻城。 王树生只好又增派士卒来至城头,王安立即停止进攻,只在城下叫骂。 城头明军打着呵欠怨声不绝,战不能战,睡不能睡,如何是好?到了晚上,突然传来杀喊声。 王树生大喜,全体士兵齐齐列在城下,就等着义军前来。结果等了一个时辰,喊杀声未歇,派人一看,义军营内,仍旧黑压压一片,喊杀声是城外叫骂的那二千人。 他们也不累,喊了一天了。王树生戎马半生,知道这是疲兵之计。但是,明知如此,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却也不能大意。 如此连续三日,王树生睡觉都不敢摘甲,铁打的人也累得迷迷瞪瞪,他已然料定义军必会在某夜攻城。 遂令军士白日只留少许人放哨。大部分人白日休息,以备晚上开战。第四日,日上三竿,王树生正坐在竹椅上迷糊。 突然,属下来报:“报告王将军,贼军开始攻城。”王树生一挥手道:“去去,肯定又是佯攻,那帮孙子没胆攻城。”属下急忙又说一遍:“这次似乎不是佯攻,将军何不去城头瞧瞧,贼势凶猛,再不决断,恐怕贼军便打进城了。”王树生此刻正困得浑浑噩噩,半晌竟鼾声响起。 属下将官大急。一名亲信将官,一把将王树生架至屋外。王树生连骂混帐,陡地睁眼一看,城内四处已然全是义军的身影。 武犇首先将炸药捆成一团,点燃后用投石机投掷城下。轰然一声巨响,城墙被炸塌一片。 武犇大手一挥,义军潮水般涌入城内。城内明军由于连续四天三夜没睡好觉,大部分士卒犹在梦中。 有些惊醒的士卒亦无精打采,怎能抵御养精蓄锐,生龙活虎的二万义军。 王树生此刻方知自己愚蠢,见大势已去,在几名亲随掩护下,拼力向北城门退去。 后方士卒见主帅先逃,无心抵抗,跟随王树生逃出浦城。一路投向上饶,刚到广丰。 迎面来了一支骑兵,打着周字旗号。王树生一探听,原来是周福元的先锋官也是他的亲信家将周成国。 二将略作寒暄,王树生道:“敢问周将军,周总兵此刻在何地?末将好前去拜见。”周成国心怀鄙视反问道:“王将军,周大人闻听贼军在攻浦城,便派本将先行前来支援。不知浦城现在是何状况?”这是明知故问,王树生闻言羞臊至极。 道:“贼军势大,数十倍于我浦城守军,末将拼力抵挡四昼夜,仍然被破城。周将军还是与我一同面见周总兵,然后调大军前来剿灭贼军。”周成国心想,老子头遭出兵,不立个大功焉能回返,趁贼军刚刚占住根基未稳,先杀个回马枪再说。 于是问道:“清点你手下还有多少兵马,随本将军杀个回马枪,夺回浦城,你也好将功补过。”王树生急道:“贼军士气正盛,而我军新败,士气正衰,此刻不宜再战。”周成国本是京都五军营出身,瞧不起地方垛集军,闻言不耐道:“衰的也是你们这些卫所兵,我们五军营在此,你怕甚?也好,你只管跟在后面瞧热闹吧,我这八千精兵就给你拿下浦城再说。”说罢,指挥部队直扑浦城。 王树生手下只有残兵败将不足三千人,此刻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毕竟老成持重,稍一权衡,还是远远跟在周成国后面。 心道,周成国若是顺利攻入浦城,那是最好。他亦可浑水摸鱼,将功补过,抵去失城之罪。 若是周成国失败,躲在最后,逃起来亦方便。周成国血气方刚,五军营乃是皇帝禁军。 在地方军面前,人人都有种优越感。也比一般士卒,无形中多了份无端中的骄傲和自负。 武犇攻下浦城,为防敌人反扑。先派哨探到北城门外十里,带有快马数匹可供疾驰。 又在浦城北城头架设了百门火炮。本次随行,李维特批给他五百门佛朗机火炮。 他在松溪与兴田各安置了二百门佛朗机。只带了一百门前来浦城,一炮未发便拿下浦城,加上浦城原有的一百门佛朗机火炮。 共二百门,全部架设在北城墙。又发动军民在城门口堆起沙袋山,城门口堆满后,又沿内城墙下堆砌一丈厚的土墙,绵延整个东西城墙。 他是防止周福元像他一样用炸药捆炸塌城墙。当然,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干完的,好在义军美名远播,老百姓都支持义军。 很快数十万人参与到筑土城的大军中。安排已毕,武犇清点降兵,大概有五千余人。 武犇可怜这些人都是附近农民,下令愿意留下的,就地编入营内。不愿意留下的,从南门放出。 这些降兵闻言,大呼义军万岁。留下的不到二千人,全部编入各营。城内粮食王树生早已准备的十分充足,唯有弹药不多。 这种情况武犇并不意外,他的水军就常年缺衣少粮,弹药匮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主要还是靠造反后,从各地抢来的。武犇把弹药粮食,自己只留下十天的。 其余派人运至松溪,兴田二城。他也知道,最后的攻坚战还得靠此二城,一个是二城地理位置互为犄角,相辅相成,烽烟可望。 即可相互驰援,又可联手出击,。只有按照李维所说,逐步分散周福元兵力,最后在二城拖住周福元。 待李维顺利击溃光泽明军,自后方奔袭周福元的后路。内外夹击,可成大胜。 武犇思路明晰善决断,也善于从大局出发考虑问题,这就是李维将此重任交给他的原因。 到了夜晚,北城门外哨探,突然快马驰回,城上守军早备有长绳缆筐将其接上。 哨探带回来个十万火急的情报:发现北方来了近万的骑兵。武犇闻言反倒大喜,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哥,闲着没事,给咱们送马肉来吃?”下令敲响军鼓,号令众将齐至中军帐。 武犇道:“探报城外来了一万骑兵,周福元竟派骑兵前来攻城,也亏他想得出。今日劳累一天,王安你们也休息一白天了,今夜就交给你们,其他士卒仍然轮番休息,不可放松南门的警戒。”王安领命,带领三千士卒来至城头,其中一千火枪手,一千弓箭手,一千长矛兵。 王安使个小聪明,命令城头熄灭所有灯火,并在城内不远处点燃湿柴,湿柴见火,立时浓烟滚滚。 火枪手荷枪实弹,弓箭手张弓搭箭,全部伏于城垛下。周成国连日奔驰,终于来到浦城城外五里处休息,派了探子前去打探。 不一时,探子回报:浦城城头一片漆黑,城内浓烟滚滚。周成国闻言大喜,道:“定是贼军在城内烧杀抢掠,此刻攻城,可趁乱取之。”回头吩咐道:“速速将所带火药捆成捆,待会杀至城下,可用火药炸开城门。”安排完毕,便挥军杀向浦城。 卷四 神武维扬6 王安听到外面马蹄声弛近,命令手下稍安勿躁。待近了再开枪,等敌人逃跑时再发炮。 不一时,敌骑兵黑压压来至二百米处。王安大喝一声:“开打。”城上千把火枪齐声共鸣,千只飞箭如雨点砸下,周成国骑兵立即人仰马翻,瞬间倒下一片。 周成国知道中计,但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此刻若是收兵,岂不被王树生嘲笑? 遂硬着头皮喝道:“速速给我炸开城门,谁第一个冲进城门本将军重重有赏。”有道是当官的动口,当兵的动腿。 谁敢不从长官命令,便是死路一条。这些骑兵冒着矢石,好不容易冲到城下,无奈他们是轻骑兵,根本没有攻城器具,只好等炸药捆来至城门下。 轰然一声,城门倒是破碎了,却流出不少沙土来,城门口依旧被堵的死死。 周成国至此方知对手不简单,遂下令收兵。骑兵一撤,城头火炮齐发。 待退到火炮射程之外,又死伤不少。粗点人马,这一顿饭功夫便折损了三千多匹战马。 周成国气得咬牙瞪眼,指着浦城骂道:“不出三日,待总兵大人一到,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这时,王树生在旁劝道:“将军不必生气,胜败乃兵家常事,武犇此人为明将时,便颇会用兵。我们在此也不是办法,此地不远有个名叫八都的小镇,我们不妨先到哪里整顿兵马等待总兵大人的到来。”周成国首战遭挫,一时也没了主意,闻言正合心意。 遂带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北行了二十里,驻扎到八都。不想,这一切尽被武犇的探子看在眼里。 周成国万余人,连日奔波,早已疲累不堪,夜半三更,睡得正香。陡听帐外,枪声响做一片。 原来,武犇得知周成国骑兵败退至八都。便已猜到这必是周福元派的骑兵先锋,而主将蠢才一个。 便派王安带领本部三千人马,自后方夜袭周成国。周成国梦中惊醒,四面八方全是杀声,以为被重重围困,惊慌之下,战意全无,率领一支亲军突出重围,慌不择路,向西奔逃。 周成国直逃出一百里外方停住,一日之间,接连两败,乱军中王树生亦不知逃至何地。 殊不知,王树生远比周成国有经验,早令士卒衣不解带。一听喊杀声,立即率部先逃。 所以他带的三千兵马并未折损,一路向北投向上饶。按他估计,此刻周福元应该到了上饶。 王树生到了上饶城下,城门紧闭。但见城头旌旗招展,士卒甲胄鲜明,气象万千。 看守军这架势,远非他们这些卫所兵所能比拟,必是周福元已然驾临,便在城下知会上面守军开城门。 不一时,上饶卫指挥使尚元出现在城头。尚元并未开城门,而是放下吊筐,道:“王将军,奉周总兵令,兄弟不敢擅开城门,委屈将军之处,还望见谅。”王树生道:“难到我这三千士卒,也要一个一个坐吊筐而上?”尚元道:“总兵大人只答应吊上王兄一人,下面士卒原地待命。”王树生无奈,京官架子大,他已是领教过了。 回头吩咐手下,原地待命。自己一人坐上吊筐,方到城头,立时奔来几名大汉,不由分说绑了。 王树生惊道:“尚将军,这是何意?”尚元笑道:“好你个王树生,想来诈开城门,没那么容易。周总兵料事如神,早已洞悉你的心机。左右,先斩下这厮左臂,叫他不老实。”寒光闪过,王树生一声惨呼,左臂便已然分了家。 王树生也算是沙场老将,死人堆里滚打出来的,骨头颇硬。强忍着剧痛大骂尚元道:“你……你这混蛋乱用私刑,就是要斩首,我……我也要先面见周总兵。”尚元狞笑道:“见不见都是个死,那么坚固的一个城池,四天便被你丢了,难道还想活命吗?好吧,既然你想见,我这就带你去。”一挥手,又过来个属下,拿出金创药给王树生止了血。 这一幕,都落在城下王树生士卒眼里,各个心里直打鼓。王将军这是有去无回啊,咱们在这干嘛,难不成一个个等着挨刀? 个别胆大的已然嚷道:“娘西皮,王将军为他们出生入死,就落得这么个下场,怨不得大家都说义军好呢,与其城外等死,我看不如去投义军。”说罢,挤出人群,向来路走去。 众人没有主心骨,见那人一走,不少人跟风而动,一时间跟者不断,城下不一会,便几乎走了个干净,有自己找路回家的,大部分人去投义军。 武犇得知城下有二千余人来投,登上城头一看原来是王树生的旧部,了解到王树生在上饶城头遭虐,现今生死不明,士卒寒心,所以来投。 义军正是用人之际,武犇来着不拒,全部接上城头,分别均摊至各营。 经此一战,武犇深知内土城的好处,一面加紧浦城的加固,一面派人加紧松溪、兴田二城的城防。 第三日黎明,探子来报,打着周福元旗号的大军已然驻扎在城外十里处。 武犇带了几个随从轻身从城墙上跃下,攀至就近的山岗持千里镜观望敌营,但见对方营寨齐整,连绵数里,戒备森严。 对随从道:“这个周福元倒是不可小窥。”回至营寨,罗永湖和王安分别带一支万人队轮流休息,剩余二千余人便由武犇亲率。 罗永湖道:“老武,不如咱们趁黑去偷袭一把,明军千里迢迢而来,咱们以逸待劳,定可杀的他们丢盔卸甲。”武犇道:“今日本将观看了敌寨,周福元安营扎寨颇有一套,夜袭恐怕他有所防备。”众人衣不解甲,过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明军缓缓开出,在阵前方安置了少说五百门火炮。每门火炮后站有两名火枪兵和三名长矛手,炮兵前侧有两个万人队。 不一时,兵分两列,帅旗下一位中年儒士手捋长须,道:“众儿郎,第一个登上浦城城头者赏银千两,封千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军营士气立见高涨。 周福元大手一挥,浦城外立即杀声震天,明军铺天盖地而来。二万余人架设云梯,冲门车等攻城利器,潮水般涌来,绵延在二公里长的城墙下。 周福元从逃回的骑兵口中得知武犇将城门处用泥沙封死,是以命令属下,同时进攻二公里长的城墙。 他以为这么长的城墙短时间内不可能都被泥沙加厚,总有薄弱之处。武犇登上城楼,二百门火炮齐声轰鸣,铁蛋呼啸着砸向密集的人群。 待明军冲到二百米内,武犇仅有的三千火枪齐发,三千弓箭手箭如雨下。 只一会儿,城墙下伏尸一片。城墙上,每名射手身后跟着两名长矛手,为的是防止明军攀上城头,好用长矛捅下。 罗永湖看得眉飞色舞,道:“奶奶个熊,这帮孙子来送死吧,来多少杀多少。”武犇心道不对,若是这么玩命攻法,歪脖周就空负盛名了。 用千里镜观看敌营,果然,敌营那五百门火炮利用这会儿时间。又已悄悄靠前些许,将城头置于射程之内,乌黑的炮口如同一张张血盆大口对着城楼。 武犇大叫不好,一左一右抓起罗永湖和王安,跃下城楼。旋即一声炮响,城楼被砸塌一片。 此际城下明军完成掩护任务,飞速后退。武犇急忙发令,所有炮手、射手全部后撤。 随即,便听炮声呼啸不绝,每一阵巨响过后,便飞来数百颗铁蛋,雨点般砸在城墙各处,激荡的石屑纷飞,烟尘蔽日。 过了许久,炮弹雨终于停歇,多亏守卫撤的及时,损伤较小。但是炮台火炮,来不及撤下,被摧毁许多。 这时城下又传来惊天动地的杀喊声,武犇俯视城下,明军如蝼蚁般密密麻麻少说有四万人,携数百架云梯,从各个角落直冲城下。 武犇号令全体射手归位,经此一阵炮轰,可用火炮只有八十门左右,折损大半。 武犇吃一堑长一智,吩咐手下,赶紧到松溪、兴田二城报讯,要守备马上加固炮台,不光底座加固,炮台四周都要设一尺厚的挡石,把每座炮台筑成一座小石屋。 同时令人加紧运沙土,填在浦城城墙各薄弱处。这场厮杀一直杀了一天一夜,周福元在折损了近万人后,终于下令停止攻城,他没想到义军这么顽强,不由蹙眉凝思。 尚远献计道:“不如我们继续炮轰,贼军在我方炮火轰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他城墙再坚固也有被炸塌的时侯,到时我军再全力冲杀,武犇焉能抵挡?”周福元一听有理,遂命令将本部八百门火炮全部列出,黑洞洞炮口对准城墙连续轰炸,直炸了个一夜未停。 武犇也未闲着,知道敌军意图,亲自上阵运土。军民见主帅同甘共苦,亲自挑土篮,士气振奋,无不争相运土。 二公里长的城墙后,很快出现一道比原城墙厚实三倍的土城墙。武犇命人将土润湿,经万人一踩,土墙很快被踩个结结实实。 有铁蛋击在上面,立即陷进,一点烟火都见不着,士卒大喜。 卷四 神武维扬7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轰炸,外城墙终于被轰塌一大片,令周福元部下欢呼不止。 然而,烟雾散净,一座褐色城墙又出现在众人视野。尚元将此消息告诉周福元,周福元笑容立即僵在脸上。 出营观望片刻,叹道:“这个武犇好能耐,竟能在这短短数日建成一道内土城。”边说边掐指一算, “不可能啊,这么长的城墙,这么浩大的工程,至少要用用几十万人方可。可是,义军主力不是在打光泽吗?”尚元道:“启禀总兵大人,末将以为仅凭此点便可推断义军主力绝不在光泽。浦城才区区十余万百姓,就算全都参与建筑土城,亦不可能几日内建成,何不令孙家敏将军火速分兵前来支援。”周福元对旁边一人道:“刘能何在?”刘能道:“末将在。”周福元道:“光泽战事如何?”刘能道:“传信官今早回报,孙家敏将军奉命支援光泽,然而赶到时已然晚了一步,光泽城已被贼军占领。孙将军将光泽城团团围住,贼军凭借坚城守而不出。孙将军苦于缺少攻城火炮,一时,亦难以拿下。”周福元道:“都是阉狗遏制我等,只给了八百门火炮。不过,贼军还不如我们多呢?”旋即又道:“你速速通知孙家敏叫其暗暗将围城之兵撤出一半,走黄坑,连夜抵达浦城南门,咱们来个两面夹攻。料他武犇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连南城也堆起内土城。至于北城则继续轰之,派人速速从就近武库补充弹药。”众将闻言连称好计。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铁蛋呼啸着砸在被润湿的土堆上,渐不起丁点火花。 尽管铁蛋如雨,武犇在城北最高的佛塔上举镜观望。这里远在明军火炮射程外,便临时在此立了指挥大帐。 武犇已然看出,明军火炮虽然不停,却已远不如昨夜凶猛,看来周福元另有计划。 此刻不知李维那边战事如何?计划进展得是否顺利?遂书信一封,汇报这里的战况。 派人走武夷山小道往光泽而去。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维当日武犇分道扬镳,亲率大军来至光泽城外驻营。 光泽守将赵安早已将四门紧闭,城头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光泽处在众山之间,城池狭小,四面四通八达,并无天险可依。 赵安是典型的靠祖萌世袭一族,其祖上为大明立过功勋,子孙跟着享受爵位。 赵安此人虽不是胸无点墨的愚蠢之辈,但至少是平庸至极。在他眼里,但凡战争,人越多越好。 所以,早早就在城内外征募了三万多农民,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大部分士卒缺盔少甲,为好辨认,便在腰上统一系一根红丝带。 武器更是奇缺,别说刀剑了,就是拿竹竿和菜刀的都有。赵安奇思妙想,将没武器的人跟有武器的人搭成一组,有一人死了,武器问题就解决了。 赵安手下刘平鼻子都快气歪了,不住请求赵安何不利用跟工部尚书有那么点亲戚关系,托人去工部活动下。 搞点衣甲武器弹药什么的,这样打起仗来才有恃无恐。赵安闻言有理,遂修书一封,命刘平带人火速赶往京城。 刘平走了没几天,义军已然兵临城下。吓的赵安又连夜派人往上饶周福元处求救兵。 李维扎好营寨,正在研究如何攻城。这时,张平海来报,武夷山响马头子张思霸前来投奔。 李维急忙有请。张思霸乃是武夷山一带声明最著的大盗,一生豪侠仗义,专门劫富济贫,杀贪官污吏。 因而,附近官府无不痛恨,多次围剿,无奈武夷山广阔无垠。张思霸一旦发觉不妙,就躲到深山里。 山里四处有他的藏兵洞,官府无计可施便联名上书请求刑部让谷昭出马。 谷昭手持刑部捕签,单人独骑来至山下。张思霸思索再三,最后力排众议,独自一人至山下相见。 二人在山下茶馆喝了一顿酒,然后便各归各地,啥事没发生。此事传遍江湖,许多等着看张思霸倒霉的人士无不失望。 二人山下的一席话,亦成了江湖人士津津乐道的谈资,为此而诞生的谣言更是数不胜数。 李维对此事也极为好奇,与谷昭喝酒时曾问过他。谷昭哈哈大乐,说:“当日我行至山下,人饥马乏,张思霸独自一人拎了两坛好酒,一只烤羊,我二人席地而坐,喝酒吃肉,吃完了走人。”李维奇道:“什么也没说?”谷昭点头。 李维笑道:“嘴上不说,心里明白。”李维对谷昭的了解更甚亲兄弟,他自然明白谷昭单从张思霸慷慨赴义的举动上就以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面对好汉子谷昭向来手软。 李维带领众将亲自至营外迎接张思霸。张思霸满面虬髯,雄赳赳气昂昂,俨然一方霸主的气势。 率领二千余人,浩浩荡荡出现在李维面前,人未至,话先来:“哈哈哈,李大将军,闻名不如见面,老张有礼了。”李维一把握住张思霸大手笑道:“果然快人快语,张寨主,李某闻名已久,今日你我当痛饮三杯。”张思霸道:“三杯?哈哈至少要喝三百杯。”李维笑道:“不可,不可,此乃阵前,张寨主亦是领军之人,焉能不知军有军规的道理?”张思霸道:“那么,老张助你破了光泽城,你我再痛饮一番如何?”李维闻言立道:“就这么说定了,你我各执三坛,不醉不归。”其实,李维亦是豪爽之人,碍于军规,若是破城,必然摆庆功宴,到时,图一醉也无不可。 其实,以李维的功力焉能喝醉?张思霸一挥手,道:“把那个军官带上来。”左右闻言,推推搡搡推出一个五花大绑的明军军官。 张思霸道:“此人名叫刘平,乃是赵安派出去的补给官。”原来,刘平数日前征得赵安同意,率领一千名名手下,牵了一百辆牛车,绕道前往浙江。 不料才行不多远,已然被张思霸探子盯上。张思霸平素只在南山一带活动,被战火吸引,近日来到山北。 就是想暗地帮帮义军的忙。正巧有明军百辆牛车经过,不抢白不抢。张思霸手下虽然只不过两千来人,但是各个都是出身绿林的好汉,人人练就一身功夫。 那些平素养尊处优以及临时征募的士卒自然不是对手,很快被张思霸活捉了刘平。 那刘平也非硬汉,稍使手段,便将事情缘由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张思霸得到这个情报大喜,正愁投奔义军缺个见面礼,便带了所有人马前来投奔,正巧李维也率军前来。 李维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心下大喜,真是上天相助。在中军账面对众将,喜道:“诸君,有张思霸相助,光泽城二日内必破。”说得如此有把握,众将官知道李维成竹在胸,皆大欢喜。 李维当即封了张思霸做后游击,然后,将刘平提出。他从张思霸那里知道刘平是个软蛋,稍加恫吓,刘平便发誓加入义军。 李维要刘平如此这般,依计行事,为防止他临阵倒戈,又给其服下一枚毒药,说是三日没有解药必死,刘平吓得更是不敢有二心。 赵安眼见义军驻扎在城外十里,真正是心急如焚,连发十道八百里加急催促援兵。 其实,他三万大军一兵未损,义军也并未攻城。只不过心里没底,巴不得自己这边人越多越好。 第二日,天蒙蒙亮,手下来报,说是上饶周总兵已然得知贼军意图,派了孙家敏将军领八万大军前来支援,要大人无论如何坚守两日,援军两日内必到。 赵安闻言一头差点顶到屋梁,大喜道:“如此说来,此城无虑。”不料,到了中午,又有探子来报,义军已然拔营后撤。 赵安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属下亲信赵奎道:“必是贼军得到风声,知道孙家敏援军马上就到,所以胆怯,提前开溜了。将军何不趁此时机去追袭贼军,若是得胜,亦是明军对贼军开战以来的首胜,谁还敢小窥赵将军。”赵安闻言有理。 就派赵奎率军一万,追杀义军。结果,赵奎领兵一路追赶,到处是丢弃的辎重,粮食,还有些火炮,赵奎也懒得追了。 手下穷惯了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纷纷拾起义军丢弃的辎重,回到城内上报赵安,说是一路斩杀贼军万人,抢得辎重物品无数。 赵安大喜,天色黄昏,下令摆宴庆功。喝得正欢,属下来报,刘平带着满满的一百车物资,正在北城外。 赵安一听又乐了,道:“诸君,今日为何喜事如此之多。方才,我光泽军开创了对李维贼军以来的首胜。捷报八百里传报周总兵,相信嘉奖马上就到了。此刻,刘平又将弹药运回,我光泽更是安枕无忧。快去将刘平迎入城内,为他接风洗尘。”这时,一名属下道:“万万不可,刘平才行得几日,为何这么快便回来,其中定然有诈。”刘平乃是赵安心腹,闻言虽觉有理,但对那将官亦有些不忿,道:“有诈?哼,刘平忠心谁人可比,回来的早定然别有隐情。好吧,既然你不服,你我速到城上相询,好叫你放下防人之心。”赵安放下酒杯,临行还命令厨房将酒菜温热,以备回来继续吃。 来至城头,赵安叫刘平近前说话:“为何回来的这么快啊?”刘平道:“启禀赵将军,末将刚过上饶便遇到周福元大人,周大人得知光泽缺吃少穿,弹药匮乏。便先从自己营中拨出物资,交由末将先行带回光泽使用。周将军嘱托,他们大军马上就会抵达光泽,这几日,务必要小心为是。”赵安看看刚刚那名心存警惕的部将,笑道:“刘平兄弟辛苦了,本将焉能不相信于你。来人哪,速速将城门打开。”物资进城,刘平将头车打开一角,里面全是大米。 后面木箱大部分装的是火药,赵安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拉起刘平便往营中饮酒去了。 卷四 神武维扬8 这一喝足足喝到二更天,众将困乏俱各自休息去了。三更天一过,赵安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一盆水泼醒,睁眼一瞧,床前站着数人,大都不认识,为首的似曾相识。 有人点起油灯,赵安揉眼再仔细一看,睡意立时全无。惊呼:“李……李……李将军。”李维戎马倥偬,十六岁从军,为将二十年,征战无数,好称大明军神,凡是领军将领哪个不识? 李维见赵安光着身子,扔过一件衣服,笑道:“赵将军一别数年,不想今日,如此尴尬相见。”这时,赵安才听出外面人声嘈杂,顾不得穿衣服。 从床上翻身跪倒,脑袋磕的梆梆响道:“李将军,念在末将与您老有一面之缘的份上,还望饶恕小人一命。”李维扶起安慰道:“李某尚不如赵将军年纪大,如何当此重礼?将军莫要惊慌,难道未见义军昭告天下的檄文吗?李某只反阉宦,并不反圣上,你我同殿称臣,将军何惧之有?”赵安不信李维就这么饶恕自己,不知所措。 原来,李维从军中精选了五百功夫高强的士兵藏于刘平的牛车中。赵安大意,未加仔细盘查。 到了半夜,这些人悄悄涌至南城,杀了守卫打开城门。李维白日假装退逃,将辎重悉数留下。 到了夜间没有辎重羁绊,全军轻装来至城下。待城门一开,迅速攻进城内。 守军见不到主帅无心抵抗,大部分士卒本就是被迫从军,望风而降。李维因此很快就控制了全城。 李维让人取过盔甲给赵安穿戴整齐,一行人来至城内校兵场。赵安至此方知,自己一顿酒喝的三万人马全部被俘,顿时悔愧交加,面对几万双眼睛,恨不得立时钻地缝里去。 对李维如何进得城,仍旧莫名其妙。李维对赵安道:“赵将军既然读过李某的檄文,此刻该知如何对手下士卒说,还用李某教吗?”赵安忙道:“不用,不用,末将知道怎么说?”遂清了清喉咙,眨巴眨巴眼,努力挤出一副威严嘴脸。 大声道:“众将士,圣上昏聩,忠奸不分,阉宦当道,黑白混淆,乾坤蒙羞。今李将军义旗高帜,清君侧,除奸佞,还国泰民安。天下各郡无不响应。光泽虽弹丸之地,亦当为国分忧。本将军当带领诸君唯李将军马首是瞻,共讨魏阉。”魏阉早已天怒人怨,众士卒一听要讨伐魏阉,本来许多不情愿当兵的农民,闻言亦欢欣鼓舞,誓要讨阉。 李维仍旧按照以前办法,愿意留的留,不愿意留的遣散。三万降兵留下近二万人,走的全部从南门遣散。 告之北门即将大战,那些农民哪里还敢从北门走,宁愿绕远。李维整顿兵马,将降兵编排好,便开始着力加固城池。 将所有火炮分摊至各城墙,四面城墙每边各派万人驻守。张思霸则带着二千人四处巡,哪里吃紧便支援哪里。 到了第二日中午,城外人喊马嘶。李维登楼一观,城外黑压压来了数万人马。 开路的是数千骑兵,为首的将旗一个斗大的的周字。李维命令速将数十门 “盏口将军”火炮对准大旗。城外明军正是周福元派的孙家敏八万援军。 孙家敏刚刚行至上饶至光泽中间地带,正好碰见被武犇击败的周成国部骑兵。 周成国逃得仓惶,一城未得,八千骑兵便折损近半,不敢去见周福元。 正巧遇到孙家敏,遂决定跟随孙家敏支援光泽,意欲将功折罪。不料,刚到光泽城外,骑兵跑得快,见城门紧闭不开,城上守军仍然是赵安旗号。 正自狐疑,城头突然下来一片盏口大的铁蛋雨。周成国猝不及防,连带周围数骑全部被砸成肉泥。 也活该他倒霉,李维以为是周福元亲自前来,原本是要趁周福元不备击杀周福元的,不想杀的只是其周家的先锋官。 骑兵们见主将被杀,事出仓促,一时乱了阵脚。李维趁机下令开炮,迎头一阵痛击,城外撂下千具尸体,方知光泽已失。 为了迅速支援光泽,孙家敏部所带火炮不多,且以轻炮车为主。其中碗口将军才不过二百来门,单以火炮来讲无法跟义军争锋,孙家敏下令大军在义军火炮射程外安营扎寨,将光泽四面围起,好在光泽不大,八万多人马足够围成厚实的一圈。 然后派人去周福元部调攻城利器红夷重炮前来。孙家敏心道,最多四五日,等红夷重炮一来,轰开城墙,看你们义军还有什么能耐? 不料过了几日,周福元回话,叫他暂时先困住光泽,周福元也遇到了武犇的强烈阻击。 周福元是想先拿下浦城,消灭义军主力,然后大军迂回至光泽,一鼓歼灭残余义军。 和李维所想如出一辙,只不过背道而驰。由于武犇的成功阻击,致使周福元错误地以为浦城方是义军主力。 于是,在困了光泽数日之后,眼见光泽只防不攻,从而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遂下令孙家敏分兵三万,从黄坑迂回至浦城南门,准备两面夹击。这步棋早在李维的意料之中,李维之所以在光泽按兵不动,就是等着孙家敏不耐走黄坑。 可想而知,黄坑处于武夷山余脉包裹之中,周围崇山峻岭,全是狭窄绵长曲折的山路。 孙家敏得到周福元命令,留下一名部将继续围困光泽,自己带领四万人马走黄坑。 这一日,奔行在崎岖的山道上,偏偏天公又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四处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几万人踩过的地面全是淤泥。 人脚马蹄陷入半天拔不出来,真是苦不堪言。这些五军营的士兵属于京城禁军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一时间骂声不绝,士气低下。 孙家敏不是左迎秋、赵安之辈可以比拟。他立即挥刀斩了几名满嘴怨言的士兵,喝令全速前进,不得有误。 再往前,就到了鹰嘴。鹰嘴乃是黄坑有名的险要之地,因地形到此突然收拢,如弯曲鹰嘴而得名。 两侧的山坡虽算不上陡峭却也难以攀越。孙家敏行至此处,对属下道:“此地甚为险要,若是有一支伏兵在两侧,你我老命休矣。”家将孙强道:“好在下着大雨,就算有伏兵,火枪俱不得用,弓箭威力也比平时减了一半,能奈我何?”话音甫落,陡听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 前军阵脚大乱,地方狭促,仓惶间向后拥挤。孙家敏行伍多年,经验十足,大吼一声:“伏兵无多,不许自乱阵脚,后退者杀无赦。”身边几名亲兵,抽出长刀,见后退的士兵便砍。 不一时,便斩杀了数十人。此举震慑了士卒,没人再敢后退。孙家敏道:“大家不必惊慌,贼军火器在此天气无法使用。三军听我调度,火器全部扔下,长矛手上前,刀手在后,给我冲!”孙强得令,手使长矛,带队冲锋向前。 不料,一声炮响,正好命中孙强,将其砸了个稀巴烂。随即义军方向接连响起数十声炮响,铁蛋呼啸着砸向明军。 这回连孙家敏也大吃一惊。殊不知,邵德此人跟武犇是至交好友,二人经常切磋兵法韬略。 李维把黄坑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邵德,便是看中邵德的才干。邵德屯兵黄坑数天,早已观察勘测好地形,最后才选中鹰嘴作为防守要隘。 他深知南方多雨,于是早早利用山势,开凿出许多石洞存放弹药,火炮亦用油纸包裹隐藏在暗处。 孙家敏虽然治军有一套,然而北方人不了解南方善变的气候,时下正值酷暑,手下明军更是无法适应潮热的天气。 义军火炮吞吐,每一阵巨响过后,孙家敏身前便倒下一片尸体。此刻明军正处在低洼处,被大雨浇的眼睛都睁不开。 山坡遇水溜滑,更加难以攀登,只有挨打的份。多亏邵德军火枪弓箭无法使用,否则,死伤更大。 邵德火炮保护虽好,却可惜火炮太少,一时难以造成大面积迅速杀伤。 明军在孙家敏严厉控制下,逐渐稳住阵脚。这时,邵德手下献计,何不将长矛当标枪使用。 居高临下,又顺风顺水。邵德手下长矛兵万人,便有一万杆标枪,虽说有些冒险,邵德思忖片刻还是点头同意。 顿时鹰嘴上方飞枪如雨,这下子明军吃不住了,一万杆飞枪尚未扔尽。 五军营士卒再也顾不得孙家敏的亲卫队,蜂拥向后退却,又一次形成踩踏。 一时间,嚎声不绝,只要脚下一打滑,便立遭被万人踩踏的厄运。邵德就是要这个结果,大手一挥, “下!”义军从山坡溜下,捡起地面上的武器,从后方掩杀。孙家敏知道大势已去,一狠心率少数士兵奋力抵挡。 由于处在下风口,眼睛都难以睁开,没多久,孙家敏及其部将数人便死于乱军之中。 卷四 神武维扬9 这一阵杀伐,一直从天明杀至天黑,从黄坑杀到光泽北城外。留守围困光泽的部将孙虎得知孙家敏溃军退回。 急忙率部前来阻敌,与邵德部两军相交,杀成一团。李维在城楼看见城外乱作一团,知道邵德已然来到。 此时,张平海来报,西城外明军正在大规模调动,似乎是去支援北门。 不一时,南门和东门亦出现调动。李维升做大帐道:“邵将军辛苦了,此刻该看咱们的了。众将听令:四城门大开,一同出击。”众将早已憋得难受,齐声遵令。 张平海率万人从西门率先杀出,此刻西门早已人去营空,所留守者不过三千人,如何抵挡这如狼似虎的万人队? 张平海杀光西营便率军支援邵德,从明军背后直扑而来。明军刚刚阻住邵德,局势大为改观时,不料后背又乱。 不多时,李维,张思霸,刘长今等人分率万人从各方向扑来。这一战,又杀到第二日午时。 真可谓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孙家敏部主将连带从将数十人阵亡,八万士卒亦所剩不过万人溃逃向上饶方向,被俘者逾二万,战死五万。 而义军方面死亡不到三千人,在滂沱大雨中,双方士卒展开了场久违的纯粹的冷兵器战。 大战初始,主帅先亡,士卒如同无头苍蝇乱撞。明军火器占优,然而大雨天气,火器用不上,再加上五军营大多是北方人,不习惯南方气候。 天时地利人和,皆处在下风,焉能不惨败?李维收拾残局,二万禁军不同于跺集军,他们一是训练有素,二是放回去恐怕马上还会集结好再杀回来。 于是,李维下令将百户以上级别的军官全部斩杀,这一下子就斩了七百多人。 其余士卒则全部分摊编入各营,战场之上就是这么残酷。不把把头的杀了,他们随时可能号召降卒阵前反戈。 李维整顿好兵马,留下张平海带领八千人马驻守光泽。自己带五万,分三路,直扑浦城。 到了浦城城下方知武犇已然败退至松溪,兴田二城。原来,武犇在浦城连续坚守八天,眼看弹药粮食无多,不由后悔当初没多留下些粮食弹药。 尤其连续三天阴雨,周福元索性全军收缩,围而不攻。武犇心道:自己真是高看周福元了,早知如此,全力守此一城,完全没必要在松溪、兴田二城费心费力。 第九日,突然有客造访。来人递出一封信函,武犇展开一瞧,大喜!原来,此人是王树生的派来的信使。 王树生当日城头遭虐后,周福元未再处罚于他,他便一直闲赋养伤。后来,适逢人员紧缺,而炸药经此长时间轰炸已所剩无几。 周福元遂派他去押运一批从京都送来的火药。王树生心怀怨恨,欲趁此机会带这批炸药来投义军。 武犇此时缺的正是火药,加上王树生遭虐一事早已听说。遂跟信使约定好,今夜三更,在北城西被炸裂的城墙处接应。 到时,只要王树生亲来,自有人从土城上接应。武犇将此事交给罗永河和降将江三平还有王树声以前的亲信手下汪德三人办理。 夜间,武犇一人躺在床上十分惬意。心道待火药一到,便把二城火炮运回来,看周福元还有什么咒念? 周福元啊周福元,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城头虐待王树生,却又安排他如此重任,难道就不怕其反噬一口? 武犇想到此,不由一呆,脑海蓦地清明,大骂是自己糊涂。自己因为弹药告罄,而在迫切需要弹药的情况下,竟然忘了防人之心,急忙喝令众将。 叫起所有士卒,严阵以待。自己披挂上马,向北城疾驰。陡听前方一声轰鸣,大地为之颤抖不止。 武犇喃喃道:“好你个王树生,好一个苦肉计。”此刻的武犇早已做好最坏准备。 这一声爆破,武犇不敢再心存幻想。急令浦城全体士卒撤退,直奔兴田,松溪。 一应辎重器具全部扔下,轻身后退。原来,罗永河按照武犇嘱托守在约定地点。 三更一到,果然,从明军方向过来五十余量牛车,罗永河安全起见,亲派士卒下到城下,检查无误确实是五十车火药。 旁边汪德见到王树生亲来,二人此前私交极好,立时泣不成声。罗永河不再怀疑,放下长绳将火药一箱箱调上城墙就地摆放。 王树生 “好言”提醒道:“将军不可将火药放在城上,万一飞来一颗炮弹,岂不全部泡汤?不如暂时安放在土城下方,那里安全。”罗永河闻言有理,便将火药全部堆放在土城下。 五十车火药足足堆得跟个小山一般,安放已毕,汪德拉着王树生要去见武犇,尽说义军好话:“哥哥此番前去,定会受到武将军善待。”王树生握着汪德手道:“哥哥对不起你们这些好兄弟,哥哥早就该死,若有来生定然和兄弟们一同加入义军干一番事业。”汪德莫名其妙,王树生已然一把夺过火把,插进火药箱。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别说是土城,五十车火药的威力足矣将方圆三里夷为平地。 浦城北城二公里长城被炸塌一大半,守城的义军包括大将罗永河江三平汪德等三千人,瞬间被蒸发掉。 随后,早已准备停当的十万明军蜂拥而至。好在武犇有自知之明,知道中计,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急令全军舍弃所有装备,火速撤退,人人只带了一日的炒面。 要不然二万人仓促迎战十万全副武装的明军,必会全军覆没。这样等周福元进入浦城之时,并未遭遇义军反抗。 周福元笑道:“这个武犇倒是无笨,可谓不笨矣。”家将周成功笑道:“在周总兵面前,天下哪有聪明人?”尚元道:“大人此计真乃冠绝古今,末将本来还有些担心,王树生到时若是临阵反戈,岂不白白给义军送去五十车火药?”周福元道:“王树生此人为将虽然庸碌,但却极具自尊心,本将之所以命你在城头斩其一臂,并加以羞辱,从而使其手下忠心的士兵因他而投靠义军。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激起他的自尊心,让他为他自己酿成的后果而感到羞愧。就因为有这愧疚之心,他反倒绝不会背叛,而是会处处想办法弥补自己的错误,甚至丢掉性命。不过,这种气节在我大明朝内具备的人实乃不多了。传我将令,厚葬王树生,善待其家人。”周成功道:“可是大人,他的尸体……”周福元望着直径足有三里的大坑,沉吟片刻,道:“给他家人黄金千两。”周福元派出的追兵此刻回返道:“大人,贼军逃得甚快,已然退向兴田,松溪二城。”周福元道:“传我将令,此城留下三千人善后。其余人等,尚元率五万人马围困兴田,若走脱一个,唯你是问。本总兵围困松溪。另外,通知孙家敏不必分兵进击,全军围困光泽。”他此刻并不知道黄坑之战。 武犇虽然吃了一亏,但在兴田,松溪的工作没有白做。凭着坚固的炮台,加固的石城,周福元火炮轰击一天徒劳无功。 而武犇的炮台,在石屋保护下,稳稳还击,丝毫没有示弱。就在此刻,李维大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然渡过浦城。 浦城守将只有三千人马,城墙洞开。周福元炸平城墙,反倒也帮了李维一个忙。 李维轻松攻下浦城,直扑兴田,松溪。不久,浦城传来战报,周福元得知光泽之败,料到光泽义军必会从浦城断自己后路。 周福元站在战图前蹙眉沉思,至此方明白义军主力竟在光泽,恼恨之余从二城各派出一万人马,后撤至浦城来路列好阵势拖住李维。 而自己亲自披挂上阵,指着松溪城发誓,要二日内攻下松溪。这回周福元真是急了,他知道若不能在二日内攻下松溪,一旦李维赶来,前后夹击,后果可想而知。 明军士卒见到文弱的主帅都已亲赴战场,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争先。松溪城一日内数次告急,双方都杀红了眼。 武犇带领不到二万人,手舞长刀冲杀在前。而周福元瞪着血红的眼睛,不眠不休,指挥士兵一刻不停。 第二日,松溪城内弹药告罄。武犇发现士卒在如此暴风骤雨的攻击下,俱现疲色,士气大为下降。 武犇立即召集所有士兵,每人一碗酒。率先除去盔甲,大声道:“这么炙热的贼老天,穿盔甲作甚?不等去战,捂也捂死了。”盔甲一去,武犇长袍半敞,裸露的胸膛上面布满了伤疤,竟似无一块完肤。 士卒大大为之震撼,纷纷卸去盔甲。喝下酒,校场上已然杀气腾腾,各个斗志昂扬。 这正是武犇屡试不爽激励士气的妙法。他除去盔甲是因为面对火枪再厚的盔甲也无济于事。 而正值三伏天,又是太阳正午,攻城明军中暑者不在少数。 卷四 神武维扬10 在疯狂的炮火攻势下,松溪城墙终于被炸塌一角。由于时间仓促,土内城高度不够,许多明军已然爬上土内城。 武犇得到消息,火速带领众人前去救援。武犇的武功得到郁离子亲传,一身本领不在李维之下。 他手舞长刀,冲锋在前。士卒见主帅如此,无不奋勇当前,很快便又夺回土城。 明军火枪队冲来,武犇便带队后撤。豁口狭窄,待明军拥堵在豁口处,武犇又率军杀回,如此往复。 周福元通过千里镜看到这一幕幕。不由长叹道:“这个武犇好生勇猛,这样的人才都不能为我大明所用,大明真的完了吗?”这时,探子来报:“总兵大人,尚元部在兴田亦遭到强烈阻击,现在损失惨重。请问大人,兴田城还攻不攻了?”周福元心道,只要拿下任何一城,我们便可退入其中,摆脱三面环敌的窘境。 便道:“叫尚元将军带兵来协攻松溪吧。”尚元得令,向松溪方向撤军。 他带兵攻打兴田一天一夜,不料,兴田守军极为顽强,互有攻守。只不过,尚元这边没有主帅督阵,士兵不够卖力。 所以兴田守军在王安指挥下,反倒颇有余暇。眼见尚元阵营变动,王安按照武犇交待的敌来我守,敌退我击的方针。 果断派兵追击,气得尚元只好返身回击。王安滑如泥鳅,立即又缩回城内,坚壁不出。 尚元被绊住,只好继续围攻兴田,周福元迟迟得不到尚元协助,正暗自奇怪。 这时,后方传来剧烈炮响。周福元脸色立变,一颗心犹如掉入深渊,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李维带领五万人马,火速驰援二城,得知松溪危急便率先直奔松溪。 一上来便和早早等候的二万明军杀在一起。五万杀二万,加上刚刚得胜,士气正旺。 不到一个时辰,二万明军便已吃不住劲。万般无奈之下,周福元只得将手头所剩的二万多攻城军,留下万人继续攻城,其他人回击李维。 这些明军已然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甚至饭都没吃上几口,那里还有战斗力可言? 李维率军如虎入羊群,很快便又将这些人击溃。周福元望而兴叹,不知所措。 家将周成功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总兵大人,我们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周福元苦笑道:“退?往那里退?天下之大已无我周福元容身之地。”周成功不理解周福元的意思,周福元的意思是说,自己此行关系到东林党兴亡,一己之败,整个东林党再无翻身之日。 别说自己回去必死,许多大臣都会因此而死。周成功道:“大人,我们可以向北,去跟尚元会合。重整大军,择日再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福元闻言一振,重燃希望,自己聪明一世,怎能一败便输掉身家性命? 于是,停止攻城,整顿兵马火速相北退却。武犇见状立即开城门率队杀出,与李维合兵一处,继续追击。 周福元见到尚元,方知尚元亦被牵绊,集合尚元部三万人,匆匆向北溃逃。 所谓穷寇不追,不知为何,李维这次却非要死追到底不可,声言谁擒下周福元赏黄金万两。 众将心中有数,义军哪来的万两黄金。但众人并不图财,奋力穷追,一路被追到的残兵败将无数。 最后追到浙江泰顺,李维方勒马停止追击,对众人道:“本来想救周福元一命,可他宁死也不让李某擒到,那就只好由他去吧,全军回返。”此时的余新已顺利夺下政和,众人便在政和会师。 清点战俘三万八千余人,尽数分摊各营。李维五万,武犇三万余人,再加上各地守备军,义军已然不下十五万。 夜间,摆宴庆功,犒赏三军。第二日,全军回返松溪。李维听完武犇的战报,亦十分看好三城防守战略。 决定在浦城设立义军大营。将浦城加速修复,以兴田,松溪,三城相辅相成,为根据地。 并赞同武犇的观点,在三城加设内土城。没过几日,快马突然来报:“大事不好,两广总督黄序铭亲率二十万跺集军直指福建。已然拿下官庄、宣城。守备包英华战死,大军直奔邵武而来。”事出突然,尽皆大惊。 李维紧急升座中军帐,共同商议对策。李维依旧蹙眉不语,众将已然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张平海道:“黄序铭这厮好不狡诈,前些日子还听说皇上下旨命他调集两广垛集军,协同神机营对付西南的王祖用,怎的突然就来到咱们后方了。”武犇道:“黄序铭用的正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他必是欲趁咱们全力抵挡周福元之时,来个‘声西击东’,釜底抽薪。”余新道:“因为他知道西南王祖用废柴一个,只神机营便可轻易修理了他们。”邵德道:“余将军此言差矣,这个王祖用实非等闲之辈。手下能人异士无数,猛将如云。这帮人虽然缺乏谋略,却极为骁勇顽强,朝廷屡次围剿俱是铩羽而归。”刘长今对西南战事了如指掌,道:“邵德将军说得对,那帮人各个都是亡命之徒。就是缺少主心骨,动不动就内讧。所以,至今未成大气候。”武犇道:“不过眼下,他们有了主心骨,所以此次东山再起,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据说短短三个月时间,已然拥兵十万之众。攻城掠地极为凶悍,要不然魏阉为不惜老本派出神机营来对付王祖用?”余新颇有些不服道:“这么说来,在魏阉眼里咱们大大不如王祖用厉害?”邵德道:“黄序铭用心很明显,有神机营对付王祖用绰绰有余,他便趁我等跟周福元打的火热之时,迅速从背后夹击,待一鼓歼灭后,再与周福元兵合一处直扑四川,消灭王祖用,则天下可定。我等应该速速想出对策。”王安道:“邵将军说得好,末将也认为眼下应该考虑咱们的处境。”众人这才想起有点跑题,眼下自己这边危机重重,还尽替外人操心。 武犇看李维望着地图仍在发呆。便抱拳道:“总兵大人,可有良策?”李维回过神来,反问道:“武将军不妨先说说你的想法?”武犇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武某认为,眼下别无他法,福建乃是我义军之根本,我们只有立即回兵,争取在永安一带设立防线,凭借永安的坚城与之决战。”李维闻言半晌没吭声,似是神游物外。 武犇甚为奇怪,二人都是军旅奇才,对于之前战役一向都心有灵犀,非常默契。 李维突道:“李某却不认为我等应该在此设防,诸君,试想三国之时,为何三国并立数十年?魏强大于任何一方,却不能将二国同时击破。后来,趁二国闹别扭,方各个击破,一统天下。眼下,我们回兵对峙黄序铭不难。十万对二十万,即便打胜却也不是一年半载。然而,王祖用若是在短时间内被神机营歼灭,那么神机营必会转头扑向我等,到时,两面夹击之下,焉能不败?”刘长今闻言道:“以末将来看,王祖用这回该不会这么轻 卷四 神武维扬11 李维道:“这些日子以来,想必大家对周福元的炮火已有所体会,然而跟神机营一比,他们的装备连一半都比不上。据我所知,眼下神机营拥有世上最强大的火力。我这里有一份神机营的配置单大家听好。”说罢,过来名嗓门大的传令兵。 大声念道:神机攻击战车营,每车营有战车一百二十八辆,每辆战车配有佛郎机二门、鸟铳四杆、火箭手四人,平均每十二名士兵装备一门火炮,临战之时火枪轮番射击可以终日不停,战斗兵两千零四十八人;军官、杂役、工匠、车夫等一千零六十一人;全营官兵共三千一百零九人。 装备:佛朗机二百五十六门(佛朗机手七百六十八人);鸟铳一千五百枝(鸟铳手一千五百人人);大将军(重型大口径火炮)八门;其他的都是长枪手、藤牌手等等。 神机步营:战斗兵两千一百六十人;军官、杂役、工匠等共五百四十人;全营官兵共两千七百人,装备:鸟铳一千零八十支(鸟铳手一千零八十人)。 火器手共一千零八十人,其他的都是长枪手、藤牌手等等;其中有二百一十六名党耙手,装备火箭共六千四百八十支。 念毕,众人面面相觑,再无人吭声,都被神机营如此强的装备深深震撼了。 半晌,武犇才道:“怨不得魏阉拼命将神机营抓在手里,有了这张王牌,自可高枕无忧。”李维道:“神机营自永乐帝创立时起,只是在战场上作为辅助军队。而现今,魏阉倾国力打造的神机营,已经不单单是一支辅助军队,而是攻城略地的精锐军团。其攻守自如,杀伤力无与伦比。一营三千人抵挡万人不在话下啊。”邵德道:“总兵大人可知西南战事魏阉共动用了多少神机营?”李维道:“据说,有近二十营的兵力。加上甘陕征募的垛集军,大概有十五万人。”余新:“如此说来,王祖用凶多吉少。”李维道:“李某的意思是这样的,我们义军至今未遭遇魏阉的主力军团,便是因为有其他叛军的牵扯。黄序铭得知周福元兵败后,必然屯兵宣城,等待咱门找上门去一战。到时他凭借坚城加上人多,咱们绝难短时内取胜。这个时间,若是王祖用兵败,我等便再无遮拦,必会遭受西神机营,南黄序铭,北周福元余部的三面夹击。所以,回兵一事,李某认为万万不可。”张平海道:“李总兵说得有道理,可是不回防,难不成要将咱们辛苦打下的城池白白送给他?”李维一指四川道:“李某的意思是挥兵西进,变被动为主动,反其道而为之。他们不是想各个击破而后合兵一处来对付咱们吗?咱们何不先来个以彼之道还至彼身,放弃福建,直逼四川,与王祖用合兵一处,击破神机营。到时,黄序铭定会闻风而来,咱们再来个以逸待劳,设下埋伏,一鼓将之击破,则长江以南尽入我手。”众人听完李维全盘计划,刘长今忍不住鼓起掌来。 喝道:“好计谋,好一个反其道为之,李总兵真是神人也。”武犇心里揣揣不安道:“总兵之计确实是一战可定半壁江山的良谋,只是倘若有一步差池,我等便会功败垂成,是不是太冒险了呢?”邵德亦道:“再者说,福建乃是我义军的粮仓,一旦失去,再想得回来,怕不那么容易。”刘长今道:“二位将军方立奇功,连番杀伐,胆子怎地突然小了。俗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福建虽好,我义军若是永远足不出户,那跟一个封地诸侯有何区别?现在义军势力今非昔比,也该出去扬我义军声威,同时还可以救下王祖用,说不定,王祖用感恩之下会率部相投。那时,咱们义军势力大增,可依仗四川天险,根基稳如磐石,任是谁来也休想撼动咱们一步。”张平海道:“刘将军说得有道理,西蜀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易守难攻,又是粮米之地。从长远来看,远远比福建强太多,末将支持李总兵的意见。”李维道:“既然如此,所谓众志成城,义军是大家伙的,这么大的事,李某岂能独断专行。”属下众将立即沸沸扬扬,各抒己见。 大部分都表示支持李维,唯有武犇和邵德二人浓眉紧蹙,沉思不语。李维看大伙都表了态,挥手示意安静。 肃然道:“既然大家伙都支持,那好,李某开始颁令。”众将闻言齐齐站好。 李维道:“刘长今何在?”刘长今没想到今次安排任务第一个便是他,不禁喜道:“末将在。”李维道:“本总兵命你带领一万人马,虚张声势,在永安、大田一带,连同二城守备,尽力阻击黄序铭,最好能让其认为你就是义军主力。多拖一天,便记你一功,切记不要跟他正面冲突,打游击即可。三日内决不可使其过三明,你可有异议?”刘长今道:“不就是打游击吗?老刘乃是前游击,正好合口。”李维道:“李力何在?”李力站出道:“末将在。”李维道:“本将命你率本部兵马,携带军中女眷,屯守惠安,务必看护好战船。若是黄序铭分兵来袭,你们可乘水军战船漂流至海上,黄序铭无船因而不会久留惠安,他们一退,你便可率军回来。待我们在四川稳定后,在合并一处。”李力道:“属下遵命。”李维道:“邵德何在?”邵德站出。 李维道:“本将命你带领三千人马与兴田守备一起,屯守兴田,接应刘长今,并在兴田尽量阻延黄序铭,多拖一日便即一功。兴田背依武夷山,黄序铭无法围城。实在不敌,可带兵退入武夷山,尽量让黄序铭以为你们就是义军主力。同时,你们可穿过武夷山,至四川与我等会合。若是你二人能阻敌十日,李某定会大破神机营,解了王祖用之危。二位将军干系重大,不可有误啊。”说罢,李维作势一揖。 二人急忙回礼道:“李将军严重了,我等定不负使命。”安排完毕,李维下令拔营西进。 红泠得知李维此行不带她去,急忙找到李维软求硬磨。可今次李维态度决绝,坚决不同意。 因为此行极为凶险,稍有差池,便可能全军覆没。叫红泠留在惠安,原也是一片好意。 本次行军一个女眷都不带,红泠强自跟去,只会扰乱军心。况且,以红泠的武功保护留在惠安的女眷,不也是帮了义军的大忙。 这么一说,红泠自尊心强,也怕给人添乱,只好答应留在惠安。李维带领十二万大军一路急行,直奔重庆。 这边暂且不表,说说谷昭那边。 卷五 九死一生1 话说花青瑛想到谷昭对他的种种恩怨,一时头脑一热,抽出匕首便要先报了仇再说。 不料正在此时,南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车马声。花青瑛急忙爬上土坑向外一看,只见缓慢行来十几辆四驾马车,似乎拉着十分沉重的货物。 花青瑛先将谷昭扛到树后,无意间碰到谷昭的额头,竟然滚烫。谷昭似乎正下意识用内力与剧毒抗衡,周身已然白气袅袅,煞是奇异。 花青瑛见此异象,非常震惊。喃喃自语:“观此异象,这小子绝非凡人,难道冥冥中有天神护佑?算了,还报个屁仇啊,都已经这样了。这次若能救谷昭一命,那他修的功德,就得划给老子一半,嘿嘿,老子也算是修了一件天大的功德。”主意一定,花青瑛把谷昭衣服解开,里面早已汗透。 真是奇哉怪也,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谷昭热气逼人,再这样下去还不得烧着了。 花青瑛越发有点担心,他已经认定要修这件天大功德,别人修的许多功德也不如他这一件。 正想着,那些马车已然靠近,车老大一带丝缰,回首道:“我说各位老少爷们,咱们不累也得让马先歇歇。此去京城时间上宽裕得很,用不着这么玩命。”众人闻言,齐声赞同,纷纷找地休息。 这时,远处跑来几匹快马,不一会来到近前。马上一名黑袍年轻人,挥鞭指着马车道:“谁是当家的?”那车老大急忙道:“在下便是,你们可是道上的朋友?”黑袍汉子道:“废话。”车老大道:“敢问窑口在哪?”黑袍汉子道:“老子黄河边的。我问你,你们运的是什么东西?”车老大道:“是冰。”黑袍汉子道:“放屁!你哪怕说是运白菜老子也信。运冰!干球用?跟老子不老实是吧?给我搜。”车队后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忍不住跳出来道:“反了你们了,光天化日之下,济南府遥遥在望,竟敢如此目无王法。”黑袍汉子道:“老子就是王法,老子要看,你们谁能拦得住?”说罢,带领另外四骑,直冲过来。 马车队少说有十几个壮劳力,纷纷抽出兵器自卫,但是这些人不会武功。 那骑马的五人人人身手矫健,精通拳脚。不一会儿,已然将众人全部击倒。 黑袍汉子钻进马车厢,掀开厚厚盖布一看,果然是冰。又看了其他几车,不禁大怒,回首抽了车老大一马鞭道:“妈的,还真是运冰。哪没有冰,犯的着运吗?”反手又给了手下一耳刮子,道:“你他妈怎么看的,运的啥东西都不知道,害的老子白跑一趟。”那手下捂着脸道:“小的昨夜看他们往车上装东西,天太黑看不真切,光看挺沉的,谁想到是这玩意啊。”车老大道:“各位爷有所不知,咱趵突泉天下闻名,宫内贵妃娘娘们都喜欢喝济南府的泉水。所以皇宫大内每年冬都要专门从趵突泉运冰,储存在皇宫冰库,以备夏天避暑时使用,小的没骗各位好汉,还望好汉们放行。”黑袍汉子一伸手道:“老子大老远的出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那还不得叫弟兄们笑死?多少意思意思吧。”那车老大无奈只得从囊中掏出钱袋,正要掏钱,已被黑袍汉子一把夺过。 那车老大急道:“各位爷行行好,这些钱可是我们这几十口子人一路的伙食,您不能全拿去啊。”黑袍汉子飞身上马,哈哈大笑, “你们不是有冰吗,吃冰吧,哈哈哈。”马鞭一甩就要开路。不想马前站着一个干瘪的小个子,站在路中间。 黑袍汉子怒喝一声:“骂了个巴子,不长眼的矬子,你想死怎么地,还不快滚开。”那人正是花青瑛,花青瑛道:“你们带的什么货,老子要查查。”几个响马根本没把花青瑛看在眼里,闻言哄笑道:“怎么着,你脑子进水了,就你这德行还想黑吃黑打劫你爷爷,哈哈,你受死吧。”说罢,一鞭挥去。 不料,眼前人影骤然消失。紧接着,身后人仰马翻,传来一声声惨嚎。 待刚回过头去,人影一晃,脑后生风,急忙扭头一看,就见二指电闪般来至眼前,跟着眼睛剧痛,右眼已被那人抠去。 黑袍汉子惨嚎一声掉落马下,疼得满地打滚。花青瑛举手投足间便摘了五名响马每人一眼。 这次,他没吃,而是把五个眼珠塞到黑袍汉子嘴里,道:“妈的,老子把眼珠还你了,你们要眼珠找他,看你还敢说老子不长眼?”花青瑛捡起被抢的钱袋交还给车老大,虽然花青瑛做事凶残,但车老大们多被响马强盗盘剥,对其早就恨入骨髓,人人心里甭提有多痛快了。 车老大心知这是遇见侠客啦,急忙一揖到地,道:“多亏大侠相救,若有用的着我等的地方但请吩咐。”花青瑛出头当然是有他的目的。 对车老大道:“我有个朋友快热死了,正好借你冰车一用。”不由分说,把谷昭扛来,放在冰车中央。 谷昭热力立时减退,紧蹙的眉头,自然舒展开来。车老大道:“这位爷,我们是去京城送冰,不能过久耽搁,这个……”花青瑛道:“我们正好亦去京城,就搭你个顺风车吧?”车老大闻言求之不得,有这么厉害的高手相伴,也不用担心到了黄河地界,这帮响马闹事了。 花青瑛刚逃出京城为何还要回去?原来,花青瑛已然想通了,要想救谷昭,必须得解了谷昭的毒,若想解毒则必须去找恶罗刹,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此刻,他还不知道此毒无解药。找恶罗刹自然就得去东厂,这回花青瑛豁出去了。 反正自己也是这副德行了,他一生害人无数,争取后半生做点善事好弥补过去的罪恶。 冰车沉重,每日也就能行七八十公里。足足走了三日,才到黄河岸边。 近年黄河大旱,下游断水已经许久。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唯有刺骨的寒风相伴。 到了中午,生了堆篝火,众人围坐烤着食物。车老大极为警觉,派人放哨,生怕那瞎眼的响马前来寻仇。 不想,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正吃着,不远处一声炮响。随后满山遍野传来喊杀声,车老大吓得差点就钻到车底下。 花青瑛跳上车厢顶举目四望,但见,不远处的小山岗后涌来数百喽罗。 为首的喽罗打着个小旗上面一个何字。花青瑛喃喃道:“原来是何老蟹的水族,要是他就麻烦点,这老小子邪得很,我虽能盖住他,但他仗着人多也不一定就卖我便宜,这可如何是好?”一低头,看见白气袅袅的谷昭,花青瑛计上心来,招呼几个伶俐的活计跑到车厢后忙活开。 何老蟹原名何三顺,称雄黄河中下游三十余年,专做无本买卖,一身本事已达一流高手之境。 由于为人过于偏执倔强,得着东西死不撒手,便得了个 “何老蟹”的 “美名”。何老蟹年逾花甲,膝下无子,便收了个义子准备承嗣他的家业。 不料前几日,心爱的义子捂着一只眼回来了。何老蟹问清原由,心下大怒,誓要将花青瑛碎尸万段。 当然,他这时还不知是花青瑛干的,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花青瑛会管不平之事。 何老蟹早早派出侦骑,知道车队已抵达黄河岸边。心里很是佩服车队那些人胆量,挖了我义子眼珠,还敢送上门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但老蟹为人机警谨慎,对方越这么大胆,他越是小心。俗语,艺高人胆大。 于是,倾巢出动寨中的所有喽罗。 卷五 九死一生2 到了近前,但见车队众人齐齐围坐在篝火旁,有说有笑吃着东西,对周遭的喽罗竟然视而不见。 何老蟹大为诧异,暗暗生出警惕之心。众喽罗见主子谨慎,如临大敌,亦不敢急于靠前。 老蟹一挥手,众人将车队团团围在中央,留有十丈方圆的空间。老蟹带着几名干将缓缓来至篝火前,正要问话。 义子在旁一拽他,指了指马车车厢,他这才看见车厢前跪着一个干瘪精瘦的小个子。 从侧面一看,脸熟!再仔细一辨认,惊呼道:“好你个花青瑛,十年无音讯,此番一露面便挖了我义子的眼珠。呔,还我义子的眼珠来。”花青瑛闻言扭头,吓了老蟹一跳,只见花青瑛左半边脸血肉模糊。 这时,车厢内一人道:“原来花青瑛挖的是你家义子的眼珠,早知如此,谷某就不该这么重惩罚他,花青瑛你为何不早说?”此话一出,何老蟹立觉头皮发麻,两腿打颤,一个没站稳差点就趴下。 花青瑛故意高声惨叫道:“谷大侠,您老刚刚未容小的解释便动了手不是?”车厢内道:“何老蟹,谷某一直没空找你,今天你这是自己来伏罪了怎的?”何老蟹两腿已然不听使唤,头脑一片混乱,不知此时是该逃还是该留。 义子看他这副模样,暗骂他窝囊,附耳道:“义父,小心上当,隔着车厢谁知道是谁?”何老蟹早就有心掀开车厢一看究竟,但他没这个胆子。 还是义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上前猛一把扯开车厢盖布。只见谷昭怒目圆瞪,周身白气袅袅。 何老蟹再也不能自已, “噗通”一声跪倒,江湖上谁人不知白筱天白羽罡气的厉害?而白羽罡气一经使出,特征便是通体白雾,雾气越浓则功力越深。 眼见谷昭白雾绕体,必是气愤之下运起白羽罡气准备大开杀戒了,何老蟹焉能不怕? 旋即也明白花青瑛为何满面血污地跪在这里了。急忙磕头如捣蒜,语不成声道:“谷……谷……谷大……大侠饶……命,小的……不知您老在此……念小老儿是……初犯……就饶了小的吧?”旁边众喽罗见平日威风八面的主子口叫谷大侠饶命。 谷昭一直是绿林道克星,道上更是有个谚语, “宁遇阎王,莫遇谷昭”。这十余年,折在谷昭手里的绿林巨枭数不胜数。 就连花青瑛都得给谷昭磕头求饶。有些胆小的也跟着老蟹跪倒。原来,谷昭体热太大,一离开冰块,雾气加重,花青瑛利用这一点,准备效仿死诸葛吓跑活死马的典故。 事先安排一个语气相仿的激灵壮小伙,藏于谷昭后,撑着谷昭坐起。简单教他几句台词,就这样在白雾掩盖下,利用谷昭的声威,再加上花青瑛弄点马血抹在左眼上。 这一系列假象,果然把老奸巨滑的何老蟹给蒙住了。何老蟹首先看到花青瑛已然知道不好对付,再看花青瑛被挖一眼,而谷昭白羽罡气护体,说明谷昭刚刚用神功挖了花青瑛一眼,自己哪里还敢生事。 因而一丝疑虑也没有,只顾磕头求饶。假谷昭道:“何老蟹,按你的所做所为本该重罚与你。但念你爱子刚被挖去一眼,而我又挖去了花青瑛一眼。这事就算平了,你说如何?”何老蟹一听大喜,急道:“好说,好说,有您老出面,没有摆不平的事。小的这就回山寨摆接风酒恭迎您老大驾光临。”这时,花青瑛突然跳起道:“妈了个巴子,老子跟你拼了。”说罢,抖手朝谷昭使出极为凌厉的一掌,离谷昭相隔尚有三尺,也未见谷昭如何动作。 花青瑛突然坠地抱头打滚,杀猪般嚎叫。假谷昭道:“这厮真是死不悔改,谷某急着回衙门交差,就不去你那个山寨了。”何老蟹等人根本未看清谷昭如何出手,便一下子将花青瑛制伏于地,对谷昭神功的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只觉腿肚子打转,豆大汗珠子流了满额,哪里还敢想留。闻言急道:“那小老儿就不打扰了,谷大捕头什么时候再路过本地,小老儿随时恭迎。”假谷昭道:“好说,花青瑛作恶无数,跟你不可同日而语,谷某要将他下到刑部大牢。车老大,赶路吧。”何老蟹闻言,如蒙大赦。 看着花青瑛被几个车夫抬上马车,幸灾乐祸,老远吐了口唾沫道:“呸,恶有恶报。”众人恭送车队行远,义子突道:“义父,孩儿的仇就这么算了?”何老蟹道:“你还想怎地,为了你这废物差点搭上你干爹。”义子道:“谷昭真有那么厉害?”何老蟹道:“那个花青瑛你干爹就不是他对手,就这样的高手一遇到谷昭,你看都成什么模样了?再说,谷昭挖了花青瑛一只眼,也算是给你报仇了。此事休再提及,传出去我山寨如何立威?”这边鸣金收兵,花青瑛在马车内长舒了口气,知道算是蒙混过关。 众车夫无不开怀大乐,花青瑛擦掉马血,将谷昭安置妥当。车厢内冰砖四四方方一尺见方,众人将冰砖向周遭一挪,勉强空出一人空隙。 将谷昭塞到中间,谷昭身上白气顿减。花青瑛恐怕谷昭脱水,每日掰开他嘴强行灌些米汤。 众人一路平安,几日后终于来到京城。皇宫的冰库位于御膳房辖内,归御膳房总领太监管辖。 这个太监乃是济南府出身,深知济南府趵突泉的水质绝佳,便向皇帝推荐。 得到皇帝准许,便将运冰的活儿交给家族亲属车老大。因而一路通关文牒,车老大一应俱全。 车老大已经运了十几年冰,早已熟门熟路。御膳房冰库距离较远,大冬天的无用冰之处,就一个太监守在冰库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内,整日喝得烂醉。 老远看见车老大前来,老熟人了,只点了下头。车老大等人便将十几车冰运到冰库内排好,冰库早有几百车冰砖,众人齐齐动手将谷昭砌在层层冰墙内。 完事后,车老大对花青瑛道:“花爷,全按您吩咐办了,可是万一被人发现,您可千万不要说是我们带进来的。要不,我们这几十口子全家老小都得送命。”花青瑛赏给车老大一锭银子,道:“你放心,我二人功夫你又不是没看到。等他好了,我们要走绝没人能发现。再者说,就算被发现了,我们也绝不说出,放心好了。”车老大为报花青瑛相救之恩,也铤而走险一回,闻言道别。 从此,花青瑛和谷昭便在此住下。花青瑛白天藏于地下冰库伺候谷昭,晚上溜出来寻点食物。 好在这里是皇宫防范最为疏松之地。夜里,只能看到酒鬼太监屋里一点油灯光亮。 一天,花青瑛无聊至极,悄悄来至老太监窗檐下偷窥,发现老太监行为颇有些怪异,想是酒精喝坏了脑子。 花青瑛索性进得屋内,老太监浑不把他当外人,醉眼迷离问道:“你干嘛的?”花青瑛灵机一动,道:“我是被派来伺候您老的小太监。”老太监大喜:“小魏子,还算有些良心,知道我老人家身体欠佳,专门给我派了伺候的小太监。”花青瑛见老太监果然有些痴呆,竟然对自己丝毫不疑。 便从里间找了身衣服,假扮起小太监,本来长得就矮小。后来,听老太监东一句西一句也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魏忠贤初入皇宫便在老太监手下,那时,老太监是御膳房主事太监,对魏阉不错。 后来老太监年老,又无处可去,魏阉便将他安排看守冰库的清闲活。魏阉对老太监颇为不错,出入各门腰牌令箭无不齐全。 而老太监越老越糊涂,逮着个人便没完没了述说他是如何提携魏阉,魏阉如何出身于市井无赖,后为赌债所逼自阉入宫做太监,在宫中结交太子宫太监王安,跟客氏对食,尔后平步青云等等……。 花青瑛了解了魏阉鲜为人知的过去以及五十年间皇宫大内发生的点点滴滴,也因此得到老太监好感,老太监的所有东西他都可以使用。 没事携带老太监腰牌,大白天的亦敢出入皇宫,这下子行动方便许多。 卷五 九死一生3 东厂紧邻皇宫西墙,花青瑛正好跃上就近最高的楼阁观望东厂。寻思如何能混进东厂,盗取恶罗刹解药。 他知道恶罗刹等几个高级人物就住在三进西侧的阁楼。而主楼则住着魏阉,魏阉这么安排亦是好叫众人保护自己。 花青瑛越是小心,越是犹豫不决,连续观察了二月,真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一个计策。 谷昭在这段时间内,身体已然大有好转,全仗着兹璃维系得以不死。再加上求生意念较强,在昏迷中竟然自发运转内力与剧毒抗衡,但是,因此产生的体热极大,多亏花青瑛将极寒其置于冰库。 靠外界极寒压制体内热毒,时间一长热毒被化解少许。谷昭现今神志恢复,每日全身心运转白羽罡气,在寒冰辅助下,一点点化解热毒。 两个月下来,谷昭已然勉强可以开口说几句话。当谷昭第一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处身于冰库之中,竟然是花青瑛一人在身边照顾自己。 花青瑛将详情讲述给他,谷昭不禁感慨万千。心里一万遍想对花青瑛说:老花,我这样对你,你竟然以德报怨,我真是万万没想到。 花青瑛有时亦能从谷昭的眼神中看出些歉疚感激之情,但他假装没看到,干劲十足。 心想哪一天我将他热毒彻底解去,那才值得他的感激。花青瑛如此一想,脑袋一热,收拾行囊便要夜闯东厂。 可万一失败,自己死了怎么办?已然来至宫门口的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御膳房给谷昭多备点吃的。 行至御膳房不远,见前面停着一座八抬大轿,轿前站着两名守卫,八名轿夫几个执夜太监挤在屋后,向冰库那边张望。 花青瑛暗叫不好,急忙冲过人群,老远看见十几个侍卫站在老太监屋外。 花青瑛旁边的太监道:“真不得了,九千岁什么身份,竟然夜间还来探望老呆。”另外一人道:“你有所不知,老呆当年是御膳房主事太监,九千岁当年初来乍道没少受他恩惠。” “嗯,今晚皇上设宴招待群臣,想是九千岁从宴席过来的。”众人这一番艳羡,可把花青瑛喜坏了。 趁轿夫守卫分神之际,一下子溜到轿子下面,抠住底板,紧紧贴附其上。 不多时,脚步声杂沓而至。少说出来三十余人,一名尖嗓子高喊:“起轿。”花青瑛颤颤悠悠地跟着移动,此刻,他深知周围高手环伺。 凝神静气,一点动静不敢出。一炷香时分,轿子终于来至东厂大门,花青瑛默默数着:一进、二进、三进、四进? 轿子终于缓缓停住。花青瑛暗想:不对!怎么多进了道门槛。那个尖嗓道:“你们都出去吧,千岁想一个人静一静。”花青瑛这才知道,轿子直接抬进了魏阉的内宅,魏阉此人极为谨慎,最近这几年杀人太多,因此亦时时提防别人暗杀他。 去年,便有人潜伏于墙外高阁,用火绳枪刺杀于他,结果多亏距离太远超出射程,铁砂打到脸上已然无力,只是把脸皮打破,至今留下些坑坑。 从那以后,为防人刺杀,所以直接从屋内下轿。所乘轿子通体紫檀木打造,坚愈钢铁,一般铁弹无法射穿。 花青瑛匍匐于轿下,四周灯火通明,花青瑛利用敌明我暗,悄悄观看室内情形。 一楼大厅极为宽敞,这一层他曾经来过,这里通常是魏阉等人商议机密的地方,上面才是他起居之地。 正要探头,陡听,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门外道:“义父,孩儿求见。”魏阉闻言一招手,旁边那个尖嗓子喊道:“督主到了,千岁正要相见,快快请进。”门一响动,进来一人。 花青瑛吓得大气不敢出。知道来人便是人人畏惧的东厂厂公魏孤行。魏孤行之所以让花青瑛如此畏惧,乃是因为魏阉刚刚请来西域三恶时,三恶眼高于顶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魏阉安排他们在魏孤行手下时,三人更是不服,常常阳奉阴违。后来,魏孤行叫齐大家,当着众人面,一人挫败三恶,这才震服三恶,让她们听话。 魏孤行施礼道:“孩儿给义父请安,不知叫孩儿来有何事?”魏阉道:“孤行啊,今日义父赴宴,那个黄毛小儿竟然公然向你义父挑衅,真是胆大妄为,气死我也。当今朝廷现在也只有他敢公然跟我作对,你为何还不将他除去。”魏孤行道:“区区一个十六岁的孩童怎会有如此心智?定然是高攀龙、周宗建、黄尊素、李应升那几个老匹夫暗中撺掇,孩儿早已派锦衣卫四处搜寻这些人的证据,一旦抓到就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魏阉道:“圣上膝下无子,似乎房事那方面有问题,东林余孽都在暗中支持信王,依为父看,你也别搜什么证据了,直接派人杀了他省事。圣上就算对我起疑,哼,现在也奈何不了老夫。”魏孤行道:“杀那个黄毛小儿,谈何容易?能杀孩儿早就动手了。若不是他身边有个绝世高手一刻不离,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魏阉道:“孤行你的武功不是已然大成了吗?难道对那人仍无绝对把握?”魏孤行道:“武功不是关键,关键的是那人极具智谋,眼下咱们大事正处于紧要关头,我们一旦刺杀失败,被抓了把柄,岂不自露马脚?义父,依孩儿之见,您老人家还是暂忍一时,我相信不出一年,咱们大事必成,到时,区区一个无职无权的信王算得了什么?”魏阉道:“说的也是,大丈夫能忍方成大事。你且说说李维那边事情办得怎样了?”魏孤行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中,周福元的五军营已然快到达福建。到时,李维只需连续几场胜利,便可完全得到义军军心。到时,他按计划领兵前往钓鱼台,天下反贼齐聚一城,到时我们里应外合,一举剿灭天下所有反对咱们的人,则霸业指日可成。”魏阉喜道:“到时,老子要将老朱家全都扒皮填草。哈哈,老子给他们跪了一辈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不过,李维这人可不可靠?若是他假意奉承,到时跟咱们对着干,如何是好?李维可是罕有的将才?”魏孤行道:“李维此人外看无懈可击,实则有致命弱点。此人一是极孝;二是,他亦有匡扶天下之志,欲救黎民于水火。若要救民,唯有早一分结束乱世,黎民才能早一分脱离水火,这一点他与孩儿已然达成共识。”魏阉道:“嗯,上次来救李维的那几个人,不就是信王府的人吗?你得小心李维可别跟信王暗中有什么勾当?”魏孤行道:“谷昭这厮够狠够聪明,竟然将那四人脸面划花。不然,单凭这一件事,就足以先铲除信王,也就没有今日义父之气了。”魏阉道:“这个谷昭一定要杀。”魏孤行道:“这个不劳义父吩咐,他已经死了。孩儿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孩儿现在直后悔他死得那么轻易,恶罗刹直接毒杀他太便宜他了。”魏阉道:“儿啊,为人一定要谨慎,不见谷昭尸体,不可就相信他已然死掉。”魏孤行道:“谷昭已销声匿迹近三个月,李维那边亦派人来说,未见谷昭。而恶罗刹的夺魂散乃是天下至毒,就算是头大象,亦能瞬间毒毙,而且此毒最为厉害的是——中者无解。”花青瑛听到这里,已然浑身汗透。 大为谷昭鸣不平,心想:谷昭啊,谷昭,咱们这是玩命救出来一个奸细。 为了他死了四个好汉子不说,而谷昭亦中了天下无解的毒药。想想跟李维相处几日,此人豪侠洒脱,若不是今日,偷听到内幕,打死他也想不到李维是这样的人。 而李维现在统领南方义军,若是他们奸谋得逞,又会再害死多少好汉。 想到这,花青瑛恨不能插翅飞回冰库,将这个消息告诉谷昭。花青瑛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他一动不动,伏在轿下。 曾几何时,他是这样伏在床下,静静地观赏着即将被他采到的猎物。他曾怀着猥亵的心理干过多少这样的勾当? 那时的心情是轻松而充满欲望。而现在,他的心情是紧张而充满迫切,此刻自己的安危已然不是一个的事儿,而是关联到无数人的生命。 他迫切希望赶快将消息带出去告之天下。从而,揭开李维的假面具,挽救几十万人的生命。 这若是做成这事儿,那功德可大了,足可抵去老子十辈子作的恶了。想到这,花青瑛高兴起来了。 卷五 九死一生4 过了没多久,魏孤行回去休息,魏忠贤也上楼去没再下来。谨慎起见,又过了两个时辰,花青瑛方才轻轻从轿下爬出。 他知道外面警戒森严,一出去,难保不被发现。想起自己身着太监服装,灵光一闪,他拿起油灯,将灯油泼洒在厅内木器和帷幔上,更在楼梯口泼了许多灯油,心道,能烧死魏阉更好。 然后点燃帷幔,屋内立时火光冲天。花青瑛跑到门口故意尖嗓大喊:“不好了,着火了,快来救驾。”其实不用他喊,执夜的卫士,已然看到火光,急急奔来。 花青瑛手里攥着个木盆就往外冲,其他卫士潮水般向里涌,各自拿水具救火,都没怀疑这个手拿木盆的小太监。 花青瑛趁乱成功混出东厂来至冰库,坐在地上休息片刻,便来到谷昭近前。 花青瑛点燃蜡烛,隔着五尺厚的冰墙,加上库内昏黑,谷昭在墙内看不真切,而谷昭在里面冰墙却可清晰地看到花青瑛被蜡烛映红的脸。 谷昭虚弱地来了句:“怎么了,累成这样?”花青瑛道:“老谷,告诉你个天大的坏消息,咱们救错人了。救了个头白眼狼,反口咬咱们,还要咬更多的人。你还差点为他送了命。多亏老子发现及时,否则,咱们咋死的都不知道。”谷昭被花青瑛语无伦次一席话,听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道:“你想说什么?”花青瑛这回删繁就简道:“李维是奸细!”谷昭正在运功调息,心若止水,闻言不禁心神一乱,只觉气血翻涌,热毒趁机反扑,身上立时出了许多白气,好在冰墙阻隔,白气遇冷在身上结成一层冰凝。 花青瑛不晓得谷昭变化,继续道:“我刚刚潜伏到东厂,准备给你盗取解药,不想便听到这个惊天大阴谋。原来,李维早已和魏阉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他们要李维将所有反魏义士集合到一起,然后,里应外合,以便一网打尽。这个李维真是太阴险了……”陡听,谷昭终于攒足力气喝了句:“住口!不许……你……这么说李维……他……不是这样的人。”花青瑛道:“谷大侠,莫要糊涂下去了,关系好归好,但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住口!你滚……”谷昭和李维乃是八拜之交,打死他也不相信李维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用尽全身之力喊出这句话,一分神,内力打岔,周身立即结满厚实冰凝。 谷昭忙运功抵抗,再也无力说话,只能听花青瑛犹自抱怨道:“哼!你要我滚,你以为老子愿意伺候你?要不是老子你早死翘翘了,老子这叫……这叫以德报怨,好心换来驴肝肺。”说完,走了几步,扭头瞧瞧谷昭这边毫无动静。 又道:“老子滚就滚,只不消三天,饿也饿死你,不识好歹,宁可相信一个奸细的话,也不肯相信你的救命恩人,老子还不伺候你了呢。以你的性子,早晚也得被你这个结拜兄弟害死,还不如死在这里。”说罢,花青瑛又拿眼瞅瞅冰墙,仍然毫无动静。 他是等谷昭只要说句软话,他也就顺坡下驴留下了,偏偏谷昭此时已然无力说话。 花青瑛骑虎难下,只得走出冰库,来到外面透口气。冷风一吹,花青瑛心下颇为难过。 暗忖:老子这么对他,竟然得不到丝毫信任,看来老子做坏事太多,一时难以改变形象。 不管怎样,这事儿老子管定了,谷昭不信,老子就亲自去南方报信。不过,临走先给谷昭留下足够的粮食才行。 想毕,偷偷来至御膳房,执事的太监睡得跟死人一般,皇宫人多,剩下三屉馒头,花青瑛全部搬运到冰库,估计够谷昭吃一阵子的了。 刚转出御膳房不远,又一想,受伤的人需要大补,光吃馒头怎么行?于是又折回去拿了些肉食。 这次路过老呆屋,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屋里乌黑一片。老呆平时最怕寂寞,油灯总是彻夜不熄。 今天怎么了?一想到魏阉前半夜来过。花青瑛有种不祥的预感,跟老呆相处这两个多月,感觉老呆虽然嗜酒,但人却不坏。 轻轻来至屋前,抬手一推,屋门应手而开。借着月光,只见老呆伏在桌前假寐。 花青瑛笑道:“老呆,一人喝闷酒呢,我来陪你喝,怎的也不点灯?”走至桌前,取出火折子点燃油灯,只见老呆七窍流血,早已死于桌上。 事出突然,花青瑛也吓了一跳,心说:魏阉够狠,连自己恩人都杀。这时,只觉一股森然杀气直逼后心,花青瑛大惊,能有如此杀气的人他只遇到过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魏孤行。 花青瑛心思瞬息千转,佯装不知道:“老呆呀,你喝酒喝的怎么都流血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止血药来。”说罢,转身朝屋外走去。 刚到门口,只听后面一个寒冷的声音道:“小花子,本督主还就是喜欢你这机灵劲。”花青瑛见被拆穿,转身跪下道:“原来是督主驾到,小人不知万望见谅。”魏孤行缓缓从帐幔后走出,坐到桌上拿起酒壶,居高临下看着花青瑛道:“小花子,你真够狡猾,原来你背离东厂后,却躲到眼皮底下来假冒太监。最危险的敌方反倒最安全,你倒是很懂兵法啊。”花青瑛道:“督主误会了,小的真的是太监,不是假冒。小的也没敢背离东厂,只是一不小心遇见谷昭那厮,被他削去了家伙。为防大家伙嘲笑我,就没敢回去,无奈之下前来投靠老呆,做了名太监。”魏孤行道:“你被谷昭削去家伙这事本督主倒是听说过,不过我还听说两月前,你们一同营救李维,关系非同一般啊。”花青瑛道:“小的当时是被谷昭那厮胁迫的。试问督主,小的十年牢狱便是谷昭所赐,出狱后偏偏又跟他碰上,被他挥刀斩去了办事的家伙,小的如何能跟谷昭一心呢?”说罢,站起褪下了裤子。 魏孤行看了眼,果然没了家伙。他知道花青瑛确实是被谷昭关押了十年,确实不信二人能成朋友,便道:“嘿,还真是被阉了,唉,都是这个该千杀的谷昭,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话未说完,自知失语。 警惕地看了眼花青瑛,这个秘密天下无人知晓。自己一时失语,杀机顿起。 花青瑛多么聪明的人,一看魏孤行的眼神,已然不再心存侥幸。突地一指窗外道:“谁?”魏孤行闻言一扭头,花青瑛甩手就是一把银针。 眼见银针尽数钉入魏孤行身上,花青瑛一乐,只要中一针便要他好看。 不料,魏孤行衣衫一鼓,劲风席卷,打出去的银针原班返回,齐齐倒插入花青瑛上半身,花青瑛的银针淬有剧毒,知道自己万难幸免,仓惶跳出窗外,几个起落,没入冰库之中。 跑到冰墙前,已然气喘吁吁,毒气攻心,头昏眼花,将一瓶解毒药全部倒入嘴里,暂时止住头晕。 这时,魏孤行已然出现在身后,笑道:“小花子,什么叫做慌不择路?难道不知这里是死路?你在此搬运了这么多食物,是想躲在这里过冬嘛?”花青瑛临危之时,有他自己的打算,跪倒卑声道:“只求督主能饶了小的,自从谷昭那厮被恶罗刹毒死后,小的便藏身于此,昼伏夜出。惶惶终日,只求苟延一命,还望督主成全。”魏孤行道:“谷昭真的死了?他的尸身你给扔在哪里了?”此刻他也不怀疑谷昭已死,因为他深知恶罗刹的毒药的歹毒。 另外,花青瑛在西域被谷昭割去家伙的事,随着成三一行人回到镖局,已然传遍京城。 魏孤行一开始听恶罗汉说二人伙同,就将信将疑,现在则全部释然。定是谷昭捉到花青瑛,知道他了解东厂内幕,特留他一命要他带路而已。 花青瑛故作一副痛恨状,咬牙切齿道:“我将谷昭那厮的尸体切成一百零八块,丢在济南府北门外的慌林中喂野狗了。”魏孤行道:“嗯,这么做本督主亦觉解气。”花青瑛道:“督主若肯饶过小的,小的愿效犬马之劳。”魏孤行缓缓道:“念你为本督主出气的份上,本来还真打算留你一命。可你已经知道了本督主的秘密,本督主焉能饶过于你?”他指的是刚刚失语。 花青瑛则故意会错意道:“你和李维之间的秘密,小的绝对守口如瓶,再说你们之间亦需要个信使,小的这身轻功愿意为督主效劳。”魏孤行大吃一惊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李维之间的事情的?”旋即恍然大悟,道:“想必东厂大火是你放得了?”花青瑛道:“小的刚刚在九千岁寝室内无意间听到二位大人谈话,为了脱身,只好点了把小火,万望赎罪。”魏孤行道:“你还知道什么?”花青瑛道:“小的只知道你们已然和李维约定好,等反魏义军都凑到一起时,李维故意卖个破绽好叫督主一网打尽。就这些了。”魏孤行暗忖:这些话被花青瑛听见到现在为止尚不出三个时辰,又是黑夜,这期间他应该还来不及说出去。 稍稍宽心道:“你说得不错,以你的聪明,对本督主的计谋做个评价吧。”说罢,森森盯视着花青瑛。 花青瑛知道大限来临,是以故意将魏孤行引至此处,引着魏孤行自己道出计划,好叫谷昭知道他花青瑛绝对没有骗他。 而这一切谷昭已然听在耳里,知道花青瑛准备舍生取义,急切间想喊却喊不出来了,真气一分,身上冰凝更剧。 卷五 九死一生5 花青瑛见计划得逞,也不再装孙子了,起身嘿嘿笑道:“魏孤行,老子对你的计谋只有一句评价——痴人说梦!计策成功了又如何,难道便能一举歼灭天下志士?天下间反对你们魏氏大小阉狗的何止千万,你们……。”话未完,陡听咔嚓一声,魏孤行凌空一抓,轻描淡写便折断了花青瑛的右臂。 好个花青瑛,竟然面不改色,依然傲笑道:“老子做鬼也要把你们的奸谋传出去。”魏孤行又一用力,折断花青瑛左臂,冷笑道:“传话?本督主唯独不怕你传话,就凭你的所作所为,一个是傲然君子,一个是卑鄙小人,江湖上谁人会相信你?就算谷昭还活着也绝不会相信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花青瑛强忍疼痛,苦笑道:“说得好,是没人相信老子。老子知道这天大阴谋却也只能跟阎王说去。哈哈哈……老子好恨谷昭那笨猪,当初为何不将你这阉狗……”只听连声脆响,花青瑛双腿亦被齐齐折断,魏孤行道:“有种的继续骂,本督主倒要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折断的?”花青瑛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半晌,骨子里的傲气彻底激发出来。 猛地将上半身抬起,梗着脖子对魏孤行道:“尚……有……五指……之颈。”面对如此硬汉,狠毒如魏孤行亦不禁产生敬佩之情。 叹道:“本督主小看你了,若不是你知道我们的秘密,本督主倒真可以放你一马。”说罢,抬起右掌,遥遥朝花青瑛头前一按。 谷昭用尽全身之力欲大喝一声住手,结果却只喊在心里,好不容易消退了些许的冰凝瞬间又封住他的全身上下。 只听见一声脆响,花青瑛被这一掌凌空掀起,后飞三丈,跌落在冰墙前,借着微弱的蜡烛光亮,花青瑛脑袋血肉模糊,自冰墙上缓缓歪下,在谷昭眼前留下一抹血红。 谷昭泪流满面,脸上结成厚厚冰凝,呼吸一时受阻。谷昭拼力将头仰高,强扼眼泪。 魏孤行杀了花青瑛,并未急着走。负手悠闲地在冰库里转了一圈。以他的内息,地窖里若是有寻常人气息,他绝对能听出来。 而此刻谷昭被冰封,气息微弱,只能算半个活人。魏孤行确信再无活人,便放心走出。 谷昭此刻直想大哭一场,无奈就连眼泪亦被寒冰封住。只留下半个鼻孔,勉能呼气,全身俱在冰封中。 若不赶快运功调息,不一时,便会被彻底冰封,到时不被冻死也会窒息而亡。 谷昭强忍悲痛,默运玄功,开始运转九重。早一刻化开冰凝,压住剧毒,便可早一刻将花青瑛入土。 不一时,人影闪动,魏孤行又去而复返。谷昭暗忖,此人果然谨慎多疑。 魏孤行看里面丝毫无变,终于确信无人。方走至地窖台阶前,运起内力只一掌,便将入口处石挡墙震塌,堵住通道。 此后便是长时间的寂静。谷昭亦不知用了多久时间,终于冲开玄窍,将热毒逼在双腿,上半身终于可以活动。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含泪在地窖墙角用手一点点挖土。真是一抔土一滴泪。 身体极度虚弱,他坐不起来,半爬在地上,每挖一拳大小的地方便要歇一歇,冻土僵硬,不知挖了多久,才将花青瑛掩埋。 而此时,双手已然血肉模糊。又过了不知多久。这一日,几个小太监手执铁锨来到冰库口准备挖土,一名太监骂:“冰库早就塌了没人管,现在要用冰了,才想起来这还堵着呢?”另一个太监道:“咦,谁说堵着,你瞧这不通着吗?”只见坍塌处,有个一人粗细的人孔。 那太监闻言道:“看来是哪个太监,用冰急了,自己个儿拱进去,咱们还得把这些土运出去,要不拱一身土不值得。”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自从李维孤注一掷率领义军前往钓鱼台,红泠本打算跟去,却被李维以女子不适宜上战场为由,将其留在惠安军中。 留守的士卒大部分都是李维的私兵,不到六千人。守备是李维的亲信部下李力,不久,李维的恩师白鹤仙人也前来助阵。 当李维将谷昭死于花青瑛之手的消息告诉红泠时,红泠着实痛哭了几日,对亏竹叶儿一直温言相慰。 时下,已然是丹桂飘香的八月,到处是好玩的景致。竹叶儿没事便拉着红泠出来赏花戏耍,时间久了,红泠郁闷的心情终于得以舒解。 这一日,军中卫卒来报,楚云傲带着一男一女前来相投。留守众将闻言俱喜,又得一猛将,急忙招呼入内。 楚云傲大半年不见变化十分惊人,腮边生满密密胡茬,上颌亦留起了一字长胡。 按家乡风俗,父亲、长兄俱已不在,他便是一家之主。因此,留起了胡子。 楚云傲跟伊藤宁姬关系明显有所改善,大概这段痛苦的时期,伊藤宁姬充分体现了女性关爱,抚慰了放荡不羁的浪子的创伤。 楚云傲成为一家之长,事无巨细全他一人做主,开始用脑多起来。后来,母亲一番劝解,别老守在家里,看见灵位就伤神,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 出来上哪里呢?听说,李维在惠安大兴义旗,常听谷昭提及此人,便有心过来瞧瞧。 遇见红泠等人自是一番意外之喜。伊藤宁姬几乎没变,仍然是那副傻开心的样子。 跟楚云傲随行的还有一个青衣短褂打扮的下人,楚云傲叫他赵陂子。原来,此人陂着一条腿。 李力着手下看了两个座位,楚云傲略一犹豫便坐下,白鹤仙人看在眼里,慈眉一扬,笑道:“楚公子这个仆人老道总觉着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楚云傲道:“不老道长费心,这厮是个哑巴,腿又陂。好在人还算精明干练,家兄可怜他便收在身边。”李力道:“楚兄弟能来相助,我义军平添一员猛将。”楚云傲道:“李兄缪赞了,楚某来此前还生怕派不上用场,徒添累赘,闻李将军此言楚某大大放心了。”红泠,竹叶儿面面相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平素骄狂不驯的楚云傲竟然咬文嚼字,谦恭有礼了。 楚云傲继续道:“可惜,我们来晚一步,听说李维大将军已然挥军西北,驻军于合州,欲与魏阉决战,楚某当尽快赶去才是。”白鹤仙人道:“不急,不急,维儿征战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过不了多久必会大捷,你们在此静候佳音即可。”红泠急性子道:“道长,您老神功盖世,义军征战正是用人之时,为何不带领我们去阵前杀阉狗?”白鹤仙人闻言一窘道:“无量天尊,老道乃是出家之人,焉能妄谈杀戮。”红泠道:“那我们几个去,马上就动身。”说罢,看着楚云傲。 众人目光一交,达成一致。白鹤仙人道:“哎,那怎么行。维儿行军前曾再三嘱咐老道,要看好你们几个不听话的女娃子,万一你们出事,老道如何向白老友交代?”红泠心想:老道倒是好心,我们去哪你能管的着吗? 也罢,先出了营寨再说。遂道:“那好吧,我们在此也无聊,既然帮不上忙,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山海关。”众人明白红泠是要借回家的名义,前往大营。 白鹤仙人脸色微变,不再言语。第二日,众人收拾行囊,告辞李力。出得营外不远,便改道向西,直奔西南大营。 走不多时,路旁大石上坐着位白须飘飘的老者。众人一看,正是白鹤仙人。 白鹤仙人温言道:“你们不是要回关外吗,为何要西去啊?莫不是走错了道?”红泠不禁有些恼火,对白鹤仙人印象恶了不少,道:“前辈为何管晚辈们的闲事。以晚辈们的武功难道去了大营,会帮不上忙?”白鹤仙人轻摇拂尘道:“非也,老道既然受人所托,万不得已啊。这闲事非但要管,还管定了。”楚云傲终于按奈不住,要是以前脾气早就开骂了,气道:“前辈这是何意,我等并非三岁孩童,今欲来报效国家,您老缘何处处作梗?”白鹤仙人道:“楚公子要走请便,老道绝不阻拦,但是这两个女娃,老道受人嘱托不得不留?当然,你们回家也可,但老道会一直护送你们到关外。唉,老道亦不想强人所难,但这也是为你们好,战场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女娃缘何不明白老道的苦心?” 卷五 九死一生6 竹叶儿道:“上哪里去是我们的自由,不管那人安的是什么心,但请您老不要再阻拦我们。”白鹤仙人道:“好吧,既然这样,你们能从老道这里闯过去,老道便放行如何?”红泠早有此意,一把抽出落日长鞭,道:“那就得罪了,看鞭。”说罢,一鞭挥去,白鹤仙人在石上端坐未动,手中拂尘左挡右拦,便将红泠鞭法尽数挡去。 竹叶儿一看不行,亦掏出匕首纵身扑上,竹叶儿武功实在平平,加上她白鹤仙人仍然稳若磐石。 伊藤宁姬颇讲义气,看了眼楚云傲,抽出随身软剑,抖起剑花扑上。三女斗白鹤仙人,但闻娇咤声声,白鹤仙人虽仍在石上未起,但双手已然急速忙活开了。 楚云傲在旁看了一会儿,终于按奈不住了,喝道:“你们退下,楚某来领教道长神功。”伊藤宁姬和竹叶儿闻言为防碍事,立即退于一旁。 楚云傲知道此老厉害,上来便使出 “楚家十神掌”。一场年轻六杰对老六杰的比斗正式开始。楚云傲和红泠联手对付白鹤仙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楚云傲越战越是心寒,原以为付天能击败白鹤仙人,自己应该跟他差不多,没想到加上红泠才勉强抵住白鹤仙人。 白鹤仙人亦对这俩年轻人刮目相看,手下丝毫不敢怠慢,早已从巨石上跃下。 红泠越战越急,陡听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答应他,一直往北走。”红泠只觉得这话里有种亲切而又不容置疑的味道。 四下一望,周遭尽是空旷山野,唯有那个一脸呆板的陂子站在那里,默默地盯着脚尖。 红泠灵机一动,收起长鞭道:“好吧,我们打不过你,我们回家去,请我师父跟您老谈谈。”竹叶儿一急道:“明明是平手,干嘛退缩,还有我们呢,我们车轮战,我就不信打不赢。”红泠朝竹叶猛使眼色。 白鹤仙人看在眼里,暗忖,我就看你还卖什么乖?众人改道向北,白鹤仙人远远尾随,知道跑不过,大家索性一路走马观花边走边玩。 趁白鹤仙人分神之际突然撒腿猛跑,这样一直走到天黑,前面不远处出现个集镇。 红泠按照那个陌生人的传音,住到镇上客栈。走了一天,都比较疲累,红泠伺候忘愁睡着。 正准备休息,又听那个陌生人传音道:“跟我来。”推门一看,一条人影闪到客栈马厩后,跃墙而过,前面是片小树林。 红泠急忙跟过去,轻声道:“你是谁?啊——是你!”那人站定回身,正是那青衣陂子。 红泠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陂仆人道:“我是你师兄的朋友,他临死时托我带个话给你?”红泠闻言眼泪立时流了满脸,啜泣道:“我师兄真的死了吗?”陂仆人道:“他被他最好的朋友害死了。”红泠闻言道:“谁?难道是……李维?”陂仆人点头道:“是的,这中间有个大阴谋,李维是奸细……”这时,一个森冷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哼,谷昭临死前知道了这个秘密,死的还算个明白鬼。”二人齐齐回首,只见白鹤仙人从树后转出。 平素慈眉善目的老道,此刻俨然如同换了个人,一脸阴骘。红泠急问道:“前辈,难道你知道我大师兄之死?”白鹤仙人轻摇拂尘笑道:“何止是知道,你大师兄是死于东厂三恶恶罗刹之手。他中了西域蛇蔓提炼出的毒药——夺魂散,中者无救。因为从来没有人能研制出解药,所以你大师兄没有理由不死,再者说,你大师兄中毒昏迷后是被与他苦大仇深的花青瑛带走的。”红泠悲情难遏,嘤嘤哭泣。 陂仆人道:“白鹤道长您老仁侠德行天下闻名,该不会纵徒为恶吧?”白鹤仙人嘿嘿冷笑道:“纵徒为恶?哼,你们懂个屁。维儿最是孝顺,从不悖逆老道的意愿。维儿自知有愧于谷昭,所以特意将红泠留下,不忍带她去送死,叫老道好生看管,本是一番好意。不料,你们这些娃娃不识好歹,非要送死。现下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老道只能送你们归西了。”陂仆人叹道:“送死?这么说义军西去实乃九死一生了?”白鹤仙人笑道:“岂止是九死一生,应该是有死无生能更贴切。”陂仆人道:“道长真是道貌岸然,花青瑛说得对,‘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不可貌相啊。”白鹤仙人道:“是你们笨,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都不知道嘛。”说罢,一抖拂尘,便要动手。 红泠抽出长鞭,对陂仆人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你快回客栈喊人,我在这里拖住他。”白鹤仙人怕的就是他们喊来楚云傲,心想一个红泠加个残废,自己定可速速解决。 想罢,拂尘一摆,他想先解决陂仆人。陂仆人见拂尘袭来,笨手笨脚向左侧一歪堪堪避过。 白鹤仙人刷刷几下,迫的陂仆人狼狈不堪。红泠挥鞭来救,落日长鞭舞个滴水不漏牢牢罩向白鹤仙人。 红泠鞭法凌厉,白鹤仙人不得不分心对付红泠,而大半个心思仍对陂仆人,招招俱是死手。 陂仆人一腿不灵便,慌乱中,捡起身后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左支右挡,虽然狼狈,却让白鹤仙人辣手招招落空。 白鹤仙人心下亦觉大为奇怪,自己的武功修为已至宗师之境,天下间除了老四大高手外罕有匹敌。 当年,付天盛气凌人,骄狂自傲,为了阻止他继续进步,所以故意让了他一招,以助长他的骄气。 因为他很明白,人一旦骄傲,进境便会大大减缓。这非常人所能想到的妙招,正是白鹤仙人的长处。 而眼下,区区一个残废自己竟然百招未能将其拿下。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使出自家绝学,鼓起十成功力,陂仆人躲无可躲,一接之下,果然接连倒翻三个筋斗,一头扎在地上,摔得狼狈不堪。 红泠见陂子危急,急忙一鞭拦住白鹤仙人,白鹤仙人道:“娃娃争着去死,老道先成全你。”说罢,拂尘一抖朝红泠兜头罩下。 红泠挥鞭自保,白鹤仙人步步紧逼。突然,身后猛然杀气暴涨。白鹤仙人暗觉不妙,心想走眼了。 一回头,只见浩浩刀气,犹如浩瀚的大海,白鹤仙人如同置身汪洋。四面八方的滔天气浪将自己层层裹挟,无处可去。 白鹤仙人肝胆俱裂,急切间,将拂尘舞圆,防御中寻找漏洞。不想,遍寻之下,此招毫无漏洞可言。 绝望间,陡见惊涛骇浪瞬间亮起一道霹雳,那陂仆正用足力气将木棍兜头击下。 白鹤仙人大喜,好在他用的是木棍,霎那间有种绝处逢生之感,急忙将拂尘运足十成内力奋力迎去。 拂尘把手系精钢打造,不料一接之下,木棍瞬间破碎,同时,一道寒光划过拂尘,没入自己体内。 随之,是一片冷寂。白鹤仙人痴痴地看着一分为二的拂尘。抬头看了眼陂仆人,苦笑道:“木中夹刀,原来老道已落入你的算计之中——好厉害的剑法,什么名字?”陂仆人长吐一口气,这一战实在是心力憔悴。 见白鹤仙人中招,如释重负,歪坐在地,道:“白羽幻仙剑第二式 “幻仙”。”白鹤仙人闻言眼皮翻起,便再也合不上,倒下前说了句:“你没死?”红泠则一声欢呼,一头扑到陂仆人怀中,她早就对陂仆人有所怀疑,但外貌声音差别太大。 原来,谷昭凭着惊人的毅力,借助冰窖寒气,终于将热毒压制。功力恢复大半,但由于热毒无法彻底根除,被他用内力强行封在左腿膝下。 然后,谷昭扒开一条通道。重见天日之时,才知已然七月流火,在冰库中足足渡过了半年的时光。 卷五 九死一生7 出京后,谷昭一路向南,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打草惊蛇,遂易容换面。自己功力未复需要帮手,便顺路找到楚云傲,假扮楚云傲仆人前来惠安。 欲伺机戳穿李维假面目,见到白鹤仙人在此,不知白鹤仙人和李维是否狼狈为奸,是以故意将白鹤仙人引至此地。 白鹤仙人见二人远离客栈,又武功平平,遂原形毕露。谷昭最后一点希翼化作泡影,知道武功不敌白鹤仙人,事先棍中藏剑,打斗中屡屡示弱便是为了轻白鹤仙人之心,最后趁白鹤仙人分心,用尽全身之力,使出必杀剑——白羽幻仙剑最后一式,此剑之前只对宫本武藏使过一次,要不是自己手下留情,宫本必死。 此刻,白鹤仙人背对谷昭,仓促间防守,焉能抵挡?谷昭拭去红泠腮边的泪水,经过这半年再世为人。 此刻在他眼里,红泠直如亲妹妹或是女儿一般乖巧可爱。抚摸着红泠脑袋,心想这世上的亲人是越来越少了,感慨俱是因李维而发。 本来,李维对谷昭而言,不是亲兄弟更胜亲兄弟。这时,人影闪动,楚云傲过来。 原来,楚云傲早在一边守候,要不是谷昭不让他出手,他早就现身一战了。 谷昭的意思是冤有头债有主,他跟白鹤仙人的恩怨,要自己解决。谷昭在树林里简单挖了个坑,将白鹤仙人掩埋。 楚云傲道:“这个老道这么可恶,干嘛还要多此一举,就让他曝尸荒野。”谷昭叹道:“好歹他也是我兄弟的师父,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吧。”忙活完了,红泠才得空问道:“师哥这将近一年时光去哪里了,可有找到绿笛姐姐?”谷昭怆然道:“小铃铛,师兄这一年被李维害惨了。”遂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简要将给红泠听。 讲到花青瑛被魏孤行虐死,红泠不禁泪如雨下,道:“师兄,这个好汉子,我们大事一了,师妹陪你去给他烧香。”谷昭叹道:“大事一了,师兄定会将他的遗骸送回老家。”楚云傲叹道:“楚某以前太狭隘了,不跟谷大哥认识,真不知天下间有这样多的好汉子。”谷昭道:“绿笛儿姑娘的事,师哥现在是越来越没时间去想了,眼下万事当以几十万义军生命为重,希望绿笛儿姑娘能体谅。现在,赶快回去休息一会,明日一早咱们快马加鞭赶赴阵前,希望在他们奸谋得逞前赶到才好。”旋即谷昭又道:“揭穿他们的老底前,师哥还不能亮相,所以小铃铛你跟叶子说好,千万不要让外人看出来,你们就当我是仆人。”红泠点头应是。 第二日曙光初露,谷昭叫起众人,店小二早早准备了早饭。因为要连续一整天赶路,谷昭特意要了些荤食。 店小二端着一锅香喷喷的排骨汤来至桌前,竹叶儿蓦地发现忘愁在不住地嗅鼻子,忙用左肘碰了下红泠,红泠眼睛立时放光。 众人齐齐注视着忘愁,谷昭将一调羹排骨汤端在忘愁脸前,忘愁竟然寻味去嗅。 又把调羹偏移,忘愁脑袋跟着调羹转动。红泠也舀了一调羹汤凑至忘愁嘴前,忘愁如同能看到般,一张口便吞入,吞得有滋有味。 红泠和竹叶儿相拥欢呼一声:“呀,忘愁嗅觉恢复了。”谷昭示意众人安静,叹道:“现在看来,白鹤仙人便是五行封印施术者之一。”竹叶儿道:“怨不得当日老黑山,突然就碰见那个牛鼻子,还号称自己打跑了魏孤行抢下的忘愁,真是满嘴谎言。”红泠道:“可惜,我们全被老道仙风道骨的外表迷惑了,当时,竟无人怀疑他。”谷昭道:“魏孤行定然是控心者,还有其他三人不知是谁?”说着,心下却有一股子凉意直冲心扉,难道李维也是其一。 这么一想,更是心如刀割。红泠道:“不管是谁,只要是魏孤行那边的人就都不是好人,见一个杀一个,忘愁很快就复原了。”忘愁恢复嗅觉后,吃东西香,食量大增,红泠和竹叶儿轮番喂的手都酸了,忘愁仍然要吃。 谷昭道:“别喂了,吃得太饱,在马上颠吐了。”众人结帐出了小镇,一路快马加鞭直奔重庆。 临近重庆尚有三百余里,沿途逃难的难民骤然增多,其中夹杂着许多伤残的散兵。 谷昭截住一位拄拐的伤兵问道:“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那伤兵看看众人,尚有些谨慎道:“你们是哪里人?”谷昭道:“我们是琉球过来的商贩,正准备去重庆运货,那后面的是我家公子。”伤兵看楚云傲果然一副公子哥派头,穿的亦不俗,便道:“唉,别提了,重庆战乱,这些人都是重庆那边跑出来的。”谷昭道:“是哪两方在打仗?”伤兵道:“是李维大将军起兵对付魏阉,本来好好的在福建,非要跑到四川来支援西南叛贼王祖用。结果,在重庆遭遇伏击,十八万兵马损失惨重。”谷昭心下一寒,坏了! 还是来晚了。急问道:“李将军本人呢?”那伤兵道:“在下在溃乱中受伤昏厥,多亏几个善良百姓为我止了血,醒来后,只是听说李将军已带领残兵败将退守合州去了。”谷昭故意道:“传闻李将军骁勇善战,如何中了埋伏?”那伤兵道:“唉,我只是一名小旗,如何败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对方肯定是出动了神机营,我们前进途中突然遭遇猛烈炮火的袭击,那一瞬间大地都在颤抖。试问当今除了神机营谁还能有这么强大的火器?前方一溃,兵败如山倒,我们只能跟着逃跑。”送走伤兵,谷昭又打听了几个散兵游勇,俱说李维残部已被明军团团围困在合州,岌岌可危。 谷昭思索一阵,对众人道:“看来李维果然在按魏阉的计划行事,这一切都在魏阉的掌握之中。我们此刻前去,亦无济于事。先不说义军众人信不信得过我,就算揭穿李维阴谋,目前义军被困合州也无法脱身。为今之计,只有去搬兵来个里应外合,方能扭转败局救出大家。”楚云傲道:“搬兵?去哪里搬兵?谁会借兵给咱们?”谷昭道:“谷某自有地方去搬兵。”转首看着红泠道:“小铃铛,这次可用着你了,你速去找到歏善,他不是认你做义妹了吗?拿着他的令牌,记得当年他说过,凭这枚令牌任何事他都会相助一次。你去请他出动黒旗箭手,旱路过不来,便走水路,仍从惠安登陆,我们在那里会合。”红泠闻言道:“这么老远的路,往返怕不得一个月,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谷昭道:“李维既然带兵退守合州,自然是想凭借昔日的天下第一坚城来抵御。这么一看,他为了顾全自己的声誉,绝不会马上投降,定能坚守一段时间。你们走水路,从桃花浦登陆速度能快些,也省了许多车马劳顿。这么重要任务交给你,师兄拭目以待。”红泠闻言咬牙瞪眼,信誓旦旦地道:“师兄你保重,我一定会把黒旗箭手带回来。”楚云傲见红泠要走,急忙想跟上。 谷昭看了他一眼道:“楚老弟,谷某也委托你去做一件最重要的事。”楚云傲闻言立时来了精神道:“但说无妨,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谷昭道:“待会儿,我和小铃铛就去分头求救兵。可是,小铃铛担心的不无道理,万一合州那边李维无心抵抗,不等我们救兵来到他便投降,那咱们岂不白忙活了?因此,我希望你能想方设法混进合州,找到一位叫武犇的将领,告诉他谷某正在联络救兵,叫他联系好一班将官,一定要守住,少则一个月,多则四十天,谷某一定会带兵来救。到时,咱们里应外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卷五 九死一生8 楚云傲道:“交给我了,我一定不辱使命。”谷昭轻拍楚云傲肩头道:“此行最是危险,楚老弟切不可莽撞,神机营火器遍布,硬闯万不可取,切记!”楚云傲点头应是,满心欢喜。 心道,终于可以露一回脸了,他才没考虑危不危险。拿眼瞥向红泠那边,红泠也正满面焦虑地看过来。 自从二人闹掰,红泠第一次主动想跟他说小心。可嘴唇翕动半天,终于没说出来。 伊藤宁姬突道:“我也去向我的父亲大人借兵如何?我父亲在离岛驻兵二万,我想办法调来,最多半月便可抵达。”谷昭闻言大喜,他正有此意。 东瀛刚刚结束纷乱战国时代,谷昭在东瀛的那些日子,已然深知武士道精神。 它的主题十分明确——荣誉,慷慨赴死,对上级绝对忠诚和服从。不论在多么危险的情况下,都会勇往直前,投入敌人阵中迎接死亡。 这样的死被视为荣耀。因此,武士道也被称为 “战士之道”。倭寇侵扰中土几百年,若是此番假倭寇之手拯救数十万义军生命,也算是一次偿还。 谷昭点头道:“若是这样,姑娘请受谷某一拜。”伊藤宁姬急忙闪开。 喜道:“我和小铃铛一起去海边搭船行动。”红泠道:“师哥,你为何不去颜字寨借兵,陈衷纪不是说欠你一次人情吗?现在正好叫他还。”谷昭点头道:“我正是要去那里。不过,陈衷纪此人城府太深,师哥此行全无把握。你们才是重点,责任重大,一个月后我们在惠安见。惠安尚有六千守军,守将李力乃是李维的亲信,无论如何我会先拔掉他。”众人计议完毕,刻不容缓,分头行事。 且说谷昭和三女在东海分手后,独身乘船直奔台湾。沿途听船老大讲,颜字寨近一年来在荷兰人帮助下已然今非昔比,势力大增。 战船百艘,全是西洋巨舰,东南沿海一说郑一官无人不知,所有客贾商旅俱要向颜字寨缴税。 其他洋人船只,包括倭寇也不敢与其争锋。开春后,西班牙海盗在鸡笼一带建立城堡,欲跟荷兰人争地盘。 在荷兰人授意下,郑一官带领七千火枪手协助荷兰人一举挫败西班牙人。 从此,被荷兰人视为臂助。所以,凡是出入东南海域的船只,只要先行向颜字寨缴税,便可无虑。 谷昭问道:“颜字寨现在当家的是谁?”船老大道:“是郑一官。”谷昭道:“那颜思齐呢?”船老大道:“颜思齐是谁?”谷昭一愕,心道,看来颜大当家的凶多吉少。 第二日,到了湖内,谷昭弃船登陆,找了匹快马,向诸罗山颜字寨疾驰而去。 到了颜字寨,不巧的是陈衷纪和郑一官俱不在寨内,谷昭便要求面见颜思齐。 那守卫闻言坚决不让入内,只说大寨主身体欠佳,不便见客。谷昭只好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心下颇为奇怪,听那守卫口气颜大当家的仍然健在,但上次出狱到现在足足一年有余为何仍然身体未愈? 难道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想到此,谷昭看看天色,正好三更天刚过。 便换身夜行衣,轻装来至颜字寨。