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的重生路》 第1节 ========================================================= 本图书由(greenphoenix)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崩坏的重生路 作者:桑靳陌 文案 上一世,宴长宁绝望自杀。重活一世,她誓要手刃仇人,保住邺国和至亲。 不过世事难料,这一世已偏离前世的轨迹,变得捉摸不透。再次殒命那人之手,她只道是宿命轮回。 时隔六年,宴长宁恢复记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离休夫。 重生之路已经崩塌,她仍决定继续未完成的任务,开始大杀四方。 宴长宁:秦国那头狼好可怕,我只想杀他,他却想泡我,什么鬼? 元胤:皇后要休朕,朕带着娃儿挽留,她不听怎么办?急,在线等! 文章原名《艳绝杀》,讲的就是一个颜好机智武力值高的公主,在复仇路上被傲娇腹黑爱脑补的帝王叼走的故事,希望小伙伴儿们多多支持,觉得还行的话帮忙收藏一下吧,谢啦!☆⌒(*^-゜)v 内容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主角:宴长宁,元胤,莫擎天 ================== 第1章 灭国真相 眼前的黑暗逐渐消失,开始变得明亮起来,宴长宁已能看到近处模糊的人影。华丽的宫殿,衣香鬓影的宫女,还有那个死了十三年的人!那时候他叫卫风,是邺国的辅国大将军,十三年前在楚邺两国大战中牺牲。现在他是灭亡邺国的元凶,楚国皇帝莫擎天。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才没露出破绽来。 莫擎天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一个人在外边?” 宴长宁极力忍下内心的波澜,用与平常无异的语气说:“屋里闷得慌,想出来透透气。”说着挣脱莫擎天的手,摸索着走上台阶。 她和莫擎天闹矛盾已有一年时间,莫擎天只当她和平时一般使小性子,横抱着她回到寝殿。宴长宁不说一句话,双眼无焦距的盯着幔帐上的纹饰。莫擎天陪宴长宁说了会儿话,回头看她时,人已靠着引枕睡着了,为她掖好被角后才悄悄离开。 宴长宁藏在薄被下的双手握得死死的,如果在十四年前,他待自己这般好,她或许会感动,但她现在只有无尽的恨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十四年前他为了前程,抛弃她娶锦华公主宴令仪。她还记得宴令仪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我已经怀了卫风的骨肉,他的心现在完完全全属于我宴令仪!你以为你姓宴就是公主了吗?你不过是个杂血贱女生的杂种罢了!要不是我母后心慈留你一命,你早就跟着你那短命的娘一起下地狱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抢他!” 是了,锦华公主是邺国帝后最宠爱的女儿,她的外祖父是柱国公,外祖母是德馨县主,两个舅舅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云台总督。三位姨妈一个嫁了丞相,一个嫁了南郡王,一个嫁了邺国首富,而她宴长宁不过是先皇后生的灾星。 那时她从宴令仪那里得知所谓的真相后去将军府找卫风,问他是不是柱国公陷害他,让他和宴令怡有了夫妻之实,珠胎暗结之后才迫不得已答应皇帝赐婚,但她得到的只有讽刺和羞辱。 “在没见到令怡之前,我的确喜欢你。比起容貌,她确实比不上你,但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还不行。比家世背景,比智谋心计,你远输于令怡。如果我娶你的话,就等于和整个樊氏作对、与二皇子和三皇子为敌。相反,如果娶令怡的话,我可以得到更多,甚至比卫家给我的还要多。至于你说的算计,我历经沙场近十年,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过,还识不破柱国公的诡计?你所说的阴谋不过是为双方找一个台阶下而已,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你识趣的话,就不要再死缠烂打的黏着我,有多远滚多远!”卫风当时指着大门的方向对她说,无情的戳破两人之间虚无缥缈的青梅竹马情谊。 她还不死心的问他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彻底死心。 “从前靠近你,是因为你的身份。那些话不过是骗小姑娘随口说说而已,也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当真。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出现在我面前,我为何要再执着于你呢?宴长宁,人贵自知。人往高处走,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他说的每一句话,宴长都牢牢记在心底。 当年,她在卫风和宴令仪成婚那日远走异乡,在西域诸国流浪,全然不顾长公主等长辈感受,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如今面具被撕破,更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面对。 伺候在一旁宫女见宴长宁睡着了,开始肆无忌惮的说话。 一名宫女往炉鼎里加了一把檀香后说:“皇上对皇后真是好呢。” 另一个描花样的宫女应道:“能不好吗?听说皇上在邺国时,和皇后是青梅竹马呢!那时候可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后来皇上为了楚国,抛弃她娶了锦华公主宴令怡,这不十四年之后还是娶了她?当年邺国没亡的时候,皇后可英武了。听说她披挂上阵打楚国,还是为皇上和后来那个谁报仇呢。” “好像也姓卫,叫卫振廷。”往墙角的盆子加满冰后,那名宫女也开始描花样,“咱们皇上真是长情,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娶了她。虽说没有封后大典,但也够宫里的娘娘们羡慕了。” “说来这位的容貌当真不差,咱们这宫里还真没哪位娘娘比得上,也难怪皇上对她念念不忘。”描花样的宫女描好一朵牡丹,朝床那边努努嘴,说:“不过这位可不领情,整天生闷气。也不知她这后位能坐多久,后宫里的娘娘们哪个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她还是个亡国公主,大臣们也不同意她坐在后位上。” “你看那些大臣上蹿下跳得那么厉害,皇上理他们了吗?当时皇上怎么说来着,立宴长宁为后百利而无害。娶她算是与邺国皇室联姻,可制服邺国国中尚存的反抗势力,日后她腹中的儿子登基为帝,邺国百姓也会服从楚国的统治。”年纪稍小的宫女说到莫擎天一脸崇拜。 “说起来咱们皇上在二十八年前就潜进邺国打探消息了,一年前我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当年陛下只有十岁,竟然服下巫师给的禁药,让外表停留在五岁,然后以孤儿的身份潜进邺国王都九龙城,被卫家当家人收为义子,得名卫风。后来成为邺国的辅国大将军,娶了风头两无的锦华公主,窃取到邺国的皇家机密,才让孟将军和南宫将军这么顺利的灭了邺国。这等心计岂是其他皇子能比的?他当年能夺得帝位也不足为奇。现在我终于明白皇上在登基的十多年中为什么要带面具了。” “现在除了邺国人,谁不说皇上英明神武?”小宫女说了一大堆话,也描好了另一朵牡丹。 “现在没有邺国,都是咱们楚国的地方了。不过这也是孽缘,这位和皇上置气也情有可原。毕竟皇上灭了邺国,还杀了晏家那么多人,她怎么能和皇上心平气和的相处呢?”年龄稍大的宫女打开了话匣子,小声的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宴长宁侧卧在床上,把两个宫女的谈话完完整整的听了进去。她现在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邺国在十年内灭亡,竟是楚国皇帝亲自布局,甚至不折手段的服用禁药,让身体停留在五岁,又伪装成孤儿混进邺国,取得卫家的信任,进而成长为邺国手握重兵的辅国大将军。 原来他接近自己是为了取得长公主的信任,能借势而上,掌握邺*队的机密。后来抛弃她娶宴令怡,也不过是利用宴令怡进入邺国政权核心,毕竟宴令怡是邺国帝后最宠爱的女儿,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娶她,可窃取到更多机密。 只怕当时的邺国,早已布满楚国的探子。难怪这十年楚国的仗打得那么顺利,让邺国毫无还手之力,莫擎天果然好计谋!也难怪他要弄瞎自己的眼睛,怕的就是见了他会难堪吧。不过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也会愧疚吗? “皇上原来娶的那个邺国公主怎样了?我听说还给皇上生了个儿子呢。” “我听林公公他们说,那位可惨了,至今还在浣衣局洗衣裳呢,至于那个儿子,也是病恹恹的,放在宫外一户农家家里养着,想来皇上不会要他了。”小宫女说道。 那边正喋喋不休,宴长宁躺在床上已是满腔恨意。想起当年一起长大的情谊和他说的那些话,以及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讽刺。可笑姑姑和卫伯伯一片好心,竟是引狼入室。而自己当年,也是一片痴心错付。 可笑自己还以为他死了,原谅他生前的一切过错,在他墓前哭了三天三夜,还因为他间接害死了卫振廷!更可笑的是,自己披甲上阵为他报仇,到头来发现他竟然还活着,甚至成了灭亡邺国的元凶。一切的一切,都在莫擎天的棋局之内!她和莫擎天这辈子不共戴天! 午睡后,宫女们伺候宴长宁梳洗,她眼神空洞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变得遥远又陌生。五年前,莫擎天杀死长公主和卫沧,无情的将他们的尸体挂在旌旗上炫耀。一年前,邺国灭亡,她和邺国皇室所有成员一起被楚军押在九龙城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九龙城被焚毁,看着楚军屠戮城中无辜百姓。 她亲眼看着宴家所有男人被莫擎天斩杀,头颅挂在西城门变成枯骨,尸体被仍在乱葬岗,任野狗和乌鸦啃食。她那时被孟玄和南宫羽挑断手脚筋,废去一身武功,活得猪狗不如。后被弄瞎眼睛送进皇宫,被这个男人侮辱,怀上他的子嗣。她曾不堪侮辱,想过自杀了事,但身边全是莫擎天的人,几次想自行了断均以失败告终。 半年下来她已认命,这幅躯体已是没有魂魄的空壳。直到今日眼睛复明看到莫擎天的真面目,才重新燃起仇恨的火焰。 “你们都下去。”宴长宁吩咐伺候的宫女说。 几名宫女互相看了一眼,才应道:“是。” 第2章 浴火重生 殿内只剩宴长宁一人,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的梳自己披散的长发。她从小是一副男装打扮,甚少换回女装,却很会打扮自己。盯着镜中的人,她好似不认识一般,被吓得突然站起来后退几步。 碰倒桌上的首饰盒,宴长宁忙蹲下身捡起来,恍惚间看到塌下有一把锋利的剪刀。听到宫女匆忙开门进来的声音,她只得放弃,在地上胡乱摸了一阵,装作还是失明的模样。 “没事,你们出去,我想静一静。”宴长宁推开靠近她的宫女,缓慢的挪到榻边坐了下来。 第2节 自从宴长宁进宫后,没少发脾气使小性子,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她们只当宴长宁又闹情绪,也不留下惹她心烦,自觉的退了出去,守在大殿外。 等内殿彻底静了下来,宴长宁才捡起榻下的剪刀藏在广袖中。在殿内枯坐大半个时辰,宫女端了安胎药进来,“娘娘,该喝药了。” 宴长宁接过一口饮下,说:“替我梳妆。” 夜间,莫擎天到昭阳殿看她,见她一副郁郁的模样,说:“我知道你恨我。” “我当然恨你,卫风。”宴长宁咬牙切齿的说。 莫擎天脸上的震惊之色很快消失,“你都知道了。” “别以为弄瞎了我的眼睛,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擎天,你的手段果然无人能敌。吃下巫师研制的禁药,身体停留在孩童时期,以孤儿的身份混进九龙城,博得长公主的同情,将你送进卫家军,成为邺国的辅国大将军,掌握邺国四成兵马。为了你的大计,娶了背景复杂的宴令怡。窃取到邺国机密之后,借战死沙场之事金蝉脱壳回到楚国,摇身一变成为楚国皇帝!这份胆识和谋略,放眼古今,无人能及!”宴长宁一边笑一边狠声讽刺说。 “当年传出的消息说楚国大皇子莫擎天,因体弱多病,前往南海疗养。而事实却是,你北上到了九龙城。因当时莫擎天已十岁,而你服下禁药之后,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谁也不会怀疑。可笑姑姑怜悯你将你领进府中,卫叔叔视你如己出,而你却杀了他们,让他们死无全尸!可笑当年我会喜欢上你,会因为你不要我而离家出走流浪异乡,会因为你的死痛哭流涕,更因为你害死了振廷,还皮甲上阵为你报仇。现在想来,真是太可笑了!”宴长宁情绪激动,险些撞倒桌椅。 莫擎天赶忙扶住她,说:“成王败寇……” 他话未说完,宴长宁迅速抽出藏在袖口的剪刀,准确无误的超莫擎天的心口刺去。她武功虽被废,但一招一式都记得。 莫擎天从小在残酷的皇家长大,后在有雄狮之称的邺军中历练十年,回国后又亲自带兵六年,练就比猎豹更迅捷的速度。 宴长宁朝他刺来的时候,他已钳制住宴长宁的双手:“你看得见!” “我是否该感谢你仁慈,未让我永远无法复明?”宴长宁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莫擎天的钳制,退到一旁,将原本刺向莫擎天的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莫擎天,你用无耻的手段灭了邺国,杀了晏家所有男人。别以为你娶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我宴长宁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莫擎天想出声制止她,宴长宁用近乎嘶吼的声音打断他,“别为自己找借口!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立场,我不会留在你的宫里。我们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姑姑她们死了,邺国亡了,我不会苟且偷生。莫擎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宴长宁背后就是梁柱,她一头撞了上去。 莫擎天再冲过去的时候,宴长宁已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昭阳殿乱作一团,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御医跪在地上浑身打颤,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很快,国师被传来,他掐指一算,开始念咒。不等莫擎天说话,他赶忙开口说:“皇上,宴长宁的尸体必须立刻烧毁,否则她会变成厉鬼回来报复!” 莫擎天从小理智隐忍,断不会因为一个女人乱了心智。国师的话,他从小就深信不疑。这会儿宴长宁已经死了,他再也没有任何留恋,下令说:“昭阳殿所有人都给她陪葬,一个也不许放过。”冷凌凌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昭阳殿变成一片火海,殿中所有人都死在里面,而宴长宁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也被烧成灰烬。听到这个消息,淑妃终于松了口气,也不枉她精心安排了那么久。 寂静的夜晚,一阵冷风袭来,宴长宁一个哆嗦,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回望四周,是千姿百态的雕像以及精美的壁画,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檀香香气。 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她不是撞柱身亡了吗,还被大火烧成一抔灰,怎么还活着?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宴长宁挣扎着坐了起来,她只记得邺国亡了,所有的晏家男人都被杀了,女眷沦为奴婢,她被楚帝接进宫,眼睛也被弄瞎了,还怀了楚帝莫擎天的孩子。后来她的眼睛复明,但她自始至终都没看清莫擎天的脸。记忆被抽去了一部分,变得模糊不清。 头疼欲裂,宴长宁抱着脑袋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等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她慢慢的站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出现一个穿着红色纱丽的异域美人,她有修长的身段,水蛇一样纤细柔软的腰肢,一张清艳的脸和一双无神的凤眼。她确信,铜镜中的人就是自己。而周围的场景,也似曾相识。 “怎么了?”一个穿着橙色纱丽的异域美人手持一盏烛灯走了过来。 眼前的美人体态微丰,小麦肤色,高鼻深目,有一头波浪一般的黑色长发,薄雾般的橙色纱丽垂到脚踝处。她只觉眼前的人很熟悉,“你是?” 美人笑道:“怎么睡了一觉就不认识我了?我是罗陀呀。” 她说的不是自己熟悉的语言,宴长宁脑子浑浑噩噩,摇了摇头。 橙衣美人惊道:“可了不得了,你这是魔障了。” 直到异域美人将她送到佛寺后,宴长宁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在天竺的犍陀罗。 “这位姑娘似乎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复活了。”寺庙之中,只剩她和佛教高僧。 宴长宁双手合十,朝大师行了一礼,用当地的语言说:“不瞒大师,弟子的确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到了十二年前,也就是现在。” 高僧仔细观察她的面相,说:“在整个天竺,我的修为并不高,不能窥视过去,也不能预测未来。我只能看到你印堂处的怨气和执念,以及你若隐若现的痛苦记忆。” “大师请细说。”宴长宁仔细聆听大师说的每一句话。 “姑娘身上有血腥之气,想必上一世杀孽太重。我教讲究因果轮回,有何因,得何果。按理说,姑娘应下地狱受刑狱之苦,但姑娘的命格被改写,着实让老衲惊奇。”大师的声音苍老,语速缓慢,宁静而悠远,“如今你有能力扭转自己,甚至一个国家的命数。但这一世,你注定会和上一世一样,历经磨难,命途多舛。且有一股外来的阻力,让你的命格变得捉摸不定,任何变数,都可能要你的命。如果老衲没看错的话,也是这股阻力极力阻止你重生,并在最后关头抹去你至关重要的记忆。” 宴长宁从半夜惊醒到现在,脑子一直昏昏沉沉。她记得上辈子的所有事,却惟独记不清莫擎天的脸。 “一切皆有命,时机到了,答案自会揭晓。”大师说道。 “弟子有一事相求。”宴长宁说,她重生是为复仇而来,决不允许在大事未成之前出任何差错,“您说有一股阻力影响我今生的命格,不知您是否有化解的办法?” “如果找到那股阻力的源头,倒可以化解。只是它藏得太深,想找到并不容易。在平时只能克制牵引,还是能避免一些劫数。这是黑曜石雕刻而成的佛祖神像,可为你压制住那股阻力。切记,佛像不能离身八十一个时辰,否则,你将有血光之灾。虽不致命,但会让你的命格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大师缓声警告宴长宁说,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黑曜石神像交给宴长宁。 宴长宁郑重的接过佛祖神像,双手合十谢道:“多谢大师。” 与高僧交谈一番后,宴长宁在寺庙中枯坐了一下午,上辈子发生的所有事一一浮现在脑海中。既然重新活过来了,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救邺国。 十二年前,宴长宁在身在异国。那时,她因情伤远走他乡,流浪到天竺佛教和婆罗门教圣地犍陀罗。而山的那边,卫风已战死沙场一年,秦国和楚国即将结盟。卫振廷不能死,长公主不能死,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国家和亲人。一切,都还来得及。 宴长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翻出箱底的包裹,换上尘封一年多的衣裳。拜别寄居的屋主,一路北行回邺国。 第3章 锦绣山 一个月后,宴长宁到达天山山口。因为东方的战争,官道上的不复两年前繁荣,只有规模不大的十来支商队。 她一副江湖浪人装扮,化了妆,脸颊上贴了胡子,像个沧桑的糙汉子。马不停蹄的赶了一个月的路,已累得不行。如今到了邺国境内,在官道上寻了一家客栈歇脚。她要了一坛葡萄酒、一碟花生米、一盘牛肉和两个小菜,一边吃一边听往来的商人谈论天下时事。 他们说一年前卫风战死沙场,南边的楚国朝堂变动,一直在南海疗养的大皇子莫擎天秘密潜回楚国国都潭州,暗中指挥孟玄和南宫羽两元大将斩杀邺国十名少将,坑杀二十万邺国精锐之师和十万无辜百姓。班师回朝后杀了太子和刘皇后,逼死老皇帝,自己登基为帝。 他们还说卫风死后邺国一直败退,先丢了富庶的益州,后来莫擎天手下的两员猛将孟玄和南宫羽拿下邺国最富庶的昌州郡,现已兵临江北郡,凉州几乎是楚国的囊中之物。他们还说,秦国准备与楚国结盟,共同谋夺邺国,未来三国混战,生意不好做。 邺国的万里锦绣江山,谁不想收入囊中?三百年前大周朝内部出现诸王争权的局面,后来一位丧心病狂的王爷为了夺得大位,竟引胡人入关,将中原一代弄得民不聊生,而周朝也因此灭亡。 邺国的开国皇帝宴钺是周朝的一位驻守在河西的将领,见中原形势纷乱,周朝已亡,便在九龙城自立为帝,建国为邺。他之后拿下了凉州、益州等地,建立了稳固的西部小国。中原仍处于混乱的局面,将近一百年之后出现的秦楚两国逐渐统一北方和南方,划江而治,两国对立,加上西部的邺国,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 第3节 后来邺国几经沉浮,险些亡国,直到正德帝出现,邺国才成为三国之首。正德帝与历任皇帝不同,他鼓励百姓从商,利用地域便利,从事东西贸易,将东方的茶叶丝绸运到西域诸国,再将西域的美酒宝马、香料和珠宝贩卖到东方诸国。这一举措,为邺国积累发家财富。 正德帝博学多才,他教铁匠开矿山,改良冶铁工艺,制作出大洲最精良的武器,用经商得来的钱财,养了几十万大军,逐渐改变国弱的局势。 邺国只有昌州郡、蜀郡、龙西郡、江北郡、甘林郡和潢水郡六郡地势平坦,其余多高山丘陵,西部还有广袤的山川荒漠。正德帝又派大军治山,用石头垒坑,将山下的淤泥挑到石坑中,从山脚到山顶,依次种植上小麦、树苗、茶叶和牧草。再修筑大风车,用畜力将大江河中的水运到山上浇灌。当时被许多人诟病的害民工程,如今造福了整个邺国。 那时东部两国兵强马壮,正德帝有东进意图,但不与两国硬碰硬,而朝西方和北方进发,拿下了两处广袤的土地。新纳入版图的地区多荒漠山川,他想办法治理这片朝中上下都不看好的土地,命令军队用荒草和麦秆,扎成方格状,防风固沙,涵养水源,后在方格中种上耐旱的梭梭、红柳和芨芨草等植物,让昔日的大片荒漠变成耐旱灌木的天下。后又在灌木丛中撒上牧草种子,当年的荒漠已变成广袤的牧场,蓄养着邺国的宝马、肥牛和羊群。 正德帝又派人到西域诸国引进棉花和葡萄,种植在沙漠中的绿洲,所产的棉布和葡萄酒广销东西。他还改良建材,创造出洋灰,用它修建的房屋桥梁坚固牢靠,这项机密一直是东方两国迫切想得到的技艺。 正德帝在位的五十多年,改变邺国的弱势局面,让邺国一跃成为雄踞中西的强国。他死后留下许多手稿,为后世历任帝王所珍藏,被视为邺国皇帝必读之物,也是邺国的不传之秘。 正德帝的历任继承者,均秉承他生前的治国方针,稳稳的守住邺国江山,并秣马厉兵准备一统江山。但邺国之后再无正德帝这般杰出的帝王,所以在后来的一百年间,三国仍处于鼎立的局面。直到这一任帝王登基,邺国才显现出衰败之气。 宴承德当年并非太子,他无出众才能,更无治世之才,不过是凭借运气和樊家支持,在太子突然暴毙后成功上位。他常说不求建立大功业,只求守住祖宗的江山。比起杰出的前辈,宴承德逊色太多。 宴承德在位时,世家党派之争严重,贪官众多。但他并非昏君,只是性子怯懦优柔寡断,利用党争平衡着朝中各派的利益关系,一生功不抵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宴长宁一直不相信邺国会在短短十年内灭亡。重生之后,她猜测邺国国中混进了楚国内奸,登基不久的楚国皇帝也有古怪。否则楚军不会未卜先知一般,知道邺国的所有计划和安排,并将邺军全部歼灭。这辈子,她定要查出邺国国都和军中的奸细! 酒足饭饱后,晏长宁在客栈里睡了一天一夜,醒了之后继续向东走。 九龙城下,晏长宁牵着马仰望这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前世,她在犍陀罗待了四年,回来之后,一切都面目全非。此次提前两年回国,她并不打算像上辈子一样张扬。寻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买了香烛纸钱,入夜后才出城到封陵祭拜卫风。 晏承德说,卫风为邺国捐躯,死得其所,特允其葬入皇陵,伴他左右。此时还是寒风凛冽的冬季,冰封高山,雪落大地。卫风墓上的枯草被积雪压断,目之所及一片萧索。点燃昏暗的八角灯,夜风习习,微弱的灯光摇曳不定,映照着暗红色的墓志铭,平添了一丝森冷之气。 上辈子她从天竺回国,听到卫风战死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马不停蹄的赶回九龙城,看到长满荒草的坟堆,扶着墓碑大哭了一场。人死如灯灭,她原谅从前卫风对她的羞辱和嘲讽。那时她换了一身孝服,在卫风墓前祭拜,被闻讯赶来的晏令仪狠扇了一耳光。她说的那句话,晏长宁到现在都还记得:“你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为他披麻戴孝?” 是啊,她和卫风非亲非故,为何要哭得如丧考妣一般?她和卫风的情谊,在上辈子他决定攀上位高权重的柱国公,决定娶晏令仪的时候就断得一干二净。当年他那些绝情的话,还犹言在耳。尤其在崇光寺内,他那些侮辱的话和那两巴掌至今无法忘记。今日再来祭拜,不过是看在当年他为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 当初晏令仪费尽心思抢走卫风,以为自己得到了天底下最英武伟岸的男子,以为自己的兄长在争夺太子之位的路上会多一个筹码,哪里预料到卫风会那么快战死沙场? “卫风,晏令仪,当年的你们是否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晏长宁倒了一杯酒,将其覆在燃烧的纸钱上。 卫风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九龙城,晏令仪失手摔伤不满周岁的儿子,落下终身病根。从那之后,晏令仪和卫风这对天赐姻缘的佳话,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等到香烛燃尽,晏长宁才回到九龙城。