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动物(高h)》 永恒的活火 这个有秩序的宇宙对万物都是相同的,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它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按一定尺度燃烧,一定尺度熄灭。——《万火归一》序言 『哥哥,你是我永恒的活火。』 …… 咔嚓。 秒针带着隐约的仓促掠过凌晨两点的最后一秒。 何妍熙合上手中的书,盯着墙上黑白色的简约时钟,崭新的,一如她从头开始的生活。 她起身走到柜子旁拿了玻璃杯,熟悉的光滑质感让她安心了些,她像往常一样在杯中倒了一半的纯净水,那在手中轻轻摇晃。 透明的杯子和透明的水,握住的、没有握住的,似乎都是虚无一片。 冰凉的水就这样顺着食道淹没进身体,肆意掠夺着温度。 她享受着迅猛蔓延的冷意,淡淡地转头望向天空。 凌晨的天空只有一片单调的深邃,幽深而空洞的窗,像野兽露出獠牙的嘴,吞下屋内漫溢而出的寂寥。 她的嘴角带着几分无奈上扬。离开了也好吧?起码他可以如愿清静了。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如愿地见不到讨厌的妹妹了,多么美满的事情,她忽然希望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一杯香槟。 想到这里,何妍熙抓着杯子的手因为不自知地过于用力而有些颤抖,杯中的水就这样随着她的手指微微起伏出不易察觉的波澜,令原本的虚无之感荡然无存。 她已经在这个陌生的住所闭门不出好几天,累了就睡到天昏地暗,醒了就随手拿本书遗忘了世界一般地看。在她二十二年的生活中,从未如此肆意过。此刻这样的肆意或许是她唯一可以感到庆幸的事情,她一向是最没有资格沉溺的那个人。小时候是,长大更是。然而每每思绪停下来的时候,所有关于他的影像片段便迫不及待地冲撞而出,带着不怀好意的耀眼光芒,吸引着她所有的目光。 没有丝毫不情愿,被光芒刺痛也没关系。 才多久呢?已经撑不下去了么?她仰躺在床上,自嘲地笑了笑。 何初恒这三个字,在她的眼睛里,在她的呼吸里,在她的思维里,在她的无处不在。一举一动,一瞥一笑,全是他,不可替代,不会遗忘,不能更改。这是她最爱的哥哥,十二年了。如何能在短短三天消磨掉漫长的十二年来,一点点粗暴地镌刻在自己每一寸灵魂上的,属于那个人的痕迹?她不知道。 遗失的灵魂 办公室内的时钟指针指向三。 凌晨三点。 何初恒心烦意乱地把手中的资料啪地扔在桌上,习惯性端起桌边的咖啡杯。他心不在焉,并未察觉咖啡已经凉了,入口是消散不去的冰冷酸涩。 苦意一直蔓延到心里,他今夜一直莫名其妙地烦躁,因为通宵达旦而疲倦不堪的双眼中写满了愤怒。 怎么了呢?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拿出手机,果然积攒了不少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他带着几分不可抑制的急迫一条条翻过去,脸色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条的名字看过去,没有。似乎难以置信一般,他放慢了速度一条一条仔仔细细倒着查回去,手指缓缓地按了最后一下,第一条的名字不识时务地跳出来,真的,没有。他眯起眸子,冷笑了一声,继而泄愤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欢快的碎裂声,像是某种嘲笑。 他线条十分悦目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动作顿了顿,随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不久,传来了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喂?” “子安,给你十五分钟时间立刻来找我。”不容分说便挂断了。 十分钟后,程子安火速赶到何初恒家里,胡乱穿上的衬衫扣子没有完全扣好,却更平添魅色。 “怎么了?!”程子安看到何初恒脸色灰暗格外郁闷地坐在桌边,还以为公司出现了什么大问题。 不料,他只是摆弄着手中的咖啡杯,不紧不慢地说:“没事。就是想找你陪我喝一杯。” 没有注意到语气中暗藏的怒意,被打扰了美妙夜晚的程子安顿时心生怒意。 “哈?!我的大少爷。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凌晨。”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凌晨三点多。你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心急火燎地赶到你家,就是为了陪你消遣美妙的夜色么?!”程子安俊美的脸即使发怒也眉目清雅。 话音刚落,接踵而至的尖锐刺耳的碎裂的声音让程子安着实一惊。 何初恒手中名贵的咖啡杯此刻已经成为碎片,起身时却已经挂上平时面具般的完美笑容,斯文柔和,清冷而格外绅士的声音带着标准的礼仪:“打扰到您我十分抱歉,如果您没有那个心情陪我消遣,那么请回吧。” 程子安看着他俊美清越的面孔,怒意……他没有掩藏好。 冷静下来的程子安能感受到他周身被刻意抑制的愤怒——这不像他。 何初恒通常都是微笑寡言的,如若一潭深水,你不可能察觉到他真正的感情。 冷静到可怕的妖孽般的男人,不动声色,却洞若观火。 那么现在,好像乱了分寸一样的他是怎么了呢? “初恒…已经很久没见你发这么大火了。怎么了?”程子安耐下心来,走过去,亲自把地上的碎片一点点收拾起来,目光撇到了地上被摔散了的手机。 以程子安对何初恒这么多年的了解,他通常不会把怒意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发泄,因为不屑。他会直截了当地解决让他不悦的一切来源,冷静而果决。 当然,这仅仅是通常,如果跟那个人有关,这些通常便统统不作数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工作效率几乎为零。”何初恒颓然失去了刚才的所有气势,低头看着桌上一片凌乱。 程子安把碎片扔进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抬头看着失魂落魄的男人:“工作效率为零?你最近像工作狂一样,即使何妍熙辞职了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工作落到你手里吧。” 何初恒在听到“何妍熙”三个字的时候厌恶地蹙起俊眉:“你能不能不要提她,嗯?!” “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妹妹怎么这么惹你讨厌。虽然她是你父亲的私生女,但好歹她是你妹妹吧?从小你那么欺负她她都忍着一声不吭,对你是百依百顺,现在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程子安忍不住冒着触怒何初恒的危险来替何妍熙打抱不平。 “不要提她,明白?”何初恒面无表情地挑眉看着程子安,怒意在浅褐色的瞳孔里面越发酝酿得浓郁。 程子安意识到再继续说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幸而何初恒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不会让你半夜白来一趟的,你有幸尝到本少爷亲自调的酒。”何初恒换上平时的表情语气,冷艳绝伦。 他随手打开不远处的柜子,精美的各式酒杯,以及各种调酒原材料:“你看,她走的很干脆,什么都丢下了。” 他带着不易察觉的眷恋抚过那些剔透的杯子,然后修长的手指轻勾拿起其中一个。 “Blue Margarita怎样?” 说着就开始动作,驾轻就熟地取出青宁汁蓝色柑香酒。 程子安看着十分起兴——极美的男人加上唯美的酒,连他都不禁觉得画面太奢华美好。 突然,一切仿佛被定格,何初恒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僵住。 “Tequila。她带走了。”随手丢下杯子,之前的怒意不知怎地就消失无踪,转头看着窗外凝重的夜色,何初恒淡淡地吐出一句话:“Tequila是Blue Margarita的灵魂,她特意带走灵魂,是在说我离不开她么?!” 程子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任何人,包括与何初恒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他,都不能摸透他的心思,更不用说去安慰他。 程子安一直隐隐觉得,何初恒的身上仿佛带着一个巨大的缺口,让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隐忍的表情。 