谷昭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石林被毁后,就地挖了些三丈深的堑壕,似乎因为与荷兰人关系融洽,已不再重点设防。 谷昭施展轻功轻易越过重重阻碍,月色下每个颜字寨士兵已然衣甲鲜明,手中俱攥着火枪,训练有素,来回寻视,跟一年前军容军貌相比有天壤之别。 不一时,谷昭来至后寨,老远便看见后宅一盏灯火。谷昭趋近来至窗下,指头沾些唾液,欲捅开窗纸。 指头才要碰到窗上,这才发现窗上竟是西洋玻璃。谷昭心下不禁感叹,这个陈衷纪倒是极合西洋口味。 叫谷昭恼火的是,这该死的西洋玻璃有个极大的坏处,就是隔音效果太好,谷昭分明感觉到屋内有人说话,却运起静耳术亦听不真切。 焦急之下,只见窗前映出一个身影,谷昭急忙闪至一边,却越看身影越熟悉。 蓦地,郁离子出现在脑海。心下大喜,原来是大哥。谨慎起见还是拾起一枚石子用指一弹,轻轻砸在玻璃上。 窗户立即敞开。借着月色,谷昭一瞅果然是郁离子。郁离子十分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正要关窗户。 谷昭已然一个箭步窜过来,郁离子反手就是一掌,谷昭急闪开压低嗓子道:“大哥是我。”郁离子一愣,谷昭仍然易容,没认出来。 谷昭道:“兄弟谷昭啊。”郁离子一喜,一把将谷昭带进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方把窗户关严。 不想,这一切仍然落入对面阁楼上黑暗中的一双眸子里。谷昭进屋,见屋里床上半躺着个人,正是颜思齐。 一年不见,颜思齐状况比上次相见时气色要好许多,只是仍然虚弱乏力,每日总要睡大半天。 谷昭赶紧自报身份。颜思齐一听是谷昭来了,喜道:“好兄弟,怎的这身打扮,这半夜三更的缘何到此?难不成是想哥哥啦?”郁离子一摇手,示意小声。 谷昭笑道:“大可不必这么小心,隔着这些西洋玻璃,外面根本什么也听不到。”郁离子笑道:“哈哈,老弟定是在外面听了半晌,啥也没听见,是以故意弄出点动静好叫老哥哥现身,你真是个大滑头。”谷昭笑道:“兄弟深夜来此,行的不光明正大,只好小心些。”颜思齐道:“你们哥俩一先一后,还叫我睡不睡觉了?”郁离子道:“谷老弟啊,我不久前听我那徒弟说,你为救李维被毒死在济南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谷昭知道郁离子和颜思齐豪侠爽直,宅心仁厚,可以信任,便将事情经过原委相告。 直气的郁离子吹胡子瞪眼,颜思齐拍床怒骂道:“如此说来,中原几十万义军的性命,岂不捏在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牲手里?”谷昭道:“这也正是谷某深夜来此的原因。”颜思齐道:“谷兄弟意欲何为?只要大哥做得到的,定会鼎力相助。”谷昭道:“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去解合州之围,兄弟打算带领援军从外面突击,里面义军众人伺机突围,来个里应外合,不但能解围,搞好了说不定还能大破魏阉军。”颜思齐看了眼郁离子叹了口气。 郁离子道:“如此说来,谷老弟和哥哥此行是一个目的。老哥哥此来便是要找那陈衷纪,想说服他派兵增援义军,一同击败魏狗,还天下民安。”谷昭道:“大哥来此多久了?可知陈军师去哪里了?”郁离子气道:“哼,我真是瞎了眼,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跟他结拜。也怨思齐,都是你将军政要务全部交给他管理,导致现在寨中他一人独大,连思齐说话都不好使了,还颜字寨呢,改成陈家寨得了。”颜思齐窘道:“唉,没想到陈三弟,做事如此决断,什么事都不跟大伙商量了。以前,我身体还好时,万事都是大伙一块商定的。眼下,关于出兵一事,陈三弟不同意。为防大哥死缠烂磨,索性带着一支船队去西洋贩货去了。”谷昭心里一凉,叹道:“原来如此。”三人都觉气馁,半晌没言语。 卷六 围城1 谷昭道:“谷某原以为陈军师胸怀韬略,此际正是他大展才华之时,他应该欣然愿往。成则可以青史留名,流芳百世。”郁离子骂道:“他压根就不是那种人,若想青史留名,亦只是骂名而已。你想他们甘为西洋人走狗,不光为其出头打其他夷人,就是我汉人,只要红毛示意,他们动手也毫不犹豫。谷老弟还记得马东铭不?”谷昭点头道:“当时多亏马家儿郎帮忙才成功救回了颜大哥。”郁离子道:“陈衷纪翻脸不认人,依靠红毛,势力迅速壮大起来,便不顾和马家的情谊,强行将马家上游的浚河改道,只灌溉自家田园。结果,弄得马家开垦的沃地因无处取水,收成减半。那么多人无法养活,只好远赴二十里之外又重新开垦了片荒地。剩下这片无法灌溉的土地,陈老三又派了个当地土著以三成价格收来。然后,河道稍微一改,又放了少许河水回来刚好够灌溉这些土地之用,轻而易举就把人家开了多年的沃土弄到手来,真是无耻之极,竟然如此对待咱们的恩人。”颜思齐道:“初闻这件事,我也很生气,本来身体已可以走动,一气之下,便又卧倒在床。”谷昭道:“郁离子大哥一提醒,我倒想起可以去找马家人帮忙,反正他们眼下土地不多,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不如跟我回中土,到时功德一件不说,兄弟怎么也要想办法给他们些财物作为酬劳。”郁离子道:“那马家铭对你老弟确是极为佩服,我看可行。只是,马家最多也就能出一千兵马,对付人家二十万大军,无异于杯水车薪。”谷昭道:“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救兵如救火,耽误不得。”颜思齐一拍床沿道:“可恨,想当年我们兄弟结拜之时,发誓要一展抱负,出将入相。眼下,大好时机,三弟为何只愿做洋人的看门狗,而不去逐鹿中原,扬威华夏。”谷昭道:“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陈军师恐怕是想保留实力,先作壁上观。”郁离子突问颜思齐道:“去年寨内大约能战的士卒只有三千,现在有多少?”颜思齐道:“去年跟红毛一战,三弟曾当我面检讨险酿大祸,认识到兵力不强的问题。跟红毛结盟后,他先是利用红毛贩来大量军火,一部分转卖给东南各国;一部分留作己用。年初,山东、安徽等地接连大旱,西北三省更是天灾人祸不断。西南义军王祖用内讧后溃兵四散。老三他充分捉住这些机会派出近千人分至内地各省招募士卒。加上五弟又从西洋带回些西洋无业浪人,全算起来,已有五万余人。经过这大半年紧急训练,火枪易学,现在能参加战斗的士卒有近四万人。而且,全部配备最新式的西洋火枪。”谷昭闻言不由对陈衷纪产生既佩服又惋惜的心情,道:“短短一年时间,便有了足可跟神机营一较高下的军队,陈军师真乃当世诸葛。只可惜,他不是我辈中人,不知为国为民。”一看天色,谷昭抱拳对二人道:“救兵如救火,老弟这就去马家,二位哥哥保重,切不可泄露弟之机密。”说罢,出得房门。 郁离子仍要等候陈衷纪,非说服他不可。谷昭是彻底不抱希望了,人家有意避而不见,即便自己舌灿莲花,也没地说去。 谷昭施展轻功悻悻地来至客栈。天色未明,本想再休息会儿。但是出师不利,心情大为糟糕,躺下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干脆,骑上马直奔马家。马家自从被断水后,知道此刻颜字寨势力今非昔比,只能忍气吞声,举家北迁。 谷昭按照颜思齐所说,骑马向北奔驰四十余里,眼前果然出现一个村镇。 遥遥望见村口竖着一个箭塔。不用想,这是马家标致性建筑。谷昭来至箭塔下,没敢报出真名。 只说马家铭中原的朋友前来探望。马家铭一直心怀报国之志,一直与中原人物有往来。 箭塔上士兵不敢怠慢,发出一只响箭,骑上马头前带路。谷昭跟他一路行去,不多时来到一处新盖不久的大宅院前。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宅门一开,院内站有数十人。人群看到谷昭,分作两排,闪出当家人马家铭。 马家铭打量了谷昭几眼,愕然不识。谷昭道:“马大当家的可否借一步说话?”显然是人多嘴杂,马家铭一愕,看了眼众人道:“这些人都是我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来,你敞开天窗说亮话,找我何事?”谷昭心道那怎么行,一旦传出我谷昭没死,魏孤行必会怀疑机密泄露而改变计划,那时就真糟糕了。 谷昭只好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告退。”说罢作势要走。后面一个马家人立马抽出长刀,道:“马家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赶快交代,来此意欲何为?”谷昭冷冷道:“我以为当年马家在中土驰骋沙场世代为将,不料,竟然如此不把军机当回事。”马家铭一听军机,藏埋在心底多年的那份不安分的血液立时激上头顶。 站起道:“是本将军把军机当儿戏了,快随我进来说话。”谷昭跟马家铭走进正堂大厅,马家铭屏退左右。 只剩下谷昭一人,马家铭道:“听声音先生可是自中土而来?”谷昭点头。 马家铭急性子道:“那么,中土大战如何了?”谷昭便把中土义军遭受的困厄简单一讲,马家铭对李维素有耳闻,知道此人善于用兵。 可一听他和魏阉勾结,欲害天下反阉志士,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大骂这个李维无耻。 谷昭在侧一瞧,心说:来对了,看来不用相请,马家铭仍怀一腔爱国热忱,必会主动出兵。 果然,马家铭骂够了。问谷昭:“先生此来何意,尽管直说,我马家俱是华夏子孙,为国锄奸,义不容辞,便是战至一人亦无怨无悔。”谷昭一拍桌子道:“好,好一个马家。谷某这次看对了人,此行并未来错。”马家铭一愣,谷昭除去伪装。 马家铭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谷兄,何不早说,马某这就设宴款待。”谷昭急忙拦住,轻声对马家铭讲了前因后果,自己化装的理由等等。 马家铭闻言对谷昭敬佩的更是五体投地,誓要跟随谷昭左右,赴汤蹈火,报效家国。 谷昭跟他一番计议。马家铭细细一算。道:“那该死的颜字寨恩将仇报,断了我们水源。害的我马家这一年来,人丁有减无增,眼下能作战的士兵最多只有一千人。但是,你可别小看这一千人,我马家儿郎俱是好男儿,一个顶他们十个不在话下。”谷昭深知马家军战力,估计跟歏善的黒旗箭手有得一拼。 马家铭见谷昭浓眉紧蹙,知道他嫌人少,便道:“谷兄,我有个主意,离此四十里有个名叫图拉的土著,他是这里最早的土著。手下大概有五千人马,是本地最大的土番。而且他周围还有数十个小土番,俱听他指挥。一呼应估计凑个万把人,应该不成问题。”谷昭闻言大喜,道:“我们跟土著无缘无故,他会帮咱们吗?”马家铭道:“平常自然不会。但眼下吗,就有可能。因为,自去年秋末陈衷纪将浚河改道后,不仅我马家受累及。那图拉垦地在浚河下游四十里,有一半土地因此得不到灌溉,他早就怒不可遏。今年春还派人秘密联合我马家欲共同讨伐颜字寨。马某为将多年,深知颜字寨此刻势力,自忖战必败,是以没答应他们。只得忍气吞声北迁二十里,大丈夫能忍方是人上人,我说的对吧谷兄?”谷昭道:“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始成王侯。明知必败而强战,视士卒性命如儿戏的将领不是好将官。” 卷六 围城2 二人商议完毕,马家铭带路,领着谷昭一路向东。沿着浚河干涸龟裂的河床行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图拉的领地。 快到秋收时节,地里随处可见肤色黝黑的农民。马家铭指着稍远一点的田地道:“你看那边稀稀落落的庄稼,全是陈衷纪干的好事。”谷昭道:“不是听说他将你贱卖的土地收去后,为了灌溉,又将河水改回来了吗?”马东铭道:“改回来一点点而已,刚够浇灌他那片地的,剩余水根本流不到这里,那厮算得比猴还精。他还指望着用此招逼迫图拉跟我一样贱卖土地呢?”不一时,二人来到图拉府前。 图拉不愧为一方霸主,巨大的府门前守卫森严,伫立着二十多名手持弯刀的守卫。 随从对门卫一番嘀咕,那守卫点点头匆匆进去禀报。不一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将二人请进去。 图拉向来对马家不敢小觑,门卫一说马家铭来见,急忙想请。到了客厅,一个又黑又胖的老者早在等候。 见到马家铭立即伸出一双糙手握过去,哈哈大笑,对着马东铭叽里呱啦一通,谷昭才知道真正的番子不讲汉语。 马家铭跟他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马家铭快人快语将来意说明,图拉正为浚河水一事气恼,原以为马家铭此番前来是共同商讨如何对付颜字寨的。 不想,竟是要他参与一场跟他毫不相干的战争,这种赔本买卖图拉当然不干。 他可是由地道农民出身,由小农逐渐积累而成富农,富农积累成为地主,最后由地主变成番主的,这一切都是点滴积累成的。 因此,对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赔本买卖如何肯干?马家铭劝了几句,图拉脸皮都耷拉下来了,知道再劝肯定翻脸。 灵机一动改变话题对图拉道:“先不说借兵之事,你想不想撵走颜字寨?”图拉一听这事,就来精神了,道:“当然,若是为了赶走颜字寨而出兵,我家妇孺亦皆可上阵。”马家铭就问:“你可知陈衷纪现下有多少兵马?”图拉道:“去年才不过三四千人,今年我派人打探了一下似乎有二万人,所以我们要及早拔除这根刺,否则以他这发展速度,再过几年,我们全部联合起来也不是对手。”马家铭道:“眼下即便本岛土番全联合起来也已经白搭了,这位兄弟有个朋友在颜字寨。据说,现在的颜字寨有不下四万人,而且人人配备火枪。”图拉一听这话,立时霜打茄子——蔫了。 马家铭这时才介绍谷昭,道:“我带来的这位朋友,乃是中土的大将,他手下有二十几万兵马。此刻正在中土那边打仗,一时脱不开身,只要咱们先帮助了他们,转过头他仗打赢了,反过来帮助咱们打败颜字寨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图拉一听有理,问道:“那你确定能打赢?万一输了,我的族人岂不白白送死?”马家铭道:“不可能输,他们现在两边持平,咱们这头救兵一到那头保证输,难道你对我马家的弓箭手没信心吗,还是对你们高山族的弯刀长矛不信任?”高山族人常年半原始状态生存,战天斗地,靠的就是一个野蛮。 向来对自己弯刀长矛极具自信,闻言胸腔升出一股自豪感。马东铭趁热打铁道:“不论如何,你只要出兵,一个士兵五十两,阵亡的一百两。如何?”这是马家铭私下许的,心道救兵如救火,先救了再说,没钱? 到时先赊着。这么一说,图拉果然动心。图拉道:“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考虑。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有件事情,你们先帮我做了,我再出兵如何?”马东铭喜道:“说。”图拉道:“你也知道,眼下正是播种时节,没有水种下庄稼也不会活。只要你们能使浚河上游放一日水下来,这样我才能放下心带领士卒出征,除此之外,你什么也别说了。”说罢,站起来回踱步,等待二人答复。 马东铭把话翻译给谷昭。谷昭一惊,一人五十两,哪来这么多钱。马东铭道:“先别管这个,这个交给我,对付蛮子我有的是招。眼下,必须得放下水来,图拉把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只有放下水来,让他顺利种上粮食,他才能安心。这得看你的了,颜字寨在上游筑了石坝,派了五百火枪手日夜看管,要不早就被我炸了。”谷昭道:“难办得很。”旋即沉思片刻。 有了!谷昭心道,颜字寨军政大权归陈衷纪管,可大坝不属于军事。颜思齐当有权管吧? 回去求颜思齐放水,应该没问题。正好趁陈衷纪不在寨中,此事大有可为。 于是,对二人道:“你们就等着来水吧,最多十日,水一定到。”马东铭翻译过去,图拉将信将疑。 二人辞别图拉,匆匆上马回返。一同径奔颜字寨而来,马东铭不愿跟众人见面,等在寨外。 谷昭见到颜思齐和郁离子,说明来意。颜思齐一想, “好说。”叫了士卒,召集众人前往水坝。陈衷纪不在,全权交给宇振泉主事。 宇振泉得到士卒报告说颜思齐带人气势汹汹直奔水坝,暗叫不妙,急忙带人追上来。 未到坝上已见上游放下水来。心急如焚,想到陈衷纪多次嘱咐,看好水坝。 下游土番很快受不了就会贱卖土地。到时,可白得万亩上好的良田。颜字寨便又可多养活几万人,势力扩充一倍不止。 眼看上游放水,计划要成泡影,如何能不心急。匆匆上得坝来,守坝的队长看到宇振泉急忙奔过来,宇振泉气急败坏,一把抓起队长胸襟骂道:“混蛋,谁让你放水的。”那队长急忙向后一指,朝宇振泉猛挤眼,那意思是后头哪位更惹不起。 宇振泉方想起颜思齐在此。便放了队长,径直走至颜思齐面前,深深一躬。 道:“原来大哥二哥在此,今日身体可好,小心坝上风凉,还是赶快回去为宜。”颜思齐坐在木椅上,看了眼宇振泉道:“老四啊,二哥不累,在屋里憋屈了几个月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宇振泉道:“这水坝可是二哥让下属打开的?”颜思齐道:“嗯,眼下正是下茬庄稼埋种之时,糟蹋什么也不能糟蹋粮食啊?须知民以食为天,食以水为先。做事不可太绝了,否则会遭天谴的。”宇振泉道:“可是二哥,您早已经将军政大权全权交给三哥管理,而三哥临行前亦明确将寨务暂交于兄弟管理,而且这水闸更是三哥三令五申不让开启的。二哥切不可妄听外人之言而致兄弟反目啊?”此话分明是针对谷昭。 郁离子在一旁却先受了刺激道:“是呀,这是你们兄弟内务,不可为了我这外人反目。”宇振泉急道:“大哥,您知道五弟说的不是您。”郁离子哼道:“开这水坝,便是我的主意,老二只是帮我做罢了。”宇振泉道:“您老为何要开启水坝,难道亦跟蛮子有染?”郁离子没理他道:“老五,以前思齐重病之时,说是把什么权交给老三啊?”宇振泉道:“军政大权。”郁离子道:“这就是了,这开启水坝难道属于军政范畴吗?思齐就不能做主吗?”宇振泉道:“单单一个水坝自然没什么,但是二哥当初设此水坝乃是另有深意。计谋成败,关系着我颜字寨的势力。再说了,还记得我颜字寨刚刚来到此岛时,蛮子是怎么对咱们的吗?咱们现在以牙还牙,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刻。”旋即,宇振泉扑通给二人跪下道:“二位哥哥,还记得当年东瀛盟誓时,我兄弟的誓言吗?——齐心协力,荡平倭夷。自己兄弟什么事不好商量,为何要为了外人而致兄弟反目?”这话有点打动了颜思齐,不自觉看看郁离子,二人想起当年誓言,均有些赫然。 尽管不认可陈衷纪近年来的作为,但想要快速荡平倭夷就必须要迅速拓展势力,陈衷纪所作所为确实都是为荡平倭夷而做的准备,并没有背离当年的誓言。 卷六 围城3 二人一时无语,宇振泉看出二人心有愧疚,挥手命令属下关掉水闸。随着水闸吱嘎吱嘎关闭,谷昭心急如焚。 颜思齐满含歉意地看了眼谷昭,说:“谷老弟,咱们回去吧。”三人无精打采地回到颜思齐住处,宇振泉生怕再出岔子,增派了五百火枪手看管水坝。 郁离子叹道:“老五平日对我们最是恭敬,为人也极为谦恭有礼,我们哥俩实在不好意思让他难做。”谷昭心道,在这样下去,我只好和马家铭一起夜袭水坝了,无论如何也要先炸掉铁闸,等他们打造好新的铁闸堵上缺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颜思齐似乎看出谷昭心思,道:“谷老弟不可莽撞,水坝上现在有一千火枪手。而且都是西洋最新式的燧发枪,比火绳枪厉害不少,无论哪方伤亡都不是哥哥想看到的。”谷昭道:“可是,那要怎么样才能打开水坝,只要放一天水便可。”颜思齐道:“谷老弟当年救了哥哥一命,哥哥无以为报。此次既然求到我这里,万无不可的道理,容哥哥想上一想,就是拼却一死,亦要相助于你。”谷昭闻言道:“颜大哥,其实你我肝胆相照,虽未结拜,在弟心中,你已然是兄长。”颜思齐喜道:“好兄弟,这件事哥哥管定了,但要从长计议,你放心,在你们约定期限内,哥哥一定会做到,你要相信我。”谷昭重重一点头,随即出得营寨,跟马东铭说好,回去集结好队伍随时准备出发。 谷昭跟郁离子暂住在一起,如此过了几天,无所事事。颜思齐想了数个办法,均不奏效。 这一日,郑一官回到营寨。谷昭暗叹,事情恐怕更难了。颜思齐亦看出谷昭忧虑,忧急之下,又病倒在床上。 到了第九日,谷昭前来探望,几日不见,颜思齐整整瘦了一圈,谷昭见他为了自己的事情病成这副模样,不忍再相逼,榻前提出辞呈。 颜思齐陡地从病榻中伸出一只手拽住谷昭道:“好……好兄弟,哥哥这一生从未曾失信于人,替我喊来一官,我有大事要嘱托。”谷昭闻言急忙喊来郑一官,颜思齐只留郑一官在室内说话。 不久,郑一官满含热泪走出来,敲响了寨中议事专用的大钟。除了陈衷纪寨中头领基本全都聚于颜思齐病榻前,大概有二十余人,塞的屋里满满当当。 各个表情肃穆,面露悲戚,气氛凝重。颜思齐在家人搀扶下勉强坐起,缓缓打量众人,虚弱地说:“不佞与公等共事二载,本期创建功业,扬中国声名。今壮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继起……”说罢,咳嗽半晌方歇,然后继续道:“然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一官与我等创业之初,便为巨贾,勤勉而有谋略,睿智兼具气度。开创琉球基业以来,更是呕心沥血,披星戴月,皆有目共睹。因而,一官当继吾之遗志,他日荡平倭夷。诸君于坟前置浊酒……三杯,吾……在……黄泉亦……瞑目矣。”说罢,堂下已然哭声一片。 颜思齐缓缓合上双眼,双手摆在胸前,再也没有言语。过了一会,郁离子上前一摸颜思齐脉搏,老泪立时留下,道:“颜大当家的已然去了。”哭声轰然增大,一代开台王怀着满腹的遗憾就这样走了,大家肆无忌惮痛苦了半晌。 郑一官站起,忍着悲痛对属下道:“传我号令,全寨戴孝,举哀三日。另外,将水坝打开,举哀完毕再关死。”郁离子把谷昭拉出来。 道:“谷老弟,你就别在这哭了,你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你一定要救出被困义军。这样才能对得起思齐老弟啊,他才没有白死啊。”说罢,悲痛不能自禁。 谷昭闻言心下更为难受道:“颜大哥怎么说死就死了,郑一官又为何在他死后放水?”郁离子道:“什们都别说了,思齐这个人,为朋友两肋插刀绝不含糊。你也不必愧疚,思齐明知他这病早晚是死,只是为了死得其所,加速了点而已。”谷昭闻言,只觉头脑一片混沌,他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结局,然而却又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谷昭也不知道怎么辞别的郁离子,浑浑噩噩来至浚河。顺河狂走了两个时辰,望着翻滚跳跃的水花,上面竟然现出魏孤行狰狞的脸面,水花一激又现出李维义正凛然的面孔。 谷昭大怒:“好你们一狼一狈。”跳入水中挥掌击去,人影立即无踪。 谷昭以水泼面,清醒过来,大吼道:“谷某指天发誓,不为这些屈死的豪杰报仇,谷某誓不为人。”声音久久回荡在河谷。 谷昭来至图拉府第,浚河复流已然大半天。图拉刚要有些反悔之意,谷昭胸臆难平,不再跟他客气。 只一挥手,大厅猛地一震,便将墙角厅柱震断一根,大厅灰尘簌簌而落,屋顶塌陷一角。 图拉方知此人乃是传闻中的奇人异士,决计惹不得。遂好言相慰,召集各土番首领,众土番一听说浚河因此复流三日,还有五十两银子可得。 因此并无争议,大概有五天左右的时间,各部番兵齐集马家寨,每人只带了五天粮食。 马东铭将马家人能战的基本带走,只留下妇孺老幼继续看守田园。粮食亦只留下够他们吃的口粮,其余全部带走。 加上图拉八千军队,一共九千来人,浩浩荡荡来至湖内。新的问题来了——没有那么多渡船。 港内尽是些渔民的小帆船,仅有马家自己运粮用的一大帆船。要是利用这些船渡海,来回少说也得十几天才能得过。 谷昭,马东铭望着滚滚东海,眉头皱成大疙瘩。正在发愁,一阵急促的鼓声自海上传来。 谷昭等人举目一望,遥见旗帜上写着斗大的颜字。马东铭道:“这是颜字寨的战舰,难道他们对放水一事心怀不满,派兵前来堵截?”不一时,战船靠近。 一个久违的面孔出现在谷昭视野——陈衷纪。陈衷纪对谷昭大笑道:“谷老弟,想不到与我能在此相见吧?”谷昭对他没好感,冷冷道:“陈军师是刚从海外归来,船上仍打着颜字旗号,看来还不知道颜寨主已然逝去。”陈衷纪道:“非也,陈某在颜寨主去逝的第二日便已赶回,这几日忙着发丧,今日方得暇出来,是以在此恭候谷大侠。”谷昭一指旗号道:“现在似乎应该改成郑字旗号了。”陈衷纪道:“郑大当家的为了纪念颜大寨主,决定将旗号继续留用一年。我们大家伙也都认为这样做,思齐才能离我们不远,如同就在我们身边一样。”马东铭在旁轻骂一声:“假仁假义。”谷昭没再言语,他对陈衷纪为何此刻出现在此实在摸不着头绪。 陈衷纪道:“谷兄弟,陈某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是,好歹陈某前来相送,我们何不船上近一步说话。”谷昭闻言点头,双腿用力,离大船尚有十丈,一个横飘已然越过四丈距离。 旧力用尽,身形下坠,正踩到一块突起的礁石,借力身形骤起。几个起落,轻飘飘落在甲板之上。 立时博了个满堂彩。图拉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拉着马东铭大呼妖魔。 陈衷纪轻拍谷昭肩头,亲热地将谷昭拉至主楼,二人落座。侍者上来一壶茶。 谷昭道:“军师一直避而不见,为何谷某临行,却要现身一同品茶?”陈衷纪笑道:“谷老弟是聪明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陈某确实是在躲避。但谷老弟是个识大体的人,陈某不会避你,实在是怕了我那个郁离子大哥。”谷昭道:“军师若不想相助,只需一句话,谷某绝不会强人所难。”陈衷纪道:“我也正是明白谷老弟的为人,所以在此现身。虽然我不会借兵给你,却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因为,老弟你除了借兵外,还有两件事需要陈某相帮。”谷昭不屑道:“军师请讲,谷某除了借兵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来帮助?”陈衷纪不以为意道:“其一吗,自然就在此刻,我此番率领五十艘战舰前来,就是要帮你将这些兵马运到惠安如何?”谷昭闻言站起,端起一杯茶递到陈衷纪面前道:“若是如此,谷某以茶代酒,我代表所有义军敬陈军师一杯。”陈衷纪急忙站起还礼道:“不敢不敢,比起谷大侠的胸襟,陈某实在是愧不敢当。” 卷六 围城4 谷昭道:“军师既然有心相助,为何不就此出兵中原,成就一番事业,说不定可以青史留名。”陈衷纪道:“我们颜字寨兄弟当初立誓,便志在东瀛而不在中原。何况我们家业底子尚薄,距离倭夷都相差甚远,如何能在藏龙卧虎的中原争得一席之地?就算争到了,恐怕到头来恐怕也只是为了别人忙活,竹篮打水一场空。”谷昭道:“既然如此,谷某也不再相劝,军师只要把我等运过东海,便算帮了谷某不小的忙。”陈衷纪道:“这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真正帮你的乃是第二件。”谷昭道:“在下洗耳恭听。”陈衷纪道:“陈某早就在留心中原形势,探子几乎每日一报。目前,合州十几万义军已被明军围困了二十余天,你可知李维为何要退兵合州?”谷昭道:“这个嘛……据谷某猜测,合州有座坚城——钓鱼城,乃是南宋余玠、王坚等几代名将呕心沥血筑就,当年蒙古铁骑纵横天下之时,被这一座弹丸小城足足阻挡了三十六年。就连一代天骄蒙哥大汗亦死于钓鱼城下。尽管,后来城池被毁,但洪武帝开国后曾派人修复此城,这三百多年间,经各代守将的不断完善,应该不亚于当年的石城。李维领兵退守合州,似乎就是要凭借钓鱼城的坚固来做防守之用。”陈衷纪道:“你说得很对,以陈某来看,那个李维的确有此想法,但这个想法却非常愚蠢,钓鱼城正当三江交汇,水势湍急,南北西三面环江,壁垒悬于江上,山势冲天而起,看起来端的十分险要,易守难攻。可是,时过境迁。当年的蒙古铁骑优势在于平原冲锋作战,坚固的石头山城自然削去了其所有优势。拥挤的石道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然而,时至今日,攻城方并非蒙古铁骑,而是火炮犀利的神机营。据说神机营光火炮便有近万门,万炮齐发,弹丸之地的石城在瞬间便会被轰为齑粉。试问,哪位好称常胜不败的李将军,为何不明此中道理?”谷昭心说他当然知道,嘴上道:“依军师所见,义军既然已如砧板之肉,那为何明军迟迟不攻?”陈军师笑答:“这便是我要帮助你的第二点。明军既为刀俎,义军已成鱼肉,砧板上的肉,本来是活物,却自动入瓮,由活肉等待宰割变成死肉一团。这便说明两点:其一,义军统帅如果不是愚蠢至极,便一定是奸细。”谷昭闻言,若不是亲眼目睹真相,此刻定不会相信陈衷纪。 但是现在,心里对陈衷纪的远见卓识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不愧是当世诸葛。 陈衷纪道:“其二嘛,明军迟迟不攻,则很可能在暗中设伏,等待前来救援的义军,以图一网打尽。据陈某估计,若是谷老弟你此番前去,在合州城外定会遭到伏击。陈某当年初学兵法时,曾到各地古战场凭吊,对钓鱼城颇不陌生。”谷昭此刻已然对陈衷纪佩服至极,道:“陈军师可有良谋,若是救出义军谷某定当重谢。”陈衷纪笑答:“陈某确实有一计,若是侥幸成功,我亦不需要谷老弟重谢,就当是偿还当年谷老弟救我们颜大当家的恩德吧?你且听我仔细道来。”谷昭道:“何须对谷某说,陈军师不肯借兵罢了,但你亲自去指挥却也耽搁不了多久。”陈衷纪道:“陈某定会相助,但不是此刻,陈某还有许多事要做。将来说不定哪天,陈某会孑然一身,以个人身份前去相助如何?”谷昭道:“那谷某先谢过了。”陈衷纪下令全军上船,载着谷昭等人越过汪洋大海,途中对谷昭这般这般讲了个通透。 船行得极慢,到达惠安时正好是深夜。谷昭明白这也是陈衷纪暗中帮忙的结果,此刻对陈衷纪好感大增,虽然这个人捉摸不透,但这次总算雪中送炭了一回。 谷昭带领九千人,悄悄来至李力营寨后方。知道他这里就六千人马,但也不敢小窥,因为这些人都是李维的私兵,是沙场老手。 而李力在此多事之秋也必定非常谨慎,警戒必定十分森严。谷昭观察半晌,尽管有夜色掩护,但也很难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进兵。 既然如此,就制造个假象给李力瞧瞧。他命人制造数万个火把,插的漫山遍野都是。 然后,兵分两路。马家铭带领马家军和二千蛮兵攻打正门,自己则带领三千人马迅速占领李力的战船。 而那里也正是李力兵力主要集中地。一旦被发现,剩余的蛮兵点起所有火把,齐声呐喊,制造假象。 安排完毕,谷昭迅速带领蛮兵冲向船坞。果然,离船坞还有一里便被发现。 箭塔上哨兵呜呜吹响法螺,李力营寨内立时冲出许多士卒。谷昭大喝一声:“冲。”之前,已然教会蛮人简单的汉语。 众蛮虽笨,笨也有笨的好处,干活不偷懒,打仗不怕死。在谷昭带领下,潮水般与李力的士兵杀在一起。 李力帐下虽然警觉,但是,深夜刚刚被惊醒,许多人并未完全恢复神志,还没搞清怎么回事,便被杀死。 尤其是谷昭带头冲杀,一队蛮子跟着他犹如一股旋风,挡者披靡。不一时,李力军溃败。 而马家铭队也被早早发现,马家铭率领马家神射手混在蛮子后面,待靠近射程之内,一顿箭雨,便叫李力军吃足了苦头。 谷昭虽一时未能拿下船坞,但却能牢牢控住战船无法启动。李力睡梦中被惊醒,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带甲而眠。 李力听到杀喊声,急忙跑到庭院。这时,正赶上前来报告的士卒, “将军,有人偷袭。”李力骂道:“废话,是何人偷袭?”那士卒道:“看那长相,好像不是明军。”李力一巴掌将那士卒掴倒在地, “废话,明军怎会来偷袭咱们。”李力是李维铁杆亲信,又是亲戚。在李维临走时早已得到暗中嘱托,黄序铭绝不会发兵至此,但也不能不防,所谓人心隔肚皮。 李力爬上哨塔,这一看,可把他惊得够呛,但见漫山遍野的火把。粗粗一算,前来夜袭的人少说也得五六万人哪,这哪来的军队。 难道真是黄序铭?不对呀,他不是在合州围城吗?李力虽然骁勇善战,此刻亦不禁慌了阵脚,自己这边只有六千人,怎能敌过这么多人? 这么想着,命令属下:突围!便率先骑上战马。迎面杀来一些蛮子。李力放倒几个看了看,不知道什么人,又黑又壮,蛮力惊人。 关键这些人悍不畏死,奋勇直前。李力身边这些沙场老手,都有些胆寒。 李力无心恋战,调转马头,驰向女眷营。心想,无论如何也得把李家女眷带走啊,落到这帮人手里,那还有个好? 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堂兄。刚好到了女营,女营也早已乱了套,都拾掇好包裹,乱跑乱奔。 李力一时凑不起人来。这时间谷昭已然完全掌控局面,九千人马团团围住李力军大营。 包围圈急速缩小,最后,全部娶集在女眷营外。李力自知无法逃脱,带领残部龟缩在女营做最后抵抗。 卷六 围城5 谷昭派人传话,缴械投降,不动里面任何一人。李力稍作权衡便颓然放弃抵抗,他知道对方若是硬攻,自己这边也守不了多久。 谷昭将李力等几名将领扣押在船坞就近的一个小木屋,木屋不远便是大海,派十余个守卫看守。 谷昭这边忙着清点战场,李力部下被俘者大概有三千余人。这三千人有一半是李维的私兵,饱受李维恩惠拒不投降。 谷昭没办法,只收编了另外一半人。剩下这一千多人可把谷昭愁坏了。 这时,陈衷纪仍在海边未走。谷昭灵机一动,干脆做个现成的人情,把这一千多人送到陈衷纪那里。 陈衷纪欣然接受,扬帆回转小琉球。接下来就是整顿营寨,等待红泠,楚云傲等人。 一月期限将至,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否顺利。第三日一早,士卒匆匆来报,说大事不好东北海面出现百艘倭寇战船,看似倭寇欲大举进犯。 谷昭闻言,不惊反喜,一下子蹦得老高。来至海边礁石上,举起千里镜一看。 为首的战船主楼上伫立着一名全身轻甲英姿飒爽的女子,不是伊藤宁姬是谁? 伊藤宁姬果然不负谷昭所托,带兵前来。不知为何,镜中的伊藤宁姬剪成寸头,模样怪怪的。 原来,伊藤宁姬回到离岛面见父王,说明意图。伊藤贺兰做买卖久了,脑袋里全是商业经,闻言骂道:“简直是胡闹,拿咱们士兵的命去拼外国人的江山,这赔本买卖傻瓜才做。”不管伊藤宁姬如何死缠烂磨,伊藤贺兰就是不同意。 还下令将这疯丫头关起来,省得再跑没影。伊藤宁姬被关了两天,好不容易得空从屋顶逃出。 一人在海边想了很久,倔劲上来了。为了楚云傲,一定要搬到兵。既然父亲说不听,那就只好找父亲的顶头上司了。 于是,伊藤宁姬昼夜兼程直奔江户,找到现任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说明来由。 不想,德川家光也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了她,理由很简单,这不是还不还人情的问题,而是牵扯两国内政的问题。 一旦明军击溃谷昭联军,到时明廷以这个理由侵犯我东瀛该如何是好? 德川家光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因为,在丰臣秀吉晚期,曾经就朝鲜问题数次跟明军神机营交手,无一不是惨败而归。 因而德川家光深知明军神机营的厉害,心里根本不看好谷昭联军能击败神机营。 伊藤宁姬至此方知自己天真,这些包括父亲在内的政要们的想法不是自己所能揣测的。 可她仍不不死心,想来想去,最后孤注一掷,直奔大御所求见德川秀忠。 说明来意后,德川秀忠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一手捋须半天没言语。 伊藤宁姬看这表情立时失望透顶,忍不住道:“大人,我不明白,我们大和民族到底还讲不讲武士道精神了?”德川秀忠道:“噢,当然,我大和民族乃是以武士道精神为立身之根本。”伊藤宁姬道:“可是大人,为何我却没有在我父亲大人和家光将军的身上看到武士道精神呢?”德川秀忠奇道:“这是为何?”伊藤宁姬反问道:“请问大人,何为武士道精神呢?”在当时的东瀛,武士道思想已达到了宗教的高度。 几乎所有的倭人天天将武士道挂在嘴上,人人心领神会,一旦要说出其精神内涵,还真不是简单便能解答的。 简言之,武士道精神注重忠,信,义,勇四条准则,崇尚武力和冒险,大无畏的献身精神,集体观念高度深化。 德川秀忠略一思考,总结道:“简单来说,每个武士都将以忠,信,义,勇为做人准则,做不到的便不配武士称号。”伊藤宁姬道:“那么有恩必报,是不是武士道精神的一部分呢?”转了半天弯子,德川秀忠方才醒悟,和蔼笑道:“你是想说飞鸟宝藏的事情吧?不错,这件事情,我们是欠了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因为这个宝藏,我国百姓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生活几百年。但是,家光说得对,我国若是出兵,很可能日后会因此引发两国的事端。到时,我大和若是不敌,这个过错将谁能来承担?飞鸟宝藏不能够救济民众,反倒因此带来灾祸,那么还有什么意义?我倒更希望它继续沉埋地下。”伊藤宁姬道:“若是能让明军认不出这支军队的来历,大人就可以借兵给我了吗?”德川秀忠笑道:“傻孩子,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我们大和武士和汉人,虽然肤色相同,但无论穿着还是头型以及生活习惯都跟汉人截然不同啊。”伊藤宁姬道:“请大人赐剑,并借侍卫一用。”森久太郎自从立了大功后,去做了几日尾长大名便做不下去了。 因为天生没个正形,坐哪都坐不住,让他一本正经地处理一方军政,比杀了他还难受。 于是改变心意,去求德川家光。德川家光便叫他领着大名的俸禄,改作德川秀忠的护卫。 德川秀忠叫他出来,并赐给伊藤宁姬一把剑,他要看看伊藤宁姬玩什么花样。 不料,伊藤宁姬抓住森久太郎刷刷几剑下去,森久太郎就成了秃头。又把森久太郎木屐踢掉,宽袍除下。 德川秀忠恍然大悟,不住点头,对这个敢做敢为的女子嘉许道:“好吧,你这个丫头终于说服了本大人,本大人以个人名义特准你代表我去还谷昭这个人情。在这大御所我有二万卫兵,你都可以带走。但是,你不能勉强不愿意剔头的武士。”伊藤宁姬高兴万分,拽着森久太郎去校场。 森久太郎莫名其妙地被剃了头,心里好不烦恼。好在自己并不重视武士名节,加上心里喜欢伊藤宁姬,一肚子苦水猛往肚子里咽,并不敢表露出来。 来到校场,德川秀忠点齐武士,说明伊藤宁姬意图。这些武士久经沙场,此刻突然天下太平了,有许多人心理上难以接受平静的生活。 闻听有仗要打,哪管是替谁卖命,反正都是卖命。一想到杀戮的激情,这些曾以杀人为乐的刽子手蠢蠢欲动,一时间欢声如雷,从者如云。 伊藤宁姬喜出望外,连德川秀忠都感到意外。可是当伊藤宁姬说道要削发时,众武士立时都不吭声了。 武士极为珍视名节因此亦注重自己的形象,这是骄傲的一部分。在东瀛,老百姓按尊卑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这里的士和中国的称呼有区别,中国是文人士大夫,而在东瀛士代表的是武士。 武士地位最为尊崇,享有至高的荣誉,而且只有武士配留发髻,其他农、工、商是不可以留的,斩掉发髻就等于斩掉了骄傲。 伊藤宁姬见状大急,一狠心抽出长剑,将自己一头青丝割断,只留寸长。 底下武士全被震撼,伊藤宁姬贵为大名千金都可如此,自己还有什么犹豫的。 于是纷纷剃成寸头跟随伊藤宁姬渡海而来,大约有一万二千人余人。森久太郎为讨伊藤宁姬欢喜还拉来一人,伊藤宁姬一瞧正是憨将久经松岗,伊藤宁姬果然大喜。 谷昭见了这些人也是欣喜非常,一检阅这些倭兵,全部短发,紧身黒袍,人人随身携带藤甲,显然是不想引人注目。 谷昭心想,这些人若是善加利用,比如在避开火器的冷兵器战中,战斗力是不容忽视的。 谷昭派人将他们暂时安置,夜间简单摆了些酒菜为伊藤宁姬接风,每人半斤酒不许多喝。 但是,在关押着李力的牢房门口,那十几个守卫显然是喝多了。李力连同几名心腹将领同囚一室,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但是,让李力欣喜的是他们手虽然受困,脚却能动。几个人摸黑凑到一起,黑暗中胡乱抠扯绳头。 一不小心弄出点响动,木门吱嘎一响进来个守卫,那守卫醉醺醺地骂道:“你们老实点,赶着早死早投胎是怎么着?”旁边一人劝道:“老赵,何必跟这些贼囚生气?喝酒喝酒。难得将军赐我等一顿酒肉,莫让这些贼囚坏了心情。”那老赵道:“妈的,依我说直接杀了省事,叫他们知道背叛义军的下场。”李力闻言心下大惊,陡然解开心结,原来这些人也是义军,但是他们怎会知道我们背叛之事? 是何人走漏了消息?堂兄李维怎样了? 卷六 围城6 这时,听那人道:“嘿嘿,想那黄序铭和神机营正将合州团团围住,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尚有十几万大军在此,到时突然从背后袭击,来个里应外合,哈哈,一准杀的他们片甲不留。”老赵道:“老子在合州长大,合州东城外有个地方叫夹子沟,地形十分险要,就怕明军提前在那里设防。待咱们大军开到那里时,我得跟千户大人提个醒,那里可危险得紧,不可不防。”那人道:“呸,你算老几,千户大人能听你的?来来喝酒,这些不关咱的事。”李力心想,我得速速通知堂兄才好,好叫他有个准备。 于是,手下加劲,欲挣脱捆索。旁边一名亲信匍匐过去,一口咬上。直咬得牙花子出血,终于咬断绑绳。 李力双手得脱,一一解开其他人绳索。偷偷来至木屋门口,透过门缝。 只见守卫七倒八歪,睡得死沉,众人无不大喜。木屋年久朽烂,李力稍一用力便折断一块隔板,众人从门缝中溜出。 没走几步,前面拐角突然横出一队人拦住去路。只听为首的喝道:“好贼囚,给老子站住,这里天罗地网看你们往哪里跑?”李力等人毕竟久经沙场,稍作权衡,知道难以幸免,俱产生拼了的想法。 挥拳冲上,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几人连饿带累又没兵器。 没几下便尽处下风,而木屋守卫此刻酒也醒了,挥刀冲来。李力绝望至极,夺下一把弯刀,准备自裁。 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跳出一个蒙面高手。手使一柄拂尘来回一摆,便击倒了十几人,抓起李力,几个起落来至海边,跳上一只舢板船。 后面追兵摇旗呐喊,一顿箭雨射来。那蒙面人好生厉害,拂尘舞个滴水不漏。 趁这功夫,李力拼命摇橹。小船渐渐驶出弓箭射程,隐入夜雾之中,想追就难了。 李力长舒一口气,跪下磕头道:“这位高人高姓大名,为何相救?”那老者缓缓摘下面巾,借着月光,但见此老鹤发童颜,白须飘飘,颇有仙姿。 老者道:“贫道这副模样,你难道还猜不出来吗?”说罢,一摆拂尘,李力借着月光一瞧。 似乎在哪里见过,蓦地想起这是白鹤仙人的拂尘,立时恍然大悟。叩首道:“道长难道和白鹤仙人有旧?”老道道:“难道维儿没跟你讲过,他还有个师叔的吗?”那老道是谁? 正是郁离子。郁离子自从颜思齐一死。加上爱徒被困,忧急之下,头发一夜变白,倒也符合了他的年龄。 谷昭计谋之中便有郁离子这一步棋,让他手持白鹤仙人拂尘假扮白鹤仙人师弟,反正都不知道白鹤仙人已死。 李力不知是计,郁离子武功不在白鹤仙人之下,加上手持白鹤仙人拂尘相救。 试想,天下间谁会无缘无故冒死前来相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呢,还以为这是借了堂兄的光? 再者说,李力和白鹤仙人处得时间也不多,见面时总是极为恭谨,白鹤仙人在他们小一辈面前极为倨傲,谁都不知道白鹤仙人的师门事情。 不过一想,既然身在道门,师兄师弟那该是多了去了。因此,李力对郁离子毫无怀疑,充满感激地道:“请问道长如何称呼?白鹤仙人老前辈现在哪里,自从月前不告而别,至今晚辈也不知其去处。”郁离子早已想好道:“贫道,郁离仙人。”郁离子不怕告诉他真名,也敢真面孔示人。 因为,郁离子久居海外,他的大名在中原可谓人尽不知,这便是谷昭安排他来当内奸的原因。 李力道:“郁离前辈,白鹤前辈现在何处,晚辈有大事相告。”郁离子道:“师兄月前突有急事,因此派贫道前来相助,怕尔等不信,遂以此拂尘为信物。”李力道:“信、信,晚辈绝无半点怀疑。”便将听到的事情跟郁离子一说。 郁离子道:“如此说来,我们刻不容缓,须速速前往合州通报维儿才是。”于是二人晓行夜宿,匆匆奔向合州不提。 谷昭这边见郁离子得计已然协同李力奔赴合州报告假消息,自己这边也得抓紧行动。 只是,一月之期还差一天,红泠仍然未回,不知红泠此行是否顺利。一算时间,心想,不能再耽搁了,明日就是一月之期,到时准时开拔。 到了第二日午时,众人集结在战船之上。马东铭看看天色,提醒道:“谷兄,兵贵神速,我们该走了。”谷昭望向遥遥北天,叹了口气道:“出发。”战船徐徐开动,走不多时,迎面出现四艘战船,上面打着倭寇旗号。 马东铭骂道:“妈了个巴子,这也能遇到这群死王八,算他们倒霉。”说罢,便想下令开打,看了眼谷昭。 谷昭一拍他肩膀,悄声道:“你忘了咱们这有一万倭兵了吗?”马东铭一拍脑袋道:“哎哟!看兄弟这都什么脑子,差点坏了大事,好在那娘们听不懂我说话。”谷昭笑道:“你看看她。”马东铭闻言一抬头,见站在不远处的伊藤宁姬正娥眉倒竖,怒气冲冲瞪着自己。 马东铭急忙将头低下:“哎哟嗨,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伊藤宁姬见马东铭低头不敢再骂,此女颇有胸襟也不跟他计较。 扭头拿千里镜一瞧,但见敌楼一威武壮汉也拿千里镜看过来,壮汉旁边站着一名红衣飘飘的女子。 伊藤宁姬欢呼道:“谷大哥,是小铃铛。”谷昭闻言急忙接过千里镜一看,那敌楼壮汉正是歏善,旁边的红衣女不是红泠是谁? 红泠此行说来最是辛苦,因为远涉万水千山,但也最为简单,北方汉子爽直言出必践。 这几年后金日益强大,红泠找到歏善时,歏善刚从蒙古战场凯旋。掠获牲牛无数,心情正是大好。 红泠手持歏善当年送的令牌到他府上,说明来意。歏善没有不答应,北方汉子说过的话就是板上钉的钉。 就是死,歏善也会去做。再经红泠小嘴一夸,更是心花怒放。不过,后金近年急速扩张,征战不休,尤其近来与大明冲突频繁,两国日益交恶。 带兵过山海关恐怕万万不能。于是,二人商定还是从青泥洼走水路,歏善向大汗努尔哈赤告假,国主念其辛劳允其休息二月。 遂偷偷带领两千黒旗射手前往青泥洼,到了青泥洼正好又遇到倭寇在煤村取煤,便抢了倭寇四艘大船,一路南下遇到谷昭等人。 谷昭此刻面容未复本来面目,歏善自然不认识。谷昭私下暗暗告之详情,歏善方明白个中缘由。 歏善为人爽朗,道:“老弟,哥哥此行时间紧迫,大汗只许假二月,我们需速速行事。”谷昭道:“歏善大哥,只需帮弟解了合州之围便可。”歏善笑道:“哥哥手下这二千黒旗射手,有不少是蒙古裔,眼下去解钓鱼城之围,他们老祖宗在天有灵,不知是何滋味?”谷昭道:“呵呵,物是人非。哥哥不是一直想领教大明的战力吗?此番正好。”歏善道:“实不相瞒,哥哥此来正有此意。大汗似乎已有意染指中原,所谓,秦失其鹿,楚汉逐之。大明若再这么乱下去,二国之战难免。”谷昭道:“若是真到那时,你我兄弟难免将在沙场相见。”歏善笑道:“那对你不公平,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等助你解了围,你随我前往高丽,瞧瞧我们女真人是怎样征服高丽的。” 卷六 围城7 谷昭道:“兄弟并无争强之心,能让天下尽快太平才是谷某心愿。”歏善道:“兄弟真是仁者风范,不过你放心,眼下我大金虽然扩张迅速,但还远不如大明根基牢固枝繁叶茂。更何况东有高丽,西有蒙古,均对我大金虎视眈眈。以哥哥来看,仗是早晚要打的。但哥哥今年四十有八,在哥哥有生之年,恐怕是打不成啦,哈哈。”谷昭道:“我大明再这么动荡下去,恐怕人不亡我我自灭。都是这该千杀的魏阉,若不是他,大明怎能有今天?”歏善道:“哥哥曾听国主说过,大明之衰始于万历。万历皇帝执政四十余年。你且说说他都干过什么好事?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佞臣横行,必有昏君。归根结底,是皇帝做得不好。既然他不愿意做好皇帝,那为何不让给有德者居之。可他偏偏又不让,累及百姓为其受罪。咱们便只好赶他下来,此乃千古不变之定律。”谷昭叹道:“哥哥说的是,自古亡国皆归罪于奸佞之辈。亲小人,远君子,皇帝其实责无旁贷,确不该怨天尤人。”二人闲聊着,船队溯江而上,直奔合州而去。 再说郁离子和李力,二人一路急奔,这一日来至合州外城。老远一瞧,但见旌旗密布,壁垒森严。 整个合州城被包裹的如同粽子。再往里走不久便遇到一支骑兵。李力急忙上前答话,要面见神机营统领魏新。 这个魏新乃是魏忠贤的堂弟,小时候甚为要好堪称死党。魏忠贤得势后便将他从老家接到京城,做他的亲信跟班。 在魏忠贤扶植下,魏新也从一名泼皮无赖,摇身一变成了掌控二十万神机营生死的军机要人。 魏新虽然无赖出身,但行事上却非一味的无知。此人善于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算得上是个明白人。 而且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除了吃喝嫖赌外别无所长,如何能带兵打仗? 临出军前向魏忠贤要了几个常年带兵的能将。魏忠贤也没指望他能在战场上出谋划策,只要他足以信任就够了。 在打仗方面魏忠贤则暗中嘱咐 “大事须听黄序铭”,黄序铭虽是文人出身,但行伍多年,算是名沙场老手。 而黄序铭在任广东巡抚时,便已暗投阉党。所以在两年时间里青云直上,由巡抚直接擢升为两广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 黄序铭和魏新亲自接见了李力二人。在李力说到惠安尚有十万义军之时,二人齐齐一惊。 魏新没有主意便看向黄序铭。黄序铭眉头紧蹙,捋须半晌道:“你且说说从哪里来的十万义军?”李力道:“说来惭愧,末将并不知情。只因义军乃是夜半前来偷袭,属下哨卫疏忽,待发现时,我营已被漫山遍野四面八方的义军团团包围。若不是郁离师叔舍命前来相救,小将此刻仍不得脱。”魏新道:“嗯,脱得好,否则我们全部盘计划有可能半途而废。黄兄,我们该如何是好?我看须速速设防才是。”这一段时间事事皆由黄序铭做主,就连九千岁的红人亦要看他脸色,不自觉颇感自负。 他慢慢踱到地图前,缓缓道:“九千岁之所以不急于歼灭钓鱼城里的这些虾兵蟹将,便是欲一网打尽天下反贼。反贼来得越多,我等功劳岂不越大?眼下钓鱼城内义军只有十余万,而我等围困之兵却有三十万之众。依老夫之见,贼军东来,必经夹子沟,我们何不分兵二十万,埋伏于夹子沟一带,一举歼灭来援的贼军。”李力一听立时想起那两个守卒说的话,道:“对,贼军必从夹子沟而来。”便把那日听到话一一道来。 魏新道:“可是城内叛军十二万,我们只留十万围城,万一贼军孤注一掷拼死突围,那如何是好?”黄序铭道:“有你神机营在,他们岂敢出来送死?钓鱼城只有一个出口,魏老弟可将二千门佛朗机炮堵在出口。任他大罗神仙也休想冲出,再者说,李维不发话,何人敢擅自调兵突围?”魏新闻言大为宽心道:“黄兄说的是,有两千门佛朗机火炮,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黄序铭见魏新再无异议,转首对李力道:“你二人尚需进城一趟,告知李维,叫他再多忍耐几日。等老夫全歼十万援军,便一鼓拿下钓鱼城。”李力道:“若想骗过贼军众将,进城尚需废番周折才是。”黄序铭点头道:“嗯,说得有理,不可让其他人生疑。”这时,郁离子道:“无量寿佛,何不老道走这一遭。”李力大喜,道:“郁离前辈武功盖世,若是前辈闯入城内,定然不会惹人生疑。”黄序铭道:“噢,道长真有这么厉害?”郁离子闻言,拂尘轻轻一摆。 黄序铭刚坐过的座椅离他尚有一丈距离, “啪”的一声,立时粉碎。魏新,黄序铭大吃一惊。此刻方知遇见了高人,急忙施礼道:“道长如此神功,倒也不必费事,既然跟李将军乃是自家人,那就直接带个口信去吧。”郁离子故作倨傲点了点头,道:“白日不便,老道夜闯钓鱼城。二位大人可要知会属下,老道虽然粗会些功夫,却也难闯神机火器。”魏新闻言哈哈一笑道:“道长尽管放心,一路绝对畅通无阻,到了城内,可要看道长的手段啦。天色尚早,我们痛饮几杯如何?来人那,准备酒菜。”魏新和黄序铭陪着郁离子二人一直喝到午夜。 郁离子酒足饭饱,起身告辞。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帐守军早得到消息。郁离子一路无阻,来至钓鱼城一字城墙下。 明军已经按魏新吩咐,二千门火炮层层叠叠,对准城墙。郁离子一扫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心中忐忑不安。 施展轻功,不一时来至城上。城上守军无精打采,只觉黑影一晃,四下一瞧,什么也没有。 权当眼花了,若无其事。到了第二道石门,地势突然变得狭窄,最窄处仅有一丈宽的石阶向上绵延婉转,两旁俱是浑然一体的石山。 郁离子暗道:怨不得当年钓鱼城能坚守三十多年,这里果然易守难攻。 一抬眼,石山上面设有百门火炮。借着月光,郁离子正待攀上山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阁下看够了没有?”郁离子一惊,何时来人竟然不知,此人武功不弱。 郁离子急忙回身一瞧,见那人样貌魁伟,手执一只酒葫芦,摇摇摆摆,显然是喝多了。 郁离子道:“这位朋友,老道前来面见李维。”那人笑道:“见李维?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吗?”郁离子道:“不偷偷摸摸的如何能闯过明军大营?朋友你喝醉了,快去通报一声,说有亲友前来相投。”那人嗤道:“亲友?哼,你说你有本事能闯过明军大营,鬼才信。”说罢,呼的一掌推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郁离子看出此人功夫不弱,不敢托大,一拂尘甩去。 那人竟然赤手来抓,一把抓了个结实。郁离子又是一惊,天下间除了谷昭竟有如此年轻高手。 正要全力夺回,那醉汉看了眼拂尘,喝道:“啊,大胆,你这老道,哪里来的这柄拂尘?”一声厉喝,引来了许多人。 原来,适逢武犇值夜,却发现李维不在帐中,听一属下道:“李将军刚刚向城门口走去。”武犇带人急急赶来。 老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近前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恩师。正待开口说话,郁离子已然看到武犇,急忙朝武犇使了个眼色。 武犇心领神会,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军营。”郁离子道:“大家切莫误会,老道乃是受人所托,前来相投。”醉汉道:“本将军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说,这拂尘哪里来的?”武犇知道郁离子不认识李维,故道:“李总兵问你话呢?还不快说。”郁离子这才想起谷昭说过李维的武功不在他之下,原来醉汉就是李维本人。 道:“原来是李总兵,久仰久仰。老道乃是受你师父白鹤仙人所托,前来传个口信。”李维闻言,酒醒了不少。 李维极为尊师重道,向来对白鹤仙人犹如对待父亲一般孝敬。凑近郁离子道:“我师父有何话说?”郁离子随机应变,附耳道:“你师父让老道带话给你,他约了贫道师兄弟过几日便前来相助,此拂尘为凭证。”李维闻言颇为失望道:“就这些?噢,武将军,先安排这位道长休息。”武犇正合心意,摆手道:“道长请。” 卷六 围城8 郁离子师徒二人来至营帐,武犇派了亲信将营帐四周看紧,方给郁离子跪下磕头道:“师父怎会前来此地?”武犇是一肚子问题要问,而郁离子也是一肚子话要说。 没说几句,两人老顶牛,郁离子急性子骂道:“混帐,先让师父说完。”武犇急忙住嘴。 郁离子便将谷昭交代的事情一说。武犇闻言大喜,道:“盼星星,盼月亮,我们终于盼来救星了。”原来,当日李维一番雄辩说服众人起兵直奔四川合州,欲与城内王祖用内外夹击大破神机营。 不料,行军至武隆城外突遭神机营伏击。死伤惨重之余,率部后撤,却又遭遇黄序铭的堵截。 紧要关头,合州王祖用率军来救,残兵败将退入合州,没成想人没救成反倒被救。 十五万义军在合州城内一清点,剩下不到七万。加上王祖用的五万人马,共十二万。 王祖用对李维极为恭敬,两处义军合并,王祖用甘愿当二把手,李维仍为总兵。 合州城内有天下第一坚城,王祖用占此也是看中此点。此时,城外三十万明军已将合州团团围住,面对神机营的炮火。 众人都明白合州外城是守不了几时的。因此,把重点放在内城也就是钓鱼城上,日以继夜不断对钓鱼城巩固。 看着众人忙活,武犇心里极不是滋味。他思前想后就是不明白在西进之前,义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为何一入四川,便遭遇伏击连番受挫。而黄序铭不是被拖在福建的吗? 为何义军前脚才到四川,黄序铭便尾随跟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武犇的这些疑问,义军大营无人能解答,最简单的答案就是有内奸,可内奸是谁? 众人心里揣揣不安。谁都有可能是,也都有可能不是。武犇非要查个水落石出,王祖用就劝:“眼下坐困愁城,当齐心协力,切不可自乱阵脚。没有比眼下更糟的了,到此田地,有没有内奸还有什么区别呢?只要神机营百门红夷大炮一响,不消三日,钓鱼城外城虽然坚固,也难免成为一堆齑粉。”于是,众人又将心思放在外城被毁之后的防御工作上。 先是在二道石梁上架设仅存的一百多门火炮;然后,又挖了许多深壕,阻止三千营骑兵以及重炮继续前进。 奇怪的是,明军竟然只围不攻。而另一个奇怪的是李维开始酗酒,几乎日日沉醉其中。 武犇等人不明所以,直到一天,有人看见李维在山顶嚎啕大哭时,俱以为李维是在为武隆一战阵亡的八万义军而哭,众人无不对李维好感大增。 也就任其一醉,酒或许能减少他的愧疚,过上几天心情自然会好转。好在义军这边还有武犇和王祖用,二人分别率领一部,除了日常巩固防御工事,也没多少事可做。 就在此刻有个年轻高手闯了进来,这人当真了得,身上吃了两枪,硬是叫他闯了进来,正是楚云傲。 楚云傲将话顺利转告武犇,武犇方知谷昭未死,也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喜之余,按照谷昭嘱托,率领亲信将官,暗中架空李维,全力投入到钓鱼城的防御工事。 转眼便是一月有余,援军未来,李维也没有放下酒坛的意思,武犇直庆幸把酒带到钓鱼城,个别将领规劝李维振作,带领义军杀出重围。 然而,李维只以时机未到为由,继续寻醉。今日,得郁离子一番交代。 知道谷昭大军为时不远,武犇倍感鼓舞,心底重燃希望。郁离子道:“小子你可切记,到时谷昭大军一到,他们必会率先破除一字城外的二千火炮。援军人数不多,我们须速速里应外合,方能杀出重围,这才是为师此行的目的。”武犇道:“徒儿知道了,到时不管李将军如何,徒儿定会率队杀出。”二人议罢,武犇喊来楚云傲相见。 楚云傲枪伤不重,武犇悉心派人调养下,已然痊愈。郁离子跟随谷昭一起多时,谷昭为了顾及李维这个昔日的兄弟颜面,并未将事情全部告诉郁离子。 但郁离子明白,李维既然是义军中的叛逆,谷昭必也是因他所害。老头心直口快将猜测跟武犇一说。 武犇恍然大悟骂道:“怨不得当日他自己前来义军大营,只说谷昭为了救他生死不明。谷大侠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瘸腿,真是不值。”本来,楚云傲受谷昭再三嘱托保守李维的秘密。 只叫武犇积极防守,等待救援,心下也是颇为义愤。此刻,听武犇说话,知道武犇已然了解内情。 便道:“其实,谷大哥一再嘱咐保守这件秘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楚某也没必要隐瞒,谷大哥的腿确是因他而瘸。若不是一个叫花青瑛的兄弟以死相救,谷大哥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武犇道:“李维如此对他,谷大侠为何还要顾及他的颜面?依我看叫他在数万被困义军兄弟面前伏诛才好。”楚云傲道:“若是楚某,定会这么做。杀他也不解恨,先叫他身败名裂。”郁离子道:“这你就不懂了,谷昭和李维乃是多年的结拜兄弟。情同手足,感情非同一般。这个恩怨,只能他自己去解决,旁人是不能插手的。”武犇道:“可是,李维武功了得,谷大侠残了一条腿,不知能否敌他?”郁离子道:“你说这个吗还有点道理,谷昭是你师父的小兄弟,到时,师父岂能袖手?谷昭就算不让,师父也会暗中相助。”再说谷昭这边,经过半月急行军。 时间刚好在夜半三更来至三江汇流的合州城外。此刻的钓鱼城外明军只有十万,黄序铭的二十万大军正恭候在城外五十里处的夹子沟。 而谷昭大军走水路绕过了伏击圈,轻装来至钓鱼城外。谷昭带领众人弃船登岸,远处亮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借着这点光亮,谷昭登高瞭望。然后,安排歏善带领黑旗射手骑上战马打头阵,搅乱敌营;谷昭带领一万倭寇刀兵紧随其后;马东铭则趁乱带领马家军和图拉蛮军直扑炮营,最后这步才是关键。 安排妥当,觐善在马上一声长笑,道:“谷老弟,叫你看看我黑旗射手的弓箭厉害还是神机营的火枪厉害。”谷昭一抱拳道:“哥哥小心。”觐善一带丝缰,马鞭一挥, “众儿郎,给我杀。”二千骑兵如一团沙尘暴,迅疾刮向明军大营。谷昭和伊藤宁姬带领一万倭兵紧随其后杀去。 不久,明军大营传来仓促的号角声,夜袭成功。魏新太相信黄序铭,万没料到还有义军从背后突然杀来。 手下神机营虽然骁勇,无奈俱在睡梦之中,闻得号角。刚从营帐中跑出,迎头便是一阵箭雨。 被射在帐后不敢露头,而黒旗射手在马上流动放箭,火枪难以瞄准。不久,谷昭万人杀到。 火器利于远战,近距离肉搏自然不是谷昭等人的对手。炮阵方向得知有敌夜袭,可敌人已经混入营盘,无法开炮。 马东铭便在此刻带兵杀至,这些炮兵平素只随身携带短刀。被马家射手上来一顿箭雨,守卫就没几个了。 图拉蛮人队杀上,炮营官兵立时四散溃逃。尽管谷昭军尽站主动优势,但毕竟明军数倍于谷昭军,而且神机营士兵训练有素。 不多时便稳住阵脚,开始展开反攻。这些响动全没逃过武犇的耳目,武犇立即召集众将,没有惊动李维,下令打开城门杀出重围。 武犇早和王祖用暗中说好。而武犇虽是义军中的二把手,但在义军中却是资格最老,众将无不听其号令。 十二万大军应声而动,如潮水般涌出。这下子,魏新军终于吃不住劲。 刚稳住的阵脚,瞬间便被击溃。王祖用的西军战力惊人,带头冲杀,义军被困这么久,心里也都早想杀人发泄。 魏新一看不妙,三十六计,溜之大吉。率领残部向夹子沟黄序铭方向溃逃。 这场厮杀,也因此变成追杀。 卷七 英雄泪 武犇与谷昭部胜利会师。谷昭成竹在胸,下令停止追赶。马上收拾魏新留下的二千多门佛朗机炮,炮口调转。 同时,命令马东铭,张平海带领三万士卒乘船而下,回到夹子沟东。一旦黄序铭率军撤退回攻,便弃船登陆从后掩杀。 马东铭得令去了,武犇大赞妙计。不到两个时辰,探子来报:魏新果然汇合黄序铭部率大军杀回。 武犇下令:弓上弦,刀出鞘,弹上膛,蓄势待发。黄序铭得知魏新被内外夹攻,方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怒之下斩了李力。 怕九千岁怪罪,趁义军未稳,急忙率军杀回。不过他万没料到魏新竟留给义军二千多门火炮,两军相距五里之遥,黄序铭迎头便遭到一阵炮击。 那时的红夷大炮,居高临下射程可在十里左右,威力十分惊人,好在这种大炮为数不多。 黄序铭作为进攻方,面对炮火无可避免,只能下令强冲。到达合州外城,黄序铭登高一望,但见义军队列齐齐整整,旌旗遍布,早已严阵以待,但总人数明显少于己军。 心想:搞那么多旗能唬的了谁,两个打一个,稳赢!遂下令:全军冲击,一鼓歼灭贼军。 合州城外顿时杀声震天,二十多万大军铺天盖地涌向义军。武犇见敌军已然进入佛朗机火炮阵射程。 手中令旗一挥,义军阵营旌旗一落露出二千多门小型佛朗机炮。战场上冲天的喊杀声顿时被猛烈的火炮嘶吼所淹没。 二千门火炮每次烟雾吞吐间,便带走数以千计的生命。强大的火炮阵营顿时令黄序铭叫苦不迭,魏新脸色蜡黄,这本是用来对付义军的利器,眼下却倒头来成了明军的克星。 黄序铭无奈之下,勒令骑兵集中冲击火炮阵。明军大营骑兵基本势力完整,共有二万多骑兵。 骑兵们得令挟风裹尘急速冲向炮阵。离炮阵尚有几百米,便遇到歏善带领的二千黒旗射手,箭手们马上移动射箭,箭无虚发,形成一道黑色的旋风屏障。 一部分骑兵好不容易冲到炮阵前,炮阵前马上列出万余长矛手,将骑手纷纷捅于马下。 短短半个时辰,明军死伤惨重。魏新劝道:“黄兄,贼军火炮太猛,我看咱们还是先暂避一时。待魏某回京请回几千门佛朗机时,再与贼军一战。”黄序铭气道:“有多少火炮也不够你送的。”魏新老脸立时挂不住了,仗着自己地位特殊,不满道:“黄兄此话何意?若不是你撤军去搞什么伏击,魏某焉有此败?”黄序铭一时失控说了气话,他哪敢得罪九千岁的红人,闻言急忙转移话题道:“黄某心急了,要怪只能怪李维那厮,若不是他给咱们假消息,咱们怎能落败?魏老弟回去面见九千岁时该知怎么说话吧?”魏新道:“那是,今日之败,全是那李维那厮反水,九千岁和厂公大人皆中了他的计谋。”他二人只知李维亲信李力通告假消息,却不知这些人都中了谷昭的计谋,而计谋的始作俑者乃是海外异士陈衷纪。 二人密谋将责任全部推掉,商量已毕。黄序铭毕竟老道,下令停止进攻,前队稳住阵脚,后队变前队向夹子沟方向撤退。 谷昭、武犇等人一瞧,这是要逃跑。遂令弓箭营掩护炮营向前推进。这两千门小型佛朗机,炮身长二尺,重只有一百五十斤,架在一辆小铁车上,两个士兵便可轻松拉动。 黄序铭见义军阵营移动,知道义军开始进攻,急令前队做好防御。不料,炮营移至射程便又停下。 一通轰鸣响过,黄序铭身旁飞来一颗流弹,激的尘土四溅。吓的他急忙向后方撤去,主帅一走,前军阵营在炮火下更是无心抵抗,不由一阵溃乱。 武犇见机不可失大喝一声:“全军进攻。”十万义军潮水般涌来,歏善的黒旗射手仍一马当先。 黄序铭部大部分也都是跺集军,此刻阵脚大乱,纷纷向夹子沟方向溃去。 黄序铭心里只巴望赶快逃至夹子沟,利用夹子沟的地形杀义军个措手不及。 不多久夹子沟在望,黄序铭吩咐左右,速速埋伏于夹子沟两侧,待义军追至好来个突然反击。 不想,话没说完,夹子沟方向一声炮响,箭如雨下。哨兵来报,前军遭遇伏击。 黄序铭大惊失色,几十万人马被夹在义军中间,夹子沟内一片混乱。而武犇见明军被阻,急忙停止追击,将炮阵堵在当间。 老道如黄序铭这回也已六神无主了。四周乱作一团,士兵争相奔逃,军令根本无法发出。 义军这一场憋足了气的厮杀足足进行到第二日凌晨,待佛朗机炮管烧得变了形,弓箭手的箭囊再也找不到一支箭时,明军除了有十万人投降外,被杀者近二十万。 而义军方面亦只剩下十万余人,义军西进至此付出了十二万条生命的代价。 战后,谷昭将大权交给武犇。武犇忙着处理清理战场,掩埋死者。被俘明军有五万归降,另外五万全部放回家乡。 十五万义军仍屯在合州,修整城池。此一战震惊华夏,明廷元气大伤,想要再战恐怕得过几个月再说,趁这个机会义军抓紧修整。 计谋成功,谷昭没必要再易容,除去伪装回复本来面貌。谷昭帮着武犇忙活一会儿,便拎了两坛酒,独自前往钓鱼城。 红泠、楚云傲等人要跟去,被谷昭喝止。红泠见师兄态度决绝,不敢违拗,急忙知会郁离子。 毕竟郁离子年纪大,谷昭对其极为尊重,不好说什么。俩人并肩而行,心情俱极为沉重,一路无话,不多时来至钓鱼城二道口。 谷昭还是不希望郁离子掺合进来,回首道:“郁离子老哥,这是兄弟的私事,哥哥请回。”郁离子骂道:“你这个呆球,现今你腿这样如何能跟那厮较量?哥哥怎能放心你独自前去。”谷昭一脸落寞对郁离子道:“老哥哥,我以为你能理解兄弟……”郁离子闻言只得止步,道:“好吧,哥哥就在此等你回来。你要是不回来,哥哥在这等你一辈子。”谷昭点点头继续向山顶走去。 到了山顶,地势变得平坦。钓鱼山不高,山顶有个方圆十丈左右的平台,平台下是奔腾千年不息的嘉陵江,传说曾有巨人在此垂钓,钓鱼台因而得名。 谷昭头一次来到大名鼎鼎的钓鱼台,此际,秋高气爽,居高临下,袍袖迎风猎猎。 被这秋风一吹,谷昭连日疲劳顿感减轻许多。谷昭转首走向平台正中的一个四角亭,厅内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李维独坐其中一个石凳之上。这一个多月以来,李维几乎日日坐在上面,抱着酒坛以图一醉。 然而,酒喝得越多,心中反倒越乱。于是,就不停地喝,直喝到什么事都不知道。 有时他就想,若是不再醒来该多好?然而,每当凉爽的秋风将他唤醒的时候,惆怅便又塞满心头。 独独今天,李维醒来之时,属下来报说是谷昭复生,义军大捷。李维暗叹了口气,既有种轻松,又有些感伤。 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喝酒,他知道事情总该做个了断。谷昭将酒坛放在石桌上,缓缓坐下。 李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打开泥封喝了一大口。谷昭来之前还满肚子话,此刻却一句也不想说,静静地看着李维。 李维一口气喝下半坛,突道:“想不到城内还有酒,我还以为全被我喝光了呢?”谷昭道:“抽刀断水谁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李维道:“世人便是这样,明知越喝越愁,却总是死心眼去寻一醉。岂不知酒醒后,愁更甚。”谷昭提起酒坛大喝一口,蹙眉不语。 李维问:“我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了吧?”谷昭点了下头,又喝一口,道:“我将他葬了。”李维其实一听说那老道是武犇的师父时,便已然猜到师父难以幸免。 听谷昭这么一说,强压心头悲痛,提起酒坛大喝一口道:“谢了。”谷昭道:“是我动的手。”李维苍凉一笑道:“人都死了,谁动的手又有什么关系?”旋即又道:“我……本以为可以救他一命……”谷昭啪的一掌击碎石桌一角,喝道:“为了一个人,你就可以牺牲十几万条人命?你对得起张家四兄弟,你对得起花青瑛?对得起颜大当家的?你对得起天下人对你的殷殷希望吗?”李维嘴角一抽搐,谷昭每说一句,便如被钢鞭抽中,提酒坛的手颤抖不止。 好不容易凑至嘴边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站起身来至钓鱼台边沿,望着滚滚东去的嘉陵江。 李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倘若兄弟我是个不孝之人,老谷你恐怕也不屑与我为友吧?——什么都不必说了,你的信玄刀在梁上。”谷昭一抬头,久违的信玄正悬在亭梁上。 谷昭跃起一把摘下,信玄出鞘,老朋友绽放着绚丽的蓝芒,在秋阳下又多了道金紫的色泽。 谷昭自内心发出一声感叹:只有这个老朋友永恒不变。李维回身从腰下拔出一柄长剑,将酒坛扔给谷昭道:“老谷,我若输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谷昭喝下一大口,将酒坛放下。 点头道:“我一定做到,若我输了,你也要为我做件事。”李维爽朗一笑,道:“你能有什么事,定是要我保证小铃铛的安全。”谷昭哈哈一笑,二人如同回忆起当年初识斗剑时的情景。 谷昭道:“知我者……”李维接道:“我李维也。”说罢,李维面色一凝,提剑之手回旋。 带起一圈剑气,划出八道光华,旋转劈向谷昭。正是李维的成名绝技剑 “旋七斩”。谷昭不敢怠慢,信玄呛然出鞘,一式 “沧海潮生”逆转飒飒秋风,袭向李维。李维对此招也不陌生,二人常常切磋剑法,有时还使用对方绝技互拼。 所以二人一交上手,如同自己打自己,斗了四百余招未分胜负。渐渐地二人都用上了全力,又斗了几百招,谷昭渐处下风。 一来是杀伐了一天一夜,疲劳得很。二来,热毒导致右腿不灵便,还要分一部分内力压制热毒。 时间一长,内力损耗过剧,无法压制腿内的热毒,热毒反噬谷昭只觉整条右腿都快僵硬。 李维亦感奇怪,自己并未伤到谷昭,但谷昭豆大汗珠子流了满额,面色竟似极其痛苦。 眼见谷昭行动滞缓,拼力舞起一道霸烈无比的剑气旋,劈向谷昭。谷昭行动受阻,稍一耽搁,右腿闪得慢便被剑气撕开一道尺长的伤口,好在入肉不深。 但裤筒破裂,乌黑的血水从翻开的皮肉处流淌下来。毒血一去,滞涩的右腿又有了些感觉。 谷昭哈哈一乐道:“你这一剑倒是帮了我。”李维望着谷昭乌黑的右腿,脸色愈发难看。 冷冷地道:“你的腿……难道你的毒……并未解开……”旋即想起那夜在济南府东城外,二恶所说的话——此毒无解。 李维心里不由针扎一般,道:“是我李维欠你的。”谷昭道:“没有人欠我,若说欠,你欠张家四兄弟的。”李维突地狂笑一声, “好说,好说,老谷就让兄弟送你归西吧,这样你就不用再受这热毒的折磨了。”说罢,凝聚全身之力,奋起一剑,劈向谷昭。 谷昭来不及躲闪,只能回剑防御,二剑一交。谷昭内力耗损过剧,跌出丈外,一时爬不起来。 信玄宝刀也掉落一旁,李维走过去捡起信玄宝刀。这时,郁离子武犇红泠楚云傲等人早在不远处的石阶下窥视,红泠见状就要跳出,郁离子用力按住,悄声道:“丫头,相信老哥哥,这是男人之间也是兄弟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你若这时过去,你大师兄不会原谅你的。”红泠才不管这一套,非要过去,郁离子只好制住她穴道,四人静静观望,心都提到嗓子眼。 谷昭挣扎着翻身靠在亭柱,浑身如同散架,无力再战。此刻内力已无法压制热毒,下半身麻痹不堪,谷昭忍痛道:“刺猬……让……我……解脱吧。”李维朝谷昭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我欠你的,定要还给你。”说罢,刀身一转,右腿齐根落地。 石阶下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好个李维用长剑拄地,任鲜血长流。道:“老谷,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只适合做个捕头,不能成为统帅。——答应我,看看信王是否值得重托。”说罢,回头对藏身石阶下的众人笑道:“武犇,李某欠义军十几万条人命,若是一死岂不太便宜了我?”说罢,信玄一转,剑旋飞舞,瞬间编织成一道千百道蓝霞组成的剑网。 只不过,剑网不是罩向别人而是李维自己,每一下,便从李维身上割下一块血肉。 随着最后一道蓝光没入李维体内,李维瞳仁渐渐变得暗淡,七窍缓缓流出鲜血,整个人寂然不动。 谷昭靠在亭柱,默然望着万里无云的碧空,眼眶内充盈着泪水。良久,谷昭内力重新蓄起,将热毒压制,慢慢爬起走到石阶前。 郁离子等人全被李维震慑,红泠早哭得花枝乱颤,谷昭仿佛瞬间苍老十年,疲惫地道:“你们先回去,让我在这陪我兄弟待会儿。”郁离子急忙点头,拉着红泠等人下山。 红泠可怜兮兮地看着谷昭道:“师兄,你不要太难过。”谷昭点点头,望着众人远去。 谷昭走至李维身前,将李维身上掉落的肉块逐一拾起。然后,抱着他尸身来至江边,用信玄刀挖了个坑安葬了李维。 劈出一块条石正要写上李维之墓时,谷昭犹豫半晌,最后颓然放弃。拎起酒坛狂喝一气,这个钢铁般的汉子,在饱受热毒煎熬时,在无数次涉险九死一生时也没留下过一滴眼泪,此刻,却已然泪流满面。 谷昭面对滚滚嘉陵江,将酒泼洒于地,叩首九下,哭道:“张家四兄弟莫怪,谷昭代兄弟给你们赔罪了。”又泼酒于地,跪地九叩首,哭道:“花青瑛兄弟莫怪,谷昭代兄弟给你赔罪了。”然后又连磕数百个头,边叩边哭道:“十万义军将士莫怪,谷昭定替兄弟赎罪,诛魏阉,还天下太平,不诛魏阉此生誓不为人。”直磕到额头见血方休。 最后,将条石上刻上李维的名字,埋入墓中,道:“刺猬,不是兄弟不肯给你立碑,等我代你铲除魏阉,赎了罪,定来将你迁葬家乡。” 卷八 一意孤行1 谷昭哭祭一夜,第二日,武犇前来劝他以大事为重,谷昭遂跟武犇回至大营。 义军大帐内,众将环伺。武犇力推谷昭代替李维的位置。众将对李维失踪一事都莫名其妙,武犇揣摩谷昭心意,为保全李维名节对众人道:“李维将军战死,已于昨夜被妥善安葬。武某推举谷大侠为我义军首领,大家可有异议?”谷昭坚辞不受,道:“谷某乃一介武夫,从未领兵打仗,如何能掌控三军?万一义军受我一人之累,岂不是谷某的罪过。”张平海道:“我等性命皆是谷大侠所救,义军便等于重生一般,我等无不唯谷大侠马首是瞻。”余新等义军将领纷纷附和。 都知道是谷昭率援军相救,要不然这些人早已死了。西军都想拥王祖用为首领,无奈义军人多拗不过大家伙的意思。 武犇道:“谷大侠莫再推辞,谷大侠高风亮节天下无人不知。唯有你当首领,义军才能心服。”武犇说这话,是暗示王祖用等人。 王祖用闻言自然领会,他也是豪爽之人,当即表示支持谷昭。谷昭见众人颇有诚意,不再推让,座上统领之位。 谷昭当上义军统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杀了魏新和黄序铭,为死难的义军将士报了仇。 然后封武犇和王祖用为副统领。余新、张平海、邵德、刘长今、王安、许坚、严崇明(后面这二人乃是王祖用西军干将)为七游击。 其他人等分封都司、守备不等。接下来清理战场,收编降俘,整顿军纪,巩固城池,囤积粮草。 光清理战场便用了半月有余,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古今少有的大战,岂能那么容易收拾? 不过,经此一战,义军以少胜多,最主要的是击溃了明廷王牌劲旅神机营。 一时间,声震寰宇,扬威华夏。四方相投者,络绎不绝。许多绿林好汉亦闻风而来,谷昭来者不拒,义军势力迅速扩展。 战后不到一个月,义军已经有二十万之众。歏善见事情已了,遂告辞回国。 谷昭派战船相送,连同伊藤宁姬的倭兵和图拉的八千蛮兵。图拉八千蛮兵死了两千余人。 按约定谷昭要支付六万两白银,可把谷昭愁坏了。不料,马东铭耳语几句。 图拉立即改变主意,改要一百门佛朗机炮便可。原来,马东铭告诉图拉:看到火炮的威力了没? 有了这些火炮,别说不用怕颜字寨欺负,就是红毛也不敢来生事。图拉果然大喜,非要火炮不可。 谷昭更喜,忙不迭同意,一并派战船给运回去。可谓皆大欢喜。不久王祖用提议,趁朝廷新败,无力对付义军之时。 何不趁机挥兵北上,攻占京城,来个乾坤易主。西军全体支持王祖用的主意。 义军自然不同意,两支队伍,本来宗旨就各不相同,此刻方凸显出矛盾。 一个是实打实的造反,一个只欲清楚奸佞,还天下太平。最后,王祖用也算比较开明。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好和好散。义军也没为难西军,喝了顿散伙酒,然后各奔东西。 王祖用率领西军加上愿意跟随他们的共八万人马挥兵北上,不久便占领了四川全省,然后,又兵进陕西,很快扩展到二十万之众,开创了另一番气象。 义军则在武犇建议下,挥兵杀回福建老窝。黄序铭当初接到李维暗示,留下二万人马佯装被邵德,刘长今拖住,实则主力部队紧紧尾随义军身后。 如今黄序铭被杀,留下的部将早已惶惶,一听谷昭等人率军十二万大军杀回,立刻溜之大吉。 福建各地驻守明军无不望风而降,义军一兵未动,便将福建全境全部收回。 义军的意图不是以攻城略地为目的,而是静待魏阉派兵来剿,以逸待劳,消灭魏阉主要兵力。 然后,再进京勤王。而王祖用一路攻城略地,更加重了朝廷对义军的殷殷希翼之心。 哪一天皇帝受不了了,派人招安,到时便可借机要求除去魏阉。魏阉一除,天下太平。 王祖用一伙自然没有兴兵的理由。说不定也会顺其自然被招安,到那时,天下大治,国泰民安。 义军实施这一系列措施时,东厂片刻未得安宁。当魏阉收到谷昭送去的魏新和黄序铭的人头贺礼时,魏阉气得暴跳如雷,马上喊来魏孤行和三恶训话。 魏阉指着恶罗刹骂道:“你不是自吹你的毒药天下无解吗?为何谷昭会凭空跳出坏了咱们的计划?”恶罗刹不敢顶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魏孤行劝道:“义父,莫要气恼,全是孩儿疏忽大意。没想到这个谷昭还真是磨人,他既然没死,孩儿便多陪他玩会儿。”魏阉骂道:“玩?别把自己也玩进去了。义父多次教导你,义父成功唯靠谨慎二字,这次的疏漏不小,再不谨慎,哼,小心你们的狗命。”说罢,气哼哼地回到自己寝室。 魏孤行的才智武功魏阉向来极其赏识,若不是此番气急,很少对魏孤行发火。 魏孤行被一顿骂,心情也是极不美妙,看了三恶一眼。道:“你们纵横西域多年,好称西域天神一般的人物,怎么这么点小事便弄成这样?”恶魔陀伤势已彻底痊愈,闻言道:“督主莫要气恼,我们师兄妹这就去福建摘了谷昭的狗头来见。”这时,门外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就凭你们三个废物吗?”三恶齐声怒喝,纷纷出掌,一个体态婀娜的蒙面黑纱女咯咯娇笑躲过三人攻击。 魏孤行一伸手挡住三恶道:“不要闹了,这是自己人。”此女正是老黑山琴引忘愁,参农口中的女山魃的蒙面黑纱女。 黒纱女丝毫不惧三恶,道:“越是无能的人,越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恶魔陀便要再发作,恶罗刹道:“这么说,丫头你有办法对付谷昭咯?难道你比谷昭厉害不成?”黒纱女道:“三位西域天神都不是谷昭的对手,区区小女子自然就更不是对手了。”话含讽刺。 三恶更怒,若不是魏孤行在此,早上前将黑纱女分尸了。魏孤行道:“你有何良策,快快说来。”黑纱女道:“我记得督主曾经说过,东瀛英雄冢内隐藏着一位绝世高手,督主有这么好的人材不用,却用这些废物是何意?”恶魔陀终于忍耐不住,一声怒吼,挥掌劈向黑纱女,黑纱女只一闪便躲到魏孤行身后。 魏孤行看也不看,回身一掌,恶魔陀便踉跄后退十几步才止住身形,余下二恶赶忙扶住恶魔陀。 恶罗刹道:“既然督主这么小瞧人,我三恶这就去福建,不取回谷昭狗头,誓不罢休。到时,咱们看看到底是你们的那位高手厉害,还是我们厉害。”魏孤行冷冷地道:“别说本督主没提醒你们,谷昭身边高手可是不少,想那白鹤仙人都死在谷昭手下。”恶罗刹道:“若是我们取回谷昭人头,督主将做何赏赐?”魏孤行道:“哦,倘真如此,任何赏赐亦不在话下。”恶罗刹恶毒地看了黑纱女一眼道:“那好,我们就要这贱婢。”魏孤行看了眼黑纱女,嘿嘿一笑道:“好说。”黑纱女道:“若是你们拿不到谷昭的人头呢?”恶罗刹阴森森地道:“便是死。”黑纱女道:“没那么容易。到时,须由小女子来送你们归天。”三恶愤愤告退。 室内只剩下黑纱女和魏孤行。黑纱女道:“督主,铁头最近还听话吗?”魏孤行道:“有你在,他怎敢不听话?”黑纱女道:“想要驾驭他那桀骜不驯的脾性说来也简单——只要抓牢那贱货,铁头没有不从。”魏孤行道:“嗯,本督主岂能白费心机,过段时间,铁头便该派上用场了。”黑纱女道:“其实,以督主的武功何不亲征福建,那些没用的草包怎能是谷昭的对手?”魏孤行道:“若单论武功,当今天下,本督主何惧之有?但是,沙场岂同于江湖。征战杀伐不是单靠个人武功就行的,那铁头武功不弱于谷昭,却被本督主玩弄于掌故之间。谷昭之所以能成为本督主的心腹大患,便是因为此人才智与武功并齐。不过,本督主必会亲征福建。只不过,得先把王祖用这帮乌合之众收服,因为他们已经惊扰到京畿的安宁了。”黑纱女闻言道:“督主英明。” 卷八 一意孤行2 义军回到福建,武犇派人将浦城、兴田、松溪三座城池修复,并加高加固加厚,每座城设佛朗机炮八百门。 以三城为核心,势控东南。邵德,刘长今打了两个多月游击,终于与大军会合。 谷昭在军事上集思广益,特设立 “议军堂”。但凡军情要事,必召集武犇、邵德、王安、刘长今、张平海、余新六人齐聚议军堂共同磋商。 转眼间,大战过后已然三个多月,此刻正值寒冬,南方气候虽不如北方寒冷,却也人人穿上棉袄。 这一日,许巍协同白菡前来探营,谷昭急忙有请。喊着红泠,竹叶儿等熟人一一出来相见。 谷昭手下正缺许巍这样的文学博士,有意相留。便试探问道:“许兄弟,意欲何往?”许巍道:“在下一来是探望老朋友,二来正要谋个差事。”谷昭大喜,许巍文武双全,便安排个都司。 他知道凭许巍的文武全才指挥一支人马,应该绰绰有余。有白菡在,枯燥的军营内日日响起曼妙的筝音,谷昭听到筝音,不觉便想起绿笛,要不是手头事情太多真想立即就去寻找绿笛。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新年即将来到。红泠和竹叶儿整日待在军营早已闷得发慌,很想出去透透气,但是谷昭生怕有奸细暗中窥伺,是以不允许营中女眷随便出营,出入大营须凭借令牌。 这日日上三竿,小姐俩正跟忘愁在院中嬉闹,老远就见许巍和白菡向营外走去。 红泠急忙跑去拉住白菡道:“姐姐去哪里?”白菡道:“昨日弹筝断了根弦,姐姐去买弦。”红泠小嘴一撅道:“师兄不是不许女眷出营的吗?”白菡脸一红道:“姐姐独身一人,不是家眷,自然不受军令的约束咯。”红泠一指许巍,满脸坏笑道:“没有令牌焉能出去?姐姐独身一人那许大将军干嘛去?”许巍窘道:“在下是领了军令出营办点事,顺道嘛——小铃铛,是想我们带你出去玩吧?”红泠见诡计被戳穿,诡笑道:“嗯,要去一起去。不然,我就去告状。”白菡笑得花枝乱颤,一点红泠额头,道:“你这坏蛋,那好吧,到了外面可要听话。”红泠,竹叶儿大喜,拉着忘愁跟在许巍二人后面。 许巍出示令牌,守卫放行。不多时,五人便来至城内最繁华的所在。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城内商业逐渐恢复,沿街酒楼商铺大多已正常经营。 二女叽叽喳喳,看什么都透着好奇。白菡虽然庄重,但毕竟是女人,天生购物欲。 不多时,便跟着红泠,竹叶儿打成一片,俨然一副小女儿样貌。不同的是白菡每看中一样事物,便要拿许巍比量。 弄得许巍窘迫不堪,极力推却,实则心里早乐开了花。红泠,竹叶儿效仿白菡,将女儿家的物什穿戴到忘愁身上,一会功夫就把忘愁打扮得 “花枝招展”。忘愁浑然不知,嘴里嚼着零食,美滋滋地任二女摆弄。忘愁天生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个头也不高,经二女一顿打扮后,白菡不由一声惊叹,道:“忘愁要是个女的,定然是个美女。”竹叶儿退后几步打量道:“白菡姐姐说得对,干脆以后就把忘愁当成我们妹妹得了。”红泠道:“那哪成?妹妹我多了去了,弟弟还没有呢?”白菡故意逗红泠道:“小铃铛不要妹妹,只要弟弟,妹妹不能抱,弟弟能亲又能抱。”红泠羞急,一声大叫,挥起粉拳,朝白菡扑来。 二女闹成一团。竹叶儿趁她们闹,仔细端量忘愁,觉得还有点美中不足,便拿起描眉笔画了画眉,又在唇上印了朱砂,脸上轻施了胭脂。 就连女店主都忍不住道:“啊哟,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哟。”红泠,白菡闻言过来,忙七手八脚又一顿精心打扮。 然后付了钱,带着忘愁出得门来。许巍见众女冲进女店,哪好意思跟进,便守在门外。 见到白菡等人出来,显然众女都经过一番修饰,更加美艳不可方物。不禁赞道:“在下今日幸甚,得四位仙子相伴……”一想不对,看来看去,怎么多了位美女? 三女见许巍如坠雾里的一副傻相,笑成一团。许巍仔细一看忘愁,方恍然大悟,知道被戏弄。 自嘲地朝忘愁一揖,道:“这位仙子,小生有礼了。”忘愁浑然无觉,仍旧美滋滋大嚼,三女乐得腰都直不起来。 这时,一阵奇香传来,众人四处探看。却见忘愁最先嗅到香气的来处,是从前面街道拐角处传来。 红泠道:“不闹了,饿了,咱们去吃饭。”抓着忘愁向前跑去,转过街角前面,果然有一间小店。 小店不大,里面也就能放开三、四张桌子。五人落座,过来位白发苍苍腰身佝偻的老婆婆。 道:“几位吃点什么?”红泠道:“婆婆,煮的什么这么香?”婆婆道:“呵呵,这是本店最拿手的糊涂汤。”竹叶儿奇道:“糊涂汤?没听说过。”婆婆道:“我们老两口原本住在西方大月氏国,我老头子曾是大月氏国的御厨,这糊涂汤便是大月氏国主最喜欢喝的汤。此汤用牛肋骨文火慢熬三个时辰,汤内共加入九九八十一种佐料。喝上一口,包你们三月不知肉味。”红泠闻言,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急道:“快上,快上。”不一时,老婆婆便端上一盆糊涂汤。 红泠嘴馋不怕烫,迫不及待地舀起一汤勺倒入嘴里,然后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道:“啊,真香。”众人尝罢,纷纷赞不绝口。 忘愁闻得香味脑袋直往前冲,要不是红泠摁着,早一头扎到汤盆里。红泠道:“莫急,保管你喝个够。”舀起一勺汤凑至忘愁唇边,忘愁一吸,汤勺见底。 竹叶儿又一勺送来,忘愁左吸一下,右吸一下,一盆汤众人没等喝几口全叫忘愁喝了。 忙又点了一盆,那婆婆转身进了里屋。白菡道:“大月氏国是在哪里?”许巍道:“听说是在极其遥远的西方,不知他们这么大年纪为何还要万里迢迢的来至中土?”那婆婆从里屋接话道:“还不是为了一个人。”许巍道:“定是为了孩子。”那婆婆从里屋出来,手里却没端汤。 道:“不错,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很不听话的孩子。”红泠还没喝够,道:“婆婆汤呢?”婆婆摇头道:“一盆就足够了。”红泠虎道:“不够,还要喝。”那婆婆道:“够了,这汤里九九八十一种佐料,每一种都足够你们睡上三天三夜的了。”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竹叶儿想说:有诈! 没喊出来,便觉眼前天旋地转,脑袋一沉伏在桌子上。红泠拽着忘愁紧跟着溜到桌子下。 白菡功力最高,但她从未行走过江湖,哪知江湖诡诈,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看了眼许巍,却见许巍突然长出三个头来。 心里一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有许巍依然清醒,因为,许巍是个谦谦君子,见忘愁争着喝汤,便主动让她们先喝,因此,就他中毒最轻。 许巍拔出佩剑,指向老婆婆道:“老人家,我们无心冒犯,还请交出解药。”那婆婆蓦地挺直腰身,原来是假装佝偻。 笑道:“哼哼,交出解药,想得美。我老人家在此恭候你们大驾光临都快两个多月了。好不容易逮到这几只小馋猫,焉能说放就放?”这一笑,声音与外表极不相符,许巍心知她必是易容了。 许巍道:“那晚辈只好得罪了。”说罢,剑花一抖,直刺向那婆婆。那婆婆不退反进,一伸手竟然抓住许巍的剑身。 许巍大惊,道:“婆婆快撒手,否则你的手……”那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巍一眼,道:“念在你小子对我老人家谦恭有礼的份上,今日就不杀你。”说罢,手一扬,许巍但见一团淡紫的烟雾飘来。 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卷八 一意孤行3 过了不知多久,许巍脸上一凉,猛地睁开眼,只见几个陌生人在眼前善意地看着他。 许巍道:“我这是在哪里?”其中一人道:“你是在街上老李家的裁缝铺子里。”许巍环视四周,仍是在刚刚才的酒店。 道:“这里不是酒店吗?”那人道:“大半年前本城遭遇战事,老李便关了铺子举家迁走。月前,突然来了对老夫妻在此开了店,整日熬汤却不做生意,我等正奇怪得很。刚刚从门缝看到先生躺在地上,心知先生必是中了迷药。适才以水泼醒,先生莫怪。”许巍恍然大悟,看来那老婆婆处心积虑,早已密谋多时。 只不知他们意欲何为?一起身,胸襟下掉出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着:谷昭亲拆。 许巍不敢怠慢,匆匆返回军营,面见谷昭,将信呈上。谷昭开信一看,只一句话:若要四女性命,今夜三更,独自城外城隍庙见。 谷昭蹙眉道:“四女?”他也没算出数来。许巍便将经过简略一讲,谷昭哭笑不得,心想:连奸细都把忘愁当成女的啦,这俩丫头真能胡闹。 郁离子道:“老弟,这个婆婆是何人你可知道?难道是你的仇家?”谷昭道:“兄弟猜测,必是东厂三恶。”便将在京城与三恶结仇的事情说出。 武犇道:“看来,魏孤行知道谷大侠未死,还成了咱们义军的统领,因此派三恶前来刺杀。可惜,我大营戒备森严,他们无从下手,只好抓人质来相胁。”谷昭点头道:“武将军说得有理,想必是如此。”郁离子道:“既然这样,老弟你绝不能去,大哥替你走这一遭,我倒要看看那三恶如何了得。”谷昭道:“他们要的人是我,大哥去恐怕不行。”郁离子道:“夜半三更,大哥稍加易容,谅他们也看不出来。”谷昭道:“大哥有所不知,三恶中的恶罗刹精于易容术,咱们在她面前易容岂不是班门弄斧?”郁离子急道:“那你说怎么办?急煞我也。”这老头玩世不恭,没事就跟红泠、竹叶儿她们嬉闹取乐,心里是非常喜欢二女的。 知道二女危急,他比谁都着急。武犇道:“徒儿倒有一计,不知可行否?”郁离子道:“别卖关子了,快说。”武犇道:“三恶只要谷大侠亲去,必会在暗处窥探。那么,谷大侠须单人独骑前往赴约。师父您老人家便要受点苦头,藏于马腹之下,马身再披上厚甲,应该能蒙混过关。”武犇这么一说,众人皆认为可行,当下时间紧迫也只有如此。 武犇继续道:“谷大侠可随身带一支狼烟弹,我和楚兄弟会带领些兄弟在庙外五里处守候,倘若有变,可以狼烟弹为信。”郁离子道:“我和谷老弟联手天下无敌,能有什么变?我就不信那三恶能打得过我二人。”众人计议已定,众人分头早早安歇,养精蓄锐。 那老婆婆果然是三恶所化。原来,当日三恶在魏孤行面前许了诺言,便乔装易容赶赴义军大营。 结果,义军大营守备森严,营内高手如云。三人来后一月有余,根本见不到谷昭。 最后,绞尽脑汁,将街上李裁缝铺撬开,简单装成酒店。白天只让恶罗刹留守,恶魔陀和恶罗汉在军营附近观察进出的人。 既然谷昭不好对付,那么便先对付他身边的人。好不容易等了两个多月终于看到白菡,红泠等人从军营内出来。 二恶虽不认识她们,但见这几人气质不俗,知道必是营内重要人物,便赶快通知恶罗刹准备。 果然,红泠嘴馋,最终被引诱捉到。三恶将四女囚到城外的隍庙内。城隍庙年久失修,早已成了座荒弃的空庙,庙堂残破不堪,屋顶洞开。 为防谷昭带人来,夫妻二人分别藏到庙前的土岗两端警戒,庙里只剩恶魔陀一人看守。 到了夜间,恶魔陀喝个半醉,趁夫妻二人在庙外警戒,自己一人偷偷溜进庙里。 这个头陀并不戒女色,他白日看到四女个个美若天仙,早动了色心。但碍于恶罗刹在这,一直没得空下手。 此刻,借着酒性再也按耐不住,见夫妻二人离此尚远。急忙钻进庙内,不知该先搞哪个。 遂将四女挨个看了看,三女在药物下不能动弹,但心里明白,连忧带急,无形之中眉头拧成了疙瘩。 唯独忘愁昏睡的姿态也是美滋滋的。恶魔陀并非采花贼,办那事不喜强来,眼看忘愁美滋滋的小脸。 心道:小美人,看来你喜欢,那就是你了。遂将上衣脱去,然后迫不及待地去解忘愁的衣服,不料,刚解开裤子,忘愁那物事猛然露了出来。 恶魔陀不防有此, “哇”的一声惊呼,一下子跳起。庙顶本来就四处洞开,恶魔陀一头从上面扎出,恶罗刹闻声以为有敌,急忙跃至近前,只见恶魔陀脸色阴晴不定,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恶魔陀慌道:“没……没事……有……有蛇。”恶罗刹嗤道:“师兄什么时候怕蛇了。”这时,恶罗汉拎着酒壶亦赶来,道:“蛇在哪里?正好没菜下酒。”恶魔陀没想到这俩人这么啰嗦,斩钉截铁地道:“跑了!”心里却不由感慨:小娘们长得水嫩,没想到底下竟长了那物事,中原女子真是神奇啊! 若不是此情此景下不适合他讲,不然定会跟师弟分享自己今晚的奇遇。 恶罗刹一把抢过恶罗汉手里的酒壶骂道:“你这老醋坛子不去喝醋,喝的什么酒?坏了今晚大事,咱们仨一旦落入那骚蹄子手里,谁也别想好过。”恶罗汉笑道:“谷昭那厮平素不是最讲侠义吗?他肯定会如约前来,咱们三对一,稳操胜算,婆娘你莫要过于担心。”三人在庙外计议,时间不等人,不多时,就到了三更天。 谷昭挑选了一匹壮硕的健马,骑马来至城隍庙。谷昭故意走得极慢,急的郁离子在马腹下道:“老弟啊,快马加鞭赶去方是,若是延误了时间,岂不害了小铃铛?”谷昭胸有成竹地道:“大哥莫急,三恶此番为了兄弟可谓处心积虑,不见兄弟定不会罢休。所以,我先消磨一下他们的耐性,让他们心浮气躁,则可事半功倍。”三更天过了一刻,谷昭终于出现在城隍庙外。 恶罗刹站在庙定一侧的墙上看到谷昭果然单人独骑前来。从上一跃而下,道:“谷大捕头好大的架子,这种事情也能姗姗来迟,就不怕我那当家的一时失了性子,把这几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给掐死吗?”谷昭自马上一跃而下,洒脱笑道:“几位好歹也是威震西域的泰山北斗,怎能对几个小女子下此辣手?”谷昭这一捧,恶罗刹脸上立即笑开了花。 嗲声道:“我这兄弟倒会说话,早知道姐姐当初就不对你下那夺魂散了。你撩起裤管叫姐姐瞧瞧,腿好些了吗?”恶罗刹比谷昭大有五、六岁,娇滴滴自称姐姐,把谷昭差点酸倒。 谷昭依言撩起裤管,恶罗刹近前几步,竟然丝毫不怕谷昭对她下手一般,低头瞧了个仔细,道:“哎哟,夺魂散能被你逼到这份上,也算你的造化了,只可惜毒根还在,你若是用力过度,热毒恐怕仍会复发。”谷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姐你应该有办法。”恶罗刹摇头叹道:“唉,姐姐也没法子,此毒无解,你中此毒而不死,已是极为罕见。”谷昭放下裤管,豪爽笑道:“那便留在身上,每次毒发,兄弟便能想起大姐你,那真叫刻骨铭心啊。”恶罗刹立时大笑,又凑前几步,搔首弄姿道:“妙极妙极,夺魂散的名字姐姐一直不喜欢,如今就改叫它‘刻骨铭心散’吧?姐姐无论如何也算是在弟弟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了。天底下能让弟弟这样的豪杰时常挂怀的女子恐怕不多呢?” 卷八 一意孤行4 二人这么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可把城隍庙里的一人给气坏了,谁呀? 老醋坛子恶罗汉。恶罗汉和恶魔陀为防有人从庙后冲进夺人,二人在里面把守。 恶罗汉强忍怒火悄声骂道:“这个骚货,还老说我醋性大,师兄你看,她只要遇见个年轻潇洒一点的男人便大放其骚。”恶魔陀当时差点被谷昭一剑穿心,足足养了半年伤势才好,这奇耻大辱今日正要得报。 听到恶罗汉说话,本来知道恶罗刹其实就是这个风格,但他此刻恼她废话太多。 因此,煽风点火道:“师妹她万不该当着你的面这样,试想谁家男人能受的了?”恶罗汉见师兄也这么说,心下更是羞恼。 只听谷昭继续道:“那没办法,谁叫大姐你自己个儿硬钻到弟弟的心头上了呢?”恶罗刹嘻嘻道:“嗯,姐姐不要你只记在心上。”说罢,作势欲往谷昭怀里扑去,实则手里已然将一把毒粉准备好。 庙内的恶罗汉就算明知那是瞎闹也受不了了,从庙内一跃而出,指着恶罗刹骂道:“骚货,上次你勾引李维,这次又勾引谷昭,你当老子透明是不是?”恶罗刹一愕,她倒明白老醋坛子难以忍受,但是,不明白恶魔陀怎么没拦着他。 看了眼恶魔陀,恶魔陀急把头一扭故作没看见。谷昭借着这三人同时分心,轻身一跃向庙内闯去。 道:“大姐莫要跟姐夫生气,有话好好说,弟弟就不奉陪了。”恶罗刹朝谷昭后背就是一爪,抓空了,道:“好弟弟,你姐夫就是这样,百年老醋,闻着酸,但吃起来还是蛮香。”说话功夫,手下不怠慢,刷刷几下,谷昭不得不急忙闪避。 恶罗汉老脸通红,闻言心里舒服不少,见婆娘对谷昭尽出辣手,火气渐渐平息。 恶魔陀大喝一声, “师弟你还等什么?”说罢,挥舞怪刃冲上。谷昭应付一个恶罗刹毫无问题,但恶魔陀一上,二人前后夹击,谷昭顿感压力大增。 抽出信玄,星光掩映下,信玄依旧光华灿烂。恶罗刹道:“好漂亮的刀,借给姐姐耍耍。”谷昭可没这么轻松说话了,信玄横划,旋起一溜刀芒,二恶齐齐后跃。 恶魔陀领教过此宝刀,不敢轻试其锋。谷昭笑道:“大姐怎地退了,不来拿刀了吗?”恶罗刹哼了声:“不急,这刀早晚是姐姐的。”说罢,刷刷几下攻来。 三人斗在一处,杀得难解难分。恶罗汉在一旁红着脸不知该不该上。谷昭勉强应对二人联手,仗着信玄锋利,守多攻少,二恶也一时难以得手。 谷昭边打边退,渐渐远离城隍庙二十余丈。恶罗汉随着战团一直袖手,渐渐的对谷昭的剑法越看越是佩服。 心道,师兄弟三人自打出师以来,纵横于西域各国,以为天下无几豪杰。 今日,谷昭竟然以一抵二,除了魏孤行曾一人击败他们三人外,再无人能如此,怨不得师兄差点毙命其手下。 三人约斗越快,不一时,四五百招已过,皆汗流浃背。恶罗刹没想到谷昭如此顽强,心急如焚,骂道:“老醋坛子,你等着给老娘收尸怎地?”一语惊醒恶罗汉,恶罗汉急忙飞身扑上,这下子谷昭立即捉襟见肘,疲于应付,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了,完全被压制在下风,全凭信玄左支右挡。 这时,但听一声响亮的道号:“无量天尊”。三恶回头一看,一个白发飘飘的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谷昭疲惫至极,往地上一坐,喘着粗气道:“兄弟……还……还以为老哥哥……你没抓牢,掉了呢?”郁离子呵呵一笑,道:“这叫出奇不意。”恶罗刹道:“我呸,操你奶奶的出奇不意,想多管闲事,老娘就先来称称你有几多斤两。”郁离子本来没兵器,自从得到白鹤仙人的拂尘,便一直拿着拂尘装道士。 同样一头白发飘飘,长相清朗魁伟,颇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很多绿林人士都以为他就是白鹤仙人。 郁离子道:“无量天尊,臭婆娘你不要骂人,老道骂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恶罗刹正要再骂,恶魔陀最没耐性,道:“啰嗦个鸟,杀了再说。”说罢,冲上就砍。 郁离子拂尘一挥,卷住恶魔陀兵器,只一带,便将恶魔陀带了个趔趄。 恶罗刹急忙上前相助,三人斗在一处,互有攻守。郁离子功力要高过谷昭,他战二人没有输,但想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恶罗汉看三人平分秋色,倒也不急着帮忙,这时发现谷昭经刚才一战,内力透支,毒气已然反扑,右半边脸隐隐氤氲着黒气。 谷昭全神贯注激斗时,尚未感到不适,这一坐下才发现半条腿已然麻痹不堪。 恶罗汉见状狞笑一声扑来:“叫你勾引我婆娘,受死吧。”谷昭知道自己绝难再与之一斗,将信玄刀拄地,对恶罗汉道:“看在我这个姐姐的份上我不杀你,你们回西域去吧,莫再助纣为虐。”恶罗刹闻言笑道:“好弟弟,可是你这么一说,你姐夫偏不会领你情呢。”恶罗汉见她俩又嘴上了,气急败坏。 喝道:“受死吧,老子要用你的人头去换荣华富贵。”言毕,用足了内力,疾风骤雨般朝谷昭攻去。 谷昭奋力抵挡,第一轮攻势一歇,谷昭已连退二丈,趔趔趄趄站立都有些勉强。 本来白羽罡气透出体外的是白气,此刻,热毒攻心之下,谷昭大半边身子竟氤氲出层层黑气,气氛极为诡异,连杀人如麻的三恶见了心里都不停打鼓。 郁离子抽空喊道:“老弟,能闪则闪,哥哥这里不要紧。”恶罗刹趁他分心急攻几招道:“哎哟,胡子都白成这样了还当人家哥哥呢?老不修的。”郁离子担心谷昭安危,没搭理她。 刷刷几下逼退恶罗刹,继续催促道:“谷老弟,快走。”谷昭喘道:“恶罗汉,莫要再逼我,谷某念你武功练成不易,速速罢手。”恶罗汉闻言乐了,在他眼里,谷昭气喘吁吁,站都站不稳,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遂激发出十成功力,翻江倒海之势压向谷昭。大喝道:“谷昭,从此江湖除名。”谷昭摇了摇头,凝神聚力,将仅存的内力聚于持刀右手,白羽幻仙剑应运而出。 恶罗汉只见谷昭平淡一刀挥起,不料,刹那间竟幻化出秋风扫落叶般的萧瑟剑意,稍加权衡待躲避时,四面八方皆有剑气袭来,方知躲无可多。 情急之下,惨嚎一声:“婆娘……”恶罗刹闻得惨叫知道大事不好,急忙舍下郁离子扑向恶罗汉。 但为时已晚,白羽幻仙剑剑出必杀,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宫本武藏在雁南迁的帮助下侥幸得生。 但见剑气咝咝不绝,数十道剑气透体而过。恶罗汉嘴角溢血,看着谷昭,愕然道:“这……这是什么剑法?”谷昭叹息道:“白羽幻仙剑第一式——孤叶梦残。”恶罗汉斩首看向恶罗刹,惨然一笑:“婆……娘,你……们……回……回……家……去吧。”说完,两眼一合。 恶罗刹扑到身上,嚎啕大哭。他们三人生平杀人无数,直到此刻目睹亲人惨死,方知被杀者的心情。 谷昭道:“大姐,你们回去吧。”恶罗刹猛地跳起,道:“滚你娘的,谁是你大姐,受死吧。”说罢,朝谷昭爪去。 谷昭刚刚用尽最后力气杀了恶罗汉,根本无力抵挡恶罗刹。就在这紧要关头,一条火红身影扑至,正是红泠。 原来,郁离子之所以迟迟未现身,是见谷昭尚能支持,便趁机进了庙内先将红泠弄醒。 红泠光顾着喂忘愁了,糊涂汤属她喝得最少。红泠醒来,郁离子方出去帮助谷昭,红泠则留在庙内继续解救其他人。 红泠四下探看哪里有水,这一看,正巧看到忘愁裸露的下半身和那物事。 大吃一惊,小脸立时通红,赶忙帮忘愁把衣服穿好。心里这火可大了,她以为忘愁被人那个了。 卷八 一意孤行5 正恼火时,红泠听到外面惨叫。从破洞探头一看,没看到师兄危急万分,却看到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恶罗刹。 红泠看了眼忘愁,顿时怒气填膺,提了鞭子就冲过去。正好恶罗刹转身扑向谷昭,红泠就近也才发现师兄已是强弩之末。 急忙挥舞落日神鞭将恶罗刹拦下。红泠满心要为师兄和忘愁报仇,手里使了狠,鞭鞭不留情。 按说红泠不是恶罗刹的对手,但恶罗刹一来体力消耗不少,再加上丈夫新丧,神智有些混乱,一时被红泠迫得手忙脚乱。 谷昭借机盘膝坐下,黑气一点点从脸上退去。陡闻,又一声惨呼。郁离子凝聚全身之力,一拂尘将恶魔陀肩胛骨击碎。 恶魔陀逃生本领惊人,上次一剑透腰,尚能使用轻功逃跑。此刻,更不在当日之下。 哪里顾得了师妹,才一爬起便纵身飞跃,不消一会儿功夫就逃得无影无踪。 郁离子心胸淡泊,也不去追,来至谷昭这边,看了眼谷昭没事放心了。 对恶罗刹道:“臭婆娘,此时不走,难道是想和你男人同赴黄泉吗?”郁离子不知红泠的心情。 红泠怒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恶罗刹骂道:“老娘死则死了,不报杀夫之仇誓不为人。”二女杀得难解难分。 谷昭调息已毕,取出狼烟弹点燃,一道极为醒目的彩烟升上夜空,几里外也能看得真切。 谷昭道:“小铃铛住手,恶罗刹你背着你男人走吧,先把死者入土为安,再来找谷某报仇不迟。再不走,待义军大队一到,想走也走不了。你放心,谷某随时会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恶罗刹闻言,心意已经改观。 不料,红泠不依不饶,一个劲儿死缠烂打,连谷昭也觉着意外。红泠道:“我不放她走,我要给忘愁报仇。”谷昭一愕,难道忘愁……赶忙和郁离子转进庙内。 恶罗刹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早知道老娘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撕了。”