在夜风中绕着整座城走了一圈。宽阔的青石板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在门前挂了红灯笼,贴了红色的窗花。 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晏长宁提了一坛子葡萄酒回房。她回来得匆忙,还未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死而复生,该如何让人相信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 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九龙城,因为上一世回来不久,楚国利用强权逼婚,要她和亲,远嫁潭州,还要云州、一百名洋灰匠人和一百万两白银做陪嫁。 当时反对者居多,认为可行之人也不在少数。反对者认为楚国狼子野心,和亲不过是莫擎天兵不血刃拿下云州的阴谋,等他得到大片土地和金银财宝后,会再次进攻邺国。且洋灰的制作工艺乃国之机密,不可外传,更何况邺国还没沦落到用女人换取和平的地步。 支持者认为,现在是非常时期,又列举历史上和亲的史实,用一个女人换取和平未尝不可。虽说楚国狼子野心,但邺国强盛多年,得到喘息时间定会转败为胜。况且邺国的兴盛,并不是靠洋灰这一项机密,送给楚国也无妨。 那时朝臣争议无果,将矛头指向她,说她祸国殃民,是天生煞星。九龙城大部分人想将她千刀万剐,却又不敢杀她。那时,她比过街老鼠还不如。 葡萄酒甘甜,一坛下肚,晏长宁并无醉意。重活一辈子,她不会像上辈子一样窝囊。她定要洗清自己的冤屈,查清自己母亲死的真相,让卫振廷坐上邺国的皇位。 莫擎天,灭亡邺国的凶手,她确信自己缺失的那段记忆一定与他有关。还有元胤这个帮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4章 坦诚事实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世人都说晏长宁因卫风移情晏令仪,在他们成亲那日,穿上一袭红色嫁衣投河而死,那今生就当晏长宁已死,她会以另外的身份活下去,走上复仇之路。 天亮之后,晏长宁将面部稍作修改,混进朱雀大街围观的百姓中。今日卫振廷回朝,他即将挂帅上战场。自从卫风和五大世家最优秀的后辈相继战死沙场后,邺*中士气低落,整个九龙城亦是躁动不安。卫振廷回九龙城,似乎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晏长宁下定决心晚上去见卫振廷,无论他信也好,不信也罢,都必须让他知道。入夜之后,晏长宁轻车熟路的潜入卫府,扣门之后飞快离开。卫振廷彼时正在看兵书,近日边境的状况让他思绪紊乱,楚国平静多年,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奇才?他就像凭空出现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叹气之间,看到窗外一晃而过的可疑黑影,放下兵书迅捷的追了出去。 晏长宁一口气跑到五里之外,卫振廷也不马虎的跟了上来,看到她在树林中停了下来,问道:“你是谁?” 晏长宁摘下面巾,说:“是我。” 卫振廷定睛一看,试探性的问道:“长宁?”她的模样比起两年前,有了一些变化。 “今天引你出来,是我有话对你说,不管你认为我胡说也好,疯魔也罢,但你一定要听我仔细把话说完。” 卫振廷见她深色凝重,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说。 晏长宁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死过一次,又重新活过来了。上一世,在十一年之内,邺国会被秦楚两国灭亡,而你,也会在五年之内战死沙场。邺国皇室的男人,会被斩杀殆尽,女人则成为楚国的奴隶。” 卫振廷听她说了一句话,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是晏长宁?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有死而复生这回事?邺国被秦楚两国灭国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的确如此。我经历的上一世,就像一个噩梦。”晏长宁喃喃说道,她将自己前世的经历,发生的所有事一件不落的说给卫振廷听,除了他的真实身份。 一开始卫振廷并不相信,还以为她在胡言乱语,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觉信了几分。“为什么告诉我一个人?告诉皇上不是更好?”他惊讶晏长宁对他一个人说这件事。 晏长宁郑重说道:“因为我要所有的荣耀都由你来得,你有军功在身,以后在九龙城会容易很多。益州一战,五大家族都折了最优秀的后辈。现在邺国唯一出色的将领是你。而皇上一直器重你,你的作战方略和计划,皇上和卫家人一定会听。从小到大我只见过皇上数面,他只当我是小孩子,我说的话他不会相信。” 上辈子,在宴承德被斩之前,他将卫振廷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原来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并没死,在宴承德的贴身太监应祥出宫准备埋了卫振廷时,突然听到婴儿的哭声,就将他送到卫家。而宴承德为了保护这个儿子,将他交给卫沧抚养。 宴长宁私心希望卫振廷在恢复身份后,在夺嫡之时能多一些筹码。现在战事纷乱,卫振廷有能力扭转邺国的局势。在九龙城所有世家子弟中,他是最耀眼、最有前途的一个,比起英年早逝的卫风,卫振廷毫不逊色。而且晏承德信任他,早已将邺国最彪悍的地下军队——血影卫交给他掌管。 “长宁,你确定,你没有胡说?”卫振廷仍不相信,虽说鬼神之事一直有,但不过是皇室统治百姓的手段之一。并且,他从未见过鬼神之事应验,更别说起死回生。 晏长宁知道卫振廷谨慎,并不指望他会立刻接受自己说的话,“我知道你心有疑虑,但时间会证明一切,看看我说的那些事会不会成真。明晚子时,楚国会派杀手来刺杀你,你会躲过,但你最得力的下属卫延会因保护你而死。后日你便会出征,在仓山谷地会遇到伏击,而你们所押运的粮草会被内奸投毒,最终不战而败,而你也会被问罪,虽无性命之忧,但会有牢狱之灾。” 在卫振廷眼中,晏长宁从小调皮贪玩,但她从不说谎,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猜便中。如果说从前的她天真无忧没心没肺,那眼前的晏长宁就像饱经沧桑的老者,幽黑的双眼之下,涌动着仇恨的暗流,她的整个气场,与从前完全不同。 “我姑且相信你。”卫振廷保守的说了一句,“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楚国,杀孟玄和南宫羽,破坏秦楚结盟,顺便揭开莫擎天的真面目。”晏长宁坚定道。屠城的两个侩子手,她不会忘记。这一世,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送他们下地狱。 卫振廷了解晏长宁,她虽不是养在花房中的娇花,但也不是百炼成钢的利剑。“我知道你自幼习武,可打败江湖一流高手,但人心叵测,这世道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前往潭州太危险了。” “我孤身在西域流浪了两年,又多活了一辈子,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辈子是天赐给我的,我这一世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保住邺国,就算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除了这两件事,我别无所求。”晏长宁执着说道,她知道未来许多事,在江湖闯荡了那么多年,她有能力自保。 卫振廷未停止劝说,“你留在九龙城为皇上出谋划策也是可行的,不用以身犯险。我陪你去见皇上,有我在,你说的话他多多少少会听。” “我留下只会引来祸患,更何况皇上认为我是灾星,绝不会听我的话。我说过上一世我出现之后,楚国来求亲,邺国不允许,结果给了楚国进攻的机会。卫振廷,我不想再被国人唾骂一次,更不想成为邺国的罪人。”晏长宁说,她忘不了上辈子的狼狈,更不想让莫擎天打邺国的借口变得更合情合理,她也必须去楚国找回失去的那段最关键的记忆。 第4节 “世人都说晏长宁为情而死,那这辈子就当我死了。不要把我回来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不要把我重生的事告诉第三个人。” 卫振廷不解,事关邺国存亡,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扭转:“为什么?” “我有我的打算。总之,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邺国。”晏长不打算再说下去,“邺国的一切,就靠你了。” 卫振廷仍旧云里雾里,他不相信有如此荒诞之事。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好,我会派人护你周全。这是调动楚国和秦国血影卫的令牌,我会通知他们,秦楚两国的人随时听你调遣。” “谢谢。”晏长宁犹豫一阵,还是接了令牌,“我一直有个疑问,楚国在攻打益州时,好似知道我军的每一步计划,连后来进攻剑门、昌州、龙西、潢水、甘林、金沙和云台也是一样。我怀疑军中有内奸,说不定朝堂之中也有莫擎天的人。” 晏长宁提醒了他,楚军在攻打益州时的确如此,将邺军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我会清查内奸之事,你放心。” “邺国这边就交给你了,我走了。”晏长宁道别说。 卫振廷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晏长宁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趁着黑夜无人,慢慢走回卫府。晏长宁的出现和她说的每一句,都像做梦一样。她凭空消失了两年,又凭空出现,两年中,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真的重生了?刚才那个人真的是晏长宁?现在三国混战,她会不会是秦楚两国的奸细? 回到卫府,卫振廷一夜无眠,反复思量晏长宁说的每一句话。 晏长宁扮成到中原两国寻亲的孤儿,编了一套足以以假乱真的谎话。一路南行,听到不少消息。因莫擎天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底下有许多人不服。对楚国国民来说,他们并不熟悉这位新帝,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母亲是先帝的宠妃,后在宫中暴卒。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在十岁时被送到南海休养,从此便没了消息。因此,前段时间莫擎天突然杀回潭州,夺得帝位让他们大感意外。 在此之前,楚国的太子是莫擎苍,他虽无美名,但身后有多个世家支持,不出意外,他就是楚国皇帝。但半路杀出个不受重视的莫擎天,打破世家之间的利益平衡,引来世家之间的恐慌。 邺国近几十年虽然没落,但到底是强盛了多年的大国,攻打起来并不容易。莫擎天登基不久,就和邺国硬碰硬,劳民伤财不说,还害得万千家庭妻离子散,弄得民间怨声载道。 先帝除了前太子和莫擎天之外,还有数十个皇子,他们大多不服莫擎天,私底下蠢蠢欲动,世家被打压,也开始联合有实力的皇子,准备逼宫。 第5章 潭州城内 宴长宁凭借上辈子的记忆和卫振廷给的线索,联络到潭州城内的血影卫和细作。 “参见堂主。”来见晏长宁的血影卫纷纷抱拳单膝下跪行礼。 晏长宁同众影卫一样带着黑色面巾,面巾底下,还有一张人·皮面具。她现在的身份是西风堂的堂主天刹。目光扫过众人,其中有的是富商,有的是太监宫女,有的是平民百姓,有的是工人艺匠,有的是皇宫内卫,还有的则是楚国暗探。 “人都来齐了,很好。两年前,楚军势如破竹攻克我国蜀南和蜀中,拿下益州后坑杀我邺国二十万大军,屠戮我国十万百姓,这个仇邺国迟早会报。虽说楚国和邺国的仗打得火热,但楚国内部也不太平,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目前的局势加一把火。另外,我怀疑军中出了内奸,而你们之中,也有叛变的人。我给你们中的某一个,或几个人一次机会。若被我抓到了,只有死路一条。” 众绝影卫听到她如此说,忙表示自己的忠心:“属下誓死效忠邺国!”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如果真效忠邺国,就拿出你们的诚意来。你们在潭州各司其职,我安排的任务也不同。”宴长宁从他们面前走过,“你们接下来的目的很明确。现在楚国内部动乱,我们要做的就是添一把火。这是你们各自的任务,看完后,当着我的面烧了。”宴长宁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黑色的弹丸,密信就装在里面。 绝影卫捏碎弹丸,抽出其中的纸条,迅速看了一遍后立刻烧了。 “你们可以回去了,孟玄已经带人过来了。”宴长宁说。 “是!”众人答道。 宴长宁安排好后离开潭州城,五日后才混在商队中重新出现。她是男装打扮,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一头长发只用布条扎了个马尾,看上去十分落魄。但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像极了四月的暖阳。这辈子还来得及,她没有必要因为仇恨整日愁眉苦脸。笑容和美貌,是她最好的武器。 晏长宁此去潭州,除了杀孟玄和南宫羽,除掉莫擎天的左膀右臂之外,还要煽动世家和皇子们造反。楚国内部不稳,莫擎天便无暇顾及邺国。 风尘仆仆的赶到潭州,宴长宁在潭州城内闲逛。上辈子莫擎天镇压内乱毫不费劲,这辈子不能让他如此轻松才是,他灭了邺国,自己必须好好回报他才可以。 宴长宁用身上仅剩的三枚铜钱买了一个馒头,填饱肚子后开始找事做。客栈的老板见她可怜,人长得诚实,就让她留下做跑堂的伙计。白天她是不起眼的小二,晚上是指挥血影卫和各路势力谈判拼命的冷酷杀手。 几日下来,宴长宁在潭州的计划并不顺利。好几名血影卫被杀,密信被截胡,看来这批人当真有人被策反了。潭州最近在清查外来人口,但凡来历不明的,皆被抓进天牢拷问,宴长宁也进去了几次,幸亏瞒天过海的本事高明,谎话编得圆满,才被放了出来,但也是重点怀疑的对象。宴长宁回到客栈后,列出这批血影卫的名单,一一划出可疑之人。既然是双面间谍,就一定会漏出马脚。 上一世的此时她还在犍陀罗,对楚国这边的境况并不了解,回国之后上阵杀敌已是四年之后,此时只能从上辈子的记忆和零星传闻中找线索。无论前路如何,也要走下去。这家小客栈终究不是能待长久的地方,既然都被盯上了,那就去目标明确的地方。 近来潭州严查*,城内最繁华的怡春院和潇湘馆已被端,里面的妓·女全部被斩杀在菜市口,听说怡春院是莫擎天的皇弟莫凌风的产业,也是他打探消息搜集朝廷重臣罪证和机密消息之所。至于潇湘馆,则是秦国皇帝元胤的暗哨。 出了这事后,潭州城内的秦楼楚馆被迫整顿歇业,只有与皇室和敌国没任何牵扯的才能重新开业。艳月楼就是其中之一,它名义上是孟玄的产业,实则是莫擎天收集民间情报、监视朝中大臣的重要场所。 长公主曾经说过,她的外祖母是西域某小国的公主,国破家亡后逃到邺国寻求庇护,嫁给了戍边的将军卫確,生下她母亲卫妍光。后来卫確战死,她外祖母伤心过度也去了,临走之前她将妍光托付给卫家主母照顾。卫家是皇帝的人,与皇家走得极近,卫妍光因此认识宴承德,后来嫁给他做了王妃。 宴长宁的外祖母是高眉深目、脸部轮廓深的西域长相,卫妍光则融合了中原人和西域人的长相,面相柔和,却美艳绝伦,到宴长宁这一代,她已长得和汉人相差无几,她的长相融合了宴承德和卫妍光的所有优点。不过在她身上还能找到西域人的特征,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脸部轮廓比一般女子深邃立体。因此宴长宁换上异域装束,化上浓妆,活脱脱的一个西域美人。她擅长面部伪装术,使得她面对楚军盘查能摆脱嫌疑。 宴长宁从小善舞,长公主纵容她,专门请了舞蹈行家来教她。后来她在天竺流浪两年,学了两年天竺舞,舞技更上一层楼,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重新开张的几家歌舞伎坊如今生意不景气,如今为了招揽生意使出浑身解数,她恰好可利用自己的优势混入其中。 艳月楼是潭州出了名的风月场所,里头的舞姬乐伎卖艺不卖身,艳月楼的姑娘登台之前经过严苛的训练,举止修养和大家闺秀相差无几。许多文人骚客愿去那里和才华出众的歌女对词,达官贵人也常出入观舞。如今里头的头牌舞伎,就是孟玄的相好。 她看过名单,有几名歌姬就潜伏在艳月楼中。那日来见她的血影卫中有十来个女子,虽未看到她们的脸,但她还是闻到了她们身上独有的脂粉香气。如果男人容易被名利收买的话,那女人更容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拿下。 艳娘年轻时混迹各大风月场,什么人没见过?听到龟公说有个男子来聘舞师,忙叫人把他留下。她人机灵得很,一见宴长宁就觉不对。再细看之下,他虽然没穿耳洞,却没有喉结。虽是一副男装打扮,但却是难得一见的俊俏风流。更兼他长得高挑,身长腰细,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个姑娘。艳娘这下来了兴致,这种自己送上门的尤物,岂有不要的道理?招手让龟公下去,问道:“那你都会些什么?” “会吹笛子,会唱歌,会跳舞,天竺各种舞学了一些。”宴长宁言简意赅的回道。 艳娘正想着楚国权贵看惯了宫廷的柔歌艳舞,换换西域的歌舞也不错。这楚国境内倒是有会跳天竺舞的,但也只是跳得像个形而已,并无其神。如果眼前这个真的会跳,说不定会让她大赚一笔。男人都喜欢美人,如果把她捧红了,到时待价而沽,只怕不是钱财这么简单。艳娘担心她空口说大话,定要考她一番,说:“这自夸话呢,谁都会说。你不拿出点儿实力来,我怎么相信你?” “老板是想考我了?”宴长宁问道,她走遍邺国和西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这艳娘看她的眼神不对,眼中全是贪婪的光芒。 艳娘朝在场的人招了招手,让他们出去。等到只剩她和宴长宁时,说:“姑娘,别以为你穿了一身男装我就认不出来,我一个月见过的男人,比你几辈子见过的都多。正经人家的姑娘,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或是遇到狠心的爹娘,绝不会到伎馆来。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宴长宁的伪装术并不高明,她原本就是让艳娘识破自己的性别,不过面上还是恭维道:“艳娘的眼睛果然毒辣,这么快就识破了。我也不隐瞒,我的确是女扮男装,至于为什么到艳月楼来,是因为我缺钱。我听说艳月楼是潭州城内最大的歌舞坊,平日里日进金斗,又与楚国贵族有来往,所以就想到这里来谋个出路赚些银子。” 艳娘绕着宴长宁走了一圈,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她,只觉她长得像中原女子,但又有些不同,轮廓比平日见的女子要深一些,头发很长,发尾微微有些卷曲。她的皮肤不同于楼中女子养出来的白,而是天生如此。想到最近盘查得严,脱口问道:“你不是楚国人?” 宴长宁早编好了自己的新身份,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国人,我是来寻亲的,因路费花光了,所以才来艳月楼做舞女的师傅。等赚够了盘缠,我再去找爹,如果楚国找不到,再去秦国找。” “绕了这么半天,你还是没说清楚。如果你不交代清楚,无论你长得再美,舞技再好,我也不敢收留,请自便吧。”艳娘已准备请她离开了。 第6章 逢场作戏 宴长宁垂下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才说道:“我母亲是西域东安国人,你也知道,西域礼教没有中原严格,女子到了年龄可自己挑选夫婿。我娘亲当年看中到东安国贩卖茶叶和丝绸的商人,也就是我父亲,我娘亲生得美貌,他们一见钟情,后来有了我。不过我父亲因为生意关系就离开了我母亲,说他回中原后禀告父母后,就会回来接我娘亲。但直到她过世,父亲也没回来。娘亲过世后,我和娘舅生活在一起,他们嫌弃我是个私生女,又见我生的好看,就要把我嫁给当地的一个霸王,我不愿意,就偷了他们的钱逃了出来,准备到中原来找爹。因为没有我爹的音信,我只能大海捞针的找,邺国找遍了也没找到,只能来楚国看看。如果楚国没找到,我就去北边的秦国。” “是吗?”艳娘不相信的看着宴长宁。 宴长宁已练就眼泪收放自如和临危不乱的本事,就算艳娘一直盯着她,她仍是一副被娘舅欺负又坚定不移的模样。艳娘心想,自己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谁撒谎还能逃过她的眼睛?这姑娘的模样的确不像说谎,姑且就信她一次。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5节 “我娘亲说,她只记得我父亲姓吴,他临走前又没给我起名字,所以娘亲就给我起了个中原名字吴铭。如果老板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福来客栈问那里的钱掌柜,我之前在那里讨过活路,也被士兵盘查过几次。”宴长宁抹干脸上的泪水,一脸坦然的对艳娘说。 “好,我姑且相信你,你要是给我惹了麻烦,第一个扒了你的皮。”艳娘一手叉腰,一手比划着威胁宴长宁说。 宴长宁忙挥手表示自己很安分,不会添麻烦,“老板,我只为求财,不为别的。再说您看,我长得这么老实,怎会惹麻烦?” 艳娘心里嘀咕,这姑娘倒是长得一点都不老实,美貌总让女人成为男人争抢的猎物。“你说你会跳天竺舞,也会吹笛子,我艳娘做的是实在买卖,只说空话可不行。” 宴长宁不惧怕艳娘考验,说:“老板,请你出题。” 艳娘仍是双手叉腰的模样,在宴长宁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把骄傲漂亮头颅转向她:“你既然来艳月楼求活路,想必也打听清楚了,我这里从不养闲人。你说你是西域来的,那就跳一段吧,如果合了我的眼,我就留下你。来人,去把压在箱底的那套西域舞女的行头搬出来。”艳月楼从前也有舞女跳西域舞,但舞艺不精,她索性停了专研中原舞蹈。不过当时置办的行头还在,这会儿搬出来还是崭新的。 宴长宁识货,艳月楼不愧是销金窟,这套大红纱丽全是绸缎制成,还用金线滚了边,绣了华丽复杂的花纹,紧身的乔丽用丝线绣了红莲花,宽松的百褶长衬裙边上也镶了珍珠和金片。 “怎么样?比起你从前见过的又如何?”艳娘见吴铭眼睛都看直了,心中鄙夷,果真是没见过好东西的野蛮丫头。不过这样的女子才好控制,只要她见惯了滔天的富贵和更好的东西,还能离了这些不成?到时候还不是让她拿捏。 “老板你果然有钱,这套纱丽比我从前见过的都华贵,只是还有些区别。西域的纱丽比中原的样式多,做工更精细。”宴长宁老实说道。她直白才不会引人怀疑,刻意奉承就显得居心不良。 果然艳娘就道这孩子性子直不会说话,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就是这样简单的姑娘,才有可塑性,这块璞玉,经过她的雕琢一定会成为一块传世美玉。“只要你真有本事,我以后会给你置办更多行头。” 宴长宁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动手换衣裳。艳娘等在舞台之下,问监视宴长宁的丫鬟:“那边怎样了?” “我看过了,她梳妆打扮十分顺手,比您从前请的师傅还弄得好。且化的装束也是西域那边的,打扮好后,活脱脱一个西域美人。”小丫鬟说。 艳娘说:“你下去吧。”如此她就放心了。 宴长宁装扮好后走上台,艳娘见了惊叹不已,这样的美人才是世间难求。这一身红色纱丽的确衬她,让她的好身材一览无余,艳娘惊叹她身姿曼妙的同时,也确信她跳舞多年,因她往那里一站,似会随时翩跹起舞。着装后,她的确有西域美人的模样和风情,一举一动都勾人魂魄,但却不显得轻浮和轻佻,连女人也会喜欢上她。 艳娘未让任何琴师和乐手伴奏,只给了她一面大鼓,说:“相传汉时赵飞燕能鼓上起舞,不知你可会?另外,我不知你会跳哪一支舞,就不让乐师为你伴乐,你随心所欲的发挥就好。” 宴长宁向四周看了一圈,取下婢女做配饰的铃铛,套在脚腕上做脚铃,说:“借你的铃铛一用。”婢女见宴长宁突然走向她,又取走她腰间的铃铛,傻傻的点了点头。 宴长宁漫步走到大鼓旁,凭借当年罗陀教她的技法,轻跃上鼓面,在鼓上舞动四肢,踩出悲壮的乐点。她本就身体柔软,四肢灵活,练武让她身体轻盈有力,每一声鼓响和铃声都传遍整个大厅。 天竺舞用舞姿、手势、眼神和面部变化,传达人的七情六欲。只见鼓上的宴长宁笑靥如花,踩出欢快的鼓声,仿佛是花间一只翩然起舞的红蝴蝶,低头回眸间,见其婉转娇羞;忽然鼓声突变,时而低沉,时而起伏,整个大厅内弥漫着离愁别绪,她的人忽而哀愁无限,忽而语笑嫣然。 忽然间,鼓声变得如雷鸣般暴虐肆意,离愁别绪变成肃杀,显得剑拔弩张。只见鼓上的人怒目嗔视,红纱和红裙飞扬,她的舞姿有毁灭天地的气势,原本细碎的铃声却像催命的响铃。正在高·潮之间,鼓声停了,四周变得安静无比。 台上那人褪去愤怒之后,变得轻柔温婉,像对镜梳妆的闺中少女,又像是和情人低语互诉衷肠的怨妇。她提着红色的裙摆,一步一步走向大鼓中央,好似一只骄傲美丽又受伤的孔雀,肆意舒展身姿,展现自己的绝色容颜。她在鼓上旋转,由慢到快,直到看不清她的人,只有盛怒的鼓声和刺目的红色,似要把一切燃烧殆尽。一声重响后,一切变得安静下来,宴长宁倒在鼓中间,这场复仇之舞结束。 艳娘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和如此舞蹈,一时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她大半辈子都在潭州,还未见过有谁把一支舞跳得如此淋漓尽致惊心动魄。宴长宁跳完后,她许久才缓过神来,拍手赞道:“的确与众不同。” 但她话锋一转,用严厉的语气压下心中的狂喜,说:“你的舞固然跳得好,但我这艳月楼是歌舞坊,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只怕你的舞不适合我这地方。要每天都剑拔弩张的,谁会来?” 宴长宁知道艳娘在存心考验和刁难,说:“我会跳的不止是这一种。” 艳娘放下心来,坐回椅子上准备继续观看,说:“那就把你会跳的,都跳一点。如果跳得好的话自会让你留下,我艳娘还没有付不起的工钱。” 宴长宁随后跳了几支节奏欢快的舞,艳娘看得十分满意,心想如果她不登台只做舞女的老师,着实太可惜,必须说服她登台献舞才可以。但现在还不能忤逆她的意思,万一人没留住,一切都是空谈。“说吧,你还有什么条件?” 艳娘对艳娘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喜,但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不得不小心应付。“条件就是我拿你的钱,帮你调·教舞女。但你得遵守规定,给我足够的佣金,且不得在我离开之时为难我。” 艳娘现在当宴长宁是摇钱树,什么都答应,说:“好好好,我答应。” 宴长宁留了个心眼,说:“口说无凭,得立字据。在西域时我就听说中原人狡猾,尤其是做生意的人。” 艳娘还当宴长宁好骗,听她这话只怕还得费些功夫,连忙说道:“好好好,先立字据。” 艳娘让人拿来笔墨,宴长宁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写,不由得开口说:“老板,可别欺负我看不懂汉字。