其实程子安不知道的是,从十二年前何妍熙的出现的那一天开始,何初恒就换了一个人。 Lolita 何初恒借着酒意睡得很沉,埋藏在心底的回忆闯入纷乱的梦境。 “哥哥。”熟悉的呼唤。 遥远的温暖的风撩起白纱窗帘,将一片叶子吹进静谧的别墅。 柔和的空气流动依旧唤醒了在书房沉睡的少年。 骤然入眼的炽烈白色,夏天的阳光。 “初恒,我就知道你又懒在家里不去上课。”程子安斜靠在门边,头发被汗水浸漫得有些湿意,满满的阳光的味道,“初恒……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取持之以恒之意……讽刺么?” “我为什么要顶着烈日去听我早就明白的东西。”何初恒懒懒地起身,周身是与这样的夏天格格不入的清凉。 “说起来,你妹妹好像也没有去上学。”程子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来到窗前把风中如蝴蝶般飞舞着的窗帘拉开,“不过据说她在学校也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好像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何初恒有些不悦地微微蹙眉,随意解开了几个衬衫扣子,外面的风的确暖的过分。 “拜托,何妍熙是高中部出了名的校花,关于她的事情被男生谈论得津津乐道。”程子安凝视着窗外,“诶,老实说,你妹妹的确美。嗯……又不是那种一般女孩子的漂亮,很……特别,哈哈,我这种理科生词穷了,描绘不出来。” “你说够了没有。”一阵莫名的厌烦让何初恒也走到窗前想要透透气,顺着程子安的目光看过去,轻易便发现了在花园里看书的何妍熙。 大片大片的白色琼花像云朵一般攒蔟堆积,在细细碎碎落下的阳光中摇曳生姿。 何妍熙安安静静地坐在中央,凝成鲜明却不突兀的一抹雅致。 浅蓝色的棉布裙子,随着间或吹来的暖风轻轻扬起。 裙摆在膝盖处险险飘起,露出冰肌雪骨般的双腿。 …… “哥哥,你看,我新买了一条裙子。”她兴奋地跑到何初恒面前,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不贵的。” “嗯。”何初恒头也不抬地继续算着摊在面前的数独游戏。 “好不好看?”清冽如甘泉的声音悠悠然飘来。 何初恒抬起淡然的眼眸看她,不知怎地,目光骤然冷凝:“你穿什么不都一样丑。” …… 何妍熙静静地翻着厚厚的外文书,黑色长发柔柔顺顺地泻下来。 纯澈的颜色似是不沾染任何玷污。 何初恒转头看了看程子安毫不掩饰汇聚在何妍熙身上的眼神,忽觉万般刺眼。 “嘭”,窗户被关上。 “子安,我们下去说话吧。”何初恒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柔和浅笑。 程子安被他突然而来的举动惊得愣了一下,想不出什么端倪,于是点头。 “子安,你来啦。”二人刚下楼便看到从外面匆匆进来的何妍熙。 “小熙,新裙子很漂亮。”程子安由衷地称赞道。 “是吗?我还以为特别丑。”何妍熙惊喜地笑出来。 程子安就这样看着她的笑容,愣住。 好像冬日的一束浅淡阳光。 “别人跟你客套一下不要当真,你进屋做什么?”何初恒不自知地扬起声线,刻薄冷冽。 “做饭啊,今天子安在我们家吃吧。”何妍熙毫不在意地把书放下,进屋换衣服。 何初恒突然开始纠结: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对其他人都那样冷淡,唯独对程子安如此热情? 心中百般不自在,何初恒稍微思量了一下,继而笑问:“清琂最近怎么没出现?” “啊?她不是去了法国吗,我记得她叫你一起去,你不去,她就赌气自己去了……喂喂,你不会都忘了吧。”程子安一脸不可置信地说。 “哦,是么。”何初恒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道你怎么不去,你不是喜欢她么?转念又想起何妍熙这个假期也准备去法国—— “哥哥,我想去卢浮宫。”何妍熙轻轻合上书,一脸浅淡的向往。 “去做什么?”依旧是不经意地回答着。 “去细细品味那里悠远积淀的艺术气息,一个人静静走在空旷的回响中,体会那些千百年前的艺术家用那样或是张扬浓烈或是空明沉重的色彩所描绘的……寂寞?”少女靠着沙发眯着眼说着。 “一个人?”何初恒似乎并不是很在乎她所说的内容,只是抬头扬眉问了这三个字。 “是啊。”何妍熙茫然点头,心想他刚刚拒绝了清琂,肯定是不想去的,她不自己去还能怎样? “不许去!”