这下子更加深了红泠的误会。 骂道:“无耻荡妇,你只撕了忘愁一个。我们要是男的你岂不……”她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恶罗刹无心再战,猛地使出几招逼退红泠,一把将恶罗汉尸体夹在腋下。 朝红泠投出一把毒烟,红泠急忙一闪。待毒烟散净,恶罗刹几个起落已然远去。 红泠一跺脚,坐在地上呜呜哭泣。谷昭出来拍了红泠肩头道:“别哭了,忘愁没事,只是昏迷不醒,待会取来水一浇就可以了。”红泠一甩肩头,哭声更甚。 郁离子望向城方,道:“奇怪了,武犇他们不是在五里外相候吗?怎地还未到来?”谷昭闻言也觉蹊跷,向那边望去。 这时,前面传来马蹄声,三名义军骑兵来到。为首的正是王安,见了谷昭躬身一揖道:“启禀谷统领,大事不好,武犇将军处境危急,特派小将前来通告一声。”此话一处,众人大吃一惊,红泠也止住了哭声。 郁离子道:“难道明军夜袭?”王安道:“武将军和楚少侠连同三百精兵在五里外接应,刚刚突然来了三十余骑人马。那些人服装怪异,武将军稍加盘问,方知是群倭寇,众人大打出手。不料,这些倭寇好生厉害,我等死伤甚重。适才瞧见狼烟,武将军全力应战抽不开身,特令小将先来此通知一声。”郁离子道:“倭寇有甚厉害的,难道是宫本武藏来了,好大的胆子,区区三十来个倭寇也敢犯境。”谷昭正愁没水,一瞧王安骑的正是武犇的坐骑,武犇向来好挂一个酒葫芦在马上,杀敌之前,必先狂饮一通。 急忙上前摘下酒葫芦,进到庙内将三人喷醒。忘愁被迷最深,用了半葫芦才迷迷瞪瞪的从地上爬起,伸手乱摸。 竹叶儿知道他是在找她和红泠,急忙伸过手去让忘愁抓住,忘愁方满意地安静下来。 谷昭看着忘愁的装扮,嘿嘿一笑。回头道:“走,去会会这些倭寇。”王安急忙把马让出,谷昭也不客气了,每马驮两人,急急向武犇处赶去。 五里路一会儿功夫就到,老远便听到杀喊声。再往前一走,尸横遍地,竟然大部分是义军的尸体。 谷昭心下沉重了,继续往前走不多远,火光亮起。只见武犇,楚云傲率领二十余人,和十几名倭寇相互对峙。 倭寇方仅死十余人的代价便杀了义军接近三百人,而这三百人无一不是义军中的精锐,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谷昭等人下马,赶至武犇身边。这才发现武犇和楚云傲浑身是伤,而身后义军也只剩下掌火把的十余人完好无损,其余十几人皆伤痕累累。 再看倭寇方,但见剩余的十三名倭寇个个手握倭刀,面露凶悍。尽管人人带伤,战意却丝毫不减。 倭寇呈环形对峙,而在众倭之间,分明是保护着一名核心人物。因为天色关系,谷昭看不清那人样貌。 遂将一只火把朝倭寇阵扔去,一名倭寇跳起一刀将火把砍成两段。光亮太短促,谷昭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 竹叶儿已然尖声叫道:“长毛怪!”尽管柳川弘义此次出山,早已面目修缮一新。 但在红泠等人心中,长毛怪的恶魔形象已经深入内心。回到中土还时常做梦梦到,每次都被惊出一身冷汗。 谷昭也万没料到一夜间竟然连遇两伙强敌,一伙强甚一伙。此刻他受伤不轻,浑身虚弱无力,根本无法再战。 楚云傲打了半天只知道对方凭借强大的阵法,没注意柳川弘义竟然夹在倭群,怨不得倭群所过之处,义军挡着披靡,如同割稻草般成片倒下。 倭寇非常有组织性,一直保持椭圆阵型,紧紧护着核心人物。武犇发现这个问题,便与楚云傲联手攻击倭阵核心。 不料,刚一突入,便被核心传来一股强霸无比的内力击退,二人均已受了内伤。 经竹叶儿一说,楚云傲再仔细一瞧,果然是那个老魔。心下反倒有些庆幸,是他输的便也不冤。 谷昭却在琢磨:这老魔是如何重见天日的?是谁把他从封闭的英雄冢内救出? 为何又弄到中土来?蓦地,脑海中出现魏孤行的影子。是了,三恶以及柳川弘义,必是魏孤行铲除异己的棋子。 想到此,谷昭无心再战。对武犇道:“赶紧收拾残兵退回城内,这个老魔不易对付。关闭城门,切莫让老魔入城。”武犇道:“那你们怎么办?”他已看出谷昭也是浑身是伤,极为虚弱。 郁离子道, “你们都走,这里就由贫道来善后如何?”谷昭道:“大哥不要轻敌,我等绝非这老魔的对手,须速速撤退。”郁离子还没见过比自己厉害的对手,即便是当年四大高手的雁南迁,也吓得不敢跟自己比试。 见谷昭这么瞧不起他,一时间,倔脾气上来了。道:“你们尽管先走,老道偏要试上一试。” 卷八 一意孤行6 谷昭恐怕再劝郁离子会不高兴,便勒令其他人等速速回城。楚云傲见谷昭不走,自己如何能走? 红泠更是不走。就连白菡那样端庄淑雅的女子亦拔出长剑,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武犇无奈只好先把伤兵遣回。 这时,郁离子一摆拂尘已然越向倭阵,迎头两名倭寇,挥刀来拦。郁离子拂尘一起,两柄倭刀立时冲上夜空,那俩倭寇口吐鲜血向后栽倒。 郁离子上来就施辣手这是绝无仅有的,他是要给谷昭看看他的能耐。二武士一去,柳川弘义的前门立时暴露在郁离子面前,郁离子一拂尘兜头砸下。 柳川弘义寂然不动,拂尘眼看就要砸在头顶。一伸手,竟然接住了拂尘,手下一旋一推,郁离子踉跄后退数步,拂尘已然落在柳川弘义手上。 众倭齐声欢呼,柳川弘义向前走了几步,将拂尘扔还郁离子。郁离子老脸蜡黄,此刻方知谷昭所言非虚。 柳川弘义静如一尊石像,等待郁离子进攻。郁离子骑虎难下,为了面子也不去拾拂尘,用尽全身内力朝柳川弘义推出一掌。 柳川弘义伸出右掌硬碰硬,郁离子突然掌势一变,幻化漫天掌影罩向柳川弘义,转瞬间就攻了三十余招,柳川弘义轻描淡写全部一一化去。 郁离子至此终于知道他二人的差距有多大了,毕竟也是洒脱之人,既然不是对手也不想再献丑了,正欲撤掌后退。 不料,柳川弘义内力犹如漩涡般将郁离子内力源源吸去,郁离子想脱身却已不能。 谷昭看得真切,想帮忙无奈提不起半分内力。这时,楚云傲一声大喝,飞身上前,柳川弘义伸出左手,轻松接下楚云傲。 武犇见状也挺身而出,和楚云傲并肩作战。柳川弘义左手同时抵挡二人,竟然游刃有余,右手仍牢牢地吸住郁离子。 身后的倭寇无人助战,因为,他们已完成了任务,就是将柳川弘义完好无损地送到谷昭面前。 这些倭人中有两个带人皮面具的人,他们是认得谷昭的,一个是金善扬,一个是鱼万鳄,金善扬一看到谷昭便通过倭人翻译告诉了柳川弘义。 因为天黑的关系,谷昭并未注意到这些。此刻,义军这边剩下的这些生力军中只有红泠和白菡的武功最好。 红泠早按耐不住,一声娇咤,飞身而起,扑向柳川弘义。金善扬看到红泠色心大起,一闪身拦下红泠,斗在一起。 金善扬武林盟主身份,为防被人认出,不敢使用自家功夫,所使的都是魏孤行传授的一些武功。 至此,不得不先交代金善扬为何出现在此?这事还得从前说起:当日,在雾灵山下,金善扬将白筱天等人骗去老黑山之后,没多久,老黑山参王越传越玄乎,他也忍不住孤身前往老黑山。 此行遇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物——魏孤行。魏孤行稍加手段,一向倨傲自负的金善扬便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愿成为其马前卒。 而魏孤行对他的许诺,不仅仅帮他得到武林盟主的宝座,还将他的独门武功传授给金善扬一些,金善扬学习之后自感境界一日千里。 红泠自然不是金善扬的对手,白菡一看不妙,挥剑冲上二女斗金善扬。 这边一动手,立即引起了谷昭的注意。谷昭内心不由十分惊诧,这倭寇阵中真是藏龙卧虎,随便出来一个就已不在自己之下,怨不得三百义军精英片刻就死伤殆尽。 谷昭细瞧那倭寇招数,感觉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似乎有中土的路数并掺杂着东瀛的技巧。 谷昭猛地想起魏孤行,难道是他本人?不对,若是他本人,十个红泠也早已躺下。 看来,是他的弟子抑或是师兄弟一类。鱼万鳄瞧金善扬久拿不下二女,忍不住跳上前去挥刀就砍。 鱼万鳄鱼家堡本无刀术,而今,鱼万鳄修成了魏孤行所授的东瀛刀法,外人更是看不出路数。 白菡只好分身斗鱼万鳄,刀剑相接,白菡单膝跪地,显然难以承重。竹叶儿一声惊呼,顾不得献丑了,拔出峨嵋刺跳上前去相救。 鱼万鳄得意忘形,嘿嘿一乐,回身一掌直击竹叶儿,竹叶儿赶忙跳开。 竹叶儿的武功说个不恰当的比喻,连给鱼万鳄塞牙缝都不够,自然于事无补。 在这紧要关头,陡听远处传来一声厉啸,武功低的被这声厉啸震得差点摔倒。 谷昭内力未复,跟一般人无异,被震得气血翻腾,晃了几晃,差点跌坐在地。 而竹叶儿更是花容失色,谷昭回头一看,两条人影风驰电掣急速驰来。 到了近前一看,为首的竟是许巍,而许巍旁边那人一缕花白的美髯直垂至胸,正是雁南迁。 谷昭心中一喜,雁南迁看了眼谷昭,没想到被自己一啸差点震歪的人竟是他,也是颇为吃惊,老远还以为是名无名小卒。 谷昭施礼道:“前辈怎会到此?”雁南迁哼了声:“你虽当了义军首领,但老夫何时来,却也无须向你禀报。”一句话,如假包换的雁南迁风格。 谷昭知道此人脾性,也是见惯不怪了,看了眼许巍。许巍笑笑,指了指白菡。 谷昭明白了,这定是来找白菡,正巧白菡被三恶擒住。许巍便带他前来相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谷昭心道,我看你管不管,你不管别人,你也得救下白菡吧,眼下就属白菡最危急。 果然,雁南迁打眼一瞧,看见白菡单膝跪地,被鱼万鳄压得危急万分,大怒道:“好倭狗,敢尔。”未见作势,身形一闪,已然来至鱼万鳄脸前。 鱼万鳄未料此人这么快,他中原难遇对手,向来自负惯了,反手就是一掌。 雁南迁轻轻挥掌一荡,鱼万鳄便觉奇痛钻心,手掌如同炸裂般。忙撤回长刀,用尽全身之力回身横切。 雁南迁疾如闪电,一手抓住鱼万鳄持刀的手,一手照准其面门就是一掌。 鱼万鳄将头一歪,雁南迁变掌为抓,但听嗤的声,鱼万鳄面上的人皮面具被扯下。 雁南迁不防有此,一愣神,鱼万鳄以袍袖遮面迅速后退至倭墙后面。夜晚光线不好,众人没来得及看清他面孔。 金善扬本来已稳占上风,见状为防暴露,也急忙退回,让翻译安平传话给柳川弘义对付雁南迁。 这翻译安平乃是魏孤行心腹太监之一,武功平平,但轻功了得,是以魏孤行特派他跟随在柳川弘义左右。 柳川弘义这边单手便已将楚云傲和武犇打得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郁离子则更惨,虎口早已崩裂,若不是一副傲骨苦撑,早躺在地上多时。 安平对着柳川叽里呱啦一通。柳川弘义得到指令,双手回圈,姿势十分怪异。 谷昭急道:“双杀气旋斩,小心!”楚云傲在英雄冢见过气旋斩,知道厉害。 一拉武犇仓惶后撤,仍被气旋斩掉一截袖子。郁离子不明所以,眼见气旋飞来,激起了满腔意气,心道:老子就不信,连你一半的内力都比不上。 想罢,用尽毕生内力圈起一道气墙,硬接了气旋。但听嗤的一声,气旋稍一停顿便透过郁离子身前的气墙,没入郁离子前胸,余势将郁离子身后的老槐树生生劈出一道二尺长的裂痕。 谷昭大喊:“大哥!”郁离子无力地看了谷昭一眼,颓然一笑,便歪倒在地。 雁南迁相救不急,晚来一步,气地跺脚骂道:“你这老匹夫,逞的什么能,抵不过就是抵不过,躲开可也,唉……”此时,众人均发自内心希望郁离子猛地弹起来吹胡子瞪眼还骂,可是郁离子却沉寂了,安静的郁离子是何等的可怕? 武犇半走半爬至郁离子身前。这个汉子绝对是那种把眼泪流到心上,而不外露的男人。 因为他知道战场上的哭声会涣散军心,因而只有无声的啜泣。这时间,柳川弘义已经和雁南迁斗在一起。 经此一看,郁离子确实不是雁南迁的对手。而雁南迁心里也格外不是滋味,本来还想先救下白菡,然后,郁离子求上几句,他便同他联手一起对付这个老魔。 万没料到,郁离子转瞬间便被击溃,想救都来不及。雁南迁虽为人孤僻,他这辈子看顺眼的人不多,却独独不讨厌郁离子。 因而,郁离子屡次三番相逼叫骂他都不恼,宁可认输。这要在其他人身上想都别想。 不过,雁南迁也知道自己比郁离子强不了多少,一上来便使出看家本领,用尽了全力。 而柳川弘义仍旧不温不火,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每一招所蕴含的威力足可开碑裂石。 二人斗了接近一百招,雁南迁自知吃不消了。喊道:“菡儿,现在不走还等甚?难道要看着师父死在你面前?”白菡和雁南迁感情如同红泠与白筱天夫妇。 她是雁南迁一手带大的,舔犊情深。当日在鸡笼,孤僻的雁南迁得知白菡要走,好生伤心,一时想不开跑到岸边强阻。 不想,白菡去意坚决竟以死相逼,他也只好放行。在分别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雁南迁终于想开了,女大不中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天经地义。 另外这个许巍,雁南迁自从弃武修文后,并不怎么看中武功,许巍满腹经纶,倒也颇合雁南迁时下的胃口。 雁南迁解开心结,索性来中原探望下白菡,让白菡宽心,好让这段父女情得以继续下去。 不料,半路遇见风暴,船到岸时已是深夜,赶到义军大营时正碰到刚欲出营接应谷昭的许巍,因而得知事情原由便一起赶来。 卷八 一意孤行7 雁南迁万没想到,自二十年前山海关一战后,移居海外,几十年没遇对手。 今日初回中原,便遇到了柳川弘义这样的绝世高手。百招一过,便知不妙,今夜恐怕得把老命交待在这里。 他不想让白菡看了难过,因而,催促白菡快走。这是亲情的一种体现。 人在罪危急时刻,都能瞬间变成两类人,一类只顾着自己;另一类越危险越能激发沸腾的热血,舍己为人,保护自己深爱的人。 雁南迁在此危急时刻,灵魂升华不少。白菡外柔内刚自然不会临阵退缩,但他从师父嘴中已听出师父的危急。 一挥宝剑,竟直奔柳川弘义而来。红泠见状也毫不含糊,舞鞭助战。柳川弘义左手一圈划出一道气旋直奔红泠,红泠急忙侧身一闪,气旋贴着胸前飞过,前襟来不及收回,犹如被利刃划过,齐刷刷切掉一片,吓得红泠花容失色。 陡听谷昭喊道:“小心。”红泠方感到又有一道气旋疾冲而来,没空去想,急忙向后一翻,仍被气旋刮到一点,一个不稳跌在忘愁不远处。 恢复嗅觉后的忘愁此刻就算是在一万个人中他也能准确无误地把红泠和竹叶找出来,凭的就是一个鼻子。 忘愁鼻翼翕动,闻到那个待他最好的人就在身前不远处,立即欢天喜地地跑上前去,抓住红泠。 好在是一身女装,众人只见一个美少女竟仅仅搂着红泠的胳膊,虽觉意外却也没有其他反应。 红泠平常被这么一搂十分欢喜,但此刻生死关头,忘愁背对着老魔,正挡住红泠的视线。 红泠急道:“快走开,危险得紧。”情急之下,她忘了忘愁根本听不见,平常这么和忘愁闹惯了,忘愁也根本不知身处何种境地。 这时,倭寇一片欢呼,红泠以为又有一道气旋过来,猛地推开忘愁。只见,雁南迁和白菡踉跄后退,雁南迁咳嗽不止,显然受了内伤。 金善扬一看场上局面他们已经稳占上风,便暗示安平,先完成此行的首要任务。 柳川弘义击退雁南迁师徒后,稍微呆了一呆。在安平授意下,便转首向谷昭走来,这才是此行的正主。 红泠看出柳川弘义的目标是谷昭,她也知道谷昭此刻伤重无力躲闪,红泠心道死我也不让你伤我师兄。 咬紧牙关,长鞭一抖袭向柳川弘义。不料,她刚一动,眼前人影一晃,忘愁又凑至脸前,美滋滋地捉住红泠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 众人无不发蒙,连竹叶儿也傻了眼,急忙过来拉忘愁。红泠被弄得哭笑不得,根本没工夫说话,用力把忘愁往旁边一推。 然而,她刚把忘愁从身前推开,一道霸烈无比的气旋已然从柳川弘义手上发出,直奔红泠而来。 离红泠尚有一丈,那股霸烈的气旋竟似旋涡般将红泠牢牢吸在原地,正是柳川弘义的绝技 “独龙钻”配合着气旋发出。红泠用尽全力也挪不动半步,这一变化,令谷昭大为吃惊,本以为红泠身轻如燕可以轻松躲开。 无奈,红泠功力远不如柳川弘义,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众人一片惊呼声中,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娇艳的女子便要被狂风骤雨般的气旋一切为二,连不少倭寇都暗暗可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场内变化猝起。只见那个调皮可爱的 “少女”又一次出现在红泠身前,不过这一次他是背对着红泠。红泠充满绝望之时,陡见忘愁竟然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不由心口一热,这一刹那她觉得她这一年多为忘愁付出的辛劳值了。 接下来红泠突然能动了,来不及多想,红泠想奋力推开忘愁,她不想让忘愁死在她前面。 然而,一推竟然没抗动,忘愁脚下如同生根,稳如磐石。只见,忘愁双手急圈。 只几下子,身前便出现一道纵横交错的人形气墙。那纵横中心的纹路竟似一个单掌垂立在胸前的黑面菩萨。 柳川弘义发出的气旋瞬间撞击在忘愁身前的气墙上,强劲的罡气竟然没有透出半分。 但紧随其后的内息犹如霸烈的气锤,一道道撞击在忘愁的气墙上,将忘愁身上衣服激荡的片片碎裂。 不一时,忘愁裸露出半个胸膛,众人又是一片惊呼,忘愁此刻露出男儿身。 金善扬正怀着猥亵之心注目细看,这一看之下,立时亡魂皆冒——是他! 竟然是他!金善扬看了眼鱼万鳄,鱼万鳄的惊骇丝毫不亚于金善扬。当年南少林一战,这个弱不经风的小和尚竟然凭着一对肉掌,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便将门外厮杀的一百余人全部击毙。 那疯狂嗜血的双眼,那凶悍绝伦的掌法,令金善扬久久不能忘怀。这时,柳川弘义发出的气锤减弱,忘愁差点被鼓荡脱出的裤子终于得保,虽然已是千疮百孔,但也勉能遮羞不至于露出那不雅之物。 柳川弘义眼封印未复,不知面对着何人,这一串攻击没奏效,连他自己都十分惊异——难道是无忧子来了? 脑海中支离破碎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不觉呆了。就在这时,忘愁反攻了! 他倒不知柳川弘义正在下神,只是凭感觉而发。但见忘愁双掌上下分合,菩萨气墙当中的胸前单掌竟似活了般。 从气墙飞出,无声无息直奔柳川弘义,所过之处,竟带不起丝毫风声,跟柳川弘义的霸烈气旋和重力气锤冲击相比,那简直就像一支空中飘舞的蒲公英。 柳川弘义双目无法视物,大多靠听声辨位以及感应气流来对敌。此刻,蒲公英很轻易的便飘到正在下神的柳川弘义胸前,待安平一生惊呼提醒,柳川弘义方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急忙鼓起内力相抗。 终究晚了一步,只见柳川弘义胸前衣服向下一陷,现出五个指印。柳川弘义趔趄后退数步,脸色瞬间变了几变。 金善扬看得明白,知道柳川弘义受了伤,哪里还敢停留,一声呼哨,抓起柳川弘义,率众飞奔。 义军众人也无力追赶,事出突然,谁都无法相信这个傻里傻气的忘愁,竟在最关键时刻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竹叶哇的一声,上前抱住忘愁。却见忘愁面容严肃,寂然不动,原本暗淡的眸子里充斥着血一般的色泽。 竹叶儿看的一惊,从没见过忘愁这么恐怖的面孔,吓得不知该哦如何是好。 这时,谷昭在后面道:“小叶子,紧紧搂着他别放手,是你身上的味道在压制着忘愁的魔性。”谷昭说得没错,忘愁在这段迷失的岁月中,他唯一所感受到的便是几只温馨的手掌时刻围绕在自己身畔,只要能握到手掌,他便感到身体上的舒适和内心的安逸。 后来,嗅觉恢复,身体可以活动,恢复成大半个正常人,他逐渐明白了一直以来是身边这两个体香略有不同的女子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而且,日日陪他玩耍。 他不须全靠手掌,凭着鼻子就可以根据体香来清楚地分辨这两个人。竹叶儿按谷昭所说,她不信忘愁会伤害她,于是,使出全身之力紧紧抱住忘愁。 这时,红泠也发现了忘愁的变化,想起至善大师的话。道:“叶子快松开,忘愁魔性发作时,连养育他的至善大师都击成重伤。此刻,忘愁是分辨不出是非的。”竹叶儿两眼一闭,索性把头埋到忘愁胸前,道:“我不,我不,我不。”红泠心下一横,从背后抱住忘愁。 两股体香交缠着瞬间涌入忘愁鼻息,忘愁一片混沌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两个温馨的身影。 紧绷的肌肉渐渐软化,眸子里的血红缩小成一条细线最后消失不见。谷昭一拍二女道:“好了,没事了,你们的付出今日才收到回报——忘愁记得你俩。”竹叶儿和红泠对视一笑,这才发现三人由于抱得太紧,浑身大汗淋漓。 谷昭和武犇等人将郁离子尸身运回大营,又派人将死难的将士尸首全部来回厚葬。 谷昭亲自披麻戴孝,三步一鞠,五步一叩首,大礼厚葬了义兄郁离子。 想起郁离子爽朗不羁的笑容,如今天人远隔,再无相会之期,真是心如刀绞。 谷昭的眼泪在嘉陵江边便已流尽,此刻,只能通过一杯苦酒寄托哀思。 此后的半月,人人安心静养。京城。魏孤行接到金善扬飞鸽传书,怒不可遏,传黑纱女前来相见,道:“我们千算万算,竟然独独漏了那个小秃驴。柳川弘义竟然败在忘愁那个小和尚手里,这怎么可能?小秃驴不是被五行封印着吗?天下间难道还有其他解法?”黑纱女道:“督主,五行封印解法只有一种,我哪里知道其他解法?”这么一说倒提醒了魏孤行。 魏孤行道:“哼哼,至于小秃驴是怎么解开的封印现在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督主即将前去剿灭王祖用,待我大军凯旋兵发福建之时,倘若那小秃驴还在人世,哼!你知道该怎么做。”黑纱女低头道:“谨尊督主法旨,小女在正月十五之前必会让他重归尘土。”谷昭连番苦战,身受重伤,回来后又忙着给郁离子出殡,身心俱疲,短短几日,人瘦了一大圈。 武犇怕他劳累成疾,便想了个法子。将营后一间僻静的石室空出来,里面修缮一新,放了足够一个月的食物,让谷昭闭关静养一段时间。 谷昭若想恢复如初,压制夺魂散,也必须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安心静养,于是同意了武犇的做法。 战事方面,武犇文武全才,谷昭倒也不担心,何况再有十天便是春节。 中国人极为讲究过年,即便打仗时也不例外。西北战事似乎都因此停歇,王祖用得以喘息,还有空过个年。 谷昭闭关不久,关雪寒突然来到,随来的还有雨侬和雨飘姐妹俩。 卷九 怒谷扬威1 雨飘依旧文弱漂亮,不知何故雨侬身边不见了付天,这倒也罕见。俩姐妹跟关雪寒一同进来,父亲一离开,二姐妹便形同陌路,各自找熟人聊天。 雨侬平素骄横跋扈不太受欢迎,而雨飘则跟红泠等人亲亲我我,极为融洽。 雨侬绷着脸紧跟在老爹身后,老爹到哪,她就到哪。由于父亲的缘故,倒也跟着享受些礼遇。 雨飘得知忘愁嗅觉恢复,十分高兴,急忙去看忘愁。忘愁嗅嗅雨飘,一下子兴奋起来,可见他脑海中是有雨飘的一席之地的。 红泠大为嫉妒道:“好哇,我们日日伺候你你也没这么兴奋。雨飘才伺候了你几天你就忘不了了。”雨飘看看红泠,欲语还休,眼中多是不以为然。 柔柔道:“姐姐莫要气愤,忘愁自然是想着你们多些。只不过,他是个记恩的人,妹妹伺候他虽时日不多,但他也记得。”红泠道:“姐姐是开玩笑,我们三姐妹他都记得才好,我们姐妹应该速速将五行封印的其他四人找出来,好叫忘愁早日恢复成正常人。”雨飘看着红泠,突地笑道:“妹妹可不会杀人,姐姐有本事就去杀好了。”红泠道:“妹妹弱不经风,当然不用你杀,交给姐姐就是,白鹤仙人多厉害,不照样被杀了吗?”雨飘道:“姐姐定是吹牛,姐姐的武功怎能杀得了白鹤仙人?”红泠道:“我可没说是我杀的,反正像白鹤仙人那样的高手,还有恶罗汉,这些顶尖高手不全都被我师兄杀死了吗?”雨飘一惊道:“恶罗汉也死了?”红泠奇道:“怎么你也知道恶罗汉?”雨飘道:“啊……不……不,妹妹曾听家父说过,那些人好生厉害,谷大哥真是了不起。”旋即雨飘又对二女道:“两位姐姐,让小妹来伺候忘愁几天好不,妹妹再加深一下他对我的印象,省的他忘了我。”这时,关雪寒有请二女。 二女便道:“好啊,现在就交给你。”雨飘欢喜不已,遂从行囊中取出早做好的点心来喂忘愁。 关雪寒得知老魔复出,亦为之震惊。听二女叽叽喳喳,把当晚老魔大战群雄一事叙述一遍,奇道:“雁南迁竟会为了别人出手,难道海外这几十年,令他性情大变了吗?”红泠也不喜雁南迁,道:“没变,他只是为了他的宝贝徒弟而出手,他看不顺眼的人死活他才不管呢。”竹叶儿道:“关伯伯别走了,万一那个老魔再来,我们可抵挡不了。”关雪寒捋须道:“关叔叔也不是他的对手。”雨侬道:“爹和雁南迁联手,不就可以消灭这个劲敌了?”红泠道:“雨侬姐姐你到底是不是关伯伯亲生的啊?”二女向来不投脾气,红泠仗着是地主,故意说话刺激雨侬。 雨侬脾性在这一年多竟然改变了许多,闻言竟然隐忍不发,只是不解地瞪了红泠一眼。 红泠道:“关伯伯怎会和雁南迁联手,这你都看不出吗?”关雪寒哈哈一乐:“知我者小铃铛也,不错,大叔最是鄙视那厮。”竹叶儿道:“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我们觉都睡不好。谷大哥合楚大哥都在养伤之中,别说那长毛怪,就是恶罗刹和恶魔陀我们也对付不了。我猜他们此刻正藏在军营之外,不定哪个角落里伺机报仇呢。”关雪寒一愣,道:“这二人武功如何?”竹叶儿道:“关伯伯久居天山,难道不知西域三恶?”关雪寒摇头道:“从未听说。”红泠道:“这么说吧,那二人联手应该能跟关伯伯旗鼓相当。”关雪寒道:“竟有这样的高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竹叶儿便将三女如何被擒,恶罗汉如何被杀说了一遍,少不得添油加醋对谷昭大加吹嘘。 只听得雨侬暗暗心惊,谷昭竟然如此厉害,我当家的跟他一战胜算如何呢? 关雪寒道:“可惜,晚来了几日,不然会会海外异士郁离子也不枉此生啊。”旋即对雨侬道:“侬儿呀,现在你可知天下间藏龙卧虎,真正的高手数不胜数,争什么天下第一?那都是坐井观天之想。就说当今天下已知高手吧,在你爹我之上的便有白,古二人,长毛怪更高于二人,还有那从不显山露水的魏孤行,到底到何境界谁也不知。海外诸如郁离子,三恶之流更是比比皆是。一个武林大会便可网尽天下高手?做了所谓的天下第一也是武林大会的第一,代表不了天下。”红泠竹叶儿听得分明,知道他是说给女儿听,告诫这对喜好虚名的夫妻俩,别再痴人做梦了。 雨侬闻言,竟一反常态,道:“爹爹说的是,回去我劝劝我那口子,叫他安分守己,别做这大头梦了。”红泠暗暗惊奇,是什么改变了这个骄横跋扈的女人。 关雪寒权衡一下,做了个决定道:“好吧,那伯伯在谷昭出关之前,便留在这里,万一二恶图谋不轨,亦可帮点小忙,那个酸丁只会袖手旁观的。”话落,外面传来一声断喝, “够了,你这老不修,当着儿女面数次辱骂老夫,你给老夫出来,几十年旧怨新仇,咱们得再理论理论。”关雪寒道:“理论个屁,老子嘴上功夫不如你,拳脚上还过得去。”回头朝三人做了个鬼脸,起身出去。 二女怕二老有闪失,急忙欲跟去。雨侬端坐不动道:“别去了,他们斗了几十年了,若是能分出胜负,早就不打了。”二女一听有道理,分不出胜负,打久了自然就没意思了停手了。 此后三天,雨飘几乎半步不离忘愁,亲昵程度不亚于红泠二女,令二女极其惊讶。 正好二女忙着办年货,义军数十万人,年货可不是小数目。武犇忙活不过来便发动全营女眷来帮忙,就连楚云傲的跟屁虫伊藤宁姬也不得不暂时丢开楚云傲,跟众女眷一起忙进忙出。 雨飘和忘愁同龄,小红泠和竹叶儿一岁,新年一过忘愁便要十八岁了。 在众人眼中她俩如同孩子,其实在古代来讲十八岁已是大人了,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 雨飘整日带着忘愁玩耍,俨然一对小夫妻,说郎才女貌毫不为过。 卷九 怒谷扬威2 转眼间,新年来到,义军大营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几十万人共渡新春。 武犇大帐内设宴,大家伙边喝边谈国事。许巍站起道:“许某认为,年后王祖用不出三月必败。随后魏孤行必会剑指福建,我义军与魏阉的决战已为期不远。眼下,诸君当图一醉。”王安道:“末将亦是这么认为,与西军共事这一回,末将以为王祖用兵马虽然骁勇,但此人无长谋,绝不是魏孤行的对手,年后必败。”余新道:“年前听西军的逃兵说,魏孤行此次亲征西军,前锋乃是一个带铁头的无名将领。此人极其骁勇,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斩敌将头颅如探囊取物一般。只率一个三千营骑兵冲阵掠敌,无往而不克,勇冠三军。都说他是张翼德再生,李元霸转世。”张平海道:“匹夫之勇何足惧哉,若来攻我浦城,一尊佛朗机保准送他归西。”众人大笑。 武犇道:“西军的火器装备稍逊我义军,而神机营的火器更在我军之上,为何魏孤行还要让铁头冲锋陷阵?我想必是振奋军心,掩护炮兵之法。试想敌炮营早严阵以待,魏孤行若想后发制人,必须先将火炮设在射程之内,但西军会让他这么做吗?所以,三千营骑兵的作用便在此。魏阉先让铁头带队冲阵,借助骑兵速度。一方面扰乱敌阵,伺机捣毁敌炮营;另一方面,趁敌人混乱之际,魏孤行则将炮营安置稳妥。待西军反应过来时,神机营火炮可在一瞬间吞噬西军炮营。此法不可谓不高明,而铁头的奋勇厮杀则起至关重要的作用。”许巍道:“面对火器数次冲阵而未折,实在难以置信,会不会是因为铁头而不死?”许巍一语双关,指的是铁头不死,而不是戴铁头的人不死。 铁头只是个象征,是冲锋在前,激励士卒奋勇当先的表率。其实铁头之下换了多少人还很难说。 武犇道:“许巍果然是将才,说得有道理,魏孤行也许是这么想的,但目前为止那个铁头因为他的一贯勇猛,所以证明他仍活得好好的。”关雪寒在一旁道:“不要紧,到时老关也做个铁头,敌人来冲,我便带人反冲,让他们辨不清谁是真正的铁头,岂不自乱阵脚。哈哈。”关雪寒一句玩笑话,却一下子激发了武犇的灵感,心生一计。 这时,雁南迁接话道:“你的铁头分明大一号,瞎子也看得出来。”二老作对几十年,斗累了改成斗嘴,说这话是暗讽关雪寒大头。 关雪寒反唇相讥道:“老子头大,那你雁南迁头小正合适,就由你来充铁头好了。到冲阵时,可别老说‘腰疼甚,不堪骑马。’”关雪寒学雁南迁咬文嚼字,惹得众人大笑。 雁南迁恼羞成怒道:“哼,老夫不堪骑马,也有代老夫而出者,你有吗?”关雪寒道:“谁,我看看。”这时,雁南迁一指许巍,众皆愕然,许巍也莫名其妙。 雁南迁道:“小子,你不是向老夫提亲吗?老夫现在就答应你,婚日便在正月十五。”许巍大喜,他向雁南迁提亲已然多次,每次雁南迁都吹胡子瞪眼,吓的他最近不敢再提了。 没想到,雁南迁竟因赌气斗嘴反倒成全了自己的好事。在此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反悔了。 武犇朝许巍一使眼色,许巍急忙端酒跪倒在雁南迁面前,高举酒杯。雁南迁接过往嘴里一倒,美滋滋地看着关雪寒。 关雪寒虽有个女婿,无奈不在身边,一时好不尴尬。这时,雨侬站起道:“若是真有那一天,雨侬愿代父杀敌冲阵。”立时,博得下面一片赞声。 武犇道:“巾帼不让须眉,武某敬你一杯。”然后,看着许白二人道:“既然雁前辈许你们十五完婚,正好,谷统领也是那一天出关。那么一应彩礼便由武某来出,只不过军营简陋,委屈白姑娘了。”白菡心里欢喜难以言说,螓首低垂,俊脸羞红。 蚊子似的声音说道:“不简陋,不委屈。”红泠戏弄心起,故作没听见道:“白姐姐你说什么大点声。”白菡歪眼瞪了红泠一眼,道:“你这坏丫头,看我不掐死你。”二女又嬉成一团。 新年一过,武犇正在与众将议事。这时属下来报:营外来了许多武林人士,前来相投。 呈上联名拜帖一份。武犇打开一看,他对武林人士并不陌生,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前来相投的武林人物。 南武林大名鼎鼎的三江大侠丁胜休竟也赫然在册。这个丁胜休非比寻常,此人二十岁出道,行侠仗义三十余年,在武林中可谓德高望重,人送绰号——三江大侠。 要知道能被江湖人士恭称为大侠的人,靠的不光是武功,更重要的是德行。 近三十年来,江湖中只有两人获此殊荣,另外一个就是南天大侠白筱天。 武犇继续往下看,有南海十二岛岛主林义彪,带领兄弟林义雄、林义英以及五百喽罗前来相投;还有鹰爪门门主姜力带领中原双剑狄氏兄弟来投;武犇心想,这个姜力传说中为人孤僻低调,此次是怎地了? 再往下看,金陵世家乔家当家人乔文远率三百家丁来投。……看到桂阳七老时,武犇暗吃一惊,心道:嘿,小小一张贴子到是藏龙卧虎。 这桂阳七老扬威中原四十余年,眼下仅存四老:大老崔心远、二老牛永昌、五老赵光久、七老司马南、大老崔心远恐怕至少已在七十开外,最小的七老司马南也在六十之上了吧。 这四个老怪物竟然也从坟墓中爬出来,他们生平行径可绝非忧民爱国之辈。 武犇暗暗觉得这些人来的蹊跷。再往下看,大多是绿林道人物。为首的是洞庭三十六水寨寨主熊飒。 武犇心想:此人虽在绿林,却到是个汉子。西天双煞仇龙、仇虎,这哥俩也敢来,难道不知道谷昭是义军首领吗? 武犇看到最后,最后一行是铁血七赢,这七人名不见经传,在近年突然崛起,专门杀富济贫,行侠仗义,声名大噪。 江湖无人不知,传他们是义贼。武犇合上拜贴,琢磨是收还是不收?这些人良莠不齐,有威名赫赫的侠客、杀人掠货的大盗、也有偷鸡摸狗的鼠辈。 但显然他们是有组织有目的前来。要不然这些天南地北,风马牛不相及的江湖客怎会齐集同一天前来相投,而且,用一张拜帖。 转念一想,可以不收,避而不见恐怕不合适。于是,吩咐左右弓上弦、刀出鞘,严加戒备。 遂带领众将出营迎接。营外早已挤满了人,老远一看,四个老者样貌倨傲立在众人之前。 不用说,定是桂阳七老崔、牛、赵、司四老。四老旁侧众星捧月般拥着一名老者,武犇暗暗猜测,该是三江大侠丁胜休。 卷九 怒谷扬威3 武犇出得营外,双手一拱道:“让各位好汉久等了,武犇迎接来迟,还望各位恕罪。”桂阳四老老大崔心远哼了声,皮笑肉不笑地道:“谷昭好大的架子啊。”旁边牛永昌道:“当了区区一个义军小统领就神气成这样,真是不懂礼数。”这四老仗着年纪大,目中无人。 他们退隐之时,谷昭也才出江湖不久,因此极为托大。武犇道:“并非谷统领托大,实乃是因他重伤未愈。”赵光久冷笑道:“难道是跟那三恶一战受的伤,看来传言不虚啊。”武犇道:“正是,谷统领需静养一段时日。所以,武某代为行事。”牛永昌道:“三恶是谁?”崔心远不屑道:“无名之辈。”武犇可算领教了这四老的脾性,果如江湖所言——牛气熏天。 武犇一挥手,过来几名随从将四老引入会客大堂。武犇朝接下来的老者一抱拳道:“这位想必是三江大侠丁胜休丁老前辈。”那老者极为有礼,闻言还礼道:“小老儿正是丁胜休,武将军贵为义军副统领,毋须行礼,切莫折煞老朽。”武犇闻言心里好生舒坦,要不说此老有口碑呢,人与人真是天差地别。 道:“前辈光临义军大营,我义军蓬荜生辉,快请。”其后诸人基本是平辈,一一简单见礼寒暄过后,全部迎入会客堂。 这个会客堂,是谷昭为了召集三军将领开会,专门建造的石木混合的简陋大厅。 里面极为宽阔,足可容纳几百人。武犇安排众人一一落座,又把各军将领喊来,心想,先让众将见见面,到时留与不留在一同研究。 众人安坐,武犇将心中疑问说出:“各位都是中原数得着的人物,只是天各一方,缘何同一日来到我义军大营啊?”中原武林人士十分尊重丁胜休,都不敢抢话,丁胜休正要回答。 不料,崔心远突道:“谷昭怎地仍未来相见哪?”武犇一愕,心里好不恼火。 在营门口明明已然告知,怎地还问?好在武犇极有修养,闻言道:“前辈有所不知,谷统领正在养伤……”崔心远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老朽虽年迈却也不聋,武将军何须把话说两遍。难道谷昭受些微伤,就不能出来与长辈相见了吗?这里又没人逼他动武,有何惧哉?”武犇强忍着没发火。 刘长今性子最粗,在营门口就气着了。心道:也不看这是在谁家地头,竟然如此盛气凌人。 忍不住道:“我说老人家,胡子都快垂到地上了,还这么大火气?”牛永昌跳起来道:“混帐,胆敢如此说我大哥,目无尊长该打。”刘长今猛地拍案而起道:“老子就不信,在我二十万义军大营里你敢动我?”刘长今战场杀伐尚面不改色,当然不会在人前示弱,瞪眼一吼还真震住了牛永昌。 这四老主要是听得奉承实在太多,再加上此次出山又是前任武林盟主与现任武林盟主亲自登门相邀。 两人盟主见了他们都谦恭有加,一时飘飘然忘乎所以。被刘长今一喝,四老也琢磨了,他们再厉害也不能抵挡二十万义军吧。 这时,武犇来做好人给他们个台阶下。道:“刘将军不可对老前辈无礼,老前辈们再如何,咱们也是后辈。”此话分明是暗示他们四老为老不尊,我们让着你们。 四老闻言果然默然无语。这时,三江大侠丁胜休对武犇道:“武将军,今日一见,义军果然军容齐整,训练有素啊,怨不得能连败明军。”武犇道:“丁大侠客气了,前辈此来?”丁胜休一拍脑袋道:“哎哟,你看我这老糊涂了,来的唐突,到现在也未言明原由,糊涂糊涂。”他才五十多岁,就一连说自己老糊涂,气的崔心远斜眼瞪了他一眼。 丁胜休道:“我等此番前来乃是受金盟主所托。前些日子,金盟主得闻义军遭困,便心急如焚,不惜礼贤下士四处联络武林志士前来相助义军。我等俱是有家有业之人,需要许多时间来安置好家人,因此,至今方按约定前来。”武犇闻言大喜,他跟金善扬素昧平生,听到过许多金善扬的好事,满心以为若能得到武林盟主的支持,义军势力将又上一个大台阶。 道:“这么说这些好朋友都是金盟主所约?”司马南冷笑道:“约什么约?人家是盟主,自然是奉命而来。”四老自负至极,在他们眼中,只有自己四人是被两任盟主请出山的,而其他人则是奉命而来,身份待遇自然不同。 四老这么一奚落,绿林道的人终日为生计奔命,脑子灵光不敢惹他们。 可是武林道上的人受不了了。前文交代过,年轻人中狄氏极其自负,而且也不尊老。 尽管在开春武林大会上他哥俩屁毛没沾上。但是沮丧的时间连顿饭的功夫都没有,骄傲自大的性格就又占据身心,哥俩一致认为除了大会上的那几个人外,他们哥俩谁也不惧。 一路来投义军,哥俩早就烦透那四个比他哥俩还牛的老头。若不是姜力受其家人所托拼力拉住,哥俩早就动手了。 一进这义军大营,哥俩暗暗商量好,首先得露一手震住他们,方能得到义军的优待。 而此刻,时机来了。连丁胜休都不敢跟四老顶嘴,就看我们哥俩出彩吧! 狄氏兄弟抽出长剑跳至大厅中央喝道:“四个老不修的,我兄弟忍你们多时了,有本事的出来一战。”四老目空无人,嘴上更是咄咄逼人,本想丁胜休一个沉不住气,他们也好掂量掂量丁胜休到底有没有江湖传说的那么厉害。 其实他们也是打着跟狄氏兄弟一样的算盘,想在众目睽睽折辱丁胜休,借着丁胜休的大名来扬自己的声威。 若是此番刚一重出江湖便击败威名赫赫的三江大侠,岂不是荣耀得很? 不料,这个丁胜休颇能忍耐,却跳出两个娃娃来叫战。崔心远心道:也罢,就先拿这俩小猴开刀,拾掇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面。 遂朝老七递了个眼色。司马南见状,起身向狄氏兄弟走去。武犇一看这还了得,感情是约好来我这打架来了。 忙劝道:“各位息怒,请听武某一言……”崔心远打断道:“武将军不必阻拦,权当我等给义军兄弟表演个小曲什么的,以图一乐。放心,大家都点到为止。”刘长今乐了,悄声道:“听说过劝架的,没听说劝打架的,武将军让他们咬吧。”许巍也悄声道:“这些人都有名利之心,不在咱们面前显摆显摆总难遂心,日后恐怕还会出乱子,不如趁现在叫他们自己分出个高低,以后也就自动能够摆正位置。”武林正道向来瞧不起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绿林道。 绿林道也讨厌道貌岸然,假装正派的所谓武林正道。四老这一出面,西天双煞,熊飒等人暗中支持四老,尽管他们也不喜四老为人,但牵扯立场问题时绝不含糊。 而姜力,金陵乔家,丁胜休等人心有灵犀站定一起,万一狄氏二兄弟不敌,这些人也绝不袖手。 在这种氛围下,双方剑拔弩张。狄氏兄弟见司马南来至面前,只等司马南抽出兵器再动手。 司马南傲然道:“娃娃,还等什么?若是害怕了,就喊声老祖宗,我老人家就放过你们。”狄氏兄弟道:“呔,老不修看剑。”狄氏兄弟的双人合璧剑法经过这几年完善,剑法日臻成熟。 舞起两道剑光将司马南牢牢罩住,而司马南六十余岁依然敏捷矫健,剑光下腾挪跳闪,剑光霍霍,却连衣襟也沾不着。 三人游斗五十来招,陡听司马南一声断喝:“着!”只见剑光突然灭掉半面,狄家老二倒翻丈外,跌了个鼻青脸肿。 狄家老大见兄弟吃亏,手下依然不减,趁司马南背对着他刷刷数剑刺向司马南。 司马南头也不回,猛一运气,外袍瞬间鼓起如同一个大气球迎着剑尖撞去。 狄氏老大剑尖插到袍上,犹如刺中铁球。他内力怎能跟司马南相比,眼见剑尖无法进入半分,而自己又不肯撒手,长剑被二人挤压弯如弓形。 狄家老大用力过度一张脸憋成酱紫色,此时想回撤却为时已晚,恐内力会反噬伤着自己。 这时,一条人影瞬间飘至将狄家老大轻轻一带,内力一撤,借助一弹之力后跃一丈开外,带起一片喝彩声。 司马南回头一看是金陵乔家当家人乔文远。 卷九 怒谷扬威4 狄家老大本想出回风头,不想反成全了别人出风头,恼羞成怒,道:“仗着年纪大,功力深,不算!有本事的比拼剑法。”说完,还要再上,被姜力一把扣住。 司马南对狄氏兄弟不屑一顾,看了出手相救之人道:“我到是谁,原来是三百年前大名鼎鼎的武林大家金陵乔家。”这话真够损,他不说现今,只说三百年前。 乔文远反唇相讥道:“司马老先生目空一切,竟也知道三百年前的乔家,我乔家真乃幸甚。”答得巧妙,引来许多赞许之声。 司马南哼了声道:“你最好有本事让老朽能记住现在的乔家。”乔文远知道一战难免,便道:“好说。”内力暗运于双掌,司马南纵身扑上,二人肉掌对肉掌,斗在一处,半斤对八两,打得难解难分。 牛永昌看了半晌冷不丁对着崔心远道:“大哥,想不到武林中竟然还有能接七弟这么多招的人。”许巍挨着他最近,刚把一杯酒倒入嘴里,不防他有此一言,噗的一口全部喷出,惹来牛永昌怒目。 许巍心道:这几个老家伙,到底是从哪个井里爬出来的。武犇一琢磨,这么挨个打下去,天黑也玩不了事。 干脆对着许巍耳语几句,许巍闻言转身出门。场中二人转眼间便斗了三百来招,乔文远功力逊了半筹,渐渐不敌。 司马南有心折辱乔文远,故意不马上击败他,而是让他在众人面前狼狈招架。 丁胜休心知此刻自己再不出手恐怕有失大侠身份,起身了替下乔文远。 司马南就等着他这个正主,挫败了丁胜休,他们四老在义军中才会大大露脸,看谁还敢不敬? 丁胜休凝神出掌,一掌遥按司马南前胸。司马南稍一偏身,亦奋起一掌还击过去。 不料,丁胜休掌势一回,迎着司马南推去,但闻 “啪”的声,司马南连退三步,而丁胜休上身只是晃了一晃。下盘扎的稳实,纹丝没动。 众人一片喝彩声,司马南老脸立时通红。赵光久站起道:“老七退下,他们先用车轮战来消耗你的内力。此刻,再比拼内力,好生无耻。”司马南也感觉丁胜休不是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急忙就坡下驴,回到座位。 赵光久背负双手围着丁胜休走了一圈道:“三江大侠,哼,看招。”丁胜休比赵光久的年龄小十岁,但江湖经验一点不少。 他知道这几个老朽没甚精绝的技法,纯靠内力欺人。于是,与赵光久游斗,避实击虚。 赵光久数次欲与他对掌,都被丁胜休灵巧闪过,反倒被迫的连连后退。 崔心远猛地一顿拐杖骂道:“老五,稳扎稳打,切忌心浮气躁。”赵光久一听,方知道自己心急反倒受制。 于是,平心静气,施展平生绝学,渐渐地与丁胜休平分秋色,攻守各半。 崔心远看得真切,五弟和丁胜休最多是个平手,看来得他亲自出马了。 于是,站起道:“五弟退下,让老朽领教下三江大侠的绝技。”赵光久闻言收掌后退。 有人骂道:“不公平,车轮战。”司马南立时还骂道:“车轮战也是先你们开始的。”丁胜休制止众人争吵,道:“武艺切磋,点到即止,何来车轮战一说?”崔心远冷哼道:“说得不错,你出手吧。”丁胜休虽也一把胡子,但在七十多岁的崔心远面前却也要称晚辈,道:“那晚辈失礼了。”说吧,凝神出掌直奔崔心远,崔心远竟然敞开胸膛不闪不避。 丁胜休心想天下间无人能硬吃我这一掌。遂运起十成功力击去,离崔心远胸前还有一尺,崔心远的前襟突然暴涨,用的竟是司马南同样的气功。 将衣服鼓起个气球硬接丁胜休一掌。丁胜休一掌按上,如同击中棉花,五十年功力竟如泥牛入海。 丁胜休大惊,这什么功夫,急忙撤掌。掌竟似被粘住,无法拔出。崔心远嘿嘿一笑道:“三江大侠不过如此,看来大侠二字乃是浪得虚名。”说罢,提掌便打。 陡听身后一人喝道:“放屁!”崔心远大怒,掌势一改,回身击去。那人随手一挥, “啪”的一声,那人动也没动,崔心远踉跄后退四五步,定睛一看,惊道:“关……关……大侠,是……是您老。”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快,他明明比关雪寒还大十余岁。 众江湖豪客一听,此人竟是传说中二十年前的顶尖高手关雪寒时,无不瞪大眼珠看去。 关雪寒哼了声:“老崔,你们哥几个跟侠客有仇?”这时,四老全部站起,点头哈腰道:“没没,年轻人对我们不尊重,是以出手教训教训他们。”关雪寒道:“好了,既然是来帮助义军的,所谓家有家法,军有军规,来到军营就得听从军法调度。你们若是在军营里托大,可别怪我老关把你们撵出去。”四老满脸堆笑拼命点头,众人无不面露鄙色。 关雪寒正是武犇叫许巍去请来的。这招果然灵,关雪寒一出面,这帮江湖客无不服服贴贴。 武犇最终决定将他们全部留下,武功高强的任各营教官,按下不提。到了十四这天,众人俱忙着张罗许巍和白菡的婚事。 到处比过年还热闹,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一早,红泠,竹叶儿前去帮白菡梳妆。 将忘愁交给雨飘看管,雨飘和忘愁静静独处一室。他们独处的这个小院里的人大都去张罗婚宴了,显得格外寂静。 雨飘专门弄了些好吃的零食,让忘愁吃个够。雨飘一面看着忘愁美滋滋吃东西的样子,一面想起自己这数年的经历,简直是一场噩梦啊! 为什么是我?雨飘内心反复自问。雨飘本有个幸福的家庭,然而,父母的失和,使得雨飘从小失去母爱,有个姐姐对她也毫无亲情可言。 尽管日后父母复合,但那个姐姐却不知为何对她厌恶至极。难道是因为妹妹美貌吗? 为了挽回姐姐的情感,妹妹从小便似跟屁虫对姐姐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简直像是宫女侍侯皇后。 然而,姐姐更加不喜欢她了,在父母面前,姐姐偶尔还装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姐姐嫁人了,姐妹见面的时间更少了。不料,父母出门办事,将妹妹托付给姐姐照顾,这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间妹妹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姐姐的欺辱凌虐。这三年,妹妹明白了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有时候敌不过一句最最恶毒的语言,而妹妹每天饱受着这种折磨。 在妹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想到去死。就在妹妹将自己悲苦的命运化作琴曲弹罢,准备投湖的时候,妹妹发现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和尚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似乎浑然沉浸在她凄恻的琴音中,难道他跟自己同病相怜吗?妹妹于是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每日来至湖边小树林,这里成了他们每日约会的地点,说都没有跟谁说过一句话,一个弹一个听,都是苦瓜脸。 一腔的悲苦似乎分给小和尚一半,渐渐地洗刷缝补了妹妹内心的创伤。 半年下来,妹妹终于恢复一点自信,她开始强做欢颜。她决定还是要讨姐姐欢心,只要姐姐欢喜,妹妹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犹豫。 甚至,在得知姐姐欲除掉大名鼎鼎的谷昭的时候,妹妹竟然自告奋勇然前去行事。 好在谷昭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否则妹妹早已死去多时。妹妹的拼命终于换回姐姐的一次笑脸,妹妹兴奋的几夜合不上眼,渐渐忘了湖边的小树林。 直到有一天偶然想起小和尚,妹妹又来到湖边,才知道,小和尚这些日子仍然日日前来。 妹妹现在不需要小和尚了,可是小和尚好执着,妹妹为了甩脱小和尚便骗小和尚去老黑山为她采来万年参王,本来参王只是个遥远的传说。 小和尚走了,姐姐的笑脸不久又消失了。妹妹又成了姐姐嘴里那个没用的废物。 其实姐姐不知道,妹妹跟随父亲长大,母亲觉得对不起妹妹,便将轻功暗暗传授,妹妹早已练就一身绝世的轻功。 只是,为了讨好姐姐,不敢在姐姐面前显露。因为美貌,姐姐打烂了所有镜子;因为琴技,姐姐不许家中有琴;因为妹妹文采,姐姐不许家中念诵诗文。 所以,妹妹一直不敢告诉姐姐,她会一身上好的轻功,因为姐姐号称天下第一的轻功。 妹妹不明白同为一母同胞,姐姐又长妹妹近一旬。按说该关心爱护妹妹,可妹妹却反过来处处照应姐姐。 妹妹做了这么多为何还挽回不了姐姐?妹妹好累啊!小和尚你在哪里? 她又想到小和尚,因此想到那个虚幻的传说。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么会不会挽回姐姐? 妹妹又一次兴奋的彻夜不眠,她要去帮姐姐得到梦想。可是,姐姐将妹妹独自扔在白头关外,姐姐可知那里有多少双眼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妹妹,那个时候妹妹哭了,是为无依无靠的自己而哭。 进了迷子林,这个传说中饿狼出没,迷杀了无数人的迷林啊,姐姐竟然再一次将妹妹遗弃。 妹妹做了这么多,为何只得到遗弃?这一刻,妹妹又哭了,但这次妹妹是为姐姐而哭。 因为妹妹终于决定了——从此不再有姐姐。那么,世上还有必要再多这么一个自私的女人吗? 这时间,妹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人——魏孤行。简单一席谈话,魏孤行竟然非常同情妹妹,并决定帮助妹妹。 除了教妹妹武功外,林子中妹妹也为魏孤行做了很多事情——假装女山魃琴引小和尚,直到最后亲手封印了小和尚。 那一刻,妹妹封印的手颤抖了。她暗暗对小和尚说:总要有一天我会补偿。 后来,东海漂泊,眼见红泠竹叶儿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和尚,妹妹一颗负疚的心再次惭愧了。 于是,只要有机会她也参与进来,为的是一点良心上的偿还。在得知谷昭在小琉球为忘愁求解,于是妹妹亲往琉球帮助忘愁,算是还了些良心债。 然而,移心换脉的后果是——常常伴随的心痛。望着忘愁痛苦的表情,妹妹发誓要加倍补偿。 而补偿的这一天尚未到来,魏孤行的命令来了:杀掉小和尚。 卷九 怒谷扬威5 雨飘忘情的沉浸在回忆当中。这时,手心感到一阵麻痒直钻心扉。低头一看,忘愁吃光了雨飘手上的食物,正像小狗一样,舔舐着雨飘的葇荑。 雨飘忍不住咯咯一笑,举在忘愁头顶的银簪便刺不下来。银簪泛着暗青的色泽,多么漂亮的凤头簪啊,这还是绿笛姐姐送她的礼物。 只不过此刻它已经涂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现在它是一件要人命的凶器。 忘愁浑然不知危险,他知道身前陪伴他数日的这团香气正是早前湖边弹奏琴曲的少女。 他感觉到她被他舔手心舔得开心,于是继续顽皮地舔着。雨飘怔怔地看着忘愁,喃喃道:“忘愁啊,我手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可惜你看不见……是了,你也听不见……忘愁啊,你心里记得定是我两年前的样貌,你却不知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我已经更加漂亮了……不,我一定要让你再看我一眼,在你死时,你的心里应该装着我最美的样子。”雨飘想到此刻,缓缓收回银簪。 由于天气的原因,本来打算明日举行的婚礼提前到今夜。谷昭定于明日出关,因此无法参加许白二人的婚礼,对二人来讲颇有些遗憾。 众人分工:男人帮着布置酒席,女子帮着装饰洞房。雨侬自小娇生惯养哪里懂得伺候别人,无奈老父强使她来到洞房帮忙。 她哪干过这些下人干的活儿,一看便发蒙。她虽比红泠、竹叶年龄大不少,现在却反要跟在二女屁股后面忙活,自己也不知道该干啥,干脆二女干什么她也干什么。 红泠回头一瞧,自己刚刚摆好的花瓶,雨侬怎么又给搬回来了。红泠本就对雨侬陷害师哥一事耿耿于怀,看雨侬在人家大喜之日竟又搞那些特立独行之事。 心下颇为恼火,忍不住道:“这花瓶长腿了怎的?”竹叶儿不明所以,凑来问道:“怎么了?”红泠指着花瓶道:“我才放好位置,却不知怎的长了腿自己跑回来了。”此话一出,雨侬闹了个大红脸。 要不是老父在营,她早就翻脸了,强把一口气咽下去,推开房门走至窗外透口恶气。 这时,家人哑仆老远朝她打了几个手势。雨侬一瞧明白了——有人求见。 正好,反正也没脸再回去,便跟着那下人急急奔向后宅。红泠出了口恶气,小姐俩俱十分开心。 竹叶儿眼看着窗外的雨侬突然走了。红泠自知话有些重了了,心下颇为歉疚,好歹人家也是来帮忙的,这回把人气跑了,怎么跟关伯父交代? 雨侬跟随那名下人一直奔向后宅。后宅偏离营心较远,是座孤零零的四合院。 以前是座马厩,里面有口深井,后来井水干涸,马厩也就因此作废。义军驻扎至此后,这里几间老土屋变成了几名杂役的住处。 雁南迁来至军营,哪都嫌吵,唯独相中了这处四合院。武犇便将杂役人等全部撤出,专门腾出来给雁南迁一人居住,雁南迁因陋就简,自得其乐。 精神世界充裕的人,物质生活反倒其次。今日,雁南迁爱徒的大喜之日,他作为女方唯一的长者,自然不能在此闲着,早早就去厅前就坐,品着茶,随手拨弄着绿绮。 小院因此寂静的如同与世隔绝,而与之对应的百丈开外,便又是一个人间。 进了小院,下人一指荒废的马厩。便远远停住脚步,转身来至院外。雨侬见他搞得这么神秘兮兮,不觉暗聚内力于双掌。 一步步走进马厩,侧首闪过些许蛛网,终于来至最里间的一间马棚。只见雨飘俏生生的立在屋内,雨侬环视四周,确信就雨飘自己,一颗心才落下。 这里没外人,雨侬厌恶的语气依旧,道:“是谁要见我?难不成是你?”雨飘柔声道:“正是小妹。”雨侬忍不住也是出于习惯道:“小贱人,要见在哪里不行?干嘛要把我骗到这么肮脏的地方?”雨飘冷冷道:“肮脏之地,正配你这肮脏之人。”雨侬闻言大怒,上前就是一耳刮,道:“别以为老爹在这,我就不敢揍你,多亏还是你找的好地方。”雨飘被一巴掌扇上,俊脸上立时浮起五道红印。 雨侬心里暗暗后悔不迭,她倒不是心疼妹妹,而是担心被老爹看到将作如何解释。 按以往雨飘必会哭哭啼啼,然后再向自己认错,说软话。不料,此次雨飘判若两人。 雨飘揉着红肿的脸蛋,脸上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喃喃道:“这一巴掌打得好,更能加深妹妹日后对姐姐的思念。”雨侬从没见过雨飘这幅面孔,不由打心里升出一股子寒意。 急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快说,我还许多事要做。”雨飘不理雨侬,取出一面小镜子看了一眼,哀声自语道:“我这个样子怎能见忘愁,不行,决计不行。”雨侬只觉头皮发麻,骂道:“你是不是疯了?”说着,往外退了几步,靠在废弃的枯井井沿。 雨飘蓦地一扬头道:“对,就是那里,那里就是你的归宿。”雨侬顺着雨飘目光往后一看,自己正背对着一口井,井口幽暗,深不见底。 雨侬这时方明白雨飘的意思。怒道:“你想我死?那好,既然这样,就别怪我这做姐姐的心狠。”说罢,刚要提聚内力,陡觉心口一阵剧痛袭来,有如万蚁噬心,瞬间痛得浑身乏力,半点内力也提不起来。 雨侬大骇忍痛道:“你……你……你何时给我……下的……毒,你……你想怎么样?”雨飘轻轻走近雨侬,柔柔地望着雨侬道:“你虽从不把我当妹妹看,可妹妹怎会给姐姐下毒?不知姐姐可曾听过西域极深之地有种火蚂蚁,大如蝗虫,其流下的唾液,寻常人皮肤上只消沾上一点,便会立即中毒,一炷香时间内饱受万蚁噬心的痛苦,方才死去。妹妹只将火蚂蚁唾液涂抹在脸上,原本是为防备江湖宵小欺凌。不料姐姐好大的火气,打起亲生妹妹来,丝毫不留情面。”雨侬道:“那你涂在皮肤上怎么没事?”雨飘道:“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当然是妹妹提前服了解药。”雨侬知道中了妹妹计谋,但为了活命,面子立即放下,急道:“好……妹妹,以前全……全是姐姐的错,姐姐不该打你,你也知道……姐姐急性子……好妹妹,姐姐好难受,快……快解……药。”雨飘走至雨侬身前,围着雨侬慢条斯理看了半晌,猛地一推雨侬,雨侬此刻毫无还手之力,被这一推之力,径往井口倒去。 眼看雨侬便要掉落于井下,蓦地,一条长鞭飞来,在雨侬身上打了个卷,便牢牢地将雨侬带出。 卷九 怒谷扬威6 不用问,来者正是红泠。原来,红泠担心雨侬被自己气走,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赔个不是将她拉回来,免得在关雪寒面前无法交代。 于是,红泠顺着雨侬消失的方向,一路寻觅着便来到小院外。老远看见下人,过去一问。 那下人是个哑巴,吱吱呀呀,神色诡异,似乎不想让红泠进入。红泠好奇心重,你不叫我进我偏进,趁哑巴不备,一指点住其穴道,蹑手蹑脚地来至院内。 院内寂静,红泠隐隐听到有说话声。便运起静耳术,循声找到马厩里间。 透过木板缝隙,正好看到雨飘在推雨侬。情急之下,飞来一鞭。而雨飘一看长鞭也知道红泠来了,大骇之余,立生杀人灭口的想法。 因此,二话不说,运起一掌击去。红泠一头攥着长鞭,刚刚落地未稳,眼看雨飘秀眉倒竖,满目寒光,和平素娟秀淑雅的模样判若两人如同中魔,根本无从躲避,只好弃下长鞭挥掌抵住雨飘,还不敢用尽全力恐怕伤了雨飘。 二掌相交,啪的一声红泠一个跟头倒跌出去,摔倒在一丈开外。红泠杏目圆睁,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不敢想像手无缚鸡之力的雨飘,竟将自己震飞。现在的红泠望着缓缓逼近满面煞气的雨飘,骨子里透出阵阵阴冷。 红泠不敢怠慢,将功力提至极限。雨飘冷冷地道:“在我的计划里,原本没有你,但你自己来送死,却也怨不得我。”说罢,又一掌袭来。 红泠犯了虎劲,我就不信对不过你。见掌来,也运起十成功力迎面推去。 “啪”的一声,红泠再次倒飞丈外。这次,雨飘也使出了全力,红泠刚一站起,只觉口舌发涩,一口鲜血涌至喉咙,好强的红泠硬是给咽下去。 红泠心里装满了诧异,雨飘身负如此功力,她是怎样瞒过大家的?一向文弱的她又为何如此心狠手辣,谋杀自己的亲姐姐? 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只有擒下她,在事实面前揭穿她的伪装。红泠这么一想,提聚全身功力。 这次,红泠不再跟雨飘对掌。仗着七星步法飘忽间击向雨飘胸前七大穴道。 雨飘冷冷一笑,傲然不动。红泠一掌击上雨飘肩胛骨,雨飘轻轻一接便向后飘移,刚待启稳,却见红泠身后人影一晃,雨飘灵机一动,急忙就势向后跌倒,故意跌得极其难看。 而红泠全神应战,并未注意身后的变化。一掌击下,指尖如被电击,雨飘就势后移,自己仅仅触到雨飘的肩头而已。 缘何雨飘就跌到了?这时间,指尖隐隐作痛,食指尖赫然多了小孔,刺痛感瞬间扩大数倍自指尖袭遍全身,掌心隐现一道红线向腕部蔓延。 红泠这才知道中毒了,绝望之下,拼起全力。喝道:“我跟你拼了。”雨飘一脸的惊慌失措,慌忙中竟突然不会武功般双手掩面。 突然,红泠感到背后一道劲风袭来,此刻她已孤注一掷哪里还有躲闪的余地。 只觉后心一震,便扑倒在地。内力一被震散,毒气瞬间攻心,红泠拼力在狂呼:不要相信她! 不要想信她!然而,口舌麻木不堪,却只喊在心里。眼睛渐渐无力睁开,恍惚间却听见雨飘哭哭啼啼道:“多亏雁前辈来得及时,若不然,我姐妹都要遭她毒手。”说罢,泣不成声。 雁南迁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红泠,从外表上丝毫看不出红泠有中毒的迹象,还以为被自己一掌震毙。 嘴上强道:“哼,这丫头被白老儿惯坏了,对你姐妹竟也下得了如此毒手。白老儿容他,老夫不容她。”这时,外面人声嘈杂,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正是贵阳七老。崔心远一看这局面,立时惊呼道:“啊,谁人伤了大小姐?”说罢,便欲上前查探雨侬气息。 雨飘急忙拦道:“前辈住手,我姐姐被人下了毒。”崔心远闻言急忙停手,看了眼红泠道:“怨不得,要不以她的武功怎会是大小姐的对手?”关雪寒正在屋中喝茶,出了这么大的事,急忙来至院子。 老远一看雨侬卧在地上,身上还缠着红泠的落日长鞭,而雨飘则面颊红肿,发髻凌乱。 关雪寒从囊中取出鹿皮手套,掰开雨侬双眼一看,雨侬的瞳孔已然放大。 关雪寒啊呀一声,跌坐在雨侬身畔发呆,再无一点动静。饶是铁汉关雪寒眼见自己的女儿死横死身前,也立时方寸大乱,六神无主。 这边,武犇,竹叶儿也都闻讯赶到,竹叶儿看见红泠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不顾众人阻拦,扑上去用力摇晃,红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红泠气息奄奄,似乎马上就会断绝。 竹叶儿急得眼泪直流,稍一迟疑,起身就往外跑。原来,雨飘为了稳操胜券,早在身上暗藏多种毒药,红泠身上中的毒和雨侬中的不一样,虽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要命,却能瞬间使人麻痹的南海金蝎毒。 而中了此毒的人从外观上是几乎看不出任何中毒迹象的,就像沉睡中一样,若是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难相救。 雨飘将此毒涂在装有倒刺的内甲上,故意被红泠击中,用心不可谓不周密。 武犇到来后,对雁南迁道:“还请前辈,将事情经过详述。”雁南迁一指雨飘道:“老夫来得晚,还是先让雨飘说吧。”雨飘便哭哭啼啼道:“小女早上带着忘愁在此捉迷藏,刚刚躲进马厩里,就见到姐姐和红泠姐姐一先一后来到小院。小女一时好奇,便藏起不吭声。红泠突然变得好凶,质问姐姐当年为何陷害她大师兄。姐姐脾气也不好,只说当时谷昭坏了她几笔买卖,是以接下怨仇。后来得白伯伯说和,二家已经和睦,姐姐希望红泠不要再为此事纠缠。不料,红泠气势汹汹非要跟姐姐比试,姐姐只好应战。二人几十招下来,红泠渐渐不敌。姐姐有心化解这段冤仇,就停下手来讲和。却不料,刚说了一句姐姐就传来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红泠正要下毒手,这时,小女冲出喝止,红泠便冲着小女扑来,说是本来没我的事,现在却不能放过我。正在这万般紧要的关头,雁前辈正巧赶来,救了小女一命。”众人闻言一片唏嘘,红泠热情活泼,本来人缘极好,为何一步走错,酿成这样结局。 武犇则看着雁南迁,此老德高望众,威信极高,该不会乱说话吧?雁南迁看到众人期待目光便接道:“老夫来时,红泠正全力挥掌击向雨飘。而雨飘则倒在地上,发髻凌乱,衣衫碎裂,无力反抗。这丫头大家伙也都知道,她是个兰心慧智,温文尔雅的小女子。一点武功都不会,而且说谎就会脸红。”此时,围来的群豪已达百人之多,众人闻言无不赞同。 牛永昌见讨好关雪寒和雁南迁的机会来了,忙围着现场转了几圈,装出一副颇有侦破经验的样子道:“雨侬乃是赫赫有名的六杰,巾帼不让须眉,又是雨飘的亲姐姐,关大侠的亲女儿。有这样的父亲,两个女儿的品行自不必说。而谷昭前些年与雨侬的误会,天下尽知,红泠这孩子人虽不错,但呲牙必报,未免有些过于偏激。”众人对他的判断更是一片赞声。 西天双煞老大仇龙此刻也说道:“再者说,雨侬身上紧紧捆缚的长鞭,不正是红泠的随身兵器吗?仅凭此点便知,何劳唇舌?”司马南道:“事实胜于雄辩,红泠打不过雨侬,便用毒暗算,然后怕雨侬逃跑,遂用长鞭紧紧缚住,只待其毒毙。雨飘现身救姐姐,却又险些遭遇红泠辣手,多亏雁老适时出现,情急之下挥掌相救,雁老何等功力?只一掌便击杀了红泠。诚可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司马南犹如身临其境,绘声绘色的描述,又引来一片赞同。 雁南迁开始听得极有道理,但最后一听不对,这岂不成我杀了红泠了,自己那一掌绝不到五成功力,该不会将红泠震毙,红泠显然在此之前便有伤在身。 雨飘察言观色,看出雁南迁所想,便道:“我姐姐何等武功?红泠虽毒害了她,却也吃了姐姐许多拳脚。自己本已是强弩之末,雁伯伯随便一掌,她便承受不了,怪不得雁伯伯。”雁南迁点点头,也算是默认了。 其他人等也都纷纷赞同,尤其是绿林道,雨侬在绿林道的地位崇高,是公认的大姐大,无人不服,自然都站在雨侬一方。 甚至有些人暗暗希望关雪寒迁怒谷昭,施以一顿拳脚。于是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时,崔心远仗着年纪最大,出面善后。 道:“关老,请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先给贵千金操办丧事才是。”关雪寒兀自发呆,一动不动,连老对头雁南迁亦不知如何处理。 武犇暗觉不妙,悄悄退出人群,回营调兵部署去了。 卷九 怒谷扬威7 牛永昌这时一门心思巴结关雪寒,心想若是将红泠分尸,或许能出关雪寒胸中之气,因此能被关雪寒高看一眼。 便道:“依老朽之见,雨侬贵为六杰高手,又是大侠付天之妻,深得武林同道爱戴。如今,被这毒女杀害。可惜我等来迟一步,此恨绵绵。不将这毒女千刀万剐,实难平我武林同道之气。”此话一出,众人亦纷纷附和。 西天双煞一瞧,这回该哥俩露脸了。老二仇虎,抽出长刀,道:“这种事情交给我兄弟了。”众人心道,也就你哥俩能干这事了,怕血溅到身上前排的纷纷后退。 现场鸦雀无声,等于赞同了仇虎的做法。仇虎走至红泠身前,拿刀刚一比量,便听远处一声断喝:“你敢!”众人除了雁南迁外,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多了一条青色人影——正是谷昭。 众人一片鼓噪声,心道,有好戏看了。西天双煞久在西域,并未见过谷昭,早想会会他。 仇虎举刀在头,看谷昭闪至面前。干脆将刀一转,朝谷昭拦腰切去。谷昭看也没看,后脚微抬,快如闪电,仇虎已然一个跟头跌出丈外。 谷昭扶起红泠,伸手一试红泠鼻息。众人一片沸腾,崔心远得知他就是谷昭,一顿拐杖,老气横秋地道:“你师妹做出此等十恶不赦的大事,你这当师兄的难辞其咎。”谷昭如同没听见,袍袖不经意间在红泠面上拂过,曾救了谷昭一命的兹璃已然悄无声息地到了红泠的嘴里。 谷昭刚刚试探了下红泠鼻息,已然全无,心头大痛。但是,死马当活马医,谷昭希望兹璃能再起死回生一次。 这时,张平海等人悄声将情况简单告知。谷昭看看呆坐的关雪寒,看看一旁幸灾乐祸的武林人士,还有一脸讳莫如深的雁南迁。 谷昭心念一动,走至雁南迁身前拱手道:“雁前辈,谷昭相信您老的为人。前辈赶到时,当真亲眼看到红泠正欲杀害欧阳雨飘?”雁南迁心里本就偏袒雨飘,再说他来时,正看见雨飘被红泠逼的狼狈倒地。 情急之下一掌正中红泠后心,按说,作为前辈背后出手已然掉份。红泠中掌后由于真气涣散,毒气迅速蔓延,奄奄一息,雁南迁亦觉自己下手重了。 但此老刚愎自用,绝不会认错,更不会自身找毛病。要说雨飘用毒吧,一向温文尔雅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先毒杀了亲姐姐,后又毒杀红泠,这于情于理都讲不过去。 雁南迁知道回答谷昭这句话是很有分量的。于是,思索半晌,斩钉截铁地道:“不错,老夫一言九鼎。”谷昭闻言,一时没了头绪。 没想到自己只闭关一月,便出了这么大事情。以他对红泠的了解,红泠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难道是因为我的事与雨侬吵翻,然后一时失手?可红泠又怎会是雨侬的对手? 再说红泠哪里学会的用毒?我该怎么办?我该相信谁?谷昭陷入极其矛盾的思考中。 这时,马厩内传来一阵响动,众人目光纷纷寻声望过去。只见忘愁正一步步从马厩内走出,双手使劲揉着眼睛。 到了外面,被阳光一刺,竟然眯起了双眼。雨飘惊呼道:“莫不是忘愁的视力恢复了,眼封印已解。”了解忘愁五行封印的人皆惊,雁南迁更是捶胸顿足道:“家贼难防,家贼难防啊,原来红泠竟然是眼封印。怨不得,怨不得。”忘愁视力刚复,朦朦胧胧看了一圈众人,只觉得雨飘有些面熟——因为雨飘一边脸肿着。 雨飘一时忘情,众目睽睽之下跑上前一把抓住忘愁的手。忘愁闻到雨飘的体香,立即确认她就是多年前湖边的弹琴女,也是近来朝夕相处照顾自己的人之一。 于是,亲切感大增,急忙抓住雨飘。但心里还在想,那两个人在哪里? 谷昭一看忘愁复明,紊乱的心事,长久以来困扰心头的一团迷雾豁然烟消云散,立即理出一条明晰的思路。 他看了眼雨侬的尸体,又冷冷地瞥了雨飘一眼。只一眼,雨飘便觉心头透凉,寒入骨髓,急忙将头低下。 谷昭不再迟疑,毅然决然走过去扛起红泠,大踏步向院外走去。群豪被他此举惊呆,纷纷看着关雪寒,希望他出手阻拦。 但关雪寒仍石像般浑然不觉。这时,急于卖好的四老先站出来,阻住谷昭的去路。 牛永昌喝道:“你想把杀人凶手带去哪里?”谷昭冷哼一声道:“到底谁是杀人凶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此事,谷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崔心远哼道:“谷大侠本就是捕快出身,按说这件事谷大捕头去办倒也合情合理。但是,在查清事件真相前,谷捕头就这样带走嫌犯,恐怕不合规矩吧?”群豪闻言又是纷纷附和。 这时,院外一阵脚步声,有人惊呼道:“外面来了许多兵丁,已将这里围了个滴水不漏。”群豪立时大哗。 只见武犇已然全身披挂,来到院内,威风凛凛,一言不发,大有谁敢闹事,抓了再说之势。 崔心远嘿嘿冷笑道:“看这架势,老朽才想起来,咱们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杀人放火,人家说了算,咱们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众人立即骂道:“这叫什么义军,包庇杀人凶手,恃强凌弱。有本事将我们全杀了,否则义军的义字旗号赶快烧了的好。”群情激奋。 武犇心里不停打鼓,他知道这帮武林人士各个本领高强,加上所带来的近万喽罗,足可与义军一战。 关键是一旦内讧,便可能被魏孤行趁机击破,重蹈西军的覆辙。谷昭知道武犇有心相帮,但权衡利弊之下,走至武犇面前朗声道:“武将军,谷某这就辞去义军中的军职。从此刻开始,谷昭不再与义军有任何瓜葛。”然后,面对群豪道:“现在不论我这师妹死活,谷某定要将她送回关外。谁若阻拦,便是与谷某为敌。”此话一出,群豪无不大喜。 本来就担心在义军大营内,怕大军相助谷昭。听谷昭这么一说,真是自掘坟墓。 崔心远哼道:“小娃娃,话不要说得太满,大家伙本来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但你竟如此骄狂,与你为敌又如何?”许多人跟着鼓噪道:“就是,与你为敌又如何?”谷昭面对众人漫骂,闭耳不闻。 一扶红泠,大踏步向前走去。这时,仇家哥俩急于找回面子,互相一递眼色,跃过去,抡刀就砍。 谷昭回身,一手扶着红泠,一手将信玄刀向上横举,架住西天双煞双刀。 仇家兄弟和二人之力,竟不能将谷昭一只胳膊举起的刀身压下半分。二人面红耳赤,拼力下压。 谷昭猛地将胳膊一扬,但见一道绚丽的蓝芒一闪,二人下身一凉,腰带齐断,棉裤滑落。 西天双杀急忙丢下武器,提起裤子,狼狈退下。谷昭还刀入鞘,一招击败西天双煞惊得不少武林人士纷纷瞠目。 不少胆小的纷纷让出路来,谷昭走了没几步。人影一闪,贵阳四老阻住去路。 卷九 怒谷扬威8 司马南道:“你这小子太过骄横,关、雁二老尚未发话,你岂能说走就走?”谷昭冷冷喝道:“让开。”司马南大怒,运起十成功力,上衣又鼓成一个圆球,对谷昭道:“你若能逼退我老人家半步,便给你让路。”话音甫落,只见谷昭将信玄刀交到左手,右手提起一掌,离司马南尚有半丈遥遥一掌按下。 司马南便觉呼吸一窒,胸口一痛,气球即告破裂。踉踉跄跄连退了七八步放才稳住身形,正待说话,喉咙一甜,先吐出一口鲜血。 其他三老大惊,他们退隐二十多年,功夫虽有些生疏,内力却一直在不断提高。 没想到谷昭年纪轻轻,竟能轻易破了老七的气功罩。崔心远道:“哼,不愧是号称‘南天北谷’的顶尖高手,老朽来领教领教。”说罢,拐杖朝谷昭隔空点去。 谷昭离他尚有一丈,便觉劲风袭面,知道此老功力不俗。不敢怠慢,急忙侧身闪过。 崔心远不容他有闲暇,拐杖疾点,分别罩向谷昭胸前七大穴道。谷昭肩负着红泠,再加上一条腿微陂,行动受制,一时有些忙乱。 牛永昌在旁笑道:“我道北谷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大哥,切莫伤了他另一条腿,不然可就没法走路了。”众人齐声大笑,这一笑激怒了谷昭。 谷昭本不想跟这些前来相助义军的武林人士结怨。所以,一直手下留情。 不成想四老不知自重,众目睽睽下竟对谷昭嘲笑。谷昭一怒,不再容情,运起白羽罡气,周身白气袅袅。 这时,见崔心远一杖点来,信玄刀如疾风电闪,使出了 “沧海潮汐”,焕然十八剑,刹那间激起十八道气浪,奔着崔心远汹涌而去。 本来谷昭只能使出十六道剑气,然而这一年来与众多高手连番恶斗,九死一生,再加上这一个月的悉心静养,在静养的时间悟出了十八道剑气的诀窍。 此番,也活该贵阳四老倒霉,头一回使出,遇到的便是不知轻重的崔心远。 崔心远哪里见过如此霸烈的剑法,情急之下舞起拐杖,将毕生内力倾注于上,对着谷昭层层而来的剑气硬扛。 好在谷昭并不想杀他,一阵密集的叮当声响过后。崔心远手里的拐棍就只剩一个把手,杖身被削成数段。 最后一道剑气径奔崔心远的发髻,谷昭是有意教训下这个坐井观天的自大狂。 崔心远本能一低头,发簪被一剑切断,花白的长发便披散开来。吓得老脸惨白,一声不敢吭。 谷昭并未停顿,趁着崔心远新败,立即向前迈去。面前群豪纷纷抽出兵器,指向谷昭。 何老蟹躲在人群最后,今日始见谷昭发威,暗暗庆幸当日多亏没开罪谷昭,否则焉有命在。 丁胜休,姜力等武林正道为人正派,虽暗暗支持谷昭。但此刻也不敢站出来说话,他们得罪不起关、雁二人。 而其他武林人士,无疑已站到谷昭的敌对面。谷昭是绿林道公敌,不少绿林中人此刻正欲借此机会除去谷昭。 众人同仇敌忾,竟然达成一致的团结,准备围攻谷昭。这时间,一条人影凌空跃入战圈,正是楚云傲。 原来,红泠出事时,楚云傲正带着伊藤宁姬出门买货物。竹叶儿喊来谷昭后,怕谷昭孤掌难鸣就跑去喊楚云傲。 好不容易才在街上找到楚云傲,竹叶儿上气不接下气将事情经过一说。 楚云傲一听红泠有难,那还了得。撇下二女,施展轻功,不一时,便来到营内。 楚云傲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红泠,目眦欲裂。怒道:“谷大哥,还不快去寻医救治小铃铛,这里交给小弟。”谷昭被他提醒,知道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点了点头。 楚云傲从怀中掏出银丝,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凶神恶煞般地扫视众人,与狄氏兄弟目光一接。 哥俩看到楚云傲的银丝,立即想起赵晨啸大寿梦魇的恐怖情景,差点吓尿裤。 牛永昌却不知楚云傲的厉害,心道谷昭厉害,所谓名师出高徒。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多少斤两。 仔细一权衡?老大、老七丢了脸,这回脸面该着自己找回来。想罢,牛永昌上前一步,对楚云傲道:“你这娃娃,瞎掺合什么。”楚云傲怒目而视,他才不管什么礼数,道:“你这老不死的快滚,再敢阻拦,楚某拧下你的狗头。”此话一出,众人大哗,四老在这帮人心目中那是顶级高手,被楚云傲骂的狗血淋头,这回有好戏看了。 牛永昌果然大怒,分开双掌朝楚云傲脸上扇区, “老朽要替你家的长辈教训教训你。”不料,眼前人影骤失。楚云傲手舞银丝,已然跃至牛永昌头顶。 银丝分作五道,分袭牛永昌四肢加头颅。牛永昌也不是等闲之辈,虽不知银丝的用处,却也知道被缠上定然不妙。 牛永昌满脑子应付银丝,不得不收回掴楚云傲的手掌。熟料,年纪老迈行动稍慢。 右腿仍被一条银丝无声无息地缠上数匝。楚云傲一用力,银丝立即连带裤子陷入肉里。 牛永昌惨呼一声,这才知道楚云傲银丝的用处。急忙挥掌去夺楚云傲手里银丝,楚云傲向后一纵。 手里银丝受力拉成直线,直疼得牛永昌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好跟着楚云傲打转转。 楚云傲好比遛一条狗,而牛永昌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兄弟齐心,其他三老见老二遭难,焉能袖手? 此刻也顾不得摆臭架子,以众凌寡,三人同时扑向楚云傲。楚云傲有人质在手,三老投鼠忌器,根本无法展开全力。 楚云傲反倒因此春风得意,游刃有余,对谷昭道:“还不走,更待何时?”谷昭闻言迈开大步。 不料,雁南迁却冷冷地道:“红泠已经死了,你这么急着扛走尸体有何益处?不如等老关神志回复些,事情有个了断再走岂不更好?”谷昭一愕,没想到雁南迁真会在此关头生事。 殊不知雁南迁极要面子,贵阳四老出面留人也是狐假虎威,打着关雁的旗号。 此刻,谷昭和楚云傲对贵阳四老的一番折辱,无疑令雁南迁下不来台。 而众人当中谷昭最担心是关雪寒会阻拦,自己都不跟雁南迁计较掌伤红泠之事,雁南迁在此人命关天之时蹦出来,谷昭无名之火腾地窜起。 他暗暗打定注意,为了师妹,不论谁拦唯有一战。因此,谷昭对雁南迁的话置若罔闻,径自前去。 雁南迁知道双方都死了人都不好受,也没想对谁动武。只要自己一说话,对方听从,面子有了就可。 不料,谷昭竟然置若罔闻。雁南迁忍不住怒喝道:“你给我站住。”谷昭依旧前行。 雁南迁这回动了真怒。身形一展便立在谷昭身前。谷昭看了雁南迁一眼,轻轻将红泠放下,这边竹叶儿见状,急忙过来接下。 谷昭手握信玄抱拳道:“前辈既然咄咄逼人,晚辈只有一战。”雁南迁嘿嘿一笑道:“好说,老夫也早就想瞧瞧白筱天的徒弟能达到他的几成?”群豪无不大喜,纷纷看向二人,都知道有好戏要上演。 雁、谷之战虽不比楚云傲耍四老有趣,但却必是明日江湖的一大新闻。 忘愁对眼前之战亦未抱赢的打算,雁南迁跟师傅白筱天齐名,武功自然跟在师父伯仲之间。 而且九色轩二人对过一掌,雁南迁没动,自己退了四五步,功力更是不敌,但谷昭绝非欺软怕硬之辈。 运起十成白羽罡气,信玄抖起一道蓝芒喝道:“前辈,得罪了。”兜头就是一刀 “乘风破浪”。雁南迁在九色轩观看宫本武藏与谷昭一战,对谷昭凌厉的剑法已有所了解。 此刻,不慌不忙,旋身出掌。掌风过处,带起一溜烟尘。隔着一丈谷昭便觉信玄被强风阻住,强力斩下却偏了许多。 群豪为雁南迁这一掌轰然叫好,谷昭丝毫不觉得意外,一招落空,紧接着第二招 “沧海潮生”,鼓起十八道剑气涌向雁南迁,这一招刚才将崔心远打得落花流水,众人仍记忆犹新。 雁南迁眯着眼,右手一划,面前瞬间荡起一道气墙。任谷昭十八道气浪连番冲撞,气墙丝毫未损。 雁南迁面上虽然镇定,心下确是十分惊骇,若是二十年前老夫遇见此子,定然挡不住他这招。 雁南迁故作轻松地道:“为何不使出你击败宫本武藏的那一剑?”高手之间的比武,华而不实的功夫一概弃而不用,二人上来全是硬碰硬,绝招对绝招。 雁南迁有心破解谷昭的剑法,因而只守不攻。 卷九 怒谷扬威9 谷昭心急如焚,喝道:“既然如此,前辈接刀。”说罢,信玄收于胸前一竖,刀势几变,蓝芒暴涨。 浩瀚如汪洋超越一切霸剑的 “白羽幻仙剑”裹挟雷霆之威,浩浩向雁南迁罩去。雁南迁当日九色轩见到谷昭使出这一剑后,曾百思破解之法。 知道此剑乃是将施剑者的内力分作四面八方数十道剑气,形成一张剑网,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对手紧紧裹挟在纵横剑气内。 若是施剑者内力不够,便施展不出此剑,内力越强威力越大。以谷昭年纪定然便有一处薄弱之处。 然而,谷昭内力竟超乎想像。四面八方的剑气组成的剑网咝咝鸣叫着越收越紧。 雁南迁完全可以像刚才对付 “潮去潮来”那招那样,撑起气墙硬顶。反正以他的内力,谷昭集中全力的剑气尚不能突破,何况内力分作数十道。 然而,雁南迁死要面子,刚刚放下话要谷昭使出此剑,明眼人都能听出是欲破解此剑招。 此刻若是连续两次靠内力取胜,他自己个儿都觉得没面子。此老一顾面子,危机便压在当头。 雁南迁全神贯注,周身气流涌动,不断的与谷昭发出的气流摩擦,发出咝咝声响。 终于,凭借气流对撞雁南迁感应到谷昭左侧方的气剑最为薄弱。雁南迁经验何其老道。 机会一来,立刻奋起全力,拼力向剑气薄弱处突围。群豪眼中只见雁南迁处于剑涛气海之中,犹自气定神闲,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只一闪,便脱出谷昭的层层剑网,无不大为赞叹。 尤其是崔心远,谷、雁二人一交手,他便留意观看二人武功。见谷昭使出这一剑,后背立刻汗透,心下反倒庆幸自己早败,若是撑到谷昭用这招对付自己,老命非撂下不可。 雁南迁脱出剑网却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因为他的长袖被剑气削落一截。 谷昭心下则大为佩服雁南迁,自使出这一招以来,还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尽管没人敢嘲笑雁南迁破损了衣袖,但雁南迁老脸发黑紧绷,他已经大怒了。 雁南迁对谷昭道:“你的剑法老夫领教了,现在叫你看看老夫的‘落雁掌法’。”话落掌势起,劲风摧面。 群豪前排的被掌风一带,险些歪倒,急忙纷纷向后退了一步。谷昭全神应对,奋起信玄,刀气直逼一丈开外,与雁南迁斗在一处。 二人这次使出全力。雁南迁为了找回面子,急于短时间内拿下谷昭。谷昭则救人心切,不顾一切,真有点激眼的意思。 转眼间过了二百余招,尽管谷昭败象已露,渐渐守多攻少。然而,谷昭斗志却丝毫不减。 雁南迁一时间想拿下他着实不易。又过了一百多招,谷昭则全是防守,再无还手之力。 雁南迁已然怒至极点,招招俱是狠手。谷昭一旦中招,必会筋断骨折。 二人全神贯注的争斗,群豪也在目不转睛的观看,生怕一眨眼都浪费一段精彩的内容。 连楚云傲这边,不自觉都放慢了速度。却唯独一人没理会二人争斗,而是自始至终呆呆地盯视着红泠。 谁呀?忘愁!忘愁一只胳膊被雨飘紧紧搂着,生怕他跑脱般——当然是怕他跑到红泠身边,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竹叶儿半蹲扶着红泠,关注着雁谷激斗的场面,红泠脑袋渐渐仰面耷拉下来,正好与忘愁目光相对。 忘愁凭直觉感到眼前这个红衣女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要不是胳膊被雨飘抱的死死的,真想走上前去看看这个半死不活的女子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人。 红泠体内剧毒被兹璃一压,毒气蔓延暂缓。红泠拼力想动,却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这一看也正看到忘愁,立时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却无力说出,只能化作无尽的委屈、幽怨、希翼和依依不舍的眼神。 忘愁一瞧这眼神,心里突然变得惊慌、错乱,一颗心加速跳动。环顾一眼四周尽是幸灾乐祸的嘴脸,猛然间,他想起当年南少林的漫天火光,想起那些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师兄弟们的凶徒。 忘愁失控了。他欲仰天一声长啸,喉咙却只呼噜几下,一点人声没发出来,像是野兽的嚎叫。 雨飘最先发现忘愁的变化,吓得一步跳开。忘愁瞪着猩红的眼睛,此刻,凡是场内动手的人,在他眼里便是屠杀少林寺的凶徒。 因此,忘愁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咄咄逼人的雁南迁身上。谷昭在雁南迁狂轰滥炸般的攻击下已然岌岌可危,勉强招架。 忘愁痛恨杀伐,结果每次都是以杀止杀。而这正是他所参悟的面壁石神功的意境——在无力阻止杀伐的时候,便以杀止杀。 难道这就是达摩祖师有苦难言,面壁九年最终结果却不敢示人的 “小慈救死扶伤,大慈则杀止杀”的意境吗?其实,历史上的太平盛世不也都是出现在大杀伐不久之后吗? 而一个朝代衰亡前的年代,百姓不都要遭受水深火热,从而才会在后来的大杀伐中得到太平生息吗? 忘愁也无法相信达摩祖师最后的意图便是以杀止杀,而他留下的石壁武功,却无疑是必杀的武功,这与慈悲为怀的佛法宗旨不同啊,至善大师也认为忘愁理解错了,忘愁因此长时间徘徊在彷徨犹豫间,久而久之,内心矛盾加剧,方导致现今的走火入魔。 然而,包括至善大师等人的疑虑其实都错了,忘愁是不会无缘无故就魔性大发的,在红泠和竹叶儿面前他乖的像童子。 此刻,忘愁心神错乱下,神功骤起。而他的目标,自然就成了得意洋洋马上就要拿下谷昭的雁南迁。 雁南迁丝毫未注意到忘愁的目光。正奋起一掌直取谷昭前胸,谷昭勉强错开,肩胛却暴露在雁南迁掌下。 雁南迁对白筱天还是有一定的顾虑,所以只使出五成内力。不料,只听雨飘一声惊呼:“小心忘愁。”话落,雁南迁便觉一股霸烈无比的气流朝自身左侧袭来。 雁南迁大惊,陡地想起忘愁城隍庙震退柳川弘义的神威。其实,忘愁那次是蒙对了,正好使出绵掌功夫,内力无声无息,而柳川弘义视力未复加上走神才吃了一亏。 若论真正内力,忘愁入魔后内力番翻,勉强能跟柳川持平。雁南迁余势未尽,躲闪不得,只好拼起全力,掌势横移对向忘愁。 这时的雁南迁最担心谷昭在此时还上一招,那他就真是避无可避睁眼挨打了。 好在谷昭绝非落井下石的小人,他这边压力骤然一轻。此刻,师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一闪身,来至竹叶儿身旁接过红泠。 轻轻一跃,便从众人头上跃过。众人都被忘愁惊呆,哪里还管谷昭。都没想到一个看去还十分稚嫩的少年模样的人竟敢偷袭雁南迁。 见雁南迁全力回击,无不替哪少年担心。让众人意料不到的结果出现了,两股掌风相交,雁南迁一个后空翻跃至铁血七鹰头顶。 停也不停,一闪即告消失。而那少年正待欲追,雨飘猛地从背后扑上,趁众人人不注意,手指轻轻按住忘愁的麻穴,忘愁便软塌塌地倒在雨飘怀中。 雨飘立时显得不堪重负,强力扶住忘愁。竹叶儿在侧看见,想冲上去搀住忘愁。 可是一与雨飘目光相撞,竹叶儿便觉愤恨不平,雨飘在她眼里一失往日柔弱娇羞的模样,而是变成狰狞莫测的蛇蝎女一类。 竹叶儿因此极为犹豫。这时,雨飘反倒开口招呼她道:“竹叶姐姐,快来帮妹妹一把,怎地不管忘愁了吗?”边说边气喘吁吁。 竹叶儿闻言只得过去,扶住忘愁左肩,雨飘在右肩。竹叶儿低头不语,心头鹿撞,怦怦直跳。 雨飘突地小声道:“竹叶儿姐姐,你对妹妹的好,妹妹都记得呢,不管红泠姐姐做过什么,都不关你的事。”竹叶儿多机灵一人,闻言道:“红泠杀了你姐姐,你怎地还叫她姐姐,你该恨她才对。”雨飘自知语亏,脑子转动也快道:“妹妹叫习惯了,再说,她虽然杀了我姐姐,但红泠对妹妹一直还是很好的。她如今作出这样的事来,小妹也很心痛,但愿两个姐姐黄泉路上走好,莫再闹性子了。”雨飘说罢,转首看了眼雨侬,却瞧见老父关雪寒一双阴骘的双眼正瞪视着她,吓得雨飘心里一阵忐忑:难道老父看出什么来了? 急忙放开忘愁。故作一脸悲戚,过去扶住老父胳膊,摇晃道:“父亲,请节哀顺便,保重身体才是。”武犇派人取来木板,将雨侬的尸体架上。 关雪寒在雨飘的搀扶下,默默回到住处,群豪纷纷告辞。只剩下关雪寒和雨飘,雨飘仍旧啜啜泣泣,关雪寒一把甩开雨飘的手,哼了声:“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姐俩的事情。”雨飘急忙跪倒道:“爹爹何出此言?飘儿和姐姐向来和睦,姐姐很是照顾飘儿呢。”关雪寒哀声道:“你还这么说……唉……也怪我……”随即一摆手道:“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声音低沉,不容质疑。 雨飘只好站起袅袅走出房门,回到自己的卧房,将脸上火蚂蚁毒洗去,在梳妆镜前仔细打量自己。 揉着一边肿胀的脸,雨飘自言自语道:“姐姐,这是你自找的。你若不打我,怎会中毒?爹爹要怪也怪不得我了。”想到爹爹说的话,难道爹爹看出什么来了? 雨飘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一个计划慢慢从脑海中诞生。 卷九 怒谷扬威10 再说竹叶儿趁雨飘搀扶关雪寒回去的时间,急忙将忘愁带回自己的房间,插上栓,便搂着忘愁嚎啕大哭,一时间直哭得花枝乱颤,梨花带雨。 忘愁早已从竹叶儿身上闻到亲切的体香味道,心下欢喜不已。却也不明白竹叶儿为什么哭,故作善解人意似的拿衣襟帮竹叶儿拭泪。 好在忘愁笨手笨脚的举动,竟似有极大的安抚力量。竹叶儿渐渐止住哭声,这才听见白菡叫门的动静。 原来今日二人大喜,喜事成丧事。为了不冲喜,众人都背着他们,是以二人仍蒙在鼓里。 待许巍得到消息,便急急带着白菡赶到竹叶儿的房间来一看究竟。竹叶儿打开房门,白菡得知红泠生死未卜,二女又是一番痛哭。 白菡与红泠甚是投脾气,极为喜爱这个小妹妹,曾一度想做她干姐姐。 而红泠正有此意,待找个合适时间,一同和竹叶儿拜白菡为干姐姐。不想,今日自己大喜,红泠竟然遭此大难。 白菡毕竟年长,哭了会劝道:“有道是:‘天道无所偏爱,常与善人同行。’小铃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这时,白菡想起雁南迁,怎的一直未见? 竹叶儿想到雁南迁就生气,没好气地道:“雁南迁跟忘愁对了一掌便施展轻功跑了。”原来,雁南迁跟忘愁遥遥掌力一交,便知不敌。 老头子极要面子,哪能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击败。于是,半途化攻势为守势,借着忘愁的内力,急速跃出义军大营。 盘算着若是忘愁追来,便与他在野外来个殊死搏斗。不料,忘愁没追,而他自己直跑到没人的树林,才将强忍的一口血吐出。 这脸面虽没保全,但也算是保住大半。雁南迁颓然靠在树干上,暗骂:这小秃驴真是忘恩负义,没有老夫,你现在还是活死人呢。 转念一想,至善这老贼秃到底给他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年纪不到二十,竟然具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这小娃娃的内力恐怕不输于当年的忘忧子。忘忧子若是知道当今有这么个怪胎,不得惊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才怪? 想到此,雁南迁嘿嘿自嘲一笑。义军大营暂时不回去了,先找地方养伤再说。 此老就这么个特点,我行我素,根本不考虑别人感受。白菡为他急得团团转,他也不回去知会一声。 关雪寒和雨飘连夜带着雨侬的尸身返回天山。不料,第二日,雨飘突然折回,说是父亲要她代替红泠留下照顾忘愁。 义军这边闹了这么一景,武犇亦是十分懊恼。他一面加强戒备,对来投的武林人士,划分等级,像丁胜休,姜力,乔文远等人品不错的人,专门委以重任,待遇优厚。 对其他绿林豪强则派做闲杂的事做,本意是他们爱走不走,武犇也不相留。 而这帮绿林人物见主人怠慢,一怒之下,果然走了不少。雁南迁走后,多亏武犇从中斡旋,楚云傲才放了牛永昌。 但牛永昌一条腿血管崩坏,一条腿从此瘸了。事情散场后,四老哪能干休。 休养了几日,便又找楚云傲激斗。结果,四老拼了个人人带伤,崔心远被楚云傲震断了左腕;赵光久肋骨断了一根;司马南则左耳缺失一半。 四人付出这样的代价才把楚云傲击伤。危急时刻,伊藤宁姬带人赶到,救下楚云傲。 楚云傲回到军营,武犇就安排他在谷昭闭关的屋子修养。期间伊藤宁姬悉心照料,左一个倪尔叶右一个倪尔叶。 一度让楚云傲这个铁汉子,心中大惭,数次想对伊藤宁姬说出自己的真名。 心中虽然仍老是惦念着红泠,但真正让他感到温暖的还是伊藤宁姬,楚云傲突然想起,伊藤宁姬在江边问他的诗,心中暗想,待伤好后,第一个便是要去问问许巍。 四老被楚云傲一番折辱后,正待返回军营。半道却听到有人说风凉话,说什么四人年纪加起来,能顶十个楚云傲,结果四个打一个也没占到便宜,全是老不修。 四老闻言威风尽去,自知再无脸回到军营。便在城里找个客栈疗伤,即日回贵阳。 而说风凉话的正是武犇派出的人,武犇原本不希望四老再来军营添乱。 便使了个小手段,果然有效。正得意间,士卒来报:营外来了许多武林人士。 武犇一听,立觉头大不少。见是不见?武犇思索再三。刘长今道:“老武,既然不想相见,就直接撵走了事,省得麻烦。”余新亦道:“这伙人太野性,各个桀骜不驯,依我看,最好是不收。”武犇思索片刻,点头道:“第一批就不该收,害得楚云傲现在还在养伤。来人那,就说本将军不在,请他们回去吧。”传信兵刚走不久,便听到营外一个朗朗的声音道:“在下金善扬,领一众江湖朋友拜见武将军。”话音明明离此尚远,但跃入众人耳里,字字清晰,众将皆惊。 张平海道:“难道是新任的武林盟主亲来,传说中跟楚云傲齐名的六杰人物?”武林盟主亲来,武犇也不得不至营外亲迎。 毕竟金善扬一声号令便可发动十三省武林豪杰,手下光盐、曹二帮便门徒数万。 这帮人终日刀口舔血,吃的就是亡命饭,所以战力远远高过义军。因此,若能得到金善扬倾力相助,魏阉则不足为惧。 然而,武犇却有一点想不通的就是,魏阉如此苦心孤诣,未雨绸缪。做事更可谓心细如发,面面俱到。 为何却忽略了拉拢武林盟?怀着这个疑问。武犇见到了手持折扇,一身白衣,潇洒爽朗的金善扬。 第一印象便是这个盟主可谓 “貌胜潘安”;一番寒暄,文辞凿凿。第二印象,武犇对他评价就是 “才比子建”。武犇暗赞果然是人中龙凤,大手一挥:“请。”金善扬一马当先,率先进入营帐,后面诸人,有鱼万鳄、黑衣十侍,还有去而复返的铁血七鹰等人。 这些人本来嫌武犇一碗水端不平,怠慢己等,才愤然离营。不料碰到金善扬,经过一番劝说,就又一快回来了。 武犇故作不知,假意赔礼道:“原来是怠慢了各位,武某之罪,还望各位海涵。”金善扬对武犇道:“武将军客气了,我等江湖草莽,此来但求为民请命,为国效力,哪里奢望享受。若是图享受,何必来此呢?”众人纷纷称是。 武犇道:“金盟主德才兼备果然名不虚传,怨不得金家连出两代盟主,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何老蟹急忙拍马屁道:“金盟主何止德才兼备,武功更是炉火纯青,堪为天人。”金善扬道:“何伯过奖了,在下武功只是粗通皮毛而已,在众将军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众将闻言无不对金善扬好感大增。 武犇见金善扬又如此谦虚,更加喜爱,有心委以重任。但一想还是稍微等等,遂下令大摆接风酒。 不料,金善扬却站起抱拳道:“武将军万万不可如此。”众人一愣,静待下文。 金善扬习惯性的手舞折扇道:“眼下乃是义军多事之秋,据金某看来,义军粮食最多可支持到开春,粮食如此匮乏之期,怎可铺张浪费,大摆酒宴,岂不寒了士卒之心?”余新奇道:“金盟主如何得知我义军缺粮?此乃我军中机密,一般将领尚不知悉。”金善扬笑道:“金某猜测。”武犇极感兴趣道:“说来听听,金盟主有何依据。”金善扬道:“去年十月,义军败黄序铭于合州,天下皆知。此后收编数万降卒,粮食消耗自然大增,此乃其一;不久,王祖用西去,义军仁义,必然分粮,粮食又少,此乃其二;义军随后回师福建,福建虽是大明粮仓,但正值秋末冬初,义军并未来得及存粮。而且,义军由于新败神机营,扬威华夏,往投者不计其数。这几个月间,义军兵力必然猛增,而粮食却只能靠日日逐乡收购。试想如今天下动荡,谁人愿意出售粮食?自然入不敷出。此乃其四。”金善扬刚说完。 刘长今大老粗,忍不住喝道:“说得好,金盟主高瞻远瞩,老刘佩服得很。”武犇道:“金盟主说得不错,我义军粮食确实紧缺,这也正是当前武某最为头疼的事情。”金善扬道:“所以,金某认为此刻不宜铺张,理当将卒同心共渡难关才是。宴席之事,金某领情了。”说毕,站起向众人一拱手,众将急忙站起还礼。 丁胜休道:“说来惭愧,老朽枉称三江大侠。竟未看出义军短缺,还厚颜领了一顿肉酒,自明日老朽当与士卒同甘共苦。”武犇道:“丁老先生何必自责,我等不曾相告,丁老自然不知。”说罢,环顾众人道:“军中缺粮乃是军机,万不可泄露,我等须速速想出对策,渡过难关才是。否则,不用等魏阉来到,便不攻自破了。”王安道:“三明有几个世袭朝廷封地的土豪,实在不行末将带人去抢了再说。”武犇道:“不可!若是天下土豪都知我义军打土豪地主,那么就会逼得他们群起反抗。再说,就算抢了那些粮食,能顶我二十万义军几日口粮?”金善扬道:“在下倒是有个建议。”武犇闻言喜道:“请讲。”金善扬道:“若是单从福建一地解决二十万人的粮食问题,自然会惹得本省天怒人怨。何不从两湖以及江西等临近之地,假以他人之手弄些粮食来?”武犇豁然明白道:“果然是好计,何人愿往?”余新道:“末将愿往。”金善扬笑道:“武将军不必为此事烦心,金某好歹也是个盟主,这点小事,难道还办不了吗?”武犇喜道:“难道,金盟主已经派人动手了?”鱼万鳄道:“何须动手,金盟主差人手持拜帖,三省各大土豪借粮一千石,谁人敢不相借?现在,运粮车应该快到了。”武犇闻言大喜道:“果真如此,金盟主请受武犇一拜。”金善扬急忙拦住武犇道:“武将军切莫折煞金某,金某来此,岂能不带点礼物?这些粮食便是金某的一点点馈赠,还望各位笑纳。”众将此刻对金善扬说不出来有多喜欢,闻言齐齐站起抱拳道:“金盟主人中之龙,我等好生佩服。”这时,士卒报道:“营外来了十辆送粮牛车。”武犇喜道:“这么快!” 卷九 怒谷扬威11 金善扬道:“必是黎川牛大户家的粮车,就他离这最近。”武犇忙派余新出去相迎,不一时,牛大户进得营帐,老远看到金善扬便喊道:“金盟主,老牛这回可是吐血了,您可欠我一回人情。”金善扬哈哈笑道:“老牛果然深明大义,不愧是黎川第一义牛。”众将看着白花花的大米,心里无不乐开了花。 接连三日,送粮车络绎不绝。武犇一清点,足有五十万石大米,三百头羊和一千头肥猪。 这些粮食足够义军支持到秋收,武犇下令犒赏全军,大摆宴席,这次金善扬没有推辞。 营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齐集会客大堂,少说有三百余人。楚云傲闭关养伤,并未参与,他得知金善扬前来,想起以前二人狼狈为奸,差点被其所害,便一肚子火。 心里盘算着等养好伤,定然找个机会找回来不可。席上,金善扬俨然成为焦点,众人轮番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长今端酒对金善扬道:“听说武林大会上金盟主举手投足间便击败了刚刚杀死楚云霄的无影神龙任伍慈,如此神功,何不给大伙露两手。”众人闻言无不叫好。 金善扬故作谦虚道:“这大堂之上,藏龙卧虎,金某雕虫小技怎敢在众位面前班门弄斧?”南海十二岛林家兄弟道:“金大侠越是谦虚,越是叫我等钦佩。”丁胜休道:“金盟主莫再谦虚,丁某说句不是恭维的话,在座众人恐怕无人是金盟主的对手。”众人纷纷鼓噪,非要金善扬露一手。 金善扬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缓缓站起,道:“既然如此,那好,金某便在现回丑,给大家伙助助酒性。”说罢,环顾四周,看看有什么适合表演的节目。 这时,正瞧见上菜的婢女端着一盘炸鸡走上堂来。婢女走至桌边,刚放下托盘。 金善扬朝托盘内的盘子轻轻一挥袍袖,婢女一愣,去端盘子却只端起盘沿,盘底已然齐整整的留在托盘内,炸鸡块无一散落。 众人这才明白金善扬只一挥手,相隔三尺,便发出气刀将盘底齐整切去,众人纷纷赞叹不止。 武犇亦赞道:“武某亦能在三尺之外发出气刀,但若似金兄这般无声无息地切去盘底,武某则自愧不如。诸君敬金盟主一杯。”众人纷纷举杯,一时间恭维之辞不绝于耳。 竹叶儿和雨飘一左一右在忘愁身旁,尽管忘愁已然能看见食物可以自行进食,但二女早习惯喂忘愁吃饭。 反倒硬按着胳膊,不让他自己吃。仍是一人一勺喂忘愁,不知羡煞多少男子。 竹叶儿从红泠,绿笛处得知金善扬的为人,如今见金善扬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戏弄心起。 便站起道:“金大盟主的武功,小女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说金盟主文武双修,前日小女得到个有趣的灯谜,一直猜不出,不知金盟主能否帮小女解开?”金善扬并不熟悉竹叶儿,但一见美貌佳人便不禁打心眼里欢喜。 道:“好说,还请姑娘出题。”竹叶儿道:“盟主听好——‘猴子头戴道冠身穿道袍’打一个四字成语。”金善扬一愕,这是什么谜? 一时绞尽脑汁在想。这时,刘长今酒喝多了,摇晃着站起道:“老刘猜是‘假装道士’对不对,小叶子?”竹叶儿嗔道:“假装道士,是什么成语啊,罚你酒。”刘长今一吐舌头,仰脖灌了一杯,道:“罚就罚,你小叶子说罚咱就罚,行不。”逗得竹叶儿格格娇笑。 金善扬看竹叶儿娇美样子恨不能一口吞下,摆足风度道:“金某才疏学浅,实在是猜不出,还望小叶子姑娘指教。竹叶儿道:“说来也不难,盟主诚心不答,谜底是——道貌岸然。”众人闻言齐声大笑:“有趣,有趣。”金善扬闻言脸色瞬息一变,急忙低头端起酒杯,再抬起头时已然回复成常态。 呵呵笑道:“金某连这么简单的灯谜都猜不出,该罚该罚。”心里发狠道:等老子大事一成,你这小娘们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到时,看你还敢不敢跟老子伶牙俐齿。竹叶儿如同打了个胜仗,兴高采烈地坐下,不再理会金善扬,不断给忘愁嘴里夹菜。 金善扬转首对武犇道:“今日难得大家伙高兴,也承蒙武将军不弃。我武林盟若能为国效力,金某不负此生。”他这么一说,倒提醒武犇了。 武犇本就打算封他做副统领之职,有金善扬在也不怕江湖豪杰不听话。 便站起道:“今日,武某与众将均商议过了,金盟主若然不弃,可做义军副统领之位。”金善扬急忙站起推辞道:“万万不可,金某新来,怎可直接担此重任?再说,在下初来乍到,怎能服众?”言下已然答应了一半。 竹叶儿小声哼道:“真是狐狸尾巴藏不住。”雨飘颇为奇怪地看着竹叶儿道:“竹叶姐姐,你好象很是看不上这位金大盟主,难道你们以前有宿怨?”现在的竹叶儿已对雨飘高度提防,这些日子思前想后,越想越觉雨飘有问题。 尤其想起雨飘说三恶之事,推托是其父所讲,后来她故意试探关雪寒,原来关雪寒根本不知道有三恶。 想起这些,竹叶儿暗中对雨飘处处留意,四处搜寻为红泠洗冤的蛛丝马迹。 因此,竹叶儿跟雨飘说话十分谨慎,但表面上仍做到没事人一般。竹叶儿道:“雨飘妹妹,这个金盟主以前欲非礼绿笛姐姐,幸亏被谷大哥所救。”雨飘最感激的女人便是绿笛儿,绿笛儿送她的凤头簪便日日别在头上。 闻言也有些厌恶道:“看金盟主玉树临风,豪爽洒脱,不像是那样的人啊。”竹叶儿拿腔撇调:“妹妹难道没听过:‘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这句话吗?人不可貌相啊。”竹叶儿此话暗有所指,颇有些一语双关之意。 雨飘闻言,螓首低垂,脸上竟有些羞红。心道:小叶子,你找死我就成全你,到时,忘愁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忘愁只要听我话,能为督主所用,督主自然就不会再杀他了。雨飘有了这个打算,心里开始默默酝酿计谋。 金善扬为何再次推拒统领之位呢?原来,金善扬富于心计,他当然相当二十万义军的统领,但他突然想到他若是此刻急于当上副统领必然会有人不服,恐怕对他日后的计划有所阻碍。 于是,金善扬态度坚决,坚辞不授。这下反倒让义军将领更加拥戴。金善扬拗不过众人便道:“金某亦十分想与诸君共事,然而,金某来军营不过四日,寸功未立,这就坐上要职,恐难以服众。这样吧,金某再立大功一件。到时,即便各位不赞成,金某也定要做这副统领不可。”武犇等人闻言亦觉有道理,便不再相劝。 立好约定,待金善扬再立一功,双功并举,凯旋之日便是他任副统领之时。 竹叶儿闻言暗暗心急,若是这豺狼当了副统领统领义军,再加上他手下近万江湖人物,那义军的后果可想而知。 竹叶儿真想跑上去告诉武犇,但武犇等人早已被金善扬的外表和言行迷惑。 他会信自己吗?酒宴进行到三更,皆大快而归。竹叶儿先行回到住处,冥思苦想了一夜,心中也暗暗有了计划。 雨飘带着忘愁回到屋里,将忘愁安置好,回到自己床上,边解外衣便想竹叶儿怎地突然要自己一人睡。 脱得只剩下粉红亵衣,一瞥眼看到忘愁正在对面的小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才想起忘愁视力已复,急忙跳过去用手捂住忘愁的眼睛。也不管忘愁能不能听见,嗔骂道:“你这小狗,看什么?”手指一疼,竟被忘愁反嘴咬住小指。 立时一阵麻痒直钻心扉,雨飘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拿开手掌,忘愁一脸的调皮。 雨飘轻咬嘴唇,缓缓蹲下身子,将脸凑到忘愁脸前,柔声道:“你喜欢看,你就看吧。”然后双手勾住忘愁的脖子,额头紧紧抵住忘愁的额头,忘愁毕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虽然心智稚嫩,但毫无疑问他已是个正常的男人了。 被雨飘赤裸的双臂紧紧勾住,加上体香扑鼻。只觉周身血液沸腾,全身绷紧,满脸通红。 而雨飘全身轻轻颤抖,这两人都没经验。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开始,若是有一个稍微主动点,也早就开始翻云覆雨了。 良久,雨飘脑袋轻轻移动,将朱唇慢慢凑近忘愁嘴唇。刚碰到忘愁嘴角,忍不住又是嘤咛一声。 忘愁这时害怕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兴奋刺激,一时间,感觉雨飘滚烫的脸蛋快把自己点着。 下意识地要扭头躲闪。不料,雨飘双臂匝紧。忘愁往后挪动一点便又被雨飘使劲扳回。 忘愁有些惊慌地看着雨飘红艳的小嘴一点点贴上来。二唇相接,如同磁石,一接便不可分开。 雨飘终于大胆地将一点丁香探入忘愁嘴中,用力搅动。忘愁感觉到嘴里多了一条香甜滑润的舌头,这种感觉是无法形容的美妙。 自己舌头一个不慎,便被死死吸住,吸到雨飘嘴里。忘愁下身那物猛地勃起,吓得自己一只手急忙死死按住。 雨飘娇吟连连,显然已无法自持。 卷九 怒谷扬威12 这时,屋顶有轻微响动。雨飘猛然警觉,一把松开忘愁。迅速穿上外衣,一个声音隐隐传入耳中: “督主有令,速至城外小树林。”雨飘反手点了忘愁的睡穴,蒙上黑纱,纵身来至城外。 到了小树林,但见一条白色身影早已等候,正是金善扬。雨飘一看是他,不由极为反感,道:“我还以为金大盟主今夜酒喝多了呢,乱闯姑娘的闺闱。”金善扬呵呵笑道:“在下又没有那个小贼秃的齐人之福,只好在屋外瞧瞧风水。”雨飘脸一红,道:“你看到什么了?”金善扬道:“在下好不容易才找到姑娘的闺闱,正想瞧瞧,却已被姑娘先行发觉。