我家在东安国,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请一个汉语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从小就学汉文,读写可难不倒我。” 艳娘干笑两声,她原想宴长宁只是汉话说得流利,不一定能写能认,在楚国认得字的女子除了世家贵女和请得起教书先生的富贵之家之外并不多。 宴长宁见艳娘一动不动,建议说:“如果老板写不出来的话,我可以代写。” 艳娘又是一阵干笑,忙撕了刚才那张纸,从新拿了一张出来写下契约。宴长宁拿起来看了看,指着契约上的有歧义的一个词,说:“老板,这个词只怕用得不当,我是按契约教你的人跳天竺舞,可不是终生留在这里教。还有,我只是舞蹈老师,只做分内的事,并没有义务为你揽客赚钱。如果舞女调·教得不好,我会承担一切后果,但其他的我不会管。我坦诚来求活路,希望老板也坦诚做人。商人虽然重利,但没有诚信二字在,这生意也是做不成的。” 宴长宁敢说这话,自然有底气,她看得出来她对艳娘还有利用价值,艳娘绝不会轻易放她走。并且她越坚持,就越能打消艳娘的疑心。 艳娘被宴长宁说得脸色难看,她虽不是显贵,但也见惯了大场面,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子皇帝她都见过,更兼背后有孟玄撑腰,平日也是趾高气扬之人,今日被一个西域来的小女子说得颜面无存,当即大怒,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要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在整个潭州城无容身之地。”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宴长宁果断说道。她倒不怕艳娘,惹不起总躲得起。 艳娘朝两侧的人使眼色,身强体壮的龟公将宴长宁强按下跪倒在地。宴长宁掂量片刻,现在不是显露武功的时候,艳娘的艳月楼能在短时间内开张,又横行潭州这么多年,背后定与皇家有关联,如果漏了马脚,只怕还没成功就被杀了,只得跪在地上哼哼两声,骂艳娘不讲道义。 第7章 莺歌燕舞 “小姑娘,我艳娘想做的事,还没什么做不到的,在这楚国国都中,还没有谁能在我这里撒野。别以为会跳跳舞,认识几个字就可以妄自尊大,你还太嫩了些。今天进了我的艳月楼,你也别想轻易出去。劝你乖乖听话,还能少吃些苦头。”艳娘捏了捏宴长宁的脸,又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宴长宁突然哭了,说:“我只想凑够路费找我爹,要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到中原来了。” 这种话艳娘听得多了,对她一点也不同情,帮她擦干眼泪后说道:“小姑娘,你得知道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眼泪,哭只会让人显得懦弱。在中原商人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说不定你那负心的爹在认识你娘之前就已经娶妻生子了,你找到他不一定会过上好日子,说不定人家早已经不记得你娘和你这个私生女了。这大宅子里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中原这地方,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是女人多的后宅,也许你爹的媳妇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你也说不定。”宴长宁听了艳娘的话,刚止住的眼泪又刷刷的掉下来。 艳娘见宴长宁哭得梨花带雨的,心也软了下来,连她也心疼得很,更何况是个男人?招手让龟公松手,亲自扶着她的肩膀,说:“别想着去找亲爹了,跟着我艳娘吃香喝辣的。我也做了多年的生意,明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道理。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宴长宁面上凄凄,心中却想着这宝可是押对了,借艳娘之手接触楚国贵族,一切都好办得多。如果失败,她就自裁谢罪,绝不拖累任何人。 艳娘见她愁眉苦脸,又一脸犹豫,说:“想清楚了没有?如果没想清楚,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宴长宁换了一身衣裳后,被锁在阁楼里,人走后她才伸了伸懒腰,做戏果然累。美貌是女子的劫难,同时也是女子最得力的武器,如今,她不得不利用这件武器去杀楚国大将孟玄和南宫羽。 艳月楼依旧歌舞笙箫,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有市井小人,也有达官显贵。艳娘如鱼得水的周旋在各色人之间,引得这人开怀笑,那人捧腹不已。舞女们着装精致,在台上上演或悲或喜的人间剧集。 前院是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的*,后院却别有洞天,安静得出奇。和艳娘再坐到桌前谈判,宴长宁心中并不惧怕,不过面上却还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艳娘看她双眼通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想必是昨晚哭了一夜。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为了生存成为权贵手中的武器,她也有许多迫不得已。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讨厌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艳娘是其中之一,但她懂得恩威并施,开口说道:“怎样,想清楚了没有?” 宴长宁昨夜已把自己的想法打了一次腹稿,还是说得吞吞吐吐的:“我想了一夜,还是决定留下一阵。但艳娘,我想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到花楼来,当初你也是身不由己吧?我会把自己会的都交给你手下的舞女,也同意帮你一两年,但你总不能拘着我一辈子。”她打亲情牌,艳娘的心也软了不少,没打断她,示意她继续说。 “你肯帮我,我也知恩图报。我还是想去找我爹,不管结果如何。我来中原之前听说,中原对女子要求很严,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更不能在出嫁前在风月场所露面,若我以后登台被那么多人看到,传到我父亲的耳朵里,只怕他更不会认我,还请艳娘准许不要以真面目示人。”宴长宁说道,她的声音小而卑微,像是在祈求艳娘怜悯。 第6节 艳娘听后笑了笑,更加笃定这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想法简单又不谙世事。算了,她也不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说:“这倒可以,我也不是凶神恶煞之人,就留下吧,两年之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谈判结束后,艳娘带她参观艳月楼。宴长宁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对这里的一切十分好奇,艳娘见此,更没什么怀疑,只有没见过繁华之所的人,才会有这样好奇、艳羡和惊讶的眼神。 宴长宁却是将这里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她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以后要想打探情报,她可以毫不费劲。 艳娘对她优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引来楼里几个当红的姑娘嫉妒。但宴长宁并未登台,只在后院帮艳娘训练舞女,倒堵住了她们的嘴。 艳歌对镜梳妆,听到时快时慢的鼓声皱眉问道:“后院怎么那么吵?”她是艳月楼最红的歌舞姬,除了艳娘之外,是能在艳月楼中呼风唤雨的人。她人如其名,长得美艳妖娆,她在潭州城内艳名远播,百姓都说她是潭州第一美人,如果不是身世可怜,也不会沦落风尘。 美人总有美人脾气,艳歌性子高傲,骄横自我,但她背后有位高权重的神秘人捧她,加之她嗓音出众,舞跳得极好,自然无人敢忤逆她。 伺候她的丫鬟悦言为她贴好额间的花钿,说:“三日前来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说是急着要钱,就到艳月楼来做舞女的老师。艳娘存心考验她,见她舞跳得好,就使计留下了她,她这会儿正在后院教那些新来的姑娘跳舞呢。” 艳歌的舞让艳娘也赞不绝口,这是她被捧的原因。如今她逐渐脱离了艳娘的掌控,艳娘一直想方设法的打压她。现在来了一个让艳娘算计着留下的女子,她心咯噔跳了一下,说:“艳娘的眼光一向挑剔,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得她的眼?” 悦言说道:“听悦心她们说,那姑娘叫吴铭,是到楚国来寻亲。因银子花光了,就想赚些银子继续上路,艳月楼日进斗金,所以就到艳月楼来了。”艳月楼虽被许多正经人家瞧不起,但却是一掷千金的场所,这里的小丫头的月钱比好多高官家的一等丫鬟还多,想到艳月楼来捞金,的确是不二的选择。“那日艳娘考她的时候,悦心也在场,说她的舞跳得极好,艳娘看了之后一直夸她呢。” 对上艳歌不悦的表情,悦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改口说:“不过她只会跳天竺舞,其余的自是比不上姑娘你。悦心还说艳娘嫌弃她的舞跳得不够柔美,像打仗似的剑拔弩张,不适合潭州的风花雪月。” 艳月楼面上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私下底还是有皮肉交易。艳歌前几日去了恩客府上,昨晚才回来,自是不知道吴铭的事。现在听悦言的话前后不搭调,她的七巧玲珑心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谁不知道潭州那些男人最贪图新鲜喜新厌旧?她在潭州能风头两无,靠的无非是独一无二的歌喉、出众的舞技和无与伦比的容貌,如今来了个抢饭碗的,她岂能容忍?“走,我也去看吴铭到底是个什么人。”能得艳娘这样挑剔的人的亲睐。 悦言想劝艳歌几句,但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艳歌想做什么,还没什么想做不成的,她只是个小丫头,何必多管闲事。 艳娘虽把吴铭第一次跳的舞贬得一文不值,但却让她教新来的舞阳跳那支舞。但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要融合谭州的风潮做一些改变。宴长宁拿艳娘的钱,自然是认真的改编舞蹈。舞阳也是艳娘好不容易寻来的好苗子,将来是要力捧她的,她是生意人,从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况且艳歌不听话,她身后的那位虽是艳月楼的后台,但后台喜欢艳歌,自己也惹不起,她只能培养一两个新的,打压打压艳歌的气焰,顺便分一分她的风头。 舞阳是被继母卖到艳月楼的,她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母亲出身书香世家,后来母亲难产而死,爹娶了蛇蝎后娘,日子本就难过,后来爹也死了,一家大权全落在后娘手中,后娘嫌她是个拖油瓶,就把她卖了。艳娘买下她,给她陈述各种好处之后,心甘情愿的留下。她本就涉世不深,刚来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听艳娘的,艳娘让她跟着吴铭学舞,她就跟着学。 她本就不是娇小姐,天竺舞难跳,她就下狠功夫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吴铭,几日下来,已会第一阶段的动作。“你才刚学舞不久,不用着急。先把动作熟悉了,再想着怎样在鼓上踩出乐点。”宴长宁劝舞阳说,这姑娘太执着,比她想象中的还勤奋好学。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跳好才可以。”舞阳踮起脚尖,继续在鼓上练习。宴长宁看了,忍不住叹气。 舞阳和宴长宁年纪相仿,宴长宁又是个话唠,两人常在一起说话,这个抱怨被后娘欺负,那个胡说被娘舅欺负,以及自己流浪那段时间的苦日子,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艳歌并未直接上前质问,躲在帘子后偷瞧。虽未看清她的脸,但从她的身段和动作,已知是个行家,只看她的背影和身姿,便猜得到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艳娘果然找了个尤物来分她的风头。 那吴铭只跳了简短的一段为舞阳做示范,已可窥其倾城之姿。艳歌霎时心慌意乱,胸口起伏不定。这可怎么办?她平常恃才傲物,常忤逆艳娘。往日艳娘拿她没办法,是因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替代她的人来,如今找到了,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 “姑娘,要进去吗?”悦言小声说道。她平常也不喜欢这个脾气古怪难伺候的艳歌,谁让自己是包子能忍耐?艳娘也常劝她多忍着艳歌一些,没办法,谁让艳娘给的月钱多呢? 艳歌有些害怕,说:“不进去了,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第8章 漏洞百出 艳歌小跑着回到自己屋里,如果找艳娘谈判,只怕艳娘会借此欺压于她,不说,心中憋着的气又难出,着实堵得慌。“悦言,你去把那个吴铭的事给我打听清楚。把你听到的所有有关她的事通通告诉我。” 悦言先前被艳歌叫出去,正想借机躲一躲,这会儿又被叫住,只得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告诉她。 “你说吴铭进艳月楼是为了钱?和艳娘签了两年的契约。”艳歌眉毛一挑,似乎想出了办法。 “是,是悦心她们说的。”悦言平日里为人和善,能左右逢源,楼里许多丫鬟都愿与她说话。 如果缺钱的话,那还好说。她这些年存了不少钱,拿些银子给她,让她走就是了。至于艳娘那里,她可以先斩后奏,等吴铭跑远了,她再说也不迟。反正人走了,艳娘也抓不回来,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样,反正自己有孟玄撑腰。 “还有,你说她是哪里人?” 悦言回忆了一会儿,说:“悦心说她是西域东安国人,父亲是中原到东安国经商的商人。她到楚国是来寻亲的。” 听到西域二字,艳歌心中警铃大响,据孟玄手下的人说,楚国血影卫的堂主极有可能是邺国西部的人,邺国西部的百姓大多是胡汉杂居的后代,长相综合汉人和西域人的模样,吴铭的模样,的确有西域人的影子,莫非这个吴铭就是那个堂主天刹?但那日她见过天刹,是个男人,声音也是浑厚低沉的,而非吴铭这种妩媚妖娆、声如银铃的女子。她自己也是细作,知道有易容术这事,说不定那人是女扮男装呢? 艳歌是的祖父母是邺国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家中三代皆生活在楚国。如今,她不想再过见不得光的日子,她早已将自己当做楚国人,现在邺国已是水深火热,她何必为不成气候的邺国卖命?孟玄已许诺她,等事成之后会让她离开艳月楼,进将军府做妾。 只是楚国这边潜伏的血影卫行事太隐秘,她无法了解更多。这次如果能把潭州血影卫的头领捉住,那算是大功一件。 无论如何,也该把吴铭之事告诉大将军才是。艳歌眉目舒展,歪在美人榻上,说:“你出去吧,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后几日,艳歌状似无异的和宴长宁擦肩而过,她凭借女人的直觉认为这个舞师有问题,她是歌舞姬,亦是细作,这个女人艳若朝霞的笑脸下有杀气在涌动。而宴长宁也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她确定眼前这个妖娆明艳的美人,正是邺国安插在楚国的棋子之一。 “听说五日前艳月楼新来了一个美人。”厚重的男声问道。 艳娘被眼前的人看得心里发虚,厚着头皮说:“是。” “艳娘,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艳月楼有本将军撑腰,但你也不能做犯法的事。当今圣上可不是先皇,这又在天子脚下,可别做强买强卖的生意,出了事本将军未必保得住你。” 艳娘急忙点头,说:“是,奴知道了。那姑娘也是急着用钱,所以才到艳月楼做舞女的老师,奴这几日来也只让她教舞女们跳舞,并没强迫她做其他的事。”她已知道是艳歌告的状,这女人当小肚鸡肠,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那姑娘是什么来头?调查清楚了吗?”艳月楼是他为楚国新帝经营的*,可不能混进来历不明的人。 艳娘把吴铭那日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对主子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奴观察了那姑娘几日,她天真得很,不像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如果她真想刺探情报,成为艳月楼的头牌舞女才有利,可她没有。她还傻乎乎的想着凑够路费后离开艳月楼,继续找那个只知道姓氏的爹。” “你最好确定她没别的心思,否则的话,艳月楼也该换老板了。”那人淡淡的警告说。 艳娘吓得赶忙跪下,说:“奴一定派人盯紧她。” 那人许久没动静,艳娘被吓得不轻,又分不清主子现在是何情绪,只得抬头偷瞄他一眼。只见她主子的国字脸上满是胡渣,穿着打扮狂放不羁,一身衣裳已快裹不住他魁梧的身躯,此人正是让邺军闻风丧胆的楚国大将孟玄。 “既然她想做舞女的师傅,就让她做个师傅,到时候给她银子放她走。” “是,奴婢明白。”艳娘被孟玄一阵恐吓后,再也不敢对吴铭起别的心思。这大户人家养的狗,尽管在普通人面前可以颐指气使呼风唤雨,但一回到主子面前,变得连一条狗都不如,这就是为人奴婢的苦处。 宴长宁安分守己,每日只教舞阳几个跳舞,别的一概不管。她知道艳娘这几日派人盯着她,她不能轻举妄动。只不过她还是听到一些伺候过高官的舞女的丫鬟说起一些高门大院里的*,甚至一些高官的特殊癖好。 例如孟玄好色,艳月楼的头牌姑娘艳歌就是他的相好之一,此外他还喜欢养童女。再如与孟玄面和心不合的大将军南宫羽,不止在有二十几房小妾,还有数十名娈童和几个绝色的男宠。莫擎天做事用人不拘一格,只要有才能,他可以忽略他们的私德。 缺钱是不是?找爹是不是?孟将军那边已经派人盯着吴铭了,正好可以试她一试,如果她走了的话,说明她没有撒谎,如果执意留下的话,那就可疑了。 艳歌让悦言从她的首饰盒中取了一些首饰钗环和银票,亲自去后院的笙箫阁见吴铭。宴长宁还以为是舞阳来找她,开门后发现是一个瓜子脸的红妆美人。“艳歌姑娘,不知到我这里有何贵干?” 第7节 宴长宁开门后,艳歌直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吩咐悦言把门带上,坐在上首的位置,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今天来找你,是有些话要说,坐下吧。”她以主人的姿态招呼宴长宁。 宴长宁刚来的第二日,就有人告诉她艳歌不好惹,想来这艳歌是想针对她了,说:“艳歌姑娘有何事要说?” “我听说你是西域人,到楚国来的目的是找你那个素未谋面的爹。你因为缺钱才到这里来的,对吧?正好,我在艳月楼待了好些年,攒下的缠头和银钱不少,足够让你走遍整个楚国了。这些是我送你的银子,你拿了之后立刻离开艳月楼。至于艳娘那里,我会去说清楚。”艳歌抚着涂了豆蔻的指甲说,好似她的指甲涂得不够漂亮。 原来是让她走人的,悦心等人说过,艳歌嫉妒心重,见不得楼里的姑娘比她好,已经被她弄走好几个了,例如从艳月楼出走到纤云馆的头牌弄琴。 当初弄琴也是被艳娘力捧的姑娘,艳歌看不惯就陷害她下毒害楼里的另一个姑娘,后来被艳娘赶出艳月楼,艳月楼的死对头纤云馆的云姑救下弄琴,将她捧成纤云馆的头牌,成为与艳歌抗衡的花魁。 想必她听到楼里的闲言碎语,今天来示威。但她来并非为财,说:“我虽然缺钱,但已和艳娘立下合约,教新来的舞女天竺舞,哪能背信弃义不声不响的走?” 艳歌面容上浮现冷凌凌的笑容,却让她更妖冶妩媚,这个吴铭果真有其他目的。她看了看自己的红指甲,继续劝说:“你难道不知中原正紧人家的姑娘不会到伎馆来?如果你堕入风尘的消息传到你爹的耳朵里,他还会让你进家门?再说了,我和艳娘相识多年,她是个什么人我还不清楚?纸上的黑字,不过是骗你的而已。我拿私房钱给你,你不用卖艺就能找爹,还不满足吗?” 宴长宁笑着推拒:“我从小长在西域,知道信义二字,断不可食言。我也听说中原最讲究诚信,说话一言九鼎。我答应了艳娘的事,就不会反悔。而且我只调·教舞女,又不登台抢你的风头。”艳歌的确嚣张,她的眼睛似长在头顶,给人一种任何人都低她一等的错觉。 艳歌闻言,不屑的嗤笑一声,斜眼瞟了宴长宁一眼,说:“就凭你,也想抢我的风头?”但她内心慌乱,艳月楼第一次出现这样一个让她心神不宁的女子。但她明白,不能在气场上输给这个胡人蛮女。“就凭你这豆芽一样的身材,是你这张寡淡的脸,还是你自以为是的天竺舞?要风情没风情,要手段没手段,也配和我相提并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宴长宁心里笑了笑,面上真诚的说:“既然在姑娘眼中我如此不堪,你又何必担心我威胁到你呢?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艳歌闻言发作,登时站起身来,一双柳叶眉紧蹙着,指着宴长宁的鼻子骂道:“别以为自己会跳天竺舞,就给脸不要脸!我今日好心劝你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我没法子收拾你!只要我在将军那里……” “哟,大清早的,艳歌姑娘这是要收拾谁呢?”艳娘妖妖娆娆的走了进来,看到圆木桌上的钱袋和艳歌的神情,已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弄琴被艳歌使计逼走后,她懊悔不已,自是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这艳歌就是被孟玄惯坏了,才不服管教。但她才是艳月楼的老板,艳月楼里的一切还是她说了算,对宴长宁说道:“吴铭,怎么还不去舞室?舞阳她们在找你呢。” 第9章 欺人太甚 宴长宁很想留下看两位美人斗法,但艳娘使劲朝她使眼色,她也不多留,猫着腰离开房间。艳娘关上房门,得意的对艳歌说:“又想故技重施?我艳娘不会在摔倒的地方摔第二次。艳歌,别以为有孟大将军为你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你靠的不就是男人的宠爱?这男人的心呢,最容易见异思迁,你说我要无意让大将军看到吴铭,你以为你还能风光到几时?最好别动歪心思,或许我们还能和睦相处。” 艳歌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孟玄是个什么性子她不清楚,但她能确定,孟玄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如果艳娘真把吴铭他那里,自己只怕要失宠了。 艳娘看到艳歌吃瘪的模样,心中得意,故作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说:“今天又来了好几个跳舞的苗子,我得让吴铭好生教一教。你也快回自己房里去,待在别人的房间像什么样子!”艳歌气得不行,她偏不离开,艳娘能拿她怎样? “姑娘,既然艳娘只让她教舞女跳舞,你何必担心呢?只要阻止她登台,潭州的第一舞姬还是你。”悦言小声劝她说。 “你懂什么?”艳歌瞥了一眼悦言说。直觉告诉她,这个吴铭一定是邺国细作。这阵潭州查细作查得严,她就不信孟玄会包庇一个来历不明的西域人。既然吴铭不识好歹,只能让她死了。 宴长宁在舞室教舞阳和新来的舞女跳舞,她在台上完整的示范了一遍,舞阳和舞女们很给面子的鼓掌。艳歌听到鼓声,内心又慌乱起来,拿着手中的信件,不禁抖动一阵。 那个挨千刀的天刹让她刺杀孟玄! 艳歌看了信后将信撕得粉碎,邺国欺人太甚。 她默默的走到舞室,只见吴铭完整的跳了一支舞。吴铭的舞技是她达不到的,且她只会跳江南软舞,先已有江郎才尽之嫌,她不常登台献舞就是这个道理。看到吴铭的舞姿,艳歌心里有了另一番计较。 艳歌服软,艳娘直觉有猫腻。艳歌是心细之人,觉察到艳娘探究的目光,又恢复往日的嚣张,说:“我不过是不动吴铭罢了,大将军也说了,让我收敛些,你想得太多。既然你请她来做舞蹈老师,我也想换换新花样,跟她学天竺舞,这个你不反对吧。” 艳娘知道艳歌的性子,警告她说:“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手段,我治人的法子多得是。 艳歌心中冷笑,就凭艳娘还不能拿她怎样,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要的东西,艳月楼给不了,邺国给不了,但在她成功之前,决不能出任何岔子。 宴长宁好巧不巧的将两人的对话听了进去,原来艳歌赶不走她,就想利用她。她不是踏脚石,可以让人随意践踏。 主意打定之后,艳歌虚心向宴长宁请教,独霸着她不让舞阳等人靠近。宴长宁故作不知,把自己所学的舞传授给艳歌,艳歌学得认真,费尽心思从她那里挖出更多来。见宴长宁对她毫无戒备,不禁鄙视又好笑,只要榨干她最后的价值,就可以让她死了。只不过她当真那么天真吗?这可不好说。虽说当时出现的人是个男子,但谁知道他是不是伪装过? 艳歌把宴长宁所教的舞学了个七七八八,她身体柔软,没吴铭有力,跳起来仍形似而无神,但胜在有风情。在元宵节上献艺,艳歌力压群芳,再次夺得头筹。 孟玄再派人到艳月楼接艳歌到自己府上,宴长宁躲在车底潜了进去。她轻功卓绝,在将军府内东躲西闪,摸清将军府内的大致情况。 “这舞很是不同,你跟谁学的?”孟玄喝了艳歌送上来的酒,捏着她的下巴问道。 艳歌是一身西域舞娘的打扮,水蛇腰裸·露在外,更显得不盈一握。孟玄拉着艳歌的手,艳歌顺势倒在他怀里,说:“艳娘不是请了一个西域来的姑娘做老师吗?奴家这舞就是她教的。将军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看你跳得那么好,想必那位老师的舞一定跳得很好了?”孟玄来了兴致,眼睛里有探寻的意味。 艳歌看到孟玄脸上微妙的变化,俏脸登时垮了下来,不高兴的坐在一旁,赌气说:“将军果然……这会儿还没见到新人,就开始嫌弃奴家了。” 孟玄虽是武将,却最怜香惜玉,抱着艳歌的香肩,说:“你就这么爱使小性子。有了你,我怎会想着别人?”话后自是将艳歌按在榻上安抚了一般。 宴长宁本想偷听几句机密,一见屋内是大和谐的场景,忙躲了开去,混进孟玄的书房,翻箱倒柜的搜索一番,但什么也没找到。她上一世管过血影卫一阵,研究过房间内的机关暗格布局,皇家重要人物的书房都有暗格或密室,像孟玄这种高级将领,书房之中必有玄机。 宴长宁在书桌和书架上探寻一番,在书桌背面找到开关,按下去后,身后的书架中的一格凹了下去,其中放着一些信件,宴长宁赶忙取出来看。