何初恒就这样不再理会她。 …… 何初恒侧身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铅灰色云朵,修长的手指轻捻着薄纱窗帘。 “哥哥。”少女的声线独一无二,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起。 …… 疲惫的少女抱着书本在豪华柔软的沙发上缩成微小的一团。 吹弹可破的皮肤仿若透明,仔细看会看到那莹润雪白中带着隐隐的细微的伤痕,我见犹怜之意愈甚。 圆润的指尖划过领口,触过胸前的起伏,最后撩起一缕青黑柔软的发丝缓缓绕在指间。 少女有些不适地轻哼了一声,粉嫩的唇就这样紧紧抿起来。 何初恒不自知间口干舌燥,手上一用力,少女猛然惊醒。 “哥哥。”何妍熙若受惊的小鹿一般睁圆了眼睛,带着怯怯的声音说。 “很累?”何初恒松开她的头发,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 “嗯,有点。”何妍熙平静下来,一如往常淡淡地回答,“难得子安来了,把饭做得丰盛一点。” “这样,你好像……很喜欢他?”何初恒依旧带着笑容,语气不改。 “是啊,子安长的帅人又温柔,大家都很喜欢他啊。”何妍熙露出一点笑容,然后迅速收敛,她看到何初恒盯着她的眼睛中没了平时掩饰性的温和,这是他发火的前兆,迅速思索着哪里说错话了,痛感却从手腕迅速传来,“哥哥……” “帅,温柔?”何初恒狠狠捏着何妍熙纤细脆弱的手腕,冷冷地说。 聪慧若何妍熙立刻扑捉到了言语中的比较之意,立刻紧张兮兮地开口:“当然,子安没有哥哥帅的。哥哥是我见过最美的男人。” 这话是实话,说起来也十分诚恳顺当。 果然,何初恒似是被哄到的孩子,脸色稍缓,随之手腕上的痛意渐渐减轻。 何妍熙不易察觉地吁了口气,然后带着似有似无的失落伤感说:“而且,哥哥也很温柔啊,只不过不会对我温柔罢了。” 轻轻低下头,柔弱的声音持久而绵长。 富丽堂皇的灯光下,何妍熙紧紧地把书抱进怀里掩饰着自己愈演愈烈的紧张。 何初恒就这样开始不能自已,伸手托起她的小巧玲珑的下巴,轻轻吻在那粉嫩若蜜桃的唇瓣上。 外面是此起彼伏的虫鸣。 琼花大团大团地盛放。 “哥哥。”少女甜美的呼唤,夹杂某种奇异的渴望,像是魔咒一样。 “哥哥。” “哥哥。” …… “嗯?”何初恒急切地应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夜色正浓,头痛欲裂,周遭空无一人。 他无可遏制地胸腔窒闷,抬手将床柜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于是有了光 何初恒摆弄着新手机,上面的日期清清楚楚地显示着,11月23号。 何妍熙离开竟然已经十天了。 心中的厌恶痛恨以及某些不可明说的感觉开始漫延,浸溺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她的母亲是手段最高明的小三,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被八卦媒体奉为史上最强第三者,狠辣狡猾,美丽又擅长利用自己的美丽,杀人兵不血刃,步步为营,轻而易举入驻庞大的何家——千亿资产、名震亚洲的何家。 他的母亲却像电视剧里的圣母白莲花,有着最庸俗的故事——糟糠之妻、色衰爱弛,没有主角的光环,不被珍惜,弃若敝屣,从四十八层楼跳下,肉身碎得一如她支离破碎的心……那时他站在落地窗前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坠落,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他恨那个女人,也恨那个女人的孩子,只比他小三岁的孩子,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从小仰慕、视为榜样的父亲是多么的下流龌龊、始乱终弃。 同时,他也常常觉得,何妍熙跟那个女人一样是个阴毒伪善的狐狸精。 第一次被佣人领来的时候,稚嫩的何妍熙像个芭比娃娃似的精致,还不识时务地直视他,眼光发亮,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挪不开。 他被她审视得反胃恶心——她天生就像她母亲一样是个玩弄勾引男人的狐媚胚子,是见了男人就这样走不动路的淫浪交际花。 