因此,什么也没看到。”雨飘懒得跟他废话,道:“行了,你说督主有事吩咐,什么事快说。”金善扬灵机一动道:“督主让我问你,交待你的事情办妥了没?”雨飘心里咯噔一下,她也是担心督主追问此事。 道:“这件事,我马上就会办妥。你也看到了忘愁的小命随时就攥在我的手里,我杀掉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金善扬道:“可是他却为何活到现在?”雨飘道:“事出有因,忘愁现在尽在我掌握之中,我想为督主留下个强力帮手难道有错吗?”金善扬道:“只怕是给你自己留个伴吧?”雨飘气道:“你说什么?哼,金善扬不管你今晚看到什么?我警告你,你害死楚云霄。和鱼万鳄,白鹤仙人演戏骗得武林盟主这些事,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若乱说话,可别怪我也不客气。”金善扬啧啧笑道:“看把你急得,金某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开个玩笑而已。督主叫我来见你的真实意图便是要你协助于我尽快得到义军的信任。”雨飘道:“今日武犇便已然请你做副统领,你却推辞不做。”金善扬道:“区区副统领何足挂齿,金某当就当正统领。”雨飘道:“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一口气就象吞掉大象,志向很大,不知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金善扬道:“这不劳姑娘费心,金某此来便是想借姑娘的南海金蝎毒一用。金蝎毒无色无味,中者外观毫无中毒迹象,正好金某用得上。”雨飘道:“你要用在谁身上?”金善扬道:“自然是武犇了,金某现在已然得到大部分人的拥戴。过上几日,待我再办成一件大事,他们必然会众星捧月般拥立我为副统领,到那时,武犇的死期也就到了。”雨飘道:“督主的计谋真是厉害,兵不血刃便瓦解二十万义军。”然后朝金善扬一甩手,金善扬接到一个羊脂小瓷瓶。 金善扬道:“多谢姑娘。”雨飘边走边道:“没事以后不要来烦我。”说罢,没入黑暗中。 金善扬看着雨飘背影,尽管雨飘带着面纱,但凹凸有致,玲珑婀娜的身姿已然让金善扬狂咽唾沫,金善扬越发打心眼里嫉妒忘愁,总有一天要阉了小贼秃方解心头之气。 鱼万鳄从他身后走来道:“小金,想上她把?”金善扬道:“呸,金某还缺娘们?月季虽好,可刺多扎手,白给我我也不要。”鱼万鳄咽下唾沫,道:“说的是,以你小金的地位、长相,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这个带刺的小娘们还是留给我老鱼吧。”金善扬诧异地一歪头,看着鱼万鳄那张怪脸。 心道:他妈的,就你这癞蛤蟆样,给驴都比给你强。二人在这干做意淫,雨飘已回到营内。 一进小屋便直奔忘愁床前,还想行那未完之事,要知道那事弄到一半未完,心里总是有个疙瘩,不解开睡都睡不着。 正待去给忘愁解穴,屋角突然传来竹叶儿的声音:“忘愁睡着了,妹妹你去哪里了?”雨飘大惊失色,全是欲火攻心搅的她竟未发现一个大活人端坐在屋角的椅子上。 雨飘忙道:“竹叶姐姐你不是独自去睡了吗?怎的又跑回来了。”竹叶儿见她没直接回答问题,反倒倒打一耙。 便道:“我睡不着,你知道近两年的时光,我和铃铛还有忘愁都是在一起入睡的,现如今一下子就剩我一人,我……我睡不着。”说这些话,竹叶儿确实有些真实情感的流露。 雨飘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妹妹肚子不舒服,刚才去茅厕了。姐姐这一突然进来,着实吓着妹妹了呢。”竹叶儿故作关心地道:“是这样啊,想必是晚餐吃坏了肚子,我这就给你取些药去。”雨飘道:“那就谢谢姐姐啦。”竹叶儿起身回屋取药,雨飘趁隙换下外衣,藏好面纱。 看着甜睡中的忘愁,幽然叹了口气。不一时,竹叶儿回来,雨飘吃下药,便和竹叶儿倒在大床上,可能是太累了一闭上眼便觉天昏地暗,进入梦乡。 竹叶儿却丝毫没有睡意,她见雨飘一身风尘仆仆,显然刚从远处回来。 这么深夜一个弱质女流能去哪里?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她绝非弱质女流。 于是,竹叶儿将计就计,趁着雨飘慌乱,给她合情合理的服了一剂掺着迷药的止泻药。 竹叶儿见雨飘药性发作。悄悄起床,四处搜查。为了不让雨飘起疑,每查过一个地方必定再复原。 不久竹叶儿便从床下翻出一套黑色夜行衣和一块黑纱,外加一块进出东厂的令牌。 竹叶儿证明了心中所想,前尘旧事在脑海中翻腾,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逐渐拼接成明晰的思路。 她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忘愁被掳走的那夜,众人都惊醒了,就雨飘和绿笛一直在庙中熟睡未露面。 后来,魏孤行明明捉走了神秘黒纱女和忘愁,却独独将忘愁五行封印,而神秘黑纱女也从此再未露过面。 看来雨飘就是神秘黑纱女!她佯装被魏孤行捉走,其实马上偷偷绕回破庙摇身一变就成了欧阳雨飘。 好一个善于伪装,心思慎密的雨飘。竹叶儿不由感叹。转念一想,忘愁在被掳走后便被封印。 那么,雨飘会不会也是封印者之一呢,如果是的话,她又是心、口、耳哪一处的封印呢? 那么铃铛也就一定是她害死的了,好毒的人啊,一日内毒杀两个姐姐,一个是亲姐姐,一个是对你有恩的姐姐。 竹叶儿想到此,猛地拔出匕首。忍不住心里嘭嘭直跳,看了眼忘愁,心道:忘愁啊,我这就为你解开一处封印。 竹叶儿将匕首高高举起,看着熟睡中的雨飘,竹叶儿心又软了,这是多么娇嫩无邪的一张脸蛋啊,她熟睡中的样子和忘愁是何其的相像啊,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呢,定时我想错了。 竹叶儿一手按住胸口,缓缓放下匕首,万一我杀错了,忘愁定不会原谅我的。 竹叶儿这么想着,把匕首收好,将雨飘的东西重又复位,躺在雨飘身侧,心想:过几日,定叫你们露出马脚,是人是妖到时一目了然,那时我再杀你,你死的就不冤了。 竹叶儿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暗暗拟定计划。竹叶儿自小走马帮见多识广,经验老道,见识心计远非单纯的红泠所能比拟。 黎明时分,竹叶儿计划初成,恹恹睡去。雨飘醒来在床上伸个懒腰,奇怪自己从未睡得如此香甜。 殊不知,昨夜已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卷九 怒谷扬威13 义军大营粮食问题解决之后,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接踵而来——武犇派去琉球购买火药的人空手而回,说是荷兰红毛鬼正跟西班牙闹着别扭,在海上互相打拼,往来货物大部分都便宜了海神。 这可把武犇急坏了,义军拥有二千多门佛朗机,可以说单论火炮的势力已然不弱于神机营。 然而,打仗时没有弹药,佛朗机就是一陀废铁。金善扬见机会已来,便主动承担道:“火药之事便交给金某如何?”武犇大喜,知道他能力通天,道:“金兄若是再能为我义军办来火药,回来之日,武犇便将义军统领之位相让。”众将皆惊,毕竟跟武犇日月长。 但是金善扬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当统领别人倒也说不出话来。金善扬心下狂喜,若是这样,他倒也不必用那毒药,用毒药还容易被人怀疑。 金善扬这一迟疑,众将都看出来了,金善扬实有意统领之位。这时,许巍道:“武将军,谷统领当日走时是如何说的?”张平海故意抢话道:“谷统领走时,曾说暂将统领之位交给武将军。”武犇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了大话,忙道:“对对,金兄若取回火药,你便是义军的代统领。谷大侠一日不回,你便是一日的统领。”金善扬被这一番说辞分散了注意力,反倒忘了一贯的惺惺作态。 心道,代统领就代统领,谷昭还想回来,做他的白日梦。他不北去便罢,向北一路,督主不知派了多少高手阻拦。 遂道:“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武犇奇道:“金兄,据我所知,除了京都户部的王恭厂制造火药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你能去哪里找?”金善扬讳莫如深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俱静待下文。 金善扬道:“此地离衢州不远,诸位可知衢州位于钱塘江上游,南接福建,西连江西,北邻安徽,东与金华、丽水、杭州三地相交。自古便有——‘居浙江之上游,控鄱阳之肘腋,制闽越之喉吭,通宣歙之声势。’所谓川陆所会,四省通衢,是历代兵家必争之重镇。自永乐帝初创神机营以来,他深感火器必将逐步取代刀枪。遂令后世帝王大力发展火器,尤其到了万历年间,火器已在军中占相当重要的比重。所谓‘得江南者,可看天下。’因为江南是天下粮仓。万历十三年,为了加强并巩固江南一带。神宗特下旨在衢州秘密兴建了一个武库,乃是继金陵武库之后江南的第二武库。”众人面面相觑,为官多年尚不知此事,为何金善扬会这么清楚? 武犇道:“既是秘密兴建,金盟主又非朝野中人怎会知晓此事?”金善扬道:“说起来这件事情全是偶然,诸位还记得八年前的飞毛之乱吧?”许巍道:“这个在下亦很清楚,八年前丽水大豪司徒武招兵五万,起兵叛乱,短短十日便占了大半个浙江。因为行动神速,时人都称他们为飞毛腿军。然而,司徒武却在浙江的最后一城——衢州,连攻一个月亦未拿下此城。后来,明军援军赶到,司徒武兵败逃亡海上,至今生死不明。”金善扬道:“许将军说得好,当时浙江各卫所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人马,而飞毛军五万之众行动神速,绝不会给明军召集跺集军的时间。那么试问,为何却独独在衢州受阻?”众人没想过此问题,闻言俱做沉思状。 金善扬继续道:“答案很简单,因为衢州设有重兵。衢州统兵官乃是翼人曲丰,手下将官并非垛集军,而是常年吃皇饷的正规军,隶属五军都督府直接管辖。曲丰虽处府郡,本身级别却跟浙江巡抚平级。金某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这个曲丰,在他大醉之时,告诉了金某这个秘密。”金善扬拐半天弯子,终于水落石出。 众人纷纷点头,许巍道:“若是衢州当真有这个武库,衢州离此不远,真是天助我义军。”武犇道:“别想得太简单了,设重兵乃是为了保护武库,金盟主可知那个曲丰手下有多少兵马?”金善扬道:“四万只多不少。”众人议论开来。 余新道:“四万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硬攻,恐怕没等攻下,援军便至。”张平海道:“硬攻万万不可,依老张看,当夜袭衢州。”金善扬挥手止住众人议论道:“金某既然接下了这副担子,无论如何也会在一个月内将弹药运来。各位所做的只需腾出仓库,剩下的就看金某的手段。”众人闻言大哗,均表怀疑,但见他说的这么有把握,将信将疑。 众人议毕,金善扬回营准备停当,带了一众武林人物离开大营。目送金善扬带人走远,张平海禁不住埋怨武犇道:“武将军,统领之位岂非儿戏,你怎能动不动就让位?先是让给李维,然后又让给谷大侠,此番又让给金盟主,尽管金盟主我等无不佩服,可他毕竟来的时间太短,恐难服众,当个副统领嘛,我等倒是俱无异议。”武犇此人不在乎名利权势,义军资格属他老,为了大局不计较个人得失,因此,再三让人,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 闻言笑道:“各位说得是,但老武我有自知之明,我绝对是个好将军,却绝不是个好元帅。为了大局着想,所以老武急于让贤。若是金盟主真能一月内取回火药,金盟主能力再一次证明给咱们看,让他统帅我等又有何不可?谷大侠回来,一切由我来解释。依我看,谷大侠也非计较个人得失之人,不会怪罪于我的。”不出二十日,探马来报:金善扬联合南北十三省武林道近万人夜袭衢州武库,击毙明军数千人,将武库搬运一空。 武犇等人闻言,拍案而起,急忙调兵遣将前去迎接。 卷十 子午凝魂1 自从忘愁入魔击退雁南迁后,谷昭借机扛着红泠逃出义军大营。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没人的地方给红泠输些内力,不由想起城外的城隍庙,便施展轻功来到城隍庙。 反复输了几次,红泠一点反应没有,脉搏老半天才微弱地跳一下。谷昭不由心急如焚,红泠对谷昭来讲即是妹妹,也是女儿。 谷昭对她的疼爱那是没得说的。红泠小时候,谷昭背着她满山跑,红泠要什么谷昭无不立即去取。 谷昭当了捕头后,中原各地跑,每到一地,必然给红泠捎些特产稀罕物。 如今,红泠生死关头,谷昭一面责备自己,红泠万里迢迢跟随自己这唯一的亲人,而自己却没有没尽到保护师妹的责任,暗骂自己不该闭关。 另一方面,谷昭几乎用尽力气,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机会,他也决不放弃,拼力挽回红泠。 。谷昭情同生死的挚友刚去,如果红泠在有什么事,谷昭真不敢想像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 于是,谷昭一遍一遍地为红泠输内力,直到抵在红泠背上的手酸涩颤抖,红泠仍毫无起色。 膝下的毒气再次蠢蠢欲动,谷昭心里颓然一叹,自己闭关一月的辛苦付诸东流,毒根看来仍未去净。 谷昭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红泠未救自己先亡,要救红泠自己得先控住火毒。 这也是谷昭之所以让魏孤行头疼的地方,谷昭任何时候都能有大局观,再乱的事情也能很快理清头绪。 谷昭收回手掌,将红泠轻轻平放在草席上。然后,盘膝打坐,身上白气袅袅,火毒本已窜上膝关节。 不一时,便被谷昭用内力缓缓压下。这时,庙外有个并不陌生的声音道:“哼哼,谷弟弟,姐姐想你想的好苦啊。”谷昭闻言大吃一惊,是恶罗刹,真是冤家路窄啊。 打坐紧要关头,心神一乱,便觉胸口气闷难言。谷昭把心一横,心道,她若是此刻冲进来,我师兄妹此番算是交待了。 不料,恶罗刹只身一人也不敢贸然冲进来。恶罗刹怎么来了?原来,恶罗刹埋葬了恶罗汉后,未报夫仇便和恶魔陀乔装,终日徘徊在义军大营附近,观察着谷昭是否出营。 他们未料到,谷昭一闭关就是一个月。这一个多月下来,恶魔陀有些不耐烦了。 没事就找借口开溜,找地方寻欢作乐。今日,恶罗刹强行拉着他监视了一天,恶摩陀以打酒为由和恶罗刹说定有事时以狼烟蛋为信号。 不久,恶罗刹便看到谷昭背负一人匆匆向城外而去。恶罗刹远远尾随,准备伺机下手。 见谷昭肩扛一人,尚能施展轻功知道谷昭伤势已经复,遂不敢轻易下手。 到了城隍庙外,谷昭一进去,恶罗刹就急忙释放一枚狼烟蛋,可是过去一个时辰,也未见恶魔陀来。 不禁又急又气,转念一想,谷昭背负的人似乎半死不活的样子,难不成谷昭在里面为其疗伤? 若真是如此,自己岂不白白浪费了报仇的最佳时间。恶罗刹想到此,偷偷溜到附近的树顶,透过烂墙缝隙隐约瞧见谷昭周身白雾袅袅,果然是在运用内力。 恶罗刹喜出望外,但还是不放心,遂在门口说话试探谷昭的反应。谷昭若是马上现身,那她就只好先逃跑。 若是谷昭不出来,那老娘就大仇得报。恶罗刹大好算盘,便说了话。果然,话音落地半晌,谷昭丝毫未见反应。 恶罗刹大喜,一闪身便要进入庙内。陡听,谷昭道:“恶罗刹,念你一介女流,上次才放你一马,你不思悔过,难道非要死在谷某手下方自甘心不成?”恶罗刹本已到了门口,闻言愣是急急止步。 向后退了一丈,机警道:“哟,姐姐的乖弟弟,我还以为你不认识姐姐了呢?姐姐这就进屋跟你絮絮旧如何?”谷昭一心二用,勉为其难,手下不停。 嘴上道:“好啊,兄弟刚给师妹治好伤口。姐姐进来,倒也可以帮我点忙。”若是谷昭推搪不让进,那么恶罗刹急忙会进。 谷昭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恶罗刹反倒犹豫了。女人心海底针,总是善嫉善疑。 hhh恶罗刹心念急转,道:“算了吧,弟弟手狠着呢,姐姐此刻若是进去还不得被你吃了,还是你出来说话。”谷昭道:“那好,姐姐请退后三丈,弟弟这就出去。”恶罗刹道:“为何要我退后三丈?”谷昭道:“自然是怕姐姐吃了我。”恶罗刹闻言忍不住笑一声,道:“姐姐不吃人,有你这么好的弟弟,姐姐哪里舍得。”说着,左手却紧扣一把毒针,右手则攥着毒烟,恶罗刹用现代话讲玩毒那叫 “专业”。有毒在手,恶罗刹面对任何高手都有恃无恐,就算打不过,但凭借全身是毒也没人敢追她。 谷昭则是故意说话拖延时间,恶罗刹等了几等仍不见谷昭出来,急道:“乖弟弟,看来非要姐姐进屋相请不可呢?”说完屋内仍寂静无声。 恶罗刹一急,心道,难不成跑了?急忙轻身一跃,陡听谷昭道:“好姐姐兄弟这就出来了,姐姐退到三丈外了没有?”恶罗刹身子已然接近庙门,闻言一惊,急忙脚尖一点门框,向后倒翻二丈开外。 道:“遇见你这不听话的弟弟真是没辙,好吧,姐姐让你。”恶罗刹故意踩出声响,退到庙门三丈开外,谷昭仍不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恶罗刹喝道:“姐姐没耐行了,快点出来。”谷昭道:“好,兄弟来也。”话音一落,一团灰影从庙门一闪直扑恶罗刹。 恶罗刹早就准备好了,双掌齐挥一把银针悉数钉入灰影。但恶罗刹立即感觉不对,侧身闪过。 那灰影力尽软塌塌掉落在地上,是一件外套裹着一快烂木头。谷昭借着这会儿功夫,已然扛着红泠跃上庙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庙外。 远远一声:“后会无期。”恶罗刹气得一跺脚,望着谷昭背影冷笑道:“后会无期?哼,天下间,没人能逃过我恶罗刹的追踪。出得了军营,就别再想回去,就是天涯海角老娘也跟你耗上了。”这时,恶魔陀拎着酒壶老远跃过来。 道:“师妹,你在跟谁说话呢?”恶罗刹粉脸一煞,骂道:“你这个死酒鬼你死哪去了?是不是又去窑子里鬼混去了?你师弟的仇还报不报了?”恶摩陀急道:“我……我……我可没去窑子,我去喝酒了,仇……仇当然要报。”恶罗刹一把夺过酒壶扔在地上踩碎,骂道:“叫你喝,喝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还喝酒,早晚喝死你。”恶魔陀一拍大脑袋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叫做借酒浇愁啊,我是想起师弟就难过呀。”说罢,歪着一张大嘴,一副伤心模样。 恶罗刹泪又流下,拉着恶魔陀胳膊道:“师兄,给我当家的报了仇之后,咱们就回老家去,再不理中土的是非了。”恶魔陀道:“唉,早知咱们就不该来。”恶罗刹道:“都是金世雄和那阉狗花言巧语,骗的师父非要咱们来中土。”话音甫落,陡听身后一个犹如地狱里的阴冷声音道:“怎的埋怨起你师父来了?”恶罗刹闻言回头,不知何时,背后已然多了位白发妇人。 妇人头发虽白,皮肤却光洁平滑,毫无褶皱。看不出真实年龄。二恶急忙跪倒磕头道:“师娘何时到此?”原来,三恶的师父金冶子乃是无忧子的师弟。 当年无忧子在中原武林称霸独领风骚时,金冶子还很年轻。后来,金冶子神功初成,却发现这辈子只能生活在师兄的光环之下。 若想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打败无忧子。然而,无忧子怎能和比自己小十余岁的师弟动真格的,几次比试,都故意让金冶子。 金冶子自感无趣今生实无取胜可能,但是不甘于人后的性格如何能平静。 于是,老婆白希珍替他想了个办法,干脆举家远走西域,去西域称雄。 这一去便是四十余年,中原记得他的人还真不多。跟他有点关系的恐怕就只有他的师侄——已经消失二十余年的古东城。 卷十 子午凝魂2 白希珍奇道:“师娘今日才到,老远看见你的宝贝雕才寻到这里,你家那口子呢?”恶罗刹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当日城隍庙一战,一五一十讲给白希珍听。 白希珍听后,银色长发竟然无风飒飒起舞,显然动了火气。道:“我和你师父自打踏入中土来的这一路,耳朵里都快塞满了谷昭的名字。原来他还是杀害你男人的凶手。哼哼,我决饶不了这个畜生。”恶摩陀酒还没醒,道:“师……师……娘,师父……在哪里?”白希珍看了他一眼骂道:“混帐,又喝成这样,怨不得你们寸功未立便损兵折将。真是丢尽了你师门的脸?说!出门之前,你师父是怎么嘱咐你的?亏你还是大师兄。”说罢,举掌便打,吓得恶魔陀急忙缩头伏地不敢吱声。 恶罗刹急忙拦住道:“师娘,师兄是因为我那口子死了,伤心之下借酒浇愁才喝成这样。”白希珍闻言方收回手掌,恶魔陀一歪头看着恶罗刹,满眼感激。 白希珍道:“听你们刚才说话,你们是责怪你师父要你们来中土,害得你男人没了是不是?”恶罗刹急忙道:“徒儿不敢。”白希珍道:“口说不敢,但你们心里确是这样想的。咱们在西域称霸,日子好好的干嘛要趟中土的浑水?师娘实话告诉你们,咱们不是来帮魏阉的,要你们来是有咱们自己的目的,只不过借助下他的势力而已。你们可知道,这些年你们师父为何一直郁郁不乐?”恶魔陀为讨好师娘,急忙抢答道:“西域荒凉,中土繁华……”话未落,已被白希珍一掌掴在脑门上,白希珍骂道:“繁华你个屁,白养你了。”恶罗刹道:“因为,师父在西域无敌手。”白希珍点头道:“嗯,还是你了解你师父啊,你师父四十余年前远赴西域就是为了避开无忧子。可是,西域高手太少,满足不了你们师父武学境界上的追求。他早就有意回中土来瞧瞧,会会当今天下的高手。正好,金世雄和魏阉出面相邀,两人分别是一个在朝一个在野的至尊人物。你师父本身就想回来,就顺便卖了他们这个人情?”恶罗刹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我那贼汉子也算是为师父而死,权当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死的不亏。”白希珍道:“傻孩子,你们的孝心师父师娘都知道,你师父此刻就在城里,他要还魏阉一个人情,替他办一件大事,办好了就来跟咱们会合。现在嘛,师娘和你们去会会那个谷昭。”恶魔陀道:“可是,不知道谷昭在哪里啊?”恶罗刹道:“半个时辰前,他从这里往北去了。扛着个病人,应该跑不远的。”白希珍道:“你的雕认得他嘛?”恶罗刹点头道:“等天一亮,雕儿就会带着咱们去找他,他跑不了的。”恶罗刹的算盘打得不坏。 但谷昭何许人也,他走南闯北近二十年,天天打打杀杀,一肚子的经验。 谷昭背着红泠边跑边琢磨这事儿,自己刚出军营便被恶罗刹盯上,不由由衷佩服恶罗刹的追踪能力。 谷昭虽不知道恶罗刹借助的是天上的 “哨兵”,但他凭直觉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谷昭使足力气在月亮地里奔了三个时辰后,看见三辆包厢的马车正在官道驰骋,周围还有数名扈从骑马保护。 谷昭心想,就你了。背着红泠追上马车,马车乃是一大豪的私车。主家姓李,原名李生。 祖上原是金陵开绸缎铺子的。最多时金陵开了五店十三铺,算得上是金陵的豪门。 后来,分了家,李生的原配赵氏乃是潮州人,岳父在潮州也有一大笔买卖,无子嗣,便将家产打发给女婿。 于是,李生将自己分得的家产变卖,跟原配去潮州接受岳父的生意,这一去便是十几年。 近日,金陵老父病殁,李生携带家眷匆匆赶回金陵奔丧。谷昭不知人家是奔丧,上前客气相商。 主家很是不给脸色,坚决不同意,谷昭也不强求,施展轻功混在里面,李生看到谷昭背负一人尚能奔跑如飞,紧紧跟着马车跑了足有十里地,不由对谷昭十分佩服,特将女儿的包厢让给红泠,谷昭则充当车夫。 那年月没有冰柜,奔丧如救火,马车昼夜不停,吃住全在马车上。正和谷昭心意,他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天亮前自己粗粗化了装,伪装成一个半大老头子,佝偻猥琐。 这样一来,恶罗刹的雕就失去目标了。在天上翱翔几日,未有收获,气得恶罗刹差点把它拔毛吃肉。 李生看出谷昭并非等闲之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在车上跟谷昭闲聊,道:“看令千金这个样子,病得不轻啊?不知得了什么病?”谷昭知道主人家误会,但也无心解释,像李生这样的平民最怕和武林人物纠葛,遂隐瞒道:“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不知怎的突发急病,没几日,就病成了这副模样。”李生道:“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难不成不服南方水土?”谷昭道:“或有可能吧?”李生细看红泠面相,见红泠面色青白相间,娥眉紧蹙,虽然憔悴不堪,却也难掩昔日风采。 忍不住啧啧赞叹道:“你女儿花一般的美貌,却病成这样子,真是天妒红颜啊……”谷昭闻言内心更加忧急。 李生道:“你这样风风火火带你女儿返回山海关有何益处呢?说句不吉利的话,恐怕等不到关外她就要香销玉陨了?”谷昭闻言更是心乱如麻,看看红泠,生平头一次没了主意。 抱拳道:“依老先生看,晚辈当如何是好?”李生道:“依老朽看,还是先在金陵住上几天。老朽有个堂弟,现如今开着全金陵不是最大却最是有名的医馆。里面有个白医官,据说其祖上做过御医,手段十分高明,有起死回生之术。家兄数年前得了怪病,若不是这白医官的父亲妙手回春,早在七,八年前便已死去了。”谷昭虽然知道寻常医官难治江湖伤,但李生之言有理,再这么束手无策下去,红泠撑不了几天的。 遂答道:“如此说来,在下多谢老丈。”李生找过纸笔刷刷数笔,写就一封信笺,交给谷昭道:“小老弟,你可持老朽的信笺,去金陵回生堂找我那堂弟李材。切记定要将书信给他,这样他才会尽快安排你尽快与那白医官相见。否则,若是排队轮号,一个月恐怕也轮不上你。”谷昭惊道:“怎的金陵一地病人如此之多?”李生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白医官妙手早已传遍江南江北,找她看医的人又何止区区金陵一地?”这么一说,谷昭心中重燃希望,尽管他知道若是在金陵耽搁很可能会被二恶的追到。 但为了师妹,什么事都不重要了。李生看谷昭表情,知道他已然被自己说动。 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继续说道:“如不是我那堂弟当年曾有恩于这个白医官,以白医官的医术他早就可以自立门户,令起炉灶了。”谷昭奇道:“哦,这是为何?”李生娓娓道来:“这个白医官祖上既然做过太医,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只可惜其祖由于医术精妙,常被皇帝带在身边。土木堡事变时,其祖不幸死于乱军之中。由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那些暗暗嫉恨他的人就造谣说他投敌叛国。打败的将领也正好顺水推舟,以此来推卸责任。继任的皇帝大怒,下令抄了白家,只有几个忠心家丁携着白家骨血逃脱。自此白家后代便流落江湖,直到万历帝时才为白家平反。到如今,只剩白医官父亲白石青为唯一承嗣了白家医术的嫡传正宗。不幸的是,白石青前几年也中了风寒暴毙。后来多亏我那堂弟帮忙料理后事,白医官为了报恩,遂留在回生堂做医官。”谷昭听完这段故事。 叹道:“白家几辈子救死扶伤,却经历如此坎坷遭遇,真是老天无眼啊。” 卷十 子午凝魂3 如此昼夜奔驰,在第四日拂晓终于赶到金陵。都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谷昭匆匆与李生告别,便按李生交代的路线直奔回生堂。 回生堂大名鼎鼎,处在金陵最最繁华的闹市街区,左面是三层酒楼,右面是当铺。 中间夹着个四层的重檐式建筑,檐下三个鎏金大字 “回生堂”,在百米开外便瞧得一清二楚。谷昭来到门外,虽是清晨,门前已然排了四五十人的队伍,旁边排放着许多轿子,还有许多豪华马车,人人穿着不俗,似是各地有钱人家。 谷昭暗暗咂舌,果然是不同凡响。离此十丈开外还有家医馆,名叫 “天龙医官”,却门前冷落。有个门倌无精打采望着这边,直打呵欠。谷昭对此行又多了几分希望,忙站到队尾。 但一琢磨,不行,既然有书信在手,自然不能在此排队。我等得,小铃铛等不得。 谷昭见回生堂大门紧闭,想是还不到行医时间。于是,背着红泠绕到回生堂后墙,脚下一用力,便已翻入院内。 孰料,身子刚一落地,脸上便立即一阵羞臊。原来前面正是医馆的茅厕。 而一个妙龄少女,正在蹲厕。虽然有挡板遮掩,但谷昭是自墙上一翻而下,少不得无意间洒了一眼。 虽说也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他正人君子,心下大为惭愧。再一看那女子,已然不见了。 谷昭正要前行,却听到茅厕内一声娇叱:“大黄,上!”原来,那少女将头埋在挡板下。 谷昭正琢磨什么意思呢,但闻嗷的一声,一条大黄狗已然迅捷扑至。虽说仓促,但谷昭面对数百饿狼尚不畏惧,何况是条家狗。 左手一翻,清天指法应运而出。大黄呜地一声惨叫,仆地不动。茅厕内少女趁这功夫,已系好裤子,见爱犬死了。 急忙从茅厕内扑出,直奔谷昭骂道:“哪来的毛贼,你还我的大黄。”谷昭左手轻轻遮挡,那少女尽是些花拳绣腿,根本伤不了谷昭。 谷昭解释道:“小姑娘莫要生气,你的大狗没事,过一会儿便会醒来。”那少女连怒带羞不听解释,挥拳急攻。 却听旁侧一清朗的女子声音缓缓道:“媛儿,不可无礼。”谷昭一看,竟是位全身素白的清丽佳人,形貌与白菡颇有几分相像,只是气质上大为不同:白菡是端庄淑雅型;而面前这位女子则一脸清高孤傲,面带寒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冷美人。 那少女一回头,奔过去捉住冷面佳丽的手道:“姐姐,这个贼汉子偷看我入厕,还杀了大黄,快替我教训他。”那冷傲女子只看了一眼谷昭,道:“媛儿,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只这一句话,谷昭便知道此女是智慧女子,因为她有自知之明。 那少女却不干,死缠道:“姐姐何不用你的子午凝魂针射他,快快。”那冷傲女子扭身就走,冷冷道:“说了多少遍了,休提此针,那岂是杀人之针?”少女见靠山独自走开,急忙跟上,回首兀自愤恨不平,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谷昭骂道:“你这无耻毛贼有种就跟进来。”谷昭闻言跟上,那少女惊呼一声,急忙跑远道:“你还真敢进来呀,啊,来人呀,有贼。”这少女这一咋呼,立时围来不少家丁,纷纷抄家伙把谷昭围在当心。 这时,一声断喝:“都住手。”谷昭寻声一瞧,人群分开,闪出一位面相富态的中年男子。 那少女道:“爹爹,就是这毛贼。”那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谷昭片刻,看见谷昭背负的红泠,眸子一亮。 道:“在下乃是馆主李材,敢问阁下可是前来就诊的?”谷昭见碰到正主了,急忙拱手施礼道:“在下正是前来看病,只是因为贵医馆尚未开门,在下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望主人宽恕。”李材道:“既是看病,缘何不去排队啊?需知来我医官就诊,须提前来取牌号,然后,轮到牌号方可就诊。否则,早来或者翻墙而来都是没用的。”众人哈哈大笑。 谷昭从怀中将书信取出交给李材。李材接信一看,脸上竟然阴晴不定,瞬间变换了几种颜色。 谷昭看在眼里,凭他多年办案的观人经验,暗暗观察这个李材,心道,此人心机叵测不可不防。 世上人往往许多诸如李材之人,城府虽然深不可测,心机也不可谓不诡诈。 然而,却被一张脸出卖的干干净净。许多心机都能写在脸上。最后,被明眼人识破,其自身却不知是败在何处。 谷昭便是这样的明眼人,就跟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出谁是小偷。 谷昭看出李材不简单,但好歹自己跟他暂无利益瓜葛,只要身份掩藏的好,谅也无大碍。 李材看过信,瞬间又恢复到一副岸然表情,口气大为缓和道:“既是我堂兄的荐信,那我便破例一回,请跟我来。”那少女颇为不满,抓过信笺看了眼,道:“爹爹,难道就这么算了,那我的大黄岂不白白死了?”这时,一声犬吠,大黄已然扑到那少女腰畔,伸大舌头猛舔少女手心。 那少女欢呼一声,搂住大黄极为亲热。李材对谷昭笑道:“这是小女李媛,适才多有冒犯,不知兄弟怎么称呼啊?”谷昭早已想好,还是用当年跟觐善说的假名——赵谷。 李材道:“原来是赵兄,请。”李材看出谷昭背负一人能翻越后院丈高的院墙,绝不简单,因此心下不敢怠慢。 谷昭随着李材左拐右拐,不多时,来到一处清净的小院,院子里拾掇的井井有条。 李材对着里屋喊道:“白医官,有个病人需要你看一下。”这时,屋门一开,出来个婢女,道:“医官说了,还不到行医时间,请勿扰。”说罢,折身回屋。 李材闻言无奈一耸肩朝谷昭一笑。谷昭心道,好大架子,主人亲自来请都不给面子。 这时,李材忍不住又来了句:“这个客人非同寻常,白医官还望破例一回。而且这个病人嘛,恐怕等不得了。”屋门又开,那婢女道:“既然如此,就不到医馆了,请进吧。”李材哈哈一乐,谷昭跟着他来到屋门。 婢女一伸手拦住道:“请将牌号交给我。”谷昭一愕,看了眼李材,道:“在下来的唐突,没有牌号。”婢女愕然道:“这不合规矩吧?馆主?”李材道:“既然破例一回,再破一回又有何妨?”却听屋内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小女看在馆主的面子上已然破例一回,需知小女一日绝不破二例,既无牌号,各位请回。”声音冰冷,毫无人情味道。 谷昭闻言已知这白医官就是刚才所遇的冷面女。李材急得一顿足道:“哎呀,哎呀,我说贤侄女啊,这……这……叔叔我也是受人所托呀,你就再破例一回好不好?啊?”任李材怎么说,屋内再无动静。 谷昭心急如焚,以为自己刚才莽撞,惊扰了她,因此她故意刁难。忙低声下气求道:“这位姑娘,在下适才多有得罪,但是救人心切,是以冒犯。姑娘既然悬壶济世,岂能见死不救?只要能救得我女儿,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此刻,谷昭仍旧一副半大老头打扮,一会称在下,一会又称红泠为女儿的,忽老忽小,把一群人听得稀里糊涂。 然而一席话说完,屋内仍毫无动静。 卷十 子午凝魂4 任是谷昭怎样哀求,室内再无回应,谷昭火气不由升腾起来。怒道:“我本听说白医官妙手回春救人无数。想不到今日一来,竟是个骄傲自大,冷面无情,为了一条陈规陋俗竟枉顾病人生死心冷如铁之辈。我看,姑娘不必再称救死扶伤,改成见死不救贴切得很。”瞪视着屋门,希望屋内回上几句,自己也好应付。 不料,屋内仍旧死寂一片。李材对谷昭悄声道:“赵老弟,多说无益,此女脾性就是如此,自从其父死后,便养成这幅乖僻性格,认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谷昭回头看了眼红泠,轻轻触了下红泠鼻息,若有若无,似乎比昨日又少了许多。 忍不住一时虎目含泪。把心一横,对李材道:“罢了,在下原不该来此。只是听了贵兄一席劝告,方抱一线希望来至此地。其实,舍妹的病恐怕天下无人能治,在下还是速速将她送回老家入土为安才是。”说罢,一抱拳扭身便走,才走至院门畔。 只听屋内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站住,你怎能将一个活人‘入土’,倘若那样的话,死者又岂能‘为安’?你带她进来吧。”谷昭闻言大喜,请将不如激将。 方才一席话,正是谷昭激将之语。谷昭背着红泠进入正堂。正堂为三开间,中间为厅,两边各有侧室。 正厅中间有张红木八仙桌,两侧各一把红木太师椅,紫红的原木色泽,绽放的木质纹理,显得古老而深邃。 椅子两侧又各有一只人高的瓷瓶,上面是八仙的油绘。小小厅堂,因此显得虽局促简陋却不失雅致,处处透着宁静致远的韵味。 八仙桌后面墙上挂着一轴画,上面是一位手持药锄身背竹篓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艰难地攀援在悬崖峭壁间。 谷昭看得出神,身后一个声音道:“先生,可知道画中人是谁?”谷昭回头看了眼,果然是那位冷傲女子,此刻她已然换了身文士袍,头上扎了根文士带,一副女扮男装的模样,骨子里透着倨傲不群的气质。 谷昭想也未想便回答道:“定是神农。”白医官摇摇头,谷昭又道:“那是李时珍。”白医官微微一洒,再摇头。 谷昭将红泠轻轻放在椅子上。道:“是华佗?”白医官再次摇头,直勾勾地盯着谷昭,脸上却渐渐有鄙薄神色。 谷昭文武双修,从未如此窘过。慌道:“那必是扁鹊了。”白医官冷笑道:“扁鹊?扁鹊的传说只存在于各朝野史,正史却未见其人,这是为何?小女认为,那只是神医的代号,医术高明的人都可以这么叫,我父亲在时,便有人这么称呼他。”谷昭奇道:“医官是说世上无扁鹊此人,那么在下曾读过《史记·扁鹊列传》开篇即说:‘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这又作何解释?”白医官道:“不错,司马迁是这么说的。扁鹊,卢人,姓秦名越,赵简子时人也。但是,《黄帝八十一难序》云:‘秦越人与轩辕时扁鹊相类,仍号之为扁鹊。’这又为何?此为其一;其二,扁鹊行医流传的四个故事,望诊齐桓侯和诊疾赵简子,便是在《史记》上,前后亦相差二百多岁,司马此举岂不自相矛盾?还有受医长桑君、救治虢太子年代来看,更是纵跨四百余年,由此可见,扁鹊根本不是一个人。他或许只是神医的代名词,好比称相马者皆为伯乐。”谷昭将信将疑,但也不再争论。 再论下去,颇有班门弄斧之嫌。猛地又想起药王孙思邈来,忙道:“在下知道了,他必是药王孙思邈。”谷昭满心以为这次万万错不了了,前朝各代名医药圣,自己几乎说了个遍,焉能再错? 孰料,白医官仍是摇头道:“错了,谅你也猜不出,还是别猜了。”谷昭这才知道自己在医道上是十足的门外汉,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于是改口谦虚道:“那请问姑娘,他倒底是谁?好叫在下也长回见识。”白医官尚未开口。 婢女道:“我家医官最是讨厌别人称呼她为姑娘,你须称她为医官才是。”谷昭忙抱拳道:“在下得罪了,还请白医官指教。”白医官看了眼画中人,眼中一改冷色调,竟然充满柔情,缓缓说出了句差点让谷昭晕倒的话来:“这是家父。”谷昭虽没晕倒,一时张口结舌,无语怔住。 大冷天,豆大的汗珠子流了满额。伪装被汗水一浸,立时露出马脚。白医官道:“小翠,快带这位先生梳洗下,好好一个汉子,何必弄得这么猥琐不堪。”说罢,翻开红泠眼皮,全心全意观察红泠的病情。 既然人家讨厌自己这身样貌,谷昭为了讨好白医官,不得不跟随小翠去将伪装洗去,恢复英姿飒爽的北方大汉形象。 小翠看得直咂舌,啧啧赞叹。自古时,医者行医讲究望、闻、问、切。 白医官足足看了红泠一刻钟时间。这时,谷昭已然清洗完毕,静静站在一旁观看白医官行医。 白医官看了半晌,娥眉紧蹙,摇头叹息一声,道:“小翠,取我的听针来。”小翠进到内室,取来一只类似毛线针的东西。 白医官对谷昭道:“请你回避。”谷昭急忙退出室外。李材仍在院内,李材趋近几步道:“哎哟,难道阁下是赵兄?”谷昭忙解释道:“在下连日风餐露宿,沙尘早已掩盖本来面目,这一清洗,浑身清爽不少呢?”李材眼珠子一转,知道谷昭不说实话,也不揭破。 笑道:“这一洗,年轻了何止十岁?哈哈?应该由赵兄改称赵老弟啦。”谷昭听出弦外音,忙岔开话题道:“贵堂兄回来奔丧,李馆主难道不去……”李材道:“噢,李某内眷正在打理,过会儿便去,我堂兄交代的事情若不办好,怎么前去交差,你这边一有眉目,李某即刻起身。”谷昭闻言反倒误会人家好心,颇为过不去,道:“多谢李馆主劳心,这边已然无碍,就不打扰李馆主了。”李材闻言只得抱拳道:“那好,李某就告辞了,我已吩咐下人,为赵老弟收拾间卧房,二位今晚可暂住下。我堂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赵老弟千万不要客气。”谷昭越发感激,道:“那就多谢了,慢走。”李材刚转出院门,小翠出门喊道:“医官叫你问话。”谷昭忙又进屋,却见红泠已不在客厅,而是躺在东侧室的床上。 白医官一手捏着脉搏,怔怔地望着红泠,一回头眼圈发红。问道:“我问你话,你且如实回答,若有一字不实,你便扛着她哪来的回哪去。”谷昭道:“姑娘……啊不,医官请问?”白医官道:“这位姑娘如何受的伤?”谷昭道:“这…………”红泠如何受的伤,谷昭确是不知,他去的时候红泠已然这副模样。 而当时在场的人除了雨飘,无人知道红泠是中了奇毒。再说这种南海蝎子毒,最厉害的不是毒性,而是无味无觉的特征,中者便跟睡着一般,三天内无解,方会毒发身亡。 虽然三天时间已过,但谷昭再次寄希望于兹璃,因为它曾救过谷昭一命。 这些天红泠能保持若有若无的气息,说不定就是兹璃的作用。谷昭实话实说道:“在下确实不知我这师妹是怎样受的伤,因为……”话未完,白医官愤然起身,道:“好了,你把她抬走吧。”谷昭急道:“姑娘,在下绝未撒谎。我只听说她先是被内家高手震伤,到底跟那有没有关,其他就……” “可她明明已经死了,你以为我真的能起死回生?”白医官猛地回眸,眼中竟含满晶莹的泪珠。 谷昭不禁呆住。白医官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给她吃了什么,她至今仍保持有活人的外观,但……她确实已经死了。你走吧,我治不了她。”说罢,奔进西侧室,再不出来。 卷十 子午凝魂5 谷昭低下头看着床上的红泠,一颗心瞬间凉透,刚刚唤起的希望又成为泡影。 沉默片刻,谷昭叹了口气,动手扶起红泠。小翠看着面前壮汉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悄声道:“你莫怪我家小姐,她真的治不了,我们家老主人也是死于一模一样的病,当时小姐守着床榻三天三夜,束手无策,小姐因此至今不能原谅自己。这几年苦修医道,仍无办法。最关键的是不知道得这病根源,要是知道怎么得的这病就好办了。”谷昭闻言脑海中瞬间翻过层层记忆,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重新组合成一个故事的梗概。 他猛地警醒,抓住小翠的胳膊道:“你家老主人得这病时,可受过内伤?”小翠被他抓得生痛,急道:“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好象……好象……”这时,白医官又从屋里出来,脸上寒霜更甚。 道:“我来回答你,我的父亲当然没受内伤,若是受了内伤,我就不至于下错药方。当日家父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酒宴,回来后,身体已然处于浑浑噩噩的状况,我们都以为他是醉酒,便将他扶到床上休息,谁想到第二日一早我去请安时,便发现父亲无知无觉,跟你这师妹现如今的情形一样。那时,小女虽然粗通医术,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缺乏实际行医的经验,便以为父亲只是夜凉中了风寒。开了些治疗风寒的药方,谁知吃了三日,竟毫无……毫无疗效……父亲……父亲……第三日……便……”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此女坚强性格,不对着人哭,而是背过头去,肩膀抽动,极其悲伤。谷昭将白医官父亲事情和红泠事情一连贯,理出些线索道:“我明白了,若是风寒,你的药方决不至于毫无用处。你的父亲该不是死于风寒,他也没受过内伤。而我师妹也不是因为雁南迁的掌力,他们……必是中了同一种奇毒。”白医官闻言,立即止住哭声,猛地回头看着谷昭,眼中全是惊愕:“毒?我……我父亲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从未害过任何人,为何……为何会有人对他下毒。”谷昭道:“在下也是猜测,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翠惊叫道:“难道是……小姐,白家的‘回生秘术’。”白医官忍不住浑身颤抖,萎靡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三人俱陷入沉默。 谷昭心里炸开了锅,连日来,所有困扰心头的谜团此刻似乎水落石出。 在此之前他不敢确定红泠到底会不会因一时气急毒杀雨侬,主要是红泠和他这师哥一条心,当红泠得知雨侬陷害谷昭时,便跟雨侬处处作对。 而雨飘虽然姐妹不合,但他无法相信文弱而又知书达礼的她能杀害亲姐姐,太有违常伦,所以多数人相信雨飘,再说还有雁南迁为证。 所以,谷昭至今迷惑。但红泠此刻中毒一经证实,那么结果便很显然了,难道红泠毒害了雨侬,自己又服毒吗? 没有这个道理!那么答案便是第三者雨飘!她巧用手段先后毒杀了二女,而又让雁南迁相信了她。 谷昭想到此,又联想到雨飘自老黑山结识以来的种种不可思议,蓦地想到,偶然出现接着便永远消失的神秘黑纱女,想到九色轩诗会雨飘的突然出现,琴技竟能折服雁南迁,而之前众人丝毫不知她会弹琴。 又想到雨侬和付天先行离开,而雨侬竟然是忘愁的眼封印者。那么雨飘? 不,她那时跟大家在一起。不对,师父受伤之时,忘愁被擒后,独独她和绿笛不在现场。 难道绿笛儿也……谷昭不敢再想下去。他马上收起思绪,好不容易理清的头绪,若是再这么下去,可能会再次变乱。 但是谷昭内心的担忧又增加了。既然雨飘有问题,那么她在义军大营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该怎么去通知武犇一声呢?转念一想,有雁南迁和关雪寒在,他们会相信我吗? 这时,又瞥了眼红泠,最后断然决定,什么事情也不如先救小铃铛重要。 小铃铛对谷昭而言,那是谷昭心头肉,是谷昭从小抱大的顽皮鬼。而谷昭对红泠而言,谷昭是她小时候骑在脖子上的大马,也是红泠的师父,红泠的武功大部分是谷昭传授的,他还是红泠的替罪羊,红泠犯了错误,每次要挨白筱天惩罚时,只要谷昭在,都会无怨无悔的替她受罚。 师兄妹这样建立的二十年的感情,那真是比海深,比山高。谷昭想着,情不自禁抚摸红泠憔悴的额头,将一绺头发捋顺。 蓦地,谷昭发现红泠紧闭的眼皮间似乎微微有一道缝隙,缝隙内竟有一丝丝光亮。 谷昭使劲揉揉眼睛,果然是这样,急道:“白医官,快……快,她没死,她睁着眼睛呢。”白医官也正沉浸在无尽的哀伤自责中,自从爹爹参加别人婚宴半夜回家后,那时的他已然需要人搀扶。 而当她问那搀扶的人时,那人只是说,喝醉了,无大碍。白医官自小随父亲颠沛流离,相依为命,只有这唯一的亲人。 父女生活全靠父亲到处悬壶行医。而在她记事时起,父亲人缘特好,多为穷苦人家医治,很多时候都是倒贴。 所以,父女二女一直生活得比较清苦。到了本地后,发现本地民风淳朴,遂决定多住几个月,本地居民遇见喜事,也多请父亲前往,都不希望他父女走。 然而她也不知为何总要搬家,她曾问过父亲,为何老是要搬家,朝廷不是为白家平反了吗? 但是父亲一脸的无奈与辛酸。只说了句,怀璧其罪。当时,善良无邪的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后来,没有三个月父亲便死了。而她一直自责她没有妥善治疗风寒的经验。 今天,这段尘封的记忆,都因眼前这个男人的到来而改变,他说了父亲当年的话——怀璧其罪! 白医官嘴里反复叨念这句话,怀璧其罪,伴随着抓胸的悔恨。渐渐地,她似乎明白些什么? 这时,谷昭的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她急忙跑到床前,扒开红泠的眼皮。 端详了半晌,白医官点头道:“是了,一定是毒。好厉害的毒,好阴损的毒,好险恶的人心。”白医官连说三个好,猛地下定了一个决心。 对谷昭道:“她有一口气在,我就可以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是,她能不能复原,我就不敢说了。”谷昭闻言喜道:“先保住她命再说。”白医官道:“但你要答应我个条件。”谷昭一愣,没想到她这时提条件。 稍一迟疑道:“此刻,你就是让我死都可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白医官道:“你要答应给我做三件事。”谷昭道:“好说,就是三百件在下也答应了。”白医官一笑,犹如寒冰消融,整屋顿时春意盎然,感觉暖和不少。 白医官道:“小翠,取我的子午凝魂针来。”小翠道:“小姐,你真的要使……可是你……”白医官道:“快去。”不容置疑的口吻。 小翠不再多说,不久取来一个尺长锦盒。交给白医官,白医官小心打开,里面是十根尺长的细白银针。 类似于针灸用针,但却要粗很多,每根足有缝衣针粗细。白医官道:“此针乃是我家传的密宝,可以救治任何中毒或受伤的人的性命,只要是尚存一口气,便能将其从鬼门关拉回来。它也是我家传的‘回生秘术’的最精华的部分,回生秘术因此而命名。当年,我未察觉爹爹中了毒,他也没受内伤,我只当他酒醉夜里受了风寒,所以并未用此针固魂。”说着,又流下追悔的泪水。 谷昭道:“这事不怨姑娘,那歹人用这种无觉无色无味的毒太过阴险。”白医官轻拭腮边泪。 道:“你出去吧,我要给她脱去衣服。”谷昭急忙退出,守在门外。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快从嗓子眼蹦出去。 谷昭这一等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已经一日未尽饮食,肚子饿得咕咕叫。 屋门一开,小翠急火火跑出来,从谷昭身边跑过。谷昭在后面问道:“小翠姑娘,我师妹可有醒转?”小翠道:“醒转?哪有那么容易?我家小姐为了你师妹可是费尽了心血了,要知道这子午凝魂针传说中乃是天神之术,是女娲娘娘当年为了救治伏羲时所创。白家祖上有训,枉用此术会折阳寿的。此术虽奇妙,但小姐说你师妹中毒太久,已经毒入骨髓了。”说完,跑进去了。 不一会又风风火火跑出。对谷昭道:“你快去烧水,小姐要用热气蒸毒。”谷昭闻言急忙跟随小翠来至伙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小翠过来帮忙抬水,谷昭一摆手,一只手便将满满一大锅水端到房间。 然后合门走出,白医官在身后道:“你先去吃点饭,再找个地方休息下,你师妹的毒怕是一时三刻拔不净的。”谷昭道:“医官在此忙碌,在下岂能睡得着?我还是在这帮点忙吧。”小翠道:“算你有良心,我们俩也没吃午饭,饿死了。”白医官掐了她一把道:“贫嘴,饿了就去弄点吃的来。”转首对谷昭道:“你师妹在浴桶里泡着呢,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趁这功夫休息下吧。”白医官做事说话有板有眼,一丝不苟,话里不容置疑。 谷昭只得退出小院,在仆人带领下,来到李材为其准备的小屋,仆人随后奉上茶点。 谷昭草草吃罢,心中对李材又有了许多好感,暗忖,难道是人不可貌相,自己走了眼。 转念一想,自己待人以诚,无害人之心,人家总不能一上来便加黑手,没有道理。 这么想着,两眼便有些睁不开了。终于抵挡不住连日疲劳,浑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来到一处黑漆漆的野外,没有月光,找不到出路。 这时,隐隐听到一曲笛声,笛声里说不尽的哀怨,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飘而过。 谷昭低喝一声:“绿笛儿。”猛地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谷昭叹了口气,心下极度惆怅,不知此刻绿笛儿身在何方? 谷昭看看四周混黑一片,推算着现在夜深几更。走至窗畔,推开窗户欲看天色。 才隐约听见窗外笛声竟是真。谷昭一喜,推窗便轻身跃出,寻着笛声而去。 不久来到白医官的小院,只见白医官正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披着厚厚的鸭绒大氅。 娥眉紧蹙,秋水凝光,腮上结着两行冰凝,呆呆地若有所思。笛横在唇边却一时忘了发出声音,月色下说不尽的凄迷哀伤。 卷十 子午凝魂6 此情此景我见犹怜,谷昭不忍惊动,但走也不是,只好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看着白医官。 白医官发了半天呆,笛声突然又起,音阶宛转,高出低回。笛声里哀怨有所减少,取之的是愤恨不平和发自内心的疑问。 谷昭完全被笛声感染,心道,此女笛艺倒是跟绿笛儿有的一拼。笛声骤歇,不到结束时突然停止,胸臆未尽抒颇有些窒闷。 谷昭一抬头,却见白医官一双清眸正凝视着自己。谷昭慌道:“在下闻笛声而来别无他意,姑娘……啊不,白医官请不要惊慌。”白医官道:“我哪里惊慌了,惊慌的人分明是你。”谷昭闻言一赫,在此女面前,不知为何老是不自在。 无话找话道:“这么冷的天,白医官别再哭了,小心别伤了眼睛。”白医官轻轻擦掉挂在腮边的冰凝,对谷昭道:“你听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听的懂我的笛中意?”谷昭一点头道:“在下有位红颜知己亦是精于笛道,她常常给吹奏笛子,所以在下能听懂一些。”说罢,不由想起绿笛儿,口气便无形中带了几分惆怅。 白医官痴痴望着谷昭道:“你那位红颜知己真是幸运。”谷昭道:“此话怎讲?”白医官道:“正如俞伯牙遇见钟子期,伯牙有个能听懂自己心事的知己,一个人从此不再寂寞。遇到烦心事总有个倾诉的人儿,难道这还不够幸运吗?”旋即一指旁边石凳,道:“你师妹暂时没事,陪我聊聊吧?”话里话外更透出无穷的落寞,此刻正值寒冬腊月,又是凄迷黑暗的深夜,一个失意的人,一个孤寂落寞的人的相逢,总不会考虑周遭因素,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谷昭此刻自然不肯离去,他坐到石凳上。白医官道:“你说说,你从小女的笛中听出什么了?”谷昭道:“开始全是哀怨与自责,中间部分是愤恨与不平且掺杂着疑惑,后部分刚有思念与孤独的意味,笛声便止了。”白医官道:“你真是知音呢,全叫你听出来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痛苦的哀怨中。今日得知父亲乃是中毒而死,而我明明有子午凝魂针却错下了药方,害得我爹与我天人相隔。想起此,心中就更是难过,充满自责。”说罢,清泪复涌。 谷昭男女事上是地道的大老粗,不知如何安慰白医官,只有静静地看着她哭。 哭了一会,白医官继续道:“吹着笛子我就在想,父亲带着我从小游历天下,二十年来不知挽回了多少人的性命。为何还有人要害我的父亲?为何上天这么对待我父女?为什么?我恨,我真的好恨。”说罢已然泣不成声,肩头抽动,伤心至极。 谷昭终于忍不住轻轻拍着白医官肩头,才要说话。白医官又道:“你说说,我该不该报官惩治这个恶人?”谷昭略一思索道:“你已经报官了。”白医官愕然道:“什么?”谷昭道:“白医官,在下便是公捕,虽说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在下仍然有公捕文书令牌。”原来,谷昭虽然入了义军,但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是造反,因而以前办案用的东西一件也没有扔掉。 白医官闻言,眼内绽放出喜悦神色道:“那好,你曾答应过为我做三件事。第一件我便要你为我抓住害死我父亲的凶手。”谷昭点头道:“惩恶锄奸乃是在下份内之事,不用医官吩咐,在下碰上了就绝不会放过。”白医官螓首低垂,充满感激地道:“那小女就多谢了。”谷昭问道:“首先你得将你父亲死前死后数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于是,白医官边回忆边将事情仔细说出。 原来,白医官的父亲白石青乃是白家唯一嫡传,身怀白家家传秘术 “回生秘术”和 “子午凝魂针”。前文交代过,百家祖上遭遇不幸,尽管神宗后期为白家平了反。 但白石青早已尝尽人间冷暖,为防不测,他带着唯一的女儿白医官四处游历江湖,在一个地方最多只住三个月。 后来游历到了金陵,白石青无意间结识了李材,得知金陵富豪李茂身患重疾。 而这李茂正是李生唯一的兄长,当时的李茂因喜欢结交江湖人士,时常打架斗狠,一次斗殴中受了内伤,奄奄一息,眼看便要死去。 在李材的恳求下,白石青心怀悲天悯人之心用子午凝魂针硬是把李茂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从此,李材像个跟屁虫般整日缠着白石青,求他传授医术。白石青父女在金陵的日子受他不少照顾,不好拒绝,便传授他一些医术。 直到六年前,白石青应邀去参加本地一绅士的婚礼,酒醉归来后,开始无知无觉。 白医官那时医术初成,平日只跟父亲做些下手,缺乏实际经验,用现在话讲,就是临床经验太少。 善良而又懵懂无知的白医官怎知人心险恶?她根本未考虑父亲会被下毒,而父亲浑身上下又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再说将父亲送回家的李叔叔已经跟父亲学了许多医术,已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医官了。 他告诉她白石青可能是酒醉中了风寒。于是,白医官便开下了治疗风寒的药方。 不想,服下药后父亲三日不起,最后一命呜呼。白医官虽然不断在自责,却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白医官讲完,谷昭办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已然了然于胸。问道:“当日送你父亲回来的人可是那李材?”白医官道:“是的。”谷昭道:“那么,当日参加婚宴后,回来的众人中亦只有你父亲死了?”白医官想了想点头道:“是。”谷昭道:“而你父亲死后,你又为何留在此地?”白医官:“只因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父亲一死,小女举目无亲。多亏了李馆主帮助打理父亲后事,他忙前忙后,又是出力,又是出资,小女无以为报,正好李馆主要开医馆,便答应留下相帮,也算是报答他。”谷昭道:“你父亲的回生秘术,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白医官默想片刻,道:“除了我和小翠外,应该没人知道。小翠和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该不会……”谷昭奇道:“不对,那为何我初闯入园中时,那个叫李媛的少女口口声声叫你用子午凝魂针射我?”白医官一惊,恍然道:“是了,李家就是李媛跟我们走得最近,她曾经问过我,当日我父亲救治她伯父李茂用的是什么法子,我见她还是孩子,就毫不隐讳如实相告。”谷昭道:“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李媛该是七、八岁的孩童才是,怎会想到要问你这些事情?”白医官缓缓站起,在院中踱步,道:“说的是,当时她还是桌子一般高的孩童,我因而没有防备,违背了父亲的一再叮嘱。”谷昭道:“如你父亲所说的‘怀璧其罪’,但若无人知其怀璧,自然可逃脱‘其罪’。在下推测,你父亲之死,便是因为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并且那人时时在暗中窥觎他的宝物。”白医官闻言,泪水复流,抽噎道:“都是我的嘴巴不牢,才害死了父亲。”谷昭急忙安慰道:“姑娘先不必自责,这也只是谷某的推测。”一时情急说了谷某,白医官闻言回眸盯着谷昭道:“谷某?赵大哥……难道……”谷昭急道:“在下一时口误。”白医官将信将疑,心想,哼,我早晚会叫你说出实话。 嘴上道:“经赵大哥这一推断,小女只觉得人人面目可憎,现在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谷昭道:“那个小翠跟你如何?”白医官道:“她本是孤儿,被我父亲收养。她与我名义虽为主仆,但我们自小同吃同住,我比她大四岁,朝夕相处十余年,我们实则情同姐妹。”谷昭道:“那好,你就全心全意的相信她,你俩尽量不要分开。在下这就回去想个法子,到时定叫这帮妖魔现形。”白医官道:“那就多谢了。”谷昭走了几步,回首道:“还得麻烦医官多多照料我师妹。”白医官道:“你放心吧,”谷昭回到住处,又想了半宿,直到天色大亮终于有了计较,便赶到白医官后院。 再次相见,白医官神情憔悴,疲累不堪。小翠见到谷昭抱怨道:“我家小姐为了你师妹不知折了多少阳寿呢?你要怎的报答我家小姐。”经过昨晚一聊,白医官对谷昭非常热情。 闻言道:“就你这丫头多嘴,快去看看热水。”小翠嘟着嘴看看二人,看着看着就怪笑着跑了。 白医官道:“赵大哥,莫听这丫头胡说,折阳寿这一说,我父亲在时便已然不信。他曾说过,这个传说,是白家第十代祖宗一次用子午凝魂针给人定魂时,由于使用此针须极度小心谨慎,倘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救不了人反倒伤人,所以施法时须高度集中精力,而人处于极度紧张的环境下,时间久了,必然极度劳累。因此,我那祖宗费时一天施法完毕后,突然昏倒沉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不久便死去了。家人皆以为他遭了天谴,便立下家训,不到万不得已时禁用此针。而我曾祖父苦心孤诣,钻研此针二十载,将针疗时间大大缩短,并且一生中救人无数,享年八十七岁,折寿一说自然不攻自破。”谷昭笑道:“救人的同时也是在积德,或许正好抵去了所折之寿。”白医官道:“这么说来也不错,看来我白家祖训得改写啦。”谷昭看四下无人,凑至白医官耳边,将计谋一五一十相告,白医官点头依计行事。 卷十 子午凝魂7 白医官按照谷昭计谋行事,叫小翠大张旗鼓地收拾行囊,自己则在红泠身边守护。 经白医官的悉心治疗,红泠的脉搏和呼吸已经完全正常,唯独就是仍沉睡不醒。 白医官坐在她身旁冥思苦想,毕竟她学的是传统医学,毒蛊一类乃是歪门邪道。 白医官暗忖,难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时,门猛地一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少女,正是李媛。 白医官一愕,思绪重回现实。问道:“媛儿,怎么跑成这样,这么大了还跟个疯小子似的。”李媛气未喘平已然摇着腰肢,上前抓住白医官的手,娇嗔道:“姐姐,我听说你要走,你要去哪里?我不让你走。”白医官心道,传得果然够快。 面上不露声色地道:“你不是在李府发丧吗?怎的知道姐姐要走的事?”李媛毫无心机,道:“我也是听下人说的,你要走也不等我和爹爹回来说一声,多亏阿江跑来跟我们说,你怎能忍心丢下妹妹一个人走呢?”说罢,竟然哇的声哭出来。 白医官不由有些心软,抚摸着李媛的头发轻声道:“姐姐也是没办法,这个病人需要急救,姐姐必须带着她去找我的一个亲戚,到了那里或许能救她。”这么说都是谷昭交代的。 李媛不依道:“不管怎么说,你得再陪我一夜,今夜要好好给姐姐摆个送行酒。”白医官道:“不行!救人如救火,片刻也耽误不得。来日方长,等姐姐回来时,咱们在聚。”李媛就是不依,死缠烂磨。 白医官无奈,只得故意拉下脸子,道:“你说实话,真的是你这么想留下姐姐吗?若是只有你这么想,那姐姐还得走。”李媛急道:“不光是我,主要是我爹也不想你走……哎呀,我爹不叫我这么说的,他说是怕你误会。因此,叫我来无论如何也要留住姐姐。”白医官闻言,心下有了计较。 故作迟疑道:“那好吧,既然叔叔也不想我走,那我就再陪你们一晚。”李媛如释重负,欢呼一声,道:“我这就叫下人们去准备晚餐,一定要跟过年一样丰盛。”说罢,一口气跑没影。 到了夜间,李材准备了一席丰盛的晚宴,李材携全家还邀请了谷昭一同赴宴。 李材举杯道:“按说,今儿没出头七,不该办这酒宴。但是歆怡要走,咱们一同生活这么多年,如何舍得?又焉能不送?大家须共饮此杯。”众人一干而净,谷昭不由看了眼白医官,心想,原来白医官的名字叫白歆怡,不错的名字,到此方知她的真名。 这时,白歆怡也干了杯中酒,举袖拭唇时有意无意间也瞥了谷昭一眼,谷昭急忙将头低下。 李媛道:“爹爹,歆怡姐姐说了,过一段时间她还回来,是不是歆怡姐姐?”白歆怡点头道:“承蒙叔叔婶婶这些年像对亲生女儿般对待歆怡,若非如此,只怕小女早就随父而去了。”李材忙道:“唉,休提你那父亲,说起他叔叔忍不住便要流泪。”说罢,举袖擦了擦干干的眼角。 又道:“说句心里话,叔叔真是舍不得你走,但叔叔若是强留,生恐贤侄女多心。所以,你婶婶特意为你准备了随行的包裹,里面有些衣物、盘缠。叔叔还为你们准备了车马,明日一早你们便可上路。”白歆怡忍不住眼眶发红,道:“叔叔婶婶深情厚意,小女铭记于心。”端起酒杯敬了李材夫妇一杯。 心下不由有些动摇,又有些茫然。谷昭也敬了李材一杯,道:“多谢李馆主如此盛情款待赵某,赵某真是无以为报。”李材笑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没个难处,何况你又是我堂哥的朋友。”说起李生,谷昭问道:“李生大哥现今如何?”李材道:“二哥可累坏了。越是大户,红白喜事就越是麻烦。因为有钱嘛,你不多花,别人说你小气,你多花了,可就自己找罪受喽。再说我那大堂兄李茂,近年来身体一直不好,这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就全靠我那二哥啦。”谷昭道:“这么大一家子,就没旁人了?”李材一指自己道:“有啊,还有哥哥我嘛。我跟他们堂兄弟,都是一个爷爷所出,要不是歆怡急着走,我还回不来呢,李茂大哥念白家昔日的救命之恩,特许我放下手里的活前来相送。”白歆怡道:“小女微不足道,这么点事竟然惊动了李茂伯父,真是好生过意不去。”李材似乎喝多了点,大声道:“大事!贤侄女一走,对我等……”这时,李材老婆猛地一掐李材大腿道:“你小点声,在晚辈面前,喝点马尿就没个正形。”李材哈哈一乐,道:“我还没说完呢,歆怡这一走,万一不回来了,叔叔以后身患重病找谁看去啊?”白歆怡道:“叔叔真是太看重侄女了,整个金陵好医官并非只歆怡一人?”李材道:“医官虽多,但跟白家‘回生秘术’一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不值一提。”李材老婆气得又一把掐上道:“快扶老爷回屋休息,喝成什么样子了。”下人来扶,李材离席前猛地抓起酒壶大口喝了个痛快,离席时已然大醉。 白歆怡尴尬一笑,瞥了眼谷昭,二人目光一接,已然心有灵犀。宴席匆匆散场,白歆怡回到自己的小屋,按谷昭所说,与小翠共睡一床。 心里装事,忐忑不安,丝毫没有睡意。到了三更天,一个人影悄悄来至窗外,捅破窗纸,吹进来一团烟雾。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那个人影才拨开门闩,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 低头一看,二女兀自甜甜酣睡。那黑影忍不住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声,喃喃自语道:“哼哼,做事要做到永无后患,必须自己亲自动手。白歆怡啊,白歆怡,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你爹白石青了?”说话之人正是李材。 李材从怀中掏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正要动手,白歆怡猛地睁开眼,惊得李材差点没背过气去。 但一看到白歆怡气喘吁吁坐起,绵软无力的样子,显然中的迷香未解。 当下稳住心神,心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见到明日的太阳。白歆怡指着李材道:“叔叔你不是喝醉了吗?你……你深夜来此作甚?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李材狞笑道:“醉?哼哼,凭老子的酒量,有几人能灌醉我?本来你乖乖地做你的医官,咱们相安无事,可你非要找死,怪不得我了?”白歆怡道:“我怎的找死了,我走不走跟你何干?我又不是你李家的人?”李材道:“当然相干,你若不走,凭你的医术自然可以继续为我日进斗金。但是,你走了我再上哪里去找这钱财?走也可以,须留下‘回生秘术’。”白歆怡道:“难道你也窥觎我白家的回生秘术,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难怪爹爹一直不肯传你。”李材怒道:“休提你那不识抬举的爹爹,他若早传我回生秘术,我也不至于杀了他。”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但经李材亲口承认,白歆怡心底仍不由冰冷。 这发自内心的寒冷,是对人心的绝望。白歆怡语调突然变得极为平静,道:“本是一本救人济世的书,你却用杀人越货的手段去夺取,这本书就算落到你这种人手里,又有何用?”李材尚未察觉白歆怡的变化,道:“何用?一本书而已,老子学上几年,便是当代神医,荣华富贵从此享用不尽。”白歆怡冷哼一声,鄙夷道:“就凭你?如你所说,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可你为何至今连个秀才也未考取?回生秘术就算给了你,恐怕你也白白糟蹋了它。”李材知道白歆怡是指他愚钝,他也不气恼道:“所以我才留到你今日,怕得就是万一你死了,而我又学不会回生秘术,岂不糟糕。但是,如今你要走,就得留下秘术,我总不能人财两空。”说罢,把匕首逼近白歆怡胸前道:“贤侄女,莫怪叔叔心狠,怪就怪你父女不识实务。”白歆怡哼道:“我看是你不识实务。”说罢,目光看向眼李材旁边。 李材急忙一回头,这一眼看下去,吓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原来,他身后不知何时早已静静立定一人。 但狗急跳墙,李材稍一定神,便将匕首猛地朝人影刺去。李材只会些三脚猫的本事,这一匕首刚挥至一半,手腕便一酸,握刀的手拿不住匕首,匕首当啷一声坠地。 随即,膝关节一酸,双膝跪地。李材连人都没看清,便被隔空制服,他心里说不出有多害怕。 这时,白歆怡从床上跳下来捡起匕首。李材一看,白歆怡竟然穿戴齐整,始知中了算计。 这厮倒也狡猾,猛地倒地装晕。谷昭从暗处走出,踢了李材一脚,李材愣是装死没出声。 谷昭戏虐心起,故意道:“白医官,他已经死了,我看不如直接挖坑埋了吧。”白歆怡发自内心恨声道:“不,我要看看他长得到底是不是人心,我爹爹一生救死扶伤,他都能下的了黑手,他的心一定是黑的。”说罢,将匕首在李材胸前一比划。 卷十 子午凝魂8 李材立即惊醒道:“唉,这是哪里?贤侄女,你这是?叔叔怎会在此?噢,定是昨夜为你送行喝多了酒。你不知道,叔叔就是这么个毛病,喝多了就会胡说八道,没边没沿的,没有惊扰到贤侄女吧?”谷昭在一旁气笑了,道:“看出来了,你是戏子出身,今晚上上演了一出双簧,黑脸白脸都被你一人演了。”李材仍装道:“哎哟,赵老弟怎么也在此,看来我真的是醉大了。我没演戏,是不是说梦话了?”谷昭道:“不光说梦话,你还梦游了呢。”说罢,跟提小鸡似的把李材提起,把他半跪着按在白歆怡的面前。 李材这时知道再装无益,拼力想从谷昭掌中挣脱,但任是怎么用力,依然被谷昭抓得牢牢的,丝毫没用反抗的余地。 额头大汗珠子下来了,他朝谷昭露出一张求饶的苦脸,谷昭不得不承认,他见过无数人的嘴脸,没有比这张更龌龊的了。 李材求道:“赵老弟,李某待你不薄。你何苦恩将仇报,你若替我杀了白歆怡,我送你黄金百两如何?”谷昭故意受到诱惑。 沉吟道:“百两?哼哼,你的命就值百两?”李材见谷昭心动,大喜道:“二百两……不……我将家产分一半给你如何?”谷昭道:“那值几百两?”李材道:“这个……少说也值三百两黄金。”谷昭故作贪婪的样子道:“就三百两?”李材立即道:“不止三百两,我的家产全部都给你。”谷昭道:“不是真心的吧?你把家产全给我,你们一家老少喝西北风去?”李材道:“绝对真心,我可以立字为据。我们一家人去投靠李茂,他不会不管我们的。”谷昭道:“他若知道你杀了他的恩人,他不杀了你才怪,凭什么管你们?你以为都跟你一般狼心狗肺?”李材此刻只求一线生机,慌道:“他才是狼心狗肺,若不是他出主意叫我想方设法得到回生秘术,我怎会落得今天的下场。”谷昭本是心存戏弄,不料几句话套出幕后主使。 白歆怡把刀横在李材胸口道:“快快说出实情,否则,我便一刀插进去。”李材见白歆怡娥眉倒竖,满面煞气的模样。 慌道:“我讲,我讲,说起这事,都是你爹当年给李茂治病开始埋下的祸根。我这堂兄李茂自小顽劣,长大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后来更是结交了一帮绿林草莽。当时我那叔叔管家极严,李茂常常入不敷出。因此,他常到外地做些打家劫舍,采花宿柳的勾当。后来,在一次打劫镖车的过程中遇见高手,他们一帮子人被杀了个七零八落,李茂当时身受极重的内伤,扛回来时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而我年轻时有赌博的恶习,老爹又死得早,早把家底败光,经常去跟我那大堂兄李茂借钱过日子。我得知李茂有难,心想他若死了,就等于断了我的生计。于是,我千方百计去给他寻医找药。这时间就打听到了你父女,当时,你爹在街头给穷人看病。我小时候学过一些医术,在旁看得真切,知道你父亲不简单,便请他前去看病。你爹去时,李茂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大半个身子已然进了鬼门关。但你爹不知用了何法竟然让他起死回生。从那时起,我便想拜你爹为师,可你爹坚决不收我。只答应看病时,我可以在侧。于是,我跟你爹学了半年的医术,但你爹就是不教我能令李茂起死回生的秘术。于是,我开始恨你爹爹,要知道,当时我对你爹比对我亲爹还要好,他却老是防我一手。我想报复你爹爹,可是苦于无计可施。不久,我又断了钱粮,去找李茂借钱。李茂却告诉,明明有个聚宝盆在眼前,为何不去拿?我不明白,他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并且还送了我一包南海蝎子毒,说这毒药千金难求,要我有了钱后,莫再烦他。不久,赵员外女儿出阁,我便利用这个机会,邀请他一同前往,后来就……”谷昭道:“你是怎么下的毒?”李材道:“由于白石青妙手救人无数,人缘极好。因此,席间敬酒人不断,不一会儿,他便喝的酩酊大醉。回来的路上,白石青直嚷口渴,我便趁机将掺毒的水给他喝下……” “我杀了你这狗贼……”白歆怡听到这段,终于无法承受,用尽全身之力,向李材刺去。 不料,刀到半途却被谷昭夹住。李材本吓得闭目等死,见状以为谷昭贪图富贵。 忙道:“赵老弟,只要救得我,别说我这家产倾囊相送,连李茂那厮的家产你也可得一半,需知李茂的家产今非昔比,他爹一死,弟弟再一死,连同潮州的产业也一并归他,到时他的家产何止黄金万两?”白歆怡万没料到谷昭会阻拦她,见李材不住拿金银贿赂他,以为谷昭变心。 两只大眼充满惊慌、哀求、疑惑的神色。谷昭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这是世间最可爱的表情了。 他朝白歆怡一笑,夺过匕首。白歆怡一时没了主意,颓然坐倒在地,捉着一只衣袖不停拭泪,弱质女流的样子显现无疑。 谷昭问李材道:“李生前几日还生龙活虎,怎的家产会归那李茂?”李材只顾自己活命,哪管出不出卖别人,道:“你不知道,李茂早又准备好了南海蝎子毒,今晚便要对付李生。”谷昭一惊,虽说诸事缠身,但若没李生指点,哪里能遇到白歆怡,师妹此刻恐怕早就归西了。 算起来,李生也算是自己的恩人,恩人有难焉能见死不救?道:“这等丑事那李茂怎会对你说?分明是你推卸责任,嫁祸栽赃。”李材急道:“赵老弟不知,当年杀了白石青后,我还留了少许南海蝎子毒。前几日,李茂突然造访,问我还有无剩余的蝎子毒,我便将那剩下的给他了。试想,连亲爹都能活活饿死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谷昭又一惊道:“什么?你是说李生之父,并非病殁。而是被李茂活活饿死?你又如何得知?”李材道:“你非金陵人士,你去问问左邻右舍就知道李茂平日的行径了,我那伯父死前身体康健从未得过大病。突然说死就死了,甚至连我都没照个面。试想若真是得病,我这医馆明明有个起死回生的白神医,他为何不用?”谷昭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们堂兄弟倒是颇合得来。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一个是狼,一个是狈。分开行事时,各为小害;合而为一时,便是大害。谷某焉能留你?”说罢,将令牌在李材面前一亮。 谷昭的令牌乃是皇帝钦赐,有生杀大权。李材只瞧一眼,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恶人无不畏惧的人物,指着谷昭惨嚎道:“原来,你是谷……”谷昭手只一晃,李材便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白歆怡哪里见过杀人,吓得猛地闪开,惊愕地看着谷昭,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腔。 谷昭道:“还是我替你动手吧,免得让他弄脏了你。”白歆怡怯声道:“我……我还以为你……”谷昭笑道:“在下如果贪财,哪里会管这么多闲事?”白歆怡突然跪倒在谷昭面前,道:“恩人,请受歆怡一拜。”谷昭急忙去拉,白歆怡却将身子一扭躲开。 谷昭只得闪到一旁道:“惩奸除恶乃是在下份内之事,医官才是我们的大恩人。”白歆怡学着谷昭的口气道:“救死扶伤也是我们医官的份内之事,赵大哥不必挂怀。”谷昭道:“那好,咱们扯平了,你快快起来。”白歆怡起身道:“扯平?难道你想耍无赖?”谷昭诧道:“此话怎讲?”白歆怡道:“你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三件事么?”谷昭恍然大悟。 白歆怡道:“如今你只剩下两件了。”谷昭呵呵笑道:“好说,医官但有吩咐直说便是。这件事不算,你仍有三件事可以要求在下。”白歆怡道:“那好,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谷昭一愕,颇有些后悔。 道:“不是在下爱撒谎,只是,你若是知道我的名字,恐怕对你没有好处。”白歆怡道:“那好,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你是刑部公捕谷昭。”谷昭稍微一犹豫还是点了下头。 白歆怡道:“赵大哥,我知道你必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我会为你保密,你放心,赵大哥。”谷昭闻言,对此女兰心慧智,善解人意颇为赞赏。 道:“好吧,白医官。”白歆怡低声道:“我叫白歆怡。” 卷十 子午凝魂9 直呼其名不礼貌,谷昭也不能再装糊涂,灵机一动道:“那好,歆怡姑娘,咱们说定了。眼下,谷某处理了这具尸体后,得抓紧去李茂府救下李生才是,那个李生为人极好,还有恩于我师兄妹,我岂能见死不救?我师妹就交给姑娘了。”白歆怡点头答应,小翠早被谷昭点了昏睡穴,是他二人不想让人心的险恶给纯真的小翠姑娘心里蒙上阴影。 谷昭扛起李材尸体,凌空点开了小翠的穴道,然后便消失于茫茫夜色。 跑到城外树林,简单找个土坑埋了,四周狼嚎不断。谷昭道:“这里有很多你的同类,倒也适合你。”说罢,施展轻功,按照白歆怡的指点不久便来到李府。 这个李府果然不同凡响,单单一扇大门便不输于谷昭见过的任何豪门世家。 谷昭轻身跃至墙头,李家大宅占地千亩,屋宇连成一片。环绕中心是个小湖,一应的亭台楼榭,样样不缺。 上面挂满了灯笼,深夜也是一片光明。由于发丧,到处是白色的冥器和数不胜数的招魂幡。 湖心便有一座纸糊的龙舟,上面燃着七十多根粗蜡,彰显着死者的年龄。 湖对畔似乎是后宅,沿湖东侧,许多手持火把灯笼的家丁在来回巡查。 区区一个民宅,防范丝毫不逊于王府。谷昭算了下距离,施展轻功从湖上跃过,到了中间一踩湖心的纸糊龙舟。 那龙舟只是轻轻一晃,谷昭便已借力再起,轻身落至对岸。正好避开东侧众多守卫,来到一溜昏黑的住宅。 谷昭感觉不像是主人的住房,于是,跃上屋顶。往前再瞧,前面竟又是一个空阔的场地,大小不逊于前院,似乎是主人家的花圃,只不过季节不适,并无鲜花绽放。 谷昭凭借经验猜测一般有花圃的地方,便是主人的卧房。谷昭跃过空地,再登上屋顶,后面是个四合院。 隐约看到对面屋有一丝光亮,而顶上有一个黑衣人,正在向下窥视。谷昭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轻身上前,遥遥一指,便将那黑衣人点中。黑衣人就势瘫倒在屋顶,惊动了屋内人。 门一开,一个妇人探头探脑。谷昭轻轻一闪,妇人只觉身旁刮过一阵小风,急忙关上屋门。 一转首,却见谷昭立在面前,吓得才要发出一声呼喊,已被谷昭捂住嘴巴。 谷昭轻声道:“大嫂,难道忘了在下吗?”那妇人急忙定睛看了谷昭,终于想起在路上曾载了他一程的陌生人。 遂使劲挤挤眼睛,谷昭放开妇人。妇人道:“你不是那为了救女儿去找白神医的赵老弟吗?”谷昭道:“大嫂好记性,在下今夜来此,实在是得知了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遂将李材和李茂狼狈为奸之事简略一说。 那妇人半信半疑,谷昭往头顶一指,妇人举蜡烛照去,原来屋顶早被掀开一条细缝。 正是屋顶黑衣人监视之用。妇人方知自己早被监视,又一想,人家半夜三更前来通知,图的什么呀。 遂完全开始相信谷昭,急道:“哎呀,我那当家的今夜守灵,他自己一人难保不遭毒手?”谷昭问清他在哪里守灵,闪出门去。 这是西厢房,往东三十丈距离,便到了李老爷子生前居住的院子,此刻设成灵堂。 屋里屋外挂满了纸制冥器,风一吹,哗哗啦啦的响。这倒也是极好的掩护,谷昭几个闪落,在黑影中潜行,不一刻,便进入灵堂。 灵堂极为阔敞,正中摆着李老爷子的灵柩。李生跪坐在灵柩前,两侧依旧是纸糊的牛马人车等白色冥器。 谷昭正要上前说话,院外突然有人大喊:“抓贼呀,有贼。”随即,几十只锣同时响起,呼喊声响彻云宵。 谷昭心想,奇哉怪也,好像小贼一来,便被几百人同时发现一般,难道被点倒的屋顶放哨的黑衣人被人发现了? 自己处境大大不妙。谷昭有种中计的感觉,这时,看见正厅左侧有一个纸糊的护法金刚。 比谷昭高出二尺有余。谷昭来不及多想,一闪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纸糊金刚里面。 悄悄在纸金刚胸前抠了个小洞,李生本来跪坐打盹,被嘈杂声惊醒。急忙回首四顾。 这时,一个五旬老者,来领十几名家丁拥进灵堂。李生对那老者道:“大哥,外面为何如此喧闹?”原来老者便是李茂,他正侧对着谷昭,谷昭看不到他的模样。 那李茂道:“都四下搜搜。”那些家丁立即在灵堂内四处查看。谷昭忙将撕开的裂口,用手掩住,加上处在阴暗处,家丁没看出蹊跷。 一名家丁道:“回老爷都查看仔细了,这里没有贼人。”李茂一挥手,众人退出。 李茂道:“贤弟呀,适才有人看见咱们府里进了贼。为兄不放心你呀?特带人过来看看。”李生道:“多谢大哥挂怀。”李茂道:“为兄身体不适,这些日子多亏了贤弟啊,让你劳累了。”李生道:“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干嘛分得这么清楚?”李茂嘿嘿道:“干嘛分的这么清楚?嘿嘿,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当年分家时,你干嘛还带走了我李家一多半的财产?”李生道:“这……哥哥说的是,不过兄弟认为,所谓亲兄弟明算帐,家产自可分得一清二楚。但人情事故,骨肉亲情,却不必分得那么明了。”李茂道:“哼!说得轻巧。当年你拿着大把的银子跑到潮州去享福了,却留下我一人守着李家的家业,这些家业搬不动,挪不走,不能当钱使,不能当饭吃。卖掉吧,老头子还不让。哼哼,这些年可难为死我了,老爹真是偏向你啊。”李生道:“哥哥怎能这么说,当年分家时,我李家最盈利的制绸厂爹爹便分给了你,兄弟拿到的多是些沿街店铺。后来,弟走时还折低价给了哥哥。为此事,贱内至今还埋怨兄弟呢。弟弟不计较,不就是为了兄弟和睦吗?”李茂突然暴躁道:“你左一口一个亲情,右一口一个兄弟。今日,就当着这个死老鬼的面,咱们理论理论,当日到底谁占了谁的便宜。”李生见李茂对亡父不敬,一时也有些气愤不平道:“你竟然对亡父如此不敬,那好,咱们就把多年来憋在肚子里委屈理论清楚,看看到底是谁得了便宜还卖乖。”李茂道:“好说,我问你,咱家除了制绸厂外,还有几处产业?”李生道:“五店十三铺。”李茂道:“你得了几处?”李生道:“三店十铺。”李茂道:“哼,也就是说,我只得了二店三铺。你自己掂量掂量哪头重,哪头轻?”李生道:“可是,大哥你得了制绸厂。当时,单单制绸厂的月入便足以顶我那三店十铺,哥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李茂道:“胡说!制绸厂现今早已不姓李了,我经手之后不到一年,金陵先后开了四家绸厂,咱李家制绸厂家什破旧、工艺落后,自然争不过人家,渐渐地连一匹绸子都卖不出去,我只好把制绸厂作价卖了。”李生道:“那是你经营不善,你为何不将绸厂改造,我李家的绸厂享誉中原数百年。岂能为了这一点挫折,便一蹶不振,你遍卖了祖业,父亲竟能答应你?”李茂道:“说得轻巧,改造?你走时,将家里的钱财全都带走了,我拿什么改造?”李生闻言,自觉有些理亏道:“可你为何不跟弟弟通个信,弟弟安能对祖业弃之不顾?”李茂缓缓踱到灵柩旁道:“这些年来,老死鬼为了这事终日对我漫骂不休,但他却不想想,这些年我养着五百多人的一个大家子,要是光指望那些盈亏参半的店铺过日子,早就饿死了。还不多亏老子有其他生财之道,老不死的就知道个骂、骂、骂。哼哼,你猜后来怎么着?”李生看着李茂狰狞的嘴脸有些害怕道:“大哥你……你怎的了?”李茂道:“后来,他躺在这了,哈哈……”李生道:“你……你怎能如此对待爹爹。”李茂道:“听说,你那老不死的岳父也才死,你已然完全接管了他的产业?”李生道:“是。”李茂道:“那太好了,老子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只有三个女儿,你的家业该着由我接管。”李生道:“可是……弟弟仍然健在,凭什么让你接管?”说完,才体会出李茂的意思。 惊呼道:“哥哥你……你难道……别忘了咱们可是亲兄弟。” 卷十 子午凝魂10 李茂一回首,脸上布满狰狞的杀气。恨声道:“你早该死了,这个死老鬼赖着不走,我便送他走,你若赖着不走,哥哥也送你一程。”李生脑袋轰鸣一声,愤怒赶走怯懦。 怒吼道:“原来爹爹是你杀死的,弑父杀弟,你这是十恶不赦之罪,死了是会进地狱的。”说罢,只见李茂已然杀气腾腾走过来。 李生刚升起的一点勇气立即烟消云散,连连后退。李茂是练家子,而李生自小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 谷昭全看在眼里,心道,省事了,他们兄弟自己掰扯明白,倒省得他去解释了,冷不丁说他哥哥要杀他,他还不一定信。 谷昭眼见李茂将拐杖朝李生砸去,忙欲使出清天指法解救。不料奇变陡生,李茂一声惨呼向后横飞,重重摔在其父的灵柩上。 李茂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指着李生颤声道:“你……你……你怎会武功?”但见,李生缓缓走上前来,面带寒霜,跟刚才的怯懦样子判若两人。 李生道:“哥哥真是健忘,还记得弟弟小时候体弱多病,父亲曾为我请了位崂山道士驱魔吗?道长教我的驱魔之法,实际上就是内功心法。而弟弟自小便不喜舞刀弄剑,因此,虽然学会了内功,却也并不张扬。后来,我发现内功除了护身御敌外,最大功效在于强身健体,弟弟因而几乎从不得病。”李茂道:“你骗得我好苦,嘿嘿,耍阴谋哥哥不是你的对手。”李生叹道:“今夜是弟弟今生惟一一次出手,别说是你,这数十年来就是贱内也不知道我会武功。”谷昭大嘴半天没合上,惊骇之情丝毫不亚于李茂,他跟李生同行几日,亦未发现李生竟是内家高手。 谷昭看着兄弟相残,感慨万千,此情此景,蓦地想起红泠,雨侬,雨飘三人之间难道,雨飘也……谷昭一联想到雨飘。 脑海中立时翻腾不休。再看看眼前的李生。谷昭摇摇头,暗叹一口气,对接下来的事情已然毫无兴趣。 正好李生背对着谷昭,谷昭遂施展轻功,轻轻从罗汉肚里钻出,几个闪落便出了李府。 回首望了眼巍峨的宅门,对金玉其外华丽包装下的豪门大院又多了分鄙薄。 谁叫他自己不请自来去瞧了一出人间的豪门丑事?谷昭记挂着红泠那边,经过这半宿折腾,待赶到医馆时,已然曙光初露。 谷昭仍是从后墙翻入院内。乍一进院,空气中便掺杂着一股血气的味道。 往前一看,地上横着大黄的尸体。谷昭暗道,不好,有人闯进来了。急急奔向白医官小院。 刚过小园门,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家丁。想是被人发现,便下了重手。 赶到白医官院子时,谷昭轻轻跃上屋顶,居高临下一看,只见恶罗刹正笑眯眯在院中石凳上仰首看着谷昭。 就似约定好了,在这等着他一般。而恶罗刹身边的石凳上坐着白歆怡,小翠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谷昭心里咯噔一下,暗恨自己多管闲事,早知李生如此,自己完全可以带着红泠早早跑路,也不会连累白医官。 同时,谷昭见再次被恶罗刹追到,心下对她的追踪能力,觉得匪夷所思,自己日夜奔驰,也只在此耽搁二日,茫茫天涯,她凭什么这么快便能准确无误的追到? 谷昭不知道恶罗刹天上有哨兵,一开始因为易了容,加上在马车里,一度让恶罗刹的大雕失去目标。 。后来,在白医官要求下除去伪装,才被雕再次盯上。恶罗刹朝谷昭笑眯眯一招手,谷昭见她有人质在手,并不敢造次,只得跳下。 强作笑颜来到对面石凳坐下,心里却全是苦水。恶罗刹看出谷昭沮丧。 不禁得意笑道:“乖弟弟,姐姐知道你停留在此就是为了等姐姐,姐姐来玩几日,弟弟莫怪才是。”谷昭此刻毫无心思跟她斗嘴。 垂头丧气的样子显露无遗。恶罗刹道:“怎么这么丧气,难不成不欢迎姐姐?”谷昭忍不住笑道:“你是个谈笑间就能把人生吞活剥的老虎。见到你,谷某躲之不及。”恶罗刹道:“哼,叫姐姐。这么丧气,可不像你。”谷昭朝恶罗刹身后一指道:“他是你找来的帮手?”恶罗刹奇道:“谁呀?”刚一回头,谷昭疾如闪电,一把将白歆怡拽到自己身边,大半个身子挡在白歆怡前面。 谷昭计谋得逞,得意笑道:“哈哈,姐姐这回又处下风了。”恶罗刹道:“哎哟,我的乖弟弟哟,啥时候也学会用着下三流的手段了?”说罢,看了眼白歆怡道:“她是你的心肝?”谷昭窘道:“莫胡说,这位白医官乃是谷某的恩人,我师妹多亏她才得以不死。”恶罗刹道:“不死有什么用,当个活死人还不如死了呢?死了一了百了。”说罢,盯着谷昭,眸子里渐渐有团火在跳动。 谷昭道:“姐姐还是在为姐夫伤神,平心而论,那日怪不得弟弟。” “住口。”恶罗刹果然娥眉倒竖,脸上升起一团杀气。谷昭道:“那好吧,要报仇只管冲着谷某来,跟闲杂人等无关,跟这位白姑娘更是无关。”说罢,看了眼白歆怡,这才发现白歆怡一双大眼急得骨碌碌转,额头全是汗水,想是被封住了穴道。 谷昭点了几点,竟未能解开。抬头看了眼恶罗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劳烦大姐。”恶罗刹嗔道:“现在又叫我姐姐了,刚才还吹胡子瞪眼的,要把我吃了似的。”谷昭暗忖,今日恶罗刹怎地如此胆大,就算有恶魔陀助阵,谷昭以一抵二自信得胜不易,但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 突然想起红泠,暗道不妙,看恶罗刹有恃无恐的样子。这恶魔陀会不会……谷昭急忙站起,一阵风般冲进红泠的小屋。 却见一个满头银发梳理的顺顺贴贴,发长直垂至臀部,而脸上却光洁红润,一丝皱纹都不见的说不清年龄的妇人坐在床前,手里握着红泠的脉搏。 而恶魔陀垂首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谷昭见此情景不禁呆住。不知这妇人什么来路,但已将全身内力运气,白羽罡气散发出冉冉光雾。 谷昭在凝神戒备,准备伺机夺下红泠,溜之大吉。白希珍分明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内息就在身侧,就象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随时要爆炸一般。 白希珍暗忖,难怪几个徒弟不是他的对手。冷冷地问道:“你就谷昭?”谷昭道:“在下正是,敢问这位……这位大姐如何称呼?”白希珍怒道:“什么?大姐?我年纪当你奶奶都够了。”谷昭这回看清了白希珍全貌,尽管白希珍驻颜有术,但历经沧桑岁月的人骨子里有股气质是掩盖不了的。 谷昭抱拳道:“前辈,不知有何贵干?”白希珍缓缓放下红泠胳膊,站起道:“哼,你杀了我的徒弟,你说我能有何贵干?”谷昭恍然大悟。 怨不得恶罗刹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把师父请出了山。谷昭解释道:“前辈何不听晚辈把其中缘由说清再动手不迟?”白希珍道:“我徒弟都跟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岂能听仇人狡辩,受死吧。”说罢,抬起手掌,室内立时风声骤紧,谷昭大吃一惊,暗道好强的内力怕伤了红泠。 急忙向后一跃逃出屋外。轻身一跃便跳上屋顶,白希珍以为他要逃跑。 追出屋外喝道:“你不管你的师妹就尽管逃。”谷昭站在屋顶看了眼恶罗刹,一跃而下,道:“你们师徒怎地都是如此咄咄逼人。”恶罗刹笑道:“乖弟弟,屡次三番叫你跑了,今日有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在此,看你还怎么跑?”谷昭知道恶罗刹是万万不会放过自己,看白希珍似乎并非恶毒之辈,只能把唯一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遂道:“前辈,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你们和我谷昭的恩怨,尽管冲我来,何必抓弱质女流做要挟,传出去,前辈英名不保。”这话对白希珍果然奏效。 她和金冶子卷土重回中原,便是要完成当年称霸中原的夙愿,名声自然很重要。 再加上看谷昭为了师妹不顾自身安危。不由想起当年金冶子为了救她,被仇家差点杀死的旧事。 心下对谷昭颇有好感。遂点头道:“嗯,冤有头债有主,你若能胜过我,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若是败了,就把命给我留下吧。我绝不会难为这俩女娃子。” 卷十一 金冶白发1 谷昭道:“前辈一言九鼎,那谷某谢过了,看招。”谷昭抽出信玄刀,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霞光,一式 “沧海潮汐”舞起眩目的十八道气浪,携带雷霆之威,万钧之势,层层叠叠涌向白希珍。 白希珍咦了声,面带诧异,手上不敢懈怠,双掌在胸前一开一合,每次开合,便有股强猛无匹的气流迎向谷昭的剑气,隔在二人中间产生咝咝碰撞。 白希珍满头银丝,随气浪激烈的鼓动,犹如天神下凡。待谷昭 “沧海潮汐”用尽,第二式 “乘风破浪”紧接着 “翻江倒海”连续两剑,绚起一丈光华将白希珍罩住。白希珍见招拆招,似乎对谷昭的剑法极为了解,从容而有暇。 谷昭见功力相差悬殊,心知必败,索性也不使白羽幻仙剑了。只凭沧浪剑法周旋,偶尔剑中夹掌,使出几招白羽幻仙掌。 反倒是白羽幻仙掌和清天指法能让白希珍紧张下。谷昭暗忖,难道传我剑法的东海孤客和此人有什么关系? 遂将信玄收起,完全使用白筱天的武功。果然,白希珍开始全神贯注与谷昭比对。 原来,白希珍见谷昭使出的剑法,竟是他男人曾用过的招数,心下亦是暗暗奇怪。 生怕与金冶子有什么关系,下手留了许多情面。但谷昭一换招式,白希珍便不得不全力应对。 二人斗了二百余招,谷昭一掌推来,白希珍无心再战。使了个粘字诀,一掌将谷昭手掌牢牢吸住。 再用十成功力一摧,谷昭踉跄向后摔倒。谷昭缓缓爬起,擦去嘴角血迹,道:“晚辈败了,前辈当要信守诺言。”说罢,信玄刀翻转,一刀抹向脖子。 白歆怡在旁见状惊悸过度,蓦地晕过去。就在这电石火光间,谷昭太阳穴上猛地一痛,信玄刀再也拿不住,脑袋一沉,一头栽倒在地。 只听恶罗刹惊呼道:“师娘你这是干什么?”白希珍道:“唉,这么个好汉子师娘也是头遭遇到,实在是不忍心杀了他。我看还是带着他们上京城交给你师父处置吧,如果你师父认为他该杀,到时再杀他不迟。这小子被我独门点穴法制住穴道,不怕他能耍什么猴。”实际上她是见谷昭路数和金冶子颇为相象,恐怕误杀了自家人,见到金冶子自然水落石出。 恶罗刹道:“可是,师娘……”白希珍不耐道:“好了……他虽杀了老二,可也是先被你们下毒,被你整瘸了一条腿,人家也没找你报仇不是?他该不该死,到时还是由你师父做主吧。”说罢,扭头走开。 恶罗刹恨恨地看着被点穴道的谷昭,终不敢违拗师父意思,悻悻离去。 谷昭浑浑噩噩之际,猛地被人一脚踢醒。睁眼一看,却见恶罗刹正端着一盆米饭半蹲在他面前,而他正处在一辆马车包厢中。 谷昭想起自己被点穴前,白希珍所说的话,看来正是在去京城的路上。 而恶罗刹分明是来送伙食的,谷昭一抬眼,二人目光相交。恶罗刹眼里半含讥笑,半含怨恨,还有一丁点其他情愫在内。 谷昭至此,终于知道恶罗刹和恶罗汉感情之深。忘了是三恶屡次三番寻衅滋事,最后自作自受,心底反倒股子涌起歉疚,叹道:“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何不一刀将我杀了?”恶罗刹脸上掠过一丝无奈,道:“若无师娘在此,你就是有十条命此刻也早没了。”说着,把饭放在谷昭面前,口气突转,又复顽皮模样道:“你小子命好,不知给我师娘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仅不杀你,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不还给你送饭……”陡听车外,白希珍骂道:“老三,又在说师娘的坏话,看来不把你舌头拔下来,你是改不了了。”恶罗刹脸色立时大变,她没料到白希珍这么远也能听到她说话。 急道:“没有,没有,徒儿怎敢说师娘的坏话。”恨恨地看了眼谷昭,急忙返身走出车外。 见师娘没有再追究的意思,稍稍宽心。这师徒三人加上谷昭师兄妹一共雇了两辆马车。 白希珍和恶魔陀加上红泠在前面包厢,而恶罗刹和谷昭还有个车夫在后面,二车相距三丈左右。 谷昭醒来后,不知红泠现下情况,十分忧急。想找个人问问,可车里只有恶罗刹,正思量着怎么开口。 这时,恶罗刹道:“师娘,那个骚蹄子还在跟着咱们,依我看杀了算了。”谷昭闻言已经急忙从车厢缝隙往后看,隐约看打百丈开外,远远有辆马车跟在后面。 谷昭心道,难道是白医官?但又一想,不能吧,她救了红泠,我帮她报了仇,互不亏欠,她万万没有冒险跟来的道理。 这时,白希珍道:“都老大不小的了,就知道打打杀杀的,那样一个弱质女流,杀她又能有何威风不成?”恶罗刹道:“可是,徒儿已经警告她好几次了,她一副痴样让人好不烦闷。”说罢,又瞪视了眼谷昭。 谷昭这回明白了,老脸霎时飘过一朵红云。恶罗刹瞧得仔细。戏虐道:“哟,我这乖弟弟也知道害羞啊,你可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呢。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风流潇洒公子哥呢?你瞧瞧你,胡子满脸,邋里邋遢,蓬头垢面……”谷昭接道:“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歪脖瘸腿。”恶罗刹听他说瘸腿,不由看了眼谷昭的瘸腿,那可是她的杰作,冷哼一声,扭头不理。 这时,前面马车停下。白希珍道:“三丫头,你把她叫过来,我跟她好好说说。她若是再不听,可就休怪师娘翻脸无情。”白希珍闻言向后跃去,谷昭想起遇到白希珍以来种种。 心道,三恶心狠手辣,没想到她们的师娘反倒并不凶恶,红泠跟她一车,谷昭心里略微宽心。 不一时,后面马车赶上来。车夫一带丝缰。从马车上走下小翠,谷昭心里咯噔一下。 暗道,白姑娘啊,你为何这么做?果然,白歆怡紧随其后下了车,在恶罗刹呵斥下,俩人战战兢兢地走到白希珍面前。 白希珍看了眼二女,见二女弱不禁风的娇弱模样,不忍恶语相向,轻声责问道:“你这两个丫头,不是说过几次了,不许再跟来。难道,非要杀了你们不成?”二女知道这些人的毒辣,医馆十几个家丁,上来便被二恶杀了个干净。 小翠一时惊惧至极,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白歆怡一咬嘴唇,强撑道:“老……老人家,你们走你们的便是,我……我们也是……去京城。”恶罗刹喝道:“胡说。”说罢,提掌上前。 吓得白歆怡双手掩面,抖成一团。恶魔陀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白希珍瞪了恶魔陀一眼,恶魔陀急忙闭嘴,不敢再作声。 白希珍道:“行了,你这丫头在我老人家面前就别装了,你是舍不得情郎吧?”白歆怡放下手,脸上已然红通通一片,螓首低垂。 这时,谷昭在车厢内急道:“老前辈,让在下劝劝她。”白希珍点头道:“好吧,去跟你的情郎作别吧。”白歆怡莲步轻移,来到谷昭车厢前,二人隔着车窗。 谷昭从车窗缝隙中看到白歆怡垂首捉着衣角,样子颇为扭捏。谷昭道:“白……歆怡姑娘,谷某此刻身陷囫囵,九死一生,姑娘速速离去吧,这些人心狠手辣,你能活到此刻已是幸运了。”白希珍怒道,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恶罗刹格格娇笑。谷昭忙道:“当然了,若不是白前辈的心肠比她那俩徒弟好的实在太多,此刻你我都没命了。”恶罗刹哼了声。 白希珍没再作声,而白歆怡只是低头不语。这时,小翠也过来拉白歆怡带着哭腔道:“小姐,咱们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好怕她们,还是不要……”二女在医官多年,足不出户,见到的无不是笑脸相求的病人,哪里见过世间真丑恶。 只恶罗刹的冷脸便叫二女吃不消,再加上一旁恶魔陀老是咽唾沫,那眼神直恨不能将二女生吞活剥。 但白歆怡心里有事,骨子里竟无比坚强,就是低头不语。这时,谷昭有点急了,猛地将头探到包厢小窗畔,朝小翠使了个眼色。 道:“小翠姑娘,快快拉开你家小姐,我们要赶路了。”小翠机灵得很,立即明白谷昭话中有话,急忙搂住白歆怡胳膊。 白希珍道:“继续。”马车缓缓开启,刚行出不远,从后车厢木缝中掉落一块薄木板。 白歆怡急忙上前去捡,小翠死死拉住,只见恶罗刹猛地从车窗探出头来,恶狠狠道:“再敢跟来,老娘绝不再留情。” 卷十一 金冶白发2 直到马车从视野中消失,小翠才跑去捡起木板。白歆怡一看大喜,原来,谷昭知道白歆怡有心相救,但是她这样跟随又有何用处呢? 于是,谷昭灵机一动,从木厢上抠下一块薄板,咬破食指,在上面写下师父白筱天的住址。 希望白歆怡能前去通知师父一声,好前来相救。谷昭一算计,山海关离京城不算遥远。 三恶这边赶路不紧不慢的,若是白歆怡快马加鞭还能来得及通知师父,但这样就得辛苦二女了。 谷昭跟白歆怡相识时间虽然不长,却有种早就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缘? 谷昭刚一这么想脑海中迅速浮起一条绿色身影,谷昭急忙给了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三心二意。 熟料,恶罗刹一直在暗中留意谷昭,见谷昭给了自己一耳光,还以为他恼恨自己被擒。 嘻道:“哎哟,我的乖弟弟,打的疼不疼,打在弟身痛在姐心,要知道你这么顽皮,姐姐都没舍得打你呢。”说罢,过去托起谷昭的脸来,仔细看来看去。 谷昭穴道被封,一点内力没有,只能任她调戏。恶罗刹边看便轻声道:“多亏没留下瘀痕,要不让师娘看到了还以为我公报私仇,偷偷虐待你呢?”说罢,内力一摧,谷昭便觉脑袋如同被两面巨石挤压,立时便要崩裂一般。 忍不住,痛哼了一声。白希珍在前面突道:“三丫头,你过来一趟。”恶罗刹脸色发苦,喃喃道:“这也能听到,真是活见鬼。”恶罗刹硬着头皮跃上前面马车,跪在白希珍面前,一副惶惶模样。 白希珍道:“师娘不是说了暂时不许你动谷昭的吗?为何师娘的话搁在你这儿老是要重复呢?是不是这几年不在师娘身边,性子野了,师娘管不了你了?”恶罗刹心气难平,顶嘴道:“师娘既然看着外人顺眼,杀了徒儿便是。”白希珍没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极为恭顺的徒弟,突然敢跟自己顶嘴,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说罢,举掌便要掴恶罗刹。 这一路上,恶罗刹对师娘如此善待谷昭早已不满,此刻骨子里崩出傲气,不但不躲反而梗着脖子迎上,闭目等死。 白希珍本是想吓唬她,结果被反将一军,骑虎难下。这时,谷昭看到前面车厢的状况,遥遥喊道:“前辈息怒,她并未虐待我。”白希珍正好就坡下驴,缓缓放下手掌。 看恶罗刹的眼泪从紧闭的眼内流出,不禁轻声叹息道:“唉……三丫头,不是师娘袒护外人,老二死了我也很心痛。可是,当日谷昭这小子所使的剑法跟你师父的武功如出一辙。你也知道,你师父近年来一直在找寻师门,留下个活口或许能给你师父帮上大忙呢。你放心,这小子杀了老二,以你师父的性子,他早晚是个死,你干嘛急于一时呢。”恶罗刹擦去腮边泪。 啜泣道:“是,师娘,徒儿明白了,可是……”说着目光看向躺在白希珍身后的红泠。 白希珍明白她的意思,道:“这丫头该跟你没仇吧?”恶罗刹道:“是没仇,可是魏孤行勒令只要跟谷昭有关联的一干人等,皆要杀之而后快。”白希珍哼道:“他算个屁,敢给老娘下命令,我还就偏偏不听他的。”转首轻轻把红泠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 道:“这丫头挺可人的,师娘第一眼看到她时就想起了你师妹。”说罢,目光逐渐迷离,浑然穿透浩瀚宇宙,远远见到一个红衣少女在向自己招手。 恶罗刹急道:“师娘,不要想了,身体重要。”白希珍面色悲戚,朝她摆摆手,恶罗刹只得站起跃回谷昭的马车。 白希珍兀自发呆,眼中流出两行泪水。恶罗刹回到谷昭身旁坐下,对谷昭悄声道:“哼,别以为我会感谢你,咱俩的事儿没完。”