粗略的看了一遍,几乎是过去消息,无非是指导孟玄怎样作战。这写信人对邺国境内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每位将军作战方法和行事风格,总能抓住他们致命的弱点。再看信上的字迹,宴长宁只觉莫名的熟悉,但又觉得很陌生。 她来不及多想,继续找其他书信。打开另一个暗格,里面是一叠密信和暗语,好几封还是他们最近丢失的,最后一个暗格里装的是一本精校版的《大洲志》。宴长宁将全部密信收入怀中,除了那版《大洲志》。 “谁在里面?” 门外的管家听到书房有细微的声响,在门外敲门问道。 宴长宁忙把一切恢复原样,迅捷的躲到床底下,学了一声老鼠叫。 管家见书房内一切正常,仍不放心的巡视一圈,确定无事后才离开。 宴长宁等了一刻钟,外边彻底没了动静才从床底爬出来翻窗而出。这会儿孟玄和艳歌已经完事,躺在床上说情话。宴长宁拿到东西后躲到墙角,听到里面的动静,脸红了个透。 屋里的艳歌撒娇说:“将军,奴家看艳娘请回来的那个西域舞女很不正常呢。” “你说说哪里不正常了?”孟玄抚着艳歌光洁的肩膀问道。艳娘早告诉过他,说艳歌嫉妒吴铭,上回还想给银子直接让她走人。女人之间,只会一些小打小闹,他何必放在心上? “奴家觉得她是邺国来的细作,”艳歌说完这话后,看了看孟玄的脸色,见他没有发火,继续说道,“据奴家所知,走南闯北经商的以邺国人居多,那吴铭的爹极有可能是邺国人。在楚国,士农工商,这商人是最下等的人,哪会跑那么远到东安国去?奴家看吴铭八成在撒谎。将军,您可要彻查才是。眼下正是两国交战的关键时期,可不能混进邺国细作,坏了皇上的大事。” 孟玄点了点头,艳歌虽是嫉妒吴铭,但她的话还有些道理,这个吴铭,的确可疑:“回头我再让人查一查。” 艳歌心中窃喜,依偎在孟玄的怀中,不停的蹭他的敏感部位,哀怨道:“奴家听说,将军又要出征了。” 孟玄的欲·望再次被她挑起,轻车熟路的动了起来,说:“这是皇上的命令,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是楚国的将军呢?” 艳歌闷哼了几声,娇声问道:“不知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奴家可想将军得紧。” 孟玄脑子还算清醒,说:“这个本将军说不定。现在楚国内的义军越来越多,已有燎原之势。皇上想坐稳皇位,必须肃清内乱。” 第8节 “说起来奴家前儿还收到那堂主的密信,让奴家杀将军呢。”艳歌媚声说道。 孟玄听了大笑出声,“你说,你会动手吗?” 艳歌撒娇说:“将军明知奴家舍不得。” “我动身之后,帮我盯紧血影卫那帮人。” “自从死了几个人之后,那边已经有所察觉,这会儿行事隐秘得很。现在好多计划都不通知奴家,估计已经怀疑奴家了。”艳歌说,“奴家想,问题就出在那个吴铭身上,否则那边不会提防奴家。”从前她是楚国血影卫的重要成员,许多大事她都有参与,现在她已被排除在外。 回到艳月楼之后,艳歌还没回来,宴长宁避过众人回到房中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把今天穿出去的衣裳处理之后,到舞室继续教舞阳等人跳舞。 艳歌当天晚上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脸肃容直奔自己的屋子闭门不出。“吴铭在做什么呢?”艳歌用了饭,漱了口后,一边净手一边问悦言。 悦言捧着水盆,说:“还在舞室呢,艳娘说准备让舞阳和毓秀她们登台,这几日吴铭正抓紧时间教她们。” “她今天在做什么?”艳歌拿起梳子梳自己的长发,她还记得孟玄发怒的情形。 悦言仔细回忆了一阵,说:“最近是元宵灯节,城里热闹得很,艳娘见她尽心尽力的教舞阳她们,就放了她半天假,她出门了一趟,买了好多东西回来,还分给了楼里的姑娘。” 出去了一上午?“走,去她那里看看。” 回到艳月楼,宴长宁将密信细细地看了一遍。她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学了不少暗语,但仍未猜出其中的意思。 “咚咚咚。”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宴长宁迅速翻出窗外,攀上屋顶,把所有信压在瓦片底下后才窜到门边开了门,见到气势汹汹的艳歌。 第10章 兴风作浪 “艳歌姑娘有何贵干?”宴长宁不明所以。 艳歌让自己手下的几名丫鬟搜屋子,说:“敲了这么久都不开门,不会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孟将军送我的翡翠玉镯丢了,是上好的老坑玻璃种。给我搜!” “既然是孟大将军给姑娘的东西?我怎敢偷?再说,我虽然穷,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艳歌姑娘怀疑我,也得拿出证据来是不是?”宴长宁气愤道,拦在悦言面前。 艳歌双手叉腰,傲然道:“本姑娘怀疑谁就是谁,你还能拦着不成?最近潭州在严查细作,恰好你又是西域来的,信不信本姑娘到孟大将军那里说道说道,让你到监狱走一遭?” 宴长宁被艳歌吓到,识趣的推开,让艳歌的人搜。 宴长宁住的地方不大,她的待遇和一个上等舞姬的待遇差不多,屋子里的家具器物一应俱全,悦言几个对她说了句对不住,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把衣裳弄了一地,似怀疑有暗格,又把柜子推开,在墙壁上敲了敲。 床底下也被检查了几遍,仍无任何东西。听到悦言禀告,艳歌气得柳眉倒竖,咬牙切齿的对宴长宁耳语说:“别以为这次没抓到你的把柄,你就可以继续逍遥。” 宴长宁笑道:“既然我这里没有艳歌姑娘的翡翠玉镯,那就请回吧。毕竟,你想弄死我也是很简单的事,到孟大将军那里说一声就是了。” “别得意得太早!”艳歌冷哼一声说。 看到艳歌离去的背影,宴长宁已确定她背叛了邺国。确定她是内奸,事情就好办多了,用这个饵,可钓出其他的鱼。 孟玄暂时无法管名单被盗一事,莫擎天已派他到东南剿灭叛军,查询名单之事,只能交给手下去做。他走后谢家和五王爷莫擎明勾结准备逼宫,结果被莫擎天一举抓获,谢家被抄家灭族,莫擎明则被斩杀鞭尸。 一场血雨腥风之后,潭州城内谣言四起,说仅凭莫擎天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证明他是楚国的大皇子。有人说真的莫擎天已经死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个冒牌货,否则他不会长年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有人说他登基后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让数十万家庭妻离子散,如今加重苛捐杂税,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他又残忍的迫害皇室中人,实在不堪为帝,诸如此类的谣言在潭州城内流传,弄得人人起疑。 孟玄还未走到东南方的建州,逃到南方和西南的几位皇子也开始联合当地势力打着复国的旗号朝潭州进军。 楚国国内形势混乱,而潭州城内不复往日热闹,许多茶楼伎坊被迫关闭,艳月楼也被勒令歇业。又有数十人因散布谣言被斩杀在闹市,上百人被关进监牢。但凡非议莫擎天者,杀无赦。 最近潭州城内人心惶惶,不敢再议论皇室。这几日,莫擎天开始严查城内细作,宴长宁为了保存实力,让各人转攻为守。她还未查清内奸到底是谁,而她的人已经折了好几个。 宴长宁想了数日无果,只觉得漏了其中的关键,难不成放在暗格的那本书有古怪?但孟玄已丢了密信,早已有所警觉,一定派了更多人看守书房,现在去的话,只能自投罗网。她没记错的话,那是一本精校版的《大洲志》。如果秘密就在其中的话,她大可到书铺买一本回来。 这几日艳月楼无事,宴长宁除了教楼里的舞女跳舞之外,每天有两个时辰可休息,她每日利用那两个时辰在潭州城内闲逛。 宴长宁知道自己是重点怀疑对象,身后有一大堆影卫跟着,日日小心谨慎。自从名单被盗之后,书铺周围多了好些顶级好手,而书铺的掌柜,也牢牢记下每一个买走精校版《大洲志》的人。看来大洲志中有猫腻。 在书铺周围的铺子转了一圈宴长宁才回到艳月楼,她突然想到办法,提笔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潭州城内细作去办。她并未通知全部分人,只让自己怀疑的那几个去做,等办成之后再命人假扮她的模样去对接,果不其然钓出七条鱼。 “想杀我,还没那么容!”宴长宁手中的匕首神不知鬼不觉的刺进眼前那黑衣人的胸口,而他手中的《大洲志》刚递到宴长宁面前,只露出一丁点刀尖。他的人轰然倒地,书中的匕首落在石板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启禀堂主,查出了其中的六个,已经被解决了。”跟踪送书人的影卫回来禀告道,“其中有人带了楚国的影卫,有人选择刺杀,还有的在书中藏了能被虫子追踪到的异香。” “我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这几日按兵不动。”宴长宁接过精校版的《大洲志》说。 今日处理了七名内奸,剩下的那些会安分些时日。回到艳月楼正是后半夜,她翻了几页书,未看出什么猫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数字。 “艳月楼的那个西域舞女最近有什么动静?”楚国的影卫头领擦着手里的剑问艳歌。他们的人被杀了,他理所当然的怀疑到艳歌头上,因为只有她还活着。 艳歌半个三更被叫出来,自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回道:“倒是没什么动静,白天教楼里的姑娘们唱曲跳舞,晚上也睡得早。属下都让人盯着,她什么地方都没去。” “是吗?”他的剑已架在艳歌的脖子上。 艳歌不敢大口喘气,但仍是冷静的为自己辩解,说:“属下知道我们的人被杀,您怀疑是我出卖了他们,但属下有话要说。属下派人每日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吴铭,她的确没有嫌疑。另外,我已归顺楚国多年,知道不少秘密,为何不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天刹反而是他必须以身犯险才查出内奸?属下怀疑,他们并不知道属下已归顺楚国,只是想用那几个人让您怀疑我,好兵不血刃杀了其他细作。” 影卫头领收回了剑,说:“你说的不无道理。” “请您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引出天刹将其杀之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艳歌说道。 “好,我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血影卫新来的堂主是个厉害角色,你要小心。”他并不敢动艳歌,毕竟艳歌是孟玄的人。 艳歌抱拳应道:“多谢头儿。” 宴长宁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起来将《大洲志》马虎的翻了一遍。想起幼时玩的猜谜游戏来,那时随手翻一本书,找到书中的几个词,组成一句奇奇怪怪的话,然后比划着让人猜。这些数字,会不会能在书中找到?她无意翻到密信上记载的数字,那一页并无特别,她又翻了其中一个数字,仍无特别之处。将所有数字翻完,还没发现什么线索。 长叹一声,看来今夜是睡不着了。无聊之下,只能挨个数书上的字,当数到第二百三十九个时,是个杨字。宴长宁拿笔画了一个圈,又挨个数了下去。翻到另一页也是如此,数到某个特定数字时,用笔圈起来。如此反复下去,已圈了两百个字。她依次翻看红圈中的字,发现其中两个或三个字连起来,便是一个人的名字,杨程,第二个是彭蒙,第三个第四个人的名字相继浮出水面。 将名字誊写下来后,宴长宁看着名单上的名字,想不到莫擎天竟然在邺军中安插了那么多人!她连夜离开艳月楼,将名单送到城外另一处地方,让人送到卫振廷那里。赶回艳月楼,她将那本《大洲志》扔进火塘烧了。 第二日清晨,艳月楼风平浪静,宴长宁重复做着昨日的事情。整个潭州在莫擎天的打压下人人自危,不敢再议国事。宫中并不太平,已连续数日出现刺客,刺杀虽不成功,但足以让莫擎天坐卧不安。 第9节 全国爆发数次起义,让整个潭州城惶惶不安。孟玄已经镇压了五皇子,又不得不带人去镇压另一处义军。至于邺国那边,楚军已出现颓势,连败数仗,卫振廷已收回甘林郡。他收到宴长宁的飞鸽传书,先南宫羽一步将名单上的奸细控制,待凯旋之日,再来审这些人。 卫振廷班师回朝后,宴承德大肆称赞了他一番。两年来,邺国在楚国的进攻之下接连战败,相继丢了蜀郡、剑门、潢水和甘林四大郡,如今邺军大获全胜,收回甘林郡,宴承德岂不高兴? “此次大胜是数十万将士的功劳,臣不敢居功。臣恳请皇上犒赏大军,并安抚阵亡将士家眷。”卫振廷跪求道。 宴承德这会儿高兴,卫振廷说的他并不反对,“好,就依将军所言!” 退朝之后,卫振廷回到卫府,展开宴长宁送回来的名单,想起她说的那些话。虽然她临走之前警告他不要告诉皇帝,但现在的局面,并非他一人能控制。宴承德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他的话众臣还是会听,因此今夜无论如何也要见皇帝一面。 内侍应祥在宴承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宴承德放下笔,走到书架旁,按下开关后出现一扇紧闭的大门,他又在石门各处敲击了几下,石门打开后走进地道。长阶的中间是一处密室,他进去之后,卫振廷已等在那里了:“有何事急需见朕?” 第11章 真实身份 卫振廷抱拳下跪,说:“臣有要事禀告。”说着递上宴长宁送回的细作名单,“这是邺军中的楚国奸细,臣已经将其控制,等候皇上发落。” 宴承德接过后浏览了一遍,“有这么多?”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潜伏在朝中以及各处的细作未被揪出。”卫振廷说道。 宴承德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只在军中一处,就有如此多内奸,而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你先起来说话。名单上的人你是如何发现的?” “不是臣发现的,是长宁公主的功劳。”卫振廷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说出宴长宁重生之事。 “长宁?”宴承德一惊,这是两年过后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女儿的名字。 卫振廷多少知道宫里的阴私,当年元嘉皇后卫妍光无故难产而死,只留下宴长宁,当时元嘉皇后刚过世,宴承德请高僧进宫做法,高僧说宴长宁命中带着煞气,克死母兄,八字命格与皇宫相冲,养在宫中恐难长大,因此皇帝以宴长宁生来带着煞气为由,将她送出宫外,寄养在崇光寺,请高僧做法祛除她身上的煞气,后来无子无女的长公主求皇帝将宴长宁抱给她养。十多年来,宴长宁一直待在长公主府,甚少踏进皇宫。 “两月前,臣出征前两日长宁公主突然来见臣,告诉臣一件很奇怪的事。她说她死过一次,上天让她重生回到十二年前,也就是现在。公主告诉臣,她重生后只为复仇,因为她要阻止邺国被灭的惨剧。” 宴承德听过鬼神之说,但这么荒诞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由皱眉说:“荒唐!”但想到卫振廷生性谨慎稳重,断不会胡说八道,知他这么说一定有原因,“说下去。” 卫振廷将宴长宁当时对他说的话完完整整的说给宴承德听,宴承德听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当时也不信,但经历臣被刺杀,揪出潜伏在仓山谷地埋伏的楚军以及粮草被投毒等事之后,臣不得不信。皇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长宁公主说的事已经变成现实,如果不防备,只怕……” 宴承德打断他的话,说:“朕信。”他虽无能,但不昏聩,是非忠奸,他还能分辨清楚。他一直认为自己愧对列祖列宗,每次祭拜都祈求祖宗保佑,不要让邺国的江山断送在自己手中。因此他愿意相信宴长宁重生一事,相信自己能阻止邺国被灭亡的惨剧。 “长宁现在在什么地方?她为何只告诉你一人?” 卫振廷对这位皇帝又敬又恨,此刻只得实话实说道:“长宁公主说您恨她,她说的话您不会听,她说告诉臣是因为她相信臣。而公主现在在楚国国都潭州,她说自己虽然重生,但至关重要的记忆被人抹去,她要找出事实真相,并刺杀莫擎天、南宫羽和孟玄君臣三人。” 宴承德叹气,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宴长宁,对她来说,自己不是个好父亲。但他现在也能改变很多事,例如阻止卫振廷和宴长宁之间的不伦爱恋,阻止卫振廷的死亡。“朕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并不是卫沧将军的儿子,你是朕和妍光的儿子,长宁的同胞兄长。” 卫振廷听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严肃的宴承德,虽说小时候有人说他和宴长宁长得像,他也只当是他们开玩笑,此时听到宴承德这么说,莫名的信了几分。 “当年朕和所有人一样以为你死了,应祥也准备出宫葬了你。你福大命大,他刚将你葬入坑中,听到你的哭声。应祥当时手忙脚乱,就将你送到卫家。朕知道后未将此事伸张出去,而是让卫沧收你为义子。朕无能,如果你长在宫中,也许已经不在了,就像你大哥一样。”宴承德长叹一声。卫妍光嫁给他一年之后生下长子,之后多年没有生育。宴承德荣登大位之后五年,妍光才再次有孕,而他们的长子却突然淹死在凤凰池中,至今未查出凶手是谁。 “你很聪明,从来没让朕失望,长宁相信你,朕也相信你。如果你保住了邺国的江山,朕日后会让你认祖归宗,将皇位传你。今夜之事,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知道,长宁重生之事,朕不会告诉任何人。”宴承德叮嘱并承诺道。 卫振廷接连听到颠覆他认知的话,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但仍冷静的对待,答道:“是,臣谨记陛下教诲。” 回到卫府,卫振廷很快冷静下来,只怕宴长宁对她也有所隐瞒,她不告诉他真相也是为了保护他吧,不让自己过早的卷入太子之争的是非漩涡中。 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卫振廷的确对那个位置有企图,但现在要做的事韬光养晦,只有自己足够有底气,才能光明正大的争夺自己想要的一切。 艳月楼中,宴长宁正在调·教舞女,舞阳几人的舞已跳得纯熟,但为了日后登台万无一失,还必须继续练习。如今整个潭州的歌舞伎坊生意不景气,艳娘准备等禁令解了之后重点推出舞阳和毓秀几个,要求所排的歌舞务必让人眼前一亮。在此之前,艳娘还劝她登台,说她可戴着面纱登台,欲盖弥彰才吸引人,而外人又不会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所得的金银分她五成。宴长宁当时犹豫说要考虑,艳娘也不继续催,给她时间想清楚。 没过几日,莫擎天下诏开启先帝皇陵,为证明自己是皇室正宗,他准备滴血验亲。历史上曾有父亲战死沙场,子孙后辈能在众多尸骨中找寻至亲的骨骸,靠的就是滴血验亲,方法是将自己的血滴到尸骨上,如果血进入骨头,则为至亲,反之则不是。 莫擎天召集朝中所有大臣,以及怀疑他身份的世家族长一起进皇陵做见证。当他的血浸入先帝的骨骸时,支持他的大臣都松了口气,反对他的大臣也无话可说。 出了皇陵后第二日,莫擎天亲自监斩了十七名囚徒,因为查出他们是邺国细作,最近流传的一切谣言均出自他们之口,还有供词为证。此举让流言消失了大半,之后莫擎天又让自己的人到茶楼说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邺国搞的鬼,他们的目的便是让楚国发生内乱,好趁虚而入。 莫擎天又摘下自己的面具,他的左脸上有一道十字刀疤,右脸则被毁了大半,为了遮丑,故而打造了一张面具。而从他尚可看出模样的左脸看来,他长得的确像先帝及其宠妃。证明莫擎天皇室正宗,造反的几位皇子则变得名不正言不顺,民间反对他的声音少了,孟玄平乱颇为顺利。 莫擎天也趁机彻查潭州城内的细作,任何外来人士均不放过。提前得到消息的艳娘不敢再留宴长宁,给了足她够的银两让她赶紧走。 宴长宁正愁找不到借口离开,如今机会送到自己面前,她就顺势应下,好在舞阳和毓秀几个的舞也学得差不多了,为了以防万一,她留了一本册子,里面是一整套天竺舞的分解动作。 宴长宁拿了银钱连夜离开,她又换回男装,寻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她知道有人盯着自己,这会儿最好什么都别做,一切顺其自然。一觉睡到大天亮,她在城里买了一些干粮和匕首,到东市买马匹时,只见宽敞的大街上人头涌动,接着听到一阵鼓响,原来是达官贵人出行官兵鸣锣开道,穿着铠甲的兵卒把老百姓赶到一边,让出正中间的路来。 她站在人群中间跟着瞧热闹,只见一大队人马护着中间的六匹黑马拉的豪华马车匆匆走过。楚国尚紫,马车上的一切纹路状似均是紫色。马车边提着檀香木八角宫灯的侍女,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步子虽急,但裙摆纹丝不乱。六匹马拉的马车,向来只有皇帝才有此特权,果不其然围观的百姓纷纷跪下叩首,口称万岁。 跟着跪下,宴长宁的眼睛却忍不住朝那辆马车看去。楚国的新帝,莫擎天。他向来低调,今日怎会如此招摇?她只能隔着马车前的宝石帘子,模糊的看到车内高大的人影。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莫擎天今日并未戴面具,感觉到人群中有人在看他,目光忍不住朝跪着的人看去。除了垂头呼万岁不敢仰视天颜的老百姓,什么也没有。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皇帝走后,整条大街又恢复先前的热闹繁华。宴长宁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到东市买了一匹马准备北上秦国。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莫擎天即将和秦国皇帝元胤结盟,而元胤让秦国崛起之后,开始寻求更广阔的疆土,迫不及待的想瓜分邺国的土地。 说起来元胤也是个传奇人物,听说他父皇元彻有鸿鹄之志,一心想振兴秦国,因改革变法,促动世族利益,在宫中暴毙而亡。他是长子,被赫连太后及其母家扶持登上皇位,那时他只有八岁。 因他登基时年幼不理事,由赫连太后摄政。当时朝中大权落于外戚赫连氏之手,还有抢夺皇位的王爷和兄弟。先帝去世时赫连太后刚满三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朝中几位大臣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同时她也把辅政大权交给他们。一时之间元胤这个皇帝,只是个摆设。先帝是个有手段有作为的皇帝,元胤是长子,从小养在他身边,得他真传。先帝突然去世之后,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元胤伪装成懦弱不知上进的昏君,开始韬光养晦。 七年之后,元胤羽翼逐渐丰满,他血洗后宫和朝堂,把自己的叔伯杀的杀,贬的贬,当时与挟持他的大臣也被他抄家,一个不留。他用铁腕清理朝堂之后,开始效仿邺国的正德帝,让秦国走上崛起之路,让三国中最落后的秦国一跃成为与邺国并驾齐驱的国家。 传说元胤俊美无匹,却残忍嗜杀,他手段残忍,六亲不认,做事狠绝从不给任何人留后路。但这位年轻的帝王,后宫虽然几位嫔妃,至今没有子嗣,中宫之位仍旧悬空。有说他生来患有隐疾,不能人道,有说他不近女色好龙阳,也有说他当年坏事做尽,没有后人是他的报应。不管怎么说,秦国即将是邺国最大的敌人,她不得不提防。 第12章 英雄救美 北上的路十分顺利,跟着宴长宁的探子发现她没有利用价值纷纷放弃,她倒是一路游山玩水十分自在。楚国境内的事,够莫擎天忙一阵。不过她收到密信说,因为楚国内乱,莫擎天已让南宫羽尽快联系元胤。 不知不觉,已到汉水。这一带是秦国的土地,也是秦国的粮仓之一。再翻过秦岭,就是南河平原,离秦国国都雒阳也不远了。她得到消息,南宫羽的军队和卫沧的大军已在潢水河滩大打过一仗,南宫羽大败。 临近黑水,宴长宁在客栈歇息用饭,觉察到身后有一股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扭头看到一个落魄公子站在小店门口,他的眼睛时不时的往自己桌上的食物瞧,虽然隐忍着,但他饥饿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 宴长宁只觉得那人眼熟,细看之下,才发现真是熟人,上辈子他们在战场上可没少交过手。这会儿遇到,也该好生招呼才是:“公子,在下正缺一个喝酒的朋友,不知肯否赏脸过去喝上几杯?” 那人见宴长宁一脸善意,笑容真诚,而此时腹中空空,也顾不得那么多,道了声谢,和他客套了一番才坐下来。 第10节 宴长宁给他倒了一碗酒,递了一双筷子给他,说:“公子请用,这里是路边小店,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那人又客气的说了声谢谢,虽然饿得不行,但饮食时一举一动仍是得体,宴长宁又让店小二上了几道菜,说:“这些是热菜,公子慢慢用。”她将新上来的菜推到那人面前。 那人狐疑的看了看宴长宁,心中想到自己与这人素不相识,他没必要这么照顾自己。想起前两日的遭遇,不由得有了戒备,无事献殷勤,定没安好心。 宴长宁见他脸上发生微妙的变化,心想自己热情过头了,还是少说话为妙。那人用过饭后,道谢说:“今日谢公子赠饭,日后相见,定不忘今日善举。” 想不到离开战场,他举止有度,文质彬彬,浑身散发着灼灼光华的佳公子。他向来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会儿表现得太热切,只会言多必失,说:“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见宴长宁并无攀附或亲近之意,那人的心也放宽下来,厚着脸皮说:“在下出门做生意,不想半途遇到劫匪,随身携带的金银被抢劫一空。不知公子身上是否有多的银钱,借在下急用。等我回到家中,定十倍偿还。” 宴长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笑口后笑道:“公子,我并不认识你,把钱借给你,到时候我上哪儿找人?”说着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掂量着他是否有能力还钱。 那人知道宴长宁不信任他,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在桌上,说:“我拿这块玉佩做抵押,公子到时候可拿这块玉佩到黑水城讨债。” 宴长宁拿起玉佩仔细把玩了一番,她认得这块麒麟玉,是赫连家传家玉佩,“看样子值不少钱,公子拿去当了只怕会得到更多金银。我身上的银子可买不起这块玉,万一我拿着玉跑了呢?” 那人说道:“在下拿这块玉做交换是不得已之举,至于公子说的那些话,我相信公子的人品。” “这世道人品可不值钱。”宴长宁笑着把玉佩放在桌上,“我身上只有七百两银子,你可以拿去,不过说好了,十倍偿还,到时候公子可得用七千两银子赎回这块玉佩。” “多谢公子,借你的马一用。”他接过宴长宁递过来的钱袋,道了声谢,还牵走了她的马。 宴长宁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包裹,里面只有一两多的碎银子,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黑水城。