彼时,十三岁的何初恒虽然还是个未发育成熟的少年,却已经显露出了五官的精致绝伦,加上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令他无论走到何处都鹤立鸡群。 她单纯得不懂掩饰,仿佛要把他的眉眼身形全部描摹一遍。 何初恒终于被看的厌烦到底:“你看够了没有?花痴还是白痴?” 何妍熙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兴高采烈地道:“我昨天还在追《美味季节》,你长得好像男主人公。” “那是什么东西?”何初恒嫌恶地皱眉。 “漫画,Buddy连载的。”何妍熙兴冲冲地说,“你要看的话,我可以拿给你哦。” 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坦然直接的反应,何初恒愣了三秒,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她,何妍熙看着越来越近的俊美少年,笑的也越来越灿烂。 下一秒,何初恒手中的可乐便倒在何妍熙的头上:“你丑得像垃圾堆里的没有脑子的野猫。” 少年声线清澈,温柔地轻声慢语,却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本来就刺耳的言语显得愈发尖锐。 何妍熙的笑容就这样尴尬地僵在脸上凝固,褐色的液体顺着头发留下来,带着甜腻的气息,在精致高档的BURBERRY CHILDRENSWEAR童装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发出“嘶嘶”的响声,像是宣布着某些东西的开始。 少年下巴轻抬,耀武扬威地看着此刻沉默不语的少女。 漫长的空白。 几分钟过后,何妍熙若无其事地拿出纸巾把自己擦干净,抬头温柔地笑:“哥哥,以后要给你添麻烦了。” 何初恒第一次欺负她,看着她如此平静的反应,头一次不知说什么好。 就这样,何妍熙不自知地闯入了何初恒的世界。 那个本来被何初恒守护得没有缝隙的个人空间被何妍熙轻轻地打开一个出口。 于是有了光。 继而有了一切。 让她痛 收拾了一下东西,何初恒转身走出办公室。 不知不觉又加班到很晚,此时已经是午夜。 “倾色”是KT旗下的夜店,也是Z市最大的夜店,灯红酒绿的奢靡的代表,在夜色中妖媚地闪耀着。 夜的静谧不属于这里。 令人沉迷的流光溢彩,水蛇一般舞动的性感腰肢才是这里的标志。 何初恒走到吧台,独自一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一脸寞色,无意间便倾倒众生。 淡蓝色的液体划过浅淡的薄唇,流入。 是Bule Margarita,何妍熙最擅长调的酒。 此刻他只觉得味道很是不对。 他仍然一杯一杯地喝,已经是单纯地吞咽,丝毫没有品尝的意思,反正……怎样味道都是不对。 凝视蓝色的液体,火辣刺激的味道中,他突然想起她有一条淡蓝色的睡裙。 她平时在外的衣着通常正式而端庄,为了伪装成熟,喜欢选择色调偏暗的衣服…而在家,她却喜欢这样浅淡清凉的色调。 她清瘦的身材配上这样的色系,像极了未经世事的少女。 纯净,不染纤尘。 好像随时可以融入天际的蓝色。 加勒比海洋的颜色。 何初恒素来有分寸,不曾醉过,但如此不限度地喝烈酒,终究还是带了几分醉意。 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何妍熙曾经的话。 -----Blue Margarita是纪念死去的爱人。 -----哥哥,如果有人肯为了纪念我而创造出如此凄美的酒,那么我宁愿去死。 当时他很不以为意地回答: -----好啊,你先去死,然后我会为你创造一个比这还动人的鸡尾酒。 呵,你现在是死了吗?我是不是更应该多喝几杯庆祝一下。 青柠汁淡淡的酸涩的味道一直流进心里,越来越浓。 醉意越来越深,胃也开始隐隐作痛,却不愿停止。 仿佛停止了,就有什么东西再也不能支撑而崩溃一般。 机械地拿起酒杯,机械地喝下去。 带着些许隐忍的优雅。 …… 朦胧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喊:“妍希,你怎么才来!” 简单遥远的一句话。 此刻却重量非凡。 仿佛从天际的另一端闪击而现。 重重地敲打在他的耳膜。 心脏仿佛被劈中了,颤抖而兴奋着。 视线猛然转向门口。 迷醉中看到一个极其清瘦的女孩子匆匆忙忙跑进来。 昏暗中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貌表情。 不能思考,不愿思考。 