谷昭道:“不劳大姐感谢,只要你告诉兄弟我那师妹怎样了?”恶罗刹道:“好得很,比你我舒坦多了。”谷昭喜道:“听白前辈的意思,你还有个师妹?”阿罗刹一惊,一把抓住谷昭,一试之下知道他穴道并未解开,方宽心道:“你好长的耳朵啊,没有内力能听的这么远。”她不知道谷昭会 “静耳术”,车内任何动静也没逃过谷昭的耳朵。谷昭笑道:“兄弟别无长处,就是有双顺风耳。”恶罗刹端详谷昭笑道:“其实,姐姐还真有点佩服你的临危不惧。好吧,我告诉你。”于是,恶罗刹便将音量压到最低,悄悄讲给谷昭。 原来,白希珍年轻时曾遭过恶霸凌辱,多亏金冶子路过相救。后来二人一见钟情,缔结良缘。 不久,白希珍发现怀了那恶霸的种,羞愤之下,便服药将胎儿打去,却因此落下病根。 此后的十余年中多次堕胎,直到不惑之年时才顺利诞下一名女婴。夫妻二人晚年得女自是不胜欢喜,取名为金欢,视若掌上明珠。 金冶子一生痴迷武道,并未再娶。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金欢成长过程并不顺利。 受到堕胎药影响,金欢生下来时只有四斤多一点,日后体质孱弱、百病缠身,全靠金冶子日日渡以内力勉强维持,到十六岁时,终于不治撒手人寰,金冶子和白希珍痛不欲生。 一怒之下,夫妻二人将当年卖给她们堕胎药的人全家灭门。气虽出了,可此生再也不能有天伦之乐。 白希珍随俩徒弟闯入白医官屋内,乍一看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红泠时,一颗心就绷了起来。 当她看清红泠的容貌时,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一时间老泪横流,抓住红泠的手就不想离开。 快二十年了,金欢最是喜爱红色,死前也是身着一身红衣,一如红泠般静静地卧在床上,甚至脸上的憔悴纹理都如出一辙。 红泠和金欢难道真的就那么相像吗?其实,是时间冲淡了白希珍的记忆,那年月又没照片,已经死去了近二十年的人的音容笑貌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只不过白希珍是越看越像,而红泠跟金欢死时的年龄,都是女人的花季。 此刻红泠哪怕只有一半的相似,就足以唤起思女心切的慈母的悲切情怀了。 那一瞬间,白希珍心里有了主意。她一探红泠脉搏,心道:活该遇见我,是这孩子的造化也是我的造化。 金欢是我给了她生命,而眼前这丫头也只有我才能给她再生,这是老天变着法子让我母女在二十年后重逢啊。 想到此,白希珍默默感谢上苍。并在收服谷昭之后就开始全力以赴着手治疗红泠。 谷昭听完恶罗刹讲解完,顿时心花怒放,知道师妹有救了。道:“你师娘真的有把握治愈红泠吗?南海蝎子毒好生厉害,连白医官都无法治愈。”恶罗刹冷哼道:“论传统医术我们自然不行,可是施毒解毒,老娘的本领便是天下第二,第一就是我师娘。区区南海蝎子毒算得了什么,跟弟弟你中的毒差得太远了。”说罢,看了眼谷昭的瘸腿。 又道:“这‘刻骨铭心’毒,是姐姐偶然间得到的,就连我也没破解的办法,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带着毒死,还可以趋避蛆虫。”谷昭笑道:“那是,若有个豺狼虎豹的想吃我,还得给兄弟我陪葬,岂不有趣得紧?”恶罗刹被他这句逗乐了,咯咯笑个不停。 谷昭趁她心情好,打铁趁热,问道:“兄弟知道天下还有种奇毒比这‘刻骨铭心’毒还要厉害百倍。”恶罗刹一听还有她不知道的毒,顿时勾起好奇心。 谷昭便把雨侬死时的外观以及众人的讲述告诉恶罗刹。当然,当时只有雨飘自己知道那毒的名称。 而谷昭欲完全破解当日谜团,就得先知道雨侬到底怎样死的。恶罗刹听谷昭讲完,眉头紧蹙,忍不住放声道:“天下间竟有你说的这种毒?肌肤相接便能相传?那还了得?一传二、二传三、如此下去,只需一点点毒便可杀尽天下人。哼,不可能。我只知道有种这样的毒只能一传二,再往下传毒性就微弱得很了。”这时,白希珍已回过神来,听到恶罗刹的话,骂道:“枉你整日自称尽得我的衣钵真传,怎的连能连传百人的火蚂蚁毒都不知道?”恶罗刹哎呀一声,恍然大悟,道:“徒儿竟然忘了火蚂蚁毒,徒儿真是愚钝。”白希珍问谷昭道:“谷昭,你说说,你既然见过火蚂蚁毒,那你必是碰见西域红教法王咯?”谷昭道:“晚辈从未听过此人。”白希珍奇道:“那可就怪了,西域火蚂蚁虽然不少,但要熬制出一小瓶成毒来,却非常繁琐。据我所知,只有西域红教法王有此秘术,一小瓶便千金难求了。”谷昭道:“该不会是赠送别人的吧?”白希珍道:“不会,那红教法王极其吝啬,送人是万万不会的。”恶罗刹接话道:“师娘,那老色鬼送寻常人自然舍不得,但送给他用得着的人就难说了。”白希珍叹道:“你是说送给魏忠贤?”恶罗刹道:“嗯,九千岁权势熏天,谁不想巴结。徒儿的‘刻骨铭心’毒他便一再想要,可徒儿只有一点,哪里舍得给他,都送给谷昭弟弟了。”说罢,不怀好意地看着谷昭。 谷昭抱拳道:“多谢大姐美意,但以后对待兄弟切莫这么慷慨。”恶罗刹哼道:“我不是说了么,没有以后了,见到我师父,你就……哼!” 卷十一 金冶白发3 夜幕降临,众人困倦,找了个就近的客栈住下。第三日方赶到了有齐风鲁韵之称的千年古城——临淄。 老远一瞧,城墙巍耸,甚有气派。进入城内,但见街道整洁,井然有序。 新年虽过,家家户户门前依然挂着齐整的新桃旧符。沿街两侧更是三步一个字摊,五步一个画坊。 人人一副斯文样,之乎者也更是充斥街头小巷,可见当地文风之盛。恶罗刹问过谷昭道:“你做了这么多年捕头,可曾来过此地?”谷昭摇头道:“古齐之风今犹在,谷某来这里是多余的。”恶罗刹也很感兴趣,正好到了午餐时间,跟师娘说了声,先去找了家酒馆。 白希珍不得意恶魔陀,让他和车夫看护着红泠,三人在二楼找了座位坐下。 恶罗刹问谷昭道:“何谓古齐之风?”谷昭道:“这里离孔老夫子的家乡不远,又是春秋五霸时古齐国的都城,孔夫子曾在此地事过齐主。曾闻本地一曲韶音,而三月不知肉味。几千年来受孔老夫子影响最是深远的也是此地。据说这里的百姓至今仍保持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传统;这里还是姜太公的封地;有我中原最早太学——闻名遐迩的稷下学宫。你们看,就连寻常的贩夫走卒也人人一身斯文打扮。这里的孩童不用上私塾,因为家家俱识字。所以,我说古齐遗风今犹在。都是斯文人,大多明事理,我这捉奸逐恶的捕头来此地自然是多余的了。”白希珍奇道:“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就不信这里连个偷鸡摸狗的鼠辈也没有。”恶罗刹道:“师娘,人家谷大捕头可是钦赐五品的刑部名捕,哪能为个偷鸡摸狗的鼠辈便来此地?”谷昭道:“晚辈说的是本地至今未有大案。至于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吗?有也无伤大雅。”白希珍得理不饶人道:“可是,刚才你还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古齐遗风今犹在吗,这岂不自相矛盾?”谷昭被将了一军,正想辩辞,却听旁边一桌有人答道:“不矛盾,绝不矛盾。”三人寻声望去,只见邻桌站起一位五旬左右,文士打扮的斯文老者。 此老走至桌前,合手施礼道:“老夫这厢有礼了,这位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却甚是了解我古齐遗风,实乃我辈中人。我来替小兄弟回答这位老夫人的问话如何?”白希珍眉毛一挑,道:“你说吧。”老者道:“在古齐之时,孔夫子周游各国,解惑授业,在他的带动下,我古齐之地的杰出弟子层出不穷。深受这些前贤圣者的言传身教,以及一代一代的潜移默化。可喜可贺,古齐之风正如小兄弟所说——今犹在。不过,那时人口稀少,又因人人受孔孟遗风影响,人尽君子而无小人,自然夜可不闭户。家家和乐,人人友爱,自然又能路不拾遗。现如今,临淄小城日益繁荣,外来走卒商贩使得小城人口为原来数倍,其间难保不好坏掺杂良莠不齐。”白希珍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偷鸡摸狗的都是外地人所为,本地人绝不屑为之?”老者啰嗦一圈,被白希珍一句话总结了,点头笑道:“然也。”恶罗刹哼道:“你这是在骂我们外地人。”老者急道:“不敢,不敢,老夫乃是就事论事,各位不妨去看我县衙在册关押的囚徒便知,各个都是外地人。当然,亦不能以点盖面,外地人中亦是好人居多。老夫看三位面相,便知是知书达理,菩萨心肠的好人家。”说到这一句,谷昭差点把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 看向恶罗刹,恶罗刹正柔柔地看着他,眼里全是笑意。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她是好人。 老者刚走,谷昭便对恶罗刹道:“看来,你也喜欢被人说是好人。”恶罗刹哼道:“好人坏人区分的标准是什么?你觉得我坏?我还不这么认为呢?难道你仅凭我毒瘸了你的腿便下这样的结论吗?”谷昭道:“当然不能仅从一件事情来看。你毒兄弟这事,就算是各为其主。但你们去回生堂时缘何要杀那十几个家丁?他们难道都跟你敌对不成?”恶罗刹道:“哼,我们本无心杀他们,可那些家丁持刀弄剑的来围攻我们,我们若不还手,岂非早被他们杀了。”谷昭道:“以你们的武功用不着非杀死他们不可吧?”恶罗刹道:“是他们动手在先,我们自保在后。”谷昭见她蛮不讲理,不禁有些气道:“那我当日杀恶罗汉也是自保。”恶罗刹大怒,举掌欲兜头拍下。 白希珍冷哼一声:“你去给你师哥送点饭去。”恶罗刹看看师娘,恨恨地收回手掌,瞪了眼谷昭,端着菜走出房门。 急匆匆地转过酒馆门口,不料,迎面也急急过来两名老者。恶罗刹急忙一闪,菜汤甩在一人身上,恶罗刹心情不好,没好气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才看清对面是两位老者。 为首的拄着一支铁拐杖,旁边的老者则一身短襟打扮,十分干练。虽然年纪都不轻,却透着股子傲气。 短襟老者骂道:“你这婆娘,菜汤甩了我们一身,却反过来骂我们,岂有此理!”拄拐杖的老者,叹道:“哎呀,老四啊,咱们别跟娘们一般见识了,让人笑话。”恶罗刹正好气没地出。 闻言道:“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找抽是不是?”这下子,短襟老者大怒,骂道:“你个小娘们,老子行走江湖的时候还没你呢?知道我们是谁不?”恶罗刹猛地将菜盘兜头罩下。 二老急忙躲闪,还是被泼了一些。使拐杖的老者顿时气得须发皆张,一拐将地砖砸得粉碎,本想吓唬眼前这妇人。 不想,恶罗刹丝毫不惧。老者怒道:“老七,给我教训教训这泼妇。”短襟老者怒吼一声,上身突地鼓起。 恶罗刹迎面而上,二人两掌相交,啪啪两声,短襟老者惨呼一声,后退丈外,右掌上已被插了四个血孔。 而恶罗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铁指甲。这边一打起来,立即惊动了附近闲杂人等。 又围来三个年纪相仿的老者,其中一美髯老者站在最后,双手背负,像是这群老者的头领,两眼微眯,气势不凡。 恶罗刹冷冷打量了眼,估计他们是一伙的。骂道:“窝狗子上阵老娘就怕了?还有多少老不死的一块上来吧。”拄拐老者骂道:“好阴险的婆娘,快快道出你的名号,否则休怪我贵阳四老下手不留情情面。”此人正是四老的老大崔心远。 原来,贵阳四老自从跟楚云傲斗了个两败俱伤后,自感无颜再回义军。 出了军营,在外养了一日伤,便往贵阳方向行去,准备回老家。不想,半道正碰见雁南迁。 而雁南迁呢则被忘愁震退后,亦感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回去。权衡一日,为了爱徒还是准备铁着老脸回去。 结果他无意间在城外不远处看了一出让他瞠目结舌的场景——那是两个人之间的决斗。 其中一方是关雪寒。而另一方竟是个一身紫袍,须发皆成银白色,脸上却是光洁无比,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老者。 雁南迁跟关雪寒斗了一辈子,始终难分胜负。此际雁南迁正好看看关雪寒这么多年来的进境。 因此,埋首窥视。关雪寒新有丧女之痛,此刻无疑是最好的发泄之时,二人一交上手,便将其自身武功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而紫袍老者面对关雪寒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始终优雅从容,轻松应对。雁南迁越看越是心惊,天下间竟有如此人物,为何自己却不知道? 单看此人功力似乎不弱于当年的忘忧子。斗了五百多招,紫袍人开口道:“你就这些本事,还是跟老朽走吧?”关雪寒铁骨铮铮,宁折不弯,闻言奋起全身功力,使出看家绝学,欲与紫袍老者拼个死活。 二人身形疾如闪电,迅速在交错中来了几个响亮的掌力对接。人影再分开时,关雪寒已然不支倒地。 而紫袍老者仅被关雪寒绝学扫去半截袖子。雁南迁虽与关雪寒斗了一辈子,但年纪一大,许多事看得淡了。 想现身相救,一琢磨自己也不是紫袍人的对手。雁南迁善于动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踪下去,探清紫袍人的来龙去脉,再伺机下手。 正巧又遇见贵阳四老,雁南迁正需要帮手,这四老武功虽跟他们这些人有些差距,但功力不弱。 关键时刻只要能拖上片刻,便多一分营救出关雪寒的可能。而四老对雁南迁心悦诚服,雁南迁有吩咐哪敢不从。 于是,五老结伙一路跟踪下来。 卷十一 金冶白发4 恶罗刹这一骂窝狗子上阵,无疑把雁南迁也包含在内一并给骂了。雁南迁跟踪紫袍人至此跟丢了,本来心情十分不爽,闻言更是暗暗恼怒。 见四老要出手教训这个口没遮拦的婆娘,正合心意。自己背着手老远只做壁上观。 崔心远看明白了雁南迁的心意,自己先是报出名号,意在震慑这个娘们。 不料,人家丝毫不买帐。而恶罗刹本身也确实没听说过贵阳四老的名号,加上师娘在楼上,自己底气十足。 恶罗刹道:“要问你老娘的名号,西域三奶奶便是。”四老闻言面面相觑,都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牛永昌猛地想起,谷昭便是因为跟三恶激战而受的重伤,急忙跟老大一说。 这回崔心远不敢托大了,老头心想,当日折在六杰手里,还算说得过去。 今日若折在这娘们手里,老脸可真没地放了。崔心远朝司马南一使眼色。 司马南会意,二人一前一后,齐出杀手。上来便使出全身之力,将恶罗刹罩住。 若是单打独斗四老中任何一人也绝非恶罗刹的对手,但二对一则可略胜一筹。 在二老全力夹攻下,恶罗刹果然倍感吃力,方知这四个老头子也不是一般人物。 恶魔陀在不远处的车厢里打瞌睡,这时,车夫见酒馆门口战起,立刻晃醒恶魔陀。 恶魔陀远远一瞧,哎哟,好大的胆,竟敢打我师妹。恶魔陀二话不说,抽出怪刃。 大吼一声,飞扑过来。牛永昌和赵光久一看,一个怪模怪样的丑头陀从天而降,直似飞来一个飞天夜叉。 想起三恶现存二人,知道必是其一。不待恶魔陀站稳,牛、赵二人便一左一右攻来。 六人在酒馆门口激战开来,一时打得难解难分。恶魔陀武功要高过恶罗刹,恶罗刹主要功夫在于用毒,四老中又是数牛永昌最弱。 因此,恶魔陀对付二老明显轻松许多。楼下人一打,引得楼上酒客纷纷注目。 谷昭好奇心大动,忍不住想过去瞧瞧。白希珍冷笑道:“这就是古齐之风。”她只听得下面喧嚷斗殴,却不知道是自己徒弟在打架。 谷昭呵呵一笑。这时,先前斯文老者,挤到窗前,看了片刻。一眼认出下面打架的一人正是刚刚他还说是‘知书达理,菩萨心肠的好人家’的妇人。 老者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谷昭那桌,正与谷昭目光相对,老者脸上立时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心道:老夫说得不错,全是这帮外地人扰乱本地风习。谷昭读懂了老者的意思,对白希珍道:“恐怕闹事的是前辈的两个宝贝徒弟吧?”白希珍抬眼看了眼谷昭,眼中有些诧异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那徒儿虽然跋扈,但有我在此,却也不敢胡乱生事。”这时,陡听下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师娘救命!”白希珍闻声大惊,谁人能伤了恶罗刹? 必是顶尖人物。顾不得谷昭了,一闪身便飞出窗外。甫一站定,便见几个老者东倒西歪,恶罗刹嘴角含血半躺在地上。 而一个骨骼俊朗,风度翩翩的老者,正对恶魔陀连下重手,逼得恶魔陀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原来,恶魔陀对二老虽然应付自如。但恶罗刹这头则被崔心远和司马南逼得狼狈不堪。 一怒之下,顾不得师娘一再叮嘱,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崔心远一杖扫来,见恶罗刹避无可避,正自高兴。 却冷不防,恶罗刹抖手甩来一把毒雾。崔心远急忙后撤,还是吸进一点,但这一点已然让崔心远头昏眼花。 恶罗刹乘机跟进,一爪透胸。司马南急忙来救,恶罗刹反手又是一把毒针,司马南舞袖急挡,刚挡下毒针,却被一团红烟裹住,红烟霎时穿透肌肤,一张白脸立时变成死灰色,闷头倒地不起。 肘腋之变只在一瞬间,雁南迁相救不及,大骂一声:“好歹毒的婆娘。”相距二丈,遥空一掌拍去。 恶罗刹不晓得雁南迁的厉害,还以为几个老头一个水平。不避不退,故技重施。 甩手就是一把毒烟,欲趁雁南迁躲闪之际,痛下杀手。不料,毒烟被掌力带动,竟然全部倒袭恶罗刹。 恶罗刹无异于引火自焚,大慌之下,喊了声救命,便被毒烟反噬,加上被雁南迁的掌力击中,这一下伤得不轻。 白希珍上下打量雁南迁几眼,便知这个老者功力不凡。急忙喝住恶魔陀道:“老大,还不退下。”恶魔陀如遇大赦,灰溜溜跑到白希珍身后,白希珍道:“把她扶到马车上,看好。”雁南迁也趁机打量白希珍,心下猛地醒悟。 暗道,这个妇人,从外观气象来看跟紫袍人极为相象,难道是一家子? 三恶武功不弱,他们的师父自然了得,怨不得能打败关雪寒。这么一想,雁南迁如临大敌,丝毫不敢轻视面前的妇人。 二人久久对视,谁都没说话。这时,围观人群突然有人叫道:“哎哟,三太老爷来了,快让。”人群闻言如潮水般分开,让出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 老者弱不经风,颤颤微微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却并不上前相扶。 老者虽孱弱,眉宇间倨傲不凡。对二人嚷道:“谁呀,为什么打架啊?”二人仍无动静,连看都未看老者一眼,似乎两尊雕像。 这时,旁边有人鼓噪道:“三太老爷问你们话呢?”那三太老爷因为年龄辈份在街上首屈一指,向来走到哪里都被众人众星捧月般敬着,此刻他显然对二人的无视很不满意。 猛地一顿拐杖,道:“岂有此理,你们这些个外地人,胆敢来俺们这里生事,还不快快滚蛋。”这时,白希珍突道:“既然你小看我一介女流,那好,我就先露一手。”三太老爷一听终于有人吭气了,不过好像不是跟他说的。 正待说话,手里一轻,自己手里的寿杖已经不知怎的一下子就跑到银发妇人的手中。 老头张大了嘴, “快快。”手下婢女明白老头的意思,是要她们取回拐杖。婢女急忙朝白希珍走去,刚抬起脚,便被一股无形气墙阻隔。 一只脚凝固在半空,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气墙猛地扩大,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被整体气浪迫的倒退半丈。 这时,圈内二人动了,两条人影疾如流星,猛地碰撞然后纠缠在一起,众人只听到啪啪啪清脆的响声不断传来,两条人影越转越快,最后,只能看出两团灰色的影子,时而离地三丈的高出盘旋,时而在地面粘连。 战了一炷香时间,陡见人影乍分,身形尚未站稳,便又急速靠拢,犹如两道流星急速相撞, “嗡”的一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两道气浪随即从二人之间向外荡散,围观群众被这气流余波扫中,数十人被掀翻。 一时,哭爹喊娘的都有。白希珍和雁南迁激斗了数百招难分胜负,最后,都欲以内力一决胜负。 刚才一掌,便是二人毕生功力的体现。白希珍接下这一掌,气海激荡翻涌,久久难以平定。 一抬眼看雁南迁,却见雁南迁面色不改,默立不动。心下一惊,心道,此刻他若是动手,自己必死无疑。 这老儿是谁,竟有如此功力?殊不知,雁南迁他接下这一掌,才知道自己判断错误,眼前这个妇人功力竟然高过自己。 但他一生死要面子,强忍疼痛,强咽下涌至喉咙的鲜血。实则已受了内伤。 白希珍默运玄功,平复紊乱的气海。再看雁南迁仍然默立不动,心下不禁产生怀疑。 舞起一掌,遥遥推向雁南迁。雁南迁此前临阵跑了一回,自觉大失颜面,此刻在四老面前是无论如何也丢不起面子了。 于是,咬牙提掌迎住这掌,啪的声,不待白希珍内力用尽,雁南迁已然一个跟头倒翻丈外。 正好砸在倒地不起的崔心远身上。白希珍虽然赢了,却也暗道侥幸,如果刚刚对完掌雁南迁再不顾一切紧接着出掌,那么受伤的就很可能是白希珍了。 恶魔陀见师娘取胜,立即跑过来,挥刀就砍。白希珍制止住他,挥手点了雁南迁的穴道,叫恶魔陀将他囚到车内。 然后,白希珍走到三老太爷面前,将拐杖交还。三老太爷目眦欲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希珍返回酒楼。恶魔陀喏道:“师娘,师妹她……”白希珍哼道:“她那么喜欢闹事,就让她多受会罪,以便长点记性。”边说边加快脚步上的楼来,她是怕谷昭跑了。 却见谷昭一人自斟自饮,喝得不亦乐乎。白希珍道:“我还以为你这小猴能趁机逃命呢?哼,我太高看你了。”谷昭道:“晚辈的师妹还在前辈手上,晚辈岂能独自逃生?”白希珍定睛看着谷昭,道:“真的为了你师妹连命都不要了?”谷昭道:“做师哥的倘若连师妹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师父?”白希珍不由啧啧赞叹,对谷昭越发欣赏。 谷昭问道:“前辈打算如何处置雁南迁?”白希珍正要问谷昭那老者是谁。 闻言豁然道:“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雁南迁,怨不得如此厉害。”旋即喜道:“这雁南迁好称当今四大高手之一,他却还不是我的对手,这么说,我当家的此番东来,必然是无敌于天下了。”却看到谷昭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遂奇道:“小子,你不服吗?我的功夫你也领教过了,我那当家的却比我还要厉害不少呢。你说说,当今天下谁能与之争锋?”谷昭道:“晚辈自然万万不是敌手,但是吗……”白希珍急道:“快说,难道中土还有比四大高手还要厉害的人物?”谷昭诡笑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晚辈遇见白前辈之前,亦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岂料,没几下子就输得干干脆脆。”白希珍急道:“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我那当家的此番来中原便是要探寻天下高手。”谷昭道:“以晚辈目前所知尚有两个半高手,至少不逊于令当家的……”白希珍不解道:“两个半?” 卷十一 金冶白发5 这时,恶魔陀急声喊道:“师娘,师妹她快不行了。”白希珍一惊,不待谷昭说完,二人匆匆下楼,白希珍取出解药和水为恶罗刹服下。 马车继续上路,这回恶罗刹和白希珍、红泠一车。恶魔陀和谷昭、雁南迁一车。 雁南迁悠悠醒转,一睁眼却见到一张终日风吹日晒奇丑无比的酱紫糙脸。 也不知道是喜是怒,五官都挤在一起。雁南迁不由一怔,猛地想起这是先前他的手下败将。 雁南迁正琢磨着这丑人的意图,恶魔陀兜头就是一个大耳光扇来,打得响亮干脆。 雁南迁脸被扇的猛一歪,脸上火辣辣得痛,方知是在车厢内。还没等反应过来,又一大嘴巴扇来,此刻雁南迁内力被封,丝毫没有抵御之力。 被这两耳光扇的七荤八素,头顶金星直冒。若说脸上再怎么痛也是外伤,但雁南迁多要面子的人,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等欺凌,堪称平生奇耻大辱,一时又羞又愤直恨不得赶快死了省事。 恶魔陀一直暗恋师妹,见师妹至今仍在车厢内昏迷,差点被雁南迁杀死。 都没先去找谷昭报一剑之仇,将怒火全撒到雁南迁身上。扇了俩耳光还不解气,正欲在打。 一旁的谷昭看不下去了,他知道雁南迁这等身份地位的人可杀不可辱,而这西域粗人懂什么。 于是,在身后大声道:“恶魔陀,你师娘知道你这么干会不高兴的。”恶魔陀转首恶狠狠骂道:“要你管,待会就轮到你了,你莫急。”说罢,将车帘一掀,只见前面的马车已然相距十丈开外。 显然是恶魔陀早有准备,故意叫车夫拉开距离。谷昭嘿嘿一笑:“你这大老粗倒是并不傻,可是,你可知此人是谁吗?那可是你师父点名要的人,丝毫不能怠慢的。”雁南迁此刻虎落平阳被犬欺,正是比死还难受的时间,听到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替他开脱。 仔细一辨认竟是谷昭,真是冤家路窄,想起对谷昭师兄妹二人的种种,不觉老脸更是羞涩。 赶忙把眼一闭,闭目装死。恶魔陀道:“我师父哪里认识他,你休要骗我。”谷昭道:“那我问你,你师父来中原所为何来?”恶魔陀自然知道师父的目的,但又怕谷昭套话,犹豫不答。 谷昭道:“想必是为了会一会中原武林的顶尖高手吧?”恶魔陀只得点头承认。 谷昭继续道:“你可知此人是谁?”恶魔陀道:“不知道。”谷昭道:“那他武功如何?”恶魔陀也极要面子,不愿承认技不如人,道:“反正比你厉害。”谷昭嘻道:“何止比我厉害,他乃是当今四大绝顶高手之一的雁南迁,也正是你师父欲一会的高手。你趁人之危,对其折辱,卑鄙行径自不必说。而你师娘带他回京与你师父一会,到时,你师父见到的是一个遍体鳞伤毫无还手之力之人,焉能还有比试的兴趣?不把你另一条腿打断才怪。”谷昭这几日跟恶罗刹闲聊,听恶罗刹说过恶魔陀小时候顽皮不听话,曾被金冶子打断腿的糗事。 恶魔陀惊道:“你怎知道我师父打断我腿的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好哇,师妹,师兄这么对你,你却跟外人嘲笑我,我还不管你了呢。”说罢,一把松开雁南迁,坐到谷昭对面,一副懊恼表情。 老大一人,心里还蛮委屈。谷昭瞧瞧躺地不起的雁南迁,平素整洁威风的雁南迁此刻却如一摊烂泥般歪在地上,满面污秽,狼狈不堪。 不禁打心里感叹,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雁南迁一味装死,加上身心疲惫,装着装着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他猛地睁开眼,却见谷昭正拿着一条湿毛巾看着他,雁南迁反应不可谓不快。 立时,装出一副失忆的表情道:“咦,是你小子,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谷昭道:“前辈难道忘记了吗,您今日与白前辈一战,被白前辈囚于马车内。”谷昭这么一说,雁南迁一手扶额,半晌方做记起状,叹道:“是了,那个婆娘好厉害,你怎会在此地啊?”谷昭道:“晚辈亦是败在白前辈之手,被她囚在此处。”雁南迁忍不住道:“原来你我皆是天涯沦落人,只不知这妇人是何来历?竟然如此厉害。”谷昭道:“前辈可曾听说过金冶子其人?她便是金冶子的内人。”雁南迁反复叨念金冶子,他与古东城私交甚好。 猛地想起古东城曾说过,无忧子有个师弟很早便远走荒外。又想起当日击败关雪寒的紫袍人和银发妇人穿着形貌颇为相似。 暗忖,原来关雪寒便是被金冶子所擒,而自己则败给他的内人,都是输给了他们一家子,那可是师叔级的人物,这么一想,反倒给自己找了个失败的理由,心里舒坦不少。 雁南迁自慰功夫颇有一套,加上隐居海外这二十年,尤其弃武修文后,对胜败看的并不很重。 雁南迁在谷昭面前被恶魔陀折辱,还多亏谷昭相救。以他的性格,此生此世再也无颜在谷昭面前摆架子了。 俨然判若两人,对谷昭亲切至极。甚至忘了长幼尊卑,反倒令一向知书达礼的谷昭颇有些不适应。 雁南迁道:“原来是此人,怨不得老夫不敌,恐怕目前中原无人能与之匹敌。”旋即又道:“小子,你那师妹……”谷昭一指前面车厢,雁南迁会意道:“唉,说来惭愧,当日老夫亦是鬼迷心窍,希望红泠这丫头吉人自有天相,否则可真是无颜再见老友了。”谷昭遂把红泠系因中毒一事说明。 雁南迁道:“老夫赶到时,只见雨飘倒地,狼狈不堪,而你师妹则步步紧逼。老夫救人心切下,本欲一掌将红泠推开,内力并不到三成,按说红泠的武功闪开绝无问题。但就算是躲不开也决不至于将其震毙,奇怪的是红泠就此倒地便不起,老夫至今亦是很诧异。如今说来,红泠必是中毒在先。”谷昭道:“晚辈本也一直纳闷得很,多亏白希珍前辈很是喜爱红泠,悉心治疗。相信不久后,红泠醒来,一切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雁南迁道:“这么说,红泠就快苏醒过来了。看来雨飘说红泠是眼封印者,看来是不对的。难道……”谷昭道:“必是雨侬无疑。”雁南迁啧啧叹道:“若是老关知道这事,还不定有多伤心呢?好在他此刻生死难料,死了倒也干净,省的将来难过。”谷昭惊道:“关前辈怎的了?”雁南迁道:“老夫来此便是欲搭救老关,虽然我们几十年宿怨未解,但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许多事都看得淡了,一遇上危难,老夫又焉能袖手?”遂把当日看到关雪寒被紫袍银发老者擒拿,尾随至此追丢了却遇见谷昭等人一事说出。 二人唏嘘不止,见雁南迁经历一番折辱,反倒通情达理了,谷昭心里暗暗高兴。 二人低声密议逃脱计划。雁南迁道:“你可曾受了内伤?”谷昭道:“并无大碍,只是穴道被封,内力全失。”雁南迁道:“老夫受了极重的内伤,就算解开穴道也是白搭。干脆我传你一手解开穴道的办法,你好出去通风报讯。”谷昭惊道, “此奇门点穴法非同一般,难道前辈有办法?”雁南迁道:“老关只告诉你我会‘移心换脉大法’,却不知我还会‘分筋锁穴大法’。这两门心法都是我雁家祖传的绝技,老夫虽然学会,这一辈子却也几乎没用过。没想到,到了黄土埋到脖子的年龄反倒要用上一次。”谷昭道:“既是前辈家传绝技,如何能告诉晚辈?还是作罢。”雁南迁闻言奇道:“这‘移心换脉’用处不多,但‘分筋锁穴’明为锁穴的手法,但反着用也是解穴的法门。你若能灵活运用,实战中,可谓妙用无穷。”谷昭故作一副不想学的样子,道:“既然妙用无穷,为何前辈刚刚还说,这辈子几乎都没用过。”雁南迁傲然道:“那是因为老夫这辈子就没遇见过几个像样的对手,用不着那么费劲。再说每个人天赋、悟性、灵性截然不同,同样去练分筋锁穴法,能不能运用到妙处的则因人而异。” 卷十一 金冶白发6 谷昭点头不语,雁南迁见谷昭终于被自己说动。喜道:“你听好了。”遂将分筋锁穴大法详细说给谷昭听,心法倒也不难记,谷昭举触类旁通,一反三,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将心法牢记于心。 这时,恶魔陀拎着一盒饭菜,前来送饭。他已然酒足饭饱,面带得色看着二人吃饭。 雁南迁和谷昭心有灵犀,不再言语,闷头大嚼。恶魔陀嘿道:“快吃吧,再过一日便到京城了。见了我师父,你们都是一个死。”把死字拉得老长,想看看二人表情。 孰料,二人就像多天没吃过饭一样,吃得那叫一个投入。恶魔陀无趣得很,坐到车厢口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 到了夜间,恶魔陀呼噜声震天响,谷昭在雁南迁示意下,默运‘分筋锁穴大法’一遍遍冲击被锁的七重玄关。 虽然谷昭悟性甚高,但毕竟大法不熟练,还要反其道而用,到了第二日午时,方冲开三处穴位。 而此刻,北京城的巍峨城墙已然遥遥在望。二人心里都叹了口气,心知若是在遇到金冶子之后冲开穴道,也是白搭了。 不久,众人进了京城,一路向东厂驶去。这里谷昭并不陌生,当日与花青瑛前来营救李维,虽已时隔一年,往事仍历历在目。 只是当时诸人俱已不在,谷昭心头发酸,强忍悲痛。雁南迁本欲来此救人,不想人未救成,反倒先失手被擒。 自己笑傲江湖几十年,晚景竟然如此凄凉。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情不自禁想到白菡,此刻远隔万里,雁南迁遥遥面对福建方,暗暗祝福白菡幸福。 二人各有心事,沉默无语,冰冷的车轮依旧无情地转动。随着每深入京城一步,雁南迁的心便沉上一沉,真是透心的凉啊。 到了东厂大门外,锦衣卫上前盘查。三恶原本有随便进出东厂的腰牌,然而,此际却遍寻不着。 恶罗刹一时气急,骂道:“瞎了你们狗眼,我们才出门不到一年,就不认识我们了吗?”为首的锦衣卫道:“三大党头,我们焉能不识。但您也知道,九千岁明令进出都要出示腰牌令箭。别说是您,就连厂公都身体力行,每次进出都出示腰牌,何况党头大人消失了有近一年的时间呢。”恶罗刹自然知道这条规矩,魏阉的成功秘诀便是一生唯谨慎,行事处处透着小心。 就连左迎秋临刑前都骂他空有九千岁之名,而无九千岁之气。魏孤行一开始也是以小心谨慎得到魏忠贤的器重。 东厂规矩繁多,把守之森严亦不是白来的,恶罗刹见守卫认死理。她自然也知道东厂的规矩,无奈之下,把怒火撒向恶魔陀,道:“都是你,整天喝喝喝,腰牌哪去了?那腰牌四成黄金打造,我看八成是被你拿去换酒喝了。”恶魔陀有师娘在侧,有火不敢发,急辨道:“没有的事,咱们一出京城,身上贵重物品不都是老二背着吗?”一语惊醒梦中人,恶罗刹猛地想起埋葬恶罗汉时,只是掏了恶罗汉胸前和袖口的兜子。 而腰牌很有可能是被恶罗汉带在腰间。白希珍见恶罗刹半天进不了门。 有些气道:“哼,若不是你师父在这,要我来我还不来呢,区区一个东厂好大的架子。”说罢,提高音量,喝道:“当家的,你在里面吗?”这一喝,声音嘹亮,中气十足,方圆一里内,犹如晴天霹雳。 东厂门口守卫,被这一嗓子震得金星直冒。为首的锦衣卫知道他们要找谁了。 急道:“莫喊了,金冶子不在东厂。”白希珍凌空甩手就是一耳光,道:“金冶子也是你叫的。”那守卫隔着车帘,都没看到里面是何许样人,陡见帘幕一起,相隔一丈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两耳嗡嗡响了半天。 吓得飞退丈外,道:“金……金老,此刻不在东厂,而是随九千岁前往西城门去迎接督主去了。”恶罗刹道:“督主不是在西北讨伐王祖用吗?”守卫道:“党头有所不知,督主已然平定王祖用,凯旋归来。”谷昭闻言心里又是一沉,虽然结果早就在预料之中,但是,没想到王祖用败得这么快。 白希珍对此不感兴趣,道:“你们的那个督主,好大的架子,连咱们当家的都得去迎接他?”恶罗刹道:“师娘,督主乃是九千岁身边的第一红人,权倾天下。而且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师父可能是想早会会他。”白希珍想起谷昭的话,问谷昭道:“小子,你说的那两个半高手中,难道便有此人吗?”谷昭隔着车板道:“正是。”白希珍奇道:“此人年纪轻轻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吗?难道是你说的半个?”谷昭道:“他算完整的一个。”白希珍自然不知,谷昭讲得那半个高手是忘愁了。 因为忘愁只有在入魔时才能爆发惊人的威力,状态波动不稳,所以谷昭只说他是半个。 另外一个自然是想起来就毛骨悚然的柳川弘义了。雁南迁听不懂他们说的。 但谷昭说的魏孤行,就连白希珍也不得不重视起来。雁南迁不禁又是一番感慨,自己隐居二十年,武功方面虽用心不多,但也没放下,怎的竟敌不过这几个年轻的绝顶高手。 白希珍这一路行来,对谷昭的人品有了一定的认识,对谷昭的话深信不疑,似乎比对自己的徒弟信任都更多一些,为什么会这样,连她自己都奇怪。 白希珍道:“咱们也去西门,瞧瞧你师父在不在。”恶罗刹不敢违拗师娘的意思,闻言上车,调转车头驶向西门。 离西门尚远,便瞧见魏忠贤浩荡的仪仗队。魏忠贤好摆谱,每次出门,鸣锣开路,净水洒街,有时还带了红毯。 以备下轿子时用,随行婢女、护卫、杂役全加起来,不下一千人。比皇帝的仪仗也不遑多让。 尤其前不久天启帝特赐他一身金黄蟒袍,和皇帝的正统龙袍相比,不仔细看,还真不好分辨,都会把他当成皇帝。 天启帝虽昏庸,但也正因为他百般宠惯魏忠贤。魏忠贤实已处于九五至尊之位,跟皇帝没什么区别了,反倒不急着篡位。 要不是魏孤行极力怂恿,魏忠贤本已十分满足。因而,天启帝才活到现在。 千人队伍铺陈开来,足足占了千米长街。白希珍的马车只能走到队尾,便被卫士拦住不得前行。 众人无奈,只得下轿等待。等待的功夫,围观人群不停议论,谷昭竖着耳朵,希望能听到些有用的讯息。 但朝廷是明令不许聚众私议的,管你说的什么,只要交头接耳,被锦衣卫逮到就不得了。 然而,人天性好奇,但凡遇到好奇新鲜的事都有个共性,忍不住说上几句。 限于时令,声音往往低的不能再低。对谷昭来讲,声音已经足够大了,静耳术将周遭声音放大数倍,议论声声入耳。 只听一个妇人道:“九千岁为了给厂公接风洗尘,大摆宴席,我那闺女在里面忙碌一天,都快累死了。”另一人道:“可不是吗,不过据说九千岁初十的大寿,也特地提前到今晚,说是要喜上加喜,双喜临门。”那妇人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寻常的宴席竟有数千人忙活,原来是大寿提前了。”谷昭听到此,心道,今晚倒是热闹。 另一人道:“何止热闹,哼,我那小叔就在九千岁府当差,听他说皇上已然颁旨命令满朝文武全部道贺。东厂盛不开,特准在‘怡生园’摆宴,花销全算皇上的。光宴席就预算了五百多桌。”妇人道:“‘怡生园’?哎哟,那不是皇太后常去的地方吗?九千岁面子可真大。”那人道:“皇帝也是为了顺便款待下西征的将领。不过,有好戏看了,皇帝命令所有文武官员前去拜寿,周福元等东林党人,还有信王府的人,他们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去的。双方最近闹得这么僵,寿宴必不太平。”这时,仪仗队一阵变动。 后队变前队,众人急忙闭口,全神贯注注视着仪仗队。谷昭凝神思索,想起李维临死前的嘱托,不知道这个信王,值不值得李维这么看重。 又想起白歆怡此刻到没到山海关,有没有见到师父。正想的入神,只听人群一阵鼎沸, “快看,快看,九千岁。” 卷十一 金冶白发7 恶魔陀也在向外张望,谷昭趁机掀开一角窗帘。只见前面不远处,行来一只大象。 大象背上驮着个轿厢,四周帘幕低垂,但透过白纱仍能隐隐看出里面端坐着几个人。 一个紫袍人居左,中间人一身金黄装扮,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还能有谁能着这个颜色? 必是魏忠贤。而魏忠贤里侧尚有一人,想必是魏孤行了。恶罗刹见到大象靠近,喊了声:“师父。”那紫袍老者闻声,扭过头来,透过薄薄的窗纱雁南迁仍能看出他就是擒住关雪寒的银发老者。 对谷昭道:“就是此人,原来他就是金冶子。唉……都耄耋之年的人了,还跑出来干什么啊?”这时,白希珍亦探出头去。 道:“当家的。”金冶子点点头,道:“跟过来。”等仪仗队过后,白希珍勒令车夫,紧紧跟随。 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园林。周围数千名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备森严。 金冶子只身一人,负手立于门外,却不见关雪寒,想是押进了内院。金冶子见白希珍车马赶到,夫妻伉俪情深,忙伸手去扶白希珍。 谷昭见这夫妻感情极好,不由暗暗可惜,这两位银发夫妇,为何不珍惜眼前时光,纵情于山水呢。 非要淌中原这趟浑水,助纣为虐,甘为虎伥。金冶子一家人团聚,见少了老二恶罗汉,不禁要问,这一问之下。 恶罗刹早就憋了一肚子。快人快语,几句话说完,金冶子已然横眉怒目,满面杀气。 二话不说,便朝谷、雁二人走来。谷、雁离他尚有二丈,便被迎面而来的杀气,顶的连退三步。 雁南迁伤重反倒多退了一步,金冶子面含讥讽道:“就凭你们也能杀得了我家老二,是谁杀的老二,说!”谷昭一人做事一人当,道:“是晚辈。”一脸凛然之气,绝不含糊。 金冶子道:“好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说罢,抬起手掌,便要兜头砸下。 谷昭索性把头一抬,瞪视金冶子,毫无惧色。这时,白希珍道:“当家的暂莫动手,这小子会你师门的剑法。”金冶子闻言面带惊奇,他此次东来,一是要会会中土高手,另外呢,他晚年创出了一套武功,几个徒弟冥顽不灵,资质一般,加上年纪都不小了,很难传承他的武功,因此他急需找到师门的弟子,想从中挑选出个杰出的弟子来传承他的武功,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金冶子听老婆这么一说。不由收回手掌,上下细细打量谷昭。看着看着,眼睛一亮。 道:“倒是个好胚子,我问你,你师父是谁?”谷昭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到了这个田地,也没必要再隐瞒。 于是说道:“家师乃是白筱天。”金冶子和白希珍闻言俱是 “咦”了声。白希珍道:“为何你不早说,怨不得你年纪轻轻就这般了得,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谷昭奇道:“难道前辈认识家师?”白希珍道:“当然不认识,但是,中土高手唯古东城和白筱天为泰山北斗,这二人的名气二十年前便已远播西域,我们老早也是听说过的,我当家的也早就想与这二人一会。”金冶子道:“哼哼,本是打算一会,现在他的弟子杀了我的弟子,我们未战便已然先败了一局。这个梁子得用血才能化解。”恶罗刹立即补上道:“师父,为徒儿做主啊。”金冶子道:“你放心,师父绝不会饶恕杀了我徒弟的凶手。”谷昭气道:“按前辈所说杀人偿命,我杀了令徒,理应赔命。但之前令徒无端生事,百般陷害,咄咄逼人,杀了张家四虎,那张家人应该找谁赔命?”金冶子闻言道:“他们技不如人,死了活该。”谷昭一看这老头不讲理,远不如白希珍通情达理。 忍不住顶道:“那令徒被晚辈所杀岂不是也是技不如人,该杀。”金冶子一声暴喝:“混帐,找死。”说罢,遥空一指,谷昭陡觉浑身一轻,穴道竟然全开。 这时,金冶子一掌推来,谷昭想也未想,旋身飞退。堪堪避过这一掌,金冶子有心看他路数,也不追赶。 朝白希珍一使眼色,白希珍会意,将信玄刀掷过去。谷昭见宝刀飞来,下意识抓起。 才明白对方是想看他的 “沧浪剑法”。暗忖,交给他剑法的东海孤客,自己这辈子只见过一面,时间亦不足半月。 还是在他年幼之时,印象早已淡薄。但如今看来,这个东海孤客必然跟金冶子有着极深的渊源。 谷昭知道在此生死攸关之时,如果金冶子发现剑路不对,恐怕会立即大施辣手,取他性命。 但他不能保证沧浪剑就是金冶子心中的剑法。于是,谷昭把心一横,我就是不使 “沧浪剑”,看你能如何?于是,谷昭左剑右掌,使得全是白筱天亲传的武功。 偶尔还夹杂着雁南迁新授的 “分筋锁穴大法”,这正是谷昭最近的心得。金冶子有心观摩谷昭路数,因此下手不急不缓,二人斗了百余招。 金冶子道:“这是什么剑法?老婆子你看错了,这小子跟咱们没关系。”白希珍道:“臭小子,你若想活命,就速速施展你那日对我用的剑法,否则我当家的没了耐性,你可就死定了。”白希珍经过这些日子,对谷昭极为欣赏,加上她还算讲理,知道是自己徒弟寻衅滋事在先,错在自己徒弟这边,人家为求自保而杀人有什么错? 因此,出言提醒谷昭。金冶子果真耐心渐渐没有了,猛地将内力提高至七成,一掌压向谷昭。 谷昭顿时倍感吃力,情急下,再也顾不得了。侧身跃起,兜头就是一招 “乘风破浪”。金冶子见状眼里立时闪烁一团异色。不待谷昭落地,掌势几变,从容就将谷昭这招破去,掌风余势反倒将谷昭迫退数步。 但他很快收手,并不乘胜追击。谷昭刚一站定,刀身自腰间猛地一旋,借助腰力,一招 “风平浪静”。一改沧浪剑的霸烈之气,柔柔发出一阵阵绵软的刀气,袭向金冶子。 谷昭极少使用此招。盖因此刀的刀气一反霸烈之势变成绵软之气,不合谷昭豪爽奔放的性格。 所以,对敌时谷昭极少应用。此刻一经用出,刀气绵绵涌向金冶子,到得近处,乍遇上金冶子护身气墙。 刀气相撞相磨,发出咝咝声响。二人功力相差甚远,任谷昭再怎么用力,刀气距离金冶子三尺,便再也无法突入寸地。 谷昭亦早预料到,招式未老又变,经典招牌式的 “沧海潮汐”幻化十四道剑气,再袭金冶子。金冶子眉头一皱, “咦”了声。道:“你小子不该只能挥出十四道剑气。”殊不知,谷昭明知必败,也懒得费那力气,索性只要让金冶子认出师门便可。 金冶子宽袖迎着剑气一扫,谷昭便觉呼吸滞堵。剑气未及金冶子身前,便已然衰弱不堪。 谷昭正要再变招,腋下一麻,已被金冶子点住穴道。金冶子走至谷昭身前,转了几圈,道:“你师父白筱天今年多大岁数?”谷昭道:“六十有三。”金冶子捋须道:“那他可曾跟无忧子学过艺?”谷昭道:“这个不清楚。无忧子老前辈,晚辈亦好生敬仰,但从未见过,也未听说他跟我师父有何瓜葛。”白希珍笑道:“废话,你当然没见过。他要是还活着,少说也得九十岁了吧?”金冶子道:“九十八。”转首看谷昭道:“你小子现在还不能死,我得先见你师父一面。”这时, “怡生园”内奔出一人,来至近前道:“金老先生,九千岁有请,宴席即将开始了。”金冶子看了看众人,点头道:“老婆子你们跟我一起,这两个人吗……”稍一迟疑,恶罗刹道:“师父,您和师娘师哥放心去赴宴吧,徒儿在此看着他二人,您老知道徒儿最是讨厌酒气熏天的场合。”金冶子闻言道:“也是,你个女孩家,也不适宜那些个场合,给我看好这二人,”恶罗刹都四十多了,但在金冶子耄耋之年的人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恶罗刹道:“师父放心。” 卷十一 金冶白发8 三人在下人指引下,向园内走去。白希珍走了几步,突然不放心,回头看了眼恶罗刹,道:“老三,听清楚你师父说的话没,少一根头发唯你试问。”恶罗刹笑嘻嘻道:“徒儿绝不敢悖逆师命。”待师父三人消失于视野。 恶罗刹回头看了眼谷,雁二人。谷昭与她目光相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恶罗刹走过去,先将雁南迁和红泠安置到尾车。然后轻轻走到谷昭面前,脸上笑容凝固不去,眼睛里已全是凶光,恨不得将谷昭碎尸万段。 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的乖弟弟,姐姐得把你抱进去。”说罢,将谷昭架到前车厢内。 此刻,谷昭就是个布偶,任人宰割。恶罗刹掏出铁指甲,轻轻在手里把玩。 一边道:“谷昭啊,谷昭,若是当日你能放我那当家的一马,现在就是让我给你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可是你……没给他机会。”说罢,眼内又噙满了泪水。 谷昭不敢说话,知道此际说话只会更糟,索性闭口不答,凝神用 “分筋锁穴法”冲穴。恶罗刹仍喃喃自语道:“师父师娘,不是徒儿不听话,实在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徒儿满心以为你们能为徒儿做主,好歹我那当家的也是你们的一手带大的徒弟呀。为何为了个外人,就宁肯让我那当家的白白死掉。”说到这时,眼内怒火更盛,猛地给了谷昭一指,这一指正好扎在谷昭肩胛骨。 谷昭强忍疼痛,默不吭声。恶罗刹格格笑道:“怎的了,我的乖弟弟,是不是姐姐弄痛你了,你是不是恨不得一死了之,姐姐这就成全你。”说罢,五指箕张,便要扎下。 这时,雁南迁在尾车喊道:“你这小娘子,难道胆敢忤逆师命,真是大大的不孝。我要是你师父,定然把你逐出师门——逐出师门不行,得把你武功尽废——武功尽废也不行,你这样大逆不道,哪能这么便宜你,依老夫看,得把你脑袋剃光,送到尼姑庵——那也不好,哎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送到你那死鬼老公那里去。这样吗,我看行。叫你两口子阴间……”这时,厢帘一启,露出恶罗刹一张气急败坏的脸。 原来,雁南迁见到恶罗刹面色诡异已然猜到她欲对谷昭不利。雁南迁生平最怕欠人情,却偏偏欠了谷昭一个天大的人情。 此刻为救谷昭,只好胡乱打岔,引开恶罗刹注意力。他看得清楚,金冶子最后一指,只封了谷昭一处穴道。 而谷昭默不作声,应该正是在用刚学的分筋锁穴法冲穴。多拖一刻,二人便多有一线生机。 恶罗刹果然中计,恶狠狠骂道:“你个老不修。老娘看你文绉绉的,还以为你满腹经纶,知书达理。可骂起人来,跟市井泼妇无二,竟如此恶毒,真是一派的假斯文,本来老娘还想留你一命,既然你这么急着送死,老娘就先送你一程。”说罢,五指向雁南迁插下。 不料,腋窝一麻,全身再也无法动弹。知道被人偷袭点穴,骂道:“谁敢偷袭老娘。”谷昭笑答:“还能有谁?自然是你的乖弟弟我呀。”恶罗刹一时惊惧无以复加,霎时又悔又恨,颤声道:“你……你……怎么解开的穴道?”谷昭道:“自然是运功冲开的。”恶罗刹嘶嚎道:“不可……”谷昭急忙点住其哑穴:“兄弟可不上你当,你想喊来救兵,呵呵,兄弟这就走先。”雁南迁道:“你这傻小子,快一掌杀了她,你不杀她后患无穷,莫再妇人之仁,这等恶人留之无益。”谷昭何尝没有这个想法,他一生杀过的恶人不计其数,从未手软过。 经雁南迁一说,大觉有理。又想起恶罗刹追踪有术,不杀她真是后患无穷。 缓缓举起手掌,正要拍落。恶罗刹转眼之间从刀俎变成了鱼肉,想起这么一死,真是愧对恶罗汉,不禁留下两串泪水,心道,当家的对不住了。 然后,闭目等死。谷昭看见了恶罗刹的泪水,想起这个女人整日与他姐弟似的嬉戏。 嘴上虽不正经,却是个十足的痴情女子。这么一想,心就软了。不禁叹道:“恶罗刹,你虽万般不是,但念你对夫君的痴情,今日再放你一马,日后你若还苦苦纠缠,须知谷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罢,将恶罗刹搬到前车。 自己收起信玄刀,缓慢驾起马车。百忙中看了眼熟睡中的红泠一眼,几日不见,红泠脸色红润,睡态可掬,脸上憔悴纹理全然不见,胸脯有节奏的起伏,人虽未醒,但从外观看,已无大碍。 不知道白希珍用什么法子调理的红泠,谷昭心里对白希珍暗暗心怀感激。 此际,天色临近黄昏。园外陆续停满了各种轿子车马。谷昭驾着马车离去,也没引起他人注意。 一路狂奔十几里,来到一处村子。谷昭找了户人家,谎称雁南迁是自己老父,红泠是自己妹妹,二人受了风寒,请主家代为照顾,自己去买药。 主家是朴实的农户,见谷昭穿戴虽然邋遢,但却显然是正当的人家,闻言热情相助。 谷昭抓药是假,混进魏阉寿宴方是真。他主要想看看,信王府的人会怎样参加魏阉的寿宴,若两方不合,闹起别扭,自己可浑水摸鱼,伺机刺杀了这个阉狗,救出关雪寒,岂不大大省时省力。 谷昭将想法在路上便告知雁南迁,雁南迁非常赞同。谷昭安置好雁南迁和红泠,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驾马,单人独骑匆匆回返。 一路上琢磨着怎样才能混进怡生园,而又不被敌人认出。离怡生园尚有三四里地的路程,只见大路中间停着一座阔轿。 一个身着锦服,一派贵介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指手划脚地呵斥身边的数名仆从。 谷昭深知这些年轻的公子哥,虽然嚣张,但也最是没脑。谷昭放慢速度,竖起耳朵。 只听那公子哥骂道:“对子找到没有?你们这帮废物准是给落在府里了。”一个仆人道:“那小的这就回去取。”那少爷道:“还取个屁。来不及了,等你取回来,宴席都散伙了。”谷昭一听,这人有河南口音。 仆人道:“我说大人,咱们礼物如此厚重,有没有这副对联算得了什么?”那少爷骂道:“你懂个屁,老子是翰林学士,人家都写了联子,往寿宴大厅一挂显得多有气派。”仆人道:“那……那大人,反正咱们带着文房四宝,不如现写个吧。”那少爷骂道:“谁写?是你还是我?”谷昭闻言差点乐了。 心道,这小子自称是翰林学士,写副对联愁成这样,难不成是花钱捐来的官职。 那也不对,就算是花钱捐的官职,一般多是不超过七品的外任小官,而且不能做地方主事。 学问不高的哪能进翰林?谷昭这一琢磨的功夫。行至这一伙人旁边,不由停住了。 那少爷正犯愁,猛一抬眼看见谷昭一副好奇模样,呵斥道:“看什么看,本大人心情不好,还不快滚。”谷昭不愿生事,没理他继续向前。 那少爷又在后面喊道:“停,你给我站住。”谷昭一带丝缰,扭头看去。 那少爷问道:“你可会写字?”谷昭自负一笑,道:“何止会写,别看在下此刻虽然潦倒,但也是秀才出身的。”那少爷大喜,道:“哈哈,太好了。尔等还不速速笔墨伺候。”手下仆人急忙拿出笔墨铺在轿内。 谷昭道:“这是要……”那少爷道:“别急走,给老爷我写上副对子,大大有赏。”谷昭故意道:“在下忙得很,没这闲工夫。”不料那少爷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丝缰,不让走,一副泼皮无赖嘴脸道:“不行,你必须得给我写,知道我是谁吗?”谷昭道:“正要请教。”那少爷傲然道:“老爷我姓张名好古,年前会试考第二的便是,皇帝钦点老子翰林学士。”谷昭瞠目结舌,原来他不是捐的官,考得! 怎么可能,这人连个对子也写不出来。殊不知,谷昭近来远离政事,不了解情况。 说起这个张好古,那可是最近这一年朝廷内风头正健的人物。张好古乃是南阳临清人,由于家境殷实,从小娇生惯养,玩劣不堪,斗大字不识一筐。 长大后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日日流连于妓院赌馆。 有一日,从赌场输了钱往回走,瞥见街上有个算命的瞎子,张好古最近老输就想去测测运气。 这算命的瞎子实际是装的,他看到张好古往这边瞅,知道他是个花钱不心疼的主,有心想骗他俩钱花花,于是就故意告诉他阁下印堂发亮,官运昌旺,如要进京赶考,保您金榜题名。 这张好古闻言竟然信以为真,他也没考虑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京城瞧瞧也好,有枣没枣先搂上一杆子再说。 于是,带足盘缠就上京了。他动身那天就晚了,赶到北京正是考试最后一天。 进了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城市,别说找考场了,光在街上走,一会就转的晕头转向。 走到棋盘街,看见对面来了一群人,正是魏阉酒宴归来。为首鸣锣开道,张好古的坐骑突然受惊了,一头差点冲撞了魏阉。 按往日的脾气,十个张好古也早死了。但正赶上一席酒喝罢,魏阉跟客氏又胡闹一通。 客氏体香犹在,魏阉心情极好,没有责怪张好古。一打听张好古原来是赶考的举子,而张好古又摆足了才高八斗的气势。 魏阉跟张好古可谓师出同门,都是泼皮无赖一门,张好古演技逼真,魏阉还真相信他才高八斗了。 魏阉为了日后的帝位,早就求贤若渴,他虽然没少杀知识分子,但大事一成,他明白还得读书人帮他治理天下。 而眼前朝内的知识分子,大部分是与他敌对的。魏阉看着眼前的张好古,不由心生拉拢之意。 不仅好言相对张好古,还特派人持着自己金牌带张好古去考场。到了考场,考官一看金牌以为他是九千岁的人,有心讨好魏忠贤,便给张好古安了个第二名。 后经魏阉一力促成,官拜翰林学士。这么一个小混子阴差阳错在魏忠贤这个大混子的帮助下,成了京城风靡一时的人物。 同时城内谣言四起,朝野上下都传他是九千岁的亲戚,无不对他阿谀奉承。 张好古后来听到这些谣言,也以为是魏忠闲帮忙,到了魏阉大寿,皇帝下令百官同贺,张好古备足了礼物,见同僚都带了对子,自己也要了一副对联。 不料,仆人粗心,走时忘了带了,正在发火,看到谷昭,急病乱投医。 谷昭说自己是秀才,张好古毫不怀疑,果然呆得很,想也不想便要谷昭写副贺联。 谷昭道:“写也可以,但我赶路赶的饥肠辘辘,你得给我点饭吃。”张好古道:“老子就是来赴宴的,哪里随身带了吃食。这么着吧,你赶快写,写好了老爷我带你进去吃,叫你吃个痛快。”正中谷昭下怀,接过笔墨,略微一想。 刷刷数笔一挥而就,上联是 “昔日曹公进九锡”,下联是 “今朝魏王欲受禅”。他这是暗讽魏忠贤有曹操之意,欲谋朝篡位。谷昭写完,还担心被张好古看出破绽。 但张好古只看一眼便道:“好字,好字。”遂令仆人收好,这张好古倒也说话算数,让仆人跟谷昭将衣服换了。 就带着谷昭匆匆进了 “怡生园”。 “怡生园”守卫一看是这位大爷,赶忙往里迎。 卷十二 燕城一夜1 此刻怡生园的内阁楼里,魏忠贤和魏孤行以及一干心腹正在商议大事。 魏忠贤道:“孤行啊,此行你辛苦了,你也没辜负义父的重托,顺利消灭了王祖用,天下间唯一的绊脚石就只剩下福建武犇的义军了。”魏孤行道:“义父缪赞了,此乃是孩儿的份内之事。王祖用虽灭,但陕甘一带民风彪悍,极难驯服。王祖用的弟弟王自用携少数残兵败将,隐匿于川陕,若不是义父多次勒令孩儿收兵,孩儿到真想将其一鼓剿灭永绝后患。”魏忠贤挥手道:“不急,米粒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王自用若想再成气候少说也得十年。眼下,对付义军方是重中之重,我们的部署在义军大营已然初见成效,此刻正是一鼓击破义军之时。”魏孤行道:“义父高见。只是,孩儿听说义父刚刚启用了孙承宗,义父难道忘了此人跟咱们可不是一条心。”魏忠贤道:“可他也不是信王府的人,此人就是个直肠子,虽然对我不敬,但眼下后金人不断犯我北方边境。孙承宗乃是目前朝廷内少数几个有点头脑的人了。我们大事未成之前,北方务必安定。暂时先利用下这个老朽,待大事一成,咱们随时可以卸磨杀驴。”魏孤行点头称是。 魏忠贤道:“义军方面吗,据说谷昭已经离开大营,现在不知所踪,这全赖孩儿你的计谋得逞。”魏孤行道:“我那个徒弟,外柔内刚,心机之深,连我都要自叹不如。有她在义军大营做策应,义军安能不败?等收拾了义军后,接下来就是信王了。”魏忠贤道:“铲除信王小儿不必等那么久了,义父花了不少力气,刚把金冶子从西域请来,便是要他对付信王府的人。这个生面孔酒后闹事任谁也怨不到咱们头上来,今夜只要信王进来就休想活着出去。义父早已派人混入东林余孽,到时他煽动东林人与信王连成一气,哼哼,咱们一网成擒就在今晚。”魏孤行道:“义父高见。”魏忠贤沉吟道:“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个金冶子是非常的狂傲。不论他做什么,你务必要忍耐几分,凡事以大局为重。”魏孤行点头道:“孩儿明白。”二人又闲聊了些别的。 这时,下人来报,张好古来到。魏忠贤对张好古颇有些好感。闻言,对魏孤行道:“孤行,我带你去见见他,这个人可了不得,才高八斗不逊子键,恃才傲物堪比李白啊。将来,你俩一文一武,正好做我的左膀右臂。”魏孤行心里暗惊,什么时候朝廷多了个这么厉害的才子,能让义父如此看重。 闻言,跟魏忠贤出去相迎。这回,张好古面子可大发了。要知道来此的文武百官能让魏忠贤亲自相迎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此刻,魏忠贤连同东厂厂公亲自来迎,羡慕的在座百官各个伸长了脖子。 不少人暗暗打谱,待过了今日,定要前去张府拜访,甚至许多人已经开始预算去拜访张好古的花销了。 谷昭跟在张好古身后,低头抬着礼物。张好古过去跟魏忠贤等人寒暄,过来魏府的下人,接过谷昭手里的寿联,大家看也没看,就直接挂到大堂之上。 大家都听说张好古才高八斗,终于有机会得见张好古的墨宝。这一看,字写得倒也说的过去。 但是联句一读,怎么就这么别扭。明眼人一瞧,哎哟,这不是骂九千岁吗? 张好古好大的胆子,但一瞧九千岁那边,魏忠贤跟张好古聊的正热乎。 不一时,还牵了张好古的手,将他领往主席,坐在魏忠贤旁边。于是,又想这张好古太厉害了,骂九千岁,九千岁都不敢惹,还不定什么来路呢? 自己还是少管闲事。谷昭乃是下人按说不能上席,但主人家爱屋及乌,魏府执事诚心讨好张好古,把谷昭安排在园内边角。 谷昭一座下,同桌的官员纷纷站起抱拳施礼。把谷昭惊得不轻,仔细一瞧,这一桌官职低微,大多是些不入流的官吏。 比如说,有丞相府的文吏,王爷府的管事……等等。这些人虽然无职无品,因为身份特殊,一般官员见了他们还得点头哈腰,比如吏部尚书赵光星的管家何顺,邻座一些府郡官员都要向其施礼。 但谷昭往这一坐,何顺第一个带头跟谷昭寒暄施礼,弄得谷昭好生不自在。 只好谎称自己是张好古家乡来的远亲,在府内现任管事。不久,夜幕降临,魏忠贤看人来得差不多了。 大手一挥,准备开宴。这时,仆人低声耳语几句。原来是告诉他,信王府的人迟迟未到。 魏忠贤早有准备,来我有来的对策,不来我也有对付不来的办法。不来就是抗旨,明日早朝便去参他个抗旨不遵之罪。 吩咐道:“来人那,将园门关闭,宴席开始。”魏忠贤心想,你们就算来了,也别想进来了。 这时,周起元站起道:“九千岁,大好的日子何故关门?万一有晚来的同僚,岂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魏忠贤这么做,正是你若来晚了,就在外面等着吧,以显示我九千岁的威严。 他看了眼周起元,这个周起元乃是东林党人之一,自从左光斗、杨涟等忠良被诛除后,此人算是仅存的东林余孽的领袖,跟自己面和心不和。 尤其是开春时,其弟周福元败于义军,被自己下到死牢。这个周起元跟自己更是势不两立,而魏忠贤亦把他列为必杀的敌对对象。 魏忠贤脸色有些不悦道:“皇帝赐老夫怡生园一夜大会群臣,此际芸芸千人盛会,若是有些人故意托大而姗姗来迟,老夫一人等他倒也罢了,难道要这几千人等他一人不成?”周起元道:“咱们大可开宴便是,这关门吗,下臣来看大可不必,以九千岁之尊自然不必理会晚来之辈。只是倘若皇上贺旨一道,岂不是亦拒皇上于千里之外?” “你……”魏忠贤心下大怒,正要呵斥。这时,门外一声朗笑, “哈哈哈,九千岁大喜之日,何故关门,难道是不欢迎小王前来贺寿?”众人把目光移向园门口,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玉带舞象之年的年轻人,带着六名劲装打扮的扈从,众星捧月般走进园内。 少年朝气蓬勃,星眉朗目,精神奕奕,气象不凡。谁人一见,过目难忘,必是非同寻常的人物。 何顺见谷昭似乎不认识此人,附耳道:“兄弟外地人,恐怕不知道他便是信王,乃当今皇帝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深得皇上的宠幸,九千岁都要让他三分。你瞧身后那几个人,可了不得,各个都是一流高手。”谷昭知道连魏孤行都对信王的护卫不敢小窥,闻言看向信王身后的扈从,只见信王身后六名护卫,各个颧骨高突,两眼精芒四射,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内家高手。 六人后面,还跟着一名手里端着礼品盒貌似下人打扮的佝偻老者,外观看不出丝毫气象。 身体赢弱,似乎一阵风便能吹倒般。谷昭却打心眼里升出一股似曾相识有种遇见熟人般的感觉,谷昭不禁开始留意此人,反倒忘记了魏忠贤和信王二人的唇枪舌剑。 那信王年纪轻轻,却浑身透着一股子旺盛的干劲,从矫健的步伐来看,似乎精通武艺。 魏忠贤学问不够,老早以前,信王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的时候,斗嘴就经常吃亏。 所以最怕跟信王斗嘴。眼见信王大嘞嘞进来,急忙挤出一副笑脸相迎。 信王小嘴巴巴道:“九千岁,这大好的日子怎么要关起门子喝闷酒吗?小王虽然来晚了,但也事出有因,说起来也是为了给九千岁备份像样的贺礼才来晚了。别说,为了这份贺礼,小王可是绞尽脑汁,几天几夜都没睡着。”魏忠贤有种不祥的预感,心知这黄毛小子最好当众戏人。 急忙道:“老夫哪里还缺什么贺礼呀,信王爷能赏光,便是最好的贺礼,里面请。”他根本不相信信王会送他什么好礼物。 这时,周起元站起道:“但不知能让信王爷想了几天几夜的贺礼是何物?何不取出一观,好叫我等一饱眼福。”信王道:“刚刚九千岁说的好,九千岁什么样的稀罕物没见过?九千岁每过一次寿宴光贺礼就得堆满一院子。小王若是也拿些寻常的金银细软,还有什么新意?于是,小王干脆自己动手写了副对子,来恭贺九千岁大喜,来人那。”这时,那老者上前呈上对子。 魏忠贤连看都不用看,亦知道他不会写什么好词。急忙道:“来人那,速速将信王的对子挂起来。这对子不同寻常,你们可要挂到好处。”这是,暗示手下人,把对子挡起来。 不料,周起元又道:“不忙挂不忙挂,据说信王的一手书法已颇具柳筋颜骨,九千岁何不让我先一饱眼福。”在周福元带动下,其余东林党人纷纷赞同。 魏忠贤无奈,只得让下人将联子当场打开,只见上联道:“千岁仗剑除妖”。 众人一看,无不大失所望,都以为,以信王的性子定会写几句难听的词,让九千岁下不来台。 不料,就连魏忠贤这样的文化看了都喜出望外。哈哈一乐,道:“缪赞了,缪攒了。”下人见他高兴,赶忙展开下联,但见下联道:“秦桧手刃赵高。”这句话,大家伙又都愣了,这哪跟哪儿呀,秦桧是宋代人,赵高是秦始皇时代的人,相差千年,风马牛不相及啊。 卷十二 燕城一夜2 周起元看明白了,他故作诧异道:“这秦桧下臣倒是知道,他乃是南宋的宰相,因陷害岳飞而臭名昭著。这赵高吗?不知何许人也?”信王笑答:“周大人怎的如此健忘,这个赵高乃是秦时宠臣,恃宠而肆虐于朝野,指鹿为马,杀害了许多忠良。”周起元道:“这么说,此人乃是大大的奸臣,奸臣杀奸臣。嗯,蛮有意思。”这时,周起元身边一人站起道:“下臣认为王爷说得不对,自古小人和而不同,往往能同流合污,秦桧如何会手刃赵高?此二人若同处一个朝代,定然会狼狈为奸。”说话功夫,有意无意地环视全场。 一语双关,那些阿谀奉承之辈,纷纷低头,内心尴尬。这几人一唱一和,便把联意解释的明明白白,众人也都不糊涂了,千岁斩妖,对奸杀奸。 那不就暗指魏忠贤也是妖吗?虽没明着骂他,字联上还是好话,但却如同无形重锤猛击了魏忠贤心口一记。 尤其是魏忠贤是阉人,本就介于非正常人之间,最怕人家喊他人妖。不过魏忠贤数十年来官场打拼,也不是白混的。 他硬是铁着脸皮,听众人说完。东林党人见这口恶气出得痛快,不再追究对联。 下人正欲收起,问道:“千岁,开宴吧?”不料,魏忠贤反倒来了句:“急什么?还有横批没看。”就连信王也出乎意料。 心道,好说,你既然想丢人到底,那就继续吧。下人展开横批,只有很寻常的四个字—— “万寿无疆”。众人一愣,要是别人拿着这四个字送给魏忠贤那是绝对的奉承。 但在对头信王手里,意义就大不同了。要知道,在古代只有皇帝能称万岁,魏忠贤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旷古惟其一人,却也只能称九千岁。 此刻,信王祝他万寿无疆,岂不是暗指他有面南背北之意。明眼人看明白了,都低头不敢吱声,全场一片肃穆,充斥着火药味。 魏忠贤两眼迷成一条缝,负手看了半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殊不知,魏忠贤憋足了一口气,半天才把这口气给咽下。 道:“来人那,将此联挂起来。开宴!”说罢,回到主席,就中坐下。 信王虽贵为王爷,但主席上已有六个王爷,年龄辈份都在信王之上,信王按辈分坐在下首。 主席离挂联子的厅墙不远,信王有意瞧瞧那些吹嘘拍马的人是如何吹嘘魏忠贤的。 看着看着,便看到张好古送的对子,猛一看,便觉字意深沉,话里有话。 仔细再一读,信王聪明绝顶,立时会意。忍不住 “扑哧”一笑,回首看了眼身后临席的周起元,对周起元附耳道:“那副字你可曾看到?”周起元道:“此乃翰林学士张好古送的对子。”信王大吃一惊道:“是他?嘿,真看不出,他跟我等竟是同道中人。”忍不住看了眼陪在魏忠贤下首显位的张好古,见他奴颜卑骨不住奉承魏忠贤。 信王心道,嗯,忍辱负重方是大丈夫所为。不禁对张好古一改以往印象,好感骤增。 魏忠贤虽表面上跟张好古等人说笑,眼光却一刻也未离开他这个眼中钉。 魏忠贤心道,你这黄毛小子,今晚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一打眼,看到信王身后寸步不离的护卫,计上心来,笑道:“信王爷啊,这怡生园乃是皇家林园,保卫何等森严?别说刺客,就是鸟雀也飞不进来。”旁边睿王乃是魏忠贤一党,按辈份还是信王的旁支叔叔。 笑道:“我说贤侄子呀,整日护卫不离身,在自己家里用得着这样吗?”虽然都姓朱,但却不一条心,利益使然。 信王看了看身后的护卫笑道:“小王这是习惯了。别说在此饮酒,就是睡觉时,他们也站在床前。否则,有个苍蝇蚊子什么的飞进来,叮上一口,小王这孱弱的身子骨可是万万吃不消的。”魏孤行道:“王爷在此喝酒,总也得让下人们吃点,好回去继续给你守床,来人那,带这几位护卫下去用餐。”魏府下人急忙来请,不料那几名护卫纹丝不动,如同泥塑。 信王笑道:“小王也没办法,他们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就是小王也不能使唤。”同桌众人哪见过这等稀奇事,啧啧称奇。 也都明白为什么信王跟就魏忠贤作对这么多年,却一直相安无事。魏忠贤心中有计较,也不相强。 于是,觥胱交错,与众人开始痛饮。因为信王在此,阿谀奉承之词却少了许多。 许多人不得不顾及这位年轻有为的王爷,他毕竟跟当今皇帝一母同胞,魏忠贤再厉害也只是皇上的家臣,跟人家亲哥俩还差那么一腿。 但有些知道魏忠贤心怀大事的人就不顾及信王了。他们审时度势,知道魏家已经控制了大明的精锐部队。 大明江山乾坤在一夕间颠倒那是很简单的事情了。他们因此不再卖姓朱的帐,全力做魏姓的走狗。 再说,很多姓朱的不也都在出卖自己祖宗,甘做魏犬吗?酒宴喝了少许,下人高声报道:“西域金冶子前来道贺。”魏忠贤站起,大声道:“这金冶子是何人哪?老夫怎地从未听过。”这时,身边的魏孤行道:“启禀义父,孩儿倒是听说过,此人乃是西域一带的武学宗师,游历天下,挑战各处高手,至今无人能敌。”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真有这么厉害吗?”魏忠贤道:“可是老夫又不会武功,他来此地干什么呀?不见,不见。”睿王笑道:“不见不好吧?让外夷说我大明不懂礼数岂不是有损国体?他虽武艺高强,但我们这里也是高手如云吗?”说罢,斜眼看了眼信王。 信王哪里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年轻气盛,身边又有绝顶高手从未败过。 一时激起了童心,跃跃欲试。闻言道:“小王亦认为该见。”魏忠贤正和心意,心道,这可是你要见的,待会出了什么事,也与老夫无关。 道:“既然如此,来人那,请他进来。”不一时,下人引领金冶子三人进来。 来至主席旁边,魏忠贤站起拱手道:“阁下想必是金冶子老先生,请坐,请坐。”主席坐不开三人,下人在主席加了把椅子让金冶子坐。 白希珍和恶罗汉在周起元一桌坐下。金冶子他们实则早已进来,在园内屋中小憩。 魏忠贤为了憋清关系,故意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模样。金冶子得他授意,一言不发,面容倨傲地端坐在席上。 睿王首先端酒敬道:“这位老先生,与本王初次相会,来,你我共饮一杯。”金冶子冷冷洒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在他眼里,睿王只是个锦衣玉食的无能矮胖子,眼皮一耷拉,并未理会睿王。 睿王贵为王爷,端酒窘在哪里,骑虎难下,好生尴尬。魏忠贤早知此老脾性,急忙圆场道:“哎,老夫忘了介绍,这位是睿王,这位是福王,这位是淮王,……这位是老夫的义子,也是东厂督主魏孤行。”说到此,金冶子眼皮始一翻,眼睛灼灼地盯着魏孤行。 实际上他们刚刚共乘一象进得城,但金冶子以为魏孤行只是个领兵打仗的元帅,碰到白希珍一说,方知他是谷昭嘴里的顶尖高手之一。 金冶子大为出乎意料,心想,从外观上根本查觉不出魏孤行有多大道行,难道此子年纪轻轻便懂得如何藏神敛气? 不可能,师兄无忧子在五十岁才悟通藏神练气之法,而自己更是在六十岁时才完全掌握。 这个魏孤行年纪不过四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他哪料到,魏孤行实乃是古今少有的武学奇葩。 但听老婆子一说,亦有心与魏孤行试试身手。因此,魏忠贤介绍到这里,勾起了金冶子旺盛的斗志。 此老老而弥坚,越老越好动。魏孤行与金冶子目光相接,从对方灼灼的眸子里,已然看出金冶子挑衅的意思。 但魏孤行心机何等深沉,急忙将眼光挪开,头微微低下。这一举动,分明是向金冶子示弱。 金冶子不禁有些失望,但自大的心理继续统治着身心。 卷十二 燕城一夜3 魏忠贤介绍完了一圈,虽然解了睿王的窘迫,但金冶子傲慢的态度却也激怒了在座的每一位王爷。 这些人平日养尊处优,权势熏天,都是鼻孔看人,哪里料到今日竟看了回别人的鼻孔。 但骇于此老的威势,加上身边并没有护卫,也不敢作声。一想到护卫都不禁向信王看去。 信王见到众人目光,他年轻气盛,早比其他人更想出手教训这个西域狂人。 忍不住也回头看了眼他的护卫,猛地灵机一动。便道:“金老先生的大名小王早已有所耳闻,听说在西域一带无敌手。”金冶子鼻孔哼了声,身后恶魔陀道:“我师父岂指是在西域无敌,在中原也是无敌,就连关雪寒也被我师父拿下了,你不服就找个人出来比划比划。”此言一出,引来一片惊呼,他们虽不行走江湖,却都长者耳朵,都听说过鼎鼎大名的高手关雪寒。 就连万历帝都曾下诏聘请名垂天下的四大高手进宫当侍卫,四大高手没理他就是了,万历帝虽生气,却也不敢招惹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神鬼一般的人物。 信王道:“金老先生虽然号称无敌,但小王知道有一个人也是非常厉害的,不知道他和金老到底谁更加厉害些?”他这一说,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齐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信王端起茶杯不说了。 东林人士唯信王是命,听他这样一说,纷纷附和:“对对,那人肯定不比金老先生差。”金冶子此次出山便是为一会天下高手,好印证下自己新创的绝学,闻言大喜,道:“你这娃娃且说说,到底是谁?”他称信王为娃娃,引得魏忠贤等一干人大乐,信王丝毫不以为意。 福王道:“信王说的可是白筱天?”信王摇头道:“非也,此人比白筱天还要厉害。”淮王道:“难道是消失了许久的古东城?”信王继续摇头道:“古东城算什么。”张好古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急性子,道:“传说中的两大高手都不是了,难道是神仙不成?”信王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效果达到了,尤其是金冶子两眼放光,显得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便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罢,手一指正在低头夹菜的魏孤行。 众人诧异的目光齐集到魏孤行身上,魏孤行平素注重韬光养晦,外人只知道他武功不弱,但无人知道他究竟强到何种程度。 就连谷昭也不知道魏孤行武功的境界,虽然简单交过一次手,也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魏孤行再次见到金冶子射来咄咄逼人的目光。急忙放下筷子谦虚道:“本督主哪里是金老先生的对手。”魏忠贤看出信王有意在煽风点火,金冶子本是他请来对付信王的,现在信王几句话大有让金冶子反戈一击的可能。 心下骂道:好你个黄毛小儿,心机竟然如此深沉。魏忠贤急忙道:“金老先生切莫当真,我这义子若是论武功就连给金老先生提鞋都不配。”此话一出,魏孤行虽然知道魏忠贤是以大局为重,但魏孤行现在什么身份? 在此众目暌睽之下,被这一句话说得好生难堪,心中愤怒:什么叫提鞋都不配? 你怎能如此小看你义子。魏孤行强忍怒火,面带不悦。魏忠贤则用眼光再次警告魏孤行,不可意气用事。 金冶子盛气凌人的目光,再次遇到魏孤行的怯懦躲避。就连在座的王爷们,本也想魏孤行能挺身而出为他们出口恶气,见状无不失望气馁,纷纷把希望寄托到信王身上。 因为京城内藏龙卧虎的两大集团就是东厂和信王府。信王也没想到平常那么威风的魏孤行会在此众目睽睽之下,低声下气装孙子,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出头。 这时,魏忠贤道:“我这义子颇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金老的对手。但信王府藏龙卧虎,老夫却知道有个高人十分了得。今日何不请出来,与金老切磋一番,权当给大家伙助个酒兴?” “这……”信王反被将了一军。他虽然知道魏阉没安好心,但年少气盛的他哪有魏孤行的城府。 再一看,众王爷充满迫切的目光。一直以来欲压倒魏阉的私心,此刻彻底爆发。 不管如何,今日信王府若是压制了目空一切的金冶子,从此,二魏在自己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信王想到此,回头看了眼护卫。道:“李长河。”身后为首的汉子抱拳道:“属下在。”信王道:“本王命你,与金老切磋一下,记住点到为止。”他还好心,看金冶子岁数不小,怕李长河伤了他。 这个李长河入府多年,干练而稳重,信王从未见他败过,视其为心腹臂助,也是王府内第一悍将,信王心中对他充满了信任。 毕竟信王年轻见识短,如此年轻又是皇族,也算是皇族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谷昭就对他非常的赏识,怨不得李维死前请求他关照下信王。如今一见,其果然是干练敢为的人杰。 但与东瀛的德川家光一比较,信王缺少了德川家光身上的沉稳,显得有些毛躁。 金冶子没想到信王派出来的竟是个随身护卫,他老早就试探过这些人的内息,没个像样的对手。 但李长河此时已走至园子正中的木台上,这木台本来是为酒后观戏所建造,道了一声, “请”。众人便把目光齐集到金冶子身上。金冶子一张老脸顿时气得发黑。 知夫莫若妻,白希珍一瞧,知道老公抹不开面子对付这种无名小辈,急忙一推正在傻吃浑喝的恶魔陀:“还不去替你师父。”恶魔陀忙擦下嘴巴,拎起怪刃,跳上戏台。 道:“想挑战我师父,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说罢,也不待李长河答话,舞起怪刃兜头砍落。 这李长河自幼跟随名师学艺,学成后便奉师命保护信王,一直待在信王府,从未踏足江湖,所以江湖上都不知道他这一号。 眼见怪刃袭来,并不着急,足尖一点,轻轻闪到一侧,这一跃身轻如燕,妙到毫颠,众人道了声好。 旋即,李长河抽出兵刃,是一把贴身软剑。所谓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软剑剑身极为柔韧,剑刃却异常锋利,在李长河内力摧动下,软剑抖得笔直。 加上李长河人也长得精神,往那一站浩气凛然。而对手恶魔陀本就长得丑陋,手上用的怪刃更是貌似其人一般怪异,通体透射着嗜血的光芒。 众人心中大多暗暗支持李长河。恶魔陀见李长河亮出兵刃怪笑一声,扑上身去,舞起数十道强霸刀气团团将李长河罩在中心。 李长河气定神闲,见招拆招,一把软剑舞得滴水不透,任是恶魔陀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却也丝毫没有破入李长河的剑网。 二人就这么一个攻一个守,足足进行了一盏茶时间。表面上恶魔陀占据上风,因为他处于进攻的位置。 而李长河上来便失去先机,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但明眼人不难看出,李长河在纵横的刀气中犹似闲庭信步,不急不躁,似乎是在等待最佳的反攻时机。 恶魔陀等三人初来京城,便名动天下,李长河早已暗中观察,知道东厂三恶的厉害。 此次交手,李长河了解对手,但由于其名气不响,恶魔陀却不知道他,首先便吃了一亏。 再加上李长河善于运用头脑,这也是恶魔陀远远不及的地方。战至五百余招,恶魔陀额头沁汗。 此刻的他真是心急如焚,越是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好给师父争回脸,但急切之下却越是难以奏效,反而露出破绽给李长河以可趁之机。 李长河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是不愿意浪费体力,他要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予敌人一击致命的打击,从而尽量保持长久可持续的战力。 这么一说,李长河颇具谋略眼光。事实确是如此,李长河的师父便是智慧与武功并齐的人物。 从小他学到的不只是武功,还有韬光养晦的胸襟和运筹帷幄的战略头脑。 恶魔陀此刻便是一只上窜下跳的山豹,而李长河则是名经验丰富的猎手,他不慌不忙躲闪着山豹的攻击。 山豹数次攻击无效,终于渐渐露出疲态,密集的攻击露出不大的破绽。 然而,这足以让猎手一展身手。李长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快如闪电。 他岂容久久等到的机会错失?但见他凝神扭腰,剑身横转,剑气蓬勃绽放,瞬间向恶魔陀挥出十六道剑气。 如一道道气浪,汹涌袭向恶魔陀。恶魔陀一看不好,这招他瞧着这么熟悉呀。 急忙化攻为守,舞起怪刃抵挡。金冶子大惊,再次遇见师兄独创的剑法,想不到一日之间,连遇两次,只不过谷昭当时挥出了十四道剑气。 而此人竟然挥出十六道剑气,此剑已然大成。金冶子不禁暗暗后悔当初自负,没有将师兄的剑法传给自己的徒弟,虽然自己能轻松破解,但主要也是内力占优,若是师兄无忧子使出此剑,金冶子能不能从容化解,他自己也没底。 光看恶魔陀面对此剑的紧张程度,金冶子也知道恶魔陀要丢他的脸。好在恶魔陀吃过一次亏,长了些记性,勉力抵挡了这招,还没来得及擦汗。 李长河第二招又接踵而至,用的正是 “风平浪静”。剑气刚柔转换得心应手,可见李长河此剑法果然大成。这回,恶魔陀突然感应不到对方霸烈的剑气,只见对方绵软沉稳地发出一剑,恶魔陀不敢大意,无计可施之下,干脆舞起怪刃还了李长河一刀。 刀气刚出,便遇到一股绵软的内力,刀气顿时如打在棉花上。恶魔陀暗叫不好,急忙来个后翻,剑气贴面而过,恶魔陀一个激灵,浑身霎时汗透。 差那么一点点便身首异处。才要提刀还击,陡觉一物从眼上掉落,急忙用手一抓,原来是自己的眉毛被剔落。 众人这时才对李长河精彩至极的一剑,轰然叫好。 卷十二 燕城一夜4 恶魔陀的一张糙脸立时羞得发紫,怒吼一声,便要上去拼命。人影一闪,金冶子已然横在身前,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退下。”正是金冶子。 恶魔陀不敢吱声,急忙跃落台下,连自己座位也没脸回,径自到园门口去沮丧不已。 他们哥三从西域打到中原,罕逢敌手,曾放下大话,中原无能人。后来,遇见谷昭他始知自己有点托大,但很快就认为同辈亦只有谷昭一人盖过自己,如今,在此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信王府护卫。 自己这堂堂东厂三大党头,颜面何存?这边他还沮丧着。金冶子那边已然和李长河对上话了。 金冶子问道:“你小子的剑法跟谁学的?”李长河道:“此乃师门秘密,恕晚辈不便相告。”金冶子道:“那你可认得谷昭?”李长河道:“素不相识。”金冶子冷哼一声,心道,他比谷昭还傲,心眼更是只多不少,弄不好他们就是师兄弟。 自己先拿下他,不怕他不说实话。于是,金冶子伸出一只手掌。道:“小子,我老人家焉能以大欺小?我只用一只单掌,若是十招之内不能拿下你,便是我败了。”李长河知道他厉害,凝神戒备。 金冶子单掌一圈一推,李长河迎面便涌起一团劲风,压得他呼吸一滞。 急忙挽个剑花,抽身后退。金冶子动也未动,内力却如影随形,遥逼李长河。 此刻李长河已退距金冶子近三丈距离,仍觉无法摆脱劲风压制,方知此老内力绝伦。 只好施展轻功,围着戏台跳跃躲闪,毫无还手之力。金冶子连出八招,李长河勉强躲去。 金冶子道:“你这娃娃倒是滑头,看你这一掌怎么躲闪。”说罢,单掌一竖,连续变化十几个方位,却轻飘飘毫无用力姿态。 李长河不明所以,稍一愣神的功夫,周遭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一般,如数十道气钳牢牢将自己夹在原地,寸步难移。 金冶子嘿嘿一笑,一掌轻轻推向李长河胸前。这次金冶子用的武功正是自己压箱之宝。 多年来欲与师兄争锋的拿手绝学,名叫 “迦叶神掌”。当年金冶子的师父望辰大师。生平两大绝技一剑一掌,为防分心不能专精,特分别传授给两个徒弟。 师兄无忧子得了师父的剑道精髓,并在此基础上优化改创而成 “沧浪剑法”。而金冶子是望辰大师晚年的关门弟子,得了望辰大师的掌法。 后来,金冶子凭着掌法无法战胜师兄。到了西域苦研四十年,始将师父所授掌法融合天下各派绝学创出 “迦叶神掌”。因为,创出这套掌法时徒弟们都不在身边,再加上此掌法繁杂难懂,三恶资质愚钝。 唯独恶罗刹还算不错,可是她满脑子钻研毒药,心思根本不在武学上,所以,金冶子特地跑到中原来,一方面是为了会会中原高手,以便试试他这套掌法的威力。 令外也是想寻到师门优秀的弟子,把这套掌法传下去。如今,一日之间,连遇两个跟师门有关的弟子,资质无不出类拔萃,好叫金冶子嫉妒,单从收徒弟的眼光来看,金冶子已然自叹不如了。 如今,金冶子使出 “迦叶神掌”,手下并未用全力,只想拿下他,逼他师父出面。眼看李长河避无可避,众人一片惊呼声中,五道人影冲天拔起,纷纷挡在李长河身前。 金冶子一瞧,原是信王手下的另外五名护卫。金冶子不禁有些失望,心道,看来不下重手他们的师父不会露面。 魏忠贤心下暗暗高兴,事情终于按他的设想进入正轨。于是,魏忠贤站起道:“诸位慢饮,圣上贺寿的圣旨也快到了,老夫这就去准备一下。”说罢,在从人跟随下离席而去,临行前看了眼金冶子。 二人目光相交,金冶子立时会意。他们早就商量好,一旦魏忠贤离席,金冶子就大开杀戒。 魏忠贤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嫌。到时,发生任何事,他也好推得一干二净。 信王年轻气盛,眼见自己心腹爱将在人前受挫,就好像有人掴了他一记耳光般。 暗下命令,身边五护卫立时将金冶子团团围住。李长河见以多取胜,非大丈夫所为,但信王心意如此,他是好生为难。 只好轻轻退至戏台的边沿,并不出手。信王知道李长河不屑以众凌寡,也不勉强他。 朝为首的一人一使眼色,那护卫立时会意,单刀一横,率先展开攻击。 另外四人如同心意相同般,从其他四个方位向金冶子展开进攻。若说这五人,各个都是一流高手,略逊李长河一筹。 金冶子武功虽强,但面前一下子多了五个李长河,立时周遭压力大大增加。 他一面小心应对来自五个方位的进攻,一面留意这五人的武功路数。不多时,便发现这五人跟李长河路数截然不同。 金冶子肯定这些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如此一想,羁绊一去,金冶子杀机大盛,辣招连环使出,与五护卫一时间斗的难解难分。 而那五护卫仗着数十年朝夕相处,人人早已心意相通,一件事情根本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或是表情,他们便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因此,他们的师父,便传授他们一套由五虎断门刀为基础,不断演变修缮而几乎毫无漏洞的刀法。 五人侵浸此刀法二十余年,加上本身超一流的功力,威力可想而知。就连金冶子亦不得不全神应对。 在两种武功都天衣无缝的情况下,决定胜负的就只能依靠内力。双方激斗了百招开外,金冶子渐渐不耐,既然对方不是自己想找的人,那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更何况事先答应了魏忠贤,今日要剪除信王羽翼。金冶子想到此,猛然急攻数招,将五人稍一逼退。 金冶子双掌合十,利用此间隙,将内力提至十成,紫袍经内力一摧,无风烈烈作响,气势极为骇人。 五护卫看懂了金冶子的意图,急忙跳至一处,五人手臂相接,内力尚未安全发出,金冶子浩然一掌已然抢先压制。 但听,啵地声,五人齐齐被这狂猛的内力摧的倒退三步,方勉励站住。 金冶子肩膀用力,第二股内力又至。五人再次被这内力压退七八步,眼看退到台沿。 按说只要他们跳下戏台等于认输就完事了,但这五人极为血性,宁死也不临阵逃脱。 反倒鼓足力气,拼力往前扛了几步。金冶子被一扛,自己也退了三步,不禁心下狂怒。 暗忖,既然要死老子成全你们。金冶子呔一声,第三股内力一改刚猛,转为阴柔绵软轻轻冲破五护卫的气墙,从第一个人体内进入经对方奇经八脉然后投入第二人体内,所过之处,经摧脉毁。 第一个护卫忍不住仰天喷出一口献血。信王大惊失色,至此才追悔莫及,知道自己的好强性格犯了大错。 急忙回首看那老仆,却遍寻不见。就在台上五人性命攸关之际。金冶子内力刚进入第二名护卫体内,蓦地,金冶子明显感觉到,另有一股极为阴柔的内力从护卫的右掌的刚猛内力中透出,在自己气墙面前稍一停顿,便告突入,自己此刻若不撤掌,那股内力便要进入自己体内。 金冶子一惊,本能自保,抽身后撤。内力一去,那五人如获大释,纷纷歪倒在地。 这样,金冶子眼前,便多出一位下人打扮的猥琐佝偻的老者。台下虽然看不懂,但也觉察出精彩之处,都看出金冶子的厉害。 却见信王府老仆竟敢公然站在台上面对金冶子,无不瞠目结舌,都替老仆捏了把汗。 金冶子眼睛眯成一道缝,冷冷盯着老者看个没完,内心渐渐充满了喜悦。 从这老头刚才的一掌,金冶子已然觉察出,终于遇见高手了。此次来中原除了制服关雪寒时让他颇费了些功夫外,还真没见过什么高手。 眼见的老者,无疑是不低于关雪寒的人物。金冶子嘿嘿笑道:“我已是耄耋之年,也没你这么显老,快快把伪装除去吧,你我光明正大的一战。”那猥琐老者闻言,将腰杆子努力挺了挺,一不使劲又缩回来了,笑道:“一副臭皮囊而已,真与假有什么要紧?”金冶子点点头:“你叫什么?”那老者道:“信王府打杂的下人是也,虚名何足道哉?”金冶子见这老头尽跟他须臾委蛇。 哼了一声,不再发问,默默将内力提至十成。道:“我此番来中原便是要一会天下高人,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说罢,内力绵绵而出,推向老者。 这一招动作看似缓慢,腿脚不好的也能避开,实则,高手之间过招,见了此招是绝不会躲避的。 你躲了就说明你怕了。金冶子用这招,首先是高看了老者。那老者自然不含糊,见到掌来,两臂向后一圈,双掌猛地一合,这一功夫,便把金冶子内力化的一干二净。 佝偻老者不待金冶子第二招再来,单掌一抬,也是一股内力向金冶子回击过去。 金冶子咦了声,对老者大加赞赏。二人如同打太极拳,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身体越挨越近,最后直接近身肉搏,但又极其缓慢,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配合这二人满头白发,活像两个老寿星在戏台慢摔跤。 卷十二 燕城一夜5 在座众人看台上二人无声无息的慢动作,有些人已经不住打呵欠。看着看着睡着了的也有,纷纷表示不如李长河和恶魔陀那段精彩,感情一些人还以为这是魏千岁故意弄得一出寿庆节目呢。 真正能看明白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其一便是白希珍,她看的可是心惊肉跳。 这辈子这是第二次见老公如此全神贯注的跟对手较量,每一招每一式无不透着金冶子毕生功力。 中原竟有能和老公旗鼓相当的功力,而又不是无忧子,那会是谁呢?白希珍满脑子猜想。 这时,还有一人也在全神贯注盯着二人。谁呀?魏孤行。魏孤行一手举着酒杯,貌似饮酒,但酒杯到了唇边就不动了,成了凝固姿势。 他贪婪地吞噬着打斗场内的二人每一招每一式,甚至还把自己当作假想敌,这一招唤作自己该如何抵挡。 正好场内二人慢动作,成全了魏孤行的假想。魏孤行是个地地道道的武痴。 而他又天资奇佳,只可惜一开始的学武历程让他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他没有遇见诸如白筱天等名师,一切全靠他的天赋,加上他家传的一门邪功。 在邪功即将大成之时,却被谷昭破去了邪功,前二十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但魏孤行学武出人头地的愿望促使他永不放弃,他改练邪功,反倒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但那邪功却依托于强大的内力,魏孤行从小并未打下良好的内功基础,于是四处寻奇探宝,几乎吃尽了天下的千年参王。 靠这些灵药魏孤行终于冲破玄关,达到大成之境。放眼天下,谁堪匹敌? 但他生性谨慎,缺少那么一点点自信,数次想去信王府杀掉那个阻碍他们的神秘人物都犹豫不决。 因为那个人早在魏孤行心中留下太深的烙印,他甚至有些惧怕面对那个尽管他很想除去的人物。 如今这个人就在面前,把每一招每一式都呈现在他面前,他自然怀着无比欣喜的心情默记他的一招一式。 记忆力,也是魏孤行能走到今天最强有力的武器之一。台上二人拆斗了五百余招,老者已然满头大汗,而金冶子刚刚有些气喘。 显然,金冶子要胜一筹。金冶子悄声笑道:“告诉我你的师门,咱们便罢手如何?”那老者闻言稍一犹豫,便道:“若是告诉了你,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金冶子奇道:“还有这样的事,老子念你武功练成不易,放你一马,你还敢讨价还价——说来看看,老子做得到不?”二人你来我往,全是近身说话,台下人也没注意到。 二人又一错身,老者道:“说来容易,告诉你师门,你须替我保密。”金冶子奇道:“这是为何?”老者道:“败军之将,自然是有辱师门。”金冶子释然笑道:“败给老子,有什么可耻,你可知那关雪寒在老子手下亦未过三百招。你却足足支撑了五百余招,当今中原唯你一人。”老者道:“你到底答应不答应?”金冶子道:“那好吧,我给你保密。”老者道:“师叔,怎的交手这么长时间还看不出咱自家路数。难道西域这么多年,您老健忘了不成?”金冶子闻言哎呀一声,手下力度大减,佝偻老者压力顿轻,二人为了掩饰,仍旧慢腾腾你来我往。 但力度大不如前,这回纯是摆足架子,偷着说话。金冶子道:“你可是无忧子师兄的门人?”那老者道:“我是东城啊,师叔,我都认出你来了,你怎的还未认出我来。”原来者老者正是消失了二十年之久,号称东海一剑的古东城,也是无忧子硕果仅存的男弟子。 当年,金冶子跟古东城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古东城如今变化太大,金冶子一时没认出来。 古东城早预料到魏王寿宴暗藏杀机,临行时一再嘱咐众人不可生事。不料,信王毕竟年轻,缺乏自制力。 若不是五护卫生死攸关,古东城还真不想露面。无奈之下,古东城出手,他生怕金冶子上来就喊出自己名姓,所以武功招式中尽量不使自家绝学。 但有时被金冶子逼得紧,还是能露出自家功夫,金冶子焉能看不出,他只是暗暗决定,见了你师门长辈还在装神弄鬼。 既然你自己不招,我就打到你招。果然,长时间下来,古东城内力还是差了一筹,自己招供了。 金冶子终于找到师门弟子,找到自家人了,满心欢喜,一时有太多话想问。 台下众目睽睽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正考虑怎么找个理由圆满下台,既不伤了这个师侄也能给魏忠贤个交代。 突然,台下有人鼓噪:“不好了,着火了。”台上二人闻言一惊,齐齐住手,回头一瞧。 果然,园西侧冒起滚滚浓烟。要知道,这可是皇太后的林苑,借给魏家用一晚便给烧损,皇太后一生气,那还得了。 魏孤行最是揪心,腾地站起,正要奔去。猛然又觉得不对,看那烟火不是很大,似乎另有蹊跷。 好个聪明绝顶的魏孤行,想到此,目光往身后扫去。这一看,便看见了一条暗影背负一人,正跃在院墙上,急速冲向园外。 魏孤行忍不住轻喝一声:“那里走?”脚下用力,已然腾身而起,这一跃便有五丈,在大理寺丞官帽上再一借力,又横飞五丈,直飘到院墙上面。 那大理寺丞正往着火方向看热闹,不料,眼见一人飞来,没等看清,头顶一沉,帽子就耷拉下来盖住眼睛。 他好歹是个不小的干部,岂能被人踩在头顶。怒喝道:“大胆……”还没喊完,头顶又是一沉,文丞急忙把帽子拉起,道:“混帐……”话音甫落,帽子再次遮眼。 文丞气得猛地将帽子摘下。文丞气急败坏,回头看道:“谁呀……”。 这一回头,正巧看到一条银色身影扑至,这回他学乖了,紧急仰头缩脖。 结果整张脸就似被苍蝇拍子拍到一下,赫然被印上一个足印。整个人一下子怔住,前所未有的挫折感涌上心头。 旁边同僚见他这个样子,急忙将其扶起道:“大人,不要紧吧?”旁边一官员看着他脸上的鞋印道:“还是个女的。”大理寺丞良久才憋出一口气:“他妈的,竟拿本官当球踩。”谷昭此行主要目的是为搭救关雪寒。 混进园子后,一直寻找合适的机会,冒充张好古亲信行动上方便许多,但也有不好的一点,就是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敬着。 再加上同桌不断的敬酒,难以脱身。直到李长河上台之后,众人才把目光移开。 谷昭趁机以上茅厕为由,在园内寻找关押关雪寒的地方。关雪寒对魏忠贤等人来讲并不算什么重要敌人,所以金冶子将关雪寒交给魏忠贤后,由于时间仓促,直接关押在一间园内下人的住处,派了十几名亲兵把守。 谷昭转到这里,老远一看,这么多人把守着一间小屋,肯定有问题。于是,清天之法使出将护卫尽数点到,进得屋内,果然是被封了穴道的关雪寒。 二话不说,上前背起老关。一出屋才发现到处是人山人海,往哪里都出不去,干脆在西面放了吧小火,引开众人注意力,自己趁机从东墙开溜。 结果,还是被魏孤行发现了。魏孤行追前忍不住发了点声响,又被古东城看到。 老古救人心切,从后紧追。金冶子一瞧,不知道啥意思,还以为古东城引他出去谈事。 也追!白希珍一看老公也跑了,自己没别的,追!这几人一前一后,走同一条路线,可把那大理寺丞给憋屈坏了。 但同僚见他气闷,也会劝,只两句话就劝好了。什么话,那位说了:“大人您别骂了,也别生气。”那文丞还发浑话:“怎么了,狗贼胆敢踩本大人的官帽,那可是有辱朝廷,犯了本朝的刑律,我骂句还不行吗?” “知道是谁踩您头了吗?是东厂督主第一个踩的。”大理寺丞哎哟一声,把刚要骂出的话收回:“你怎么不早说呀,他听到没有?” “人早没影了,该是没听着吧?”大理寺丞啧啧赞道:“督主真是身轻如燕,踏雪无痕,一点份量都没有。嗨,你别说,我不是有颈椎的老毛病吗?踩本官头一下,嘿,现在感觉不出来了。”旁边一位不忿道:“您不是说,督主一点份量都没有吗?那怎么还治好了您的颈椎呢?”大理寺丞一窘,另一位替他解释,指着他脸上大鞋印子,道:“看来,治好大人颈椎的不是督主,喏,是这位。”众人忍不住掩嘴大乐。 开心果到此为止,单讲谷昭背着关雪寒跃出墙外,使出全力一阵狂跑,直跑出二里地去。 就明显赶到身后有团劲风已追至一丈之内。急忙回头一看,就看见魏孤行一张阴骘的笑脸。 谷昭知道跑不脱了,一个急刹车,回身便是一记 “乘风破浪”。背上有人,施展受到些局限。魏孤行停也未停,双掌交错幻化出数十个掌影,排山蹈海般压向谷昭。 谷昭一刀无效,只好侧身后退。魏孤行接连三掌推来,谷昭双手抵着信玄,强力抵挡。 心下大惊,魏孤行果然内力非凡,但他练得显然不是正宗内功,为何却有着如此内力,着实令他费解。 好在古东城紧接着赶到,眼见谷昭受困,老远一甩脚踢出破鞋,对着身后的金冶子一使眼色,金冶子会意,放慢速度。 魏孤行觉察出身后飞来一暗器,急忙侧身接住,竟是一只散发着臭气的烂鞋。 气得一运内力甩回去,被古东城一把接住,套在脚上,笑道:“谢了。”过去拽住谷昭,道:“走。”谷昭被古东城一拽,身上立时如同过电般,内力充盈无比。 二人施展轻功继续跑,魏孤行哪容他们逃脱,正要起身,眼前紫色身影一闪,挡住去路。 魏孤行知道是金冶子,收势不及,差点就撞到他身上。也没功夫说话,一闪身绕过金冶子就追。 不料,金冶子从身后一把拽住魏孤行后襟,魏孤行一惊,道:“金老,您这是……”金冶子道:“老子有事问你?”魏孤行急道:“有事回去说,先抓住他们再说。”金冶子哼道:“你这小子,目无尊长,老子要交训教训你。”说罢,便是一掌。 魏孤行大慌,未料他说翻脸就翻脸,急忙躲闪。金冶子一招去,一招又来,故意纠缠魏孤行,魏孤行欲追不能,眼睁睁看着谷昭消失于视野。 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不是,魏忠贤嘱咐他大局为重,他到真想此刻就跟这老骄狂自大的老匹夫较量较量。 卷十二 燕城一夜6 金冶子见魏孤行在分心情况下还能躲开自己数招,不禁对他大为赞赏。 想起老婆说魏孤行厉害,立即就想跟他比试下,因此,步步紧逼。魏孤行气急败坏之下,不顾魏忠贤一再嘱托,猛地玄身发出一掌。 金冶子本来未用全力,跟魏孤行两掌相交,啪的一声,二人各退三步。 金冶子面色立时凝重起来,白希珍老远喊道:“当家的。”魏孤行一看,人家两口子来齐了,知道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住手冷冷地道:“金老,我义父请你来,是请你帮忙的,可不是请你来添乱的,望自重。”金冶子闻言骂道:“你说老子添什么乱啦?”自己也知道理亏,但是为了帮自己师侄的忙也顾不得其他了。 对老婆子道:“这小子对咱们不敬,走,去跟魏忠贤说说看。”说罢,拉着白希珍便往回返。 魏孤行看着二人背影,冷哼一声:“老不死的,别惹怒了我,到时叫你瞧瞧我的手段。”回头又看向谷昭逃的方向,脸上渐渐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心想,逃吧,这次进了京城就休想再活着出去。这时,魏孤行心腹手下已然跟来,魏孤行交代几句。 同时命令京城内二十万锦衣卫全部行动,封锁京城。然后急急赶回怡生园,一进园门便看到魏忠贤正满脸堆笑跟金冶子说话。 见魏孤行赶来,骂道:“孤行,你怎么惹金老生气了,还不快快赔礼。”魏孤行满肚子委屈发不出,见义父不明就里。 但从其神色看,还是要维住金冶子,以便利用他做事。魏孤行强忍怒火,只得屈膝下拜,赔礼道:“晚辈适才情急之下口没遮拦,还望前辈莫怪。”金冶子冷哼一声故意扭头不理,魏忠贤又劝上几句,金冶子才把手一挥,此事作罢。 魏孤行站起退至一边,心头怒火久难平静。暗暗寻思着,事后如何用一千个办法要折磨这老头子。 谷昭和古东城轮流背着关雪寒一通狂奔,远远不见魏孤行追来,知道是金冶子起了作用。 谷昭辨清路线,头前开路,领着古东城往村子跑去。不久来至一片桦树林,二人跑累了,到了林深处,估计魏孤行断难追上,便找个大树下歇脚。 谷昭不知道老者就是跟师父齐名,有东海神剑之称的古东城,但从老者的功力上看,知道此老必不是凡人。 于是抱拳道:“老前辈,请问尊姓大名?”老者一边翻看关雪寒的状况,一边答道:“你这臭小子,老子也算你半个师父,却还问我的尊讳?”谷昭闻言一个骨碌翻起,上下细瞧老者,猛然醒悟道:“您是东海孤客?”老者笑道:“想起来了?”谷昭喜道:“前辈,您传授我剑法之时,谷昭才七八岁,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古东城笑道:“记不得不要紧,传你剑法,也不指望你感恩图报。我呢,就算尽点……责任吧,虽然我不配……唉……”谷昭闻言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没功夫细琢磨,道:“前辈,关大叔的穴道能解开不?”古东城道:“我正在想办法,这点穴法手法乃是金冶子独创,解开不易。”说罢,低头不语,凝神琢磨。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谷昭有些坐不住了,他生怕东厂追来。急道:“前辈,我们先去会合了我师妹,待咱们逃出京城再慢慢计较。”古东城闻言点头同意,扛起关雪寒,走了没几步。 只见前面林道上静静的默立着一人,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二人。仰首看天,似乎跟老天爷说悄悄话,发泄着满腔烦闷。 谷昭远远便觉得这背影好熟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离那人还有五丈距离,谷昭猛地想起一人,一把拽住古东城的衣襟。 古东城一愕,见谷昭面色凝重,还没反过神来。前面那人猛地转过身来,五丈之内的落叶如同千军万马,从地面升起,离地一尺左右形成一道叶墙,向二人涌来。 古东城这才大吃一惊,一把将关雪寒甩给谷昭,舞起袍袖,用尽全身之力,方勉强将叶阵压下。 二人脚下全是厚厚的落叶,古东城这才功夫有空看了眼那人,那人皮肤苍白,满脸皱纹,说不清年纪。 但从皱纹看,岁数已然不轻,可古东城不认识。古东城这边还很奇怪,这年岁的高手怎的还有自己不认识的? 谷昭给他介绍道:“前辈,此人是东瀛武夫,名叫柳川弘义。”古东城没见过柳川弘义,但从师父无忧子那里却没少听过此人,知道这人是跟师父并肩的人物,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活着。 古东城忍不住骂道:“你这臭小子,这几年倒是竟得罪厉害人物,连这老怪物都从坟里爬出来找你晦气。”这时,柳川弘义右手微抬,来回一圈,一道气旋应运而出,直奔古东城。 谷昭道:“前辈万不可硬接。”古东城晓得厉害,凝神待气旋来至面前,双手交错,又使出了跟金冶子比斗时用的功夫。 两气相交发出咝咝碰撞,气旋力度瞬间消解,却听旁边的一棵桦树, “嘭”的一声,断为两截。原来,古东城将气旋力道一部分泄到地面,另一部分则泄至斜上方,击到桦树上。 谷昭对他这手功夫,忍不住赞道:“好功夫。”古东城道:“你喜欢,过了今儿,我就传给你……”话声嘎然止住。 原来,柳川弘义的第二道气旋又已飞至。古东城仍欲按照上次办法化解,不料此次二气相交,气旋突然转向竟跟上次相反,古东城未料到此节,内力一接气旋便告反弹。 飞向谷昭,古东城大叫一声:“快闪。”谷昭急忙后闪。但背着关雪寒行动不便,还是闪慢了,关雪寒的发髻被齐齐削落,头发披散下来。 谷昭惊魂未定,急欲把关雪寒放下。古东城道:“你这是干嘛,还不带着他快走,我在这拖住他。”谷昭闻言一想也是,万一有一道气旋没防住,伤了关雪寒可就大大不妙。 于是,对古东城道:“前辈,由此向东,三四里外有个小村。前辈想办法甩开这老怪,咱们在小村回合。”古东城点头应是。 谷昭重又背起关雪寒,闪身向后面奔去,他是要绕开柳川弘义。这样老怪不好觉察,但流川弘义还是觉察到了。 凌空吸起三片树叶,甩手往谷昭方向打去。古东城一舞袖子,内力充盈下无异于两块铁板挡在树叶前面。 不料,树叶竟然透过古东城倾注了十成内力的袖子,笔直飞向谷昭。谷昭觉察到暗器飞来,用信玄刀身一挡,三枚树叶齐齐钉在刀身上发出金属般的响声。 谷昭借这推力,几个闪落便不见踪影。古东城见谷昭无恙,一颗心才安下。 