付了钱,只剩一两银子,买一匹马是不够用了。 三国相接之地的城镇,有人出逃,有人看准商机过来大捞一笔,沿途经过的市镇,比从前热闹繁华。宴长宁在镇上买了几个馒头并一壶水,在次听到消息说秦国已屯兵边境了。 “当今皇帝想有所作为,已和楚国联手了。邺国虽然回春了,但也经不住两国联合攻击。” “谁不想一统天下呢?更何况是朝堂之上的皇帝。先皇的遗愿就是振兴秦国,当今皇帝可谓是完成先帝遗愿了。” “我可是听说邺国富得流油,那边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美人,谁不想在邺国身上割一块肉呢?” “是呀是呀,我听说邺国和西域诸国相接,有好多胡汉混血的女子,最是美貌的,既有西域女子的风情,也有咱们汉家女子的娇美,弄得我也想买一个回来尝尝滋味。” 男人的话题一扯到女人身上,没一个正紧,越说越不堪。 宴长宁买馒头时听到做生意的小贩小声议论,上一世虽说最后攻陷九龙城的主力是楚军,但秦军也出了不少力,秦军在邺国的国土上没少做奸·淫掳掠之事,她不会忘记当年的秦国主将赫连夜,还有背后操控一切的元胤。元胤太高深莫测难以靠近,她杀不了他,只能想别的办法破坏两国结盟。 黑水城,她的下一个目的地。 现在局势混乱,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为非作歹。山林间占山为王的贼寇也开始蠢蠢欲动,宴长宁急着赶路,又有武功傍身,身上也无多的银钱,倒是不怕山间贼人。 突然听到女子的呼救声,接着传来好几个男人猥琐的笑声。“小美人,你看这荒山野岭的,喊破喉咙也没用,不如从了我吧。我让你做压寨夫人,跟着大爷我吃香的喝辣的。” 接着是衣裳被撕破的声音和那女子的尖叫声,她的尖叫声更惹起盗匪的兽·欲。“看这细皮嫩肉的,爷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尤物,今儿可得好好尝尝。” “别碰我!我是虞太师的孙女虞燕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难道不要命了吗!”那女子失声尖叫,喊救命不成,搬出自己的身份来压人。 哪知那几个盗匪不为所动,继续在她身上上下其手,说:“虞太师的孙女?我们可听说了,虞小姐是要嫁给赫连公子做城主夫人的,这会儿身体不适正在雒阳养病呢,怎会跑到黑水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小美人,别撒谎了,你要听话的话,我们哥儿几个还能对你温柔点儿。” “我真的是虞燕来!你们不能碰我,不然没好果子吃!” 她身上的衣裳以被扒得差不多,肥肉已经到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其中一个山贼狞笑道:“这会儿我管你是虞太师的孙女还是皇帝的女儿,到我这里就是我的人。再说山高皇帝远的,就算弄死你,你的家人也不知道。要真是世家小姐,咱们哥儿几个还赚大发了,我们还没上过雒阳的小姐呢,今天正好尝尝鲜。” 宴长宁本想快些离开,尽量不惹事上身,不过一听到是秦国虞太师家的孙女,心中的算盘打得哔啵哔啵的响。她记得虞太师是元胤的老师,他有一个被称为神童的孙女虞燕来。传闻虞小姐两岁能认字,三岁能赋诗,时常语出惊人,并且貌美无双,无论才情还是政治见解和理想抱负,都不输男儿。传说这位虞小姐特立独行,是秦国国都的风云人物。 虞燕来在十六岁那年被许配给赫连家的夜公子,不过不久之后虞小姐就病倒了。传言她与赫连夜八字相克,因此这门婚事作废。再后来,这位虞小姐成为皇后的最佳人选,但她拒绝进宫,做了元胤身边的谋士。想不到重活了一世,还能遇到这位传奇女子,兴许救了她日后能派上用场。 她轻手轻脚的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拔出腰间的佩剑,一个漂亮的翻身把几个贼寇踢倒在地。盗贼倒在地上哎哟连天的叫唤,宴长宁看到一地破衣裳,虞燕来瑟瑟的缩在一角,抱紧双臂遮羞,身子不停的往后挪。她脱下外袍罩在虞燕来身上,转身去对付盗贼。 “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们几个不客气!”他们手中拿着大刀,知道眼前的人不好对付,但仗着人多,仍出声威胁道。 宴长宁从小就喜欢扮成男孩子到卫家军的军营,虽有规定女子不能入内,但卫沧还是给她开了后门。她小时候常和军中之人过招,后跟着卫风和卫振廷一起习武,打几个土匪更不在话下,提起拳头说:“人多势众,但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我的拳头和剑可不长眼,识相的话赶紧滚!” 盗匪之间相互用眼神暗示,商量还是不要为一个女人丢了性命,而且这女人还是位高权重的虞太师的孙女,心中默数一二三后飞快的逃没影了。 宴长宁还以为会大打一场,没想到盗贼自己先跑了,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出手。收回剑后走到虞燕来身边,问道:“姑娘,你没事吧?”眼前的姑娘长着一张娇美的瓜子脸,虽然落魄,但气质端庄,眉目之间透着娴静,有一股子书卷气。因被盗贼打劫,整个人像受惊的小鹿,瑟瑟的缩成一团。 虞燕来紧张的拉了衣裳裹紧了自己的身体,红着脸低下了头。宴长宁这才想起自己是男子打扮,转过身去,说:“姑娘,我没有恶意。你先穿好衣裳。”说着,从包裹里挑了一身素静的衣裳给她。 虞燕来见眼前的男子举止有礼,磨磨蹭蹭的将衣裳穿在身上,低下头羞怯怯的说:“公子,可以了。” 宴长宁望了望四周,说:“这里太危险,我们先离开再说。”山里的贼寇不止一两个,指不定那几个回去通风报信,她自信功夫不弱,但也双手难敌众人。 第13章 传奇女子 虞燕来走前面,宴长宁断后。一刻钟之后宴长宁才看到她赤着双脚,脚上布满血泡,才上前扶着她。“多谢公子,我给你添麻烦了。”虞燕来这会儿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 宴长宁小心的扶着这位落难千金:“不碍事,举手之劳而已。” 虞燕来是世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走了一段路后有气无力的瘫软在宴长宁怀中。宴长宁看着天色渐暗,对她说:“虞姑娘,得罪了。”说着横抱起虞燕来。 虞燕来只觉身子一空,整个人被人横抱起来,不禁俏脸一红,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她从小长在深闺,受中原礼教长大,从未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过,此时又羞又不敢抗拒。这个男子出现时,她只觉他像天神一样降临,不止救走了她的人,还掳走了她的心,身体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宴长宁抱着虞燕来一路前行,天色渐晚,已出了山林看到农田,还有打柴归家的樵夫和农夫。此时已是二月中旬的天气,大地回暖,树的枝头抽出新芽,田间地头的野草和蔬菜也在疯长。为了虞燕来的清誉着想,宴长宁将她放了下来,让她穿上自己的鞋子。 “公子,天还这么冷,我穿了你的鞋子,你怎么办?”虞燕来感动着说,她的声音柔柔糯糯,绵软好听。 宴长宁摆手,说:“不碍事,我是男人,忍得住。我看天快黑了,不如找户人家歇脚,明天再上路。” 虞燕来低着头,抓紧了衣角,说:“公子你拿主意就好。” 宴长宁在丘陵山包间找了一户农家,给了十来个铜板后,亲自到灶房烧了一锅水让虞燕来沐浴,向农妇买了一身干净衣裳交到她手上,说:“我知道虞小姐是名门闺秀,穿不惯粗布麻衣,但这里只有这些,还请小姐将就一番。” 虞燕来含羞接过粗布衣裳,说:“多谢公子。” 第11节 农家洗澡的浴室和猪圈连在一起,并未隔开。虞燕来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真是太脏了。且不说那猪全身是粪,粪坑大开着,味道飘出来着实太难闻。她不断安慰自己,这里是农家,总比被山贼玷污了好,心里平衡些后,才脱下身上的衣裳在漏风的猪圈里细细擦洗身体。 阖上门后,宴长宁帮农夫劈了一堆柴,又帮着在田间地头摘了菜,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只野兔,对农妇说:“这只野兔是我摘菜时打回来的,估计是天暖了出来觅食,正好被我逮到了,今晚正好做了开开荤。” 这户农家姓刘,媳妇张氏,她欣喜的接过宴长宁手中的野兔,对四个子女说:“今晚有兔肉吃了。”她提了提,有四五斤重,够他们吃一顿了。农家贫苦,十天半月吃不上肉是常事,四个半大的孩子见到兔子,兴奋得围着宴长宁打转。 宴长宁在外流浪两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也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已养成圆滑的个性,无论身在何处,她都能处之泰然。农妇做菜,她帮着洗锅烧火,还用干茅草编了几个蚂蚱送给刘张氏的四个孩子。 虞燕来沐浴好后,换上粗布衣裳,不由得皱眉,布太粗,会弄伤她的皮肤,而且不御寒,穿上还是好冷。想到这一路来的遭遇,不禁后悔万分,要是不离家出走该多好?但已到这个地步,也怨不得谁,唯一的欣慰就是遇到了他。 虞燕来换洗好后走到坝子边时,就听到四个孩子围着救她那人的笑声。细细的观察坐在灶膛旁边的男子,只见他笑容亲切,皮肤白皙,面容是雒阳城的贵胄子弟从未有过的俊朗,人也随和,但随和之中带有一股难挡的贵气,想来他的出身不凡。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没有京城子弟的纨绔之气,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刘张氏见这位美得不像话的小姐痴痴的站在院子里,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只怕这位小姐对那位小哥儿动了心。哎,戏文里不都说才子配佳人吗?他们真是越看越相配呢。“姑娘,晚饭做好了,该吃饭了。” 虞燕来的思绪被刘张氏的话打断,只觉得耳根子烧得厉害,说:“好。” 孩子们许久没吃到肉,坐在桌边兴奋的等着。刘张氏将把兔肉端上来后,引得他们一阵哄抢。虞燕来心里嘀咕,乡下的孩子就是没规矩。刘张氏见她容貌不俗,举止有度,只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忙用筷子头挨个敲了脑袋,呵斥道:“有客人在这里,你们给我礼貌些!不许抢!”训斥完孩子,朝虞燕来抱歉的笑道:“姑娘,乡下孩子不懂事,你别见怪。” 虞燕来笑容勉强:“没事没事,孩子们都在长身体,让他们多吃点儿。”还为那几个孩子夹了肉,叮嘱他们多吃饭和肉。只是兔肉已经沾了四个孩子脏兮兮的口水,她如何能下筷?等到菜上完后,她再也没动筷子的心思。青菜炒得发黄,一点儿油水也没有,米饭也稠得很,还有未除尽的稻壳,筷子不知多久没换,竟然有些发黑。要还在太师府就好了,连府上喂狗的东西都比这个好。真是出来之后,才知道家里有多好。 宴长宁端上最后一盘菜,挨着最大的孩子坐了下来。她并不嫌弃菜做得不好,当年流浪西域饿得不行时,她还生吃过蜥蜴和草根。虞燕来见她吃得毫无顾忌,勉强跟着扒了几口饭。风卷残云后,宴长宁帮着刘张氏收拾狼藉的饭桌,虞燕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悲春伤秋。 宴长宁冲了个澡,见虞燕来还没睡,问道:“这么晚了虞姑娘还没睡?” 皓月的银辉中,虞燕来清丽的面庞朦胧又不真切,虽然一身布衣,但仍像月宫仙子一般。她看向宴长宁的眼神有几许伤感,说:“我想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宴长宁知道虞燕来是世家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只怕现在想家了。但她有大事要办,不会好心到送她回雒阳,说:“我要去黑水城讨债,欠我钱的人似乎身份不一般,到时候我请他送你回京城,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虞燕来心头一暖,这个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道谢说:“多谢公子。我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吴铭。”宴长宁说,接着问道:“虞小姐,你为何会出现在黑水郡呢?” 虞燕来犹豫要不要说,在初春的星空下,宴长宁让她觉得心安。虞燕来顿了顿声,声音有些哽咽,“想必公子也听说了,我爷爷虞祯是当朝太师,父亲虞常言是礼部尚书,而我是虞家唯一嫡出的女儿,从小长在深闺。我并笄后家里开始为我说亲,后来选中赫连家的夜公子。但我只有十六岁,嫁人还早。况且我没见过那位夜公子,虽说他在京城风评很好,但我不喜欢他,更不想嫁他,所以就逃婚离家出走。后来家里人为了帮我掩饰,就对外称病。虽然赫连家是异姓郡王,黑水是他们的封地,虽然这门婚事看似很美满,但我就是不想嫁,我虞燕来要嫁,就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从上辈子的经历来看,虞燕来的心上人十有八·九是元胤。传说元胤容貌昳丽,长得丰神俊朗,是很多女子的梦中人,想必虞燕来也是其中之一。而元胤时常出入虞府,虞燕来芳心暗许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奇女子果真如传言那般特立独行,要嫁就嫁给喜欢的人,就算是民风开放的邺国,也无法做到,她佩服虞燕来的坦诚,心中想着这辈子她喜欢的人、她的良人又在哪里? 宴长宁衷心说道:“虞小姐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将来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不过虞燕来隐瞒了一些事,她见过赫连夜,的确是人人称颂的俊杰,人中龙凤,但比起元胤,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份地位,他差得太远。元胤是一国之君,有可能成为她上一世所学历史中的名垂千古的帝王。她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学贯古今,博学多才,与这一世的所有女子都与众不同。她的目光不在女人成堆的后宅,也不是做一名郡王妃,她要的是母仪天下,成为元胤身边唯一的女人,与他一起光耀古今。赫连夜给不了她想要的,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拒绝。 虞燕来了解元胤,他要的不是秦国的一方天地,他要的是一个统一的天下,而自己的所学正好能帮到他,未来还将帮助他开疆拓土。得知元胤秘密来到黑水,所以她毫无顾忌的跟来了。 “原本两家长辈的交情极好,都是因为我让现在的局面变得如此难看。”虞燕来伤感道,希望元胤不要再拒绝她的心意。 虞燕来在家中行五,上有三个哥哥,两个庶出的堂姐虞燕飞和虞燕回,下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庶出的庶妹虞燕南,虞家两代人才出了一个嫡女,自是金贵得很,虞燕来从小被祖父父亲和哥哥们宠着长大。她从小就名满京城,加上她国色天香的美貌,让她成为秦国最金贵的世族贵女,赫连家选中她做宗妇也不奇怪。 宴长宁劝解她说:“其实虞小姐不必用离家出走这么决绝的法子,你是虞家的掌上明珠,你不愿嫁,想必你的长辈也不会强迫你。要拒绝一门亲事很简单,只要以你们的八字不合为由就很容易了。你一个弱女子行走江湖太危险,待在太师府最安全。” 第14章 赫连城主 虞燕来叹了口气,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她欣赏优秀的男人,也喜欢俊朗有内涵的男子,但她这辈子发誓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在她心中,元胤是不可撼动的唯一,但这不妨碍她和其他优秀俊朗的男子相处:“不知公子从何而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宴长宁笑了笑,说:“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从小长在西域东安国,到中原来寻亲的。” “寻亲?”虞燕来有了探究的念头,“公子的亲戚是何人?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宴长宁胡编乱造的身世已背得滚瓜烂熟,她天·衣无缝的谎话几乎让所有人信服:“我母亲是东安国人,她说我父亲是中原到西域经商的商人,我还未出世他就回家了。他说他会再回来接我母亲回家,但到我母亲过世也没见到他。后来我被娘舅所不容,我就有了到中原寻亲的念头。我只知道他姓吴,别的一概不知。” 难怪他的相貌与中原人不同,原来是胡汉混血。她自认见识高远,但这一世长在书香门第,从小所听说的便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满身铜臭商人是最低下的一等,也只有邺国那样的蛮夷国家才会重商,因此不能免俗有同样的想法,心中鄙夷。 这个相貌俊美得不像话的公子竟然出身最低下的商人之家,还是个私生子,也不奇怪他为何那般圆滑会做人了。想必他救自己也不安好心,心中有了芥蒂,虞燕来看宴长宁的眼神变得清冷。 但他长得实在太俊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起母亲的教导和上一世的经历,不禁骂了自己几句,竟然为色所迷,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将来,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她此行是来找元胤的,不能对着一个陌生男子失神。 虞燕来的变化没逃过宴长宁的眼睛,想必在礼教森严的秦国,自己这种身份是最见不得光的,想到这点宴长宁感叹还是邺国开明。不过她那些话本就是说来骗人的,何必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世家小姐的眼光? 宴长宁猜到虞燕来没继续谈下去的念头,开口道:“虞姑娘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乡下虫子多,即使有蚊帐虞燕来仍睡不着,碾转反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入梦,哪想午夜时分老鼠肆虐,上蹿下跳得厉害,吓得人从梦中惊醒。宴长宁听到叫声急忙起身,点了一盏油灯敲门问道:“虞姑娘怎么了?” 虞燕来抱着被子缩在床角,说:“有老鼠!” “那我进来了?”宴长宁开门进去,屋内一片漆黑,她将灯盏放在桌上,说:“那我今夜就在这里陪姑娘吧,姑娘放心,我不会宣扬出去的。” 虞燕来这才放下心来,小声说了声谢谢,躺下继续睡觉,有宴长宁守着,她莫名觉得心安,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后发现宴长宁早已起身,帮着农家夫妇做早饭。 宴长宁看到虞燕来起来,说:“姑娘起来了,先洗漱后用早饭,等会儿还得上路。” 虞燕来并无胃口,只用了一点稀粥就放下碗筷,宴长宁想着要赶路,倒是没挑剔,用过早饭后帮刘张氏洗了碗,又给了她十文钱才离开。一路上人来人往,宴长宁并未与虞燕来亲近,缓步走在她身后。 到了集镇之后,宴长宁买了一双棉鞋和一套棉衣送到虞燕来手上,让她到换衣间换上。虞燕来面有饥色,宴长宁寻了一家干净的饭馆,点了几道小菜。 “我看姑娘昨晚和今早都没用多少东西,就点了一些小菜,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宴长宁递了一双干净筷子给虞燕来。 虞燕来这会儿饥饿难·耐,碍于身份只得点点头,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付了钱后已所剩无几,宴长宁数着寥寥几枚铜板叹气。歇息一会儿之后继续上路,行至荒野间,宴长宁又听到一阵打打杀杀的声音。黑水与邺国和楚国交界,现在正是大战时期,各色人往来穿梭,盗匪出没已成家常便饭。虞燕来听到打杀的声音,只觉毛骨悚然,昨日被山贼打劫险些*的事又浮现在脑海,全身紧绷着不敢挪步。 宴长宁向四周看了看,唯有最近几棵茂盛的大树能藏身。“得罪了,虞姑娘。”她搂着虞燕来的腰,将她带到大树桠枝上,说:“虞姑娘,你先在这里等我,我上前去看看。无论下面发生什么事,姑娘都不要吱声。” 虞燕来紧张得要命,点了点头。 宴长宁藏好虞燕来后,用暗器射杀了好几名盗匪。正在拼杀的护卫见到迎面冲来的杀手突然倒地,心中惊叹不已,正奇怪是谁帮自己时,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拔剑而来。 黑衣刺客被杀,剩下的黑衣人知道来者不善,开口威胁说:“劝你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块儿杀!” 宴长宁已蹚了这趟浑水,偏向其中一方才能脱身,说:“我一向爱管闲事,今天管定了。”她的武功不弱,和黑衣人挨个过了几招,丝毫不落下风。守护在老者身边的护卫见了心中涌起希望,他们还有机会活着出去。联合宴长宁杀了大半刺客,剩下的几个见毫无胜算相继逃走。 安全之后,白发老者朝宴长宁一拜,道谢说:“今日多谢公子相救,老夫定不忘公子救命之恩。” 第12节 宴长宁抱拳回礼,说:“老先生不必行此大礼,在下只是路过而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的规矩。” 老者一身黑色锦衣,十分低调亦华丽非常,他相貌斯文儒雅,同时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他精明的眼睛在宴长宁身上扫过,说:“老朽要去黑水城,不知公子要去何方?” “在下也要去黑水城,如果老先生不嫌弃的话,倒可以同路。”宴长宁建议说。 老者欣然同意,眼中却闪过一丝怀疑。宴长宁将虞燕来请了过来,一行人向黑水城进发。路上老者旁敲侧击的问了宴长宁的身世来历,才稍微放松警惕,他见她称呼那位姑娘为虞姑娘,心中有些疑惑,细看那姑娘的容貌时,只觉的眼熟。想到雒阳虞家之事,已猜得七七八八。 中午到了小镇,趁宴长宁午休的之时,老者命人请虞燕来借一步说话。她正奇怪之际,老者一脸严肃的说:“如果老夫猜得不错的话,姑娘是虞太师的孙女虞燕来。” 虞燕来大惊,心中奇怪老者为何认识自己,眼神无处安放时看到老者腰间的麒麟玉佩。在京城中,只有太后的母族赫连家才有权佩戴麒麟玉佩。 当年赫连太后的母族意图篡位,只有赫连褚一支极力反对,并帮皇帝元胤除了赫连氏的反贼,立下大功,得到皇帝的信任。赫连褚的儿子赫连夜是元胤的表弟,也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元胤未给赫连褚封侯,而封他做了黑水城主,掌管整个黑水郡,位同郡王,并容赫连家以麒麟为族徽,可见对他的信任。只怕眼前的老者就是赫连褚,他是雒阳最忠于礼教的世家族长,又是赫连夜的父亲,这会儿见到离家出走的自己,指不定会厌弃自己,虞燕来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慌。 “想必姑娘也猜到老夫是谁了。”赫连褚盯着虞燕来,洛阳城的百姓谁不知道赫连家即将与虞家联姻?但没过多久就传出虞家小姐重病的消息。 虞祯带了礼到赫连府来道歉,说他孙女突然重病,没福气嫁给夜公子。赫连褚当时未有怀疑,心想尽管虞燕来聪明有才,但体弱多病,不适合做赫连家的宗妇,因此点头同意,还派人送了珍贵药材到虞家,祝愿虞小姐早日康复。他想不到事实是虞燕来离家出走,还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只怕她早已不贞,连同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厌恶。 虞燕来胆战心惊的回道:“是,赫连老城主。”她现在心中不安,此刻遇到赫连家的族长,她已经无地自容。 “老夫知道,女子的清誉名节比性命重要。回京之后,看在和虞太师相交多年的份上,老夫不会多说半个字。至于那个吴铭,我看他不像小人,自会对他澄清厉害,你不必担心。到黑水城之后,老夫会派人送小姐回雒阳。”赫连褚此时对虞燕来没好印象,逃婚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他活了五十多年,看人一向很准,而这虞燕来端庄的外表下,有轻浮和不定之感,看来她并不如传说的那样才貌双全端方贤淑。 虞燕来无话可说,只得谢道:“小女谢过赫连城主。”说完之后,人急匆匆的走了。 宴长宁靠在墙壁上叹气,她现在成了专听墙角的了,该听的和不该听都让她听了去。原来这位老人是秦国皇帝的舅父,她这一路来遇到的人物都不简单。看来进入黑水城赫连府,会比她想象的更容易。卫风当年抛弃她,已让她心灰意冷,如今她为复仇而活,无论谁要挡她的路,照杀无误,无论是孟玄,还是南宫羽,亦或是赫连氏父子。 第15章 偷玉窃心 用过午饭后,赫连褚命人雇了一辆马车,虞燕来是大家小姐,不宜露面,因而一路都待在马车里。 虞燕来在马车里不安的绞着手帕,吴铭是唯一见过她被山贼侮辱的人,他身上流着商人唯利是图的血液,难保他日后不会借机敲诈勒索,影响自己的名声。她虽喜欢他英俊的模样,但他到底不是自己的良人,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能被一个低贱的私生子耽误。 宴长宁心中思忖着日后的计划如何,自是不知虞燕来正想方设法的对付自己。 行到半途,一名黑衣影卫送来消息,赫连褚看了之后眉头紧皱,对宴长宁说:“吴公子,老夫有事先行一步。若公子日后遇到难事,到黑水城赫连府便是。”他的目光看向虞燕来所在的马车,对宴长宁小声恳求说:“虞姑娘的事,还请公子保密。” 宴长宁笑了笑,说:“老先生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毕竟事关虞姑娘的名声和将来。在下先谢老先生赠马。” “不足挂齿,公子不必多言。”赫连褚又道了声谢,命人快马加鞭赶到黑水城。宴长宁看着一路烟尘,不禁笑了笑,她也该去黑水城会会赫连氏父子了。 策马扬鞭赶路,宴长宁到下一个市镇已是晚上。准备投店住宿时,发现钱袋里只剩二十个铜板。拿着空牢牢的钱袋,宴长宁无奈的笑了笑,此地离黑水城还有两天的路程,她身上的钱不足以支撑她走到黑水,只能想别的办法先度过难关。 买了两个热馒头后,还剩十六个铜板,宴长宁掂量了钱袋后放弃投店的打算,牵着马找了一间破屋过夜。初春多蚊虫,此地又是荒郊野外,她被蚊虫叮咬,一夜睡得不安宁。 午夜,一名黑衣蒙面男子站在荒野中的破屋前,对跪在他面前的人发号施令,宴长宁恍惚之间听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之类的话。一只蚊子叮在她脸上,她伸手“啪”的一声拍了上去,此时马也因受到惊吓嘶鸣一声。 屋外那人刚下完令,觉察到破屋里的异动后,拔出腰间的佩剑正欲杀人。宴长宁刹那间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浑身肃杀气息可怕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颀长伟岸的身体包裹在黑色劲装之中,散发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而他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阴鹜冰冷,宴长宁只觉被他眼神扫到便如中利箭一般。