仿佛一思考有什么期盼的东西就会改变。 何初恒几乎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拦住她急匆匆的脚步。 李妍希愣住,然后再也挪不开视线,这是怎样一个俊美的男人,像明星一样,不,比明星还多那么几分高贵的气质。 就这样像完美的天神一样,自然而然地与此处的凌乱颓靡格格不入,而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更让他魅惑妖娆。 “你去哪了?”何初恒带着怒气的声音霸道而落寞,问得李妍希一愣。 还未等她回答,便被眼前俊美非凡的男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混蛋!贱人!跟你的母亲一样,是狐狸精!” 声音被压抑的很低,只有李妍希听到了。 嘈杂叫嚣的音乐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李妍希险些站不稳,大脑依然在短路,满心的惊诧疑惑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痛苦? 突然,杯子从男人手中掉了下来,碎了一地的玻璃。 那么清脆的声音,仿佛身体的某个地方随着杯子一起碎裂开来,分崩离析。 男人皱眉——真的是醉了,酒杯都拿不稳。 “把玻璃捡起来。” 不容反抗的命令的口气,李妍希不知所措,只得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顺从,颤抖着开始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 鬼使神差般,男人一脚踩下去,狠狠地,仿佛要把心中的愤怒与烦闷全部印刻在那些碎片中。 李妍希尖叫着哭了出来:“你!你干什么!啊!” 血染红了地板,男人也在李妍希尖叫的哭声中清醒了几分——他竟然做出这种没品的事,糟透了,都是那个女人害的……突如其来的自厌令他双眸愈发冰冷。 周围开始有人往这边看,眼光却没有落在李妍希身上,而是不可忽视地看向何初恒。 燥乱的原因仿佛已经不重要。 所有人都把目光停留在了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中美得不可方物的何初恒身上。 因醉酒而带着些许迷离隐忍神情的何初恒。 那样遗忘了周遭的世界一般,自顾自地落寞着,却不知世界早已为他倾倒。 何初恒淡漠地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的陌生女人,自嘲般地笑笑,拿出钱包,随手掏出所有的钱,现金大概只有一万块左右,但医药费的话足够了吧? 他随手扔在地上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 他也曾这么踩过何妍熙。 那天他不知又为了什么小事找借口发脾气,把不知多少钱拍买回来的古董花瓶猛然扔过去砸在她身上,顷刻间血流不止。 她却不顾自己的伤连忙去收拾那些碎片,边收拾边柔柔地说:“下次砸的时候不要选这种易碎的东西啊,你在家不喜欢穿鞋,这些碎片清理不干净很容易扎伤你的。” 他突然不知为什么就十分不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纠结缠绕,让他喘息不过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脚踩在她手上。 她的手下就是成堆的花瓶碎片,那么锋利。 而他十分用力地踩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她痛让她痛让她痛! 她用力咬着嘴唇,脸色因为疼痛而发白,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抬头看他。她笑得那么无奈,眼神却是那么温柔纵容。 年少的他瞬间胆战心寒——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疯子! 神经病! 她为什么不哭叫求饶? 可是为什么她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可以毫不费力地令他那么不痛快?像是被什么撩拨着内心深处不被人触碰的秘地,令他隐秘地羞耻着、胆怯着、痛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