谷昭背着关雪寒,匆匆奔向小村。出了桦树林不远,便隐约见到灯光。 进了村子,找到主家。却见,主家夫妇倒在门口。谷昭大惊,冲进屋内,却见雁南迁仍旧卧在炕上,一动不动。 谷昭一试雁南迁脉搏,脉象正常,似乎被封了穴道。谷昭略微松口气,将关雪寒亦放在床上,进了里屋一看,红泠已然不在床上。 谷昭脑袋立时嗡的一声。是什么人?为什么只带走红泠?谷昭一面喘息,一面琢磨那人的动机。 这时,雁南迁道:“小子,你在里面发什么呆?”谷昭急忙奔出里屋:“前辈,怎么突然能说话了……”雁南迁道:“废话,还用问,老夫被那婆娘封了哑穴,这会儿才冲开。”谷昭道:“婆娘……”雁南迁道:“老夫叫你杀了那婆娘,免除后患,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那婆娘真是如影随形啊,这里居然都能找到。半个时辰前,她突然来到,老夫当时劝你杀她,她本来就要跟我算帐,但考虑到还要一个人传话,就留了我一条老命。嘿,你……活该这叫。”谷昭这次可真叫失魂落魄。 喃喃道:“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呢?不可能啊?”殊不知,恶魔陀被李长河击败,一时无颜再回座位喝酒,索性回到马车。 因而,就看到恶罗刹被点穴制住,急忙解开恶罗刹穴道。一问方知谷昭已然逃脱,本想回去告诉师父。 不料,恶罗刹态度决绝,坚决要自己去捉回来,要不然,师父定会怪罪她。 恶魔陀为了师妹免受责罚,于是,二人根据雕儿指引。直接就来到村子,恶罗刹的目的是谷昭,有了红泠在手,不怕谷昭不就范,所以也懒得理会雁南迁,直接封了他的穴道,带着红泠跑了。 连师父那里也不回,恶魔陀只得忐忑不安地跟着师妹走。一路劝说恶罗刹,还是回去跟师父回合。 结果被恶罗刹一顿臭骂, “要回你回,师父是不会给老二报仇的。”恶罗刹早就看明白了,所以执意自己报仇。 卷十二 燕城一夜7 谷昭听完雁南迁讲述,悔恨的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耳光。这时,想起古东城来,道:“不行晚辈还得去救一位前辈。”就将东海孤客的事情简略一说。 雁南迁道:“小子,去也不一定能帮上忙。你赶快助我解开穴道,咱们一同前去。”谷昭一想也对,道:“怎么帮忙?”雁南迁道:“老夫本来自己完全可以冲开穴道,但是,老夫内伤未愈,内力衍生跟不上趟,需要些外力,你且从老夫手少阳上输些内力过来,老夫便可一举冲开最后两道穴。”谷昭依其所说,掌对掌疏导内力,过了小半个时辰,雁南迁嘿嗤一声,终于通开一处穴道,还剩最后一道。 二人胜利在望,精力倍增。这时,听见村里鹅叫狗吠,似乎来了些人。 谷昭急忙松开手掌将雁南迁和关雪寒藏起来,蹑手蹑脚走至门口,月色下,隔着门缝老远见二个朦朦胧胧的身影,谷昭不敢作声,运起静耳术倾听,却听古东城道:“臭小子,说的应该就是这里。”谷昭大喜,急忙打开院门,道:“前辈,我在这里。”纵身一跃,来至二人面前,始看清另外一人。 “师父!”谷昭欢呼一声,扑通跪倒在白筱天面前。白筱天骂道:“说了多少遍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些繁文缛节你就免去。”谷昭这才站起。 古东城却酸酸地道:“你应该受他跪拜,不屈不屈,这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啊。”白筱天笑道:“呵呵,昭儿啊,你要跪……也得给他跪个啊。”说着一指古东城。 古东城老脸立时通红,摇手道:“我不配,我不配。”谷昭一愕, “师父,这是何意啊?”白筱天正要说话。古东城已然抢道:“关、雁二人在何处?”谷昭将二人引入屋内。 四老分别二十年后,终又汇聚一室。古东城和雁南迁本是好友,这一照面感慨良多,唏嘘不已。 当务之急是解开关雁二人的穴道。白筱天和古东城合力先助雁南迁冲开最后一处穴道,有这二人的帮助,雁南迁只用了一小会儿功夫便告解开。 接下来,怎样解开关雪寒穴道可是大费周折,试了许多办法都不灵验。 最后还是谷昭想到一个主意,关雪寒眼珠能动,谷昭问他,若是能听到说话,就上翻眼珠。 关雪寒果然翻眼珠。于是,谷昭将分筋锁穴法说给关雪寒听,然后四人将内力灌输关雪寒,关雪寒自身内力被封,却可用分筋锁穴法,引领外力,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破解。 此法果然奏效,不到一个时辰下去,关雪寒嘿嗤一声,猛然坐起。第一句话就是:“好一个老匹夫,我老关跟你没完。”众人哈哈大笑。 不料,关雪寒却猛地又嚎啕大哭。白筱天,古东城不知道关雪寒新有丧女之痛,雁南迁便讲给二人。 白筱天轻拍关雪寒肩头安慰道:“老关哪,生死有命,死也是种解脱?谁人能不死呢?节哀顺便吧。”关雪寒毕竟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人,不多时,止住哭声。 经过这么多年,都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四老早没了争强好胜之心,反倒是见对方无恙,无不感到欣慰,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慨,说话也都极为和气。 俨然如同四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时,天南地北,二十年春秋,相谈甚欢。 谷昭心急火燎地对白筱天告知了红泠的事情,雁南迁羞红了老脸默不作声。 白筱天沉吟片刻,叹息一声,心中亦是十分忧虑。刚刚还劝关雪寒,现在关雪寒反过来劝他了, “老白,你也别担心,红泠那丫头吉人自有天相。”白筱天问关雪寒如何跟金冶子结的怨。 关雪寒此刻方知道金冶子是古东城的师叔,碍于古东城在此,强忍骂声,道:“我哪里认得老古那师叔?当日,我带着雨飘运送雨侬的尸体回天山,却不料才出得城外便遇见那老匹夫,他似乎早等在那里,见了我二话不说便动手,唉,老关不敌,连女儿尸身都没运回天山,也不知道雨飘怎样了,会不会将她姐姐的尸体妥善安葬。”谷昭便把雁南迁看到关雪寒被擒,有心相救,结果反被擒住并因此受伤一事说出。 关雪寒没想到老对头竟能为他出手还受了伤,一时好生过意不去,但他大丈夫行事,磊落爽快的很,从不不拖泥带水,起身双拳一抱,做了个揖。 雁南迁急忙回礼,二人痴缠半生的恩怨纠葛自此彻底解开。谷昭几次想把对雨飘的怀疑和盘说出,雁南迁朝他猛使眼色,谷昭也不忍再往关雪寒伤口上撒盐,强忍不说。 白筱天何等聪明,详细琢磨事情来龙去脉,便问道:“这么说,雨侬死跟红泠有一定关系?”众人面面相觑,谷昭只好如实回禀,道:“是谁做的很难说,但是,据徒儿推测,此事绝非红泠所为。因为,小铃铛此际仍然中毒未醒。”至此,关雪寒也才知道,红泠当时也是身中剧毒。 恍然道:“其实,老关我自始至终也没怀疑过小铃铛。到底何人所为?老关心中一早就有个猜想。”古东城道:“是谁?”关雪寒欲言又止叹道:“别问了……”谷昭怕他再次勾起伤心往事,急忙岔开话题问师父道:“师父如何来到的?师娘在哪里?”白筱天道:“你师娘应该很快就来了,我们见到一女,方得知你在中原的一些传闻,师娘放心不下,待为师伤势彻底一愈,就急急赶来。半道却听说魏阉寿宴,为师便打头阵,本想去刺杀魏阉。说来巧了,路过桦树林正看到老古独斗那老怪,便上前帮忙,我二人联手方勉能抵住老怪,不多时,一声忽哨传来,老怪闻见哨声就撤了。”谷昭一想,定然是白歆怡把话带到了。 道:“真是辛苦白姑娘了。”白筱天笑道:“原来她姓白,你师娘说了,他当儿媳妇,师父师娘也没任何意见。”众人轰笑,谷昭大窘。 关雪寒强作欢颜打趣道:“你小子羞什么?大好男儿也早该成家立业了。”谷昭急忙岔开话题,道:“师父跟师娘约定如何会面?”白筱天道:“为师沿途做了记号,待天色大亮,你师娘很快便会找来。”古东城道:“韵清的病可全好了?”白筱天道:“除了无法生育,倒也没有大碍。”雁南迁叹道:“咱们老哥几个斗了半辈子,真正有后的却只有老关一人哪,想起来真是令人落寞啊。”白筱天看了眼古东城,意味深长地道:“昭儿呀,你也得给你古伯伯磕个头,他对你是有恩的。”谷昭直到今日方知,原来东海孤客就是大名鼎鼎的古东城,怨不得传他的剑法这么厉害。 古东城有授艺之恩,就算其半个师父。谷昭闻言,双膝跪下,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不料,古东城却一下子跳开,连说不配,坚决不受。问道古东城这二十年躲哪里了,古东城娓娓将自己的二十年经历一一道来。 原来古东城这一生,可谓是为国为民的一生。 卷十二 燕城一夜8 大家伙问起古东城这二十年到底干什么去了,古东城娓娓道来。说起路铲不平,行侠仗义,老一辈人自以白筱天,关雪寒为首。 而古东城这一生,则可谓是为国为民的一生。古东城年轻时代正是日本战国时代的末期,大量战败的东瀛武士和浪人、汉奸混杂在一起,疯狂肆虐我大明,东海一带民不聊生。 古东城秉承其师无忧子的遗志,出师后便一直在东海抗倭,一生可谓杀倭无数。 就连婚姻大事也因此耽搁,一生未娶。当时,抗倭名将唐顺有一独女名叫唐昭兰,暗恋古东城,古东城在一次酒后迷乱与唐昭兰发生了关系,后来唐昭兰怀了孕。 那时的古东城与白筱天各为南北武林领袖,中间不断有好事者煽风点火,希望二人一战。 但二人胸襟不凡,早对对方的所作所为暗暗赞许,是以并未争斗。唐昭兰不顾众人阻拦,强行诞下一名男婴,以为以此可以要挟古东城与她厮守。 不料,古东城仍以国事为重,不理会唐昭兰。唐女一怒之下,便将孩子送到白筱天处,好叫孩子长大后用对头的武功击败亲爹。 古东城得知后好生后悔,在孩子七岁那年,终于放下颜面,前往白筱天处,将独门剑法传给孩子。 并表示自己不配为孩子亲爹,要白筱天保守秘密。再后来白古相遇就是二十年前山海关一战,互相抹不开朋友的面子,勉力一战。 但二人只是心存切磋,并无斗狠争强之意。从此,四人发誓终身不履中原。 直到十年前,老部下力邀古东城出面,力挽狂澜。古东城经过这些年深思熟虑,悟通了一个道理——若想救黎民脱离水火,最好的办法就是天下大治,有一位爱民而且睿智的明君上台。 为了这个目标,古东城违背誓言,他偷偷混进皇家,欲从小培养一位明君登基,以结束纷乱的时代。 那时,万历帝垂垂老矣,子嗣俱无可用之人,天启帝帝相已露。古东城发现了与天启帝一母同胞,年幼的信王,在信王府一待就是十年。 古东城自知有违誓言,怕被天下人耻笑,所以,一直隐姓埋名隐匿于信王府。 在众人眼里他只是个深受信王喜爱的老仆。古东城简略跟大伙叙说二十年经历,老友无不唏嘘,关于唐昭兰的事情老友都明白,而谷昭却仍蒙在骨里。 他并不知道眼前骨子里透着股子亲切感的老者就是他亲爹,而古东城因为这些年未尽抚养之责,亦自感无颜认谷昭。 这一点白筱天很清楚,他数次想告诉谷昭真相,都被古东城眼色制止。 白筱天暗忖,这爷俩都是犟脾气。我须叫昭儿知道,他爹虽未尽抚养之责,但这些年做了许多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将来知道真相后不会怨恨老古。 于是,侧脸问道:“老古啊,你花了十年功夫培育了一个人材,不知道堪不堪重任啊?”古东城闻言自信堆满脸,道:“信王其人,老白你改天去会会便知,虽说,他今年只有十七岁。其聪明勤奋,知书达理,极富有正义感,对老古我行师徒之礼,将来若能成为天子,定然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谷昭想起李维临终所托,李维死前亦是告诉谷昭,信王是明君的苗子。 谷昭至今尚迟疑,今见古东城也对他赞不绝口,不禁道:“古前辈,何以这么认为呢?”古东城道:“信王是老朽一手教大的,因为我的目标是教他如何治理天下,所以武艺方面下的功夫少,但一般人也休想伤他分毫。信王十三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更是滚瓜烂熟,此乃知书。老朽一直以下人身份混迹于信王府,为防外人看出破绽,特嘱咐信王不必行师徒之礼。但每到独处或是夜深人静之时,信王总要向老朽行师徒之礼。可见,这孩子知礼懂事。”雁南迁道:“如此说来,这个信王还真不错。可老古你说他极富正义感又从何看出?”古东城道:“有一次,信王陪皇帝狩猎,老朽不放心便暗暗尾随。怕被认出,便化装成褴褛乞丐模样。结果,被圈禁的御林军发现,随便闯入禁苑者乃是死罪。御林军当时便要刀矛相加,正巧被信王看到,他不仅喝止了那些军兵,还请他哥哥下令予以责罚。回来后,老朽故意问他此事,他说,天子当体恤民之疾苦,拯救民于水火,在天子眼里众民皆应平等,若有民乞讨乃是皇帝失职是也。”说完这些,一屋子人无不点头赞叹,对着个信王大家伙都非常满意。 谷昭道:“眼下义军之所以龟缩于福建,举棋不定,就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打仗不难,难的是打完仗该如何善后。大家都是大明臣民,说真心话都不愿意真正反明。若是,这个信王值得信赖,我义军可以拥戴他。”古东城猛地一拍大腿笑道:“太好了,老朽等得就是你这句话,自打义军打出旗号跟明军开战以来,老朽无时无刻不在等这一天。当初,营救李维,便是老朽一力促成。说起来,义军也欠了我信王府一个人情呢。”谷昭呵呵笑道:“这个人情早晚会还,能不能拥戴信王,晚辈也只是一厢情愿,到时还要看武犇等将领同不同意,另外还得另一个人同意才行。”古东城道:“谁呀?”谷昭道:“魏孤行。”众人大笑。 关雪寒道:“他不同意,咱们老哥几个把他揪出来,狠揍一顿,不同意也得同意。”古东城蹙眉道:“这个魏孤行深藏不露,年纪轻轻的便如此身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的。很显然,他练的并非正宗功夫。”雁南迁道:“旁门左道何惧之有?咱们眼下该做些什么,这么多年白活了,如今要趁着还有口气,赶快做点为国为民之事,始能死而无憾。”白筱天点头道:“老雁说的是,跟老古这些年来为国为民甚至不惜自贱相比,咱们几个实在是不配这个侠字。老古方是大英雄,大豪杰。昭儿快给你古伯伯磕个头,认个干爹吧。”此言正和谷昭心意,古东城委曲求全为国为民自贱身份甘当奴仆十年,好叫谷昭佩服。 况且古东城也算他半个师父,拜个义父亦不为过。于是,没等古东城反应,谷昭已然双膝跪倒,咚咚咚,三个响头。 这回古东城没躲,他明白这是白筱天有意撮合,用心良苦,虽然不能父子相认,但做了干爹,同样父子相称,而且双方还都你情我愿,这岂不比真父子相认,结果要好得多? 古东城受了谷昭三拜,反倒勾起愧疚之心,一时,悔愧交加,满眼恋爱地看着谷昭,忍不住一手颤微微抚摸了谷昭的头顶。 道:“好孩子,好孩子。”说罢,一转首对白筱天道:“老白,你也得受我一拜。”说罢,便要给白小天跪拜。 白筱天知道此老说到做到,急忙跳起闪开。关雪寒奇道:“老古啊,你认个干儿子乐疯了怎的?你拜老白干什么?”古东城和唐昭兰的故事,关、雁二人只知道皮毛。 关于细节因白筱天一直守口如瓶,只有他二人知道。古东城道:“我今天能认这么好个干儿子,我高兴,当然得谢谢老白了。没老白调教,哪来的这么个好小子。”老友斗知道古东城一生孤苦,雁南迁虽也未娶但先后收养了七八个孤女,也不算寂寞,能体会古东城晚年凄凉心境,能收谷昭这样的好青年做义子,也算是有了给他披麻戴孝的后人。 古东城心情稍稍平定。道:“既然你们哥几个都想为国分忧,那好咱们就联手折腾他一回。眼下,京城定戒备森严,信王府必被魏阉层层监控,回去是不好办了。据说魏孤行在回京之前便将大军主力驻扎于湖北,看来,他接下来便是要对付义军。咱们不如这就去义军大营,协助义军全力对付魏阉,到底能不能泽被苍生就看这一战了。”众人闻言,齐齐赞同,京城也确无再待下去的必要。 谷昭道:“可义父您一旦离开信王,信王的安危怎么办?”古东城道:“眼下北方后金势力发展迅猛,宁锦一带战火冲天,对魏阉他们来讲,平定南方义军已迫在眉睫。否则等后金骚扰到山海关,他们可是受前后夹击,两头为难。那时,就算魏阉篡位成功,又有何用?也做不了几天安稳皇帝。所以,魏阉须将内外敌对势力铲除,方能安心篡位。这段时间,信王应该是安全的。他杀了信王只会造成兵将的不满,这一点,他应该比谁都明白的。所以,在扫除义军之前的这段时间,他是不会动信王的。” “那他安排金冶子在寿宴上搞这一出,所为何来?”古东城道:“我和金冶子动手时,金冶子已然告诉我了,魏阉请他来就是为铲除信王身边的人,也就是我和六侍。试想一只被拔了毛的老鹰,还能有何作为?”众人计议已定,等待天亮韵清前来回合,一块想办法找找红泠。 然后,便齐齐赶赴福建与义军会合。结果,直等到第二天正午十分,也不见韵清前来。 众人都有些焦虑,正研究着办法呢,白筱天首先听到屋顶上有异动。原来,他和众人说话的功夫,生怕东厂赶来偷袭,于是,一直运用静耳术倾听。 白筱天面色一变,古东城紧接着也听到,一闪身便飞出屋外。脚间在院中石磨上一借力,就势飞到屋顶,屋顶那团黑影,尚未立稳身形,便被古东城一把拿住脉搏。 那人大吃一惊,左掌朝古东城面门砍去。不料,腋下一麻,半个身子酸麻不堪,急喊道:“住手,我是来送信的。”谷昭听声音十分熟悉。 一看,原来是恶魔陀。悄声对师父说:“师妹,有信了。”恶魔陀被古东城带下屋顶,往屋里一瞧,可给吓个不轻。 知道都是绝顶高手,大气不敢出,直埋怨自己倒霉接了这趟苦差使。 卷十二 燕城一夜9 白希珍和金冶子回到怡生园,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叫魏孤行吃了一肚子黄莲。 白希珍想起到门口去看看俩徒弟,金冶子一人留下陪魏忠贤品茶。白希珍到了门口一看,马车、人都已不见了。 这下子,白希珍可慌了。她想起恶罗刹临行时的异常举动,不由暗恼自己大意,当时把红泠带在身边就好了。 此时的白希珍已然一厢情愿的把红泠当做自己的宝贝女儿,女儿有事,当娘的能不急吗? 也没空回去跟老头子说,自己一人跑出去四下查询,足足找了一宿。也活该恶罗刹倒霉,他们师兄妹掳掠了红泠也没走远,因为要找的人谷昭就在京城,所以恶罗刹一心一意地躲在京城郊外的农户家里炼制一门剧毒,待剧毒练成便要引谷昭前来。 恶魔陀是一日没酒就没法活了的主儿,自然受不了这份干熬。自己一人出来打酒,恶罗刹使上小聪明,他生怕师兄去告诉师父,于是,派她的心肝宝贝雕跟着恶魔陀。 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白希珍正找的焦头烂额时,正好就看见恶罗刹的雕了。 恶魔陀打上酒,先灌了个半饱,然后哼着小曲往回走,一进院子,喊了声:“师妹,我回来了。”却见到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恶魔陀诧异回首一看,自己脸也绿了,原来,白希珍无声无息地跟了他一路,一块进的院子他都浑然不知。 恶魔陀腿一软,先跪那儿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师妹了,直说是师妹逼他这么做的。 恶罗刹跪在当地,泪流了满脸,却突然坚强起来,把责任全担过来,但就是不认错。 白希珍连气带累,本想恶罗刹认个错,自己消消气,念在她为夫报仇心切的份上就饶了她。 见她不思悔过还一门嘴硬,一怒之下甩手给了恶罗刹一耳刮子。恶罗刹扬起一张泪脸,右脸挨了一巴掌,又把左脸送上去道:“师娘,你打吧,打死我我就不用报仇了。”白希珍见她那副委屈样,也着实下不了手了。 冲进屋内,好在恶罗刹也没为难红泠。白希珍一试红泠脉象,暗暗点头。 道:“你总算没把我这一路心血白白葬送,这丫头离醒来应该不远了。”说罢,抱起红泠出得门外,冷冷留下一句话:“今天的事我就饶了你们,你们跟我回去,日后你怎么找谷昭报仇我不管,但我不许你动她。”恶魔陀刚要过来扶师妹,恶罗刹恨恨地骂道:“滚。”恶魔陀谁都惹不起,赶紧跟随师娘跑去。 恶罗刹揉着一张肿脸,看着师娘背影,眼中透出寒光。喃喃道:“师娘,是你对不起我,那就休怪徒儿了。”心中有了计较。 恶魔陀和白希珍回去将经过跟金冶子一说。金冶子道:“我也正要去会会我这个师侄,中原的高手来了个差不多,呵呵,正好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老大,你速速去下封战术。告诉他们倘若胜的过我,便将这女娃完璧送回。”于是,就有了恶魔陀被古东城从屋顶拿下这一幕。 众人得知详情,无不大喜。约定是在下午,地点正好是村前的桦树林。 金冶子两口子有意取个双方都近的地点,众人饱饱吃了顿饭。便齐齐赶到桦树林,想起昨夜在此与长毛怪一番生死决斗,众人唏嘘不已。 关雪寒骂道:“那个长毛再敢来,我定要将他毛都拔下来。”古东城笑道:“人家毛一根未损,你老关差点凸瓢。”关雪寒敲了谷昭一指头道:“你这臭小子,背你关叔叔一回,也不好好伺候,你看弄的我什么模样。”谷昭大叫委屈:“都是我义父不好好对敌,害得长毛怪使劲追我,咱爷俩有命在就不错了。”众人哈哈齐乐。 这时,林中传来一声朗笑:“叫你们决斗,还这么高兴,是不把我老人家放在眼里吗?”声音一落,金冶子夫妇已然齐齐立在众人面前。 恶魔陀远远跟在后面,跑得满头大汗,却未见恶罗刹。谷昭悄声介绍道:“师父,这位妇人就是金冶子的内人白希珍老前辈。”不料,白希珍听力奇强。 已然笑道:“原来,你就是白筱天,好好,太好了。老头子,这白筱天就交给我了。”金冶子捋须点头道:“嗯,他胜了你,才有资格向我挑战。”这时,谷昭上前施礼道:“白老前辈,我师妹呢?”白希珍道:“你这后生怎地这般无礼,有你师父在,还轮到你说话了吗?”谷昭一咂舌,赶紧后退。 白筱天看白希珍面相竟比自己还年轻,迟疑道:“这位……大嫂,我那劣徒……”白希珍呸道:“胡子都白了,还不会称呼吗?”指着古东城道:“我当家的是他师叔,你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了吧?”白筱天刚刚故意装糊涂,道:“呵呵,原来是前辈,那敢问我那劣徒……”不料,白希珍仍不满意,道:“劣徒……你指谁?”一指谷昭道:“我看,你俩徒弟都极好。”白筱天被这娘们一再抢白,有些怒意道:“别的不罗嗦,说说,你怎样才肯放我回我的徒弟。”金冶子开口道:“今天虽说约了你们齐来,但我跟东城师侄只为叙旧,跟你却要有个了断。”白筱天等人昨夜已然知道谷昭击杀恶罗汉结下梁子一事,都支持谷昭。 白筱天道:“是要做个了断,男子汉便要通通快快,绝不拖泥带水,纠缠不休。”此话是暗指恶罗刹。 谷昭抬眼四望,却不见恶罗刹,不知这娘们又搞什么阴谋诡计。白希珍道:“来之前,我跟当家的商量好了。若是我当家的出手,就算赢了亦恐落个以大欺小之名。所以,由我代替当家的与你展开一场生死决斗。若是我胜了,你白筱天教徒惹祸,你就替你徒弟自行了断吧。若是我输了,我就归还你的徒弟。不管谁胜谁败,你们杀了我老家老二的仇都算一笔勾销,如何?”白筱天点头道:“公平。”雁南迁悄声道:“公平个屁,老白你切莫小看这娘们,她的武功我和谷昭都见识过了,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十分了得,你可要小心啊。”白筱天道:“跟她决斗总比跟金冶子的胜算要大吧?”雁南迁一琢磨, “那倒也是。”白筱天将长袍除下,交给谷昭,缓缓向前走了数步。众人俱退到五丈开外,金冶子跟古东城二人跃至附近的一棵桦树上,金冶子问道:“此人跟你比谁的武功更高些?”古东城摇头道:“我们斗过几次,从未分出胜负。但我的剑法曾传给他的徒弟,他自然知道,只是碍于情面从不使用。据昭儿说,他还曾将沧浪剑法融合他的白羽神功,创出一剑二式奇绝剑法,叫什么‘白羽幻仙剑’。若是他用剑跟我比过,恐怕会胜我一筹。”金冶子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老婆子轻敌了,还是我去换她下来。”古东城却一把拽住金冶子道:“师叔,你我四十年未见,趁此时机拉拉家常。你就放心吧,白筱天并非嗜杀之人。”说这话,已然明确告诉金冶子,白希珍必败。 金冶子还是相信老婆多些,不服道:“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们就拭目以待。”二人开始有一搭无一搭诉说四十年各自变化,场中白筱天和白希珍也已然动起手来。 二人不急不缓,见招拆招,你来我往,抖成一团。白筱天的白羽罡气发挥至十成,浑身犹如裹在雾中。 而白希珍练得素女心经,发挥至十成后,脸上透出淡淡的透明色泽,整个人如同水晶人,霎是好看。 白筱天自然知道素女心经,凡是能练到此境界的人,可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怨不得白希珍七八十岁的年纪,除了一头银丝,根本看不出真实年龄,若是她把头发染成黑色,说她三十几岁也没人怀疑。 卷十二 燕城一夜10 二人旗鼓相当,打的不温不火,更像是在切磋,丝毫没有生死相搏的意思。 全神贯注之下,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然过了一个时辰,二人激斗八百余招,毕竟年龄不饶人,白希珍额头全是汗水,内力渐渐不济。 而白筱天由于白羽罡气的缘故,自始至终保持淡然洒脱,内力正如至善大事所说,玄门正宗的优势渐渐凸显。 虽然白希珍的素女心经也是正宗心法,但白筱天的白羽罡气乃是少林正宗之祖大小周天演化而来,素女心经与之相比便要差上一筹。 白希珍乃是好强女子,开战前原以为雁南迁与白筱天齐名,自己既能拿下雁南迁,那么多费些周折拿下白筱天应该不成问题。 不料,白筱天内力始终源源不断,似乎永不枯竭。加上白筱天的白羽罡气洒脱自如,飘然欲仙,好让白希珍恼火。 她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必败。这一恼,白希珍一改温婉打法,突然改成狂风骤雨般攻击,妄图在自己体力枯竭前击倒白筱天。 白筱天看出她的意图,将内力在身前舞起一团滴水不漏的气罩,任尔狂风骤雨,我只闲庭信步。 白筱天教给谷昭的不只是武功和才学,还有面对任何处境都处变不惊,积极动脑的智慧,这才是白筱天最宝贵的财富,也是唐昭兰为何将儿子托付给他的原因。 当年唐昭兰先后结识了古,白二人,曾有人问她,这二大高手一战,谁将会胜出,唐昭兰曾对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古东城有远见,而白筱天有智慧。”后来二人并列,被尊为武林至尊。 谷昭继承了其父的远见卓识,同时,还有习武的资质。后来经过白筱天的后天培养,文武双修,兼攻兵法,并将兵法融入于武功,遇强敌时,波澜不惊,临阵智谋是他无往而不利。 数十次游走于死亡边缘,都是得益于名师的教诲。谷昭因此被绿林道惧为鬼神一级的人物。 即便是胜过谷昭的雁南迁和白希珍等人对他也无不大为赞赏,年纪轻轻处世干练老道,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唯独欠缺内力,假以时日,谷昭不做第二人之想。 如今,白筱天的临阵智慧再一次现身说法展现给谷昭看,谷昭看得眉飞色舞,赞不绝口。 忍不住老气横秋地来了句:“嗯,不错不错,以不变应万变,敌来我挡,敌去我进。”不久,白希珍内力越发不济,攻势一疲,白筱天得隙,不给白希珍喘息之机。 接连几记重击,白希珍勉强挡住,踉跄后退。白筱天心知得胜就在此时,奋起一掌,凌空压制。 白希珍想要躲闪,却浑身乏力难以闪躲。只好拼却全身之力,推出一道气墙。 白筱天的掌力带着一股轻烟轻松冲破气墙,眼见白希珍再也无力抵挡,却冷不丁听见一声娇喝:“住手,别碰我娘。”众人大愕,齐齐寻声望去,目光落在二女身上。 一个是恶罗刹,另外一个一身火红绫罗,俨如绽放的玫瑰,鲜艳夺目,娇辣可人。 不是红泠是谁?谷昭喜出望外,大叫一声:“小铃铛。”谁知,红泠不理。 跃至白希珍身前,用身子努力遮挡着白希珍,鼓着一双大眼,恶狠狠地瞪视着白筱天。 白筱天被她看得发慌,道:“泠儿,你怎地这样看为师父啊?”话声未落,兜头飞来一鞭。 白筱天一把抓住鞭梢,红泠这是怎地了,竟连师父也打?错愕间,白希珍得以喘息,早已暗聚内力,见白筱天分心,猛地发难。 白筱天一手攥着长鞭,生恐内力伤了红泠,眼见白希珍袭来。不及躲闪,仓促间白羽罡气自然聚于左肩, “啪”的一声来了个肉掌对肉肩。白希珍被反震三丈开外,而白筱天吃了这一掌,只觉浑身散了架子般,全身无一处不痛。 肩胛骨更是直欲炸裂。这一瞬间惊变,惊呆了众人,谷昭闪身跃到白筱天身前。 道:“师父,没事吧?”白筱天摇头道:“无大碍,看泠儿是怎么了。”谷昭急忙回头,红泠已然跑去扶起白希珍。 白希珍看白筱天硬接她这一掌,虽是强弩之末,但击在肉肩上,白筱天尚能说笑自如,心里好生佩服。 道:“白筱天,你我今日算是个平手。我说过,不论谁胜谁败,梁子一笔勾销。但是,若要我归还红泠,你却要胜了我才行,如今是个平局我自然不能归还她。”谷昭一瞧老太太耍赖。 急道:“红泠是我师妹,你强行留她作甚?她跟你们又没仇怨。”若说女人耍起赖来,当真没辙,何况还是老女人。 白希珍就是这样,道:“这丫头我相中了,你们也瞧见了,她叫我娘,她中毒全靠我给她解开,因为中毒日深,她已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睁眼就喊我娘,这乃是天意。”说罢,眼中充满恋爱,轻轻搂着红泠。 红泠则跟个浑然无知的小女孩般半依偎在白希珍怀里,眼睛不停地打量众人,一遍遍从谷昭,白筱天身上扫过。 毕竟这两人朝夕相处十几年,早已印在脑海深处,只不过中毒太久,将大脑中的大部分记忆抹煞掉了。 白筱天一思量,已然明白此中环节。尤其是看到白希珍眼中露出的母爱,知道红泠跟她在一起绝没坏处。 于是,道:“白前辈,既然你这么喜欢泠儿,把她给你做女儿便是。但你不至于叫她只认你一人,把我这当师父也给忘了吧?”白希珍闻言喜道:“这可是你说的,泠儿因为中毒耽搁太久,导致失忆,至于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不过,我会给她寻些药草慢慢医治。”谷昭见一场仇恨终于烟消云散,金冶子夫妻还算通情达理。 只不知,恶罗刹能不能释怀,不由向恶罗刹望去,却见她早已不知去向。 金冶子跟古东城相谈甚欢,四十年往事,岂能一朝说尽?众人也不去打扰他们,纷纷围在红泠身前想主意。 关雪寒看红泠一副纯真样子,叹道:“我的女儿要是有小铃铛一半纯朴就好了。”雁南迁怕他再伤神赶忙劝道:“老关哪,各有各的好处,小铃铛心无邪念,活泼可爱。你的雨飘兰心慧智,温婉贤淑。”关雪寒怒道:“休提她……唉……”其实,关雪寒嘴上不说,其实早就对雨飘产生了怀疑。 姐妹俩不和他其实是早就知道的。他曾多次暗中听到雨飘在房间内哭泣,但每次追问,雨飘总是笑脸抚慰,好像伤心哭泣的不是她而是关雪寒。 雨飘越是这样,关雪寒越是觉得对不起雨飘。若不是他夫妻使性子闹脾气,也不至于让姐妹俩从小分离,长大后感情冷淡。 而雨飘的过于懂事和早熟,也正因为此。他何尝不知道孝顺的雨飘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后难过,姐妹俩越是在他面前表现的亲密无间,他心里越是充满自责。 当日雨侬死,关雪寒便第一个怀疑到雨飘。只是,碍于众人一边倒的站在雨飘一遍,再加上雨侬是自己亲骨肉,白发人送黑发人,关雪寒伤心至极的情况下,尚能保持一丝清醒,没有向谷昭发难,故意放走二人,已是常人所不能,难能可贵了。 而红泠因为自小是孤儿,二十年生活中,无时不想得到母爱。母爱是世间最伟大的一种感情。 由于师父的严厉,红泠常常在梦中寻找母爱而哭醒,韵清便在这时,充当起母亲的角色,给红泠以母爱,温暖她的心。 所以,红泠既不幸,也是幸福的。人一到无助伤痛的时候格外思念母亲,这几乎是天性,红泠在被剧毒折磨的这段时间,内心深处无数遍呼唤母爱。 待她一睁眼,看到自己依偎在一位慈祥妇人的怀中时,本能就喊出了:“娘。”这一叫,白希珍真个是心花怒放,一切水到渠成,不需要自己再去做工作,白捡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众人都挺高兴,干脆齐齐回到农户小院,给了主家些银两。主家跑腿打来酒食,一干人等因陋就简,高高兴兴地饮酒聊天。 这一聊,直聊到二更天。这时,恶魔陀进来跟金冶子耳语几句。金冶子对众人道:“你们在此痛饮,我先回去一趟,魏阉找我有大事相商。”关雪寒道:“还回去作甚,那魏阉阴险得很,还是少跟他打交道才是。”古东城也劝道:“师叔何不就此跟魏阉一断两断,撇清。金冶子道:“我回去正是要看看那魏阉还想耍什么阴谋,到时好通知你们一声,他却不知咱们已是一伙的了,哈哈。”谷昭道:“太师叔,那魏孤行非同一般,您还是……”金冶子哼道:“怎么,你小子瞧不起你太师叔?你们说他如何了得,我一直想掂量掂量他,他却一再躲避,我看没你们说的那么玄。”说罢,转身出门。 红泠已然睡熟,白希珍舍不得红泠。金冶子看出她心意,道:“我和老大走一趟,明早赶回来,老婆子你就住这儿吧。” 卷十二 燕城一夜11 白希珍闻言正巴不得,喜道:“老头子小心点啊。”师徒一出门,金冶子问恶魔陀道:“三丫头怎么说的。”恶魔陀道:“是她的雕儿传的信儿,人一下午没见了,估计是看您不给老二报仇,心里有气。”金冶子道:“唉,这事,归根结底都怨魏阉,要不是他屡次三番要你们杀谷昭,老二也不至于死,这个帐得找魏阉算。不行,明个儿我去杀了他,给三丫头出了气再来这会合。”恶魔陀喜道:“行,徒儿跟您一道。”二人边说边走,匆匆奔往东厂。 再说魏孤行为何半夜三更假冒魏忠贤请金冶子商议大事?原来今夜魏孤行的心情十分不爽,独自一人对月独酌,满腔烦闷无处排解。 前日,魏忠贤提前办大寿,本来也是为他接风的庆功宴。没想到金冶子一来,全都变样了,义父对金冶子有种近乎迷信般的崇拜。 在义父眼里,他这个义子都要逊上不止一筹。他凭什么?魏孤行喃喃道:“我魏孤行二十岁入宫,对义父的孝敬赛过对亲生父母。谨小慎微,奴颜卑骨,处心积虑,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是头脑!还有勤奋。我不会让任何人超越我,谁都不行!当年那千杀的谷昭单人独剑突然闯入我青螺岛的家中,杀死了自以为天下无敌的父母,然后又割下了我的家伙。那时的谷昭,在我眼里无疑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不过,谷昭还算仁慈的,我父母为练火阴阳玄功已然杀死了八十多个幼女。而我呢,谷昭不知道我刚开始练,也已用了七个。他是担心我走上父母的老路,所以他只斩下了我的家伙,让我练不成。我无数次梦想何时能拥有超越谷昭那样的神功,然而梦中只见他手执利刃,来割我的头颅。数不清多少次噩梦中惊醒,因此,我开始勤奋,超乎勤奋的勤奋,我要保住的我头颅。谁都没想到,我天资奇异,没了家伙,正好混进皇宫,后来我阴差阳错的遇到柳生宗言,是他的火阳内功,使我左右经脉合体。一身经脉练就了两种神功,合而为一,则天下无敌,但我急需内力。皇宫里正好有的是奇珍异宝,全填了我的肚子。光千年参王我便吃了不下十只,每支若运用得当可曾两年内力,光这些,我便陡增二十年内力。如今的我,谁能与敌?自从神功初成,我便未遇到对手,白鹤仙人就是折服在我手下,从而为我卖命,逼迫李维唯命是从。目空一切的付天,不同样也折在我手下?骄横跋扈的三恶联手尚抵不了我五十招。即便这样,我也从未小看天下英雄。难道你金冶子就可以小窥我?你凭什么?我义父的盲目信任?还是你花白的胡子?”说到此,魏孤行猛地将银杯摔在地上。 魏孤行是个遇到再大挫折,也能隐忍不发的人。这便是城府,但城府再深,日积月累,总有填满的时候,这时便要有个发泄。 魏孤行的发泄方式就是这样,独自一人,一壶酒,对月饮酒,对酒倾诉。 倾诉完了,把酒倒肚子里,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魏孤行心中怒火尚未泄净。 这时,手下来报,恶罗刹求见。魏孤行一琢磨这点来见,定有要事。道:“见。”恶罗刹轻车熟路来到小院,径直坐到魏孤行对面。 捡起酒杯,倒满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倒满,又一仰脖。这回,魏孤行拿起酒壶,给她斟满。 恶罗刹连干三杯。魏孤行知道她素来不饮酒,而且厌恶酒场,突然对她极感兴趣。 只是帮忙倒酒,看着她也不说话。恶罗刹道:“你不问我来此何意?”魏孤行道:“你既然来了,就是要说的,我不急。”恶罗刹嘿嘿一笑,又干下一杯,突然嘶声道:“我师父、师娘是叛徒,他们抓到谷昭,却又放了。我当家的死了,她们却把凶手放了。”说到此,嚎啕大哭。 魏孤行拿过酒杯,斟满,一口干掉。这两个不开心的人,在小院中一壶酒,一只杯,一个哭,一个喝。 魏孤行一面倾听着恶罗刹的哭声,一面有意无意地审视着酒壶,壶身上竟然精雕着一只张牙舞抓的银龙。 魏孤行用此壶已有一段日子了,竟从未发现这上面的龙雕。这一发现,让他大为觉得有趣,就好比他发现杀人不眨眼的恶罗刹会哭一般惊愕。 良久,魏孤行缓缓道:“把你师父喊来,我要问问他,他配当人师吗?”恶罗刹哭声渐歇,抬起泪眼道:“好,你替我好好问问他。”于是,恶罗刹借着醉意,写了个纸条,绑在雕腿上。 魏孤行又派人送来几壶酒,看了纸条道:“这样你师父不会来的,我招他,他是不会来的。”恶罗刹愕然道:“为什么?难道你堂堂东厂督主的身份还……噢,我明白了。”魏孤行笑道:“你明白什么?难道我东厂的督主身份还低吗?”恶罗刹道:“低倒是不低,可我师父瞧不起你,说你是缩头乌龟,哈哈,不是个男人,”魏孤行若是在此之前听到此话,定然发作。 但他已然发泄过了,而且恶罗刹说的也是实情。闻言不温不火地道:“乌龟有什么不好?乌龟有乌龟的活法?”说着掏出一枚印章,使劲按在上面道:“这样子,他就一定会来。因为,这个印章乃是我义父的印,所以他会来。”恶罗刹拍手笑道:“私藏九千岁印,这是什么罪?”魏孤行冷笑不答,二人一时无语,静静等候金冶子的到来。 过了许久,恶罗刹被冷风一激,酒意大减道:“不,我要的是谷昭,还是别叫我师父来了。督主,你可派人去捉他,我知道他在哪里。”魏孤行道:“不急,你师父应该快到了,我答应你了,我要替你问问他。”话落,属下来报:“督主,金老爷子驾到。”魏孤行道:“有请。”恶罗刹一听师父来了,酒意彻底消了,大为后悔,这叫师父见到了,如何解释。 起身便逃,刚刚跳至西厢门口,背后一麻,已被魏孤行凌空点住。魏孤行道:“你就站在这里,瞧我怎么替你出气。”这时,金冶子在仆人带领下,来到院中。 一瞧,就魏孤行一人坐在石桌前,因为是晚上,恶罗刹在屋檐阴影下,还有一株树挡着,所以没发现。 金冶子眉头紧蹙,颇为不耐道:“怎么就你一人?九千岁呢?”魏孤行自饮一杯,道:“睡着了。”金冶子见他一反常态,端坐不动,态度倨傲,也不起身见礼。 气道:“什么?叫我来,他睡觉,岂有此理。”魏孤行猛地一顿酒杯,喝道:“住口!你以为你什么身份?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世人无不顶礼膜拜,岂容你这乡野匹夫大呼小叫。”金冶子万没想到,前日对自己还唯唯诺诺的魏孤行今晚竟然如此嚣张,俨然判若两人。 一时愣住,心想,这厮喝多了怎地?魏孤行继续道:“金冶子,你身为一代宗师,却作了两件错事,叫我好生看不起你。这其一吗,你既然身为九千岁的幕客就该知道主宾之分,尽心为九千岁做事,而不是脚踩两只船。其二,你身为师长,理应为人师表。而不是一味目空一切,嚣张挖苦。还有你自己徒弟被人杀死,却反过来帮助凶手,哼哼,你怎配为人师长?”金冶子听到这句明白了些许,道:“看来,三丫头跟你诉苦了。”这时,魏孤行走到恶罗刹藏身处,一把扳过恶罗刹的脸,金冶子这才看清暗影下一张泪脸。 心疼道:“你放开她,不然休怪我……”魏孤行嘿嘿道:“你徒弟求我为她做主,我便要让她看看,我是怎样为她做主。”金冶子冷声道:“我们师徒的事,出了你这狗窝自会解决,不劳你小子费心。”说罢,便要走去。 魏孤行道:“老匹夫还以为能走得出去吗?”金冶子闻言没等回头,身后空间突然在一瞬间凝固了一般,一股强霸无比的气流充斥院内,时间都仿佛凝固,金冶子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蹦出的声音,这种惊骇是他生平未有的。 金冶子转过脸去,面前仍只有魏孤行一人,难道他年纪轻轻竟能释放如此强大的气息,而平日里他又是怎样收敛的? 金冶子立即收起轻敌之心,内力在一瞬间提至顶级。二人久久凝望,一言不发。 院内两股气流不断咝咝摩擦、挤压、碰撞,似乎在试探对方虚实。魏孤行眼睛眯成一道缝,二人的气流间隙便是恶罗刹处身的地方。 金冶子生怕气流挤压到恶罗刹,紧忙将内力撤回些许。这一分心,魏孤行动了,动如脱兔。 瞬间闯入金冶子面前的气网,二人近身,但听啪啪啪一连串清脆的掌声。 魏孤行折身退回,正好坐到仍然温热的石凳,速度快的好像从未动过。 而金冶子遭受一连串疾如流星的快击,一甲子内力竟然被硬压回体内。 二人上来便是硬拼,没有招式的拆解,全是实打实。金冶子内力一时滞堵,急忙调整内息。 魏孤行岂能给他机会,单掌一推,石桌盖笔直飞向金冶子。金冶子颓然一叹,自己终死于轻敌骄傲。 这时,屋顶一人急速坠下,道:“师父。”正是恶魔陀。原来,恶魔陀留在园外把守,听到里面打斗,便进来帮忙。 正好看见师父处于下风,情急之下,飘身落在师父身前,替师父硬挡石桌。 恶魔陀凝聚全身内力,双掌向外抗拒,一触之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寸断的脆响,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好个恶魔陀,也是个硬汉子,胳膊骨断裂,就用胸脯迎着石桌,硬顶不退。 金冶子得空,将内力发出,一掌过去,石桌粉碎。来不及看恶魔陀,双掌一分,生死攸关之际,不同于武艺切磋,你来我往,互相拆招。 而是上来就使出了自己平生绝学 “迦叶神掌”中精髓中的精髓 “苦罗门天”。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掌影袭向魏孤行,魏孤行被金冶子侮辱,此刻也要用毕生绝学真正击败金冶子,所以使出十成的火阴阳玄攻毫不避让,一招 “毁天灭地”,应手而出。二人毕生修炼的两团爆裂的气团急速冲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轰然过后,魏孤行身子踉跄后退,一直撞到后墙方止住,后墙硬是生生印出个人形。 金冶子则连退七步,气喘不止。显然,这场功力比拼,金冶子略站上风。 但金冶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此刻的他极度震骇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至此方知自己小窥天下人是多么的愚蠢。 金冶子双掌上扬,内力源源不断聚于掌心,第二招,也是他的压箱绝技 “迦楼罗神威”蓄势待发。这招威力更甚于 “苦罗门天”。但也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发招前要有个时间蓄力。魏孤行何等聪明,一眼看破玄机,脚尖猛地一踩后墙,点射扑来,宽大的袍袖烈烈作舞。 金冶子来不及使这招,急忙换掌防御。魏孤行扑至金冶子身前,袍袖内突然寒光毕现。 金冶子道了声:“好狡猾的小子。”全身内力猛地逼出一道气墙,将魏孤行逼退数步。 一把抓起恶罗刹,跃上墙头,几个闪落便消失于夜空。魏孤行并不追赶,冷冷地望着金冶子消失的背影,良久,方吐出一口鲜血。 卷十二 燕城一夜12 这时,暗影中一人操着娘娘腔道:“督主,今次为何不叫柳川应敌,自己打得多辛苦。”正是其得力心腹安平。 魏孤行冷哼一声,举起袖子,露出手里一柄锃亮的软剑。剑尖微微颤抖,上面鲜血犹自未干,在雪亮的刃上显现冷冶的光芒。 魏孤行将软剑在恶魔陀尸身上擦净后,收入袖内,缓缓道:“应该用不着柳川了。”金冶子抱着恶罗刹一路狂奔,向着村子的方向,但到了桦树林。 胸口滞闷欲裂,再也无力奔驰。放下恶罗刹,拍开她穴道。恶罗刹哭着跪倒在师父面前,泣不成声。 金冶子从怀里掏出一物,轻声道:“拿着它去前面找你师娘,叫她传给谷昭或者那个李长河……三丫头啊,不要以为师父偏心。本来,以你的资质是可以发扬为师的这门绝学的。但你终日沉迷旁门左道,与毒物为伍,师父才想将它传给别人。当然,你若能学会更好。”恶罗刹泣道:“不,师父自己找师娘,徒儿以后寸步不离师父,为师父养老送终。”金冶子慈祥一笑,道:“养老送终……你会做到的……你秉性不坏……三丫头啊……错在师父……谷昭不能杀……师父不该叫你们来中土……你只是暂时被仇恨迷失了……你会明白的……把你师哥弄回来……”说着说着,就此没了动静。 恶罗刹心下大为惊愕,从头到尾都未看到魏孤行占便宜,为何师父如此萎靡。 猛一摇师父,金冶子身子歪在一边,已然气绝身亡。原来,金冶子毕竟年岁不饶人,比内力有优势,但比敏捷、速度、和耐力就大不如魏孤行了。 再加上魏孤行临战应变奇快,为人狡诈,金冶子不防他袖里藏剑。仓促间,连吃了魏孤行四剑,虽然外表无伤,五脏六腑着实被魏孤行剑气所伤。 全凭一口真气跑到桦树林,交代完后事,了无牵挂,方溘然长逝。恶罗刹遵循师父遗命,东厂自有处理尸体的地方。 再加上魏孤行也受了内伤,无暇理会。恶罗刹轻车熟路就把恶魔陀尸体盗出,和金冶子的尸体一块火化。 在火堆前,恶罗刹指天发誓:“师父,你和师兄还有我那当家的归根结底都怨谷昭,是他害得我们师徒天人永隔。这辈子我若不杀了谷昭,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师父,我没脸去见师娘,我会把您的‘迦叶神功’发扬光大。我会把你们的骨灰带到老家去。师兄,师妹会给你送去许多好酒,包你在地府酒肉不断。”恶罗刹脱去长衫将二人骨灰包了,一人踽踽独行,不久消失在黎明的雾霭之中。 (第二大部再见)第二日醒来,众人等待金冶子师徒归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白希珍一颗心忐忑不安。猛地,村子里传来狗吠,众人急忙出去观望。 却见韵清和一个年轻的佳丽,一先一后骑马过来。关雪寒老远叫道:“我说韵清嫂子啊,你怎的此时才到啊?”韵清跟关雪寒较为熟悉,双双下马,笑答:“老了,眼睛都花了,我那当家的留得记号啊,找着找着就找不着了。”关雪寒看了眼那佳丽道:“那不有媳妇在吗,还用你看?”谷昭老远跑来,一听关雪寒又在臊自己,急忙探出头去道:“师娘……”韵清道:“昭儿啊,快过来,你瞧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要不是她呀,我和你师父还出不来呢。瞧瞧,我说昭儿没事吧?”回头一看,那女子害羞般竟躲到韵清身后。 谷昭闻言满心以为必是白歆怡。跑近抱拳道:“歆怡姑娘,谷某……”话没说完。 那女子猛地抬起头来,露出半边脸,半羞半怒,赫然是绿笛儿。谷昭一张大嘴半天合不拢,呆立在那里。 绿笛儿本来一腔羞臊,自己耍小性子与谷昭一年未见,正羞于如何开口。 不料谷昭上来就喊出个陌生女子的名字,顿时怒火交加,浑然忘了二人劫后重逢。 绿笛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韵清一敲谷昭脑壳:“傻小子,师娘费了多大劲才把她带到这来。你怎么一句话就给气跑了,快给我追回来。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谷昭急忙上前追赶,绿笛儿负气跑了没几步,她也不是真心想跑。 女人吗,有时候就得做作一下。谷昭追过拐角,见四下无人,一把拉住绿笛儿。 绿笛儿使劲挣脱,嗤的一声,绸缎外套被撕破一个口子。绿笛儿杏眼圆睁,恶狠狠咬在谷昭拽着衣服的手上。 谷昭强忍疼痛,宽声道:“你该咬,使劲咬。是谷昭对不起你。”这么一说,绿笛儿眼睛湿润,流出两串晶莹的泪珠,扑在谷昭怀中,放声痛哭,把这一年多的思念与孤苦宣泄了个淋漓尽致。 绿笛儿是怎么来的?原来,绿笛儿自从跟谷昭赌气回到家乡后。一人无聊透顶,原先的骚人雅士朋友也断了往来。 正好有即将前往丝绸之路通商的亲戚,于是,决定跟亲戚上路,瞧瞧西域风情。 才走到玉门关外,还是割舍不下谷昭,生怕谷昭找不到她。于是,又自己一人折回家乡。 这时,她得知谷昭在她走后不久就来找过她。绿笛儿欣慰之余,想去追谷昭,又怕谷昭半道折回来再找不着她,便又在家乡住下。 这一等就是几个月,后来听说谷昭在西域折服花青瑛。不久,又听到他被三恶击杀的噩耗。 绿笛儿再也坐不住了,一人上京,希望打探些消息。不料,从此谷昭再无消息。 难道谷昭真的死了吗?绿笛儿怀着一颗伤透了的心,抱着一点点希望,前往山海关,希望从白筱天夫妇嘴里得到消息。 但是,到了山海关白筱天的家门前,她又犹豫了,她一个未嫁的黄花闺女,怎能冒昧上门。 绿笛儿是既腼腆又要面子骨子又傲的奇女子。这一徘徊犹豫,在小镇一待就是一月。 腊月天气太冷,绿笛儿南方小姐身子骨不耐北方严寒,不幸染上风寒,一下子病倒在客栈。 病得稀里糊涂间,嘴里全是谷昭的名字。小镇谁不知道谷昭啊,好心的店小二看她样子似乎跟白家沾亲带故。 便跑到白筱天家中通知,有个姑娘病得很重,像是南方来的,嘴里全是谷昭的名字。 可为什么就不来家里呢?似乎于难言之隐,特此来报个信。白筱天和韵清急忙赶马车来一看,这不是上次来过的绿笛儿姑娘吗。 赶紧拉回家里,韵清悉心调理,终于把绿笛儿从鬼门关拽回来了。又足足用了两个月时间,绿笛儿才完全恢复。 众人商量好了,等到过了年,便一起去南方寻找谷昭。年后准备出发,因为北方打仗又耽搁了几天,三人才踏上南寻的征途。 刚出山海关不久,偶然间听到几个官员说话。才知道,不久便是魏阉的寿辰。 白筱天有意顺路刺杀魏阉,若能刺杀成功,岂不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就这么着,众人至今方才会面。绿笛儿跟谷昭讲完,谷昭用力搂紧绿笛儿,久久无语。 一年来的委屈尽在这一抱中烟消云散。闻着绿笛儿秀发透出的馨香,一时心醉神迷,直希望这么搂着她一生一世。 二人缠绵许久,绿笛儿又想起白歆怡,醋意大增,逼问谷昭。谷昭便将白歆怡的事情一说,绿笛感叹道:“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义气的奇女子,日后我们定要报答她的恩情。”谷昭点头道:“不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姑娘现在怎样了?”言下颇为担忧。 (白歆怡将在第二大部出现)绿笛儿道:“我们要不回去寻她,若是寻到她,我定要跟她结拜为姐妹。”谷昭摇头道:“眼下国事为重,只好委屈白姑娘了,待大事一了,我们俩去寻她。”绿笛儿点头同意。 谷昭看看天色不早,道:“咱们得回去了,人一凑齐就该踏上南去的征途了。”绿笛儿整整头发,脸色红红,不敢看谷昭。 点头道:“走吧。”绕过山墙,不久回到农院。众人果然都已经打典齐全,马车也雇来了。 古东城给主家留下百两白银,以示感谢。见二人归来,无不大笑,弄得二人更囧。 卷十三 笑傲云霄1 上了马车,按原定计划一路向南。白希珍舍不得红泠,却又担心老头子,十分为难。 最后,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众人先到天津,白希珍带着红泠留下等候金冶子。 三日后,在天津会面。过时不候!超过时限便在福建相见。约定好,白希珍正要出发,却听到头上雕儿鸣叫。 原来,恶罗刹怕师娘找不到金冶子,而去找魏孤行。于是,模仿师父笔迹写了个纸条,告诉白希珍,说已跟东厂撇清,先行回家。 白希珍一看,放心了。自己陪红泠多在中土玩上些时日再说。恶罗刹见雕儿将信送到,内力一摧,她的心肝宝贝,就死在她手里。 她之所以狠心这么做,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她要潜心钻研迦叶神功。 恶罗刹回到西域安葬了师父,又折回新疆一带,找了个肃静的地方,苦练迦叶神功不提。 众人昼夜驰骋,不到三日便已赶到天津。找了艘黑船,跟船老大许下高价,乘船直下江南。 义军大营这一月来发生的变故,虽说不如北方艰险,但也绝不太平。金善扬当日许下诺言,要在一月内取回弹药,武犇等人半信半疑拭目以待。 果然,不出十几日,义军大营得到消息——金善扬联合南北十三省武林道,近万人夜袭江西武库,击毙明军数千人,将武库搬运一空,现在正在回程途中。 武犇等人闻言,拍案而起,立即加派兵马牛车前去迎接。三日后,金善扬率领五百牛车,一万多人浩浩荡荡来到义军大营外。 义军一众将领早已恭候在营外。这回余新、张平海、刘长今等人心里对金善扬只有崇拜,一丁点的疑虑也不再有。 弹药运到,打头却不是金善扬,而是同去三江大侠丁胜休。丁胜休见了武犇寒暄过后道:“金盟主身先士卒,在偷袭衢州武库之时,中了流弹,此刻正在后面的马车中休养。”武犇道:“既然有伤在身,为何不让金盟主先行进来?”丁胜休道:“金盟主执意要弹药先行,说是一切给弹药让步。”众将闻言,无不感动。 张平海道:“金盟主在哪里,快快扶进来。”武犇跟随丁胜休找到金善扬马车,掀帘一瞧,只见金善扬头上、一只胳膊上,一条腿上缠满了布条,半死不活地躺在车内,布条上面血迹犹存。 武犇惊呼:“金盟主伤得如此之重?”金善扬微微睁开一只眼,萎靡不堪道:“金某有些微伤在身,请恕金某不能跟各位见礼了。”说罢,挣扎着要坐起来,众将急忙阻止。 七手八脚将金善扬扶回住处,金善扬缓缓道:“武将军,金某幸不辱命。”武犇道:“哪里哪里,金盟主功高绝世,待金盟主身子一好,便是我义军首领。”这回,众将心悦诚服,纷纷赞同。 金善扬目光从众将脸上一扫而过,知道这些人真是服了,心下窃喜。嘴上却道:“金某不敢恃功邀宠,只想为国为民,尽些微劳。至于首领一事吗,金某看还是武将军德才兼备更适合首领一职。”嘴上是欲擒故纵,越是这样,义军这帮大老粗们越是对金善扬佩服。 余新道:“金盟主什么都别说了,安心养伤,庆功宴上便正式成为我义军首领。”张平海道:“对对,金盟主安心养伤,其他的就交给我们了。”刘长今最是佩服谷昭,但此刻也被金善扬迷惑,心下琢磨:这俩人都很优秀,但金善扬能力似乎更强,似乎任何事都难不倒他。 他们哪里知道金善扬的底细。金善扬假惺惺说了几句,便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 众将急忙告辞,从丁胜休那里得知——当日金善扬带领一干武林豪杰,来到衢州城。 金善扬一面发武林贴邀集江浙一带武林人士,一面打探情报,得知了武库的具体位置。 同时,暗中派人去佯攻衢州卫所的垛集军。卫所指挥使便向武库守备曲丰求救。 曲丰率大队人马一出城,金善扬便指挥人马夜间发动突袭。武库四万守军被曲丰带走三万多,留守的不足一万,多半还在睡梦中。 值岗的也就二千人,近万的武林人士拿下这区区二千人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解决战斗连带装车不到两个时辰就把衢州武库拉了个底朝天。武犇没想到这么容易:“我方伤亡如何?”丁胜休捋须摇头道:“也就死伤了不到百人。”刘长今快人快语, “感情只伤了金盟主?”丁胜休道:“不能这么说,金盟主身先士卒,当然容易受伤。再说,跟他一起冲在最前的鱼堡主至今没有音信,可能是战死了。”众人这才想起没见到那个丑八怪。 鱼万鳄名声不好,众人不也心疼他,死了活该。三江大侠说话众人倒也没有疑虑。 卷十三 笑傲云霄2 雨飘这一段时间很是烦恼。让她烦恼的根源是竹叶儿。竹叶儿对雨飘一开始还有些疏远,但很快她就一反常态跟雨飘又亲近起来。 还搬到雨飘屋里跟雨飘一同吃住,对她像对红泠般亲密。但雨飘知道竹叶儿不简单,她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尤其是雨飘察言观色,发现竹叶儿暗暗留意着自己。这样子,雨飘便如同被竹叶监禁一般,浑身不自在。 就是去个茅厕,竹叶儿也要跟去,真是不胜其烦。雨飘心中杀竹叶儿的计划开始酝酿开来。 而另外一个烦恼便是忘愁。自从忘愁视力恢复,雨飘明显感觉到忘愁对自己有些疏远,大概出自男女授受不亲的本能,以前给忘愁洗澡无拘无束,只需把门一关。 现在不成了,忘愁坚决不让她们给他脱衣服,而且极为害羞,就连喂饭这个最大的乐趣也已然索然无味。 以前的忘愁浑然无知,只要闻到香味,便一口咬去。雨飘可以把食物放在手心,忘愁如同小狗,一头扑上,舔的手心麻痒。 喂饭是件快乐的事,三女均有着同样感受。而如今忘愁睁着眼睛,自己完全可以进食,雨飘再把食物放在手上,忘愁看了却不动口,而是伸手去抓。 这一日,竹叶儿不在,雨飘一人喂食,她满心希望忘愁还像以前那样吃她喂的饭食。 然而忘愁低头不吃,雨飘有些恼火道:“你这样子真讨厌,快吃。”忘愁听不着,任你怒火冲天。 雨飘突然想了个主意,趁竹叶不在,拿条毛巾过来蒙住忘愁的双眼。忘愁眼睛一被蒙住,又回到昔日的黑暗世界中来,立时大慌,急忙就要伸手去抓毛巾。 雨飘纤手一挥,忘愁两侧肩井穴被封,两只胳膊不能动了。雨飘又将点心捏到手心,送到忘愁面前。 忘愁稍一平静下来,就明白了雨飘的心意。犹豫片刻,还是一伸头吞下送到嘴边的食物。 雨飘开心一乐,又捏了块点心送到忘愁嘴边,这次拉开一定距离。忘愁嗅觉练的极为灵敏,一伸头又一口吞下。 雨飘心花怒放,放到手心一块点心任忘愁舔舐,看着忘愁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雨飘既羡慕又怜爱。 经过这些年遭遇,人世冷暖,雨飘终于领悟到自己身边得有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 而忘愁心地纯朴,不谙世事正是最适合自己的人。她领悟到这些时是在小琉球,当时她看到红泠和竹叶儿全心全意伺候忘愁时逐渐领悟的。 刚开始,她是出于嫉妒。她和忘愁认识在先,忘愁那时和她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当时的雨飘并未觉出忘愁的好处,反而还嫌他累赘。 直到看到红泠和竹叶儿伺候忘愁时,二女不仅毫无怨言,反倒乐在其中。 雨飘从疑虑慢慢决定加入到她们当中,也算是报答忘愁对自己的好。鬼使神差的伺候了忘愁一小段时间,雨飘亦从中领悟到一些东西。 加上姐姐对她的刻薄,让她由衷感到自己的孤单。所以,她也希望雁南迁能救活忘愁。 并且她为此也出了份力,这一点她没敢告诉魏孤行。也许跟人的年龄有关,雨飘只比忘愁大几个月。 雨飘毒害红泠后,她跟忘愁独处的时间大大增长,这段时间,雨飘对忘愁的爱恋与日俱增。 她不仅违背了魏孤行命令,自己还在筹划着一个她与忘愁之间的计划。 红泠看着忘愁吃光手心的食物,一时春心荡漾,头脑发热,将一块点心含到嘴里,探头到忘愁面前。 忘愁闻到食物香味,却明显夹杂着女人的体香和脂粉味。一时,嗅动鼻翼有些莫名其妙,一点一点探上头去。 这一幕正好落在竹叶儿眼中。本来,竹叶儿正悄悄透过窗纸看雨飘有何举动。 看到这一幕,顿时醋意大发,猛地一推房门道:“我回来了。”雨飘急忙一扭头,把食物咽下,满脸羞红,心下窘迫至极。 也有些被撞了好事的懊恼。抬眼一瞧竹叶儿,竹叶儿一副怪怪表情,有意无意地道:“咦,你给忘愁眼上蒙了毛巾作甚?”雨飘急忙一把解下毛巾道:“忘愁不听话,不吃东西,我给他把眼睛蒙上,他就吃了,你说怪不怪?”说罢,站起去放下手巾。 这时,竹叶儿走过去,拿起点心,送至忘愁嘴边,忘愁一口吞下。竹叶儿道:“谁说不吃?”雨飘杏目一瞪,恨恨地看着忘愁,忘愁吓的急忙闭口,摇头躲开竹叶儿的食物。 竹叶儿放下手里食物,转身道:“听说金盟主回来了,还受了重伤呢,你不去瞧瞧吗?他现在可是义军的红人。据说,马上就要当义军的首领了呢,咱们现在得好好巴结他,到时候还得指望他多多照顾咱们。”雨飘哦了声,为了遮掩窘迫,正好借机下台。 闻言道:“那妹妹这就去看看,叶子姐你继续喂他。”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雨飘一时慌乱犯了个大错误,她方才点了忘愁的穴道。竹叶儿见忘愁不吃食物,便给忘愁递了筷子,这才发现忘愁的胳膊被点了穴道。 竹叶儿对窗外冷笑一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她也不给忘愁解穴,但忘愁睁着眼不吃喂来的食物。 竹叶儿无计可施干脆又拿毛巾把眼睛蒙了,继续喂食。雨飘来到金善扬房间,只见金善扬半死不活地躺在哪里,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雨飘知道他装睡。 冷笑道:“金盟主,别装了?”金善扬闻言呵呵一乐,翻身坐起,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们同道中人,自然没必要客套。”雨飘道:“谁跟你是一路中人?谁又跟你客套了?”金善扬道:“欧阳大千金怎地屈就来看金某,小舍蓬荜生辉,荣幸之至。”雨飘道:“听说你连立两大功劳,短短时间内全营的人都要公推你为义军首领,小女子佩服之余,却也好生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的?”金善扬看了看窗户,确定严丝合缝没人偷听,悄声道:“这还用问,我是什么人?天底下论武功我金善扬可能不是第一,但智谋我若第二,谁人敢称第一?”雨飘鄙夷道:“吹吧,有督主支持你,多少粮草和弹药你搞不来?这一切若没有督主筹划你算什么?”金善扬见雨飘满脸鄙薄神色,不由暗自恼火,道:“嘿嘿,欧阳二小姐,督主叫我问你声,他给你的命令你到底何时执行?还执不执行了?”雨飘道:“你见到督主了?”雨飘何等聪明从金善扬不怀好意的表情一看,知道金善扬故意难为。 道:“我执不执行跟你没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督主计划的核心部分便是在你当了义军首领后,跟你立应外合……”话没说完,金善扬喝道:“住口,你胆敢泄露督主计划,就算你是督主眼前的红人,督主知道后也不会饶你。”雨飘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金善扬望着雨飘背影,低声骂道:“贱人,督主答应事成后把你赏给老子。到时,定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雨飘一出屋子,虽然南方已是早春时节,但春寒料峭。 被冷风一激,脑子清明许多,蓦地想起忘愁点穴的事来,惊出一身冷汗。 急忙往回赶,一进门,却见忘愁蒙着眼,嘴里大嚼。竹叶儿道:“忘愁还真是不蒙眼不吃东西,我只好学你的样子喂他。奇怪了,平日他能自己拿筷子吃的,莫非他胳膊脱臼了?”雨飘假意点头,一面注意竹叶儿的变化,过去抬起忘愁胳膊,道:“今一早,我就觉着忘愁胳膊不对劲,妹妹不懂这个……”竹叶儿道:“你在这儿,我去找个懂行的人来瞧瞧。”说罢,出门而去。 雨飘见她去远,急忙点开忘愁的穴道。稍一犹豫对忘愁道:“你不要怪我,都是该死的竹叶儿。”说罢,一狠心,将忘愁胳膊脱臼。 不一时,竹叶儿带着丁胜休进来。雨飘施礼道:“丁大侠您好。”丁胜休道:“忘愁是怎的了?老朽来看看。”说罢,走过去只见忘愁满脸痛苦憋屈的表情,但他说不出来。 竹叶儿一瞧就明白了,心下也是极为心疼和愤怒。后悔自己不该多事,装傻就好了。 这些寻常的跌打损伤,脱臼崴脚,都是武夫经常遇到的问题,当然难不倒丁胜休。 丁胜休轻轻几下子就将忘愁胳膊正位,忘愁从此打心里对雨飘更加惧怕,心理上的隔阂多了一层。 雨飘却浑然不觉,有意无意识的看了眼竹叶儿。正好竹叶儿也看过来,二女目光一接,竹叶儿对雨飘伤忘愁心存怨愤,难以掩饰。 雨飘看到这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小叶子,既然你明白了,那你也该死了。 一个杀掉竹叶儿的计划在脑海浮现。只是营内人多,需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才能下手。 卷十三 笑傲云霄3 过了五六天,因为金善扬的 “痊愈”,这个机会很快就来到了。义军上下开始忙活着摆庆功宴,酒宴开在中午。 这次的庆功宴是空前的,酒宴用品也是金善扬搞到的,拿来借花献佛不算为过。 雨飘寻思着要趁众人赴宴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竹叶儿。金善扬其实根本就是皮毛伤,但他仍旧故意瘸着一条腿,表示还未好利索。 武犇带领诸将众星捧月般将金善扬迎到主席,武犇请他坐主座意思便很明显,金善扬只要一腚墩上,那他就是义军首领。 金善扬何尝看不出?他眼珠一转,从诸将脸上快速扫过,只要其中一人有不满的神色,金善扬也绝不去坐。 但一打眼的功夫,众人无不面带虔诚,希望他就坐。金善扬嘴皮子功夫到家了,故作迟疑道:“岂可乱了规矩,金某是客,自有位置。”说着,便要往客座上去。 武犇急忙拦道:“金盟主不必再客气,我等都是铁血男儿,何不豪爽些,扭扭捏捏岂不让娘们笑话了?”说罢,手里使劲将金善扬硬按到座位上,金善扬也就半推半就地坐到主位。 嘴上犹自道:“想不到我金善扬在义军大营反倒娘们不如了,让各位将军见笑了,那么金某就不遑多让了。”余新道:“金盟主就不必谦虚了,我们哥几个自举事以来,但凡遇见大事无不集思广益,互相商量。首领之位也向来有能者居之。”张平海道:“就是,就是,只要能带领大家伙完成目标,谁担任首领都不成问题。”邵德道:“我们大家伙也不是为了权势造的反,功名利禄我等早已拥有,为的是便是拯救天下苍生。”王安道:“邵德将军说的好,为了天下苍生,金盟主不必再谦让。”武犇道:“谦让虽是美德,但过于谦让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就成了罪过。”金善扬道:“武兄说的是,在下知错了,罚酒一杯。”说罢,干下一杯,众人大喜。 许巍一直保持沉默,他对金善扬的态度一直是毕恭毕敬,却并不相信这个人,因为他从竹叶儿那里已经了结到这人的一些底细,但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只做壁上观。 金善扬头杯喝过,酒宴算是正式开始,觥胱交错好不热闹。席间,众人不忘研究军情。 王安道:“据说,魏孤行歼灭王祖用部后,其辖下神机营精锐兵马二十万直奔湖北驻扎,看来下一步便是要对付我们。”武犇点头道:“不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目标很明显,我们义军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了。”邵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眼下,浦城基本已然修复,松溪和兴田二城也已然加高加固,我们可据守三城,任他再多兵马,能奈我何?”余新道:“三城连点为面,互为犄角,易守难攻。保管叫魏阉有来无回,就跟那个周福元一般,雄纠纠地来,灰溜溜地回去。”武犇道:“说起这个周福元,却也并非庸才,只可惜保了个昏庸的皇帝,当年李将军有意留他条活路,他却偏偏回去送死,唉。”金善扬道:“武将军说的周福元可是去年十月问斩的哪个?”武犇道:“正是。”金善扬道:“是很可惜,据说,周福元刑场之上犹自大骂魏阉不绝于口。后来,被刽子手先割去了舌头才问的刑。”武犇道:“是条好汉子,也颇有谋略。当日,武某还在其手下吃了一亏,丢了浦城。”余新道:“可终究不是李维将军的对手。”张平海道:“李维将军生平百战百胜,只一败就丢了性命,说来真是可惜。”诸将不知李维实情,武犇答应谷昭并未讲出。 武犇忙岔道:“金盟主文韬武略我看就不下李将军,从今日开始,金盟主就是义军首领。”金善扬忙又假意推辞,众将盛意拳拳,金善扬道:“那好吧,既然大家伙这么看得起金某,那我只好勉为其难,暂作这首领之位,倘若日后有一位将军不赞同金某继续座这位子,金某立即让贤。”众将面面相觑,端起酒杯离席站定,道:“我等全无异议,金盟主请。”金善扬忍不住满面春风,站起,刚要将酒喝下,陡听门外一人断喝道:“我不同意。”众人齐愕,只见门外走来一男一女,正是楚云傲和伊藤宁姬。 楚云傲怎么来了?原来今日正是他伤愈出关之日,伊藤宁姬一直给他送饭送水,做他的跟班侍从。 楚云傲一出关,见到营内喜气洋洋,酒香四溢。伊藤宁姬便告诉他金善扬的事情。 楚云傲一听,火大了。他搞不明白,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这金善扬怎么就能俘获众人的心。 金善扬什么料,他比谁都清楚,因为他在几年前跟他同为一丘之貉,干了不少坏事,每每想起总让楚云傲羞愧不已。 尤其是金善扬下毒差点杀掉他这个盟友,更是让他无法释怀。楚云傲早就想与之一决高下了。 他气冲冲地来到大堂门口,正好听到金善扬假惺惺的那句话,楚云傲便高喝一声不同意。 金善扬三年后再见楚云傲,先是一愕,他没料到在这也能遇到楚云傲。 随即,脑子急速转动,思谋对策。嘴上却假惺惺道:“这位将军是……”武犇忙介绍道:“这位是楚云傲楚老弟,乃是六杰之一……”随即,武犇也想明白了,根本不该他介绍,金善扬也是六杰人物,怎地会不认识楚云傲? 楚云傲被金善扬一句话逗乐了,骂道:“你这厮又在玩什么诡计?连你老子也不认识了?”金善扬道:“这位兄台说话客气些,金某不知道你跟在座各位是否沾亲带故,但请你出言礼貌讲些。”说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卖给众人情面。 刘长今跟楚云傲关系不错。急忙上前道:“楚老弟,这位是金盟主,前来帮咱们义军的,一来便立了天大的功劳,你不要乱发脾气。”楚云傲鄙夷道:“这个人我比你们谁都熟悉,他那一肚子花花肠子……”金善扬一声断喝, “住口!你这厮好不识趣,金某是看在众将官的面子上一忍再忍,你却百般侮辱。须知,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楚云傲亮开架式道:“好啊,你火气大就冲楚某来便是。既然你身为武林盟主,想必是武功天下第一了,你敢跟楚某堂堂一战吗?”金善扬一时有点骑虎难下,直后悔不该遣走鱼万鳄,自己少了层挡箭牌。 现在他若不应战,自损颜面不说,楚云傲得理不饶人,一张嘴巴巴乱说,自己岂不颜面扫地,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威严将大打折扣。 但若应战,则必须有胜无败。金善扬脑海迅速做出计算,他绝不打无把握之战。 三年前,金善扬跟楚云傲在伯仲之间,二人斗过几百招,估计稍逊楚云傲一丁点。 然而,这三年间,金善扬没少得魏孤行指点,自信比之前大有长劲。这么一想,金善扬从容许多,但他仍不想打。 嘴上道:“金某这个武林盟主乃是江湖朋友抬爱,并非什么天下第一,兄弟你别搞错了。”楚云傲咄咄逼人道:“废话少说,是你自己说的有一人反对,你就不当首领。你若打赢了我,我就赞同你做义军首领。否则,我就把你干的坏事全说出来。” 卷十三 笑傲云霄4 众人都知道楚云傲人很直,闻言一片鼓噪: “坏事?什么坏事?”楚云傲跟随谷昭拯救义军于合州之围。也因此,众人对其无不恭敬。 同时,稍一接触便能看出他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城府。所以,他说话,众人基本上没人怀疑。 眼见,楚云傲上来对金大盟主好不恭敬,话里话外,分明跟他很熟。而金盟主却一直表示不认识此人。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许巍看出点道道来,便对楚云傲道:“楚兄弟,你跟金盟主是旧识?”楚云傲洒道:“何止是旧识,简直就……”金善扬猛地将酒杯掷地,道:“楚云傲就算你跟金某有些过节,但金某此刻来到义军大营乃是为国出力,为民请命,你这厮不顾国家大义,只记着个人恩怨,寻衅闹事,破坏团结。如此狭隘,怎配待在义军大营?”这些话说的冠冕堂皇,一时,有不少人跟着纷纷指责楚云傲。 楚云傲无视众人指责,道:“我只问你敢不敢跟楚某决斗,你若再不答应,我就把你血洗……”楚云傲跟谷昭相处这段时间,已经得知震惊天下的南少林血案就是金善扬和鱼万鳄所为。 金善扬后悔的肠子的青了,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个冤家也在义军大营。他原本以为谷昭一走,自己便可按计进入义军大营。 魏孤行跟他许诺,谷昭出了军营,便再也回不去。谁成想,计策两头都出现败笔。 营中还有个知道他底细的楚云傲,而且这楚云傲比谷昭更难对付,若是谷昭在,金善扬把那句冠冕堂皇的话一说。 谷昭也不会再为难他,最多对他多加堤防。然而,偏偏是这位任性惯了的楚公子,啥话也不管用。 金善扬也最担心楚云傲将他血洗南少林一事说出。若是,天下人知道是他干的,那少林寺还能饶的了他? 所以,金善扬一声断喝阻住楚云傲话,脸上隐现杀气。武犇看到金善扬表情,知道金善扬要出手了。 按说,武犇该出来圆场,但此刻吵架的两人,一方是谷昭的朋友,说起来比金善扬更近一些。 再加上,楚云傲的倔性子,谁说也不好使。干脆叫他俩打一场,自己在一旁凝神看好,叫谁也别伤着就行了。 武犇这么一想,就不再吭声。其余众人,向来唯武犇马首是瞻。见他不吭声,干脆权当酒场助兴节目得了。 金善扬一面分析制胜的办法,一面缓缓移动至楚云傲身前。周围长眼神的纷纷腾出地方,二人便有了方圆三丈的空间。 楚云傲嘿道:“算你有种。”金善扬冷声道:“你以为本盟主会怕你?哼,别做梦了。”随即,传音入密道:“若说是你兄长楚云宵吗,金某倒是得高看一眼,至于你吗,手下败将,上次没弄死你算你便宜。”这传音入密的功夫乃是一种腹语,只有二人挨得极近的情况下,方能使用。 楚云傲怒喝一声: “暗箭伤人的小人,吃我一掌。”说罢,猛地舞起一掌,正是,楚家十神掌。 兜头盖脸朝金善扬击去。二人生死相搏间,谁都没注意,席上少着三人——雨飘忘愁和竹叶儿。 雨飘计划着杀掉竹叶儿,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今有盛大宴席,女眷全部在包水饺,缺少一味调料。 雨飘便主动将活揽下,带着忘愁和竹叶儿一起去街上买。出了军营,离街市尚有八九里路的光景,其间要路过一片竹林。 竹林的西头有一个不大的湖泊,小湖一年四季澄清,因此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玉女湖。 因为军规极严,不许女眷出营,二女也只来过这里一次。三人买了调料,回经竹林。 雨飘便道:“竹林那边有个玉女湖,不知你们去过没有,美极了,咱们去瞧瞧。”竹叶儿阻道:“营里还等着用调料呢?咱们还是别玩了。”雨飘道:“他们喝起酒来粘糊着呢,非要喝到天黑不可。”竹叶儿还要说什么。 雨飘一把拉着忘愁就跑:“你看看忘愁想去,要不你自己回去吧。”竹叶儿哪能舍得下忘愁,虽有种不详预感,还是跟去。 不料,到了玉女湖畔,却不见了二人踪影。竹叶儿喊了声:“你们在哪里?不要捉迷藏了。”陡听雨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谁跟你捉迷藏了。”竹叶儿一回身,雨飘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自己竟毫无知觉,见雨飘一脸讳莫如深的的表情。 竹叶儿不禁有些后怕。四下找忘愁,却不见忘愁影子。雨飘皮笑肉不笑地道:“叶子,你是在找忘愁吗?”竹叶儿警惕地点点头。 雨飘一指身侧,忘愁正背对着二人,一动不动地靠在树底上。竹叶儿失声道:“你把他怎的了?”雨飘柔柔道:“忘愁是我的,我能把他怎样?倒是关心下你自己吧?”竹叶儿忍不住后退一步,她虽知道雨飘的险恶,却没料到雨飘这么快要向自己下手。 心中不由惊惧交加,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你想把我怎样?”雨飘冷哼一声:“我想送你去见红泠,如何?我知道你们好姐妹是不能分开的。”竹叶儿道:“原来,红泠真是被你害死的?”雨飘随手抚摸一株青竹,道:“本来,我真是没打算杀你们俩。可是,红泠多管闲事,知道了我的事情,我不得不杀死她。至于你吗,谁叫你碍手碍脚的。”竹叶儿道:“我早就怀疑你了,只是我不敢相信,我们对你那么好……还记得白头关迷子林吗?你真是狼心狗肺。”雨飘冷哼一声,也不见怎么用力,轻轻一拍,胳膊粗细的青竹,啪的一声裂为两半。 展露了这手功夫,道:“以我的功夫需要你们吗?你们当时好心不假,但你们太多事了。再说,有你们在,忘愁岂能专心对我?”竹叶儿本来还有心一战,眼见雨飘不动声色间劈裂青竹,顿时绝望透顶。 眼见雨飘一步步逼来,忍不住向后退却。现在竹叶儿小女儿心态暴露无遗,充满孤苦无依的弱小感。 以前她还事事顶在雨飘面前,貌似坚强。殊不知,十个竹叶儿也敌不过一个雨飘。 竹叶退到湖边,退无可退。雨飘杀机一现,纤纤素手轻轻抬起,一团暗黄气流盈于掌心,瞬间聚成鹅蛋大小。 雨飘道:“叶子,永别了。”竹叶儿突然鼓起勇气道:“好吧,你杀了我,没人跟你争了,请你不要再伤害忘愁。”雨飘哼道:“不劳你说。”说罢,气团从掌心飞出,直奔竹叶儿。 竹叶儿眼睛吓得一闭,闭目待死。 卷十三 笑傲云霄5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让雨飘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出现了。气团离竹叶儿脑门尚有不到一尺的距离,突然凭空消失,就好像雨飘从未发过这样的气团。 雨飘一惊,来不及聚气,左掌一挥,折下一截竹刺,灌注内力,朝竹叶儿前胸刺来。 就在马上要插进竹叶儿胸膛时,一只手蓦地抓住竹刺。雨飘用尽力气的一击,竟被如同铁钳般死死钳住。 雨飘知道杀不了竹叶儿了,这会儿才抬头看看管闲事的是何人。一抬头,四目一接,连竹叶儿也惊呆了。 谁呀?忘愁!此刻的忘愁,一反纯朴形象,眼中饱含怒火,直勾勾瞪视着雨飘。 雨飘被忘愁瞪的发慌,她明明点了忘愁的麻穴,忘愁怎会突然跳出。雨飘计划虽然周详,然而,她却没想到,在同一时间之前,义军大营刚刚上演的一幕生死对决。 这场生死对决的结果阴差阳错地又改变了雨飘三人之间的结果。可谓一招错,步步错。 原来,楚云傲和金善扬在营内一交上手。楚云傲虽恼恨金善扬下毒暗算,但跟谷昭这段时间,也多少知道点大局观,知道金善扬相助义军,好歹也是正事。 他并不知道金善扬的动机,下手留了些情面。而金善扬就不一样了,他生怕楚云傲说出他的底细,因此出手毫不留情,全是死手,旨在杀之而后快。 近年来,金善扬跟魏孤行学了些实战技法。上来便牢牢占据优势,将楚云傲压在下风。 二人激斗五百余招,楚云傲虽然全力以赴,但终差金善扬半筹,无力挽回颓势。 渐渐的失去还手之力,勉力支撑。席上不少金善扬追随者,高声呐喊助威。 金善扬得意至极,错身功夫,金善扬传音入密道:“楚云傲,今日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我这就送你去你那死鬼哥哥那里。”楚云傲勉励抵挡下一招,听他侮辱亡兄,久压在心底的悲痛化作力量,愤然还了一招,道:“我哥哥当年死于任伍慈之手,可我遍寻天下也找不到他,难道你知道任伍慈在哪里?”金善扬胜券在握,也不急弄死他,心存戏弄,故意将楚云傲逼得狼狈不堪,席下便不断传来喝彩声。 金善扬希望这喝彩声多延续一些,毕竟击败大名鼎鼎的楚云傲,来日必传为佳话。 金善扬传音道:“你真是蠢货,任伍慈,嘿嘿,无影神龙。我问你,把任字挪到后面怎么念?”楚云傲心里一念:任伍慈,伍慈任,伍慈任,无此人! 暴喝道:“他是谁,你说!”楚云傲一激动并未传音入密,武犇等人见他突然如同疯魔状,以为他被挫败,心里难以承受。 金善扬说话功夫将十成内力聚于掌心,道:“好叫你死个明白,为你兄长报仇找老子就对了,你兄长虽不是我亲手所杀,确是老子请求督主代为出手,魏孤行就是任伍慈,他杀了你兄长,再佯败给我,哈哈,你听明白了没,去死吧。”说罢,金善扬将酝酿好的十成内力,兜头朝楚云傲压下。 他以为楚云傲毫无还手之力,站都快站不稳了,一击必成。不料,让金善扬没料到的就是,淮北楚家数百年间来屹立江湖世家之首之位不倒,那是有道理的。 江湖人无人不知,楚家男儿可杀不可辱。这一切,皆因为楚家十神掌中第十一掌 “天地同在”。当年创立十神掌的楚家祖先,创完十式掌法后,又偶得一掌,使出此掌,内力瞬间暴增三倍,霸裂无比,使用者伤敌之后,同时强大内力四处宣泄,部分内力反坐对自己的奇经八脉亦是能造成毁灭性的损害。 因而,楚家祖上便将此招弃在十神掌之外。嘱咐后代,谨慎学之。而今,楚云傲生死关头,以他暴烈性格,只求为兄报仇,哪里还管那许多禁制。 双掌一翻,举在头顶。腰身一旋,全身内力从各处涌出,经头顶百会穴,内力瞬间暴增三倍,汇聚于掌上。 而此时,金善扬的凌厉一掌也已切到。楚云傲大喝一声:“大哥,我给你报仇了。”武犇没想到二人之间的比试,突然间竟然成了生死相搏,急忙起身相救,却见二人疾如流星般,猛然撞在一起。 方圆四丈内,气流激起灰尘,如同大海涨潮,荡起层层气浪和尘埃,气浪过处,人飞桌碎。 武犇就近,接下几名被震飞的人。南海林家兄弟最是倒霉,被气浪一冲,老二林义雄当即休克过去。 气浪渐息,周遭尘埃落地,现出场内二人。只见金善扬完好无损的立在原地,脸带怪笑。 而楚云傲则上身几乎赤裸,身上衣服,碎成布条,露出一道道青紫的伤痕。 武犇仔细一瞧楚云傲,坏了!楚云傲左胸明显凹进一块。急忙上前相扶,却见楚云傲朝他一伸手,目光呆滞,声嘶力竭道:“别……别过来,我不想跟你们说话。”这时,目光转向身后,伊藤宁姬已然一个箭步扑上。 武犇制住道:“别碰他。”伊藤宁姬吓得离楚云傲还有一尺距离,生生停住。 双眼含泪凝视楚云傲,说不尽的凄楚神情。望着这双泪眼,楚云傲至此才悔愧交加。 道:“我现在只想跟你说句话,还记得你问我的那句诗吗?”伊藤宁姬使劲点头,哽咽道:“我早忘了,你不会就不要说了。”楚云傲道:“不,我知道,后面那句是——‘不如……怜取……眼前人’,我……我好后悔,没……早跟你说。帮我转告谷昭,任伍慈……就是魏……孤行,我早该……想到……的。”说罢,两眼一闭,再无动静。 伊藤宁姬再也顾不得一切,上前扶住楚云傲,嘶声狂呼道:“倪尔叶,倪尔叶。”许巍上前探了楚云傲鼻息,摇头叹息,轻拍伊藤宁姬肩头道:“节哀顺便吧……他不叫倪尔叶,他叫楚……” “不!”伊藤宁姬如同发狂的母老虎,嘶声道:“他叫倪尔叶,他是我的倪尔叶,属于我一人的倪尔叶。”众人无不被伊藤宁姬痴情感动,武犇这才想起看看金善扬伤得怎么样。 不料,伊藤宁姬猛地跳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匕首,奔向金善扬便刺去。 以金善扬的武功岂能让她得手,武犇倒也不担心,反倒生怕金善扬伤了伊藤宁姬。 不料,匕首离金善扬不到一尺距离,金善扬仍然一副怪笑表情,盯着前面,纹丝不动。 武犇大慌,好在相距伊藤宁姬甚近。一把从后面拽住伊藤宁姬后衣襟。 丁胜休等人如梦初醒,急忙过来,架开伊藤宁姬。丁胜休上前道:“金盟主?”半天没动静,打手一试金善扬鼻息,金善扬气息早已断去多时。 这会,武犇捶胸顿足,追悔莫及。接连两次,喜事变丧事,众将皆瞠目结舌。 金善扬死去的同时,忘愁被雨飘拉到树丛,莫名其妙地被雨飘点住穴道,忘愁虽然知道雨飘经常这么作,但对雨飘前几日伤他一事,心中也是既害怕又不满。 今天又被点住,慌乱过后,渐渐镇定,望着眼前刚抽出新芽的竹子,百无聊赖。 突然间,无声的世界里,突然灌入久违的声音,来的是那么突然。就如同视力恢复时的意外,带着许多茫然。 但忘愁很快便分辨出两个声音,因为,当年弹琴女的声音对他并不陌生。 他也因此,听到了这些日子,困扰着自己的一些事情,谜题一旦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发自内心的无尽的寒冷。 忘愁一下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么,这区区的穴道岂能挡的住他?只一运力,麻穴便告解开。 起身一看,正看到雨飘推出的要命一掌。忘愁来不及多想,一张嘴,便将气团吹歪。 这时,雨飘的竹刺又到。忘愁电石火光间,伸手攥住了竹刺。他有些不敢正视雨飘的目光,好像做错事的是他。 但想起雨飘刚才说的话,还是勇敢的抬起头瞪视雨飘。雨飘颤声道:“忘愁,你干什么?快松开。”忘愁只剩不能说话,但从表情中,雨飘似乎看出,忘愁明白了一切。 雨飘道:“你……难道……你能听到?”忘愁坚定点了下头。雨飘脑袋嗡翁作响,这怎么可能? 难道金善扬已经……这是多么可怕的现实啊,若是金善扬一死,那督主费尽心血的计谋岂不要泡汤? 那她的计划岂不是也要付诸东流,他们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竹叶儿死亡线上回来,见是忘愁救了她,喜极而泣,道:“忘愁,她杀了最疼你的红泠姐姐,你快杀了她给红泠报仇。”忘愁闻言,看着雨飘,手里一使劲,竹刺碎为齑粉。 雨飘见忘愁发力,吓得花容惨变。眼泪便夺眶而出,颤声道:“忘愁你……”忘愁见雨飘一哭,脑海中瞬间回到他们初次相识的湖边。 那时,雨飘一面流泪一面弹琴,是何等凄美,让人看了心碎。忘愁还是初出茅庐,不知该做什么的小和尚。 当看了这张泪脸后,就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叫她哭了。忘愁从那以后,几乎就为了这一个目标一直走到今天。 三年后,再看到这张泪脸。忘愁一时呆如木鸡,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 雨飘见自己的眼泪对忘愁管用,无论如何先杀了竹叶儿再说。趁忘愁不备,雨飘拔下银簪,猛地一旋身,闪到忘愁身后,甩手就是一簪,这簪子可是带了毒的。 竹叶儿惊呼一声,忘愁情急之下,猛地从后面一推雨飘。雨飘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 立即双手掩面,嚎啕大哭,像个小泼妇,三人就这样僵持了有片刻。忘愁终于拿定主意。 他打心眼里不愿伤雨飘,但也绝不许任何人伤竹叶儿。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处,早已把竹叶儿当作亲人。 忘愁是孤儿,亲人对他是何等重要!竹叶儿也看出忘愁心底纯朴,是不会伤雨飘的。 于是,拉着忘愁往军营走去。雨飘这会儿是伤心至极,看着忘愁背影,心里发狠道: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这么对我,我不会就这么罢手的。 但军营雨飘自知是回不去了,心情一下子降至冰点。金善扬一死,那么督主最重要的一步棋便告落空,而自己的事情也已败露,忘愁除了不能说话外,基本上已然大部分恢复,无疑已成督主的心腹大患。 督主怪罪下来如何是好?想到此,雨飘娥眉紧蹙,半晌,起身向反方向踽踽行去。 卷十四 重整乾坤1 竹叶儿拉着忘愁一路跑回到军营,才知道军营发生的事情。暗道自己侥幸,金善扬死的正是时候。 武犇等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搞得晕头转向,最后,在竹叶儿解说下,才知道二人原来有宿怨。 只是仍不敢相信金善扬会是那种笑里藏刀的阴险小人,但人死茶凉,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金善扬尸身运回家中安葬。 而楚云傲的后事,伊藤宁姬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带着楚云傲尸体返回东瀛。 众人看她伤心的神志有些错乱,也不敢再多说,只得由她,反正楚家还有一个古稀老娘,不让她知道也好。 威震武林数百年的楚家自此也算是断了香火。伊藤宁姬带着楚云傲尸体登船,送她的人只有竹叶儿和忘愁、许巍夫妇等寥寥几人,武林人士自然去送金善扬。 而大部分将领也是暗恼楚云傲捣乱,坏了义军大事。甚至包括武犇都有这种想法,尽管竹叶儿一再揭露金善扬恶事,但她人微言轻,难以让众人信服。 说多了,也都知道她和楚云傲都是谷昭一路,更是惹人猜疑。到了岸边,竹叶儿泪流满面,哽咽无语。 伊藤宁姬毕竟巾帼风范,反倒安慰竹叶儿,强作欢颜道:“来中土便是为了一个人,而今回去总算也是带着他回去的。我没有白来,更何况结识了你们这些好姐妹。”轻拍竹叶儿肩头。 竹叶儿道:“宁姬姐,我们会去看你的,你一定要开心,像以前一样开心。”伊藤宁姬知道小叶子说的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要每天能看楚云傲一眼,便跟个傻大姐似的快乐无比。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一瞬间情感的变化,能改变一个人,甚至能决定生死。 此刻的伊藤宁姬恍如瞬间苍老十年,叹了口长气,仰望早春的魅惑蓝天。 过了良久,对竹叶儿道:“叶子,记得去看我,这个你给谷大哥。”交给竹叶儿一个小纸条,说罢,转身登上踏板。 走到踏板中间,回头对白菡说:“白姐姐谢谢你。”白菡一愕,不知何指。 伊藤宁姬道:“谢谢你教我的诗啊。‘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正伤春’,最后这句,他走前告诉我了。”白菡喜道:“他告诉你了?他还记得?”伊藤宁姬郑重一点头,竹叶儿莫名奇妙。 看着二人,连一旁的许巍也不住暗里拽白菡。白菡哈哈一乐, “恭喜你。”伊藤宁姬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在她久久阴霾密布的脸上,无疑相当于一缕阳光。 有了这缕阳光众人暗暗放心,齐齐目送着伊藤宁姬消失于海天一线,直到再也看不到帆影。 许巍才忍不住道:“你们说的什么意思?”白菡道:“楚云傲死前只跟伊藤宁姬说了句话,当时,我也没听清。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告诉伊藤宁姬,他心里已经有了她。所以,伊藤宁姬才执意带楚云傲回去。”众人都知道,伊藤宁姬追楚云傲追得辛苦。 白菡叹道:“没想到放荡不羁的楚云傲,死时终于知道伊藤宁姬的好。伊藤宁姬好可怜,她真是不幸,好容易等到心上人回心转意,却只得到一句话。”说罢,目光看向许巍。 二人不禁靠在一起,白菡轻轻将头靠在许巍肩上,无语望向大海。这一旁若无人的举头,着实刺激了竹叶儿,竹叶儿急忙将头转向忘愁。 忘愁平日跟竹叶儿嬉闹惯了,哪有正形。眼见竹叶儿走进身侧,刚将头靠在忘愁肩上,正待陶醉。 海风吹拂着竹叶儿的长发丝丝缕缕拂在忘愁脖子上,忘愁怕痒。咯咯一笑,一把推开竹叶儿跳得老远。 这么温馨的气氛被忘愁破坏,竹叶儿歪在地上,看了眼满面诧异的夫妻俩。 指着忘愁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随手抓起一把散落的杨絮,超忘愁扔去。 不料,忘愁轻轻一把接住,只看了一眼,脸上迅即变色,仓惶扔掉,撒腿就跑。 竹叶儿一愣,看了眼地上弯弯曲曲的杨絮,更是莫名其妙,急忙追去。 竹叶儿轻功哪能追得上忘愁?好在忘愁也不是真跑,他见竹叶儿落远了就停上一停。 二人一先一后追逐了半个时辰。突然间忘愁踪影全无,竹叶儿一慌,鼓起全身力气,气喘吁吁爬上一块巨大岩石,只见忘愁在最靠里的一块礁石上静静望着海面,竹叶儿悄悄从背后一把将他搂住,道:“哈哈,看你往那跑。”忘愁朝海里一指,竹叶儿这才看见,海天交接处一个小点,正逐渐放大。 竹叶儿道:“咦,不会是伊藤宁姬又回来了吧。”不一时,那小点渐渐现出帆船轮廓。 竹叶儿眼睛眯成一条缝努力瞧去,终于看清了船首一条熟悉的魁伟壮汉,立时尖声喊道, “谷……大……哥……我……们……在……这……”使劲挥舞手。这里不能停船,竹叶儿拉着忘愁就往码头跑去。 码头上的两口子犹自沐浴在柔情蜜意之中,相依相偎,难分难舍。陡听,老远传来一声大笑, “好个恩爱的夫妻,真是羡煞人也。”白菡一听声音,急忙回首道:“师父。”这才看清,二人旁若无人的功夫,一艘大帆船已然离岸边不到三十丈距离。 船首赫然立着谷昭、关雪寒和雁南迁等人,还有些人不认识。二人大喜,趋近几步,双双跪倒,老远便给雁南迁施礼。 雁南迁经过这次生死,性情果然大为改观,急忙道:“起来,起来。”要是按往常,谱不摆足了是不会罢休的。 关雪寒道:“快起来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这一跪,我也捡现成便宜了。”二人见关雪寒一个多月不见,心情大好,又恢复诙谐本性,暗替他高兴。 不一时,大船停下。众人鱼贯而出,谷昭一一介绍。最后,只见红泠左手挎着韵清,右手挽着白希珍美滋滋地过来。 白菡欢呼一声,上前搂住红泠。红泠睁着双大眼,满眼诧异地打量白菡,白菡这才注意到红泠的变化。 谷昭悄声道:“小铃铛虽然痊愈,但是中毒太深,导致一时记不起事来。”白菡惊道:“失忆?”谷昭急忙打住道:“嘘,小铃铛最讨厌别人说她失忆。”说声甫落,腚上便挨了一脚。 只见红泠杏目圆瞪,恶狠狠地立在他身后。谷昭急忙道:“没说你,没说你。”一面揉着腚一面跳开。 众人哈哈一乐,重回故地,人员也算齐整。经历了一番生死,世间事物看淡许多。 这时,竹叶儿带着忘愁也已赶到,老远就喊道:“谷大哥。”谷昭回头对众人笑道:“小叶子,你们好象知道我们这个时侯回来一样,都来迎接我们啊。”白菡和许巍闻言心头一酸,默不作声。 谷昭便有种不想预感升上心头。这时,竹叶儿已然扑到。两手抓着谷昭的袖子,欢喜至极。 谷昭朝身后一指,竹叶儿才看到红泠,竹叶儿哇的一声,上前搂住红泠失声痛哭。 红泠跟竹叶儿的关系非同一般,俗话说是铁把儿。虽然失忆,但对她来讲竹叶儿对她有种发自内心的亲人感觉,便任竹叶儿搂着。 脑子努力去把记忆深处仅存的支离破碎的画面拼凑起来,却总是拼不出一副完整的有关眼前的女子的画面来。 只好,颓然作罢。也不知道是被竹叶儿感染,还是急得,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掉下来。 许巍已把楚云傲的事情告诉众人,谷昭方明白四人刚送走了楚云傲。想起楚云宵、楚云傲这哥俩先后离世,谷昭心如刀绞。 卷十四 重整乾坤2 小姐俩哭了一会儿,竹叶儿才想起忘愁,一回身,忘愁站在三丈开外,直勾勾望着红泠,透着喜悦和迷惑。 竹叶儿道:“忘愁啊,快过来,这就是最疼你的红泠姐姐呀。”忘愁自打恢复听力以来,几乎每天都听竹叶儿念叨一百遍红泠的好。 再加上懵懂的时候,红泠的体香早已深印脑海,只是没有近距离用眼接触。 那日,就是闻到红泠的体香,以及似曾相识深刻到骨子里的亲切,是以混乱间本能地出手阻止了雁南迁。 后来竹叶儿告诉他,他是对的!如今,再次相见,忘愁一颗心砰砰直跳。 竹叶儿喊他,他竟有些腼腆,驻足不前。竹叶儿急忙拉着红泠来到忘愁面前。 谷昭和白筱天互视一眼,开怀大笑。不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红泠看了忘愁一眼,猛地踢出一脚,正是 “七星粲莲花”,忘愁满心欢喜,不防有此,被红泠一脚踢出丈外,一头扎在沙滩里。 红泠喝道:“哪来的野小子,胆敢瞪我。”俨然一副小老虎模样。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唯有白希珍哈哈大乐,红泠此举正和她的脾气。 过去挽住红泠喜道:“就是呀,这哪来野小子,竟敢直勾勾盯着我家闺女看,该踢。”还是竹叶儿心疼忘愁,急忙过去,扶起忘愁。 好在忘愁只是腿上一块青紫,但忘愁眼神从喜悦便成惧意,再也不靠近红泠半步。 竹叶儿得知红泠失忆,方释疑。从怀里掏出纸条交给谷昭,谷昭一看,是伊藤宁姬留得,就是楚云傲死前要她转答的,任伍慈就是魏孤行,而金善扬和魏孤行互为利用,狼狈为奸。 谷昭看着纸条,不由感叹:“云傲老弟,你的死,拯救了二十万义军兄弟啊。真是重于泰山,死得其所。”说罢,跪下磕了三个头,算是给楚云傲送行。 众人齐齐回到义军大营。武犇正在一筹莫展,闻言喜出望外,急忙迎出营外,与谷昭相拥欢呼。 是夜,大营内简单又摆了宴席,欢庆首领归来。众将齐全,也有不少武林人物在场。 谷昭便把这一个多月的事情简略一说,同时,把魏孤行假冒任伍慈,帮助金善扬取得武林盟主之位还有血洗南少林等恶事一说。 厅内众人闻言沸腾,众将更是面面相觑,实在是骇人听闻。但谷昭的话还有老一辈人杰在场,也不得不信。 而金善扬的一众死党则坚决不信。尤其是金善扬礼聘出山的三江大侠丁胜休和铁血七鹰以及洞庭三十六寨的兄弟都不信。 他们深受金善扬大恩,本就是讲义气的豪爽汉子,自然不肯听外人诽谤他们的恩人。 尤其是谷昭这等头号公敌的话,自然就更不相信。熊飒首先发难道:“谷统领既然说南少林一事乃是金盟主所为,请问可有证据?”谷昭哪里有证据,因为白筱天这么说的,所以他坚决相信。 闻言道:“这……证据就是他。”一指忘愁。忘愁躲在老远和竹叶儿对食,旁边的红泠气得都快炸了肺:“你这小狗,都这么大了,不能自己吃吗?干嘛要人喂?”说的竹叶儿好生尴尬。 因为,不是忘愁不自己吃,是她强要喂,以前红泠也这样。如今一失忆什么都变了。 正尴尬间,便听到谷昭的话,众人目光齐齐注视过来。竹叶儿对忘愁道:“点头。”忘愁鼓着嘴,一面大嚼,闻言立即用力点头,一副呆相。 众皆哗然。南海十二岛岛主林义彪忍不住拍案而起。指着忘愁骂道:“他分明就是个傻子,谷统领竟然信一个傻子而冤枉金盟主,岂有此理!” “太过分了,就是,就是,怎么能信一个傻子。” “看他这副呆相,话都不会说。”在座众人纷纷表示。竹叶儿听人嘲笑忘愁,愤然站起道:“都住口!谁说忘愁是傻子。你们之所以认为他傻,因为忘愁是个孤儿,被好心的少林方丈收养,一直在寺中长到十七岁,自然心地澄明、不谙世事。只是他初入江湖,便被坏人利用,而后又惨被魏孤行五形封印,迷失了五感六识。而封印他的人之一就是金善扬。金善扬一死,忘愁听力立即恢复,这作何解释?这还不足以说明金善扬跟魏孤行狼狈为奸吗?”在雨侬死后,许多人也都听说了这种邪术。 经竹叶儿一说,也都尴尬住口。丁胜休道:“姑娘切莫生气,咱们是就事论事。关于五行封印这门邪术,老朽也略知一二,但现在忘愁还不能说话,大家看他所作所为,显然跟个孩童无疑。我们暂时先不考虑他,若要我等心服,还请谷统领除此之外,再拿出其他证据。” “就是,就是。”底下人跟着鼓噪。谷昭暗忖:金善扬行事素来谨慎机警,从不留任何证据,平素又善于施恩拉拢。 自己强说他是内奸,恐怕这些人难以信服。正苦思对策。雁南迁已然不奈道:“丁胜休,叫你这么说,如果老夫杀个人,就算让你看到了,但你空口无凭也不能指证老夫对不对?”丁胜休对他不敢不恭敬,急道:“哪里,哪里……”熊飒性子颇直,接话道:“雁老德高望重,但这个比方不恰当,若是丁大侠亲眼目睹有人杀人,只要他一说,武林中无人不信。”雁南迁道:“这是为何?”林义彪站起道:“因为他是三江大侠,江湖上公推的侠者。他的话,一字千金。”雁南迁一拍桌子骂道:“什么道理?那老夫的话就是胡说八道了?”林义彪见他生气,胆气一弱,看了眼其他人。 熊飒面露鄙夷道:“敢问雁老,当日,是谁指证红泠就是杀害欧阳雨侬的凶手?而今天又是谁说红泠不是凶手的?”这话干干脆脆地扇了雁南迁一耳光。 今天雁南迁在酒席一开始,便首先当众承认自己错误,本是近日来心胸大为开阔的一种表现,不料被熊飒反将一军。 正要发怒,肩头有人轻轻一拍,只见白筱天来到席前。原本,白筱天从不参与酒场,这是他多年习惯。 在堂外听到里面争吵,便进来看看。白筱天一出现,许多老一辈人物认得他的急忙站起施礼。 白筱天在丁胜休之前便是江湖公推的大侠,后来隐居关外,丁胜休算是晚了一辈的大侠。 丁胜休认得白筱天,忙抱拳道:“白……白大侠,是您老?”白筱天轻笑一点头,示意他也坐下。 然后踱到堂中间,缓缓道:“不知白某说的话,现在还有人相信不?”堂内大部分人齐声高喝:“我等无有不信。”白筱天缓缓道:“这个金善扬,老朽跟他照过几次面,发现他善于伪装,每次说话皆是满口谎言,当年鱼万鳄与南少林至清大师结下私怨,正是金善扬蒙面相助,二人始能血洗南少林。这见证人便是忘愁这孩子。老朽后来在洛阳亲眼看见金善扬和鱼万鳄走在一起,狼狈为奸。再后来武林大会上任伍慈击杀楚云宵之后竟然败于金善扬之手?试想,那个任伍慈能轻易击杀楚云霄,武功甚至在老朽之上,焉能败给区区一个金善扬?而且,楚云傲死前曾说,任伍慈便是魏孤行,这下大家也不难理解了吧,为何这个无影神龙只出现了两次,而且都是在武林大会上,昙花一现,便无影无踪,倒也真是无影神龙。只可惜,他的伪装一去,再也不是无影了,而是心怀异志,妄想面南背北的东厂太监魏孤行。” 卷十四 重整乾坤3 白筱天说完,下面鸦雀无声,大家支持丁胜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受过金善扬的恩德。 丁胜休站到金善扬这边,其他人自然责无旁贷。然而,此刻白筱天以上代大侠身份现身说法。 丁胜休等人虽仍不太相信却也不敢再有异议。武犇唯恐众人内讧,这时站起圆场道:“诸位不要为了金盟主的事而伤了和气,毕竟金盟主已然逝去。俗话说,人死为大,他的是非暂且不论。但是与国与民来讲,金盟主连为义军做了两件大好事,义军还是应该感谢他的。眼下,我们应该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我相信魏孤行的大军马上就要来到了。”这话丁胜休等人听着舒服,闻言齐点头。 话音甫落,陡听营外一声拉着长音的大叫:“报……”武犇看了眼谷昭,道:“讲。”那传令官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八百里加急线报,明军三十五个三千营已然集结在湖南衡阳。二十万神机营已然到达江西抚州,另有五军都督府禁军二十万已达浙江建德。”众人一片哗然。 刘长今高声笑道:“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次是倾巢而出,看来定要至我义军于死地而后快。”武犇起身高喝道:“决战,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说罢,朝谷昭抱拳道:“请谷统领调度。”众将纷纷起身,躬身抱拳道:“听从谷统领调遣。”丁胜休等人面面相觑,这些人本是看在金善扬的面子上前来相助。 但谷昭既是他们的对头,还诋毁他们的恩人,皆不情愿呆在义军,更有部分人听说五十万大军压境,早已胆战心惊,萌生退意。 这部分人互相递个眼色。丁胜休带头站起道:“承蒙义军款待这些时日,但我们打的是‘金’字旗号不是‘谷’字旗,请恕我等先行告辞。”说罢,带头向外,余下武林人士,皆唯丁胜休马首是瞻。 见状纷纷起身,席上立即空出大半。刘长今把酒杯一摔,腰刀猛地拔出一半,骂道:“妈了个巴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义军大营是什么地方?”林义彪、熊飒等人见状,纷纷抽出兵器,一众人自恃武功,也不示弱,还骂道:“腿在老子身上,要走你管得着?”余新等人也都抽出兵刃,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许巍道:“你们在义军大营这些时日,已然摸透了义军虚实,眼下大战在即,岂能说走就走?”丁胜休道:“这点请各位放心,我们这些人,虽然吃的是江湖饭。但也懂得国家大义,谁若走漏半点义军情报,我等不得好死。”谷昭这时站起道:“人各有志,如果丁大侠非要走,谷某绝不敢拦。但谷某需要说明的是,义军打得是为国分忧,为民请命的大旗,而绝非什么谷字旗,希望丁大侠以后也不要打谁家的旗号。”说罢,迎来一片叫好声。 刘长今最是崇拜谷昭,叫好道:“谷统领说得好,有些人打着旗号溜之大吉,尽管去吧。”丁胜休老脸发黑,当即三指向天发誓道:“我等绝非逃兵,我们这就出去跟阉狗拼个你死我活,好叫你们看看。”丁胜休愤然出营,金善扬请来的武林人士跟他走了大半。 唯独铁血七鹰等寥寥数人,端坐不动。丁胜休出了浦城,在城外驻扎下来,整顿人马大概有一万六七千人。 熊飒道:“丁老,咱们这万人,一人足以顶十人。便是来个二十万大军,有何惧哉,不如就在此等着魏阉大军前来,到时,先下手为强,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也给义军那帮孙子瞧瞧。”丁胜休一琢磨,等也不是办法,这万人是要吃粮食的, “不如去给他们迎头痛击,好叫魏阉知道我江湖男儿的血性。”明军共三路,先打谁呢? 丁胜休道:“谷昭整日把神机营挂嘴上,他不是最怕神机营吗,咱们就去对付神机营,杀他个片甲不留,看他还敢小瞧咱们不?”众人打家劫舍颇有一套,但行兵打仗哪有经验,几乎丁胜休说什么是什么,又按资排辈简单分派了任务,一帮人如一群蝗虫过境,乱哄哄奔向江西。 谷昭这边等丁胜休带人一走,便召开将领会议,研究对敌策略。面对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众人都内心揣揣不安,各抒己见情况下,分歧颇大。 武犇道:“无论是人数、装备、火力等各方面,明军明显强过义军。好在,我义军已将三城工事打好。依我看,咱们守为上策。”武犇这么说是因他想起浦城一战,若不是自己大意中计,凭借浦城地理优势,完全可以死守。”邵德反驳道:“守不是办法,敌军五十万,别说浦城,就是三城加一块,他分而包抄,兵力都绰绰有余。围上一年,饿也饿死咱们了。”余新道:“不如咱们再来个金蝉脱壳,让他们扑个空,咱们直上京城,逮住魏忠贤再说,逼他下令收兵。”王安道:“京城禁军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京城守军阻上几日,神机营从后面掩至,岂不陷入前后夹击之地?”众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以前想好的对策,都因为此次敌势的过于凶猛而一一作罢。 意见难以统一,一筹莫展。苦于没有良策,如此连续商议三日,仍无结果。 着实令谷昭伤透了脑筋,谷昭烦闷至极,每日一吃过午饭,便一人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面对大海苦思对策。 绿笛儿知他烦躁,极善解人意地保持距离。跟竹叶儿他们一起,帮助红泠回复记忆。 当然,众人皆认为恢复记忆最关键的是忘愁,红泠这两年跟忘愁朝夕相处,睁眼闭眼的全是忘愁,治疗她最好的良药应该就是忘愁。 可忘愁自从被红泠踢了一脚,对红泠产生惧意,红泠在的地方他老是躲得老远。 竹叶儿和绿笛儿好不容易把忘愁抓到红泠面前,忘愁便一副临刑挨宰的模样,苦着脸。 众人又好气又好笑。最后,竹叶儿想了个办法,把忘愁和红泠关在一个小屋子里,硬是呆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打开房门,忘愁鼻青脸肿地走出来,满脸委屈,苦于说不出来。 红泠恨恨地道:“他想占我便宜。哼,欠揍。”众皆愕然。竹叶儿好不容易合上嘴问道:“他怎么占你便宜了?”红泠脸一红:“他以为我睡着了,就把脸凑过来,没想到我是假寐,兜头就是一拳,哼。”从此,众人休想再逮到忘愁。 就连竹叶儿喊他,他也异常警惕。这一日,谷昭来到海边,刚坐到礁石上,便听到不远处石下竹叶儿喊道:“快下来,跟我回去,铃铛需要你。”谷昭苦笑摇摇头,知道又是这帮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小家伙们合伙逮忘愁。 看他们多逍遥,不由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自己就是个整天打架的愣小子。 想着想着,不由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突听身后一人道:“谷昭兄弟,什么事这么开心?”谷昭听这话耳熟,急忙回头一看,但见礁石下,早已立定一人,正是陈衷纪。 谷昭大喜若狂,猛地跳起。笑道:“陈军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陈衷纪笑道:“春暖花开,自然是东南风。”