此人太过可怕,她一时间忘记拔剑。 那人见宴长宁一副刚睡醒眼朦胧不知所措的模样,露出鄙视的神色,又见她脸上还有未干的蚊子血,冷笑一声后收回手中的剑。“说吧,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格外清朗好听,但配上他高傲的语气和冰冷的声调,听上去像是威胁和发号施令。宴长宁揉了揉眼睛,懵懂道:“好像听到你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别的没听清。” “真的?”黑衣男子打量眼前这个俊美异常的清瘦年轻人,看他一副无知的蠢样,就知他刚才并未听全自己的话。 宴长宁小鸡吃米般的点头,说:“真的,比珍珠还真。” “姑且信你一次,下次再让我碰到,就是你的死期。”黑衣男子云淡风轻的说道,他好似站在高处的俯瞰众生的王者,人命对他来说,低贱如蝼蚁。 宴长宁脑中一片混沌,再看那人时,那人已不知去了何处。她使劲摇晃脑袋,眼前只有残垣断壁和飞来绕去的蚊子和飞蛾,夜风袭来,有些冷了。她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说:“一定是我眼花了,睡觉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但她已无睡意,后半夜仍是蚊虫肆虐,好不容易睡着,天却亮了。顶着一张困顿的满是蚊子包的脸与发红的双眼,宴长宁到镇里买了两个热馒头并一碗稀粥和一碟咸菜,坐在路边饱餐一顿。一顿下来之后,只剩十个铜板。此时她囊中羞涩,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打家劫舍。 不过这是个不大的小镇,只有一条街,又是个丘陵山地,有钱的人也不多。正要打消这念头时,迎面走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他的装扮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但她好歹是个落魄公主,见过不少好东西,这位一看就是家世显赫的贵胄公子。不过她没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宴长宁打定主意后,与锦衣公子擦肩而过,顺手扯下他腰间的玉佩。哪知那人警觉,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宴长宁只觉背后寒气直冒,回头一看自己的手被那人死死的抓住,再看他的眼睛,竟和昨晚那人的眼睛一模一样,阴鸷,冷漠,充满杀气。 想起他临走前的警告,不由暗叫糟糕。今早出门忘了翻看黄历,遇到这种倒霉事。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做坏事就被抓了个现行,脸紫涨得像晾晒三四日的猪肝,尴尬,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整条街都安静下来,那人就抓着她的手,一句话不说,只用眼睛盯着宴长宁的脸。如果他的眼神能杀人的话,宴长宁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搭。 小镇上的人不多,路过的行人被两个俊俏公子的模样吸引,停下来指着两人议论。 “出了什么事?”好奇的路人问道,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着实不成体统。 旁边卖针线和胭脂水粉的小贩小声对旁边的路人说:“那高高瘦瘦的公子偷那黑衣公子的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这会儿正僵着呢。” “啊!偷东西!想不到他长得人模人样,却干这么龌龊的事!”刚才小贩和路人甲的对话被旁人听了去,错愕的看了看宴长宁,一脸的不相信。谁会想到这么个俊朗的公子,会是小偷? “谁知道呢,这世上人面兽心的人多了去了。”路人乙指着宴长宁说道。 锦衣公子的眼神扫过四周,围观的人见了忙扭过头,装作没看到他们,忙着做自己的事。他拖着宴长宁回到客栈,逼她坐在自己对面,叫了一壶茶来,自己倒了一杯独酌,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一句话也不说。 宴长宁活了两辈子,从未如此尴尬过,她如坐针毡,低着头不言语。那人喝过了茶,说:“我这人对行窃之人从不容忍,这里到县城还远,我呢就想私下解决。你哪只手偷了我的东西,就砍下哪只手,其他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宴长宁被他的话惊得抬起头,只见坐在对面的人如古雕刻画一般,浑身散发着冷峻凌然的气息,他举止淡然优雅,风度翩翩,是一位教养极好的贵胄公子。但他有鹰一样凶狠充满戾气的眼睛和严酷俊逸的面容,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我……”宴长宁原本就牙尖嘴利,这会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对面的人气场太强大,她被压迫得不敢再看他。 见宴长宁没动静,锦衣公子说:“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来?” 宴长宁骇破了胆,只觉得从心口到喉咙都是苦的,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可不可以两样都不选……” 锦衣公子分明是一副瞧好戏的模样,但眼底却冷如坚冰:“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女人。” 宴长宁鼓足勇气,为自己打气后决定和眼前的男人谈判:“我承认偷你东西是我不对,但请你先听我解释再做决定不迟。”说完话后,她小心翼翼的看那人的脸,他并无不耐烦的意思,才继续讨饶说:“我是到中原来寻亲的,半途中遇到一个人,他借走了我所有钱,我身无分文,快要饿肚子了,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不过等我讨到债后,一定分一半的钱给你。你说,一个人要没了右手该怎么活?一看公子就是正派人士,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您就就通融通融,饶了我这次吧。” 锦衣公子听了宴长宁的话,眼中的坚冰逐渐融去,不屑的嗤笑一声,说:“把所有钱借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怀疑你脑子里装的是水。” 第13节 被锦衣公子骂后,宴长宁敢怒不敢言的盯着他。但锦衣公子如沐春风的一笑,悠然道:“我呢从不缺钱,更不稀罕你的钱。你的右手,我要定了。” 宴长宁无语凝噎,自己好说歹说了半天,对方仍绝情的反对,不禁拍案而起,却不敢动怒,软下来带着哭腔说:“公子,你非要把事做绝吗?我承认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但你就不能要些其他东西来抵吗?” 锦衣公子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丝毫不为宴长宁的话所动:“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就得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偷了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见得多了,你只是其中之一。” “知道我怎么对付那些偷我东西的人吗?”锦衣公子喝了口茶润嗓子,说:“砍手。哪只手偷的,就砍哪只,就算你长得英俊也不例外。” 宴长宁见此路不通,唯有走为上策,她武功不弱,轻功更是强项,从二楼翻下去逃跑也不是不可以。趁着锦衣公子说话的空档,宴长宁翻过栏杆跃下楼去,骑上马背飞快的跑了。 锦衣公子负手站在二楼,看着那抹飞奔而走的背影。以为逃了就跑得掉吗?太天真了。 第16章 追悔莫及 宴长宁一口气跑了十里路,人和马都累得不行,见四下无人,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她这一路来,怎么遇到的人都那么狠?一个比一个变态。幸好自己跑得快,否则右手不保。 “都说了要还钱的,怎么就那么死脑筋,有钱了不起啊?我也很有钱,不就现在没钱嘛。”宴长宁牵着马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话,长公主担心她嫁不出去,为她存了好多好多钱,“等我到了黑水城就去讨债,赫连夜还了钱赔你就是。” 正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之时,身后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她回过头时,自己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条绳索,紧紧的套着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又见面了,小偷。”坐在马背上的锦衣公子言语冰冷的打招呼,而勒住她脖子的绳索的另一端正握在他手中。 宴长宁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脸,一瞬间变得僵硬,似出现数道裂纹的瓷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她今年真是走运。 “偷我的东西,其罪一;偷了东西后逃跑,其罪二。看来你的双腿,也留不得了。”锦衣公子说,他的语气平常,像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事。 宴长宁认命的低下头,她这次遇到大·麻烦了。 锦衣公子骑在马背上,把绳索固定在马鞍上,优哉游哉的赶路。宴长宁的双手和脖子都被捆着,被锦衣公子牵着走,那时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牵着走的小狗。而前面那人,却心情甚好的哼了几个小调。 宴长宁做垂死挣扎状,说:“喂,你不能这样吧?你要走到什么时候?我脚很痛,我有马,你让我骑马行不行?” “你不是跑得很快吗?刚才看你的身手,似乎武功不弱,脚痛之类的话就别说了。” 宴长宁被噎了回去,耐着头皮,说:“我早饭只吃了两个馒头,这会儿饿了,走不动了……” “我身上没有干粮。”他一口回绝,“到下一个集镇还有十里路,不着急,慢慢走。” “你!”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心思却这么歹毒,宴长宁被气得跺脚,又说道:“既然你这么有钱,总不能和我这个穷人计较吧?谁又没个落难的时候?出门在外不容易,你就当行行好,放过我行不行?” 锦衣公子没再说话,宴长宁还在自言自语,说:“我真的要到黑水城讨债,等有了钱还你就是。你不能这么狠心吧?你看我长得这么英俊潇洒,没了手多难看?我爹还指望我传宗接代,没了右手怎么娶媳妇儿?” “你是贵胄公子,怎么懂得穷人的苦处?我要是和你一样有钱,哪还用四处流浪?你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总不能做人模狗样的事吧?这多损你的形象。” “再聒噪一句,我砍了你的右手和双腿后,再割了你的舌头!”锦衣公子被宴长宁聒噪得不行,出言威胁道。一个大男人比上了年纪的老妈子还会说,简直见所未见。 “公子,大侠,大爷,求你放过我还不好。今天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了,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宴长宁的双手举过头顶哀求说,撒娇和耍赖是她从小就无师自通的本事。 锦衣公子被她聒噪得不行,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从她身上撕下一块布来,堵在她嘴巴里,逼视她一眼后,骑着马一阵小跑。 宴长宁被拉着险些摔倒,却不得不跟着跑。到小镇上时,买东西的小贩只见一个骑着黑马穿着黑衣的翩翩公子,牵着一个双手和脖子被绑嘴巴被堵的俊俏公子招摇而过。 锦衣公子招摇过市后,赶集的老百姓指着两人议论:“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有种捉奸的感觉?还是两个男人。 “你就不知道其中的门道了吧?我听说雒阳城中有好多世家公子喜好那口,据说当今圣上也好此道,说不定这两个公子就是。”说着用手比划了一番。 “你看那骑在马背上的公子高大威猛,一看就是上面那个。他身后的公子又瘦又弱,长得细皮嫩肉,就知道是下面那个。也许下面那个受不了上面那个的欺压,所以跑了。这不,跑了那么远还是被追回去了。只怕回到雒阳之后,有苦头吃了。”贩卖布匹的掌柜一副深谙此道的模样,对围观的众人讲解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啊。” “那是,我娘的姐姐的嫂子的表姐的女儿在雒阳的大户人家家里做丫鬟,自然看过不少深宅大院里的事。唉,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各回各家各做各的吧。”掌柜招呼说。 宴长宁自是没听到非议自己的话,眼下锦衣公子停在驿站前,牵着她走上二楼的雅间,叫了一桌子菜,解开她手上和脖子上的死结,说:“吃饱了饭再慢慢算账。” 宴长宁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听到锦衣公子的话后食欲全无,哭丧着脸看着满是泥土的双脚。 菜很快送了上来,锦衣公子挑了几样到宴长宁碗里,柔声说:“路上不还说很饿吗?怎么这会儿菜都上齐了又不动筷子了?” 反正跑不过,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端起碗拿着筷子开始风卷残云起来。锦衣公子吃相优雅,很有教养,宴长宁心里嘀咕,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心却那么歹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要吃就好生吃,吃了好上路。” 宴长宁被他的话噎住,无语望天,好想打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动手的*,这人太小心眼了,报复心太强,最重要的是她打不过。 吃饱了饭,宴长宁擦了擦嘴,说:“是我倒霉,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锦衣公子笑了笑,抽出佩戴的弯刀放在桌上。宴长宁心底一寒,今天逃不掉了。哀叹之时,锦衣公子已转到她跟前,伸手拉住她的右手,细看一番后说:“果然是很漂亮的手,砍了的确很可惜。” 宴长宁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她常年使剑,手上布满茧子。从小到大,连卫风都没这么牵过她的手,此时被锦衣公子碰到,像触到毒蛇一样缩了回来。 “你就那么怕我?”锦衣公子问道。 宴长宁诚实的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就像一个活阎王,让人不寒而栗。她活了两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之人,气场自觉的低了半截。 锦衣公子又道:“说来也是,但凡见过我的人,没有不怕我的,所以你怕也是很正常。” 宴长宁心道,这不是废话吗? 锦衣公子突然拿起刀砍了下去,宴长宁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面。锦衣公子却突然停手,心里有了另一番计较,说道:“我改变主意了,不要你的右手了。” 宴长宁不可置信的睁开一条缝看眼前的人,见他真的停下才睁开眼睛,“你……又想怎样?”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面兽心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没怎么样,就是想着我一个人走太寂寞了,长路漫漫,牵一只小猫小狗作伴也不错。”锦衣公子悠然说道。这个人来的可疑,她的模样长相与中原人相似,但又有不同。况且她女扮男装,更有细作的嫌疑。据说邺国中有许多汉人和西域各族杂居混血的人,模样与中原人相似,但比中原人长得好看,此人一看便知是混血儿。她一定是邺国派来的细作,邺国果然要出手了吗?既然有个细作送上门来,他就放长线钓大鱼。 宴长宁听到锦衣公子把她当做猫狗,心中气得很。不过她看得出,眼前的男子不简单,他不像是朝令夕改之人,能让他改变决定,他一定发现了什么。想到自己现在用伪装术突出身上的西域人特征,兴许是这层缘故,才让他改变主意。 紧赶慢赶,一天之后终于走到黑水城下。赫连家的人亲自出城迎接,径直往赫连府去。 宴长宁打量城中的一切,黑水地区多山,只有黑水河附近河谷才有农田,因此黑水城由石头砌成。现在是大战时期,城内五步一兵,十步一卒,整座城坚不可摧。 第14节 赫连氏父子等在门口,锦衣公子到了,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说:“恭迎主上。” 锦衣公子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路上遇到了点儿麻烦,晚到了一天。” 赫连褚说:“臣和夜儿在路上遇到杀手,也耽搁了一日,还请主上降罪。” “无妨,进去再说。”锦衣公子说。 赫连夜看到一旁站立不安吴铭,心中奇怪的他为何会和元胤一起到黑水城。想起自己那日借了他的钱和马,上前问候道:“吴公子。” “原来公子是黑水城的少城主,失敬失敬。既然整座黑水城都是你们家的,你一定不会赖我的钱吧?你说过,十倍。”宴长宁收回探究和艳羡的目光,双手比了个十字说。 “我说话算话,不会赖账。”赫连夜说。 第17章 欠债还钱 宴长宁在大厅中等着赫连夜取银票过来,锦衣公子的身份她已猜到九分。能让位高权重的赫连氏父子称主上的,除了秦国皇帝元胤之外没有别人。没见到他之前,已听到过他光辉可怕的事迹。见到他本人之后,才知道他比传说中的更可怕,果然是个狠角色,自己在他手里摔跟头,倒也不冤。只是眼下的形势,到底是去还是留?她接连碰到赫连氏父子,虞燕来和元胤,所遇到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一切看似很完美。 赫连夜已换上一身华服,道谢说:“当日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我也代家父向公子说声谢谢。这是七千两银票,请公子收下。” 宴长宁过了一段食不果腹的日子后格外看重钱财,若不是当日身上的钱被赫连夜借走,她便不会惹上元胤。幸好赫连夜说话算话,还了她所有钱。取出怀中的麒麟玉佩交还给赫连夜,问道:“幸好我没遇到骗子,这块玉佩还给少城主。不过那日赫连公子怎会这般狼狈?” “我到黑水城的路上遇到刺杀,手下伤亡惨重,之后又遇到山贼,那帮贼人偷袭,又用迷烟将我们几个放倒。那帮山贼不知我的身份,以为我的一个属下是头领,就拿他要挟,派人回去带赎金,之后点了我,让我在规定的时间内带够钱,否则就杀人灭口。说来那帮山贼折磨人的手段当真可恶,见我们一帮人硬气,竟然饿了我们三天三夜,所以吴公子才会见到在下那般模样,让公子见笑了。那日情况紧急,匆忙说明缘由后拿了所有银子,害公子行窃,在这里向公子赔个不是。也幸好那日乔装打扮过,他们要价不高,吴公子的钱正好解燃眉之急。”赫连夜自嘲一声解释道。 宴长宁倒没想到赫连夜这么坦诚,笑道:“哪里,出门在外谁没遇上难事?不过我看贵国该好生整顿国内的盗匪了,连赫连公子都敢抢。”况且当时借钱给赫连夜本就没安好心,她想借此机会混进赫连府。 “的确如此,在下已整顿黑水的军队,准备去剿匪。”赫连夜说。 “那我先预祝赫连公子马到功成了,告辞。”宴长宁一揖到底说。 赫连夜见他要走,问道:“不知公子有何打算?”刚才元胤已问了这年轻人的所有事,他说这人极有可能是细作,不能放他离开赫连府。 拿到钱之后,宴长宁思量一阵后,说:“我是来寻亲的,自然是去找我中原的父亲,如果找不到,就当游山玩水。”遇到元胤之后决定离开赫连府,元胤太可怕,她不敢靠近。上一世她并没见过元胤,他的事迹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一世她不能让元胤这个变数影响她的计划。 “说好的还我钱,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元胤不知何时拦在赫连府门口,挡住她的去路悠然问道。此时他化名为东方轶,是名满江湖的名士,赫连夜已为他介绍过了。 宴长宁紧拽着手中的银票,迅速放进怀中,说:“你当时也说过,不稀罕我的钱,这会儿倒找我还钱了?母亲说得没错,中原人果然阴险狡诈,没一个好人。” 元胤倒没想到她先自报家门,这人倒也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小青年模样。不过他打定的主意,几乎未更改过,说:“既然知道中原人狡诈,那还到中原来?我随随便便的一块玉佩,就值上万两,你手里的银票,只能买到半块而已。我说过,人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又想怎样?”宴长宁无奈的说,她着实怕元胤得很,不想再纠缠下去,“我甚至没碰到你的玉佩,还不算偷。” “强词夺理可不行。”元胤竖起中指摇了摇,不知眼前的邺国细作之故作天真,还是城府太深,竟让人难以分辨。 “是你蛮不讲理。”宴长宁狡辩说。 元胤想了想,说:“我又改变主意了,不砍你的右手和双腿,我看你功夫不错,就留下做我的护卫抵你欠我的钱,等我哪天满意了就放你离开。”他抛出一个诱饵,只等鱼儿上钩。 宴长宁沉思着,这似乎是个很好的提议。但在元胤身边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他各种阴谋诡计玩得顺溜,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元胤见她犹豫不决,说道:“怎么,你不答应?” “我还没想好,你让我好好想想。”宴长宁制止他说,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本就是为破坏两国结盟来的,为何这会儿要害怕退缩?大不了不成功,便成仁。 打定主意留下后,却见元胤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眼神有些异样,骇得后退几步,狐疑的上下打量他,想到一路上听到的传言,警觉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该不会是真有龙阳癖吧?虽然我人瘦了点儿,长得阴柔了些,但还是直的,不喜欢男人。虽然你长得很正点,人也有钱又有势,但我是不会畏惧强权的。” 元胤听了她的话后大笑出声,这个邺国细作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眼前这人神态天真,长相无害,看似没有心计,说不定是邺国最顶级的细作。他更加确信绊住吴铭,能钓出邺国的大鱼。“我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对你这种娘娘腔更没兴趣。” “那就好。”宴长宁松口气后拍了拍胸口,女扮男装久了,忘了自己是个女人,“既然你对我这个娘娘腔不感兴趣,为何要我留下做你的护卫?岂不是天天膈应你,你觉得好受?” 她这话把元胤问住,但他一向霸道,绝不轻易妥协,说:“膈应不膈应和你偷了我的东西是两回事。要么我砍下你的右手和双腿,再把你送到官府关个十年八年,要么做护卫抵债。你要怎么选?” 宴长宁咬着下唇,她等的就是元胤这句话,目的达到后,勉为其难的说:“我还是做你的护卫好了,要是被砍了手脚,我以后怎么活?” 元胤心中冷笑,到这时候了还不忘演戏,还以为自己的伪装术多高明。但不得不说,她的一言一行的确像个混小子,长得讨喜,又会油嘴滑舌讨人喜欢,如果不是自己观察仔细,只怕也会被蒙混过去。 宴长宁按照约定留在赫连府做元胤的护卫,不过元胤身边隐藏在暗处的高手很多,根本无需她相助。元胤说宴长宁每日闲得没事做,就让她每日早晨帮赫连府的下人清扫庭院,修剪浇灌花木,中午帮厨房的厨娘劈柴烧火,帮粗使婆子洗碗洗衣,下午让她扛粮食蔬菜。但凡府中的粗活,被宴长宁做了大半。 每日赫连夜清早起身,就见宴长宁拿着一把楠竹枝做的大扫把风卷残云的扫院子,或是听到她乒乒乓乓的劈柴声。他不解元胤明知宴长宁是邺国细作还坚持留下他的原因,更不明白元胤为何要这么折磨他。 走到柴房前,只见宴长宁周围堆了一堆劈好的柴,另一边还有一堆更多没劈好的木头,他前面立着一根木头,一脚踏在木桩上,一脚踩在地上,高举着斧子,准确无误的将木头劈成两半,哼哼唧唧的不知在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宴长宁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拄着斧子长松一口气,元胤果真不按常理出牌,也许知道她图谋不轨,所以故意想出这招来整治她,想从元胤手里打探到机密,只怕要下狠功夫。她现在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只能用无脑子的形象继续麻痹他们。 赫连夜见宴长宁劈好柴,洗了一大堆衣裳,又提水浇了院子里的花木,才坐在树荫下乘凉。他看着宴长宁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越发觉得当初反戈是正确的选择。 当年元胤登基时年幼不懂事,赫连太后摄政,她虽有野心,但手腕不够强,镇不住那帮朝臣和皇亲国戚,只能依靠母族。但赫连家也不是安分守己之辈,想趁机夺得辅政大权,甚至要元胤的皇位。 他知道,当年父亲并不想背叛家族转而帮助元胤,而是听到探子密报,说那场禅位是一场阴谋,元胤早已知道一切,将计就计的目的是为让赫连家全族陪葬。父亲为了保住赫连氏,迫不得已杀死手足兄弟,经过多年努力,才重新取得元胤的信任。 而今父亲再也没叔伯们的野心,元胤如今已成气候,无人能撼动他的位置。挑战他的皇威,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父亲现在只能选择忠君,否则赫连家将不复存在。如今这个吴铭,无异于元胤脚下的蝼蚁,弄死他轻而易举。 “主上想处死一个细作,何必用这种法子?”赫连夜不解的问元胤。 元胤站在主楼第四层,看着中庭正在清扫院子的吴铭,说:“直觉告诉我,这个诱饵能钓出邺国的大鱼。她还有利用价值,就让她多活两天。”几天下来,这个吴铭的耐心比他想象中的更好,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虽然有怨言,但从不做露马脚的事。而且跟踪在她身边的影卫说,没发现她与任何人联系,更未传任何密信出城,看来他必须多等一些时日才可以。 第18章 午夜幽会 宴长宁被拘在赫连府中,每日做着粗使婆子和下人做的粗活儿,原本白皙的手布满老茧。她看着自己苍老的双手,忍不住唉声叹气,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在舅舅家要被欺负,明明现在有钱了,还要受这样的罪,我明明那么年轻,一双手却像老鹰爪子一样。得找些膏药好好敷一敷,免得糟蹋了我这么修长漂亮的双手。” 