谷昭道:“难道是得知兄弟我的难处,特来相助?”陈衷纪道:“相助不敢当,若是谷老弟用得着,单凭吩咐一声,在下也算还谷老弟一个人情。”谷昭道:“哪里,哪里,人情你早就还了,咱们各不相欠。若是能助我义军击退明军,你让老弟干什么都行。”陈衷纪笑道:“四日前,我听说魏孤行调兵遣将,便知道决战时刻终于来到了,我等学兵法之人,遇见这旷古一战,岂可错过。”谷昭道:“陈军师远在海外,难道也这么熟悉中原的事情。”陈衷纪道:“这有何难,多安插些眼线,也花费不了几个钱,你信不信,我的消息甚至比你还要灵通。”谷昭不置可否,哦了声。 陈衷纪见他不大信。便道:“我知道你义军内讧,已然分裂二万人,现在正前往江西作战。”谷昭一惊,这他也不知道。 急道:“你是说,丁胜休等人直奔江西,去跟神机营作战?”陈衷纪点头。 谷昭道:“陈军师请随我速速回营商议。”二人边说边聊,不一时回到军营。 武犇等将领早从谷昭嘴里得知这位海外异人,但不知有没有谷昭说的那么厉害。 众人相见完毕,晚上摆了接风宴。谷昭将义军近来发生的事情跟陈衷纪讲了半宿,好叫他多了解下义军情况。 第二日,同武犇一商量,便要立陈衷纪为军师。 卷十四 重整乾坤4 众人原本以为,陈衷纪怎么也得谦让几句,不料,陈衷纪毫不客气,起身就坐到谷昭身旁。 看见众人诧异神色,笑道:“早在鸡笼,陈某便与谷统领约定好的,繁文缛节一应免去,须知留给我义军的时间已然不多了。难道非要我客套几句,做些样子,白白又浪费些时间。”众人被说中心事,哈哈大笑了事,都觉得这人果然刁钻。 武犇道:“陈军师说得好,时不我待,眼下丁胜休等人应该快到抚州了。依我看,他们此行必败。军师可有良策,总不能叫他们白白送死。”武犇一口一个军师,等于带头承认了陈衷纪。 陈衷纪并不回答,反问道:“明军虽有五十万之众,而我义军也有二十万,并且,你们说是粮草弹药齐全?”武犇道:“是。”陈衷纪继续道:“那有何惧哉?”刘长今忍不住叫出声来:“陈军师啊,是咱们二十万,人家五十万,你别搞颠倒了。”武犇道:“不可对军师无礼。”陈衷纪笑道:“他虽有五十万之众,但却分三路汹汹而来,这便有几个漏洞:其一,各路领军将领的能力如何?其二,他们会否如约而至?其三,三军战力如何?”谷昭道:“这些情况探子正在打探。”陈衷纪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兵临城下,竟还不知对方统领是谁?”说着环视众人,众皆惭愧。 陈衷纪继续道:“陈某来时,已替你们打探好了。神机营的统领叫魏安,先锋是铁头。这个魏安是魏忠贤的义子之一,能力尚可。三千营的首领黄章,此人乃是合州城外被你们杀头的黄序铭的儿子,跟义军势不两立。所以,魏阉用他统领三千营。至于五军营的统领乃是魏俊,听名也都猜出来了,他也是魏忠贤的义子之一。而魏孤行则为三军经略,总督全军。这些人,都不算平庸,算得上是魏阉的心腹干将。此次倾巢而出,摆明了是要将义军一举歼灭。”等他一说完,众将心里已经有些佩服了。 人家远在海外,对中土的事儿比自己还了解,果然是能人异士,怨不得谷昭这么佩服他。 谷昭道:“既然他们是窝狗子上阵,自然能串通一气,协调一致。”陈衷纪摇头道:“魏忠贤跟你想的一样。但却忘记了‘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亲兄弟还有反目的时候。何况他这些义子干儿,本来就是为了一个利益二字强扭在一起。一旦,有利益之争的时候,这些人便会露出本来面目。更何况还有一个黄章,他是为报父仇方跟魏阉走到一起的人,所谓小人和而不同,黄章如何不想在这场大战中,压过魏阉的两个义子,树立自己的声威,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衡阳的三千营虽然路途最远,但以陈某来看,他们必是第一个到来的敌人。”武犇赞道:“军师这么一分析,把我们这些日子的担忧困扰全都解开,真是拨开云雾见日出啊。现在,武某心里一片敞亮。”王安道:“可这些都是军师的分析,万一一步分析错误,岂非太武断了些呢?”陈衷纪赞道:“王将军担忧的好,没有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是一失足便成千古恨,谨慎要得。”谷昭道:“陈军师可有破敌良策?”陈衷纪胸有成竹,走到战图前,道:“你们其实早已将战场拟定,当年巩固浦城,确定三城防御之人,确乃帅才。浦城将是跟魏孤行决战之地。但这之前,必须先剪除其羽翼,削弱他的势力。让敌我双方军力相仿,方有一战而决的把握。”武犇道:“军师是说各个击破?”陈衷纪点头道:“你刚才不是提到那个丁胜休了吗,我们得感谢他,三路明军中最为棘手的便是神机营。他能多脱一日,我们便多一分胜算。”武犇道:“那他们岂不……”陈衷纪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是他们自行前往,关卿何事?”谷昭道:“我们怎么做,军师请速速安排。”陈衷纪指着战图,比划道:“‘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结所有兵力,少量留守,全力出击,务必在明军形成合围之前剪除其两翼。”谷昭将陈衷纪请到帅台,陈衷纪也不客气,一腚墩上,手拔令箭:“武犇何在?”武犇站出道:“末将在。”陈衷纪道:“以本军师看,黄章报仇心切,趁着抚州有变,必然会以为是义军在与神机营开战。所以,他会悄悄借助骑兵的优势,迅速抵达石城。因为,石城离福建最近,然后再从宁化一带进入福建,袭击我后方。所以,本军师命你率领义军仅有的一万骑兵再加上那些前来投靠的江湖人士,迅速前往宁化,务必将黄章主力吸引在宁化一带,待我主力一到全歼黄章,则武将军为首功。”武犇道:“得令。”陈衷纪又道:“王安,许巍。”二人出列,道:“在。”陈衷纪道:“命你二人,带领三万人马屯守浦城、松溪。二城若失,提头来见。”二人道:“得令。”陈衷纪来日虽短,但已从谷昭口中得知,这二人极为谨慎,派他们守城最好不过。 陈衷纪道:“其他将领帐前听令,即刻拔营前往宁化。”众人得令,纷纷回帐办理杂务。 武犇皱着眉头来找谷昭道:“陈军师为何如此孤注一掷,他凭什么认定黄章一定会从宁化入境。而且,会赶在别人前头。倘若这个时间,神机营或是五军营的大军提前来到,就区区三万人马,如何抵挡?咱们哪里能来得及回援?”这一连串疑问也是谷昭想问的,他也被这个问题困扰。 劝道:“衡阳到福建,走石城宁化确是顺风顺水的近路,至于他为何这么自信,待会我去问问他。不过,这个陈衷纪谋略过人,有些事情我也要看很久才能明白。”武犇将信将疑走了,前来投靠的江湖人士,所剩已然不多,只有三百来人。 这些人,很多名气不响,是自愿前来效力,并非金善扬所请。铁血七赢算是其中名气最大的,各个外表看,铁骨铮铮,功夫极强。 武犇也考虑铁血七赢并非金善扬所请,是以非常满意,十分信任,决定带他们一起奔赴石城,瞧瞧顶不顶事。 武犇带骑兵先行离营,由于大军行动迟缓,各个环节需要井然有序运作,慌乱不得,所以迟迟未动。 直到第三日,大军先头部队方驶出松溪南城。已至日暮十分,队尾终于出了城,陈衷纪突然下令,头尾调转,全军改道,立即奔赴浙江衢州。 卷十四 重整乾坤5 谷昭倒吸一口凉气,至此方明了陈衷纪的用心,心道:这是声东击西呀,但陈衷纪为何防着众将? 没这道理,你才来几日,我们这么相信你,你却跟我们捉迷藏?谷昭想起陈衷纪先前在鸡笼的作风,倒也见惯不怪。 但其他将领就不愿意了,刘长今最是口没遮拦。嚷道:“谷统领,这是咋回事?不是要去宁化吗?武将军都去了,万一他真把黄章十万骑兵给牵扯住,那谁去支援他啊,以一敌十。这不是开玩笑吗?”谷昭想了片刻,缰绳一带,来到陈衷纪车前,正要开口。 陈衷纪笑道:“谷老弟,你什么也不必说,请你继续相信我。”一句话,硬是把谷昭到了嘴边的话生生顶回肚里。 谷昭一横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连自己也怀疑陈衷纪,那干吗还力挺他当军师。 想到此,谷昭不再多话。大军往前行了三日,到了松阳。探子来报,魏俊的大军已至龙游,陈衷纪点头指着地图对诸将道:“遂昌便是我们大战的地方。”余新道:“我们占了松阳,松阳逃兵定然已将消息带给魏俊。魏俊若是怯战,驻守衢州与曲丰部会合,凭借坚城死守,咱们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此言也代表了众人的想法,包括谷昭。 陈衷纪道:“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魏俊本是奉命集结建德待命。前几日,听说我大军主力前往宁化,他便私自带军前来,所谓何事?自然是想趁我方空虚,前来捡个现成便宜。现如今,在不知我军虚实的情况下,挟二十万之众,自然有恃无恐,定会一战。”谷昭点头同意道:“就算是知道我主力在此,他也会一战。因为,他的本部兵马比我义军只多不少。他怕甚?但衢州方面也不得不防。”陈衷纪点头道:“我义军十六万对魏俊二十万,自然难以一鼓而歼,但若动动脑子便也不难。”张平海道:“可是魏俊来势汹汹,我们一来没时间在遂昌设伏击。二来,就算设了伏击,他如何就能乖乖就范?”谷昭看出陈衷纪早已成竹在胸,道:“请军师调遣。”陈衷纪道:“魏俊知道我义军在松阳驻扎,此刻必然已经向此地进发,若是这时衢州危急,你们猜魏俊会怎样?”刘长今道:“这还用问?衢州有失,他们侧路受挟,必会举兵去救。”谷昭终于明白陈衷纪的意图,道:“因此,我们便有时间在遂昌设伏。然后,我军败军一路退往遂昌山,魏俊不疑有诈定会全力追杀,到此山下,一鼓成歼。”陈衷纪笑道:“谷老弟真是一点就透,这遂昌县城虽然不大,确是典型的江南地貌,有山有水。山为金昌山,水为金昌江,金昌山虽不高,也足以阻住去路。到时居高临下,任他二十万大军,也休想奈我何。”邵德道:“只是凭这点地势伏击二十万之众,恐怕不足吧。一旦魏俊见前军受阻,将大军后退三里,稳住阵脚,绕开金昌山,我们岂不前功尽弃?”陈衷纪道:“邵将军说的有道理,这就需要金昌水了。”刘长今道:“感情陈军师要水淹七军?”陈衷纪道:“非也,从地势来看,无法达成水淹之计,但却可断他们的后路,将他们困在金昌山下。”原来,金昌山下的金昌江一年四季不断流,从金昌山环流而过。 金昌山三面环河,河道也不宽只有三丈左右,最深处有一丈,但是水流异常湍急。 陈衷纪早年曾到过此地,当初便曾构想过战争图。不想,最终竟然用上了。 众将经过陈衷纪一番解说,明白了梗概,纷纷接到任务。邵德负责阻断上游的金昌江,按陈衷纪要求,仅留少许水流通过,河道不足一丈宽,齐膝的深度。 谷昭则带领刘长今,率五万人马去突袭衢州。而陈衷纪将剩余十万大军和随军的千门佛朗机炮展开在金昌山上,静候谷昭将魏昕引来。 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谷昭带领五万大军急速向衢州赶去,这五万军队都是专挑腿脚利索,善于长跑的士卒。 两地相距不远,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到了第二日凌晨,天色尚未大亮。 谷昭的部队已然赶到衢州城下。谷昭为做声势,勒令三千人,砍下树枝,制作了无数火把,遍插在地上。 然后四万大军同时攻城,一半真攻,一半假攻。衢州太守急忙告知武库曲丰。 曲丰怀里搂着小妾睡得正美,闻言被吓了个半死。问道:“贼军有多少人?”太守道:“从城头观望,怕是不下于十五万。”曲丰大惊失色。 急忙穿戴整齐。便走边骂道:“松阳失守,魏俊将军不是已然发兵前来了吗,怎地迟迟不到。”太守道:“早上,魏俊大人还传话,要我等准备兵马,好一同夹击贼军,不料,贼军竟然扑向衢州,恐怕,魏昕将军也没防备此招。”曲丰道:“若是,贼军不超过五万兵马咱们自然可以抵御,但是若是超过五万就大大不妙了。”,曲丰这时赶到城头,往城下一大眼,哎哟,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城下人山人海。杀声震天。往远处一望,火把似乎与天上星星连成一片。 望不到尽头。曲丰大叫一声,回手甩了太守一嘴巴,道:“混蛋,这哪里是十五万,分明二十万只多不少,这定是贼军主力。速通知魏大人,贼军主力攻城,晚一分衢州就不保了。”太守闻言急忙传令下去。 谷昭并未围城,他怕一分散兵力,被曲丰看出虚实。所以只在东城门半真半假佯攻,以保存势力为主。 尽量减少牺牲。衢州自古兵家重镇,乃是有名的坚城。曲丰若真全力防守,岂能轻易攻下。 何况义军并未全力进攻。但这厮早被吓破了胆,一面打发所有士卒上城头备战。 一面连发十道求救的文书奔赴龙游魏昕部。自己呢,跑回家中,收拾好金银细软。 准备一旦不妙,脚下开溜。魏俊率领二十万禁军正在龙游驻扎,离衢州不远只有二个时辰的路程。 本来早上刚发了令,要曲丰一同出兵,会剿义军。这帮京都老爷们平日养尊处优。 哪里受过长途跋涉之苦,从京都到这里,早已疲惫不堪,怨声载道。好不容易在建德修整几天,又被好大喜功的魏俊带到龙游来。 一扎下营,各个睡得跟死猪一般。正睡梦中,十道催命的加急文书来到,魏俊睡眼惺忪,看了告急文书,拍着桌子骂道:“他奶奶地。这帮贼军胆子好大,老子正要去剿他们,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嘿。来人那。给我传令全军,即刻开赴衢州东城,剿灭贼军。你马上回去通知曲丰,叫他给我守住,我随后立即就到。”魏俊不敢怠慢,迅速穿戴齐整,敲中军鼓升坐大帐。 将衢州状况一说。手下将领献计,道:“大人何不趁机从贼军后面掩至,断了贼军归路。则贼军必败。”魏俊骂道:“你懂什么,衢州城池坚固。一旦贼军占领,在攻回来可就难了。到时南下福建,必受此城腹挟。给我传令,三军即刻出发,奔赴衢州。”等魏俊大军整装出发到达衢州时,已然天色大亮。 谷昭老远望见旌旗密布,尘土飞扬。知道魏俊来了。急忙勒令全军,按计划由刘长今率队应敌,自己这边则已然有序准备后退。 刘长今带领五千士卒横住去路,上去斩了几个魏昕前锋将领。魏俊大怒,挥军一拥而上。 刘长今引兵败退。 卷十四 重整乾坤6 魏俊满心欢喜,挥军追杀。谷昭下令:丢盔卸甲,将一应辎重全部丢弃。 如此一来,跑得更快了,这些原本就是农户出身的士卒论耐力和速度岂是京都养尊处优的禁军所能比拟? 再跑一段,谷昭又勒令将兵器全部丢弃。此举一出,魏俊更是不疑。对众将大笑道:“你们看,贼军真是些乌合之众,竟连兵器都嫌沉一并丢弃了。没了兵器,好比没牙的老虎,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样子。给我追,捉住谷昭者,赏金万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十万大军受这重赏刺激,速度倒也快了不少。 两军一先一后,追逐了半日。魏俊前面出现了一条齐膝的小河,小河后面远远看到一道绵延的山梁,横贯南北,阻住去路。 魏俊心道,看你们还往那里跑?魏俊身旁有位本地的官员,不无担忧地道:“魏大人,前面的河流乃是金昌江,一年四季水流湍急,今日,怎会变得如此模样,小心有诈。”魏俊一听这话,立即警觉,随即吩咐道:“看来是想给我来个水淹七军,可老子不是于禁,做梦去吧。来人那,给我分批逐次渡河,速速冲到前面山梁下。”二十万大军转瞬冲到山梁下,而谷昭的队伍已然整装列在山梁之前,严阵以待。 魏昕大军拥至,两军尚距百丈,齐齐压住阵脚。魏俊笑道:“看你们还往那里跑?自己钻到死胡同里了吧,哈哈。”谷昭打马往前走了百步,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懒洋洋地道:“魏俊,出来受死。”魏俊在数十名将领拥簇下,他知道谷昭的厉害,在十余丈外便停住。 谷昭笑道:“怎么,九千岁的干儿子就这么个胆量?”魏俊嘿嘿笑道:“在大名鼎鼎的谷大捕头面前,魏某不得不防啊。”谷昭道:“哼,你这种鼠辈既然知道谷某的厉害,还敢追来送死。”魏俊脸色一变,骂道:“谷昭,你个待死之人,还敢口出狂言。知不知道,只要我手一挥,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便要身首异处?”谷昭嘻道:“噢,魏大人何以这么自信?可知困兽之斗,鹿死谁手尚不可知?”魏俊冷笑一声, “你也不看看你这些手下,各个狼狈不堪,连兵器都没有,如何战斗?以本大人看,困兽不似,困落水狗颇像。”说罢,身旁将领皆开怀大笑。 这时,陡听东北方遥遥传来一声春雷般的闷响,大地为之一颤。魏昕一种不详预感涌上心头,这时,后军传来惊呼, “放水了。”魏俊一听这话,一颗心反倒放下了。他自恃此处地势较高,来水也淹不着。 魏俊道:“我以为你会耍什么计谋?想水淹我魏俊大军,我看你是三国看多了,竟做白日梦。来人那,谁去拿下谷昭的人头,赏黄金万两,连升三级。”魏俊喊了一圈,没人动,因为他手下将官都知道谷昭的能耐,没人去找这晦气。 魏昕颇为尴尬,骂道:“一群废物。”手里令旗一摆:“给我杀。”二十万大军齐声呐喊,真是撼天动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这时,山梁上方也一声炮响,一枚炮弹呼啸着飞向魏俊。魏俊听着头顶的呼啸声,一个跟头从马上跃出。 那枚炮弹准确无误地击在他的座骑上,座骑被击成一瘫肉泥。魏俊惊魂未定,几个从将急忙将其拉回阵中,还没来得及骂出声。 炮声已然响成一片,无数铁丸、箭矢自空中坠落。由于,明军离山梁太近,后军又怕被大水冲走,密密集集,摩肩接踵挨在一起。 这一突然袭击,立时将明军杀了个措手不急。前军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叫成一片。 压阵官无法控制士兵恐惧情绪,士兵们开始蜂拥向后面撤退。魏俊也是生平头遭指挥二十万大军,哪有临阵经验,自己先慌做一团。 古语云:胜兵如潮起,溃兵如潮去,一些有经验的将士,被夹在浩瀚洪流中,无可奈何地只能做随波逐流。 更多的士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开始迅速溃去。来到江边,本来一丈宽的小河,现在成了五,六丈,而且水势滔滔,异常湍急。 临河的士卒倒是收住了脚,可后面的不知道,硬是往前塞,结果被挤进河里的不计其数。 魏俊好不容易挤到江边,方知道这不是水淹七军,乃是翁中捉鳖。急忙传令全军,稳住阵脚。 然而,哪里还阻的住。金昌江一时间如同下饺子,不管多少人进去,汹汹江水打着漩一概带走。 而此时山梁上义军的千门佛朗机火炮就如同阴曹地府的判官笔,每一响落,便带走无数人的生命。 突然间,有几个炮嘎然而至,炮手莫名其妙,重新装弹,引信燃烧完,炮就是不响。 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渐渐的炮声渐止,陈衷纪精通火器,倒出炮膛的火药瞧了瞧,嘿嘿一笑,道:“这就是证据。”谷昭在下面得知情况,万一让魏俊部回过神来,反杀过来,自己这五万人岂不大大糟糕,索性叫上面士兵将武器掷下。 谷昭一声大喝,带领五万士卒,浩浩荡荡从后面掩杀而至。魏俊此时已然彻底丧失斗志,并未注意到义军炮声渐歇。 反倒是在忙着指派水性较好的士卒,衔着长绳,游到对岸。在被急流冲走数十人后,终于有一个士卒游到对岸。 魏俊卸下厚甲,抓住绳子便第一个逃了出去。主将一跑,身后诸将无不效仿。 谁人还去跟义军拼命?但狗急跳墙,许多明军背水一战反倒激起斗志。 这一战从早晨一直杀到黄昏,二十万大军死的死,降的降。除了追随魏俊逃走的几百人和被水冲走的数千人,其余的全留在金昌山前。 晚霞映着血光,金昌江水下游皆被鲜血染红。好在时间如同流水,不管发生多大的事,随着浪花奔涌,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清点完战场,掩埋死尸。刘长今笑道:“咱们遗弃的装备,现在加倍夺回,这买卖有赚无赔。”陈衷纪道:“恐怕,魏俊刚捡到你们遗弃的装备时,还笑的合不上嘴呢。”众将大笑。 谷昭望着尸横遍地的惨状,内心颇不好受。这些士卒何尝不是百姓,他一心想救民于水火,但战火吞噬的往往都是百姓。 真正使老百姓受苦受难的元凶得不到惩罚,中间身受其害的还是受苦受难的百姓。 那战争还有什么意义?陈衷纪见到谷昭浓眉紧蹙,看出这个人的心境。 便安慰道:“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历朝历代的更替、兴盛到衰亡,这种事情便不断重演。”谷昭道:“难道真就没办法不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陈衷纪摇头道:“在下学的乃是御敌之术。没了战争那我岂不一无是处?呵呵,你想叫天下停止杀罚,就该学治国之术。可惜,你学的确是杀人之术。上天注定你我联手御敌杀人,不要再伤神了。天道循环,自有其道理。非我等凡人能逆转的,徒伤无益。”夜间,吃过晚饭,陈衷纪召开将领会议,统计了战况。 义军方面死五千余人,伤四千人。而明军死三万一千人,大部分被铁炮、箭矢所伤。 俘获的十五万余人,相当于义军总人数。义军这次急行军,带的粮草只够自己用三天,再带上这些累赘,最多能用一天半。 如何解决这些战俘,就成了最大难题。陈衷纪问道:“不知以前你们是怎样处理这些战俘?”余新道:“部分收编,部分遣散,为防哗变,收编的部分绝不能超过义军人数的一半。”张平海道:“这么些人,这么多张口,就算只收编一半,那另一半也有七、八万人。放回去恐怕对我义军不利,不放吧又养不起,真难办。”陈衷纪呵呵笑道:“当年项羽坑杀了二十万秦兵,世人怨其残暴不仁,却不知为帅自有为帅的苦处。若是当时项羽不杀这些降兵,以秦人彪悍,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历史或许因此而改写。”说罢,看了眼谷昭。 问道:“谷统领有何建议?” 卷十四 重整乾坤7 谷昭闷声不响,虽说大事上有见地,但他的军旅经验远不及在座众人,是以沉默不语,静听众人意见。 听到陈衷纪问他,只得说出心里话,道:“谷某以为,还是妥善安置这些人,没有人喜欢战争,这些人一旦被放还,我想定会回家与家人团聚。”陈衷纪一笑,脸上瞬间略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沉吟片刻,点头道:“就按谷统领意思办,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择日放还。”余新道:“择日放还?可咱们粮食……”陈衷纪一摆手打断他,道:“咱们暂不议这个,说说看,各位对下步有何意见。”刘长今道:“军师,咱们现在干脆乘胜拿下衢州,衢州粮草充足,咱们就可直上京城,杀掉魏阉,逼那皇帝小儿退位。岂不少了许多弯子,痛快至极。”张平海道:“咱们不是议过了吗?若是京军誓死抵抗,神机营一旦赶到,咱们岂不被前后夹击?”余新呵呵笑道:“老刘就是个直将,见不得弯子,什么也不考虑。”众将鼓噪,刘长今老脸一红。 样子颇囧。陈衷纪笑道:“陈某并不这么认为,刘将军的计策甚得吾心。”余新,张平海脸上齐齐变色,此战之前,陈衷纪说话,众人还对他将信将疑,经此一战,已知此人的韬略不在李维之下。 但不知陈衷纪何以又改变初衷。余新抱拳道:“我等愿闻其详。”陈衷纪道:“一开始我们担心魏孤行回师救援是没错的。但魏俊一败,眼下形势则大为不同。首先,我等当时挥师进京,魏俊大军正是拦路虎,进京路上极有可能受到魏俊的阻挡。现在魏俊已然被扫平,不足为虑。而武犇此时又牵扯住黄章的十万骑兵,黄章也分身无暇。神机营魏安部,却又被丁胜休等人纠缠。我等若在此时,轻装北进,拿下京都,应该易如反掌?进京后,凭借幽燕第一坚城足以抵御神机营。两军对峙下去,我等得道多助,魏阉失道寡助,时间拖久,则必败无疑。”谷昭道:“据我所知,山海关屯兵甚重,若是山海关回军救援,如何应对?那些士兵都是边军,身经百战,战力不凡。”陈衷纪道:“后金努尔哈赤屡犯宁锦,他们自顾尚且不暇,不会对我义军造成威胁。”陈衷纪想的面面俱到,众将一时无语,都暗地琢磨可行性。 刘长今哈哈一乐,道:“你们还敢小瞧我老刘不?军师都跟我一个想法。”陈衷纪看着谷昭道:“谷老弟,今日你还抱怨战争的残酷,难道你不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早一天结束战争,就早一天结束杀伐。”谷昭叹道:“可是,武犇和丁胜休又能拖得几时,谁去支援他们?”陈衷纪从怀里掏出一物,置到桌子上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众人一看,青黑一物,貌似炸药,用手一捏,竟是干馒头渣。 陈衷纪道:“促使我想速取京都的便因此物。今日,火炮为何而停?亦因此物。”张平海拿起一看,道:“这难道是金盟主从衢州武库运回的火药?”余新骂道:“正是金善扬干得好事,我们都被他蒙骗了。”邵德道:“谷统领一开始说金盟主是内奸,我等还不相信,真是惭愧。”陈衷纪道:“说这些有何用?眼下头等大事,是我义军再无弹药可用。试想,仅凭刀枪棍棒和为数不多的箭矢,如何能是神机营的对手?”说罢,环视众人,原本反对的将领此刻不再犹豫全都支持陈衷纪。 确实,此刻只能放弃辎重,轻装进京,夺下京都。京都有当时大明唯一的弹药制造厂——王恭厂,神机营的弹药皆出自王恭厂。 凭借京都的地利和王恭厂的弹药,再与神机营周旋。到时,杀掉魏忠贤,逼天启帝退位,说不定魏孤行等人失去主心骨,不战自溃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些人都是以魏忠贤为核心的,所谓树倒猢狲散。谷昭闻言,陷入沉思,不置可否。 其实,他自然明白陈衷纪的计策乃是当前最佳的良谋。但是,他们一旦北进,那么谁去支援武犇。 这时,手下来报:“报统领,武将军在宁化一带顺利牵制住黄章部。但,敌众我寡,望速速支援。”众将闻言,面面相觑。 武犇毕竟跟他们交情非同一般,岂能忍心见死不救?陈衷纪又看看众人,道:“以武将军的才能牵制黄章部十日,应该不是难事。趁此期间,咱们……”谷昭突地发话道:“陈军师你说的谷昭不敢不信,但是武犇乃是义军真正的首领,岂能对他见死不救?”众将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陈衷纪叹了口气:“若是错失此次良机,陈某不敢说一定能战胜神机营,因为,我们现在面对神机营将毫无还手之力。”说罢,环视众人,只见谷昭仍是一副江湖义气模样,心意未改。 手一挥:“既然如此,谷统领可速带一万人马,先回军浦城,准备接应武将军。我等收拾好这些辎重,随后就到。”谷昭闻言,点了一万人马,连夜回返。 他极度担心武犇,寻思着,一旦武犇传来危急信号,他便快马加鞭赶去。 谷昭走后,张平海问陈衷纪道:“一起回去有何不可,为何让谷统领先行回返?”陈衷纪道:“他在,这些战俘怎么处理?”张平海道:“难道……军师你……”陈衷纪望着他,眼内厉芒一闪,道:“你难道没带过兵?可知道妇人之仁的下场吗?有本军师在这,就决不能让谷统领成为第二个项羽。”余新道:“老张,军师已经交待给我了,咱哥俩去办了吧。”二人出了营帐,明军战俘精壮的被单独挑出,余下九万人,中午每人只管一碗稀粥。 喝下后不到一个时辰,尽皆七窍流血而亡。金昌山侧有个天然的谷地,被明军的尸体几乎填满。 办完事后,陈衷纪才带领余下二十二万人返回浦城。谷昭早已在此等候,见陈衷纪竟然迟了两天,颇为诧异。 见了陈衷纪,谷昭道:“军师,何以如此缓慢?救兵如救火,军师速速发兵,谷某这就前去支援武犇。”陈衷纪道:“不必了,传令请武将军退回即可。”说罢,传下令箭。 刘长今道:“怎么不用牵制黄章部了?”陈衷纪道:“我义军眼下有二十五万,魏孤行手里应该最多不超过三十五万。以三城为据点,死守便是。”说的有气无力,显然是对谷昭不支持他北进的计谋而心怀不满。 谷昭这几日亦是心有愧疚,既然请他相助,却不依他的计策行事,难怪人家不高兴。 吃完晚饭,谷昭到陈衷纪住处拜访,欲表达下歉意。正巧看见刘长今哼着小曲走来,谷昭便拍住刘长今,问道:“为何你们这么晚才到浦城?”刘长今粗人快语。 道:“又处理了许多事情呗?比如说……”看了眼谷昭,想起陈衷纪交待的不许说,急忙住嘴。 谷昭看出点道道,故意冷哼一声, “老刘,连你也对谷某心存堤防吗?”刘长今最是崇拜谷昭了,急道:“不是堤防不是堤防,说这话就见外了。实际上是军师……”欲言又止,满脸为难。 谷昭故意拉长脸子:“不说算了,跟我交情好的有的是,总有告诉我的。”说罢,甩袖就走。 刘长今急忙拉住,悄声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我们处理战俘耽搁了,九万战俘那么好处理吗?”谷昭奇道:“处理?怎么处理?”刘长今手在脖子上一比划:“咔。”谷昭一看,脑袋嗡的一声,他豁然明白了陈衷纪为何要他先行回返。 本来就觉着不舒服,现在捋顺了,心里刚才还对陈衷纪的一点歉疚立时变成了狂烈的愤怒。 谷昭甩开大步风火流星般冲进陈衷纪房间。 卷十四 重整乾坤8 陈衷纪端坐在床上,面前有一张小桌。桌上摆放着两碟小菜、一壶酒、两个酒杯、两双筷子,显然是为谷昭准备好的。 见了谷昭怒气冲冲进了屋门,陈衷纪朝对面一指。道:“坐。”谷昭怒道:“我不和禽兽饮酒。”陈衷纪道:“禽兽?人是什么?人和兽有何分别?有些人做的事情被称作兽行,人岂不就是兽,难道你能独善其身?”谷昭道:“我说不过你,我只问你为何非要杀掉那些无辜的士兵。”陈衷纪道:“你又错了,无辜二字岂能对士兵来讲。试问,那些京军老爷们每个人手里,没有几条人命?他们在京都一带,凭借自身官军身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干了多少坏事,你知道吗?历朝历代,越是昏庸腐朽,飘摇动荡之时,官兵为祸之巨,往往为祸乱之首。”谷昭道:“难道九万人全都是坏人,全都该死?”陈衷纪道:“当然不可一概而论。按说,他们罪不当诛,但是放他们回去,他们远在京都,父母家眷都在衙门军籍册内,他们岂敢私自跑回?回去必是个逃兵之罪,按罪当斩,还连坐家人。所以,他们只能投奔衢州。从新集结然后与我义军再战。到时,义军因此而来的伤亡,谷老弟,你愿意承担吗?孰轻孰重?若是带着他们,难道要我义军饿着肚子,供养他们?谷老弟啊,你不要妇人之仁了。既然走上了征战沙场这条血腥之路,就不要怕见血。”谷昭闻言,他也深知陈衷纪说的在理。 战场之上对待敌人仁慈,就有可能葬送自己的兄弟同僚,那是无法追悔的。 陈衷纪见谷昭被自己说动,又一指座位,谷昭过来坐下。陈衷纪给他斟上酒,笑道:“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叫我来?”谷昭被说中心事,干笑一声。 陈衷纪道:“我却要感谢你,我说过,我就是靠乱世才能体现出我存在的人。我学兵法这么多年,真正能够一展所学,还是在这里。”谷昭道:“琉球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那边不也是乱世?”陈衷纪道:“眼下,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闹得正欢,西班牙人还建了城堡要跟荷兰人一决高下。”谷昭道:“你们帮谁?”陈衷纪道:“谁给的好处最多,自然就帮谁。”谷昭苦笑道:“那么谁给的好处多呢?”陈衷纪道:“荷兰人。现在一官正在帮助荷兰人,准备联手击退西班牙人。我此次出来,也是为了更好的锻炼下一官,叫他早日独挡一面。”谷昭道:“有你在,他无所谓了。”说罢,一口干尽。 陈衷纪道:“幼虎总要学会自己捕食,我总不能帮他一辈子,我是注定死后要下地狱的人。”说罢,竟有些伤感,干了一杯。 谷昭道:“既然知道如此,何不放下屠刀?”陈衷纪看着谷昭笑了, “你只适合做个捕头,你不应该成为将军。”谷昭一愕,伤感道:“谷某的一个兄弟在死前也这么说我。”陈衷纪道:“哦,你这个兄弟很是了解你啊。”谷昭道:“就是那个构筑三城防御的人。”陈衷纪道:“莫非是那大名鼎鼎的常胜将军李维,敬你这兄弟一杯。”说罢,高抬酒杯,洒到地上。 谷昭问道:“下一步,怎么办?粮草可维持一年,弹药却一点不剩。”陈衷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陈某不是神仙,既不能撒豆成兵,也不能呼风唤雨,只是能比常人多看那么一点点,又多考虑那么一点点。其实也不是我聪明,只是世人多不用脑,因此,便成全了我。哈哈哈。”谷昭见他醉意萌生,也敞开心扉,二人一通神聊。 刘长今突地急匆匆闯入屋内道:“大事不好了,武犇被俘。”谷昭一惊,醉意消退大半。 “怎么回事?不是要他退回吗?”刘长今道:“据逃回来的士兵说,武犇将黄章牵扯到宁化后,因为宁化城防年久失修,很快便被黄章击破,武犇便带领士兵四处围着城打游击。后来,随行的武林人士被困,武犇不忍弃之不顾。率队杀回,结果被黄章团团围住。士卒苦劝他凭自身本领闯出重围,但武犇坚决不走,最后,连饥带乏,失手被擒。”陈衷纪道:“可知黄章部去向?” “黄章逮到武犇,突然放弃入福建的想法,率队北上欲与神机营会合。”陈衷纪看了眼谷昭叹道:“又一个义气将军。”谷昭道:“义气有什么不好,谷某喜欢这样的汉子。”三人正研究如何搭救武犇。 这时,余新前来。看到众人正在喝酒聊天,道:“统领和军师没睡正好,刚刚末将在城头巡查,发现城外来了几个受伤的人,他们自称是丁胜休一起人,前来报信。”谷昭道:“快快请进来。”他急于知道抚州战况。 余新喊了声,不一时,进来三个人。谷昭一看,认得当中一人,正是金陵乔家当家人乔文远,谷昭以礼相待,看茶让座。 乔文远惭愧道:“当日我等那样无礼,谷统领大人不计小人过,实在是惭愧啊。”谷昭道:“哪里哪里。”乔文远道:“路上,余将军都对我们说了,金盟主送的弹药都是假的。我等全被蒙在骨里,现在想来,夜袭衢州武库,也确实是太轻易了些。”余新道:“前事不必再说,快说说你们是怎么与神机营交锋的。 “乔文远道:“那日,丁大侠带了我等负气出走。为了长我江湖男儿的脸,便决定到抚州直接与神机营对决,我们定的又是夜袭抚州的计划,不料,到了抚州城外,神机营守备森严,我等一去便被发现,只好又退回城外十里处,与之对峙。第二日,我们到城外叫战。城门一开,出来位头戴铁头的将领,看不出样貌,手使一把长刀。只带了五百骑兵,冲出城外。熊寨主第一个上去应战,不想那铁头好生厉害,只一个照面,便将熊寨主砍伤。林岛主三兄弟急忙上前相助,三个回合的功夫,林岛主二弟,三弟一死一残。丁大侠只好亲自上阵,不到十招便被铁头一刀砍去三根指头。我等一看,此人如此凶悍,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一拥而上,围攻铁头。说来惭愧,我等平素自负为一流高手,本想凭着这身功夫痛击魏阉,叫他知道江湖好汉的厉害,不成想十几个人围攻铁头一人,惨败而归。鹰爪门姜力,何老蟹等人皆被铁头所杀。我们拼力救出丁大侠、熊飒,铩羽而归,退至金溪死守不出。铁头带领几千人,日日在城外叫战。后来,神机营拔营向金溪移动。在金溪城外,千炮齐发,不到一个时辰,金溪便成一堆瓦砾。我们一万多人大部分被炸死,仅存的人在丁大侠指挥下,迅速后撤,铁头带人穷追猛打。后来,丁大侠为了掩护我们,故意引铁头北去,现在生死不明。乔某本是无颜再见各位,但想来想去,还是来此给义军报个信,神机营果然太厉害了,并且,已然向浦城扑来。”谷昭道:“多谢乔堡主前来报信。”陈衷纪道:“看来,魏孤行已在神机营。” 卷十四 重整乾坤9 此时的永平由于驻进大军,显得格外拥挤和肃穆。营帐内,魏孤行端着茶杯静静地喝下一口。 他左侧坐着头戴黑纱的女子,透过婀娜身姿,可看出此女极为美丽。右侧则坐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将领。 魏孤行身前,弯腰站着魏俊。身后是头带黑铁面具的铁头和几名满面灰垢的将军。 魏孤行喝下茶,缓缓放下茶杯,道:“这么说,你带的二十万禁军,只在一日之内便丢的干干净净?”魏俊自恃魏忠贤宠爱的义子,平日里跟魏孤行平起平坐,见了魏孤行也不跪拜,只是抱拳作揖。 此次实在是因为打了败仗,自知理亏腰直不起来。闻言仍强辩道:“都是那衢州太守和曲丰假报消息,害的我匆匆进发衢州才中了谷昭的奸计。”魏孤行道:“既然如此,可斩下那二人首级。”魏俊道:“这……”他逃到衢州还多亏曲丰收留,嘴上道:“曲丰与巡抚平级,官职高过兄弟。兄弟我……” “住口!”魏孤行喝道:“谁跟你这蠢材是兄弟?来人哪,拖出去斩了。”魏俊大惊,铁头一把拖着他就走,魏俊也是练家子,但他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开铁头犹如铁钳般的大手。 急呼道:“魏孤行,你没权杀我,你这个阉狗。”魏孤行闻言眼里放出厉芒,他最怕人家骂他阉字。 喝道:“拉回来。”魏俊不知发生什么事,还以为魏孤行怕了他,却见魏孤行手里把玩一枚蜡烛。 对他笑道:“你骂我是吧?好,叫你见识下我的火阴阳玄功。”说罢,手心向上,正直展开,手里的蜡烛突然在掌心融化。 魏俊一看不妙,正要开骂。旁边的黑纱女袍袖一抬,一枚银针射入魏俊的哑穴,魏俊睁眼说不出话来。 黑纱女道:“叫这厮吵得人心烦。”魏孤行道:“雨飘,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的火阴阳到了什么程度吗?你瞧好了。”说罢,掌心的液蜡向魏俊飞去,离魏俊还有一尺,猛地变成一团暴烈的火团,在魏俊面上一闪即逝。 这一瞬间的功夫,魏俊已然面目全非,但只是灼伤表面,整个人感觉仍在,疼得他拼命挣扎。 原来,黑纱女正是雨飘。雨飘那日被竹叶儿识破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向魏孤行交待,恐怕魏孤行责罚。 本想一走了之,但为了夺回忘愁。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借助魏孤行的力量,于是见到魏孤行,将所有事情推到金善扬身上,反正死人永远也开不了口。 魏孤行早把雨飘当作自己的弟子,正好火阴阳练到第十二重天,心情大好,也就罢了。 遂带着雨飘赶往抚州,到了抚州击溃丁胜休等乌合之众,勒令三军进军浦城。 到了永平,碰见魏俊挟残兵败将前来投奔。魏孤行走到魏俊近前,道:“魏俊啊,你得到义父宠爱,凭的不就是这张面孔吗?现在,你还有什么?”朝铁头一挥手道:“放开他。”说罢,又凌空一指,解开了魏俊的哑穴。 魏俊被铁头松开,立即瘫倒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连哭带嚎地道:“你……你凭什么对我用私刑,我要去义父那里告你。”说罢,朝外奔去,刚到门口。 魏孤行轻轻一笑,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魏俊身体突然自内而外爆出火焰,都来不及喊叫,只一瞬间便剩下一副骨架。 雨飘和右首的将领急忙起身抱拳道:“恭喜督主练成火阴阳第十二重天。”魏孤行哈哈大笑, “玄阴火阳,谁人与敌?”雨飘道:“督主是这三百年来,唯一能将火阴阳玄功练到十二重境界的人。”旁边那武将道:“大哥真是武林奇葩,百年难遇。”魏孤行拍他肩膀道:“魏安哪,论年纪你还长我几岁,怎可称我为兄啊。”那武将正是魏安,也是魏忠贤义子之一。 魏安道:“兄长亦是有能者居之,弟德才皆不如督主大哥,自然不敢为兄。”魏孤行嘿嘿一笑,拍马屁他见的多了,像魏安这么会拍,而且拍的有水平兼顾有自知之明的倒也确是高人一等。 魏孤行道:“黄章到哪里了?”魏安道:“这个黄章虽然亦违抗了军令,但他好歹生擒了前贼军首领武犇,也算是将功补过。”魏孤行道:“我没问你这些。”魏安急忙道:“我估计明日定会到达。”魏孤行道:“估计?哼!”魏安慌道:“明日,明日一定会到达。”说罢,手心冒汗,心里暗咒魏孤行的祖宗十八代。 雨飘道:“这个武犇我比较熟悉,你若是想让他说点什么,恐怕还是直接杀了他省事。”魏孤行道:“眼下,贼军虽有佛朗机数千门。但却没有弹药,怎能跟我神机营争锋?武犇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我是想用他约出一位老熟人见见面,好叫他先领教下我的神功。”雨飘道:“谷昭比狐狸还狡猾,命比狸猫还要多。”魏孤行猛地将茶杯融化。 恨声道:“无论如何,这次谷昭就是有一百条命,我也要杀他一百次。你脑子灵,回去替我想个能约出谷昭来的办法,我等不及攻破浦城那一日了,我要提前除掉他。”在说武犇,当日带了一万骑兵顺利将黄章部牵引至宁化城外。 但宁化城年久失修,义军占领福建后也一直没来得及修缮。武犇立即派人修缮,实在守不住再跟黄章打游击,能拖一日算一日,顶不住了就撤退。 不料,这个黄章很是不简单,出兵前,每匹马携带了少许炸药。到了宁化城下,将炸药集中起来,轻而易举便炸塌了宁化城腐朽的城墙。 这样宁化城很快便被黄章骑兵攻破,武犇无法以一敌十,率队撤出宁化,采取游击战术。 黄章看出这是拖兵之计,于是,掉头不理率队继续东进。武犇便紧咬着黄章不撒口,黄章一怒,掉头回击,武犇再跑。 如此一来,两军呈现拉锯战术。后来,武犇夜宿宁化外土岗,黄章突率大军杀至。 武犇只得带兵突围,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却得知随行的铁血七鹰等武林豪杰深陷重围。 武犇讲义气,不忍弃之不顾,遂又率队杀回包围圈,最后力竭被俘。黄章只当这是义军的一支普通队伍,万没想到被朝廷列为罪首的贼酋武犇也在里面。 同时,这个武犇也是黄章恨之入骨的仇人之一。黄章急于邀功,为防夜长梦多,遂放弃了直接进入福建的意图,而是掉头直奔抚州邀功请赏。 魏孤行传令要他到永平会合,黄章便急急奔赴永平,一路对武犇倍加折磨。 但也不敢用刑过度,魏孤行声明只要活武犇。到了永平,将武犇和铁血七鹰关在同一牢房。 卷十四 重整乾坤10 这一日,武犇过完堂被扔进牢房时,已然奄奄一息。铁血七赢默不作声。 武犇贴身侍从一面给他擦血,一面对身后的铁血七赢道:“你们怎的不过来帮忙?”六鹰道:“武犇将军神功盖世,这点伤岂能伤了他?”言语竟十分冷淡。 侍从怒道:“说的是人话吗?神功再厉害也经不住这么个拷打法,我倒奇怪了你们哥几个怎的连皮毛也没伤到?”大鹰道:“当年赵子龙百万军中七进七出,屁毛没伤,还是本领不到。”侍从道:“这么说你们各个都是赵子龙了,那为何你们被困在重围不得脱。还是我家将军拼死杀回,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家将军岂能受这苦楚?你们还说这没良心的话。”七鹰闻言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二鹰寻思良久还是凑过去为武犇输些内力。三鹰、五鹰忽视一眼,也凑过去输起内力。 黄章用刑时非常刁钻,先破了他的内功罩门,叫他无法聚力。然后才用沾了盐水的皮鞭猛抽,直到他再次昏厥才作罢。 寻常人哪能经受这等拷打?武犇浑浑噩噩间百骸俱痛。护体气功苦于被封,突然身体百汇穴、手少阳、阙门等穴,涌入绵绵内力。 武犇将内力引导,一鼓作气冲破被封的瓶颈,气海内息迅速遍布全身。 武犇哈哈一笑,猛地翻身坐起。道:“痛快,真是痛快。”侍从见他如此模样,还大叫痛快,以为失心疯了呢,急道:“将军你没事吧?”二鹰问道:“武将军倒是说说,挨打怎么痛快了?”武犇道:“这顿鞭子甩在武某身上,鞭鞭见血,却只渗不流,皮鞭沾的又是盐水,可见使鞭的是高手。这每一鞭下去,你们看。”说着,展示给众人看上身的鞭痕。 果然鞭鞭见红,每鞭间隔有序,排列整齐,没有重影。遍布全身,略微一数,至少二百余鞭。 武犇继续道:“试问各位生平可曾享受过这等使鞭高手的手艺?若是一般的粗鄙鞭手,武犇就是不死,也早没个人形了,你们说痛不痛快?”三鹰忍不住赞道:“果然痛快。”五鹰道:“当痛饮三百杯。”众人大笑。 大鹰见武犇浑身伤痕累累,仍然傲骨铮铮,出言幽默。不由大为佩服,道:“武将军,都是咱们这些兄弟拖累了你,我兄弟好生过意不去。”武犇道:“说这话就见外了,沙场上兄弟有难岂能见死不救?”话音甫落,只听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 “武将军果然豪气干云。”武犇听声已然知道是谁了。此刻他对她好感全无,也不回头,冷声道:“欧阳小姐不会是来看武犇的吧?”来者正是雨飘,虽然仍黑山蒙面,但也不在意身份了。 柔声道:“武将军何以对小女如此冷漠,雨飘可是从未难为过你啊?”武犇道:“哼,你毒死亲姐,陷害红泠,差点杀死小叶子,罪恶罄竹难书。枉我们一直把你当作小妹妹照料,现在还有脸在这叨叨。”雨飘本来对武犇并无大恶,二人秋毫无犯,武犇还多有照顾。 所以,此次来有心加以关照。但武犇上来劈头盖脸一顿奚落,尤其最怕人前提起弑姐的丑事,雨飘瞬间怒极。 冷喝一声:“住口!你这待死之人。本来我是听说你饱受黄章虐待,念你以前的好处,特意前来关照你一下,可你这厮不知好歹。”武犇道:“不劳欧阳小姐挂怀,武某宁死也不受蛇蝎恩赐。”雨飘大大后悔此行,道:“想死?落在东厂手里岂能那么容易就死?”然后,看向七鹰道:“你们还装什么?督主要嘉奖你们呢。”武犇和侍从一愕,但见七鹰面色诡异,纷纷站起,走至牢门口。 这时,过来守卒打开牢们。七鹰低着头无言走出,侍从终于回过神来。 指着七鹰对武犇道:“将……将军他……他们……叛徒!”武犇这时也明白了,只是不相信自己拼死救出的竟是一群叛徒。 雨飘道:“叛徒?他们才不是叛徒,他们本就是东厂锦衣卫。他们忠于职守,立下了这汗马功劳,督主这就要大大的奖赏他们。”七鹰老大闻言抱拳道:“不知督主有何奖赏。”雨飘一转身道:“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说罢,冷冷看了眼一旁哭笑不得的武犇,鱼贯离开。 谷昭等人得知黄章和魏孤行已然在永平会师,而武犇已然落到魏孤行手中,更是忧急交加。 众将纷纷请战去救武犇。陈衷纪道:“永平离此大概有二日路程,魏孤行若真要杀武犇咱们也毫无办法,所以,天命所归,就看武将军的造化了。你们此刻贸然前去,要面对三十五万装备精良的明军,毫无胜算。营救武犇之事,得慎之又慎。”刘长今快人快语道:“依老刘看,这次非谷统领出马不可,以谷统领的本事,区区一个明军大营算得了什么?”谷昭点头道:“谷某正有此意。”陈衷纪道:“万万不可!谷统领亦曾说过,魏孤行手下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此次倾巢而出,大营内必定藏龙卧虎,正等着你们前去。”刘长今捶胸顿足,道:“难道就是一个等字,活人等也等死了。”陈衷纪陷入沉思不语,众人都以为他在用计,也不敢说话怕打扰他。 半晌,陈衷纪道:“以魏孤行的行军路线看,魏孤行似乎并不打算绕武夷山攻我侧翼。而是选择直攻浦城,看来他对自己的火炮阵营还是信心十足。那么浦城将面临空前的炮火压力,他却不知咱们早在周福元一战时,外城内又筑就了内土城,并且经过这段时间在此基础上,内土城又厚了一倍,高了半丈不止。现在,就算他有千门大将军也休想轰平一座土山。”众人见他突然岔开话题了,一时,脑子还没跟上趟。 的确,义军存亡远比武犇一人的安危重要。谷昭奇怪陈衷纪在他对待武犇问题上有些漠不关心。 按说以陈衷纪的智谋,想出个救武犇的法子应该不难,谷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余新道:“咱们的内土城虽说能顶住重炮的轰炸,但咱们毫无还手之力,永远处于下风。时间久了,粮草恐怕也难以为继。”陈衷纪道:“没办法,当初你们不同意挥师北上,咱们坐困愁城也是必然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众人又议论了会,各自回去。 谷昭径自去找陈衷纪,陈衷纪正在看书。见了谷昭道:“你是来问我为何不急于去救武犇?”谷昭心道,这人太聪明了,聪明的让人打心眼里有股子惧意。 点了点头,道:“义军最早的组织者,以及实际上的统领就是武犇,再说他是我大哥郁离子唯一的徒弟,我岂能见死不救?军师速速帮我想个办法?”陈衷纪缓缓合上书,道:“你说得对,就因为他是义军里最德高望重的人物,所以才……不能救。” “什么!”谷昭万没料到陈衷纪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奇道:“军师这是何意?”陈衷纪一脸诡异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难道你不懂?”谷昭怒道:“你不是来帮我义军的吗,为何用此卑劣手段夺取大权?”陈衷纪道:“我是为了你!我陈衷纪在小琉球难道比现今差吗?我这是为你好,试问义军中谁人能与你争锋?唯有武犇。甚至这个武犇更得众将领拥戴。你想想陈某为何单派武犇去牵引黄章,而武犇又是黄章不共戴天的仇人,此计一石二鸟,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你除去心腹大患,义军内唯你独尊,将来击败魏孤行,天下便是姓谷又有何不可?”谷昭豁然明白了,原来,自打陈衷纪一进义军大营,这个天才的阴谋专家便开始算计里里外外。 虽然,谷昭相信陈衷纪是为自己好,但他岂是那种卑鄙小人?谷昭低声怒喝一声:“陈衷纪,我谷昭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怎会需要你的这种帮助?”陈衷纪不以为意,道:“就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才出头来做这个恶人,我不需要你感激,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忘记你我今日的谈话,一切交给我。”谷昭拍案而起道:“你还没明白,我谷昭不是那种人!”陈衷纪摇头,不耐道:“我绝对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但你不是整天都希望国泰民安吗?我问你,将来打败魏孤行后,义军怎么办?让武犇当皇帝?”谷昭道:“武犇也不是那种人,义军这些将领为民请命,图的绝不是荣华富贵。因为荣华富贵他们本身就已经有了。”陈衷纪道:“那么皇帝给谁做?还是姓朱的?”谷昭点头道:“我们会物色一位明君?”陈衷纪道:“那人一定会是明君?”谷昭想起信王,毕竟没接触过,道:“很有可能。”陈衷纪冷笑一声, “谷老弟啊,你这人有时就是过于迂腐,与其让一个有可能成为明君的人当皇帝,为何你这样完全是个明君材料的人不当呢?你不是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吗?”谷昭道:“那让天下人怎么看我谷昭,我谷昭又岂能踩着兄弟的血去坐这皇位。更何况,我对权势并不热衷。待大事一了,我会带着绿笛儿远走天涯,再也不过问世事了。”说着,不由脑海浮起绿笛儿的影子,这些日子,忙于军务,二人聚少离多。 每次见面匆匆忙忙,纵有千言万语,只传递一个眼神,便什么也不用说了。 卷十四 重整乾坤11 谷昭这边下着神。陈衷纪盯他瞧了个仔细,道:“谷昭啊,人人都说你胸怀大志,他们真是不了解你啊,其实你只是想为民祈福,铲除奸佞。”说着,站起负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旋即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保武犇来做个明君如何?总不能辛苦一场,到头来仍然便宜了姓朱的。”谷昭道:“若是武犇愿意,我也无话可说,他倒确实是个明白人。”陈衷纪道:“好,容我想上一想。”谷昭不打扰他,出了屋子。 趁此嫌隙,去找绿笛儿。到了绿笛儿屋子,屋里没人,对面就是红泠的屋子。 谷昭顺道过去瞧瞧红泠好些没。刚到门口,便听红泠在屋内大发虎威, “你这臭小子,快吃。”谷昭推门进去,只见忘愁被绑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嘴里被塞满食物。 见了谷昭如遇见救星,眼睛使劲向谷昭发出求救信号。自从红泠失忆,谷昭也不敢轻易犯其虎威,大家都小心翼翼哄着红泠。 见此状况,谷昭脑筋急转,满脸堆笑道:“小铃铛啊,在玩什么呢?师哥也陪你玩。”红泠瞪视谷昭一眼,道:“我在教训这混球,这么大了,还不自己吃饭。”说着,见忘愁好不容易把嘴里食物咽下去,抓起勺子,将满满一下子米饭塞到忘愁嘴里。 忘愁急忙闭嘴,牙关紧咬,拼命扭头。红泠一把拧住忘愁耳朵,忘愁疼得一咧嘴,饭勺就顺势塞到忘愁嘴里。 忘愁有苦说不出,满眼求救望着谷昭。谷昭道:“你这么喂……会撑死他的……”话音未落,腚上已然挨了一脚, “要你管。”红泠杏目圆瞪,一副煞气腾腾看着谷昭,谷昭急忙道:“师哥不管你,你继续喂,继续喂。”说罢,看着忘愁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忘愁眼睛使劲朝他眨,谷昭一愕,顺着目光,看到桌子上有几片嫩绿的柳叶,立时明白忘愁是要他叫小叶子来。 谷昭心道,忘愁聪明得很嘛。便道:“师妹啊,小叶子哪去了?”红泠警惕道:“你找她干嘛?想去通风报讯吗?这混球都是被她给惯坏了。我就是趁她不在,帮她调教他呢?”谷昭忙道:“继续调教,我是要问点事?”红泠这才道:“她和绿笛儿出去了。”谷昭道:“你用得着绑着他吗?”红泠道:“哼,这小子费了我们好大劲才逮着。”谷昭道:“哎,奇怪了,你既然看不惯有人给他喂饭,干嘛还要逮他?他自己一人,自然就没人给他喂饭了吗?”忘愁闻言使劲点头,表示强烈支持。 红泠一琢磨脑子一片混沌,想反驳,但也说不出来哪不对,越琢磨越糊涂。 殊不知她骨子里喂饭的记忆虽然淡去,但仍有些痕迹,让她捉摸不定。 这时,竹叶儿一声大叫冲进屋里:“我回来了。”看见谷昭,道:“绿笛儿姐姐,谷大哥在这。”绿笛儿正要回屋,见到谷昭,走过来。 二人不再打扰红泠她们,径自去院内散步。到没人处,绿笛儿取出一物,不由分说挂到谷昭脖子上。 谷昭问道:“这是什么?”绿笛儿道:“护身符,今天去道观求得。”谷昭笑道:“要这作甚?我不信这些东西。”绿笛儿道:“听说武将军被俘了?魏孤行的大军也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你肯定会去营救他的。”说罢,眼睛润湿,透着十二分关心。 谷昭感动涌上心头,忍不住轻轻揽住绿笛儿杨柳细腰。抬头看着圆月道:“知我者,绿笛儿也。”谷昭从陈衷纪屋里出来,就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陈衷纪同不同意,他都会去营救武犇。 绿笛儿头一遭被谷昭揽住,两颊发烫,一颗心快跳到嗓子眼。二人静静看着头上圆月,屋子不时却传来红泠大煞风景的喊叫声。 竹叶儿见红泠虐忘愁,心疼忘愁,忍不住跟红泠吵起来。一物降一物,红泠对竹叶儿残存印象最多,对她凶不起来。 竹叶儿就成了忘愁的保护伞,忘愁一旦被红泠欺负,便往竹叶儿身后跑。 当日红泠自从城隍庙外,以为忘愁被恶罗刹那个了后,心里对忘愁便隐约有种抱怨。 失忆后,好的部分丧失殆尽,抱怨部分从心底凸显,变成一种说不清、到不清的情愫,总是看忘愁不顺眼,但骨子里的亲切感也在大大增加,虽然虐忘愁,却也有些尺度,而她本身反倒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一些愉悦。 而忘愁呢,以忘愁的武功焉能被红泠逮住。全是这几年朝夕相处,忘愁也早已把她们视为自己亲人,从未想过以后分离会怎样。 被红泠欺负烦了,便施展轻功躲得老远,但过不了多久,忍不住自己又回来,因而,复被逮住复被虐。 因为他孤儿的缘故,从小怕寂寞,尤其是没有亲人的寂寞。三人在屋子里闹,谷昭二人早已习惯,这三活宝没有一刻消停,所有人都已见惯不怪了。 二人正沉浸在忘我的温馨气氛中,陈衷纪的侍从前来请谷昭。谷昭道:“定是陈军师想到了营救武犇的法子。”谷昭来到陈衷纪房间。 陈衷纪叹道:“我想来想去,若是武犇还活着,那么魏孤行定会用他做饵,钓你上钩,因此去大营营救武犇不妥。我想,最多再过两天一定会有消息,咱们还是等他消息稍安勿躁吧。”谷昭也知道此情此景下,让陈衷纪想出万全计策,也是为难他了。 心想,管他龙潭虎穴,先跟长辈们商议下再说。于是,谷昭又来到白筱天屋里。 古东城等人都在闲聊,这老哥几个早就说好,不过问军机大事,冲锋陷阵倒是没话说。 谷昭将来意一说。白筱天道:“我们老哥几个也正在商议营救武犇的事。没别的,为了给海外异人郁离子留个后,咱们也得走一遭明军大营。”谷昭道:“师父您年事已高,还是由徒儿走这一遭。”关雪寒笑道:“你师父闯营救人,那可是拿手啊,进了大营连敌酋的闺女都能扛出来。”刚说完,韵清一巴掌扇去,众人大笑。 谷昭道:“可是明军大营内光魏孤行和柳川弘义便极为棘手啊,还有个神秘莫测的铁头。”古东城道:“我们四个老不死全去,招呼下魏孤行和柳川弘义应该不成问题,昭儿你去救武犇。”白希珍道:“怎的不把我算在内,瞧不起我这老婆子不成?”古东城急忙道:“哎哟,前辈还是在家陪红泠吧,这沙场之上,不同于江湖……”白希珍哼道:“我要去会会你们说的那个柳川弘义,对了,昭儿呀,当日你说的两个半顶尖高手,一个是魏孤行,还有就是这个柳川弘义,那半个到底是谁啊?”谷昭道:“忘愁啊。”白希珍大出意料之外,张口结舌道:“什么?就……就那……傻小子。”脑海里立即浮起,忘愁捂着屁股被红泠踢的满地乱窜的场景。 雁南迁比谁都知道忘愁的厉害,道:“说起这忘愁和柳川弘义,嘿嘿,老夫有幸,都跟他们交过手。”白希珍道:“哦,你也跟我交过手。那你说说,我们三个谁厉害?”雁南迁道:“这个吗,忘愁这小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年纪这么小,内力超乎想像的强。老夫一甲子功力都挡不下柳川弘义的气旋,忘愁却能,真是匪夷所思。”殊不知,忘愁的石壁神功,在入魔时,威力能比平时高三倍不止。 加上他天资奇异,十三岁大周天便已大成,至今已达大周天之上二重天境界。 少林史上只有十六代祖师在他八十八岁时,达到了五重天之境。而忘愁一旦入魔,内力三倍,便相当于六重天,真是前无古人了。 当然,柳川弘义也算是上个时代仅存的怪胎,也有着自己的一番奇特遭遇。 而忘愁由于被移心换脉,功力因此大打折扣,平常二重天的境界也发挥不全。 当日与柳川弘义对决,也就刚刚达到五重天。两个极品怪胎相遇,又是盲战。 忘愁由于自身武功路数原因,占了柳川弘义的便宜。若是,都睁开眼一战,结果难以预料。 卷十四 重整乾坤12 白希珍听雁南迁这一说,跳起来,就要去找忘愁。被韵清拉住,劝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好斗?”白希珍道:“我那老鬼一生寻觅敌手,整日自诩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他若知道忘愁小孩这么厉害,打死他都不信的。”白筱天道:“当日从至善大师嘴中得知这个孩子的故事时,我也不信。至善大师内力不逊于老朽,却被忘愁一掌震毁奇经八脉。”白希珍道:“既然你们说他这么厉害,何不带着他去抵御柳川弘义。我和筱天拦下魏孤行,你们四个去抢人不就完了。”谷昭道:“哪有前辈说的这么简单,神机营里最可怕的不是这些高手,而是营内人手一把火枪,火枪的威力和速度是任何暗器都无法比拟的。二十万神机营,我等一旦被发现了,别说万枪齐发,就是被百杆火枪瞄上,咱们也非被打成马蜂窝不可。”雁南迁道:“再说忘愁只有入魔时才会展现神威,可入了魔吧又敌我不分,根本用不上。”韵清忍不住插话道:“你们也借不出来,那俩丫头也不知羞,整天跟他缠在一块,没日没夜的。”众人大笑。 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谷昭见时日不多,急不可待便要独闯。这时,远远听见城外方向传来炮响,街上人声哗沸,脚步声凌乱。 谷昭急忙奔出得屋门,正好听见中军鼓咚咚作响。半夜鼓响,必是紧急大事。 谷昭向议军堂奔去。到了大堂,众将陆续来齐。陈衷纪道:“敌军已然兵临城下了。”众将哗然, “这么快。”陈衷纪道:“应该是先锋部队,极可能是黄章的骑兵,只有骑兵才能一日间行军三百里。”王安道:“他们是想夜袭我浦城,打得倒是如意算盘。可惜,十里之外,便已被我哨探发现。”谷昭问道:“先锋管是谁?”还没等人回答,门外一声急促的, “报……”陈衷纪道:“讲。”传令官道:“王辉将军不听劝阻,私下城头会铁头,被铁头一刀击杀。”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这个王辉可是跟众人 “闹革命”的老人。义军成立后一直做余新的副手,一身马上功夫颇为了得。 刘长今道:“妈了个巴子,看来是铁头和黄章打先锋,老子去会会这个铁头。”陈衷纪道:“不要去逞那匹夫之勇,这些骑兵来此便是为了造势,攻城却毫无用处。”邵德道:“军师莫非忘了,黄章这厮善用火药。”张平海道:“浦城不是宁化,他若按炸药,尽管让他按。”陈衷纪道:“从现在开始,众将分作两班,六个时辰为一岗,全城警戒。另外通知兴田和松溪二城。各哨探眼睛瞪大,若有失职定斩不饶。你们巡夜之时,凡有违纪者先斩后奏。”众将自由组合分作两班。 刘长今、许巍、王安、邵德跟谷昭一班,由谷昭带领做头班,其他人睡觉。 谷昭带着四将来到城头,但见城下人仰马嘶。一箭距离外,灯油火把,连成一片。 粗粗一看,不下十万。谷昭道:“看来,黄章的十万骑兵果然全来了。”刘长今道:“统领,干脆你带咱们冲下城去,狠杀他一顿,好替王辉兄弟报仇雪恨。”这时,王安眼尖。 一指前面道:“快看,那厮是不是铁头。”谷昭顺指望去,果然,城下正前方百丈开外,静静立定一个马上将军,火光掩映下闪现着一个锃亮的黑铁头。 刘长今取出弓箭,搭弓上箭,嗖的就是一箭。铁头似乎无知无觉,箭离他还有十丈距离便已力竭坠下。 刘长今懊恼一声,刚要扔下弓。邵德接过弓箭,嗖的一箭射去,这次离铁头更远便力尽。 这时,王安喊来马家铭。马家铭自从合州一战,一直待在义军,负责三明的守备。 最近才将他和他的马家军调回浦城。众人见他来,都知道他箭法如神,纷纷抱予希望。 马家铭自带五石强弓,张弓上箭,瞄也不瞄,嗖的就是一箭。箭去疾如流星,射向铁头哽嗓咽喉。 马家铭果然名不虚传,一箭横飞百丈,直逼铁头。面对如此强箭,铁头终于动了。 只见他伸出二指,轻轻一夹,轻描淡写便将马家铭的一箭抓在手里。尽管如此,但马家铭精彩一箭,仍值得众将赞叹。 毕竟比他们力道大许多,多飞了十丈,而且准头极佳。突然,邵德一声惊呼, “小心!”原来,铁头反手抽出一张长弓,将马家铭的箭搭在弓上,猛地射回,瞬间便至马家铭面门。 马家铭大惊失色,躲无可躲。千钧一发之际,谷昭上前一把将箭杆攥住。 手心被箭杆拉得生痛,可见此箭的威力。谷昭暗暗心惊,接这一箭,已然对铁头有所了解。 铁头见自己射出的箭被接住,打马向前行了五十丈,身后骑兵尽被他斥退。 独自一人仰首伸出食指指向谷昭,显然是向谷昭叫战。谷昭呵呵一笑,对左右道:“你们在此观阵,我去会会这个铁头。”王安急忙阻道:“统领切不可意气用事,须知统领的安危关系到全军的士气。”其他将领纷纷赞同,不支持谷昭出战。 谷昭道:“可我若是龟缩不应战,岂不也堕了义军的士气?你们放心,谷某去去就来。”谷昭这么一说,王安等将领闻言亦觉有理,再说都对谷昭的身手有信心。 于是,便取来吊筐。谷昭哪里用的着这东西。轻身一跃便翻下城墙,半空右脚在城墙一踹,下坠之力化作横向飞移,轻飘飘几个闪落立在铁头马前,城上众将卒齐声喝好。 铁头也不说话,见谷昭甫一站定,手里长刀一摆,两腿一夹马腹舞刀冲来。 谷昭见他不讲究,也不再搭话。手里信玄锵然出鞘,在火光掩映下又是一番绚力的光华。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铁头仰仗长刀、重甲、铁马。挟万钧之力疾速驰来。 谷昭不敢硬接长刀。向左侧一闪,铁头长刀砍空。离地尚有三尺,刀头绽出的刀气,已然击的地上尘土飞扬。 地面硬生生被砍出一道一尺余深的短沟。谷昭见识了这一刀之威,知道此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信玄横转,沧浪剑法第五式 “随波逐流”应运而出,铁头虽然穿着笨重,反应倒也迅速,长刀在侧面一舞,尽数卸去谷昭的刀气。 两腿用力,坐骑颇解人意,轻嘶一声,调转身形。铁头第二刀随即卷起一道旋风,刮向谷昭。 谷昭使出 “沧海潮汐”,以牙还牙。铁头虽然刀沉力猛,但终究速度远比不上谷昭。 而谷昭虽然轻巧灵动,但也难以攻破铁头的重重盔甲。二人就这样你一招我一招,攻守五五。 时间一长,谷昭的算盘便已大好,所谓射人先射马,铁头的弱点便在马上。 马上半身虽然重甲覆盖,但是,马膝以下却无遮挡。在说,铁头若是竭力阻止自己砍马腿,便会无暇攻击。 谷昭想定,抽个空子,信玄横摆,又一式 “沧海潮汐”,绽出十八道气芒,汹汹涌向铁头,铁头长刀狂舞,方欲防御此招,却发现一波一波的气浪,并非涌向自己。 立时知道谷昭的意图,急切间,不容多想,从马上一跃而起,将长刀拄地,竖在谷昭身前,谷昭的一十八道气浪便咝咝击打在铁头的刀身上。 每一声响过,精铁刀身便出现一道凹槽。铁头拦下谷昭刀气,在长刀上一借力,又翻身跃回坐骑。 不料,刚坐到坐骑上,两点银芒已然电射坐骑双眼。那坐骑一声痛嘶,前蹄失控,高高撩起,在地上直打转。 铁头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驾驭。大喝一声,一刀将马头斩落。马血向前激喷数丈。 谷昭急忙躲开。铁头趁此间隙,已然,从马上一跃而起,足有二丈。众人皆惊,此人身穿如此厚甲,竟然还能跃起二丈高,实乃天神一般。 铁头跃至半空,手里的长刀攒足力气朝谷昭兜头劈落。距离谷昭还有二丈,谷昭便已被刀气带起的劲风吹得睁不开眼。 知道此刀含怒而发,万万接不得。急忙向旁侧一个急翻。刀势太凶猛,躲得急,谷昭有点狼狈。 但听轰然一声,谷昭驻足的石头城墙后硬生生被铁头长刀余势撕裂了一道长达半丈的口子,深达数寸。 城上城下所有观战的将卒,异口同声发出一片惊叹。 卷十四 重整乾坤13 铁头显露了这一刀之威,眼见谷昭在城墙前,已被堵在自己长刀范围内。 他也知道自己灵动不足,只有将谷昭困在一隅方能尽快将其歼灭。于是,将长刀舞个滴水不漏,把谷昭牢牢罩在自己的刀气之内。 谷昭不敢硬接其锋芒,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一点点后退,眼见就到城墙死角内。 马家铭已然拈弓搭箭瞄准了全神贯注攻击的铁头。这么近的距离,马家铭有信心一箭射透铁头的盔甲。 这时,许巍伸出一只手,拦住马家铭道:“马将军,我劝你还是作罢,你这一箭不管成功与否,都可毁了一个人的一世英明。”刘长今道:“就是,那铁头身后有十万骑兵,都无一人上前助战,咱们不可堕了义军的声名。”马东铭闻言喟叹一声,收起弓箭。 而城下谷昭此刻已然被逼入死角,铁头嘿地一声,用尽全力要谷昭死于一刀之下。 众人都以为谷昭躲无可躲,却不知,这正是谷昭的一计,谷昭越是在棋逢对手的情况下越能积极运用头脑,这便是谷昭最大的优势。 他一早看透铁头的意图,便将计就计,佯装不敌后退,好引起对手轻敌之心。 谷昭脚尖点地,轻身后翻,翻至城墙,猛地一顿足,身形拔高一丈。铁头以为他情急之下要攀墙逃走,急忙一刀跟上。 众将眼见谷昭被逼无路,纷纷提心吊胆。有些将领已然忍不住,要放下掉筐,许巍摇手制止。 但见谷昭身在半空,猛地一蹬城墙,折身反扑,双手握刀,信玄陡然绽起一丈厉芒,朝铁头兜头劈落。 铁头显然未防此招,急忙架起长刀招架。但听锵地一声,铁头长刀断为两截,谷昭刀力大部分被长刀卸去,但余势仍重重砍在铁头上。 铁头应声断为两段,长发随即扑散下来,正好挡住面目。谷昭抬眼一看,铁头已然一个电射退后三丈,谷昭隐隐约约看出点样貌。 喃喃道:“难道是他?”城上一片高声喝彩,至此方知谷昭的智谋。铁头远远默立在己方阵营,朝谷昭伸手指了指地面,谷昭点点头。 这时,许巍生怕敌军火器暗算,下令放下吊筐,谷昭上得城头。许巍道:“谷统领,那铁头还算义气,若是他败回阵营后,下令放枪,你可就危险了。”刘长今道:“就是,就是,我们刚才都为你捏把汗,那铁头跟你比划什么呢?”谷昭笑道:“此人是个傲性子,说一不二,他既然约我下来单挑,就绝不会施暗箭。最后,他打得手势似乎是约我明日再战。”这时,校卒来报:“军师闻听统领大人在城外会战,因此特来请统领回去一趟。”谷昭笑道:“呵呵,军师耳朵倒是真灵。王将军在此留守,不用担心,看样子他们是先来示威的。”说罢,回到议军堂。 陈衷纪秉烛夜办公事,见到谷昭等人,一一落座。陈衷纪道:“我原以为别人沉不住气,你谷昭必能气定神闲。不料,你才一出去,就打得难解难分,据说还差点输了?”刘长今道:“那个传话的小卒定是没看完,便来你这汇报了。”陈衷纪道:“这么说是赢了。”邵德道:“何止赢了,还揭开了铁头的真面目。”陈衷纪道:“哦,若是输了,就算你谷统领,少不得也得挨本军师一顿板子,不过,既然赢了吗将功补过,也就算了。”众将嬉笑,许巍将情况报之。 陈衷纪点头道:“我实在想不出,天下间除了那聊聊几个人外,还有谁能让谷统领这么费劲。”谷昭道:“谷某虽然砍下他的面具,但由于夜里看不真切,再说那铁头极为警觉,面具一破,便掩面退去,而且自始至终没说一个字。所以,我也只是觉得他疑似一人,不敢确定。”众将齐声问道:“谁?”谷昭笑笑抬头看向窗外的星空,许巍何等聪明,已然了然道:“是了,当今天下的高手皆汇聚于两军阵前,也只有那个人还没露面。”刘长今急性子道:“快别卖关子了,真是急死俺老刘了。”许巍道:“你们不会没听过‘南秦北谷’吧?”众人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秦付天!”谷昭点头道:“谷某若是猜的不错,他应当就是秦付天。只是,此人向来心高气傲,不知为何肯为魏孤行卖命?”邵德道:“怨不得王辉将军一招不敌,原来竟是号称天下第一的付天,难道他也被魏孤行的武力压服。”谷昭摇头道:“此人的性子我倒是领教过,宁死不屈,绝不会被人武力压服。”陈衷纪道:“每个人无论外表如何刚强,看似无懈可击,其实都有弱点,只要对症下药,百炼钢亦会变成绕指柔。魏孤行显然就是那种极会对症下药的人,你的那个兄弟,你可还记得?”陈衷纪碍于众将在场,是以用言语点谷昭,想想李维是何等人物,不照样因为恩师的缘故屈从了魏孤行吗? 谷昭经陈衷纪一点,想起付天的弱点乃是雨侬,而雨侬又是五行封印之一。 顿时心中有所感悟,有种拨开云雾见日出之感,明白了这两口子跟魏孤行不仅有交情,而且还不一般。 于是,谷昭便把自己猜想说给众人听。陈衷纪听完,思谋片刻,道:“这么说,付天两口子早就跟魏孤行搅在一起,而付天的弱点便是雨侬?”谷昭又想起在九幽狼谷,无间幻境,付天不离不弃,雨侬遇险,其独身一人引开白雪狼王。 遂坚定点头道:“不错,为了雨侬,付天应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陈衷纪笑道:“那我恭喜你,武犇有救了。”众将闻言俱喜,但也如坠雾里。 谷昭没明白过来,道:“请军师指点。”陈衷纪道:“这个付天若是真如你所说,是个宁折不弯的狂傲之人,那么定然不屑与魏孤行为伍。因而,他头戴铁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一点便说的过去了。”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陈衷纪道:“其次,雨侬出事到现在不超过三个月,魏孤行为了继续驾驭付天,必会封锁消息,所以付天此刻定然还不知道雨侬已死的消息。”谷昭点头道:“谷某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是,付天知道雨侬已死,早就该满天下追查杀死雨侬之人。但他仍在平定王祖用之后,一直隐没神机营军中。看来,魏孤行将消息封锁的很紧,而付天又不善交际,不出军营自然一切的视听均在魏孤行掌控之内。”陈衷纪道:“那么,我问你,如果付天得知爱妻身死的消息。发现自己这三个月来被魏孤行玩弄于掌故之间,他会怎么做?”谷昭喜道:“按他的性子,很可能在暴怒之下,去找魏孤行拼命。魏孤行不防此人如此性情,若是被付天的骑兵一时冲乱阵脚,到时,我们便可趁乱进营救人。”陈衷纪点头道:“谷老弟倒是一点就透,不过,付天这个性子,也注定不会有几个心腹手下。是以,跟随他闯营的骑兵定然不会很多。这便注定你们的时间很短暂!能不能救出武将军,全看武将军的造化了,切记,事不可强为,否则有损无益。”谷昭点头答应, “今日他在我手里吃了一堑,以他的性子明日他定会再来比过。到时我便告诉他雨侬的事情。不过,就怕他不相信我,他一直视我为敌人。”许巍接话道; “这有何难?谷统领难道忘了,他岳父大人还在营内?”谷昭一拍大腿,道:“我这就去布署。”谷昭回到住处,约好了众老,将计划和盘说出,关雪寒是最重要一节。 白希珍得知,非要跟着去。众人不依,她便拍着桌子,嚷着要去魏营告密,众人只得答应。 五老收拾妥贴,第二日扮成神机营军卒模样。好在义军穿的本就是明军军服,为了区分,只在每人胸前绣了个火红的义字。 许巍给五老找些没绣的衣服穿上,跟着谷昭来到城上。铁头果然一早便来到城外,身边只有几百名骑兵。 这次铁头已然换了一副崭新的铁面,跟原先的几乎一模一样,看似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身上重甲没穿,只是随意穿了件灰色长袍。想是认定昨日之败,乃是败在不灵活上。 所以,今日卸去重甲,欲与谷昭再分高下。远远见到谷昭,伸出右手做了个下来的姿势。 谷昭一声朗笑,从城头跃下。城头吊篮冉冉降下,为防被铁头识破,五老乘坐吊篮从城上下来,站到谷昭身后。 卷十四 重整乾坤14 谷昭独身向铁头迎去,铁头也一摆手,示意属下不要跟来,从马上飞身跃起,几个闪落跃至谷昭身前。 白希珍看到。悄声赞道:“这铁头果然有两下子,凭这手轻功,已是上上人物。”古东城亦赞道:“那是,我们中原青年俊杰层出不穷,昭儿和这个付天便是为首的二人。”谷昭知道付天不敢跟他说话,也不多说,今次也没用信玄,运起白羽罡气,浑身雾气袅袅。 付天飞身扑来,二人拳来掌去,抖成一团。白筱天道:“咱们二十年前,还不一定有他们这身功力。”关雪寒一直默然不语,他极力想从铁头身影中分辨出自己的女婿来,最后终于确认无误。 道:“可惜,他们却是死对头,我这女婿竟然助纣为虐,唉。”白希珍却摇头道:“对头有什么不好?我那老头子若是生平有这么个对头,还不知有多高兴呢?一个武痴没有对手才是最痛苦的事情。”众人心道,这两口子自负惯了,不是没对手,而是运气好没碰上罢了。 当年魏孤行神功未成时,为了借刀杀人,将忘愁五行封印,然后借助雨飘之口诱使众人前往东瀛英雄冢寻解,本是想借助五兵卫的势力消灭自己的死敌谷昭等人。 不料,众人命大,有惊无险。魏孤行一计不成,改行第二计,趁五兵卫重伤之际,杀死其四,唤醒了老魔柳川弘义,然后,从外封死英雄冢,想利用柳川弘义杀死众人。 又没想到,众人阴差阳错从飞鸟之宫逃出升天。魏孤行索性听取雨飘建议,重启英雄冢将柳川弘义接到中土。 因此,这个绝世老魔才得以一见。这一连串奇遇,白希珍两口子哪里知道。 还总以为师兄无忧子死后,天下再也无敌。若是早碰上柳川弘义,他两口子或许会谦虚很多。 金冶子死时才知道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所以说,人不可狂妄自大! 这功夫,谷昭和付天已然交手几百回合。突然,铁头一声厉啸,情绪出现明显波动。 出手更加狂怒,但却大失准头。谷昭几个闪落,故意败退到关雪寒身侧。 关雪寒知道这是谷昭跟他说了,付天不信。于是,在付天近身一丈处,低喝一声:“付天,你看看我是谁?”铁头闻言一时怔住,望向关雪寒。 关雪寒将头盔一掀,铁头慌忙倒退几步。关雪寒骂道:“你怎地如此执迷不悟,侬儿三月前就已经死了,害死她的正是魏孤行那阉狗,我们这就是要去替侬儿报仇的。”铁头顿时趔趄后退数步,摇摇欲坠,这个消息对他来讲无疑是致命的。 当年为了雨侬,他不惜在他声明如日中天之时,毁誉休了原配。更是违心在少林后山偷袭谷昭。 二人一同生活的时间,付天所作所为无不听从雨侬,雨侬的一颦一笑皆在眼中,付天对她的关照无微不至。 如今得知这个噩耗,直觉昏天黑地,头痛欲裂,半天没反过劲来。后面手下不知发生什么事情,还以为他遭受暗算,急忙过来几个侍从,左右架住付天。 付天垂头不语,一时不知在想什么。关雪寒等得不耐,骂道:“混帐,你靠边,我自己去宰了魏阉。”付天猛地抬起头,一声暴喝:“跟我来。”说罢人已跳上战马。 两腿一夹,向营外驰去。五老和谷昭急忙跟上。许多不明就里的明军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跟随主将是他们的职责。 还有些随他征战王祖用的旧部对他比较忠心,从者大概有一千余骑。后面大营多是黄章部,少有跟上。 黄章不敢招惹这个沉默不语的铁头先锋,眼见铁头率领一千余骑向老路而去。 问了几个属下,都莫名其妙,谷昭六人轻而易举便混出围城,随着铁头的军队疾速冲向永平。 才到永平与浦城交界的路口,正值午间,只见前面旌旗蔽日,尘土飞扬。 谷昭跟五老交换了眼神,知道魏孤行的大军已然到了。原来,魏孤行大军刚驻下,正在埋锅做饭,却见老远一支骑兵火速冲来。 探子来报, “禀督主,前面五里处发现一只骑兵,疾速朝我方移动,请令是否阻拦?”魏孤行拿出千里镜,看了一会儿,摆手道:“是我们的人,跑得这么快,如丧家之犬,该不会连他也败了吧?”魏安在旁接过镜子道:“果然惶惶如丧家之犬,可后面却未见追兵,用得着跑成这样吗?这马怎能受的了?”魏孤行沉吟不语,他何等心机。 一琢磨还是安全第一,道:“来人那,速调五百短铳手来。”属下得令。 这短铳手乃是魏孤行自己独创,碍于火枪当时不能连发,每次发射间隔太久。 魏孤行便模仿西洋各国的火枪队,从西洋购来大量短铳,招募了些的江湖人物训练。 每人随身两只短铳,并配备优质东瀛长刀。临阵时,拔出火铳先击杀两名敌人后,扔掉短铳,再抽出东瀛刀应敌。 这些人本就会功夫,刀兵自不在话下。征西之时,这些短铳手显出强大威力,足可以一敌十。 被魏孤行当做近卫军,时刻不离自己营帐左右。他一声令下,只一会儿,五百短铳手便已来到。 而这时,铁头人马也已赶到了大营外。营口传令官喝道:“下马。”铁头理也未理,两腿用力,直冲魏孤行营帐而去。 身后骑兵这下晕大了,在营口外不知该如何。关雪寒在后面喊道:“快快跟随铁头先锋进去,有奸细在大营。”这一起哄,那些士卒也不管了,纷纷夹马冲营。 营口官兵一看,这还了得,大营岂是说闯就闯,还不定是些假冒明军的奸细呢。 “放枪!”一时间,营口官兵枪声大做。而付天带来这些手下,原本听到有奸细在大营。 一见对方开火,这会儿反倒也把营口官军当作奸细了,纷纷开火还击。 关雪寒鼓噪道:“快打呀,这些人是奸细。”其他人不再犹豫,骑兵人人配备短铳和马刀,此刻已然冲进大营。 遂拔出马刀,谁向他们射击就去砍谁。魏军营口乱作一片。,双方都把对方当作奸细,打成一片。 这一来,大出魏孤行意料之外,喝道:“住手,快住手。”但此刻枪声响作一片,振聋发聩,命令根本发不出去。 正这空,魏孤行惊觉一股霸烈刀气朝自己身后袭来。魏孤行何等机灵? 猛地一旋身,飘落三丈开外,身旁的侍从倒了霉,只见督主大人一闪身,自己面前迎来一支丈长的长刀。 喊都没来得及,便被长刀透胸,向后直飞三丈,钉在木桩之上。谷昭说得没错,以付天的性子,岂能甘居人下。 全是雨侬为了让付天早日争得武林盟主之位一力恭维魏孤行,和魏孤行定下联盟计划。 付天才肯屈居人下,听从其调遣。后来,魏孤行带付天征西,付天恐怕被人唾骂,遂制作了铁面。 魏孤行双管齐下,派雨侬和雨飘姐俩提前渗透到义军大营。早日,除掉忘愁和谷昭,以便为金善扬的到来铺路。 对义军方面,他本是想兵不血刃赢得胜利,。叫天下人看看他的智谋。 他却万没料到,这姐俩的关系恶化到这种程度。因为,雨飘从不在人前显山露水,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而雨侬一死,魏孤行深知再难驾驭付天,经过几场战役下来,手下将官虽众,却也只有付天最是好用。 遂将付天周围换成自己亲信,严格控制口风。并找了个善于模仿的文吏,模仿雨侬口吻给付天写了封书信。 无非是些叫他一忍再忍,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话。三个月下来付天与魏孤行倒也相安无事,浑然不知爱妻已然逝去。 来到浦城下,他知道谷昭在城内。多年来欲与之一较高下的好胜心理,再次涌上心头。 遂故意激下城头守将王辉,一刀将其斩杀,以便引起谷昭重视。果然,谷昭很快就出现在城头。 二人终于展开了他梦寐以求的一战,却中了谷昭一计,差一点死在刀下。 骄傲的付天把失败归罪于自己身着重甲,行动不便。于是,约谷昭第二日再战。 万没料到,第二日,得到了天大噩耗。本来还将信将疑,但岳父突地跳出来,那话还能有假? 想起魏孤行骗自己骗得好辛苦。当日若不是雨侬拼力拦着自己,他早就跟魏孤行一决高下了。 今日,千般委屈,万般愤怒,全部凝聚在这一刀之内。离魏孤行尚有十丈距离,含怒射出。 这一刀之威震撼了魏孤行营帐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铁头能征惯战,杀人不眨眼。 今日,突然倒戈相向。有些人,开始担心督主能否应对。魏孤行看看钉在木柱上犹自颤动的长刀,冷笑一声。 这时,付天已然从马上跃至魏孤行近前,双眼暴射怒芒。魏孤行从这双眼睛中,知道付天已然得知一切。 心想,这么好的一个棋子,毁了实在可惜。正琢磨如何能挽回付天,魏孤行手下短铳手已然将付天围在核心。 付天知道这些短铳手的厉害,不等他们端枪瞄准,便将一把暗扣的银针用力射出,周遭一圈短铳手本是在等待魏孤行的命令,他们不敢随便开枪击杀先锋大将。 不料,付天先下手为强。一把银针甩出,靠里的一圈短铳手齐齐倒地。 圈外的铳手齐声大哗,魏安下令:“快开枪。”魏孤行喝道:“不许开枪!”对呆若木鸡的魏安道:“你们去镇压外围的骑兵,这里的事情,我和他单独解决。” 卷十四 重整乾坤15 魏安领命,带领铳手去对付营口的骑兵。魏孤行不想失去这个良将。头一回,做苦口婆心状。 道:“铁头,本督主是这么重视你,你为何要反戈相向?”付天冷哼一声,他本身不善言词,经常用哼字表达自己的情感。 魏孤行道:“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本督主敬你是个汉子,凡事对你都可原谅三分。只要你把事情说明白,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付天透过沉重黑铁面具,又是闷哼一声。 魏孤行得到两声哼,心下颇为不耐。微有怒意道:“铁头啊,你难道认为本督主是怕了你不成?须知,在魏某人眼里,你铁头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所以,魏某诚心挽留,你切莫执迷不悟。”本来,前几句说的付天有些舒服,但后面这句话他不乐意了,刚刚岳父还说了他一句执迷不悟,此刻魏孤行竟又说一遍,而且口气分明带有威胁的意思。 付天岂能善罢甘休,喝道:“我就是执迷不悟又当如何?”魏孤行心下好不恼火,换做旁人早死十回了。 但大敌当前,魏孤行仍以大局为重,道:“本督主对你不薄,难道你真要反目不成?”付天一歪头,又哼一声。 魏孤行身后的太监安平尖着嗓子骂道:“你这厮,左哼一声,右哼一声,好大的架子。督主不惜千金之躯对你礼贤下士,你还不知天高地厚了。”付天骂道:“阉狗,滚一边去!”尽管此话直对着安平去的,但触了魏孤行的忌讳,他最怕别人说阉狗二字。 魏孤行眼中腾地燃起怒火,森森看着付天道:“你是完人又怎样?嘿嘿,难道就强了不成?你可知被人阉割的痛苦?”付天冷哼道:“生不如死。”魏孤行道:“那你为何还骂阉人?”付天一仰头,傲然道:“苟延残喘,猪狗不如?”魏孤行身后太监安平气得浑身哆嗦,尖骂道:“督……督……主,这……这……厮不识好歹,留之无益。”魏孤行杀意一定,怒火反倒稍退。 道:“你是完人,但在本督主眼里,你却大大不如我们这些阉人。”这是他头一遭在外人面前,坦承自己是阉人。 付天冷哼不语。魏孤行指着那太监道:“就说安平吧,他虽武功平平,却通晓十三国语言,而且一身轻功罕有人及;九千岁看似一无长处,却官居显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旷古唯其一人。你自负武功了得是吧?好说,本督主今日就叫你心服口服。你若能接下本督主十招,便放你离去。”付天闻言大怒,他虽也见识过魏孤行的玄功,但骨子傲,从不服输。 听魏孤行如此小瞧他,一时,气得脸红脖子粗,道:“好,好,好,比我还狂。”魏孤行食指一点付天,道:“这就叫你明白,本督主是狂之有物,你……只是无端骄傲。”说罢,魏孤行缓缓抬起右手,掌心迅即火红一片。 而左手抬起时,已变作一片透明冰清色泽。付天只见识过魏孤行的右手火阳神功,没见过左手这种功夫。 但他马上意识到,万万不能大意。急提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魏孤行上来便将玄阴火阳神功提至九重天,他是要将付天彻底折服,他知道付天这样的性子,如同难驯的烈马,只有击溃其心理,才能将其收服。 魏孤行早已练到心到掌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只一闪念,右手的火阳掌已然隔空推去。 离付天尚有二丈,付天便觉炙炎扑面,掌风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烧焦,隐隐充斥焦灼的味道。 至此,方知魏孤行的厉害。心下大惊之外,更多的疑惑是此人何以将如此神功做到丝毫内敛不露。 但此刻知道也晚了。付天性子要强,换做谷昭,审时度势,不能来硬的躲开就是。 但付天不行,平生孤傲自负,都是人家躲他,自己岂能畏战而逃?遂鼓起十成功力,迎着魏孤行掌风击去。 两股内力空中一遇。付天十成的内力竟然无法击退魏孤行的火阳内力,火阳内力瞬间穿透付天的气墙透入体内,付天顿觉一股热流沿着手少阳经脉,进入肘关节,伴随着焦灼的痛楚,瞬间脑海中竟掠过一丝轻松的感觉,他似乎看到爱妻正冥冥中向他挥手。 魏孤行打心眼里想收服这匹野马,他早看准付天弱点,若不是此人过于骄傲,岂能一招便败给自己。 如果,展开身手与自己游斗,急切间拿下他倒也并非易事。但付天武功可以,战斗中的智谋就大大不行了。 这一点被魏孤行看透,付天惨败也是情理之中。好在魏孤行只是轻轻击伤付天,便将内力收回,要知道中了他的火阳掌的人,不管日后如何调理都无法痊愈。 付天虽被灼伤经脉,但作为一个骄傲的人,对他致命的打击的不是身体的伤害,而是心伤。 付天被一招击退,眼前犹自是爱妻身影。自从得知爱妻不再,他便如同神魂出窍,整个人不属于自己。 加上这一连串出乎意料的打击使定在原地,呆若木鸡。魏孤行看他那副呆样,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冷冷一笑,缓缓转身坐到大椅上。 安平尖着嗓子道:“督主何不杀了他?”魏孤行摇摇头,静静看着呆若木鸡的付天,犹如在欣赏一件杰作。 又一件被自己征服的杰作。要知道,魏孤行和付天年龄相仿。但魏孤行习武之路曲折,属于大器晚成。 在此之前,付天之名早已名动天下。当时,矢志报仇的他把击败谷昭列为生平头等大事。 一生刻苦学艺,终于天可怜见,神功晚成。每击败一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便犹如一个艺术家,完成了件堪称完美的艺术品,总是值得他良久品味创造艺术品的过程。 就在他仍沉浸在过程之时,属下慌慌来报:“大事不好,武犇被救走了。” “什么!”魏孤行腾地从椅子上跳起,甩下付天,匆忙跟随属下前往中军临时囚牢。 按他想法早考虑到谷昭等人前来劫牢,所以,才把牢房按在二十万大军的中心位置,层层防范之下,就是苍蝇也休想飞过。 这么大一个活人,又是在大白天岂能说丢就丢。魏孤行赶到现场,只见木牢被人用内力震断,牢内守军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魏孤行气得两眼发黑。 这时,雨飘一身黑纱来至身前道:“督主不必气恼,想我二十万大军的中心位置,防范何等周全?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劫了人安能不被发现?”魏孤行点头道:“贼人定未出营,传令下去,全军戒严,不许任何人出营,逐营排查,务必查出奸细。”手下人得令,魏孤行问雨飘道:“我大营如此森严,依你看,贼人是如何混进来的?”雨飘道:“督主糊涂了怎地,这还用问?”魏孤行奇道:“少卖关子了,时间紧迫。”雨飘道:“刚才督主被谁绊住了。”魏孤行豁然醒悟,怒道:“这厮真是混帐至极,本督主苦心挽留,他竟带着奸细闯营,看我不杀了他。”说罢,摔袖往回走去。 雨飘心里冷哼一声:雨侬啊,雨侬,我这就成全你们夫妻。魏孤行怒气冲冲往营帐方向返回,只见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迎面跑来,道:“督主,不好了,付天被人抢走了。”魏孤行脑袋嗡嗡直响,这回他可真是气炸了,一向自负足智多谋的他,一日连遭两次戏弄,泥菩萨也得发火。 魏孤行喝道:“往哪里去了?”小太监道:“安公公已带柳川弘义追去,但贼人似乎有两伙,有一伙向南营外……”话未说完,魏孤行已然消失在南营外。 安平见到随后赶来的黑纱女,魏安等人急急相告。魏安和黑纱女率短铳手尾随追去。 卷十四 重整乾坤16 原来,谷昭等人早已趁乱混进大营,凭着穿着一样。下了马,往人堆一跑。 再出来,别人根本无从分辨。军营太大,六人分作两拨,谷昭和关、雁一起。 白筱天和古、白。趁着军营大乱,谷昭溜进一所营帐,逮住个小卒,逼问出了大牢位置。 到了大牢,破关闯入,却见丁胜休和林义彪、熊飒三人被囚在内,遍寻不见武犇。 方知武犇和七鹰被另囚一处。时间紧迫,谷昭等人按计划必须在混乱结束前撤离。 谷昭又不能见死不救,只好取来明军死卒的衣服,给几人换上。带着众人夺路向南营跑去,到了营口。 魏孤行已然全营戒备,不许外出。谷昭便上前杀开血路,众人夺路而出。 魏孤行得知后,独身一人出营追赶。由于熊飒等人伤势较重,谷昭三人只得一人背负一人,行动受制。 前面是一处山坳,山坳不远处便是一处树林,只要进了树林,众人便可无忧。 却听一声朗笑道:“还想跑吗?若不是你们背负一人,我倒险些把你们当作逃兵了。”谷昭抬眼一看,魏孤行已然独身立在前面。 急忙又回头张望一眼,好在追兵未至。遂跟关、雁,递了个眼色。示意二人带着伤号先走。 关雪寒却将人放下,悄声道:“昭儿啊,擒贼先擒王,这厮自己一人,咱们趁机剪灭,明军岂不不战自溃?”谷昭心里不这么想,他对讳莫如深的魏孤行持保留意见。 虽没全力交过手,但已然感觉到此人深不可测。万一三人不能将其迅速制服,那么追兵一到,谁也逃不了。 不如叫二老先撤,自己拖住魏孤行。雁南迁和关雪寒看出谷昭心意,二老互递眼神道:“昭儿,还是你带他们先走,我们能杀此獠便罢。杀不了,他一人也休想困住我们哥俩。”谷昭闻言有理,二老联手就算在柳川弘义面前也能全身而退。 但谷昭想错了一点,他们之所以数次在柳川面前逃脱,皆因柳川弘义是瞎子。 谷昭权衡一番,还是决定带着伤号先走。于是背起伤势最重的熊飒,左手抓起丁胜休,右手抓起林义彪。 丁胜休惭愧非常,他当日如此跟谷昭唱反调,谷昭还冒死闯营救人,一时,老泪直流,激动的说不出话。 魏孤行见三人救的不是付天,也没武犇,看来柳川弘义追得便是救付天的另一伙。 他有心去支援柳川弘义,但生死冤家谷昭在前,他也挪不动脚步。魏孤行一瞬不瞬地盯着谷昭,一面是在等援兵,一面权衡这三人联手自己有没有胜算。 见谷昭打算先撤,嘿嘿笑道:“这些废物你只管带走就是,倒是你们三个随便留下一个可也。”关雪寒对魏孤行道:“阉狗,今日你需还我女儿命来。”魏孤行哼道:“你女儿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头子是老糊涂了吧?”关雪寒想起女儿,怒火中烧暴喝一声,向魏孤行击去。 魏孤行不敢小窥当今四大高手,玄阴火阳瞬间提至十重天。左手玄阴掌带起一道极阴煞气,拍向关雪寒。 关雪寒一触之下,便觉寒气入骨,方知道谷昭所说,此人不可轻敌。急忙运起全身之力,迎着掌风击去。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是想速战速决,欲凭自己一甲子的浑厚内力一招制敌。 因此,他也犯了和付天同样的错误。魏孤行的玄阴火阳神功,乃是将全身经脉一分为二,一半为玄阴极寒,一半修火阳神掌。 这门神功本来是采自父母所练的玄阴功,但只练到全身经脉的一半,便被谷昭斩去孽根,玄攻即告破去。 这门功夫算是中道夭折,半途而废了。按说他一半经脉等同被毁,终生也就无法再修成高深武功了。 但魏孤行天赋异禀,匿身东厂,本打算武功不成便学天下奇术邪术,因此,利用魏忠贤跟德川忠长的关系,接触五兵卫,并跟柳生宗言学艺四年。 学艺期间,柳生宗言将老魔柳川弘义的阳极罡气传给了他,魏孤行便用另一半完好经脉修习阳极罡气。 修好之后,阴阳互补,却始终无法大成。他知道想要更进一层楼,需要的是内力。 于是,他遍寻天下灵丹妙药,补齐内力不足。终于,在不久前,凭借自身才华,突破限制,完成了一套纯属于自己的武功。 左半身为玄阴,右半身为火阳。阴极与阳极之间转换自如,得心应手。 因为,在几百年前曾有类似的神功,但早已失传。魏孤行索性引用以前的称呼,命名为 “玄阴火阳”。而魏孤行靠吃各种奇珍异果吃的内力本身也不低于关雪寒。 二掌风一接,极阴寒气便顺着关雪寒内力涌入关雪寒的体内。关雪寒方知凭借内力一招制敌的想法是错误的,对手内力丝毫不低于自己,但为时已晚,整条胳膊瞬间犹如被封冻,无法动弹。 雁南迁看出危急,急忙隔空一掌推来。魏孤行右掌一抬,一股炙烈的热浪迎向雁南迁,雁南迁可比关雪寒精得多。 眼见关雪寒一招受制,哪敢轻易接掌。急忙掌势一改,两手同时攻击魏孤行胸前两处穴道。 这回,魏孤行不得不放开关雪寒回身自保了。关雪寒压力一去,自身内力即刻反攻,生生将寒气顺着经脉逼出。 但内力过后,仍有被撕扯过般的疼痛。他知道,这条胳膊以后有得罪受了。 但眼下制敌要紧,眼见雁南迁那边已然吃力,急忙跃去二人合力斗魏孤行。 二老全力施为,也不过堪堪斗成平手。关雪寒有包治各种火毒的雪莲丸,本可克制魏孤行的火阳内力,不料,天意弄人,他偏偏中了玄阴掌。 谷昭这边早已带着三人远去。关、雁打好了谱,能拖一刻算一刻。他们全神打斗的功夫,一个蒙面女子早已静静站定在不远处的树梢上。 看她娥眉紧蹙,便知此女心情矛盾。雨飘本是尾随来帮助魏孤行的,但老远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那里,一时踌躇不敢上前。 按说以二老的功力足能抵住魏孤行,但关雪寒上来不防魏孤行奇功,先受了内伤。 整条胳膊经脉俱被寒毒损伤,一条胳膊不仅不灵活,引发的剧痛也影响到他的整体发挥。 眼见二老渐渐不支,雨飘思来想去,故意变着嗓子远远喊了声, “督主,柳川那边情况危急。”魏孤行一听,这还了得。自雨侬、金善扬死,铁头又背叛,眼下自己最为得力的棋子只有柳川弘义。 他若再有难,自己可真是孤家寡人了,如何能面对四老和谷昭?于是,急忙抽身退出。 携着雨飘,几个闪落,向北营外跃去。二老犹如大病一场,大汗淋漓,互视一眼,雁南迁道:“刚才那女子的声音,我怎地听着这么熟悉?”关雪寒老脸一黑,默不吭声。 雁南迁嘿嘿笑道:“走吧,老关,她分明是救咱老哥俩,一片孝心哪?”关雪寒揉着胳膊道:“屁。”然后,二人匆匆回返。 再说,白筱天三人,混入营后,他们也是找了个小卒,逼问出大牢下落。 巧得很,这个小卒正是看押过武犇的人之一,知道武犇大牢的位置。待三老混到中军,出乎意料的是,大牢已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三老以为定是谷昭已然得手,急忙打个招呼往回撤。走了一会儿,古东城提议去伺机杀了魏孤行,三老又匆匆返到魏孤行大帐外。 却看见付天失魂落魄,显然是受伤了。魏孤行定是知道大牢被劫去大牢了,时不我待。 于是,古东城考虑此子是关雪寒的女婿,也不能见死不救,一把抓起付天。 三老匆匆奔出,这一幕,正被安平看到,安平精通倭语,魏孤行让他负责日常照料柳川弘义,柳川弘义非常信赖他。 安平唤柳川出来追击三老。安平武功虽然不精,但魏孤行早传了他一身超凡入化的轻功。 他指挥着柳川弘义一路追去,三老因携带一人,跑得虽然远比谷昭他们快。 但出了北营不到十里,还是被柳川弘义追到。白希珍早有心会会这个义军最为忌惮的人物,尤其听众人说此怪曾是当年无忧子的劲敌。 而金冶子在中原几十年也无法越过师兄无忧子这座高峰。后来,金冶子夫妇隐居西域创出 “迦叶神功”,便一直想找师兄印证。无奈,师兄早已撒手人寰,留着这个遗憾至今。 今日,天赐良机,白希珍便是想替当家的用迦叶神功跟柳川较量下,不就相当于跟无忧子切磋吗? 遂不听古、白劝阻,回身便扑上。古、白只好止步。白希珍喝道:“你这老不修,吃我一掌。”说罢,一记迦叶掌向柳川弘义击去。 柳川弘义长长的寿眉遮盖住眼皮,脸色苍白,看不出喜怒哀乐。感应到掌风,腰板一挺,一道气墙瞬间便自腰腹间形成,迎着白希珍的掌风顶去。 两气相接,白希珍一掌如同击在钢板之上,马上反弹回来。白希珍一急,遂将内力提至十成。 不料反弹力度也随之增大。古东城喊道:“快收掌,你用的力等于打在自己身上。”白希珍一经提醒,立即明白这个老怪功夫奇特。 收力翻身后跃,骂道:“好一个老妖,专靠这种奇术妖法糊弄人,有本事使出点真本事让老娘看看,你就凭着这些歪门邪术怎能是无忧子的对手?”她这一通大话,柳川弘义是一字没听懂,但是,安平在耳边将话翻译过去。 柳川弘义一听无忧子三字,表情立变,干嚎了几声,如同一只发怒的野兽。 三老也是面面相觑,安平清清喉咙道:“柳川说了,他来中原就是要找无忧子,你们谁知道他在哪,说出来,可以不死。”白希珍灵机一动,道:“我知道他在哪里。”安平翻译给柳川弘义,柳川弘义大喜,趋近几步。 等待白希珍说,白希珍一直西面道:“他早就上西天了。”安平一看便看明白了,但魏孤行再三嘱咐不得让他得知无忧子的死讯。 而柳川弘义一觉四十年,许多事情不知道,魏孤行又有意迷糊他,所以他根本不知现在是何年何月。 安平悄声道:“这个妇人在咒骂你。 卷十四 重整乾坤17 柳川弘义闻言如同被泼了冷水,以为自己被她涮了。一怒之下,右掌微抬,一道刚猛的气旋呼啸着斩向白希珍。 古东城知道气旋厉害,喝道:“小心,不可硬接。”白希珍已经知道厉害,急忙跳到一旁,不料,背后风起,那从身旁掠过的气旋竟然猛地折返,从背后斩来。 白希珍急忙又一闪,气旋一下子斩在白希珍身侧的一人粗细的柳树上,柳树轰然倒塌。 白希珍被这一掌迫的好不狼狈,再看柳川弘义双手下垂,好整以暇,似乎没动过一般。 盛怒之下,白希珍倾注全身之力,一式 “苦罗门天”,旋起一条水缸般粗细的气流汹涌击向柳川弘义。站在柳川弘义身后的安平,见此情景,吓得一个箭步退出三丈开外。 柳川弘义也感应出气流的威力,左手一抬一圈,一道气旋应手而出,迎着白希珍舞出的气龙而去。 气旋看似无根无据,轻飘飘的透入气龙,然后毫无阻挡地向白希珍飞去。 白筱天一看,不好!飞身过去,运足十成功力。对准气旋也同样柔柔退出一掌,以柔对柔,二股柔气相撞。 柳川弘义的气旋终于被白筱天从侧面顶偏,二股气旋斩在侧面二丈外的石壁上。 石壁立时出现一道二尺余长,深可及尺的切痕。而这时白希珍的气龙已经毫无阻挡地涌至柳川弘义面前。 白希珍暗喜,这会看你往那躲?不料,柳川弘义处变不惊,右手袍袖一挥。 只转动几圈,猛地超身后一挥。身后土地轰然一声,白希珍毕生功力的一掌便消失无踪。 白希珍终于知道自己跟这个怪人的差距有多大了。心下大为懊恼,多亏当家的没在。 他若是在恐怕也不是这老怪的对手。柳川弘义卸去白希珍的掌力,开始还击,左右手同时圈动,划出两个气旋飞向二人。 二人不敢硬接,只好竭力躲闪。气旋如同长眼,击空后竟能准确地追击。 殊不知,这也正是柳川弘义的绝学 “随影旋风斩”。最多可同时扔出两个气旋,然后用内力遥控这两个气旋。 化有形为无形,变无质为有质,正是这门绝学的最高境界。气旋在柳川手里得心应手。 ,随心而发。白筱天二人疲于应付。古东城一看自己不出手不行了,便放下付天。 正要攻击柳川,一打眼看见柳川身后鬼鬼祟祟的太监安平。古东城大叫一声:“你也别闲着,吃我一掌。”安平在怡生园见过古东城,知道他的厉害,眼见他扑来,这还了得。 对着柳川大叫救命,展开轻功就逃。古东城也不是真想抓他,旨在扰柳川分心。 柳川弘义重见天日,举目无亲,身边只有安平伺候,早把安平看的非常重要。 听到安平大呼小叫,顿时分心,出掌攻向古东城,古东城狡猾得很,施展轻功,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追击安平。 抽冷子也还上一掌,加上还有白筱天和白希珍主攻。柳川弘义一时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气旋也无暇发出。三老齐心欲先把魏孤行最大的臂助除去。到时,魏孤行人单势孤,看他还有什么咒念? 这样一想,俱发出十成功力。斗场内方圆三丈,内力所及,树倒石摧。 三老占有全面优势,柳川弘义苦苦支撑。二百招过后,白筱天使出压箱绝活 “白羽幻仙”从正面攻击柳川弘义胸前。白希珍则使出迦叶神掌的 “修罗在天”,跃至柳川头顶攻击其上部。古东城使出一记飞腿,攻击柳川弘义下半身。 上中下三路尽在三老掌力笼罩之下。眼看柳川躲无可躲,吃掌在所难免。 陡听一声厉啸传来,随即一条人影电闪而来,转瞬便冲进三老合围圈。 一掌向白希珍推去,白希珍人在半空,躲无可躲。只好收回攻向柳川弘义的掌,改击向来人。 一接之下,便觉整条右臂如同被火焰灼焦,伴随着一震撕心裂肺的剧痛。 白希珍惨呼一声,摔落在二掌开外。事发仓促,二老不及多想,此刻收掌前功尽弃。 干脆一咬牙,宁可两败俱伤,也要先解决了柳川弘义。二老想法一样,因此,都未收掌。 而柳川弘义头顶压力一轻,左掌击退古东城,右掌劈向白筱天。白筱天的掌力也已击到柳川弘义的左胸。 柳川弘义勉力一躲。还是被击中左肩,一个跟头跌出丈外。而白筱天拼着两败俱伤,虽早一步击飞柳川,但柳川弘义的掌力余势也已击到他的左肋。 白筱天强压一口热血。飞身扑上,便下辣手。这时,人影一闪,魏孤行拦在面前,朝白筱天冷笑道:“白大侠,怎地不讲江湖道义了,以三位的身份,以多凌寡欺负一个盲人,若传出去,一世英明何在?”古东城骂道:“这不是武功切磋,而是为民除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白希珍强压剧痛也爬起来骂道:“原来是你小子,你是不是对老娘用毒了?”白、古急忙撕开白希珍袍袖一看,白希珍右臂隐约一条红线直达肘窝。 白希珍胳膊微微颤抖,显然极为痛楚。魏孤行嘿嘿笑道:“魏某从不屑用毒,这一点你那死鬼老公难道没有托梦给你?”三老面色齐变。 明明恶罗刹雕儿传信,说他们师徒先行回返西域。怎地魏孤行口出此言? 白希珍强稳心神道:“你……你说什么?”魏孤行眼见柳川弘义吃了大亏,知道此三老联手远远不是自己所能抵挡。 是以,故意扰乱三老心神,道:“你那徒弟对你们私放谷昭非常不满,便来请本督主为她做主。于是,我便请金冶子前来一会,哼哼,金冶子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结果,被本督主小小惩戒一番。此刻,他们师徒应该在西天等着你去团聚。”白希珍闻此噩耗,只觉天旋地转,摇摇欲坠。 胳膊上的疼痛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名状的痛楚,仿佛整个人在那一瞬间不属于自己。 付天得知爱妻身亡后,便是这种感觉。白希珍和金冶子相亲相爱五十余年,感情自不必说。 这时,魏安带领短铳手已然出现在远处。白筱天和古东城互视一眼,猛地合力推出两掌,魏孤行不敢硬接,急忙一个飘移,后退三丈开外。 古、白一左一右架起白希珍就往后退,却不见了付天的影子。二人只好施展轻功,架着白希珍一阵急奔,跑出十里路去。 白希珍方放声大哭,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二十年。二老不住宽慰。休息片刻,又急急上路,经武夷山山道,到了浦城后城时,天色已然大黑。 谷昭带着三个人走得慢,关、雁不久追上,弄了车马。和白筱天等人几乎一先一后进入武夷山山道,绕道回到浦城。 才进城门不久便赶上师父三人,众人见面,半数带伤。而正主武犇却未见归来,众皆失望。 谷昭见师父三人空手而归,听到事情经过,心乱如麻。立即就要再闯敌营,被四老劝住。 雁南迁道:“你们已打草惊蛇,不宜再去。几十万大军的军营,岂是说闯就闯。利用付天之乱,今日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失不再来。武将军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我等尽力了。”谷昭垂头丧气,一行人去面见陈衷纪。 陈衷纪得到消息,带领众将在帐外相侯。见了谷昭笑道:“今日定是精彩得很,快快跟大家伙讲讲。”谷昭沮丧道:“有负重托,谷某歇息片刻,再去敌营。”刘长今笑道:“再去敌营作甚?难不成谷统领要做那赵子龙,来个七进七出。”陈衷纪笑骂:“不要取闹,谷老弟,你看看这是谁?”陈衷纪说着一闪身,只见闪出一人,见了谷昭兜头就拜。 谷昭急忙扶住,眼前这个身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明军军服的汉子竟是武犇。 谷昭等人皆瞠目结舌。陈衷纪喊着众人进屋落座,武犇讲述详情。原来,武犇被困明军大营。 魏孤行跟武犇无私人恩怨,本是要用他挟制义军,为防义军劫牢,雨飘建议将他单独囚于一处。 专门派铁血七鹰负责看管,她这么做便是要故意让武犇上火,好气气武犇。 万没料到的是,锦衣卫中也有血性男儿。七鹰原本是东厂锦衣卫,因身手不错,特被魏孤行挑选出来,放到江湖上,专门在江湖上做卧底的东厂奸细。 七人原本没什么交情,只是出于同一个目的才在一起共事。人在江湖时间久了,便不自觉沾染江湖习气。 二鹰、三鹰和五鹰先学到一些豪侠义气,犹其跟武犇相处这些时日,无时无刻不被其潜移默化,心里对武犇是十分的敬仰。 后来,雨飘派七人看管武犇,三鹰羞愧至极。便暗下决心,伺机放出武犇,正好铁头作乱,营内乱作一团。 三鹰当即拔刀猝然发难,杀了其他四鹰。然后给武犇穿上军服,四人躺在地上装死。 魏孤行虽然聪明绝顶却也未料到此节。草草命人将死尸裹了草席,抬出营外埋了。 到了营外四人从武夷山山道绕进浦城,由于没有羁绊,速度反倒比谷昭等人快了一步。 众人听完经过,无不竖大拇指赞叹三鹰聪明。 卷十四 重整乾坤18 营救武犇的计划至此算是圆满告成。陈衷纪升坐大帐,众人计议下步计划。 首先,分封三鹰职位,三鹰坚辞不受,自愿做武犇的侍卫。关雪寒、白希珍的伤势较重。 韵清和古东城上前仔细查看,蹙眉半天不语。雁南迁道:“那老怪练得邪功就极为邪门,而这个魏孤行的功夫竟然更为怪异,不知情的人一上手便极可能中招,对此人需多加堤防,决不可硬碰硬。”白筱天沉吟道:“白前辈被他一掌灼伤右臂经脉,这门玄功似乎是失传了几百年的一门玄功。”红泠得知白希珍受伤,跑来嘘寒问暖。 白希珍搂着红泠啜泣,她早已将红泠当作己出。古东城拍着额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师父似乎说过有关这门邪功的事情。”白希珍止住哭声道:“你们别猜测了,我受的伤比谁都清楚。不是你们说的阳极神功,但确实很像阳极神功。”韵清道:“老前辈,这伤该如何医治?我是没法子。”白希珍摇头道:“这半条胳膊经脉已被灼毁,想恢复恐怕很难了。”众人一片唏嘘。 关雪寒忍痛叹道:“此刻若是在天山,我定有法子抗这热毒,可眼下……唉。”白希珍道:“人都已经黄土埋到脖子啦,毁不毁又有什么关系?争强好胜害死人那,我那老头子好强了一辈子,可到临死也不知悟没悟明白这个道理。”众皆默然。 红泠不明所以,傻傻地问:“娘,悟明白什么?”白希珍满眼慈爱,抚摸红泠小脸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自以为天下无敌,那是多么的可笑?”白筱天道:“恭喜前辈,这个道理终于悟通了。”白希珍道:“别叫我前辈了,叫我声大姐,咱们是一家人。”经此一番遭遇,白希珍果然改变许多,骄傲自满从脸上彻底退去。 此刻在众人眼里,她只是一个慈祥的母亲。陈衷纪派人将受伤的二老请回去静养,然后便一同商议下步对策。 这边暂且不表,再说魏孤行救下柳川弘义后,一查柳川弘义受伤还算不太重,但鸡飞蛋大,让他好不恼火。 堂堂二十万大营竟然白天被人抢走数人,传出去他魏孤行颜面何存。一怒之下,连斩了几名将领。 雨飘端茶前来给他败火,魏孤行猛地摔了茶碗,吓得雨飘花容失色。魏孤行指着她骂道:“你不是说单独将武犇囚起来就万无一失吗?为什么还把人丢了?这么大一人,神不知鬼不觉能去哪里?”雨飘刚要辩解,魏孤行突地想起一事。 道:“今日在南城外,是不是你故意这么说,好叫本督主放过你爹?”雨飘面对质问,脑筋急转道:“督主何故把罪责都推到小女子身上,我只是一弱质女流。实心实意想为督主做事。今日之事,若不是那铁头突然捣乱,一切尽在督主掌握,罪魁祸首该是付天才是。”她太了解魏孤行了,知道他好面子,今日新败,在属下面前抬不起头来。 是以将责任都推到付天身上。魏孤行闻言果然颜色稍转,他也不想深责雨飘。 雨飘的美丽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虽然他不能人事,但早已把雨飘视为亲信,并且将自己的玄阴火阳神功毫无保留地传给雨飘。 他是想看看雨飘以女儿之身练玄阴火阳能到什么程度,反正是绝不会超过他这个天才。 因为,没有超强的内力,绝难达到大成之境,但即便雨飘不能大成,就凭玄阴火阳的初级,自己仍可得一强臂助。 这一点,魏孤行跟那些懂点皮毛之术,便先学藏私的寻常武师有着本质的区别。 对他的徒弟,他不仅不藏私,还希望她速成,马上练好。雨飘是他唯一的徒弟,虽然二人并未师徒相称,但实则雨飘的所有武功全是魏孤行传授。 而雨飘本就天资聪慧,又得名师指点,可谓一日千里。利用女儿身自身优势,她正全心苦练左半身的玄阴经脉。 至于火阳经脉的练习,雨飘多次请教,魏孤行总是笑而不答,待雨飘练成玄阴经脉再说。 魏安见魏孤行盛怒,恐怕牵连到自己,是以一直谨小慎微,低头不语。 见魏孤行怒气消退许多,方道:“督主,义军已在瓮中,管他武犇现今下落,反正谷昭等人跑不出您的手掌心,只要您轻轻一攥拳,准把他捏成肉泥。”其余将领纷纷赞同。 魏孤行情绪渐稳,下令疾速行军。并命令衢州曲丰部北抵松溪,黄章分兵堵住兴田,自己率军主攻浦城。 到了第二日黎明,浦城在望。在离浦城六、七里处,魏孤行下令扎营。 二千门佛朗机,五百门大将军全部列在阵前。魏安颇为老道,劝道:“督主,贼军有大将军,居高临下可射十里,我们是不是……”魏孤行没理他,放下千里镜,对左右笑道:“虽然金善扬并未完全成功,但也算成功了一半。眼下义军大营缺弹少药,拿什么跟我们的大将军对抗,难道是弓箭吗?哈哈。”属下齐笑。 魏安恍然大悟,拍着大将军火炮,道:“没有弹药这就是一陀废铁,义军即便全是神箭手,能奈我何?就算是有神臂驽也难射出五里之外?”神机营副指挥使赵大安道:“炮阵前有二万三千营骑兵和二万火铳步兵护阵,中间是大将军炮主攻,浦城指日可破。贼军以为加固了城池,便可守得住吗?殊不知是作茧自缚,就怕他们早备下粮草跟咱们死耗到底。”魏孤行道:“任他粮草再多,也有吃尽的一日。任他城池再坚固,日日轰城,也有他城破的一天。传令下去,午时开始,火炮轰城,三日不停。”到了午时,明军准备妥当。 赵大安一声令下,五百门大将军炮齐发。铁蛋呼啸着撕裂云空飞向浦城城头,望着万千黑压压的炮弹射到浦城城头,明军欢呼大作。 然而奇怪的是,炮弹落在上面,竟然激不起半点灰尘。如同泥牛入海,与预期的场面相差甚远。 赵大安急忙请示魏孤行,魏孤行持千里镜看了半天,也是莫名其妙。遂命令手下模仿蒙哥大汗在营内搭就一座高达十丈的木台。 在此期间,火炮仍旧不停。原来,数以万计的铁蛋击在内土城,按说本该激的尘土飞扬。 但是,陈衷纪早有筹谋,他见魏孤行城外列炮阵,便命令属下,将内土城上洒水润湿。 然后,除了用厚石搭就的哨站留守外,其他人等全部撤离城头。反正魏孤行若要大军攻城,必先停止火炮射击。 只要火炮不停,城头士兵倒也没必要在城头等着挨炸。谷昭等人值班将领便躲在城头用铁汁浇灌的厚石哨站里,通过石孔观看明军行动。 这一番轰炸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内土城上基本看不到土色,全是密密麻麻一层层的铁蛋。 张平海打趣道:“本来是缺弹少药,现在只缺少火药了。”陈衷纪用千里镜观看敌营。 道:“魏孤行上来便轰炸三天三夜,是给咱们下足了威风。轰炸还会不断,什么时候炸塌外城墙,什么时候才是他主攻的时间。”谷昭用千里镜看到正在搭建的木台道:“他似乎是想效仿蒙哥,可惜,咱们得大将军没有弹药。不然,一炮炸飞了他。”刘长今道:“他想做蒙哥,老刘也做他一回王坚,待我取来神臂驽试试。”说罢,吩咐士兵去推弩车。 神臂驽臂长近丈,所用的箭矢足有寻常的标枪大小。由于巨大,所以架在特制的弩车上。 使用时,拉动机刮,然后扣上弩箭。一箭可射五里,乃是古人在火炮产生之前,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沙场利器。 只是到了明末火器时代,神臂驽由于威力和精准度等原因,渐渐被火炮取代,成为辅助品。 此刻,刘长今派人去推神臂驽。王安道:“木台离此少说也有七里之遥,神臂驽恐怕无能为力吧?”众将纷纷赞同。 卷十四 重整乾坤19 邵德道:“就算能射到,也已是强弩之末,快别费那劲了。”刘长今坚持要试,不一时,士兵推来神臂驽。 刘长今迫不及待搭上箭杆,射出一箭。离木台少说还有二里,便力竭坠地,刘长今顿时气馁,众将又开始奚落。 陈衷纪远在海外,从未见过此物。围着神臂驽转了数圈,突道:“神臂驽和寻常的弓弩的机理是一样的,那么,改造下或许就能射到魏营。”刘长今大喜, “军师快说,该如何改造。”陈衷纪笑道:“这有何难?最多三日,陈某定可令其多飞二里。但是,精准方面不敢保证。”于是,陈衷纪带人回去改造神臂驽,谷昭等人照例巡城。 过了三日,陈衷纪果然改造好弩车。众将齐齐来至城头。此时,魏营的木台已然搭好大半。 陈衷纪持千里镜一看,只见木台之上有一人正持镜子看过来。陈衷纪笑道:“鸟贼到是应景,速速搭箭开射。”刘长今一声欢呼,撒开两膀,将弩车对准木台。 按动机刮,嘣地一声,箭去如电,疾速飞向木台。木台上之人乃是魏安,木台未成他便急于上去观看敌营。 不料,眼见一物飞来,大惊失色,扔下千里镜就往下跳。不想,那箭杆射在木台左侧二丈开外。 魏安抹了把汗,侧首对属下骂道:“贼军的神臂驽竟然能射出七里,老子早就说过别把大营扎这么近。”不料属下噤若寒蝉,无人应答。 魏安奇怪一回头,却见魏孤行负手立在自己身侧不远,正嘲他鄙夷冷笑。 魏安顿时面色灰白,腿肚子直抽筋。魏孤行道:“你对本督主的安排不满意?”魏安急道:“不敢,不敢,属下有口无心,随便说说。”魏孤行看着浦城方向,道:“他们虽然把神臂驽的力量加大,但是,神臂驽射得越远,精准度便越差,有何惧哉?”魏安知道自己刚刚惊慌失措,大失身份。 道:“那是,那是,神机驽准头太差,刚刚属下即便不动,他们也休想射到。只是,木台尚未竣工,刚刚一失足从上面跌落。”魏孤行笑道:“哦,是这样啊,那你就再站到上面,气气这帮贼军。”魏安闻言,吓得差点尿出来,后悔自己口出狂言。 他也明白,魏孤行不会这么轻易饶了自己。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重新蹬上木台,每上一阶两腿便不住打战。 刘长今一箭射得偏差过大,惊跑了敌人,众人无不遗憾。不料,陈衷纪从千里镜看到那名敌将竟再次登台。 刘长今骂道:“竟敢如此小瞧俺老刘,这次要不射下这个鸟人来,俺老刘就不活了。”说着,疾速调整弩车,他射了第一箭,心中已然有数。 略一瞄准,扣动机刮。一丈长的箭杆嘣地声便化成一个黑点飞向木台。 这次,箭杆从魏安左侧不到一米的距离射过。魏安看了眼木台下悠哉悠哉的魏孤行,一颗心绷到嗓子眼,暗暗咒骂了魏孤行祖宗十八代。 刘长今第二箭再次射空,见敌将不走,以为心存藐视,急忙搭上第三箭。 正待发射。余新道:“老刘啊,你还是从城头跳下去吧,这一箭交给老余我吧。”众人大笑,纷纷鼓噪。 陈衷纪道:“我押刘将军这第三箭必中。”谷昭亦道:“不管那名将领是谁,刘将军第三箭定会叫他鸡飞狗跳。”刘长今哈哈一乐,一推余新道:“你一边去,瞧好吧。”说罢,稍微调整弩车,搭箭上弦,第三箭飞出。 魏安直勾勾盯着城头,眼见一个黑点精确无误奔向自己,忍不住惨嚎一声。 这时,一道人影冲天而起,落在魏安身前。遥遥朝箭杆一掌,那箭杆离二人尚有三丈,突然化成一支火箭。 余势到魏安面前时,已成一堆灰烬,随风飘散。谷昭从千里镜里看的真切,心下大骇。 从身形来看,必是魏孤行无疑。但没想到,魏孤行竟然已至如此境界,怨不得关雪寒一招受伤。 谷昭这边惊骇,旁边众将却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仍兴奋不止,忙着按箭要一箭双雕。 谷昭走过去,道:“不必了,神臂驽根本就伤不了此人。”这时,众人头上一声呼啸传来,谷昭一把抓起陈衷纪闪进哨所。 众将紧跟其后纷纷狼狈跑来,头上呼啸声已然响成一片。刘长今道:“他奶奶地,神臂驽就是不及火炮啊。若不是金善扬,咱们就是去买也早买来了。这该千杀的鸟人。”众将又骂成一片。 不一时,火炮突歇。然后,魏营方面不知为何一日再无无动静,好像是给火炮放假一天。 到了夜间,火炮突然响起。谷昭急忙带人上城头,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火炮又嘎然而止,魏军又无动静。 许巍奇道:“魏孤行这是耍什么把戏?”谷昭蹙眉摇头道:“这阉人难以捉摸。”到了夜间,一过二更天,火炮再次齐鸣。 义军全神戒备,众将都认为魏军不久定会暴风骤雨般攻城,如此又过了几天。 武犇底子好,经过几日静养,伤势恢复很快,已然可以负责一班执夜。 这日,跟余新等将领在哨所。武犇道:“这龟儿子难不成是在疲兵之计?这招在咱们面前使那可是班门弄斧。”余新道:“夜间开炮,白日定然休息,我看咱们不如来个白日奇袭如何?”张平海道:“白日怎么奇袭?待我军一下城,他们不慌不忙起床都来得及。”武犇道:“依我看,他们夜间放炮,很可能是借此掩饰某种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这时,陈衷纪带人前来。 道:“各位在议论什么?”武犇将想法一说,陈衷纪道:“陈某也是为这件事情睡不着,这个魏孤行行事果然让人捉摸不透,咱们遇见劲敌了。”余新道:“不管他耍什么阴谋,咱们的粮草最多只能坚持一年。总不能老守不攻,堕了士气。依末将来看,派一支奇兵,走兴田武夷山山道,迂回到魏军后面,来个两面夹击如何?”张平海赞道:“好计。”其余将领纷纷赞同,整日窝在石头屋子里,早都憋了口气。 陈衷纪却面色凝重地问道:“武夷山山道?”余新道:“就是三鹰和武将军逃回来的山道,可通我浦城后城。”陈衷纪面色更加难看,思忖半晌。 突问:“若是魏孤行也知道此山道,那么我义军的储备粮仓便危矣。”众将闻言,齐齐变色。 原来,陈衷纪在一开始部署三城防御时,料定了魏军人力不足以将三城分围,要围就只能和而为之。 因此便在三城中间的微山小镇,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当作三城急需的中转站。 义军一多半的粮食储存在那里。如今,余新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众将亦纷纷开始担忧起来,魏孤行若想攻击微山。 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会受到三城的阻击。只有武夷山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义军的腹地。 张平海道:“那山道极为隐秘,原是当地猎户踩出来的羊肠小道,魏孤行不见得就能知道。即便是知道,山道偏狭险阻,大军亦难以逾越。”余新道:“再者说,我微山驻有一万守军,即便是魏孤行从山道出军恐怕也难以得逞。”武犇摇头道:“粮仓乃是重中之,不可心存侥幸。军师,事不迟疑,武某即刻带一支人马阻住武夷山道。”陈衷纪仍在沉吟不语,过了会儿,摇头叹息道:“恐怕已经晚了,就看微山守将何亮的了。”说罢,低头不语,面色极为难看。 众将面面相觑,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时,传令官来报:“报……大事不好!微山凌晨时刻,突然遭受袭击。何亮将军战死,微山屯粮被焚。” “什么!”众人齐齐站起,奔到屋外,只见东南方果然浓烟滚滚。全都呆若木鸡,鸦雀无声。 良久,陈衷纪站起,道:“传令升帐。”不多时,谷昭等人连同四老等一众武林人物,全部集合到大帐。 陈衷纪将情况一讲。这时,传上一位微山逃回的败兵讲述战况。那兵丁道:“启禀各位将军,昨夜凌晨十分,我军帐外突然喊杀冲天,何亮将军以为有人夜袭。便带领士卒前去迎战,不料,对方的人马并不很多。一战即溃,向浦城方向败退。何亮将军便率军追杀。欲将敌众截杀在浦城下。不料,何亮将军刚走不久,营内便闯进数十名武功极强的人物,在我营内横冲直撞,当者披靡。不一时,他们便杀到粮仓,可惜,我等俱无弹药,虽有火枪在手,却不能用。凭刀剑又远远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望着冲天大火,请统领治罪。” 卷十四 重整乾坤20 众人得知详情,谷昭等人始知魏孤行奸谋。武犇摇头叹道:“何亮啊何亮。”随即问道:“何亮既然追击为数不多的敌众,如何又战死?”那兵丁道:“何亮将军看到浓烟,知道中计,便率军杀回。不料,在指挥救火的过程中,突然窜出一名蒙面人,抬手便推出一个滚动的气轮,只一下便将何将军斩于马下。”众人大哗,四老互视一眼,古东城道:“柳川弘义。”白筱天道:“他亲自出马,难怪你们挡着披靡。”许巍问道:“大火可曾救灭?”兵丁道:“何将军虽被斩杀,但我人数远多于魏军,不久便将魏军杀退。待救熄大火后,粮食已然荡然无存,赵将军仍在善后,派小的先行通报,请统领裁度。”陈衷纪始终默不吭声,面上毫无表情,讳莫如深。 谷昭见到,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每次见到陈衷纪这种表情时,都忐忑不安。 但转念一想,陈衷纪此刻定是心乱如麻,面上强作镇定罢了。这时,城外又响起炮声。 属下来报:“魏军又开始轰城了。”陈衷纪点头示意其再报。然后看看众将,道:“此次失误陈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愿受诸君责罚。”武犇急忙劝道:“军师岂能将责任独揽,我等皆有疏忽。再说,军师派何亮率大军屯守微山,,有防范。只是何亮为将多年,竟然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也看不出,真是太不成器。”雁南迁道:“眼下不是赏罚之时,得抓紧想法子应对才是。”,众将纷纷称是。 谷昭道:“武夷山山道偏狭险阻。魏孤行为何一来便得知?而且,他又怎知我微山屯粮?”陈衷纪点头道:“谷统领此言正和我心?如果陈某猜的不错,咱们义军内必有内奸。”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喧哗,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从人堆中找出奸细。 不久,便将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武犇身上。武犇大怒,道:“你们这是何意?难道武某会是那种变节屈膝的小人。”余新道:“老武莫要生气,咱们信不过任何人也绝不会怀疑你,但是……”武犇道:“但是什么?”张平海道:“你不是带回了几个曾在义军做奸细的人吗?”武犇才明白众人是怀疑三鹰,三鹰本就是来做过一次卧底,众人怀疑也是情有可原。 而三鹰因为甘做武犇的侍从,这种场合只在门外守候。武犇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对三鹰向来以兄弟相待。 此刻众人怀疑他的救命恩人,他思前想后,觉得三鹰不可能,于是道:“武某认为,这三人都是热血汉子,不似那种阴险小人。”邵德跟武犇关系最近,闻言劝道:“老武,你带兵多年,可不要中了苦肉计而尚不自知啊。”刘长今道:“就是啊,难道你忘了,当日你就是被七鹰陷害才遭受了许多折磨,而他们使个苦肉计救出你老武,再来到义军大营做奸细也不是不可能。”张平海赞同道:“这样的计谋才是天衣无缝,才能使得你老武推心置腹,毫无芥蒂。”武犇气道:“武某对天发誓,就算我对三鹰再好,也从未告诉过他们微山屯粮之事。”余新道:“但是,他们却对武夷山山道了如指掌。”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许多义军将领都不知道武夷山山道,而三鹰却是和武犇从山道一起逃回来的。 武犇气急正要再辨。二鹰在帐外喊道:“各位莫再为难武将军。”说着,三鹰鱼贯进入。 众将凝神戒备,纷纷抽出兵刃。二鹰看看众人兵器,苦笑一声,道:“各位不必如此,有四老和谷大侠这样的绝世高手在此,我兄弟三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众人一听,面上一赫,各就各位。 刘长今快人快语道:“你们如实招来,是不是靠着武将军的信任,来我大营做奸细。”三鹰喝道:“刘将军,我兄弟三人如果甘做魏阉走狗,干嘛还要拼死救下武将军投奔一个根本就没有胜算的义军大营?”这一声高喝,着实另众人吃了一惊,不想这么瘦小的一个人这么大火气,这么大嗓门。 二鹰一摆手,示意三鹰住口。道:“诸君既然怀疑我三人,我们也没办法,谁叫我们当初走错了道。”然后三人互视一眼,似乎下定决心。 二鹰道:“我们自有办法证明清白,但请不要冤枉武将军。”说罢,猛地朝自己天灵盖一掌,扑哧一声,颅骨下陷,倒地再无动静。 其他二鹰相继起手,谷昭等人未料三人如此血性,相救不及,眼睁睁望着三人横尸当地。 谷昭忍不住大呼一声:“好汉子,咱们冤枉他们了。”武犇更是啊呀一声,一手扶额,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始知三人竟如此血性。刘长今愣了片刻,扑通跪倒,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道:“三兄弟慢走,老刘这张臭嘴。”说罢,抡起手掌,连扇自己几十个嘴巴子,直到牙龈出血。 陈衷纪拦住道:“三鹰是真男儿,好汉子。这件事情查清,陈某会有个交待。”然后,命人厚葬三鹰。 众人情绪大为低落,现在一看,都不相信三鹰是奸细了。但奸细到底是谁,还无从得知。 一时都如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谷昭道:“如今,我义军粮草最多可用半年,魏孤行每日只是炮轰不攻,看来是想困死我义军,军师可有打算。”陈衷纪道:“不到兵尽粮绝之时,就不要绝望。走一步,看一步吧。”古东城道:“如此坐困愁城也不是办法,我们为何不用山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众人闻言,纷纷赞同。 陈衷纪拦道:“魏孤行靠此山道一计成功,难道就不会设防吗?”众人一想也是,从魏孤行策划金善扬等一系列计谋来看,此人智慧确是高人一等,这么简单的事情定不会疏忽。 众人又议论半晌,皆因三鹰事闹得心里不舒服,也没议出个结果,不久便散去。 魏营方面,魏孤行首站告捷,当日在营内摆了庆功宴,好生款待此次率军奇袭的首脑雨飘等人。 原来,雨飘自从武犇逃脱一事之后,一直想在魏孤行面前戴罪立功。魏孤行得到微山粮仓的消息后便召集心腹密议,雨飘自告奋勇愿与安平带着柳川弘义前往微山。 魏孤行特从近身侍卫中挑选出三百多名好手跟随雨飘前往。雨飘便又从中选出五十余人跟在身边,其他人去营外佯装偷袭,引开主力守军。 自己这五十余人待大军一去,便杀进营内。凭着柳川弘义的绝世武功,以及义军无火器优势。 很轻松便攻入粮仓核心,点燃大火后,稍加阻拦一会儿,便率队从山道撤回。 一去一回,死伤不过百人便圆满完成任务。魏孤行大喜,设宴庆功。雨飘仍是黑纱遮面,席间数次得到魏孤行敬酒,自感大有颜面,忘乎所以。 魏安拍马道:“今日一战,义军本来最多有一年的活头。今日,欧阳小姐大捷,义军最多还有半年的寿命。”众将都知道黑纱女乃是魏孤行的心腹,无不纷纷附和恭维。 赵大安道:“督主,末将不明白,眼下义军被我大军围困半月,毫无还手之力。我等只须深挖壕堑,架上火炮,待义军粮尽自然乖乖出来送死。何须每日轰城,浪费弹药?”魏孤行嘿嘿一笑道:“呵呵,半年太久了。粮草一去,贼军必然军心涣散,炮火轰城,更是造成他们心里上的恐惧。本督主敢说,不出一月,贼军军心必然涣散。而那时,浦城应该被轰塌不少,我大军趁机一鼓而上,哼哼,本督主看来,贼军不出两个月必败。”魏安道:“督主高瞻远瞩,属下佩服。”他却不知,魏孤行每日轰城还有另外一层涵义。 他早和魏忠贤秘密议定:趁此机会,将老朱家最后的一点家底败光。到时,举兵造反时,皇帝国库空虚,武库空虚。 如何能与他们一战?雨飘道:“督主神机妙算,小女已经等不及城破那一日了。”魏孤行道:“哦,你意欲何为?”雨飘道:“据说,义军内有个海外来的军师十分厉害,小女想带着柳川夜闯浦城,伺机刺杀掉那个狗头军师,岂不对我军大为有利?”魏安急道:“真乃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此行太过危险了。”魏孤行亦道:“城内有那四个老不死在,还有谷昭,武犇,俱非等闲。确实危险得很,你还是不去的好。”赵大安道:“那个狗头军师名不见经传,若说厉害,督主一到,便大败一场,言过其实。”魏安道:“不知魏俊缘何会败于此人。”言下,甚为不屑。 雨飘本是想忘愁想得抓狂,想凭借自己高超轻功以及有柳川相护,去偷偷将忘愁捉出来,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没想到众人都反对,她也知道魏孤行视自己和柳川为左膀右臂,遂不再要求。 卷十四 重整乾坤21 散席后,魏孤行见她郁郁不乐,他哪里知道雨飘的心意。劝道:“义军慢则半年,快则两个月内必败,何必去犯这个毫无必要的险?”雨飘点头答应,魏孤行又对她传授了些功法。 雨飘回到营内,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忘愁。这种思念以前从未有过,不知为何,那日杀竹叶儿事败后,这种思念便深埋于脑海。 每日除了练功之外的时间,几乎全是沉浸在与忘愁一起的日子里。夺回忘愁之心切切,便开始酝酿入浦城夺人的计划。 如此过了十日,两军对垒依旧,魏营炮火不断。士气果如魏孤行所料,因粮草被焚事件,义军士气大堕,而整日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各个内心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演变到狂躁,现今则是过多绝望,士气几乎跌入谷底。 谷昭等人发现这个问题,整日带队鼓舞士气,光这就忙的不可开交。而陈衷纪则迟迟没有对策,众将内心揣揣不安。 谷昭却分明感觉到陈衷纪似乎并未黔驴技穷。白、关、雁三老人人心无牵挂,随时等待最后一战。 唯独古东城每日饱受煎熬,本来他到义军便是希望能游说众人拥戴信王。 为了这个目的,他是最不希望义军战败的人。眼见义军士气日日低落,而将领们又想不出应对计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日,他终于忍受不住了,便已切磋棋艺为名,端着棋盒来找陈衷纪。 陈衷纪乐于奉陪,二人摆开阵势。不一时,古东城大兵压境,连吃掉陈衷纪数字,古东城不禁得意大笑道:“军师看看,此阵和魏军围城可有相像之处?”陈衷纪点头道:“颇为相像。”古东城道:“那你将如何应对?”陈衷纪一听,明白了古东城话中有话,道:“此局至此,按说,晚辈应该认输了。”古东城道:“认输事小,但干系重大。”陈衷纪按下一子,道:“就因为此,晚辈才苦苦支撑。”古东城盯着棋盘点头道:“军师还是留了后手,这计奇兵,若运用得当,或许能力挽危局。”陈衷纪笑答:“非也。”指着这个棋子,道:“此奇兵若是运用得当,不仅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甚至能扭转乾坤。”古东城面色大变,全神贯注盯着棋盘。 许久道:“老朽昏聩,两眼所见,尽是我子占尽优势,而你方前途迷茫,还望军师指点。”陈衷纪指着棋子道:“那就看这个棋子能否承此之重?”古东城道:“多重?”陈衷纪对着古东城灼灼目光道:“天下!”古东城沉吟片刻,道:“大丈夫为国为民,老朽一生为此,至死无悔,军师但说无妨。”陈衷纪凑到古东城耳边,二人一番计议。 古东城闻言眉头紧蹙,回去后经过一日思索,第二日终于踏上行程,临走只跟白筱天交待了几句。 众人皆不知此老行踪。古东城走后一个多月,浦城越发沉闷。就在阴霾压顶的浦城内,却也不是完全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时不时也能传来一些没心没肺的欢声笑语。 不是忘愁和二女还能是谁?红泠整日以虐忘愁为乐,竹叶儿则全新全意护着忘愁,三小无猜,无忧无虑。 丝毫不知义军的艰难处境,她们也不关心这个。这一日,红泠把忘愁欺负烦了。 一没留神,忘愁又逃出军营,二女急忙去追。三人一先一后不久便奔到浦城大街。 虽是战争时刻,浦城内倒也一直安稳,仍有少许小贩出来讨口战争饭,沿街叫卖。 忘愁跑到街上便被一个卖奇巧物件的小摊吸引,忍不住伫足摊前,观看各式各样的物件,一时忘了身后的 “威胁”。忘愁自小生长于少林寺,见到什么东西都稀奇,一副童心。这边看的专注,二女已经悄然赶到。 老远见了忘愁背影,红泠掏出鞭子便要冲上。竹叶儿急忙朝她使眼色,红泠会意,二女一左一右拉开距离轻轻兜到忘愁两侧。 红泠蹑手蹑脚朝忘愁靠近,离他还有两丈距离,再往前走一点手中长鞭便可够着。 不料,忘愁猛一转首,两手在脸前比划,舌头伸出嘴外半截,作了个鬼脸。 便转身飞身跃起,半空中见到竹叶儿在前,一慌神的功夫看到前面屋顶上插着一根五丈余高的旗杆。 忘愁想也不想,半空中身形调换,在屋檐上微一借力便直上旗杆顶端,单脚驻足于上,如同钉子钉牢,随着旗杆摇摆。 临街百姓全都一片惊呼,二女跃至屋顶,无法跃上旗杆。红泠怒声道:“臭小子快下来,乖乖跟我们回去。”忘愁在旗杆上面使劲摇头,本来还有些担心红泠爬上来,见红泠在旗杆下一副无奈面孔。 立即宽心,得意洋洋地看着红泠,好像自己终于战胜了红泠一般。竹叶儿柔声道:“好忘愁快下来,家里快开饭了,有你最喜欢吃的糖醋熏鱼和东坡肉。”忘愁脑袋如同拨浪鼓,以往这一招竹叶儿百试百灵。 但今天小老虎红泠手攥长鞭在旁,气势汹汹。忘愁说什么也不下来。红泠最没耐性。 唬道:“别以为你在上面我就拿你没辙,我砍了旗杆看不摔死你。”忘愁这才醒悟自己并不那么安全,低头看下面,很是担心红泠砍断旗围观的街坊越来越多纷纷靠拢劝道:“快下来,别摔着。”不料,人群之中突然飞起一人,轻身一跃,便落在屋顶上,再一借力,直上旗杆顶。 众人一片惊呼,二女大为震骇,好厉害的轻功。那人到了旗杆顶,上面已然无从立足。 那人却一脚踩在忘愁脚背上,忘愁正要躲开,一股极为熟悉的香味扑鼻,不由一时呆住。 任她踩住,脚背上只如同多了一团棉花的重量。忘愁回过神来,正要跳下逃脱。 却被那人死死扣住脉门,动弹不得。待那人站定,二女抬头一瞧,正是老黑山见过的黑纱蒙面女,不用想就知是雨飘。 竹叶儿急呼:“忘愁,快下来。”红泠不明所以,竹叶儿道:“她就是害你失忆的蛇蝎女。”原来,为了帮助红泠恢复记忆,竹叶儿曾无数次跟红泠提到过雨飘的事情,把雨飘描绘成无恶不作的蛇蝎女。 红泠内心早已对蛇蝎女愤恨不止,如今闻言,脚下用力飞身跳起,拔高二丈有余,长鞭向上甩去。 说起雨飘为何不顾魏孤行劝阻,甘冒奇险来找忘愁。是什么使她对忘愁如此难以割舍? 一个是随着年龄增长,少女情怀的敞开。另一个因为雨飘因为毒杀亲姐,众叛亲离。 世间唯一在乎她也让她在乎的便只有忘愁一人。因此,内心孤寂的雨飘已将忘愁视为唯一的亲人,没有忘愁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 雨飘不敢叫魏孤行知道,趁夜摸黑入城,想伺机夺出忘愁。以她现在的轻功,足可跟任何人一较高下。 因此,她神不知鬼不觉,夜里出入浦城小菜一碟。当然她是走武夷山山道从防守相对疏松的后城进城,到了城里四处转了转,也没发现忘愁的踪迹。 天一大亮,便听到这边人声鼎沸。遂混迹人堆中,老远过来一看,正见到忘愁立在旗杆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雨飘一高兴,也没等看清下面二女便飞身出来,欲强行抓走忘愁。在旗杆顶,雨飘这才看清红泠,乍一见到红泠未死,亦是十分震惊。 红泠满面怒气挥鞭击来,离雨飘足底尚有二尺距离。雨飘格格一笑:“真是鞭长莫及呀,红泠姐姐久违了。”红泠见此人,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愤恨。 脑海急速翻转,欲找出些与她有关的片段,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多了反倒头疼欲裂,竹叶儿已然看出忘愁被制,骂道:“你这黑心的贱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独闯义军大营,还不快快放开忘愁。”雨飘道:“小叶子,再骂我我就下去撕烂你的嘴。”竹叶儿道:“好啊,我就骂你了黑心贱人,你下来撕我吧。”竹叶儿巴不得她下来呢,自忖有红泠在,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输给她。 雨飘目光带煞,冷哼一声, “看打。”声道人到,已然带着忘愁从旗杆顶急速飘落。到了屋顶,松开忘愁犹如一道黑色闪电,急速扑向竹叶儿,快的难以想象。 竹叶儿大慌,向后急退,惊呼道:“铃铛。”红泠已然一个箭步半路截来,手中长鞭如灵蛇出洞,打着响缠向雨飘。 眼看着将雨飘拦腰绕了三匝,竹叶儿刚要欢呼。雨飘腰肢猛地一旋转,滴溜溜从鞭影中脱出。 左手朝红泠一挥,红泠便觉一股寒气袭面,急忙丢下长鞭,双掌迎着气流推出,二气相接,红泠犹如置身冰窖。 急忙抽身后退,她本就站在屋檐侧。这一退,未等寒气袭体,便失足坠下,一头磕在土地上,瞬间昏厥。 下面百姓哗声一片,瞠目结舌。雨飘一掌击昏红泠,意犹未尽。冷哼一声:“越来越不中用了。”这时,竹叶儿眼见红泠受伤,目眦欲裂,咬牙道:“我跟你拼了。”雨飘看看自己玉掌隐约透出的青痕。 喃喃道:“玄阴掌,才六重天便这般厉害了。”见到竹叶儿扑来。面色一寒,眉眼杀机毕现,道:“想死,我就送你一程。”说罢,左掌一圈,朝着竹叶儿推去。 掌心鼓起一团青色气流击向竹叶儿,竹叶儿心存拼命,迎着气流不管不顾。 眼看便要中招,陡听一声暴喝:“你这女娃好不歹毒。”雨飘大惊,这声音对她来讲太熟悉了,正是白筱天的声音。 雨飘急忙收回手掌,回身一把抓起忘愁向后城跑去。众人只见一白一青两道人影瞬间出现在屋顶,正是白筱天和雁南迁。 二老到了屋顶,见竹叶儿没事。白筱天正要追去,竹叶儿道:“伯伯快看红泠。”白筱天始看到卧地昏死的红泠。 雁南迁道:“老白,人交给我了,你速速救治小铃铛。”说罢,人影一晃,已然追去。 卷十四 重整乾坤22 以雨飘此刻的轻功,在任何高手面前足以自保。但她抓着个忘愁,速度大大减缓。 不一时,便被雁南迁拦住去路。雨飘自知不是对手,急求道:“雁伯伯,请看在家母的面上放小女一马。”雁南迁已然知道此女身份,第一次见到知书达理的雨飘,便打心眼里对她充满了好感。 如今雨飘软语相求。雁南迁一时颇为踌躇。雨飘见雁南迁犹豫,暗里一喜,朝雁南迁微微一躬,拉着忘愁就跑。 雁南迁如梦初醒,轻身一跃,又拦到前面喝道:“看在你娘亲的份上,今日放你一马,但你放开这娃子。”雨飘费劲心力便是要带忘愁回去,如何轻易肯放,低头思忖片刻,道:“好吧,即然如此,雨飘还是要谢谢您老。”说罢,双膝跪倒,朝雁南迁拜去。 雁南迁急忙过去搀扶。不料,乍一触雨飘肩膀,中指便如同被蜂子蛰中一口,火辣辣得痛,指间立即呈现一条火线掌心蔓延。 雨飘格格一笑,一把拉起忘愁便跑, “呵呵,让你也尝尝当日我姐姐所受的痛苦。”雁南迁大怒,刚欲提气,手指如同被万只蚂蚁咬噬,所谓十指连心,疼痛难忍。 雁南迁毕竟是极具头脑的人,临危不乱,眼见红线向下延伸极快,眼看便要到掌心,一狠心,左掌提气削下,右掌中指齐跟跌落尘土之中。 中指一去,全身立感一轻。雁南迁大喝道:“哪里走。”提身追去。此刻,他丝毫不再怀疑雨侬之死,只恨自己当时先入为主,以貌取人,错怪了红泠。 怀着赎罪之心,定要将雨飘捉回。雨飘怎么也想不到,雁南迁中了火蚂蚁毒尚能运功来追而不毒发。 惊愕之余,发足狂奔。若在平常,雁南迁指定追不上她,但此刻拽着一人,行动受制。 眼看,雁南迁越追越近。雨飘权衡再三,对着忘愁痛哭失声道:“忘愁,不是我要丢下你,我是没办法。”说罢,满眼爱恨难舍,突地一头扎到忘愁肩膀,一口狠狠咬在忘愁左耳根,直咬出一道深深血槽。 忘愁喊不出来,疼得眼泪直流。雨飘咬罢,牙尖带血,深深看了眼忘愁,猛地飘身跃起。 遥遥道:“老匹夫,多管闲事。终有一天,叫你会后悔今日所为。”雁南迁此刻也已追到,见忘愁坐在当地,眼泪汪汪。 他没看到忘愁被咬。骂道:“你这没出息的混小子,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也值得你哭。”说罢,仍追雨飘而去。 忘愁将捂着耳朵的手拿到眼前,赫然看见指上殷红的鲜血。顿时瞳孔放大,瞳仁渐渐被血色浸染。 雨飘眼看就到了后城头,城头守军正百无聊赖,前城这些日子炮火连天,但后城却一直相安无事。 谷昭不敢懈怠,严令加强戒备。老远见到有人闯来,纷纷竖起长矛,搭上弓箭。 雨飘回头一瞧,雁南迁紧追不放,应付前面守军也要耽误时间。惊慌之下,大喊:“安平,安平。”守军不断大声吆喝,要她立即止步。 见雨飘越来越近,千总把手一挥,数百箭矢齐发射向雨飘。不料,箭矢半道突然转向,凭空打了个旋倒飞回去。 守军立即倒下一片。雨飘喜道:“快给我拦下后面的老匹夫。”声落,一道人影冲天拔起,半空中两道气旋盘旋卷出,将周边士卒全部击飞。 雁南迁大惊,知道是柳川弘义来了。城头守军纷纷呐喊,霎时涌来一大片。 原来,安平受不了雨飘软磨硬泡。三人偷偷进城,答应和柳川弘义埋伏在附近接应。 雨飘恐怕惊动义军大军,不敢恋战,急忙催促安平快撤。不料,安平自恃柳川弘义在旁,尖着嗓子道:“不急,就让柳川杀个痛快,不杀够人他是不会快活的。”围上来的义军,在柳川弘义的气轮来回滚动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倒了一地。 雁南迁这时赶到,正在思忖对策。安平道:“就是他追你吗?”雨飘点头。 安平对着柳川叽里呱啦一通,然后对雨飘道:“我已叫柳川先杀掉这个老不死。”柳川弘义得到指令,圈起一个气轮朝雁南迁击去。 雁南迁早已知道厉害,腾挪跳跃,凭借身法应付,毫无还手之力。柳川弘义目不能视倒也一时奈何不了雁南迁。 雨飘恐怕拖来救兵,不断催促安平,速速解决战斗。安平便不时出言指点柳川,柳川弘义的气轮爆发出十成威力。 五十招一过,雁南迁已然危急万状。柳川弘义一掌击来,雁南迁将将避过一半,肩胛骨却暴露在其掌下。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火速飞来,闪电般一掌对在柳川弘义掌上。二掌相交, “啪”的一声又急速分开。柳川被这一掌击退三步,而来人一个后空翻退出五步不止。 雨飘惊呼一声:“忘愁!”便要上前去拉忘愁。突然看到忘愁瞪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望过来,心下大骇,这才知道忘愁已然见血入魔。 柳川弘义不信当世竟有人能将自己震退,尚以为是无忧子亲来。兴奋之下,舞起气轮朝忘愁扑去。 忘愁毫不含糊,将石壁武功提至极限,此刻他浑身充斥杀机,将武功发挥了淋漓尽致。 二人这一交手,四丈开外无人能立足。忘愁跟柳川这是第二次交手,第一次,双方都在盲目下误打误撞,惊退了安平和柳川弘义。 今次,忘愁已然大占便宜。尽管功力因为移心换脉的原因,无法发挥出最高境界,但视力已然恢复,柳川依旧无视的情况下,忘愁上来便占尽先机。 二人斗到一百余合,雨飘看到远处几条身影急速驰来,隐约可见为首的是白筱天,急忙对安平耳语几句。 安平一声呼哨,双双跃下城头。柳川得到警告,虽心有不甘,但他离不开安平,亦飞身而退。 忘愁便要追去,雁南迁急忙从侧一挡,被忘愁一掌震退数步。雁南迁道:“混小子是我……”话音未落,忘愁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掌向雁南迁攻去。 把雁南迁逼得上窜下跳,狼狈不堪。白筱天此时带着红泠赶到。旋即上前和雁南迁联手欲制服忘愁,斗了二百招。 二老已然大汗淋漓,而忘愁越战越勇。白筱天暗叹,大周天气功不愧是玄门正宗,当真非同凡响。 红泠倒地昏厥时间不久,却如同做了一个亢长的噩梦,梦中她依稀看到近来发生的一切。 而之前的往事也已历历在目。只是一时难以分清这两个记忆的先后顺序,就在现实与恍惚挣扎的时刻,被一个熟悉声音轻轻唤醒。 一睁眼,见到一个满眼关爱的老人。红泠大叫一声:“师父。”便扑在白筱天怀里哭泣。 这一哭真是翻江倒海,把所有的委屈羞辱一并倾泻出来。打开了以前的记忆之窗,最近的记忆之窗也并未关闭。 红泠哭了一会,理清思绪,对师父道:“快去救忘愁。”于是,白筱天施展轻功带着二女匆匆追来,红泠见到师父也拿不下忘愁。 急切间看到就近柳树上一个毛毛虫,忽然想起至善大师曾经说过忘愁怕毛毛虫的话。 立即摘下跳到忘愁面前,在忘愁眼前一晃,忘愁血红的双眼一看,瞳孔瞬间放大,红光从瞳仁一闪即逝。 “哇呀”一声,跌坐在地,望着毛毛虫目眦欲裂。白筱天趁机过来,一指点住,众人一颗心方安稳。 雁南迁颓然道:“这个娃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老白呀,咱们是白活了都。”白筱天呵呵笑道:“老朽年轻时曾听恩师说过,每个人都存在巨大的潜能,若是能激发出来,威力难以估量。忘愁这孩子只是在疯乱的情况下,将潜能完全发挥出来便是了。若是你老雁也能将潜能发出,应该也不逊于他。”雁南迁道:“难道要我老雁也跟他一般狂乱?那可万万使不得,我身边可没有小叶子和小铃铛伺候。哈哈,到时饿死也没人管。”二女正围在忘愁身侧替忘愁擦汗,竹叶儿听雁南迁打趣。 嗔道:“雁伯伯,您老若是疯乱啊,白菡姐姐定会伺候您的。”雁南迁老怀大慰,好在自己还有白菡这么个孝顺徒弟。 红泠想起前尘往事,呆呆看着昏厥的忘愁,一手紧紧握着忘愁的手。感受忘愁掌心融融暖意,一时无语泪流不止。 竹叶儿方看出红泠的变化。急道:“铃铛你……你回复记忆了吗?”红泠点点头。 竹叶儿欢呼一声, “哇,太好了。”拼力摇晃红泠肩膀。红泠想起近来虐待忘愁种种,不禁大为自责。 满眼愧疚,双手握着忘愁手不松。白筱天将忘愁扛回营部。大家得知红泠记忆基本恢复,俱高兴万分。 同时也找到了对付忘愁的法子,自此不再担心忘愁入魔,更是信心十足。 卷十四 重整乾坤23 雨飘退回军营,功败垂成好不懊恼。没敢面见魏孤行,偷偷溜回自己住处。 不想刚进屋子,就有下人传话:魏孤行请她前去议事。雨飘忐忑不安地来到魏孤行的营帐,只见地上躺着一名士卒,安平在旁愁眉苦脸。 雨飘不敢吱声,低头等着魏孤行发火。魏孤行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盯着茶杯发呆。 良久,魏孤行才道:“召集你们来,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们。”雨飘闻言,原来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魏孤行道:“今日刚刚得到急报,京城里出了大事,王恭厂发生了大爆炸。”魏安惊呼道:“怎么会这样。”雨飘不明所以问道:“跟我们有何关系?”魏孤行道:“王恭厂一爆炸,咱们现在跟贼军没什么两样,弹药将难以为继。”雨飘道:“那赶快停止轰城,留下些弹药,留待决战时用。”魏孤行指着地上死尸道:“可恨这些狗奴才,竟然在十日后方传来消息。哼,杀他亦难消我心头之恨。眼下,我营内存药也已不多了。”赵大安道:“督主可知王恭厂何以突然爆炸?”魏孤行道:“定是信王那帮人干得好事。”魏安道:“王恭厂爆炸,波及定然广泛。想不到,平日自诩仁善的信王竟能干出这等好事?”魏孤行道:“哼,那帮假仁假意的道德君子,平日自诩清流,看不起咱们。一旦处于权势利益生死之时,便不顾一切撕下伪装。实则与我等皆为一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雨飘这时道:“那咱们下一步该如何?”魏孤行叹了口气,眼望窗外,道:“谷昭得逞了,我神机营优势不在,他们不会再做缩头乌龟了,定然会主动出击。传我将令,严加警戒,火铳手刀不离身,随时准备决战。”这时,数下来报:“禀督主,浦城城头贼军现身,请问要不要开炮镇压。”魏孤行一摆手:“叫他们猖狂几天。”城头之上,谷昭等人皆立于城上。 义军士卒得到消息,士气大振,皆在城头欢呼。原来,陈衷纪先得到消息,转达给诸将,诸将无不欢呼。 刘长今道:“他奶奶的,这王恭厂早不炸晚不炸,却在节骨眼上帮了义军的大忙。这下子,魏孤行瘪茄子了吧。军师,依老刘看,咱们马上出击,给他点眼色看看。”陈衷纪笑笑不语,谷昭道:“军师,可知王恭厂为何突然爆炸。”陈衷纪道:“我也只是才听说。至于爆炸原因吗,据说那几日连降倾盆大雨,是天雷劈中火药库造成的。”武犇道:“真是天佑我义军,老天都帮咱们。那帮孙子为了镇压咱们,夜以继日地赶制火药。据说,火药都堆满了库房。这要是都运来,咱们浦城必被轰成齑粉。”许巍道:“那么多火药爆炸,京城百姓倒大霉了。”此言正和谷昭心意,谷昭道:“不知死伤如何?”陈衷纪道:“不谈这个,先谈谈目前的状况。眼下,我义军大有可为。”刘长今道:“咱们憋屈这么久,该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我看不如让松溪、兴田军先行突击,然后从魏孤行身后夹击如何?”陈衷纪点头道:“好计,不过兴田外是黄章的三千营,以咱们的装备岂是那么容易便将其击溃的?”众人纷纷献计,有说从武夷山道突击的;有说以逸待劳城头防守的;还有说直接开城杀出去的;不一而足。 正商议间,属下来报:有神秘客人前来拜访。围城之时,还有人能冲过重围而来,必定不凡。 陈衷纪急忙相请。只见在三四个黑衣打扮的劲装武士环伺下,一个剑眉星目的潇洒公子哥步入大堂。 谷昭一看,大吃一惊, “信王。”众将闻言,急忙施礼。信王见众将跪倒,也单膝跪下,还礼道:“众位将军折杀煞小王了,快快请起。”众将只是听说这位皇帝的亲弟弟,德才兼备。 今日头遭接触,便觉此人谦恭有礼,毫无架子。跟以往所见帝王之家截然不同,都非常高兴,坚持要拜。 信王道:“诸位将军为国效力,九死一生,如何能拜我这有罪之人。”陈衷纪笑道:“呵呵,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王爷何罪之有?”信王道:“甚为帝王之家,却眼见江山飘零而无力为之。一罪也;众位将军为了大明天下,清楚奸佞,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而小王至今方能与诸君一会,却出不得半分力气。二罪也。”陈衷纪点头道:“怨不得古老先生那么赞誉王爷,真是名副其实啊。”然后一一介绍众将,介绍到谷昭,信王双手作揖,深深一鞠躬。 谷昭毕竟公门众人,懂得礼数。惊道:“王爷千金之躯,不可如此。”信王道:“古老虽与我名为主仆,实则乃是师徒。谷统领既为古老义子,那么也就是小王的兄长,焉能不拜。”众将更喜。 众人落座,谷昭问道:“王爷怎的突然到此。”信王道:“王恭厂大爆炸后,皇兄震怒,要求彻查始末。魏阉便利用这次机会清除异己,光无辜百姓便被抓了数万。我那师兄担心小王被魏阉陷害,便投奔而来。”余新道:“师兄?”信王一指身后,谷昭才看清,原来身后为首那人正是见过一面的李长河。 李长河躬身道:“不敢,不敢,小人只是随从。”信王解释道:“李师兄乃是古老的弟子。”众人释然,刘长今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怨不得李兄能护卫信王来到军营。”谷昭问道:“如此说来,王恭厂爆炸牵连之广,远非想象。可否说说当时的状况。”信王道:“当日小王本和皇兄在乾清宫玩耍,突听大震一声,犹如天崩地塌,京城西南方一时尘土蔽日,昏黑如夜。东自顺城门大街,北至刑部街,西及平则门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万室平沉,尽为齑粉。屋以数万计,王恭厂一带,僵尸层叠,秽气熏天……直接炸死者不下十万,而间接牵连者却又已远远超过这些。甚至连皇兄亦险被波及。震怒之下,皇兄越发糊涂了,尽信魏阉之言。若不是看在我是其亲生胞弟的份上,小王亦早已性命不保。”众人心里无不怒骂。 武犇吩咐道:“既然信王到了,怎么也得有个接风宴,来人那。”信王急忙打住道:“武将军不可。小王来时便听说义军微山屯粮被焚,眼下义军粮草紧张,倘若再铺张设宴,岂不寒了士兵之心,叫小王背上骂名。”武犇亦是故意试探,义军现在哪里还有酒肉供给。 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待我义军胜利之时,再一同庆祝。”众人赞同。 夜间便简单弄了粗茶淡饭,一众人等聚在一起,以茶代酒,仍其乐融融。 席间,信王谈起如何一路闯关而来,便端起茶碗,站起恭恭敬敬地敬李长河和另外三名护卫。 四人皆慌忙站起,坚辞不受。信王道:“若不是诸位舍命相护。小王哪里还有命来,请受小王一拜。”四人急忙阻住信王。 义军众将对信王的好感大增,不下于当日的金善扬。 卷十四 重整乾坤24 饭后,信王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受不了这连日奔波之苦,在李长河护卫下先行回去休息。 谷昭当日 “怡生园”与李长河见过一面,对此人武艺十分欣赏。而今日一见此人不骄不躁,谦恭有礼,心里更加喜欢,谷昭有心结交。 并想从李长河那里多了解几分信王,便来到李长河住宿的屋外,正待敲门。 隐隐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极为诡异。谷昭一愕,不自觉就竖起耳朵。静耳术瞬间将周遭声音放大数倍,里面的声音一清二楚,分明是李长河悲声自语。 但听李长河带着哭腔道:“师父,徒儿不负所托,已将信王平安带到。义军众将对信王都非常尊重,你老人家地下有知……”谷昭大吃一惊,义父死了! 这是为何?谷昭一个箭步跃进屋里,李长河冷不防吓了一跳,急忙欲收起灵位,谷昭一把抢过。 李长河面带尴尬,囧在一旁。谷昭见灵位上赫然写着古东城的名字。不禁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义父他老人家是如何身故的?”李长河叹道:“谷大哥就别问了,小弟答应过师父,不说此事。”谷昭怒道:“他是我义父,为人子岂可不知父亲的事情?”李长河见谷昭怒气满面。 急道:“谷大哥莫怪,但弟在师父面前发下誓言,绝不说出此事。尤其,师父再三叮嘱不能告诉你,所以……。”李长河言者无心,但谷昭何等聪明,内心已经了然。 谷昭试探问道:“算了,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难为你。”李长河如释重负。 谷昭突道:“我问你个其他事情,你须如实说来。”李长河心又悬起。 谷昭道:“王恭厂大爆炸那日,谷某一直奇怪,既然天降暴雨,火药自该返潮才是,怎会发生爆炸。”李长河亦是直肠子,表情全写在脸上,奇道:“下雨?”谷昭道:“据说那几日连降倾盆大雨。”李长河表情更加诧异道:“倾盆大雨?谁说的?”谷昭紧盯李长河,看了半晌,扭头就走。 李长河兀自莫名其妙。见到谷昭表情,突然若有所悟在背后急道:“啊,我想起来了,是下雨。”谷昭来到陈衷纪屋外,稍稍调整下情绪。 然后,推门而入。陈衷纪正手执毛笔。不知写些什么?见了谷昭笑道:“谷老弟,又来兴师问罪的吧?”谷昭一愕,看着陈衷纪,简直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一举一动都被他活活看透,在他面前委实什么都不用装了。陈衷纪道:“你连知会声都忘了,便推门而入,不似你平日作风。”谷昭释然,不答反问道:“军师在写什么?”陈衷纪道:“家书。”说罢,负手踱步,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陈某离小琉球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也得报个平安吧。”谷昭道:“难道军师忘了,我们此刻正陷于重围之中。”陈衷纪道:“信王不是说进来,便能进来吗?只要想出去又有何难?”谷昭哼道:“自始至终,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吧?”陈衷纪见谷昭语气陡变,知道要切入正题了,遂道:“谷老弟又是什么心结解不开了?”谷昭道:“谷某与你相识在琉球,本是非常敬仰你们颜字寨兄弟。今请你来做军师,谷某更是甘为人后,唯军师马首是瞻。为的不是自己,更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天下人。可你陈衷纪却为何处处提防谷某。”陈衷纪面色稍显尴尬道:“不知陈某哪件事,又叫谷老弟失望了。”谷昭道:“哼,你不是说王恭厂乃是天雷为祸,天意如此的吗?”控制不住愤怒,音量陡地放大。 陈衷纪面色顿时极为难堪,一时,不敢正视谷昭。谷昭道:“我问你我义父古东城之死跟王恭厂爆炸到底有没有关系?你们还要瞒谷昭多久?”陈衷纪垂头长叹一声,道:“听我说,谷老弟,你不要感情用事。为将者岂能妇人之仁……”谷昭喝道:“你住嘴,我不要再听你满嘴的临机运巧,智谋筹略。你就说,王恭厂事件是不是你策划的?”陈衷纪沉吟片刻,使劲一点头,道:“这个筹谋陈某早就有了,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人去做。你义父主动找到我……” “住口!”谷昭愤怒之极,道:“陈衷纪,你知不知道王恭厂处于京城闹市。你知不知道,王恭厂爆炸死伤多少无辜?”陈衷纪点头。 谷昭道:“我义军宗旨是什么?为国为民!你这样草菅人命,与那魏阉有何不同?”陈衷纪所作所为自问无不为谷昭着想,此刻被谷昭说的恼羞成怒,抗声道:“本就没有不同。谷老弟,很荣幸你问出此话,当年你参加义军之时,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但你有没有想过,义军胜利后,天下会怎样?真的就如同你所说,拥立一位明君上台,便可国泰民安了吗。幼稚!你先看看眼下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即便是你谷昭当了皇帝也未必就能抚平四海,力挽狂澜。你再看看历史,自炎黄以来,中土五十年一大乱,十年一小乱,几千年间充斥着战争。一个英明的君主最多能带给黎民百姓短短数十年的好光景,然而谁能保证他的继承者继续英明?多是人心不古,杀伐与腐败很快再次上演,随时间流逝,历史则不断重复。谁能真正止住杀伐?是你谷昭吗?我大明洪武帝吏治用重典,贪污十两银子便剥皮添草,你看看现在的大明官场?最终不还是败亡在腐败上吗?魏阉想的是更朝换代,他当了皇帝未必就比当下的皇帝差。若想减少杀伐,就该顺水推舟,而不是组织义军抵抗。战争就一定要流血,而这血永远都是黎民苍生在流。这是恒古不变的。”谷昭愤怒之中完全没有理会陈衷纪这番说词,只当陈衷纪强辩。 谷昭道:“我不会再听你狡辩。当日遂昌你杀了九万降俘。好歹两军对垒,你的说辞有些道理。但今日,王恭厂数十万平民无辜遭戮,你就是舌灿莲花,口舌笙簧,也难辞其咎。”陈衷纪道:“谷昭,当日若不是你讲义气非要去救武犇,而是听我的直取京城。现在也许就不会有数十万无辜惨死。而今,义军唯一取胜之道,便是阻断魏营后需。这样虽死伤十万无辜却能保二十万义军的存亡,才得以继续重整乾坤,救全天下黎民于水火。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谷昭为何就是不懂,为何如此婆婆妈妈,一再的妇人之仁。”谷昭根本听不进去,道:“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军师家书你也不必再写了,你直接回去团圆吧。”这话一出,无疑是下了逐客令。 陈衷纪闻言一呆,旋即苦笑一声,走至桌边,拿起书信,看了看撕掉。 道:“既然如此,陈某即刻启程。颜字寨欠你谷昭的人情,至此也算是还清,咱们各不相欠。眼下,魏营后需受阻,正是义军全力反击重振士气之时……”谷昭打断他, “不劳陈兄操心了。”突地想起一事,问道:“当日,微山屯粮被烧一事……内奸……”陈衷纪诡异一笑:“若不自陷狼狈,魏孤行岂会自以为得计,从而麻痹大意消极不攻,采用困死我义军的下下策。我义军又岂能在数倍于我的敌人包围下安然至此?要知道王恭厂的计谋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这个时间早一刻晚一科,都达不到最佳效果。”谷昭早被气得嗓门音量到了极至,道:“这么说,三鹰跟我义父古东城之死,全是你计谋中的一部分。”二人这一争吵,白筱天老远听到。 白筱天在门外静耳倾听一会,了解到事情原由。听到谷昭气急,恐怕他控制不住对陈衷纪动武。 急忙进屋劝道:“昭儿,陈军师所作所为俱是为大局着想,不可鲁莽,须知战场就是这么无情。”陈衷纪看看白筱天,道:“谷老弟,令师可比你识大体得多。”谷昭要不是师父在场,真想上前一掌。 想到义父古东城为了陈衷纪的阴谋献身,不由恼恨万状。道:“即便是找人送死,为何要我义父,我谷昭可替他前往。”陈衷纪边收拾东西便道:“你?哼,你若是知道计划,定然第一个反对。再说,此事是你义父主动来找的陈某。你义父颇有大局观,是个人物。”谷昭万没料到是古东城主动促成此事。 一时忍不住怨道:“古东城啊古东城,你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二人到是……”话未完,已被白筱天兜头一巴掌打住。 白筱天道:“竟敢对你爹爹无礼 卷十四 重整乾坤25 白筱天道:“昭儿啊,谁你也别怨,历朝历代的杀伐战争,都是以杀止杀,和平下面总是鲜血来铺垫的。过不了太久,人心私欲膨胀,太平退去,那就是要血液来填充。这个道理是你爹临走时跟我讲的,他怕你接受不了,所以,只给你留了封书信。”谷昭接过书信,默然离去。 第二日凌晨,谷昭一人靠在浦城的最高建筑——和记当铺的屋顶上,满脸憔悴,显然一夜未睡。 手里攥着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物品——这封信。谷昭从小无父无母,早把白筱天和韵清视作亲爹娘。 当古东城出现时,谷昭打心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当他得知古东城就是年少时传艺给他的东海孤客后,谷昭释然了,理所当然认古东城为干爹。 如今短短相处后,亲爹又离他而去。扑朔迷离,仿佛做了个与亲人相会的一梦。 而这亲人却不肯于他相认。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又不养我?谷昭心里无数次呼喊。 而古东城所做之事,更是谷昭骨子里反对的。谷昭一遍遍从信中找寻答案。 他在屋顶一夜浑浑噩噩,有位佳人在不远处一直陪伴,他都浑然不知。 佳人是绿笛。白筱天怕谷昭想不开,便要绿笛相陪。绿笛儿轻轻走近谷昭身侧坐下,将头轻轻靠在谷昭肩膀,一句话也不说。 此刻,女人的母性情怀胜于一切。谷昭内心伤痛随着绿笛儿丝丝缕缕的发香一点点飘散。 绿笛儿接过信看了眼,怨不得谷昭这么不开心。亲爹留下的遗书,字里行间竟只字不提当年之事。 除了一开始有几句古东城心怀歉疚,自愿自责的话,而后通篇都是劝谷昭帮助信王即位的言辞。 绿笛儿叹气摇头。心道,真是个倔老头。这父子倒是有一点相通,关心的永远都是外人。 天光大亮,谷昭猛地想起自己斥走陈衷纪后自己的重要性。于是站起,将信撕碎,扬散在风里。 凄凉地对绿笛道:“亲人对我来讲,就如同这风中飘散的碎纸。越是想要,越是一片也抓不到。”绿笛儿从后面搂住谷昭,轻声道:“我永远都不跑,你回头一抓不就抓到了。”谷昭大为感动,扭过头猛地紧紧拥住绿笛儿。 这时间,竟想起陈衷纪和李维对自己相同的评价。暗道: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一名统帅。 轻声对绿笛儿道:“待事情一了,我们从此浪迹天涯,我还是做回小捕头来得快活。”绿笛儿道:“那我就做小捕头的大老婆”说罢,眼角含媚,藏羞带笑。 二人温存不多时,谷昭心系军营,匆匆返回。众将见到谷昭来至,纷纷奇怪不见陈衷纪。 谷昭不愿多说,只道:“陈军师接到小琉球急报,连夜回返琉球了。”众人一片唏嘘声,没想到陈衷纪不告而别。 武犇道:“既然如此,好在魏营已然阵脚不稳,我义军重振士气便看今朝。”谷昭道:“魏营火药已然稀缺,我军可重返城头应战。”这时,属下来报:“魏军攻城!”众将闻言呵呵大笑,和魏孤行开战以来,从未像今天这般从容淡定。 武犇呵呵笑道:“银样蜡枪头,没牙的老虎谁怕他,叫他尝尝咱们的厉害。”王安道:“魏孤行军心不稳,士气受挫。今日攻城必是要找回士气,我等当死战。”谷昭点头,众将纷纷来至城头。 刘长今执夜未下,仍带人死守城头。城下明军一浪连接一浪,好似大海波涛,看不到尽头。 看这架势,魏孤行果然真正开始强攻了。魏孤行把仅有的弹药分派给火枪手,另外一部分捆成硕大炸药包。 攻至城下,由火枪手掩护,一部分手持东瀛刀的士兵登上云梯攻城,另一部分将炸药埋到城下炸城。 半日下来,城上城下死尸一片,石头外城也终于被炸塌一角。武犇带伤仍坚守在缺口,居高临下痛击从外城缺口顺着内土城攀爬上来的魏军。 缺口太小,倒也造不成多大威胁。但魏孤行组织了十几匹万人队,命令部队不断循环冲击。 一队攻击一个时辰便换下休息,二队继续,如此一来,攻击一直持续了一昼夜。 到了第二日凌晨,死尸已然堆满了战场。正值夏季。恶臭与鲜血腥气充斥战场。 魏孤行不得不暂停攻击,派人清扫战场。义军得以喘息,清理城头。突然间,听到一片惊呼。 只见缺口处,一人头戴斗笠飞速向上攀来。城上义军弓箭齐发,顿时便有数十只利箭射去。 不料那人斗笠如同铁打,迎着箭雨向上丝毫未停。武犇急忙跃过去,劈手掷下一枚标枪。 那斗笠人一手扣住碎石,蓦地一伸手,便将标枪接过。看也不看,原路掷回。 武犇方要去接,只听雁南迁喝道:“快闪。”武犇没反应过来,雁南迁已然跃至,一把推开武犇,一掌击在标枪之上。 标枪一横,旋转飞出。击在周围几名守军身上,中者筋断骨折。这时,白筱天也已跃至,那斗笠人嘿嘿一笑,撤身飘落。 弓箭手纷纷射去,那斗笠人几个闪落,便回到魏营。魏营齐声呐喊助威,士气提升不少。 雁南迁叹道:“这厮隔物传功也这么厉害。”说罢,展开手掌,手心已呈一片青色。 白筱天急忙帮雁南迁度入内力,一炷香十分,雁南迁胳膊方返回原色。 白筱天道:“好在是隔物,否则你也跟老关一样了。”这时,武犇方知自己被雁南迁救了一回,急欲叩首道谢。 被二老扶住。众将都没想到,魏孤行艺高人胆大,敢独自闯来。武犇派人从缺口倒下大量油脂,任他功夫再高,也无法从溜滑的墙壁攀跃。 到了下午魏营再次开始强攻,魏孤行是铁了心要迅速拿下浦城,主力部队仍以缺口为主攻对象,不惜一切代价,誓要将缺口扩大。 魏营的炸药几乎都爆在缺口处。经过三日三夜的攻击,缺口又被扩大了二倍不止,大量泥土被震松滑落。 缺口上方土城出现凹陷,谷昭专门派许巍组织人马不断修复土城。这样又持续了数日,双方死伤无数,缺口处很快便被尸体堵住。 魏军踩着尸体攻城,城下很快就自然形成一道尸墙。谷昭望着尸墙,难过的辗转难眠。 半夜睡不着,起来独自一人于月色下散步。突见一条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房檐。 谷昭急忙提身追去,追了半个时辰,到了营外的玉女湖畔。只见久违的黑纱女正俏生生立在湖边。 谷昭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雨飘已然道; “谷大哥该不会为难小女子吧。”谷昭摇头道:“你引我来此,不为难我,谷某就万幸了。”说罢不禁想起当日少林后山初次相逢便着了雨飘的道,可见此女的心机一直就很深,只可惜后来仍旧被其外表迷惑。 雨飘小道:“谷大哥为人稳重,言语风趣幽默,绿笛姐姐真是好福气,小女子最是佩服谷大哥了。”谷昭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你我立场不同,总不会深夜冒险至此,就是说这些好听的吧。”雨飘道:“那我就直说咯,谷大哥宅心仁厚,想不想早日完结这场战争?”谷昭愣道:“当然……”谷昭担心雨飘套话,急忙住口。 雨飘呵呵一笑, “不用谷大哥说,我也猜得出。义军屯粮已然不足一月,再不完结战事恐怕人心生变。”谷昭心里也不得不佩服雨飘的心思慎密。 雨飘道:“所以,小女前来告诉谷大哥一声,你只需一封挑战书,便可与魏孤行一朝完结战争。”谷昭道:“就算我想,那魏孤行明明优势在身,恐怕也不会孤身犯险,出此下策。”雨飘笑道:“这你有所不知,魏孤行明面上占据优势,实际上并不那么乐观。眼下宁锦一带战事吃紧。大明仅有的库存几乎全部被调往宁锦,魏营物资全赖九千岁张罗,但在南来的路上,因为一路上的江湖豪杰暗中捣乱,多数都被截留。魏营的供给已经断了半个多月了。所以,魏孤行才会不停攻城,他急于速战速决。可是,攻城死伤太巨,神机营为魏孤行苦心经营多年,这么个消耗法,就算将来消灭了义军,他的势力也去了十之七八。所以,魏孤行此刻比谁都着急速战速决。” 卷十四 重整乾坤26 谷昭闻言,眼前一亮。自陈衷纪走后,谷昭首次对大局产生了信心。思忖片刻,道:“为何跟我说这些,魏孤行败了对你难道有好处?”雨飘笑道:“谁说小女希望魏孤行败了?小女只是不忍再见到这么激烈的厮杀,生灵涂炭。所以出个主意,也算是为你二人的恩怨做个了断。”谷昭奇道:“恩怨?”旋即想起魏孤行确实对自己恨之入骨。 雨飘道:“难道,谷大哥还不知道为什么魏孤行对你如此愤恨吗?”谷昭点头。 他只知道一部分,完整部分并不清楚。雨飘道:“谷大哥还记得十几年前,你诛杀的青螺岛二仙吗?”谷昭点头。 雨飘继续道:“你杀了二仙后,不忍杀掉其唯一的儿子,遂将其阉割,那人就是现在易容后魏孤行啊。”谷昭恍然大悟,想起当年不忍将青螺岛灭门。 但青螺岛罪恶滔天,不杀魏孤行恐其邪功继续害人。于是便斩除其孽根,使其邪功自破。 不想,当年一念之仁,引来日后冤冤相报。不由想起陈衷纪走前的气话,说自己妇人之仁。 果然如此。谷昭更加心灰意冷了些。雨飘道:“就凭这一点,魏孤行也必然答应与你决斗的。武艺越是高强的人,往往对自己有着过高的自信。当年东瀛桶狭间之战,稳操胜券的今川义元就是因为练就自以为绝世的武功,而拒绝部下的保护,接受了织田信长的挑战,从而大败。”谷昭道:“容谷某再回去想想。”雨飘道:“事不迟疑。若是魏营后需物资来到,恐怕,魏孤行就绝不会孤身犯险了。”说罢,身形一晃便消失于茫茫夜色。 谷昭一愕,没想到雨飘轻功竟然如此了得。比在老黑山看到的黑纱女时,不知高了多少倍。 暗叹,此女天资如此聪敏,可惜不入正道。雨飘为何好心来提醒呢?说她看不下去生灵涂炭,这都是假的,实则是雨飘有自己的打算。 以她的分析,魏孤行是绝对不会失败。她是担心等到城破的一天,城内一片混乱,找不到忘愁。 于是希望谷昭与魏孤行一决生死。到时,谷昭等人必会带忘愁出马。而谷昭却绝不知魏孤行的神功到了什么程度。 己方有魏孤行和柳川弘义就绝对有胜无败。待魏孤行收拾了谷昭等人后,自己则乘机拿下忘愁。 谷昭返回大营足足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来到城头。魏军一波攻击刚歇,城上城下又留下一片死尸。 经过连日苦战,双方死伤惨重。望着城下数万死尸,谷昭终于下定决心。 谷昭对众将道:“我决定与魏孤行面对面了结恩怨,若是我成功,则是苍生之福。若是我败了,我也不枉此生。”许巍劝道:“魏孤行神功盖世,你去恐怕败多胜少。”王安道:“谷统领下封战书,我等埋伏在侧,到时管他什么道义,对此獠不需讲什么道义。”众人赞同。 谷昭道:“魏孤行何等机狡?若是埋伏,定会被其发现。再说,谷某欲与之光明正大一战,了结陈年宿怨。”武犇苦劝道:“谷统领怎可不顾义军安危,轻率抉择。须知统领的安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直接关系义军的存亡。”谷昭点头道:“我正是考虑到此节,义军眼下虽然与魏军势均力敌,但义军的粮草最多只能坚持半个多月。魏孤行只需再拖一月,我义军便不战自溃。而魏孤行亦不想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势力,在此日渐消亡。所以,他也急于速战速决。再说,他有柳川相助,应该不会拒绝谷某的邀请。”众将闻言,也知道谷昭所说乃是实情。 谷昭见众将不再反对,道:“谷某一去,武将军当为义军首领。”谷昭安排一定,遂发一封信函寄到魏营。 魏孤行计策连遭失败,眼看与义军对峙近五个月。而浦城仍然无法逾越半步,内心焦虑至极。 京城方面,魏忠贤也不断催促。而魏孤行的神机营火器拿手,冷兵器却大不如义军,虽有人数优势,每日攻城下来,死伤远大于义军。 若是这样下去,就算哪天攻克浦城,自己这边也所剩无几。这些士兵,可是魏孤行的心腹家军,是他日后问鼎天下时的臂助。 怎能全部消亡在福建战场?当日炮轰浦城,不派一兵一卒攻城便是他想用最少牺牲,换取大战胜利。 如今,由于王恭厂的爆炸,计划全被打乱。他千算万算,万万也没想到,谷昭会出此奇兵,这不符合谷昭的性格。 魏孤行始终想不通谷昭怎会如此心狠。今日接到谷昭的挑战书。书中言明效仿东瀛决斗的方式,双方最多各带从将三人,一决生死。 魏孤行明白谷昭也是强弩之末,粮草快要用完。但魏孤行此时又何尝不是? 大明国库空虚,魏孤行的军饷后需早已断绝多时,他本是极力主张将国库挖空,不料此刻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而九千岁筹集的物资却又多被西北余孽王祖用的弟弟王自用等人拦截,真后悔当初没有将其斩尽杀绝。 每天要糊近四十万张嘴,营内的粮草很快就会消耗殆尽,他们的情况并不比义军乐观多少。 若是明军战败,魏孤行不敢想像自己将何去何从。而仇敌谷昭若是得天下,自己的仇再也没指望了。 想到此,魏孤行猛地站起。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谷昭必须得死。就算除不去义军,谷昭也得先行除去。 魏孤行同意决战,属下众人劝阻,赵大安道:“小心贼军有诈。”魏孤行点头道:“谷昭既然约我光明正大一战,他应该早已选好了地点。”派人通知谷昭选定地点。 不久,属下送来谷昭回信。魏孤行展开一看——武夷山之巅天游峰。雨飘道:“何不去女玉峰一决高下,玉女峰孤俏陡立,四壁如削,想设伏也设不上。”魏孤行点头道:“嗯,确实不错,不过玉女这个名字岂能彰显本督主的威风。我倒有个更好的地方——大王峰,哪里寻常人等亦绝难攀登。”魏安自告奋勇前往。 魏孤行摇头道:“带尔等也是累赘,我带安平,柳川和雨飘便可。”魏孤行心里有数。 义军大营的高手,死得死,伤得伤,唯一能让自己放在眼里的只有雁南迁和白筱天和谷昭三人。 己方稳操胜算。只是,还有个稀里糊涂的忘愁不可不防,心里没底。雨飘道:“督主届时只须全力对付谷昭既可,柳川对付白、雁应该不在话下。由小女来对付忘愁。魏安将军则趁机攻城,叫武犇等人无法援手,则我军必胜。”魏孤行道:“你有把握制住忘愁?”雨飘信心十足道:“忘愁再怎样也不会对我动手的。”魏孤行傲道:“本督主到真想会会这个忘愁,看他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雨飘道:“忘愁也只在心魔失控下,才很厉害。不过,既然失控,他还不定帮谁呢。”雨飘所说,更坚定了魏孤行的决心。 魏孤行吩咐道:“谷昭既然急着送死,我便去成全他。魏安、赵大安,本督主命你二人趁谷昭离营时给我猛攻。待本督主提着谷昭的人头回来,贼义军定然军心大乱。到时一鼓作气,拿下浦城。”众将见魏孤行如此自信,纷纷大喜,犹如见到凯旋之日。 结局 巅峰对决 正值六月时节,武夷山山花烂漫,争奇斗艳。山道两旁古树参天,冠盖如云,一条清碧的溪流从林间蜿蜒淌过,击打在石头上,发出悦耳的叮咚声音。 顺着溪流而下,不久,视野突然变的开阔,溪流汇入一泓深潭,碧水清波,波平如镜。 清澈的湖水里倒映着远山白云。红泠突地 “咦”了声,只见水波倒影中,仿佛有位婀娜少女在临波梳妆。绿笛儿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前方,轻吟道:“插花临水一奇峰,玉骨冰肌处女容。”众人顺着目光看去,但见前方矗立一峰,呈柱状,岩壁玉石般光洁,犹如窈窕淑女般,亭亭玉立于溪南。 红泠问道, “什么意思啊,绿笛姐姐。”雁南迁道:“这便是我们江南的美景之一也是武夷山三十六峰之一的玉女峰。”竹叶儿道:“哦,名副其实,好秀美的仙山。”绿笛儿指着前方道:“玉女峰正对着的那个像帽子一样的山峰便是大王峰了,说起来,玉女和大王还有动人的典故。”二女一听有故事,急急催促绿笛儿快讲。 绿笛儿娓娓道来:“前面的这道山嶂叫做铁板嶂。相传天上玉女下凡爱上大王,玉皇大帝知道后非常生气,便下凡间将玉女和大王化作两尊石山,但二人仍旧隔溪相望,含情脉脉,玉帝一怒之下,扔下铁板阻隔,铁板到了凡间化成山嶂。横在二人之间。”绿笛儿讲完,二女已然气得大呼小叫。 恨不得要揪出玉帝,狠揍一顿。竹筏在碧水间逆流而上,转眼间转过铁板嶂,大王峰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远一看,大王峰果然如同一定帽子扣在一颗硕大的头颅上。山峰陡峭,四壁如削。 武夷山三十六峰,果然峰峰险峻,傲立不群。到了峰下,谷昭对三女道:“你们三个便在此守候,这大王峰你们也攀不上去。”红泠立即耍赖,死乞白赖的硬缠着谷昭。 决战之时,谷昭为了她的安全,只得虎起脸,道:“不叫你们来,非要来,师父您看……”白筱天道:“泠儿不许再胡闹,咱们跟魏孤行说好的,双方各带四人。你们上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叫人白白笑话咱们。”雁南迁打趣笑道:“你放心,忘愁一根头发也少不了。只借用一会儿,待会儿一准完璧归赵。”此言一出,众人哄笑,闹的红泠一张大红脸,心里打定主意,你们别小看我,待会儿我就偷偷自己溜上去。 大王峰侧有一条尺宽裂缝,白筱天打头,率先跃上,谷昭、雁南迁、忘愁紧跟其后。 攀了十余丈,忘愁脚下一打滑,二女惊呼一声,心都提到嗓子眼。忘愁从上面看来,二女泪光盈盈,忘愁感觉很温暖。 一时,挪不动脚步,挂在半截空里一般。谷昭见忘愁没跟来,向下一看,气得够呛。 怒喝一声:“笛妹儿把她们带开。”绿笛儿赶忙过来,将二女拉到一旁。 忘愁看不到二女,方想起跟上队伍。急急施展轻功,几下子便跃过谷昭,心情欢快至极,如同一只猿猴,在崖隙纵跳自如,很快越过白筱天,没入崖顶不见。 谷昭急喊:“忘愁,不要乱跑。”三人生恐忘愁危险,加速攀上崖顶。 大王峰巅地势平旷,是片齐膝高矮的茵茵草场,零星有几棵郁郁葱葱的古树。 站在峰巅,武夷美景尽收眼底,但见奇峰碧水,江山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东崖岩罅间有升真洞,千年不朽的船棺,让北方汉子谷昭啧啧称奇,叹为观止。 来之前便绿笛儿说,山顶上还有一道岩罅,宽约一米多,深不可测,投石而下,声殷殷如雷,片刻方息。 相传是宋代遣使者送 “金龙玉简”的地方,故名 “投龙洞”。雁南迁对此地并不陌生,几十年光阴荏苒,如今旧地重游,不胜感慨。 叹道:“今日便是死在此峰,也算是落叶归根了。”陡听远处一声长笑, “好说,今日魏某定当成全你,你的尸骨便扔进这‘投龙洞’如何?”三人回眸一望,却见魏孤行等人早已来到。 谷昭知道此人生性多疑,必然早来了不止一时半刻。三人互视一眼,向魏孤行走去。 却见忘愁正低头在魏孤行面前不远的地方往一道岩罅里扔石子。扔的是全神贯注。 丝毫不在乎威胁就在身边。谷昭暗地里捏了把汗。魏孤行傲然道:“怎么就你们三个人吗?”雁南迁道:“尊驾贵为东厂至尊,怎地连数也不会数吗?”魏孤行鄙夷指着忘愁道:“怎么,你们不会把这个傻小子也算做一个人吧?哈哈。”谷昭道:“你们不是连傻小子也还缺一个?”魏孤行身后是安平和柳川弘义。 笑道:“还有一个老熟人,不好意思跟各位相见,她说了迟早是要见得,请稍安勿躁。不过,就你们这三个半,本督主和柳川便足矣。”白筱天道:“既然如此,不必多说。”说罢,亮开架势。 凝神应敌。谷昭唤过忘愁。忘愁喜滋滋看着柳川,猛地一吐舌头。柳川根本看不见,倒把安平吓一跳。 尖着嗓子道:“督主,这傻小子可小窥不得……”魏孤行一摆手,胸有成竹对安平道:“老对老,小对小。安平,你和柳川招呼下这两位老爷子。”安平应命。 带着柳川向后退了五丈,二老早有计较。跟着过去。这边只剩下魏孤行独对谷昭和忘愁。 魏孤行目光灼灼对着谷昭道:“谷昭,本督主这么多年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知道为何吗?”谷昭点头。 魏孤行一愕。谷昭道:“你自然是想说,没我谷昭,就没有你魏孤行的今天对不对?”魏孤行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不错,没有你当年对本督主的所作所为,本督主或许至今依然胸无大志,沉湎于酒色,一事无成。”谷昭打趣道:“那你怎么感谢我这个恩人?”魏孤行呵呵笑道:“将你碎尸万段。”谷昭道:“你就是这么感谢恩人的吗?”谷昭近距离观察魏孤行,仅仅从中找出些似曾相识的影子,皆因魏孤行苍白如纸的面孔始终呆板严肃,他的心情只能从声音语气来判断。 这个面孔看来不是魏孤行本来面貌。魏孤行转首踱步,悠闲自得,仿佛胜券在握。 良久才道:“大王峰,我喜欢这个名字。有气派!仅仅为了这个名字,我也会与你决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无论谁活着离开大王峰,亦都是日后的王者。”谷昭道:“谷某若是活着离开,绝不会是你所说的王者。谷某大业一定,便会归隐。”魏孤行哼道:“那是你傻,你去过东瀛,自该知道织田信长的事迹。人生五十年,匆匆如梦幻。别人的五十年,封侯拜相,荣华富贵。为何你不去争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别跟本督主说什么归去来兮。其实我早就看透了,人心不古皆有不甘心,只不过争不过别人,受不起挫折,便摇首一变,自诩什么清流人士,躲到深山野林,充圣装贤,号称隐士。待不了几年,受不了山野之苦,便又重返市集,又号称什么‘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一派的自吹自擂,最是无耻。”谷昭道:“‘吾有布衣之心,子有衮冕之志,各从所好,不亦善乎?’倘若人人都跟你一般,争强好胜,残虐百姓,祸乱天下,那天下何以为存?”魏孤行反击道:“若是人人跟你一般,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与草木何异?人活着,便要享受。”谷昭冷笑道:“可你就算得到天下,还能享受吗?”魏孤行明白谷昭暗有所指,怒火急升,但他知道是谷昭故意气他,好叫他心浮气躁。 于是强压怒火,反唇相讥道:“你的兄弟就比你聪明得多,他知道此生的意义何在,并为之努力了,本督主敬佩他。”谷昭一听魏孤行说出李维,埋藏内心深处的怒火,立刻爆发了。 喝道:“今日便要替他讨个公道。”说罢,谷昭身上冉冉白气蒸腾,已将白羽罡气提至极限。 魏孤行嘿嘿一笑,扫了眼忘愁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让你们见识下本督主的‘玄阴火阳’神功。”话音甫落,耀眼蓝芒晃眼,谷昭的信玄绽放出十八道剑气,已然汹涌而出。 魏孤行左袖一挥,一道气墙瞬即形成,右手不停,轻轻一舞动,便搅起一团炙烈的气流击向谷昭。 这一挡一击须臾间完成,配合的妙到毫巅。好像并不是谷昭在进攻,而是魏孤行率先攻击。 谷昭离魏孤行尚有一丈多距离,便觉炙炎扑面。空气有股烧焦的味道,眉毛似乎都被烧掉。 关雪寒多深厚的内力,尚被一掌灼伤半边经脉,永不得痊愈。谷昭哪敢硬接? 信玄回防,撩起一道气芒扫向魏孤行右手。魏孤行右掌下压,掌风击在信玄之上,一股热浪迅速从信玄刀上传递到谷昭掌上。 谷昭暗叫:不好,隔物传功!一个后翻,倒飞三丈开外。信玄几欲撒手,硬被谷昭强行忍住,手心烫掉了一层皮。 魏孤行好整以暇,道:“小心把你手烫糊了,还是本督主给你降降温吧。”说罢,身形一起,朝谷昭扑去,半空中左掌朝谷昭迎头虚抓。 清碧色的掌心透出一股无形的极寒之气朝谷昭罩去。谷昭知道必是玄阴掌。 有了刚刚的教训,再不敢拿信玄去顶,侧身闪过。转到一侧,腰马一沉,信玄猛地一旋, “潮去潮来”内力绵绵洒洒,却暗含万钧之力,拦腰切去。魏孤行身在半空,袍袖急舞,尽数将谷昭刀气化去。 冷哼道:“凭这些也能伤的了本督主?吃我这招。”双掌合力,阴阳互撞,但听砰的一声,激出一道硕大的气球向谷昭飞去。 谷昭一式 “乘风破浪”。远远一刀劈中气球。不料,气球瞬即爆开,内力四下激散。 谷昭仓促间,堪堪避过,身上已是褴褛不堪。魏孤行嘎嘎狂笑道:“用不了一会儿,你就要赤身裸体跟本督主打了。”这么多年宿怨,魏孤行有意多多折辱谷昭。 因此,并不急于下杀手。孰料,笑声未歇。只见谷昭凝神作势,几经变换,信玄爆发出来的妖冶气息,已然完全覆盖住刀身。 犹如一把光刀,绚丽多姿,璀璨夺目。谷昭终于发动了平生极少使用的 “白羽幻仙剑”。剑出必杀,无血不归。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 “白羽幻仙剑”一剑二式更加完善。对魏孤行而言,仿佛见到无数道彩虹从身体各个方位袭来。 整个人如同被封堵在七彩的牢笼,这个牢笼在迅速缩小,只有一霎那来决定生死。 魏孤行内心生出一丝惊慌,瞳孔急速放大,眼里看到的幻剑,自四面八方层层裹挟而来,毫无破绽。 好个魏孤行,紧急时刻索性闭起双眼,将内力释放到最强,凭内力感应越来越紧的剑网。 这一瞬间,魏孤行感应到了谷昭剑网的弱点。魏孤行恍然大悟,狂啸一声,将内力提到极致。 如一道流星,迅疾朝着谷昭撞去,要凭此招分个生死。二人内力一遇,谷昭内力自然不敌。 白羽幻仙剑瞬即告破,魏孤行余势直顶谷昭。谷昭避无可避,被魏孤行内力透体,只觉喉头发甜,气闷至极。 这时,一旁的忘愁终于按耐不住。忘愁来时,已被红泠嘱咐多遍——谁要是打谷昭,你就打谁。 但忘愁骨子里仍觉得以众凌寡可耻。是以,一直袖手。此刻,见谷昭性命攸关,情急之下,飞身而来。 一把推来谷昭,生生接下魏孤行掌力。魏孤行 “咦”了声,抽身后退,刚一旋身,左掌便带起一团寒气推向忘愁。忘愁乍一伸手要接,被冻得一哆嗦,急忙猴窜开。 魏孤行紧追其后,随着忘愁上窜下跳,玩起了追人游戏。谷昭苦笑摇摇头,略微调整下内息。 好在魏孤行只是运用纯内力,没受玄阴火阳侵蚀,伤势在重亦可复原。 这边,二老也和柳川弘义斗在一处,打得难解难分。二老跟柳川弘义多次交手,总结了许多经验:第一,不硬抗;第二,利用其目盲优势,充分施展轻功与其游斗。 另外,万不得已还有护身法宝。谷昭见二老尚未运用护身法宝,看来还能坚持。 于是,留心观察忘愁这边。只见魏孤行追了半天忘愁,终于沉不住气,后面骂道:“你这小猴,都说你万分厉害,有本事使出真功夫跟本督主一战。”忘愁见魏孤行停下,也站住,摇头晃脑,使劲吐舌头。 表示,就不跟你打。魏孤行无计可施。回头看了眼歪坐在地的谷昭,立时心生一计。 魏孤行狞笑道:“你能跑,他可跑不了。”说罢,提起双掌朝谷昭奔去。 这下子,忘愁慌了。急忙向魏孤行追去,魏孤行是故意钓忘愁。见忘愁追来,佯装快跑的样子,忘愁不疑,提速欲超过魏孤行。 不料,魏孤行朝谷昭遥空一掌,忘愁刚从魏孤行头顶越过。魏孤行掌势突转,向上方的忘愁击去。 忘愁心地淳朴哪里料到这一手,半空中避无可避。本能将内力集于丹田,啪的一声,忘愁被击翻三丈开外,当即昏厥过去。 魏孤行哈哈狂笑不停,走至谷昭面前。道:“谷昭啊谷昭,你们就如同赌徒,现在知道押错了筹码了吧?傻子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傻子。自古‘力不敌智’,更何况本督主力智兼备。”谷昭早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无论是军力相比,还是武力相比,义军方面都处于下风。 押忘愁也只是求个万分之一的机会。再说,以当下的魏孤行来看,忘愁无论如何都不是魏孤行的对手,输也是快慢的问题。 谷昭道:“谷某承认败了,冤有头债有主,你魏孤行若是个人物,就不要再为难其他人了。”魏孤行哼道:“你是想叫我放过这三人?”看了眼远处被柳川逼得上窜下跳的二老,知道己方已然全胜,心下大悦,道:“好说,只要你给本督主磕三个头,本督主就放过他们。”谷昭点了下头,佯装起身跪拜,实则一口鲜血,正好到了嘴边,用力朝魏孤行喷去。 魏孤行机狡万分,一抬脚,谷昭跌飞丈外。从忘愁身上滚过,血液淋了忘愁满脸。 忘愁浑浑噩噩间闻到腥热的血液,顿时被激醒。一睁眼,见到鲜血,黑色的瞳仁瞬间变红。 魏孤行走至朝谷昭身旁,抬起左脚,正要结束这陈年宿怨。同时,这一脚下去,也等于一脚踩定了大明江山。 心中得意的无以复加,脚在半空,却突然踏不下去。因为,此刻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压抑感充斥在他身后。 那气息犹如大海波涛,层层翻卷怒涌。一浪紧接一浪,咆哮着席卷向自己。 自己便如同海中的一叶孤舟,时刻都有倾覆的危险。魏孤行猛一回头。 只见忘愁犹如天魔般挥舞着双手,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忘愁已然使出了石壁神功。 自认为精通天下各门各派武功的魏孤行却头一遭见过此等奇招怪式。武功到了一定程度,每个人所展现的招式,蕴含的气息大不一样,而对手的感觉也因己身修为而异。 在魏孤行眼里,忘愁身前如同无数黑面散发金光的菩提,重重压来。魏孤行大骇! 近年来,遇敌头一次想到了逃!眼见金佛撞来。魏孤行脚尖点地,飞身跃起。 金佛一击扑空,竟如同实物般迅即收回忘愁掌内,化的无影无踪。魏孤行惊道:“这是什么功夫。”忘愁一抬眼,锁定魏孤行方位,掌心向上,金佛迅即又从掌心飞出。 魏孤行正好落下,堪堪避过。身子一打滑,在忘愁身前急速转动,忘愁几次击空。 魏孤行心下稍安,眼见金佛杀伤力,自信能够抵挡,遂停下运起 “玄阴火阳掌”十重天。卷起极寒极烈的两道内力,将忘愁牢牢笼罩。内力所过之处,木石一触即为齑粉。 二人斗得天地色变,难分难解。魏孤行越斗越是心寒, “玄阴火阳”从一开始的十重天逐渐提升至十二重天也只是勉强抵住忘愁浩瀚如海的内力,更让他惊骇的是,几百招过后,忘愁如此剧烈运用内力,内力竟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 而魏孤行内力全靠旁门左道而来,时间一长,内力损耗加剧,一招疲软便会加速败亡。 魏孤行自知必须速战速决,灵机一动,拧身后撤,喝道:“小子,好内力,有本事对上三掌。”说罢,宽袖上抬,鼓起一掌推向忘愁,忘愁虽然入魔,但也能听明白对方意图,毫不避让,也鼓起一掌推去。 二掌相交, “啪”的一声,魏孤行连退三大步,而忘愁一步未退,借势向前再出一掌。 二掌再次相交,魏孤行又被震退七八步,方勉强站住,忘愁乘胜追击,又一掌推至。 谷昭暗觉不妙,魏孤行按说该不至于如此。急道:“不可。”但忘愁入魔,只知道打人,哪里还听话。 这一掌眼看就要击到魏孤行身前,魏孤行嘿嘿一笑。宽袖一舞,隐含一团银光。 忘愁不防,身上 “噗噗”连中三剑,最后一剑正中左胸,透胸而入。而魏孤行为除此大患,拼着受伤,亦被忘愁掌力击在肩胛骨,肩胛骨顿时碎裂。 魏孤行一击得手,踉跄后退数步,一手扶肩,强忍剧痛,看着缓缓歪坐在地上的忘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这边,白、雁二人知道谷昭危急,欲救而有心无力。 急忙使出最后法宝,各自掏出两面小铜钵。二人施展轻功急速围着柳川弘义拍动铜钵。 柳川目不能视,全是靠耳朵辨别。被二老一扰乱,顿时,陷入困境。安平便在旁指点,白筱天抽冷子,清天指法一弹,安平立即鸦雀无声。 这时,白筱天看到忘愁被击穿左胸。情急之下,顾不得敲钵,知道再不拼命,等魏孤行过来也难逃一死。 于是,合身运起十成内力,击向柳川弘义。雁南迁也正有此意,一拼了之。 当下也奋起全力击来。柳川弘义耳朵刚一清静,便觉察出两道气息近身,此刻躲闪已来不及,遂旋身一退,两掌分击二老。 三人内力相交,二老同时被柳川无与伦比的内力击飞。但二人每人多出的一掌也牢牢让柳川吃了两记。 柳川虽然厉害,白、雁二老一甲子的内力也不是白来的。三人因此几乎同时向后跌飞数丈,倒地半天爬不起来。 如此一看,反倒二老伤势稍轻。魏孤行这边刚搞定忘愁,一扭头那边四人一眨眼功夫也都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眼下,在大王峰顶唯一站着的便是他魏孤行了,不禁又得意大笑半晌。 看着忘愁眸子中血色渐渐退去,眼皮耷拉下去,光芒尽散。魏孤行嘿嘿笑道:“小子,你果然了得。但本督主说了,自古‘力不敌智’。你还年轻,哈哈……”说着,慢慢靠近忘愁,以他估计,被刺穿心脏的忘愁应该已然死去了。 但他谨慎惯了,不确定煞星已死,难以宽心,于是伸过手去想探探这个煞星的鼻息。 就在手刚伸到忘愁脸前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忘愁放在膝上的手掌,突然抬起,绵绵软软按向魏孤行左胸,这个动作缓慢至极。 在平时,别说武林高手,就连普通人也绝难碰到。但此刻魏孤行经过连番恶战,体力消耗过剧,加上肩胛骨碎裂,半个身子痛痹不堪,行动受制。 而最重要的是他绝没料到死人会动。所以,看似不应该能按到的一掌,却真真实实地按在魏孤行胸前。 二人就这个姿势持续良久,魏孤行方萎靡歪倒。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风抚过山巅,大王峰顶寂静如常,仿佛这些人已化作泥土。 一声娇笑打破了沉寂。雨飘不知从哪里上山,负手悠闲地来到众人面前。 看到忘愁的样子,面色一变,急忙过来,轻轻托起忘愁的下巴颏。看到忘愁透胸的长剑,回头看了眼歪在地上的魏孤行。 魏孤行虚弱至极,仍自笑道:“怎……怎么……你……心疼他了。”雨飘哼了声, “我不是告诉你,忘愁是我的,不要伤害他吗?”魏孤行道:“本督……主凭……什么听你的,你……你……为何迟迟才现身?”雨飘反唇相讥道:“本姑娘凭什么听你的?”魏孤行道:“你……”雨飘从怀中掏出一个羊脂小瓶,倒出一粒丹丸,朝魏孤行一晃,便给忘愁喂下。 雨飘问道:“督主大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吗?”魏孤行摇头,看到忘愁苍白的脸色,服下丹药后,瞬即有了血色。 猛地想起一物,两眼放光,道:“是……是……万年……参……王,原来……你……”雨飘点头笑道:“万年参王不是传说,其实忘愁早就采到了,在迷子林一见到我就给我了,我当日提议把他封印也是怕他说出此事。”说着,柔柔地看着忘愁,饱含歉意。 道:“不过,忘愁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忘愁?”忘愁此刻在雨飘身前就像只受伤的小猫,委顿不堪,毫无挣扎之力。 魏孤行呼吸急促,道:“本督主……也……不怪你,快给本督主一粒,你要什么,日后都有。”雁南迁躺在不远处,阻道:“雨飘,不可一错再错,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父母吗?”雨飘扭头看了眼雁南迁,恨声道:“休提我的父母,若不是他们调教的好女儿,我岂能遭受这些年的虐待。即便是我毒杀了她,亦不能解我心头之恨。”魏孤行道:“原来雨侬是你杀的,好……好……成大事就要如此,本督主不怪你,快快给我一粒。”雨飘又从怀中掏出羊脂小瓶,倒出一粒,魏孤行紧忙接过一口吞下。 雨飘问道:“怎样取出软剑。”魏孤行道:“用你的……玄阴……掌封住他的伤口,以免拔剑时流血而死,这小子被刺穿心脏还不死,真是怪胎。”雨飘道:“谢了,忘愁恐怕会喊痛的。”魏孤行奇道:“他……怎么会……喊……”突然,面色一紧,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看着雨飘。 雨飘叹道:“他会喊痛。哦,忘了告诉你,忘愁早被移心换脉,心脏不在这里。”魏孤行的眼睛、耳朵开始慢慢渗出鲜血。 颤巍巍指着雨飘,道:“好一个欧阳雨飘,不愧是我徒弟,哈哈哈哈……”笑声一歇,在无动静。 雨飘按照魏孤行所说,用玄阴内力顺着剑身封住忘愁伤口,然后一用力,软剑拔出。 大王峰顶立即传来一声惨呼:“疼啊——”忘愁疼昏过去,雨飘为其敷了止血药物。 然后,站起看着瞠目结舌的众人,道:“自打从小琉球回来后,小女就想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上只有忘愁对我最好,对我最没有企图。我呢,也只有忘愁这一个亲人,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将他夺走。当年或是以后有心欺负我的人,我都会让他死的很难堪。”目光森森地看着众人,继续道:“你们对雨飘很好,但你们知道我的秘密,我在你们面前永远都像做错事的孩子,所以,你们都得死。”说罢,雨飘转向谷昭,走到谷昭身前。 谷昭叹道:“要杀便杀吧,毋须多说。”雨飘道:“谷大哥,其实你一直对雨飘很好,还不计较雨飘曾经陷过害大哥。”谷昭把眼一闭,实在不想再看蛇蝎女的表演了。 雨飘拔下银簪,簪头反射着蓝芒,正待插下。陡见 “探龙洞”内闪出一人,雨飘冷不防,被来人一掌击飞。正是李长河。按说以眼下雨飘的武功,绝不至于输给李长河。 但雨飘全然不防,被一击正着。李长河击飞雨飘,便要跟上再击一掌。 谷昭喝住道:“李老弟,不要杀她。”李长河诧道:“除恶务尽,难道谷大哥怜香惜玉吗?”谷昭摇头道:“关伯伯就在营内养伤,还是让他处置吧。”李长河这一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连谷昭也感到惊奇,但谷昭稍一想也不太奇怪,跟李长河接触这段时间,已然明显感到李长河深受古东城感染,他才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不管什么誓言约定呢。 一句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多亏李长河师徒的目的还是好的。雁南迁道:“好你个长河啊,我说你小子老问我在哪决战呢?原来你是要暗藏伏兵。”原来,李长河知道了谷昭决战计划,便料定魏孤行生性多疑,绝不会同意在天游峰决战。 因此,利用雁南迁跟古东城私交的关系,多次追问。谷昭为防人多嘴杂,破坏决战,因此,只告诉寥寥几人。 雁南迁是参战人员自然第一时间知道,而李长河因此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李长河道:“实不相瞒,在下不敢破坏各位计划,让各位蒙上不义之名。但此事关系重大,怕前辈们失败,会殃及天下无辜。晚辈因此在此埋伏,希望能助大家一臂之力。”谷昭道:“你何时来的,如何骗过了魏孤行。”李长河道:“我一知道地点后,便迅速来此躲在探龙洞内,足足比魏孤行等人早来了半天。他们倒是机警,里里外外查探了一遍,甚至连那些船棺都不曾漏下,好在没觉察出在下藏身于此,唯独被忘愁丢下几块石子砸的头现在仍痛。”众人欲笑,却痛得笑不出。 雁南迁道:“不愧是老古的徒弟,你出现的火候掌握得很好,若是在魏孤行刚受伤时你便出来的话,很可能就白白埋伏了。”李长河道:“那是,虎病威存。受伤的魏孤行恐怕也绝非晚辈能敌,所以晚辈一直未敢现身。”谷昭心想,魏阉自称一生谨慎,跟李长河一比差远了。 突然想起怎的就他二人说话,师父半天没言语了。急忙喊师父,李长河过去一看,白筱天伤势严重已然昏厥。 李长河将三女接到峰顶照看伤员,自己回营去喊帮手,大家伙七手八脚将众人运回大营。 同时,武犇将魏孤行尸首悬在城头,魏营果然大乱,义军趁势出击,一日间大破魏营。 围困兴田的黄章部得到消息,立即军心大乱。兴田守将在邵德,王安等人侧面协助下,开城出击,痛击黄章部,黄章节节败退。 义军从各城全面出击,气势如虹,势不可挡。北上浙江,所到之处,无与之争锋。 大军浩浩荡荡,几乎毫无阻拦地进军京城。义军大业完成指日可待。白筱天等人伤势稍微好转后,眼见忘愁虽然有参王护命。 但伤势严重,终日昏迷,若想活命,非少林寺大还丹不可。于是,决定和雁南迁,韵清送忘愁回少林寺。 一来,也算是完成了至善大师的嘱托。二来,白筱天和雁南迁亦可在少林养伤。 雨飘交给关雪寒处置,雨飘自小跟关雪寒长大,父女感情极深。关雪寒面对这唯一女儿,几欲痛下杀手。 最终还是不舍,最后决定带着伤重的雨飘返回天山。发誓将其囚在天山,终生不得下山。 关于柳川弘义的处置,众人伤透了脑筋。白筱天考虑到此人虽然为害,却苦于被人利用。 自身并不知道所为。于是,决定将其关到少林寺后院。至真专门给腾出后院,由二老居住,一面养伤,一面看管柳川弘义。 红泠和竹叶儿舍不得忘愁,一路尾随师父去少林寺。这样下来,义军大营,谷昭亲朋走的走散的散。 只有绿笛儿不离不弃,始终在身旁。大军北行数天,眼见京城越来越近,大军克下京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谷昭不得不为后事做提前准备,寻思着便来到信王的房间。二人礼毕。 信王乖巧至极,套以古东城的关系,在谷昭面前自认为弟,谦恭道:“不知大哥找小弟何事?谷昭道:“眼下,京城在望,谷某对前途十分迷茫,不知道信王有何见解?”信王道:“自然是进。魏阉即将授首,义军大业也将完成,此时岂可迷茫?”谷昭点头道:“可是,进京后又将如何?” “这……”信王低头不语。当前皇帝乃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对自己还不错。 信王年轻,此刻才考虑这个问题,也感到棘手。谷昭转问道:“我大明地大物博,应有尽有,人不可谓不多,兵器不可谓不精,然而为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信王道:“弟认为,皆是贪官误国。”谷昭诧道:“难道仅仅是贪官所为?”信王道:“谷大哥有所不知,这里的贪官乃是泛指,当年祖上洪武帝曾讲过,‘不仅仅贪钱,贪物者为贪官,贪声贪色者,贪权势者,贪奉谀者,贪享乐者,都是贪官!’因此,洪武帝凡遇廉能之官犯有过失,俱能宥免,其余之贪者,摇政害民,罪虽小也要重惩!是以,我大明开国之初,臣民上下一心,国泰民安。”谷昭本意是想说皇帝的责任。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大明的衰亡早在万历开始,亲小人,远君子也都是皇帝的所为。 到头来归结为佞臣误国,把责任一推了之,这样的皇帝不是昏君是什么? 今见信王丝毫没有理会谷昭的意思,谷昭心下陡增忧虑。想起陈衷纪临走时的言语,信王这么年轻,虽然已经出类拔萃,但思维显然仍有偏颇。 能否在此风雨飘摇的时刻力挽狂澜?谷昭忧心至极。信王见他不作声,以为自己说的话不和谷昭心意。 急道:“弟才疏学浅,还望大哥指教。”谷昭叹道:“治国之道不同,不是才学的问题。学富九车未必能治理好国家。”此话一出,信王何等聪明,焉能在装糊涂。 急忙站起,朝谷昭深深一揖道:“谷大哥胸襟广阔,心底无私。弟好生敬仰。弟今日之语或许轻率,但弟向大哥保证,他日弟若能君临天下,定不辜负谷大哥,不辜负天下人,鞠躬尽瘁,尽快荡平四海,还天下太平。”信王向谷昭这一郑重保证,谷昭见他态度决绝,转忧为喜,心道,或许日后加以磨练成为一代明君未尝不可能? 况且还有义军将领辅佐。遂下定决心,保信王继位,跟其他将领一商量,众人都无意见。 大军兵临城下不久,天启帝不堪重负。下旨请义军将领进京面圣。众将开会商议。 武犇道:“皇上终于肯见咱们了。”刘长今道:“当初咱们想见他,见不上,现在咱们还不见了呢。”邵德道:“我义军并非造反,天启帝仍是咱们的皇帝。圣旨来到,焉能不见。”余新道:“见就见,咱们的目的也该实现了。”众人发完见解。 谷昭看向信王道:“王爷有何见解?”信王道:“小王正要去见皇兄,好将义军的意图告之。希望他能痛悔前非,重新做个明君。”刘长今道:“无药可救了,还劝个鸟,依老刘看,咱们直接拥戴信王登基,逼皇帝退位。他若不退,就直接咔嚓……”说到这,方想起信王乃是其亲弟弟,紧快住口。 余新骂道:“老刘,你那脑子就是孩童般幼稚,说了多少遍咱们不是造反。只是清君侧,除奸宦,还天下清明。”谷昭道:“我同意信王的办法,京都乃我大明的心脏,妄动兵戈只会损害我汉人的元气。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再动兵戈。”许巍道:“谷统领说的是,眼下皇帝着了急,自顾不暇,岂能再护着魏阉?还是由信王去说服皇帝诛除魏阉及其党羽,还天下清明,我等便可卸甲归田。”王安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的上上之策。虽然,皇上势力消耗殆尽,但京都一旦开战,皇上必会将京城内百姓临时充军,到时无辜恐再次遭戮。”众人俱赞同。 信王见议案通过,无人反对,遂站起道:“小王决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此次进京定会说服皇兄。实在不行……总之,定会给大家满意的答复。”武犇道:“信王爷切莫忘了禁军都指挥使崔呈秀此人,他可是魏阉的人,手里颇有些实力。”众人想起此人,这是魏阉唯一的臂助,不可不防。 谷昭站起道:“此次,谷某将陪伴信王进京面圣,也为了保证信王的安全,武老弟及众将军在城外守候便是。”众人闻言,有谷昭和李长河陪伴,谅崔呈秀和魏阉二人也毫无办法。 夜里,谷昭找到绿笛儿,面色凝重而疲惫。绿笛儿知道必有大事。谷昭道:“明日进京面圣,凶吉难料,笛妹我想……”绿笛儿知道他要说什么,打住道:“我们生死与共,你答应过再不离开。”谷昭道:“正因为此,我才想将你妥善安置一地,我若平安回来,便来找你。”绿笛儿气道:“这算什么生死与共,有难同当?”谷昭握住她的手,道:“笛妹,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决不分开。”经过一番苦劝,绿笛儿终于答应谷昭,约定好地点相会。 第二日,谷昭精选了十几名功夫上乘的手下,和李长河等人护送信王上路。 一路信王腰牌开路,顺利到达了紫禁城。在太监引领下,到了皇帝书房泰和殿外。 几百名锦衣卫,刀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守在泰和殿外。谷昭等人留守殿外,信王一人先行进入大殿。 足足有一个时辰,信王方颓然从殿内走出。谷昭追问结果,信王摇头道:“皇兄似乎病得很重,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不过他说,他想见你。”谷昭闻言,径直走进大殿。 进了大殿正厅,只见大殿内立有十几名文武大臣,面色凝重,默不吭声。 有几个他也认得。谷昭目光一扫过,那些大臣急忙向其鞠躬作揖,面带恭谨。 在太监引领下,走过大殿,来到右侧的偏殿,只见里面光线昏暗,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男子躺在床上,只露着头。 谷昭凑近一瞧,正是当今皇帝。谷昭不忘人臣之礼,却也未行正式的大礼,只在病榻前深深一鞠。 旁边太监骂道:“混帐,见了圣上,如何不行君臣之礼?”谷昭冷冷回头一瞪,那太监被这眼神瞪得心神一凛,立即噤若寒蝉,双手掩面。 这时,床上天启帝开口道:“你就是谷昭?”谷昭道:“臣正是谷昭。”天启帝面色虽然憔悴,但话语却出乎意料的清晰,并非信王所说的样子。 天启帝道:“朕记得当年你屡破奇案。因此,先帝御笔钦封你为五品带刀捕快。朕继位后本想封你做官,但你坚辞不受。”谷昭更奇怪了,天启帝明明记忆也好的很,根本不象生病之人,道:“多谢皇上当年赏识,可大明官场腐败透顶,臣无心于此。”天启帝苦笑道:“好一个无心于此,但你却成为叛军首领,将朕逼得好苦。”谷昭道:“实乃情非得已,若是皇上早召见臣等,容臣等将天下黎明百姓之苦告之。或许,我们君臣就不至于如此相见了。”天启帝叹道:“朕知道,朕不是个好皇帝。但每个人的一生,并不一定由自己来抉择,不是吗?谷大侠?倘若你也出生在帝王之家,你还能象现在这般自由自在的做个游侠吗?朕好羡慕你。”谷昭闻得天启帝发自肺腑的心声,不由感慨万千。 当皇帝的在外人面前,有万般好,却不知也有颗孤寂的心灵无处诉说。 谷昭不禁宽声道:“只要皇上现在肯清楚奸佞,还天下公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天启帝苦笑摇头,喃喃道:“晚了,他们不会放过朕的。”谷昭没明白什么意思。 这时,天启帝突然一摆手,招谷昭近前。谷昭探首过去,天启帝耳语道:“若是真想帮朕,朕这一生的心血俱在乾清宫。请你手下留情,莫给毁了。”谷昭正要再说话,室外传来一片嘈杂声。 有人喊道:“不好啦,信王遇刺。”谷昭闻言大惊。一个箭步窜出殿外,只见信王倒地,胳膊上鲜血直流。 谷昭赶到,见信王并无大碍,方宽心道:“刺客,哪里去了?”信王道:“李护卫已然追去了。”谷昭重又检视伤口,恐怕带毒。 不经意与信王目光一碰。信王急忙躲开。谷昭心里 “咯噔”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时,殿内又传来大哗。太监尖着嗓子哭喊道:“不好了,皇帝遇刺了。”谷昭急忙冲进大殿。 却见殿内武士纷纷手持兵器,步步紧逼,环伺谷昭。谷昭喝道:“让开,你们怀疑谷某不成。”众人慑于谷昭声威。 一时,反被谷昭逼退。谷昭冲进偏殿,只见刚刚还好好的天启帝口角溢血,已然气绝身亡。 胸上被子赫然鼓出一块。这时,殿外不断涌来锦衣卫,团团将大殿围死,喝嚷着拿人。 谷昭脑海一片混乱,瞬间发生这么多事情,头绪在哪里?这时,那太监见锦衣卫越来越多,壮着胆子,指着谷昭尖嗓喊道:“刺客就是他,武士,还等什么?”谷昭蓦地明白身陷局内。 瞪着太监道:“你敢诬陷我。”那太监道:“刚刚只有你和圣上私语。这里只有一个出口,除了你还有谁人?”谷昭闻言,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吓得众武士纷纷退怯。 谷昭劈手夺过身边武士长矛,朝床上扎去。太监大呼一声, “哎呀,保护圣驾。”武士们挺矛刺来。只听 “砰”地声,床板一翻,一个黑衣人从床上急窜而出,一掌抓住谷昭刺来的长矛。 谷昭只觉虎口一痛,长矛竟被劈手夺去。那黑衣人长矛荡起一团气流将堵在门口的武士尽数震飞。 黑衣人紧随其后跃出,向殿外奔去。谷昭紧随其后,迅速扑至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蓦地回身,二人在半空中 “啪啪”连对二掌。谷昭被挫退数步,而那黑衣人则借着谷昭掌力横飘五丈开外。 几个闪落,跳出泰和殿,向外城奔去。谷昭随后跃出,一面挡开射来的箭矢。 几个起落,也消失在城上。谷昭施展出全身功力,勉强能看到对方一个黑点。 越追越是奇怪,魏孤行一死,柳川被困。天下谁人还能一掌将自己震退数步? 陡地,谷昭想起一人,难道是他!谷昭想到此,更是发奋急追,黑点终于越来越大。 不多时,前面出现一片村庄,黑点猛一闪不见了。谷昭追到消失的地方,环目四顾。 左边是一个水井,右面则是一户民宅。谷昭坐到井沿上喘粗气,这时,过来一个村姑。 老远就道:“哎呀,你怎地坐在井沿上。小心,那可是个枯井,井沿松垮了,里面有七八丈深呢,掉下去非摔死你不可。”谷昭闻言,探视黒幽幽的井口,计上心来。 道:“这位大姐,你可看到有个黑衣人去了哪里?”村姑正要答话,见谷昭拼命努嘴。 立即会意道:“北边去了。”谷昭道:“嗯,多谢了。”说罢,几个闪落不见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井沿上伸出一双苍劲的手紧紧扒住井沿。旋即,一个黑衣人从井内一跃而出。 村姑正探头探脑躲在一旁观看,见真冒出有一人,好奇大叫:“还真有人嗨。”那黑衣人闻言立即警觉,见谷昭悠然端坐在对面屋檐上,道:“尊驾不必藏首藏尾,以你的武功何必被谷某追得乱窜?”那黑衣人不作声,反倒将脸上黑巾又向上拉了拉,生怕掉下被谷昭识破一般。 谷昭心知此人必是熟人,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黑衣人双眼,那黑衣人调转身形,起身便跑。 这次谷昭没追,黑衣人刚舒口气。谷昭在身后断喝一声:“古东城!”那黑衣人脚步一停,回首看了眼谷昭。 谷昭从这一霎那间看到了一双充满复杂表情的眸子。旋即,黑衣人便消失无踪。 谷昭怔坐在屋檐,情绪跌到极点,任冷风吹抚。第二年,过年不久,信王在群臣和义军将领的拥戴下,正式继位,史称崇祯帝。 他果然没负众人所托,始终是个勤政的皇帝,一生努力挽救飘摇的大明帝国。 而武犇等将领并未有片刻喘息,马上便开始了新的征程。大明早年的流毒到了崇祯年间,数疮并发。 尽管,崇祯勤勉,但吏治的腐败,已到了无药可救的程度。武犇看透官场黑暗,不久,隐居海外。 秉承其师郁离子的遗志,做个海外游侠。泰和殿事后,世人再未见谷昭其人。 而弑君的黑锅,自此便扣到了谷昭的头上。——————————————————————————————本部完。 2009年6月16日晚9点。至此,《幻海逐流》第一部曲终于完结。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读者,感谢九天、死后的感觉、炼泅、书潴……作者现今太忙,《坏东西》也只能成为未完的遗憾。 不过,将来一有时间,我会先完成《坏东西》,然后再写幻海第二部。 幻海第二部大纲早已完成,将以忘愁为主线,展开一场为揭开身世的奇诡的南海之旅。 幻海第二部的写作时间,将取决于日后大家对幻海第一部曲的态度。如果大家喜欢,我会抛开一切,奋笔疾书。 否则,很可能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