她一身男装本就风流俊俏,人又风趣活泼,在府中做了十来日苦力,和府中的下人丫鬟打成一片,向小丫鬟们借一些蛤蜊油擦手倒也十分容易。不过小丫鬟们用的到底不比夫人小姐们的好,她擦了一些后效果并不明显,只得自己出府买。 宴长宁离开赫连府后,蛰伏的暗探闻风而动。他们一路跟着她到城内各大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看着她牙尖嘴利的和掌柜讨价还价,又看着她捧着一盒蛤蜊油边走边擦,还臭美的看了看自己双手,宝贝得不行。 几个暗探之间互看一眼,一人急匆匆的走过去,撞了宴长宁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跟过来,有大事相商。每国暗探之间各自有一套沟通用的暗语,刚才那人正是伪装邺国暗探引宴长宁上钩的秦国影卫。 宴长宁不是专门驯养的细作杀手,但多年下来已熟知那一套暗语。她刚到黑水城,并未联系此地的细作,况且她未以真面目示人,在秦国的细作自是不认得她,这些人只怕是钓她上钩的诱饵。做戏,她也会。左肩被撞得生疼,不禁骂骂咧咧道:“走路不长眼睛啊!路那么宽偏撞到我身上,真是的。” 第15节 手中拿着的蛤蜊油也掉在地上,啪嗒碎成两半。宴长宁可惜的捡了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心疼道:“我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可不能浪费了。”一边心疼钱,一边骂骂咧咧的往回走。 赫连府在黑水河岸,周围一里是赫连府的私地,引了黑水河河水修建了一条交叠的瀑布,配上奇形怪状的太湖石和各种奇花异草,有一番世外高人隐居地的味道。 园林之外是普通民宅,宴长宁抄小路,穿过狭窄的巷子回赫连府,路上迎面走来一人,她并没在意,看到地上掉了一个荷包,捡起来后,追上那人还给他,说:“大哥,你的东西掉了。” 那人听到宴长宁的叫喊声停下脚步,狐疑的看着她,但他眼中的怀疑很快消失,双手接过宴长宁递上来的荷包,感激道:“多谢公子,这里面装着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丢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下先谢过公子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执意要送给宴长宁。 宴长宁忙推脱道:“不用不用,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那人见宴长宁不肯接,劝说道:“公子,这个荷包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要是掉了的话,只怕我性命不保。你把这荷包还我,算救了我一条命,这锭银子无论如何也请公子收下。” 宴长宁并不接受,把银子还给那人说:“我说了不要就不要。”说完话后飞快的走了。 回到赫连府后,宴长宁擦了蛤蜊油,思索着白天遇到的两个人。只怕元胤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想试探她,这会儿她不着急,卫振廷已经相信她重生一事,早已部署好一切,战场之上楚国并不占上风。破坏秦楚结盟,只能徐徐图之。 听完影卫的回禀后,元胤冷眉凝思,吴铭太沉得住气,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但他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一定会等到他漏出马脚。“继续盯着他,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宴长宁被试探一次后,更小心谨慎,她不轻易靠近元胤所在的正房。 南宫羽在卫振廷手中吃了暗亏,已连败数次。加上现在战败的消息传回潭州,楚国朝中有了偃旗息鼓的想法。楚国本就不富裕,不能支持长久的战争。因此莫擎天在众臣的劝说下,权衡利弊之后准备停战,派人死守甘林和垅南,费尽所有心思搜刮两地的粮食和财宝。 宴长宁幼时见过许多江湖奇人,她小时候曾跟着一位唇语师傅学过唇语,就算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只要看到口型,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元胤远远的站在赫连府的后花园中,和赫连夜说话。宴长宁正巧拿着扫把清扫庭院,见到四下无人,两个又一副严肃的神色,细看他们的口型变化,才知楚国已准备退兵,到屯兵蜀郡,准备和秦国结盟,再继续攻打邺国。 她躲在蔷薇花架下,因站得远元胤并没看到她。宴长宁听到他们说完话后,回到屋中关上房门,用东安国的文字写了一封信,趁着晚上夜深人静,摆脱跟踪她的人,把信送到西市的一家打铁铺中。 卫振廷有位西域高僧做老师,他从小聪颖好学,他的西域语言学得和汉语差不多,自然能看懂宴长宁的信。邺国有精湛的冶铁工艺,各国中不少不起眼的打铁铺,但凡店中悬挂了带有五芒星徽标的匕首的就是邺国的暗哨,这是当年卫振廷悄悄对她说的。 “这封信送给卫振廷卫将军。”宴长宁悄声对老板说道。 打铁的老板是个个子矮小的老实汉子,听到宴长宁的话后,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小声道:“是。” 宴长宁将信交给铁匠后迅速离开,在城内七弯八拐后敲响驿站的大门,被驿站老板臭骂一顿后,忙赔礼道歉,说:“老板不好意思,我有封信要送。” “大白天送不行?偏要晚上来,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老板骂归骂,但是收了递过来的信,说:“小伙子,信送到哪儿?” “西域的东安国,算是家书。” 看到信上的东安国文,老板留了个心眼,面上仍漫不经心问道:“哟,你是西域人?” “算半个西域人,我爹是汉人。”宴长宁说。 “现在正在打仗,邺国的甘林、潢水和垅南都被楚国攻占了,只怕信不好送,什么时候能到,我可不能保证。”老板一边盖着红章,一边抱怨说。 宴长宁拿出一锭银子来,放在老板手边,说:“老板,我这封信很重要,麻烦你给送一送。这些银子,总该够了吧?” 老板看到银子后,两眼放光,说:“够了够了。” 宴长宁离开后,老板派人把她的信送到元胤手上。元胤展开信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看不懂一个字,问老板说:“这是什么信?” “回主上,这是一个年轻人半夜三更送来的,说是家书。小的见他鬼鬼祟祟,信又送往西域,所以留了个心眼。” “这是什么文字?”元胤问,现在的细作越来越有本事了,不止武功高强,还会汉语之外的语言。 “东安国语。”老板说道,“送信的年轻人说这封信很重要,还给了一大锭银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送到。” 东安国,元胤想起赫连夜说的话,吴铭的母亲是东安国人,那么这封信该是她写的。秦国人虽多,但懂西域诸国语言的人很少,更别说一个小国的语言。既然他不能破译这封信,只有毁了才安心:“拿去烧了。” “是。” 他倒是小觑了这个邺国细作,想不到他除了耐力非凡外,还会西域的语言。没多会儿,跟踪吴铭的暗卫回来禀告说,他偷偷摸摸的出府,甩开他们后去了另一个地方。因他们轻敌,所以跟丢了。 “她想送信回邺国,不过我已经拿到信里。” 暗卫羞愧得低下头,看到火盆中正在燃烧的信纸。 宴长宁的信已被铁匠秘密送出城,赫连府内元胤突然改变主意,让宴长宁停止做苦力,让她做一个名副其实护卫。 这段时间内,潜进赫连府刺杀元胤的人不少。如今最不希望秦楚两国结盟的便是邺国,因此潜进赫连府最多的刺客是邺国人。宴长宁想通他此举的意义,心中又恨又急。 宴长宁为人机警,要么把刺客吓走,要么打暗语说是自己人,倒兵不血刃的保护了元胤。元胤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看来把她调到身边才能发挥她的作用。 宴长宁成了元胤的跟班,无论他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他和手下商量大事,让宴长宁跟着另一名黑衣高手把风。但元胤到底小瞧了她,她虽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话,但她能看懂他们的口型,因此宴长宁将他们所有的计划探了个完整,再用东安语写密信送到打铁铺。 最近甘昌的战事十分顺利,莫擎天已转攻为守,但只怕也守不住了。先是楚军粮草莫名其妙的被烧光,后是大雨滂沱,把埋在地下的死尸冲击出来,很快瘟疫在军中蔓延开来。卫振廷早有准备,从孟玄手中夺回了甘昌的大片土地。宴长宁知道这个消息,勾了勾嘴角,邺国不会那么轻易被打败。 不过这时虞燕来找上宴长宁,说有话要对她说。“虞小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宴长宁拿着花笺问送信的婢女。 第19章 唯利是 诗情是赫连府中照顾虞燕来的婢女,她现在的主子是虞燕来,自是唯她的命是从,说:“奴婢不知虞小姐为何要找公子,但这是小姐的意思,公子去了便知。小姐还等着奴婢回话,奴婢先走了。” 宴长宁到赫连府后,听说赫连夜对虞燕来一见钟情,短短一个月,两人已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已到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她拿着花笺笑了笑,一个是绝色佳人,一个是青年才俊,要是真成了一段姻缘,倒也是好事。但虞燕来的意中人不是元胤吗?为何与赫连夜打得火热,当时她还为元胤逃婚来着。 不过赫连褚并不满意虞燕来,一直反对两人来往。老城主说,一个有教养的世家姑娘,不会在半夜三更私会男子,为了保全二人的名声,打算派人送虞燕来回京。不过赫连夜并不在意,虞燕来是他心尖上的人,眼下正是情浓之时,不忍分别之苦,便用路上盗匪横行为由留下虞燕来。 宴长宁已多日不见虞燕来,这会儿她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宴长宁好奇的等在花园中。此时已快到子时,除了巡夜的侍卫,下人早已歇息,花园中寂静无声。赫连府占地五里,花园修得极大,各种花草树木极多,随便寻一处躲着,很难让人发现,除了是议事之处,还是绝佳的幽会之所。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虞燕来才扭扭捏捏的来了,她身着一袭粉色襦裙,梳了一个随云髻,配了一簇粉色的杜鹃绢花,插着一支四蝶穿花银步摇,每走一步,步摇上的银蝴蝶在月夜中摇曳生姿,发髻之下,还戴了金镶宝石排花簪,显得十分华贵。 “虞小姐,你为何要带着面纱?”宴长宁奇怪道。不是没见过虞燕来的真容,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她要带面纱示人,大晚上的,人也不多。 虞燕来眉眼低转,显得局促不安,说:“毕竟男女有别,我半夜来见吴公子已是不妥,唯有带着面纱。”她并不愿见宴长宁,但迫不得已,她还是来了。 宴长宁只觉好笑,男女有别,自己当初救她时可有想过男女有别?在与赫连夜半夜私会时可想过这个问题?况且今夜还是虞大小姐来见她,怎么听着像自己要对她图谋不轨一般。 见到吴铭微讽的眼神,虞燕来握紧了拳头,不过是个商人之家的私生子,有什么可骄傲的?这会儿还给自己脸色看。一想到自己今夜是来求她的,不得不忍了,柔声请求说:“想必我和赫连公子之间的事,吴公子也听说了。赫连公子是当今圣上的表弟,又是黑水城的少城主,和虞家门当户对。公子虽救过我,但我们之间不合适。公子是侠肝义胆的正人君子,还请公子放手,成全我和夜。” 第16节 虞燕来言下之意是自己出身卑贱,配不上她,只有未来的黑水城城主才有资格娶她。她不会因为自己救了她而感恩戴德,也不会因为看了她的身体,就会以身相许。随即又给自己戴一顶高帽子,如果她不成全他们,就成了卑鄙小人。宴长宁惊叹,如果不是虞燕来主动找上她,她都快忘了当初虞大小姐被山贼扒光衣裳施暴的事了。 宴长宁突然明白虞燕来今晚找她的原因了,原来是来求自己不要把当初从山贼手中救下她的事说出去,自己出现在秦国境内,一直是男装打扮,当时看了她的身体。秦国和楚国都是礼教森严的国家,一旦女子被男子看了身体或是搂搂抱抱,便是要嫁给那人的。虞燕来是太师的孙女,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自是千金万贵,不会看上“私生子”的自己。 但她也不稀罕,虞燕来嫁给谁与她无关,说:“既然虞小姐都说在下是侠肝义胆的正人君子,怎会做令人不齿之事?中原人常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谢小姐和赫连公子佳偶天成,如果你们结为连理,是一桩美事。当初发生的事,我会带进棺材里,绝不吐露半个字,谢小姐尽管放心。” 宴长宁口头上答应了,但虞燕来仍不放心,留着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大活人在,迟早会祸从口出。此刻她还没狠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只想要吴铭离开黑水城,走得越远越好。“我知道公子是好人,一言九鼎,但世事变化无常,谁能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当然,我的意思不是公子会言而无信。我想,公子还未找到生身父亲,为何不去找他?” 原来她是来赶自己走的,宴长宁听后皱眉说:“我也想早些找到家人,但现在走不了。我惹怒了那位东方先生,必须留下做苦力,直到他满意为止。” 东方轶的真实身份只有赫连氏父子和虞燕来知道,搬出东方轶来拒绝她是最好的法子。不过她想不明白,为何虞燕来放弃元胤突然接受了赫连夜。 在虞燕来看来宴长宁的说辞纯属推脱,元胤是什么人,怎会留一个异国来的人做苦力?分明就是他想威胁她,想从她这里捞些好处,故意撒谎。难怪商人从古至今一直被人瞧不起,从小祖父就说商人唯利是图,为一点小利机关算尽。此时在她看来,吴铭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小人,拿着过去的把柄要挟自己。“公子,如果不想离开,想拿我的短处威胁我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你说吧,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离开。”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用钱来交易,商人最喜欢这个东西。 宴长宁看着眼前这位快绷不住脸的世家小姐,心平气和的对她说:“如果我真狮子大开口的话,就算用整个虞家来赔,也未必堵得住我的嘴……” 她话未说完,虞燕来便大发雷霆,瞪大一双杏眼,指着宴长宁说:“吴铭,别得寸进尺!我今天好言好语的找你商量,是为了给你一条活路。要是被我祖父和父亲知道的话,没你好果子吃!” 虞燕来的话,宴长宁还是信了几分,毕竟虞家是秦国的名门望族,一直是书香世家,断不能出现家族中女子不贞之事,一定会想方设法遮掩。如今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虞燕来险些被山贼侮辱的人,又看了她的身体,对虞家这样看中礼仪的世家,要么杀了虞燕来保全名声。但虞燕来是虞家嫡系唯一的嫡女,断不会毁了这个宝贝女儿,唯有杀了自己永绝后患才是上上之选。虞家在秦国的势力盘根错节,除掉她很容易。 “虞小姐何必动怒?我话还没说完,你先让我把话说完再做决断也不迟。”宴长宁平静的对虞燕来说,好似看笑话一般,想起她之前的种种表现,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思,“我可没和虞家斗法的胆子,也知道虞家惹不起,所以根本没想过拿小姐的把柄索要钱财。如果小姐可以说服东方先生,我立刻走人,我说到做到。” 虞燕来气鼓鼓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宴长宁,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他真是贪财之人,那倒好办很多,偏他不是。她当然知道那人是元胤,刚来时自己已就与他闹翻,这会儿怎会去找他?“少拿他当借口,你武功高强,赫连府还能困住你不成?你就是想利用我的过去威胁我,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宴长宁笑了笑,说:“虞小姐,我真打不过东方先生,最初惹到他时我已经逃了十里路还是被他抓回来了,现在他手下人那么多,我又怎么跑得了?如果我要拿你的过去威胁你,早在进府的时候就说了。我吴铭言而有信,答应过你和赫连老城主的事,一定会守口如瓶。” 虞燕来咬碎一口银牙,真是流年不利,惹上这么个麻烦。一双美目瞪着宴长宁,快要喷出火来。 “虞小姐,你别忘了,当初我要是袖手旁边,你已不是完璧之身,早已成为那帮山贼的压寨夫人。你说,你要是被毁了名节,虞家还会保你这块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吗?你说我挟恩要挟也好,居心叵测也罢,我只是想提醒你,是我救你了,而不是我欠了你。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劝东方先生放了我,我立刻走人,绝不出现在你面前,成为你口中阻碍你幸福的人。”宴长宁说道。人不可貌相,识人更不能听信传言,这位奇女子也不过如此。先不管那么多了,让元胤和赫连夜为这个女人发愁去,救了人,总得有些用处才是。 虞燕来气得浑身发抖,也不管是自己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除掉吴铭有何错?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智谋双全与众不同,她是这一世的天之骄女,她会成为这个世界最荣耀最令人艳羡的女子,她不会让吴铭成为她背后的芒刺,更不能让前段时间的经历成为她一生的污点! 第20章 变态将军 见虞燕来神游天外,一双眼睛充满怨毒的恨意,宴长宁先开口说:“虞小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等着你劝服他放人。” 虞燕来愤愤的吞下今天受的气,她读过那么多宫斗小说和宅斗小说,还搞不定一个小小的吴铭?既然他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走着瞧好了! 宴长宁半夜私会虞燕来,暗卫把昨夜发生在花园中的事一字不落的说给元胤听。元胤却是一阵冷笑,堂堂书香门第的虞家,竟培养出如此不知义理廉耻的女子。她自以为是得可怕,以为自己才貌双全,在他面前贡献了那么多可笑的计谋,如同小儿把戏一般,连纸上谈兵都说不上。可笑当时后宫和朝堂,不少人暗示自己迎她入宫为后,现在想来拒绝得太对了。 暗卫见元胤脸色难看,跪着不敢言语。元胤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说:“你先下去。” 暗卫如得大赦,急忙退出书房。 宴长宁照常在元胤身边当差,兢兢业业的做好一个护卫,还不知虞燕来已在算计她的命。那边,虞燕来已在赫连夜耳边添油加醋的说了吴铭对她意图不轨之事。 赫连夜听后皱眉,在他眼中吴铭虽然出身差了些,但还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他是个衣冠禽兽,竟然对他的女人有企图,看来这个吴铭不能再留在赫连府了。元胤已知道他是邺国细作,只要自己再找一些证据,添一把火就能让吴铭去死。怪不得他心狠,谁让吴铭觊觎他的女人? 赫连夜擦干虞燕来的眼泪,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虞燕来的眼泪流个不停,心中暗喜。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欺负,赫连夜是个有血性的男儿,一定不会忍。只要吴铭一死,谁也不知道她的秘密,她日后才能高枕无忧。 自从宴承德知道未来十年发生的事之后,紧密配合卫振廷,揪出九龙城中的不少细作,又找出朝中多名大臣作奸犯科的罪证,将其杀之,整个邺国朝堂清净了不少。而柱国公和丞相发现皇帝突然变得雷厉风行,均收敛了许多。 卫振廷通过宴长宁的信已知秦楚两国的所有计划,如今局势已扭转,邺国的局面正朝好的方向发展,宴长宁也无需再冒险。如果元胤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怕到时候会利用她要挟邺国,等眼下的战事结束之后,他必须亲自到黑水城走一趟,把宴长宁劝回来。 眼下正是两国结盟的关键时期,自从他们所商议的要事被泄露出去后,元胤不再让宴长宁跟在他身边,转而让她随时待命外出做事。空闲时间多了,宴长宁有更多机会出城出城联络邺国影卫。 宴长宁昨日听说楚国派来的人已快赶到黑水城,她得了消息后在半路将人杀了,将所有东西烧毁。回到赫连府时,听到府中聚集在一起讨论新鲜事的小丫鬟们说今天正房的贵客动了怒,把在场所有人骂了个遍。因来使被杀,只得另寻他法,商谈的具体事宜已写在密信中,明日让可靠之人送到楚国剑门城。 宴长宁留了个心眼,她并没在意小丫鬟们说的话。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会让无足轻重的丫鬟知道?还专挑在她回府的时候说,不过是想引她上钩罢了。如今邺国的影卫杀手有不少潜入黑水城,密令送出城后,自会有真影卫来抢,自己没必要往前凑。 白天的事的确是赫连夜安排的,他在元胤的书房潜伏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吴铭上钩,只得改变策略,向元胤进言让吴铭和他把密信送到剑门。 “我也有此意,就由你和吴铭一起把密信送到剑门。”元胤说。吴铭是邺国奸细,与其让她千方百计的偷密信,不如直接交给她,让她和赫连夜一起送到剑门,如此一来她倒不敢明目张胆的抢,就如当初调她到自己身边,让她对付邺国杀手一样。 赫连夜暗中下狠心,一定要想办法在半道上杀了吴铭,不让他继续缠着虞燕来。他处置一个细作,想来元胤不会怪罪。 宴长宁听到这个消息咬牙切齿一阵后,还是接了命令。现在南宫羽正在剑门,她也好会会那位攻打下垅西和甘林的楚国大将。 密信由赫连夜保管,宴长宁只是护卫。一路快马加鞭往南赶,一路下来已遇到几波杀手。赫连夜本欲趁机了结宴长宁,但想到他武功高强,是个不可多得的帮手,决定到剑门之后再找机会杀了他。 蜀北多山,沿途尽是大川密林,又有豺狼虎豹出没,远远听到虎啸狼嚎,不禁有些发怵,马儿也不安的躁动,随时会挣脱缰绳,小路两旁是山林,寂静之中隐藏着杀机。 密林中箭如雨下,宴长宁和赫连夜等人慌忙应付。随行的护卫死了不少,箭雨过后,冲出十来个黑衣杀手。领头的人见到宴长宁,露出预料之中的神色,果然是她。他手下的人将宴长宁和赫连夜围在中间,开始一场瓮中捉鳖的游戏。 宴长宁知道是自己人,但她不得不继续伪装下去。骑着马冲到守在南路口的杀手那里,狂躁的马儿扬起后腿,将那人踢倒在地,打伤几名杀手,闯出一条出路来,对赫连夜大喊道:“赫连公子,你护送密信先走,我来断后!” 赫连夜一愣,权衡利弊之后,纵马冲出包围,飞快向南跑去。等赫连夜一走,刺客的领头人毫不犹豫的杀了赫连夜随行的护卫,摘下面纱质问宴长宁说:“你为什么要放赫连夜走?” 宴长宁解释道:“为了长远之计,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不放他走,我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而且现在秦楚结盟只是开始,我不能因小失大。” “长宁,你终究是女子,不适合阴谋诡计和打打杀杀,今天就跟我回去。”卫振廷说道。 “我不跟你废话,如果去晚了就那边就会怀疑我。”她跃上马背,飞快的跑没影了。 卫振廷望着一地烟尘,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只盼着宴长宁平平安安的回来。 宴长宁一路狂奔,甩开卫振廷后才停下来。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拿起剑在衣服上划了几道口子,又在左臂和大腿上划了一刀,抹了些血和灰在脸上,才紧赶慢赶的进了剑门。 活着到剑门的只有赫连夜和宴长宁,等在驿站中的赫连夜往楼下看了数次,才看到挂了彩的宴长宁回来。能冲出包围活着出来已是不易,赫连夜怀疑他的心动摇了几分。 “先找大夫来看看伤口,你在驿站休息,密信我去送。”赫连夜对风尘仆仆的宴长宁说。 宴长宁捂着伤口,说:“不碍事,只是一点小伤。” 赫连夜让驿站的店小二请了个大夫来,宴长宁心有顾忌,自己清洗伤口,敷上金创药包扎好。大夫见她如此,叮嘱她这几日不要动刀剑,也不能吃醋和酱油,尽量吃清淡的东西,免得留疤。 第17节 晚间,赫连夜回来之时脸上带着怒气,见到宴长宁也忍不住甩脸色,不过他并未发作。回房后把自己关在屋内,直到宵夜时才出来。 宴长宁见他脸色难看,问随行的护卫发生了什么事。护卫犹豫不决,但又有八卦的心思,小声对她说了白天发生的事。原来南宫羽那个男女通吃的断袖,见赫连夜长得俊俏,起了色心,说了一些调戏的话,赫连夜听后忍无可忍,不等晚宴结束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听到另一个男人的调戏之语,只会觉得恶心,赫连夜是个正直男儿,一定被恶心坏了,难怪脸色那么难看。 护卫又小声提醒宴长宁说:“还好你没去,否则你一定会被南宫羽看上。我听说楚军中但凡想往上爬,长得有些俊俏风流的,经常向南宫羽自荐枕席。今天你没看到,南宫羽让赫连公子多难堪。要不是公子看在两国结盟的份上,早一刀劈了南宫羽。呸呸,我一个小小的护卫也看不下去了。”宴长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南宫羽和元胤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早点儿睡,估计明天一早就要赶回黑水城。”护卫对他说。吴铭性子随和,又脸皮厚喜欢说话,与赫连府的下人以及护卫处得来,虽然他出身不好,但他们也当他是朋友,眼前这个护卫也是如此。 宴长宁点点头,关上房门准备睡觉。躺在床上碾转反侧睡不着,爬起来到楼下散心。驿站通宵有人来,一直有值夜的掌柜和小二守着,她下楼就见掌柜和小二就着花生和二锅头侃谈。“听说秦国使者见南宫将军的时候被非礼了,闹得还有些难看。” “被非礼的那位就住在二楼,我今天可是见过的,的确长得俊俏,能被南宫将军看上也是常事。” “听说秦国多美男,就是那皇帝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物。” “你说南宫将军惹怒了秦国使者,这结盟还能成吗?” 第21章 栽赃陷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两国有共同的利益,这结盟就能成,一个赫连夜算什么?” “师傅,你说南宫将军这么的……那啥,咱们皇上为什么还要重用他?”店小二疑惑道。他对莫擎天的用人之术十分不解。 掌柜的用手捻了几粒花生米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当今皇上可不是先帝,但凡有一技之长,能为他所用的人都能得到重用,更何况是能征善战的南宫羽?就算有些个不寻常的喜好,只要不做过头,皇帝都能容忍。”他端着海口大的粗碗,又对店小二小声说:“正是因为德行有失,将来也好把南宫羽拉下马来。这就是帝王之术,你不明白。” 店小二一副佩服的模样,竖起大拇指说:“还是师傅聪明。”接着殷勤的拿过酒壶为他倒酒。 宴长宁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驿站的人都知道了,看来白天的事闹得很大。南宫羽长得白白净净,和狷狂粗犷的孟玄不同,是个貌比潘安宋玉的风流人物,只是癖好与众不同,不过他的不良嗜好并没影响莫擎天对他才能的欣赏。 直到午夜时分,宴长宁才回屋睡觉。听到屋顶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坐起身来四下张望。她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顺着声音跟到赫连夜房前,只见那人在窗户纸上戳开一个小洞,掏出一支竹管朝里面吹气。 这种伎俩她见得多了,想到白天发生的事,她突然明白来者是谁了,楚国将军南宫羽。想必他半夜三更潜进驿站,用迷烟放倒赫连夜,再那什么什么一番,赫连夜也不会知道。就算明日醒来,发现自己被强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强了他,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一路上赫连夜对她没好脸色,不过宴长宁仍决定帮他一次,也许日后他会看在自己拯救他的贞洁的份上,对自己手下留情。“来人呐!有刺客!”宴长宁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护卫惊醒,听到她的叫喊声操起武器围了过来。 南宫羽见自己被包围,慌忙收起竹管,拔出背上的佩刀应战。宴长宁因手臂有伤,并未参与。南宫羽见他貌美肤白,比赫连夜有貌有风情,瞬间转变心思,以他多年养男宠的经验看,眼前这身材修长的男子可谓是极品,要是把他掳到身边,倒可好生享受一番。 南宫羽坐上大将军之位,自是有几把刷子,三两下把护卫打趴下,直奔宴长宁而来。宴长宁心中厌恶,敏捷的闪开。 眼前的俊俏男子是个练家子的,且武功不弱,南宫羽见了瞬间兴致高涨,他就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自动送上门的哪比得上自己亲手擒来的好?而且眼前这个正是一朵带刺的花儿,让人又爱又恨。 宴长宁知道甩不掉南宫羽,左躲右闪的回到房中,拿起自己的剑冲了出去。南宫羽见美人动怒,心中更是欢喜。过了几招后发现美人并不好惹,收起嬉笑的心思打起精神应付。 宴长宁身上带着伤,但过招的力道不减分毫。而南宫羽打斗一阵后,发现眼前人的武功超过自己的想象,恐怕不是他的对手。驿站来了刺客,已惊动剑门知府,衙役已将驿站包围。 如果闹开了,只能让他陷于危险之中,要是传出南宫将军半夜猎艳的消息,对象还是秦国人,莫擎天一定不会放过他。而且朝中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定会拿这事大做文章,到时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南宫羽权衡利弊之后决定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宴长宁说:“美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辣子。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你可别忘了我。到时候你跟了我,本公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宴长宁被南宫羽的话恶心坏了,提着剑就要追上去。赫连夜拦住他,说:“你追上去只会自投罗网,还是别去了。” 她才愤愤的收回剑,骂了一声“变态。” “刺客已经逃走了,刘知府今夜麻烦你了。”赫连夜脸色难看的对赶到的知府说。 刘知府半夜三更被叫起来,此刻面对的是秦国使臣,自是小心谨慎,说:“驿站内出现刺客是下官失职,为防刺客再闯驿站,下官还是带人守卫在驿站的好。” 一番推脱后,刘知府执意留下,赫连夜不再劝说,吩咐众人回房休息。宴长宁被南宫羽调戏,心中气愤,也睡不着觉。 次日清晨,赫连夜用过早膳后立刻上路。哪知到剑门城城门下时,南宫羽已领着人马等候多时。昨日被南宫羽当众侮辱,晚上还险些被他暗算,赫连夜脸色铁青的看着南宫羽,不说一句话。 南宫羽精明的眼睛在赫连夜和宴长宁脸上扫过,忙赔笑道:“听说昨夜驿站闯入刺客,本将军身为楚国大将军,如今又镇守剑门,出现刺客刺杀一事,是本将军的罪过。今日特在城门设宴,备了薄酒一杯,向二位道歉。” 赫连夜的家教和身份不允许他做出无礼之事,何况昨夜没有证据指正南宫羽就是刺客,现在正是两国结盟的关键时期,他强忍下怒意,下马接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赫连夜已领情,宴长宁还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南宫羽的心早移到她身上,这会儿又亲自来赔罪,说:“本将特备薄酒一杯,为昨夜失职一事道歉,还请公子赏脸。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宴长宁没赫连夜的顾忌多,并不领情,说:“我可不是君子,会领南宫将军的情。昨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假惺惺的来践行?我倒担心酒中有迷药之类的东西,要是喝了倒在半路,被某些衣冠禽兽非礼了倒不好。告辞!”她纵马越过挡在路中间的案几,绝尘而去。 赫连夜心中直呼痛快,冷着脸说了一声告辞,翻身上马飞快的离开剑门。 宴长宁不给南宫羽留一分情面,哪知他不怒反笑,这个公子倒有意思,看来真是一匹烈马。他最喜欢做的就是驯服野性难驯烈马,然后看着它顺从的被自己骑在胯·下。 北上回黑水城,一路颇为顺利,除了打家劫舍的山贼之外,并未遇到刺客。赫连夜被南宫羽出言侮辱,这会儿心里恨的自是南宫羽,倒没为难宴长宁。 回到黑水城后,元胤问了路上的事,赫连夜一一答了,话不多说一句面色不善的离开。 探子把剑门的事回了,元胤听后不厚道的笑出声,遇到有龙阳癖的南宫羽,只怕吴铭没那么容易脱身。楚帝莫擎天还真是海纳百川,什么人都敢用。倒是吴铭,不知是真性情还是故意惹怒南宫羽。能制住南宫羽,吴铭的武功也不能小觑。邺国的这个细作,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赫连夜放下成见,亲自到宴长宁那边道谢。宴长宁和他同仇敌忾,气愤道:“南宫羽这个人面兽心的断袖,要不是当时你拦着我,我早就追上去一剑杀了他。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衣冠禽兽,比东方轶还不如!” 她盛怒之下,把东方轶和南宫羽相提并论,看到赫连夜欲言又止的模样,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求情说:“我知道赫连公子和东方先生是好朋友,刚才的话还请别说给他听,不然他又让我做苦力。” 赫连夜笑了笑,说:“不会。”意外的发现吴铭是个妙人。 “那就好,我知道赫连公子是正人君子,说话算话。”宴长宁狗腿道。 赫连夜只笑了笑,脸上有些尴尬。吴铭不像是燕来口中说的衣冠禽兽,相反他正直,爱打抱不平,连续救了自己两次,而且他的总给人真诚之感,不是口是心非之人。 该不会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赫连夜想到。 虞燕来得到吴铭平安回府的消息,心中又气又急,这么好的机会赫连夜怎不在半路上杀了他?要是他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她就完了,看来得想别的办法才可以。 没过几日,南宫羽以使臣的身份到黑水城见老城主赫连褚。他在楚国作威作福惯了,除了惧怕楚帝莫擎天之外,无人敢招惹他,连和他同级的孟玄也是如此。在声色一事上,他从不亏待自己,况且黑水城中还有一个让他挠心挠肺的人? 他已打探清楚,那日拂他面子的叫吴铭,是中原商人和东安国女子的私生子,到中原寻父,因钱财上困窘,偷了东方轶的东西被当场抓住,而被扣下做护卫。只要吴铭不是东方轶的人,他就有办法把人弄走。而自己正好可利用身份之便行事,以楚国使臣的名义到黑水城,再合适不过。 见到东方轶本尊,南宫羽的心骚动了一番,他的确是天下无双的风流人物,连莫擎天也输他几分。但他不喜欢冷酷之人,况且楚国暗探打探到东方轶就是秦国皇帝元胤,他虽胆大包天,但还不到觊觎一国之君的地步。 听到南宫羽要来的消息,宴长宁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早向元胤告了假,躲出赫连府了。元胤出乎预料的没为难她,给了她两天假,让她出门散心。 第18节 南宫羽扑了个空,又私下派人四处打探,仍一无所获,只能讪讪而归。 宴长宁在黑水城中转悠了两天,用身上的银子买了不少小玩意,又寻了些小街巷里的小摊吃东西,两天下来倒过得自在。听到南宫羽回剑门的消息,才回到赫连府中。 她前脚刚到,就听到府中的喧哗声。一问之下才知,虞燕来的一套首饰不见了,说是赫连夜亲自动手打给她的定情信物,对她十分重要,这会儿正让全府的人搜查,看谁手脚不干净。 第22章 清者自清 既然虞燕来和赫连夜情深意重,怎会不好生保管赫连夜亲手打制的首饰,反而不小心弄丢了?其中定有猫腻。回到房中,府中的管家还未带人搜查到这里来,她的房间仍整整齐齐。不过看到地板上延伸到床边模糊不可见脚印后,突生警觉。俯下身看到床下的盒子,忙捞了出来打开,里面装着的正是一套华贵的首饰。 闹这么大一出,虞燕来是冲她来的。她知道虞燕来的秘密,害怕自己把她的事泄露出去,警告不成,就栽赃陷害赶自己出赫连府。果然是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小姐,从小熟悉后宅手段,竟赌上和赫连夜的情谊,让所有人知道她手脚不干净,再借机赶人走。 宴长宁抱着首饰盒子笑了笑,从窗户翻出去,施展轻功避开众人,把盒子放回虞燕来的屋子里。回到房中,管家赫连诚已带人敲门了。宴长宁打开房门,问清缘由后,敞开大门让虞燕来等人搜查。 赫连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吴铭当初走投无路,偷了东方轶的玉佩被抓了个现行,这会儿心中想着,虞燕来的首饰该不会是这个有前科的人偷的吧?毕竟赫连家是世家,随便一套桌椅茶具都价值千金。 虞燕来看到宴长宁,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剜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说,跟她斗,她还嫩了些,她有的是手段让她灰溜溜的离开赫连府。宴长宁则坦然的回视虞燕来,不惧怕她的栽赃陷害。 赫连诚带人里里外外的搜寻了一遍,并无任何发现,只得带人去下一个地方。虞燕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宴长宁,怎么可能没有?诗情明明说过放在她床底下了,怎么会不见了?宴长宁茫然的看向虞燕来,故作不知她为何看着自己。 “确定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虞燕来不死心的问赫连诚。 赫连诚心知这位极有可能是赫连家未来的少夫人,自是不敢怠慢,答道:“回小姐,所有地方都找过了,没看到您所说的首饰盒。” 虞燕来漫不经心的走到宴长宁的床边,说:“那柜子底下或者床底下呢?都找过了吗?” 宴长宁皱眉,说:“管家都说所有地方找过了,并没发现虞小姐所说的首饰盒,虞小姐何必坚持?” 虞燕来寒着一张俏丽的脸,冷笑一声:“据我所知,吴公子当初就是因为行窃被当场抓住,险些被剁了手。”她言下之意,是怀疑宴长宁偷了她的首饰,“如果吴公子真是清白的,就让管家再搜一次。” 宴长宁气堵,说:“清者自清,就让管家再搜一次。”她现在后悔莫及,当时千不该万不该起了行窃的心思,只怕以后摆脱不掉小偷这个污名。 虞燕来冷笑,说:“也许是偷儿拿了我的首饰后换了个盒子装,诗情,你是我的贴身婢女,是见过赫连公子送的那套首饰的,你跟着管家慢慢找。”她笃定,吴铭一定不知道是她派人把东西放在他房里,也许是诗情记差了地方,仔细找一定找得到。 “看来虞小姐认定是我偷的了?如果没有的话,虞小姐又如何?”宴长宁也硬气,不饶人说。 虞燕来首饰盒在吴铭房中,只觉得她一副傲气的模样很好笑,像一个跳梁小丑,说:“如果在你房中没找到,诬陷了你,本小姐亲自下跪道歉。” 宴长听到虞燕来的保证,向在场诸位说:“各位都听到了,那就请你们做个见证。如果我真偷了赫连公子亲自给虞小姐打的首饰,就砍下右手陪罪,收拾行囊离开赫连府。如果虞小姐冤枉了我,虞小姐就亲自下跪,向我赔礼道歉。” 虞燕来没想到吴铭这么狠,竟然赌上自己的右手。很好,她倒要看吴铭如何收场,说:“好。管家,还是搜吧。” 赫连诚为难,虞燕来太胡搅蛮缠,他明明所有地方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有,她为何要坚持不放?吴铭虽偷过一次东西,但多日相处下来,他知道吴铭为人正派,并不是小偷小摸之人。但虞燕来的背后有赫连夜——赫连氏未来的当家人,自己不得不再搜一遍。 赫连诚带人再把宴长宁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遍,诗情让人搜了床底和柜子底下,还让人把柜子搬开,把所有死角都找了一遍,仍一无所获。 “没有,诗情,该出去了。吴公子房里并没有虞小姐的首饰。”赫连诚说。 诗情不甘心的点头,只得跟着赫连诚出去。她不敢直视虞燕来的脸,低头小声说:“小姐,吴公子房里没您的首饰盒。” 虞燕来指着诗情就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看到丫鬟婆子奇怪的眼神,她再也骂不出口,是了,她是虞家嫡系唯一嫡出的小姐,家教森严,不能做出有违家教的事,只得转移注意,说:“还有一个地方没搜,就是他的身上!” 宴长宁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要是搜身的话,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就暴露了。虞燕来见到她的脸色变了,心想一定在她身上,指着吴铭对赫连诚说:“管家,请搜身吧。” 赫连诚对宴长宁道歉说:“吴公子,得罪了。” “且慢。”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他走进来之后对赫连诚行了一礼,又对虞燕来说:“虞小姐,您的首饰盒找到了,就在您的床底下,老城主派我来请您回去看看。” 虞燕来变了脸色,心中叫嚣绝不可能。“我的房间明明都找遍了,根本没有。你又是什么人?竟敢闯我的房间。” 那人礼貌的回道:“我是赫连老爷的贴身护卫陆恒,他听说少爷亲自为你打造的首饰不见了,派人帮你找到了,就在您的屋子里。” 对了,赫连褚,当初见到她和吴铭在一起的还有赫连褚。就算吴铭什么也没说,被他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自己有口也说不清。朝吴铭冷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宴长宁跟上去准备看好戏,今日帮着搜查的一帮人,也跟着赫连诚到虞燕来的屋子。只见赫连褚端坐在花梨木椅子上,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首饰盒。见到虞燕来进来,他指着盒子说:“这是不是虞小姐丢的东西?” 虞燕来脸色难看,抱过盒子打开检查了一遍,说:“是。” 赫连褚一早听到虞燕来丢东西的事,派自己的人在府上找了一番,最后却在她房间的床底下找到首饰盒,不由得讽刺的笑道:“小儿亲手为虞小姐打的首饰也能丢,虞小姐真是好记性!自己没好好保管,还怨别人偷了自己的东西。虞小姐好歹是名门淑女,怎么做出自身不谨劳乱世人的事?” “是我错了。”虞燕来双手紧紧的抱着首饰盒,咬牙说道。她之所以用赫连夜送她的首饰盒做文章,不过就是用她和赫连夜的情谊来赌,赌赫连夜知道吴铭偷了他们的定情信物后会不留情面的赶他走,哪知会出现现在的局面?没算计成吴铭,反而惹来一身骚。 赫连褚是个相貌威严的老人,说话机具震慑力,说:“今天的事老夫也听说了。虞小姐,下次好东西可要自己收好,别再乱丢了。既然你冤枉了吴公子,就该赔礼道歉。至于吴公子,还请给老夫几分薄面,下跪之类伤脸面的事就算了。” 宴长宁见好就收,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显得自己蛮不讲理胡搅蛮缠,说:“今日多亏赫连老先生找到虞小姐的首饰盒,否则虞小姐还真以为是我偷了她的东西。”她先向赫连褚道谢,后又说道:“既然有赫连老先生主持公道,我也不揪着虞小姐的小错不放,只要虞小姐道歉,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赫连褚含笑的捋着胡须,这个年轻人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不像商人之家教养出来的。转而对虞燕来说:“既然吴公子都决定既往不咎了,该虞小姐说句话表示一二了。” 虞燕来看着吴铭小人得志的嘴脸,咬碎一嘴银牙。她知道赫连褚不喜欢她,也反对赫连夜和她在一起。如果将来想结秦晋之好,必须在赫连褚点头之后才可以。在赫连褚面前,她只能服从,欠身对宴长宁行礼,道歉说:“今日是我误会吴公子了,还请你见谅。”她的话中毫无悔恨之意,反而用怨毒的眼神瞟了吴铭一眼。 宴长宁也不在意,今天虞燕来吃了个暗亏,她乐得看虞燕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然还以为她好欺负。 首饰风波暂时过去,赫连褚找虞燕来谈了一次话,虞燕来安分了些,没再找吴铭的麻烦。而宴长宁自从被南宫羽惦记上后,每日会收到各种奇怪的东西,要么是一束花,要么是一根黄瓜,要么是金银珠宝,要么是金条子或银元宝,要么是一些药材,还是滋阴补阳的。她只得私下把那些东西扔了,不过她此举被元胤嘲笑了好久。 第23章 半夜跟踪 这时邺军已夺回整个凉州六成的土地,邺军士气高涨,连同沦陷区的老百姓也欢欣鼓舞,蜀郡和昌州两地已出现规模较大的百姓起义,反抗楚国的残暴统治,且有与邺军夹击楚军之事。镇守在榆州的孟玄陷入两难的境地,莫擎天已令南宫羽增援孟玄。 元胤急于开疆拓土,临时插了一脚,囤积在黑水境内的秦军也开始蠢蠢欲动。宴长宁得到消息后,忙把消息传到卫振廷手中。 元胤打着增援盟军的旗号,公然派兵进入榆州。他决定亲自到榆州,随行的护卫便有宴长宁。宴长宁一心破坏两国结盟,如今元胤已派兵侵占原本属于邺国的领土,已对他起了杀心。她在榆州待了一段时日,对那里的地形地势还算熟悉,联合卫振廷,定让元胤有去无回。 赫连夜带兵出征,元胤作为军师在随行之列。临走那日,虞燕来躲在暗处目送赫连夜出府,目光却落到他身边元胤的身上。元胤一身玄色铠甲,身材高大配上戎装,更显得英武不凡,且他有一张刀削斧刻的脸,脸上每一处都是雕刻师最完美的杰作,不过他脸上的线条僵硬,显得冷酷凌冽。比起谦谦君子的赫连夜,虞燕来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他身上。 她的眼光一向准,还是元胤看起来更好。突然有些后悔这两月为了报复他故意与赫连夜交往了。元胤啊元胤,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这一世只有我才配得上你,也只有我才能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虞燕来看着元胤出神,诗情还以为她舍不得的是赫连夜,推醒神游的虞燕来,说:“小姐,赫连公子已经走了。” 第19节 虞燕来回过神,自言自语说道:“是啊,走了。” 诗情见虞燕来一副怅然若失的神色,还以为她在为赫连夜伤心,嗤笑道:“小姐,你放心,赫连公子很快就回来了。” 虞燕来微微一笑,说:“是呀,他很快就回来了。”谁知道他要几个月之后才回来呢?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回到房中,虞燕来关上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脸上是痴痴的笑容,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想到自己最近几月的所作所为,她懊恼的趴在床上,把脸埋进锦被中,锤了几下床。不行,她必须主动,不能把元胤让给其他女人。 宴长宁一路行来脸色凝重,赫连夜骑马走到她身边,说:“吴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当初因为吴铭救了自己两次,而未对吴铭下手,但这不能打消他是邺国细作的嫌疑,这会儿刚到榆州他就露馅儿了。 赫连夜笑容和煦,宴长宁凝眉,正色说:“赫连公子,我们这次是帮楚国平叛榆州的暴·乱。难道你不知楚国援军的将领是谁吗?我可不想碰到南宫羽。” 赫连夜如春日般和煦的笑容瞬间变得如雪后初晴的阳光,僵硬,冰冷,又没有温度,想起在剑门那些龌龊事,俊脸垮了下来,他竟然忽略了南宫羽的存在。 “赫连公子晚上还是小心些,免得南宫羽又来放迷烟。我救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宴长宁好心提醒他说。果不其然,赫连夜的脸色变得铁青,挥鞭狠抽在马臀上,飞快的走了。宴长宁恨所有抢夺邺国领土的人,赫连夜也一样,不捅他一刀,还真以为可以一直笑下去。 邺国的春天来得比秦楚两国都晚,到了三月里榆州境内的各郡县才回春,田间地头的花木才发芽。尽管两地曾遭受战火的摧残,但在春日中仍是一片生机。 天很高,云很低,清明得没有一丝雾气。一山一水,一花一木,都是一幅定格的画卷。宴长宁骑着马走在大路上,看沿途欣欣向荣的原野。战争并不影响百姓们耕种,田间地头,已有农夫开始犁地,准备育苗。榆州,他们迟早要收回来。 “邺国的确与众不同。”赫连夜行军两日后感慨说。田间小路均由青石板和着洋灰铺就而成,能容下一辆马车通行。此时正是桃李争艳的时节,小路两旁的桃花梨花像云彩点缀着原野。邺国境内的土地,每隔五里便有一处蓄水池,蓄满雨水,又有四通八达的沟渠水道接通每一块良田。而他们所经过的每条河道,方圆半里之内都种着落叶杉,防止水土流失,一里之内,均为荒地,栖息各类动物。春耕时期,巨大的风车正不停的运转,将河水引到四面八方。 元胤并不是宫墙内不闻民间疾苦的帝王,他少年时期曾使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在秦国各处游历,访名山,拜名师,也曾到乡下·体验百姓疾苦。而邺国的普通老百姓,在战火之下也不见贫弱。“邺国毕竟强盛了几百年,底子还是有的。” 从前不知邺国境内的情形如何,现在见了赫连夜开始打退堂鼓。仅一处失陷的榆州,竟比秦国一个东部的州县富足。“主上,我们与邺国为敌,到底是对是错?”最近楚军接连失利,邺军反扑得厉害,还有百姓义军,只怕胜算不大。 元胤回道:“既然都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看向宴长宁,宴长宁正一副游人的模样欣赏四处的风景。 秦军严谨,赫连夜下令军中将士不得在邺国故地奸·淫掳掠做作奸犯科之事,若有违令者,立斩不赦。行到金沙城,秦军并未进城,而在城外安营扎寨。元胤贴身伺候高见不在,宴长宁负责照顾元胤的饮食起居。很多次她想在他的饭食中下毒,但终究未得手。 秦军到金沙城后,来了一位姓章的医者,在秦国他有鬼手之称,秦人更是将他的医术传得神乎其神。他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留着长长的胡须,穿着一身灰白的袍子,虽是仙风道骨谪仙之姿,但却是一位幽默诙谐的老人。 但凡送到元胤跟前的任何吃食,必经他之手检查一番,确定无误后元胤才用。宴长宁无法下手,只得和章敬套近乎,也许以后能从他那里得到好东西。宴长宁长得风流俊俏,能言善辩,为人又和气,章敬倒是很喜欢这个后辈,几天下来,一老一少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两军交战在即,元胤防着宴长宁,每每商议军中大事,总将她调得远远的,还指派一个人盯着她。卫振廷现在镇守平昌城,和金沙城隔了上百里,到时候只怕是鞭长莫及。她现在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心中焦急万分。 半夜,元胤醒来未见宴长宁守在帐中,翻身起来,看到她拿了一个包裹鬼鬼祟祟的溜出大营,七弯八拐的走到城郊,过了一个山包,穿进一片林子中。元胤提气跟在她身后,暗器已经握在手中,只等她的同伙出现。 哪知宴长宁走到一处被灌木包围的水潭前,只见她把包裹放在灌木上,宽衣解带的迈进冒着热气的水潭中。 元胤见了忙转过身去,他第一次见宴长宁就知道她是女人。这会儿见了她赤·裸的身体,脑子里却满是她长及臀部的乌黑长发,白皙的肌肤,曼妙的身姿,柔软的腰身,和纤细修长的双腿。 他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不该有的念头压了下去。他在位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吴铭千方百计的靠近他,无非是想用美人计迷惑他。邺国竟想出这招,真当他是为色所迷的昏君? 温泉中,宴长宁泡着澡,脑子里想着该如何破坏这次大战。上一世她经历了上百次大大小小的战争,无一不是血肉横飞,血流成河。邺国百姓已死伤太多,不能继续让他们无辜牺牲。 月上中天,时辰已差不多了,宴长宁起身,拿了包裹里的长毛巾搭在身上,擦干水后换上干净衣裳。元胤躲在大树后见她许久没动静,从树后探出头来看她,只见她赤条条的站在草地上,用长长的白布裹住胸前的风光,接着又不紧不慢的穿衣裳。没多会儿,她已经穿好了准备回去。 元胤忙闪到茂盛的树枝上,看着她按原路返回,其间没见任何可疑人。元胤暗自叹气,先宴长宁一步回到营中。宴长宁回来后,轻手轻脚的躺在隔壁的榻上歇下。 天亮之后,宴长宁起身发现元胤和赫连夜双双不见,问了赫连夜的护卫,他们也不知两人的去向。虽说是出兵助南宫羽,但秦军仍是少数,作为将军的赫连夜,已将军务赞交由副统领杨凡打理。 元胤不在,宴长宁倒闲了下来,整日帮着章神医采药,顺带学了点儿医术。南宫羽忙于战事,倒没来骚扰她。白日里宴长宁洗衣裳时,看到内衬中的纸条,上面是东安国文,她粗粗浏览一遍后撕了撒进水中。 “有什么事急着见我?” 卫振廷答非所问:“你现在还好吗?” 第24章 借机行事 宴长宁笑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是来劝我回去的,那就不必提了。” 卫振廷知道她倔得很,不再提让她回去的事,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迫不及待的想见她,“我知道你有你的安排,不会阻止你。这次邺军能大获全胜,多亏了你。” “是你和众将士的功劳,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不过这次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秦帝元胤亲自来了。”宴长宁说。 卫振廷重复道:“元胤也来了?” “是,他化名为东方轶,现在是秦军的军师。不过他今天和赫连夜一起失踪了,我探不出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他心机深沉,性子反复无常,难以揣摩,我们都要小心。”宴长宁说。她在元胤身边待了一个月,事事小心谨慎,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元胤成神的经历卫振廷听过,他对这位秦国皇帝既佩服又敬畏,许多人说他残酷冷血,却有当年正德帝的风范,对秦国来说是福,对邺国来说则是祸害。“如果我们不能拉拢他,只能借机除掉他。”否则后患无穷。 “我会借机行事。不过现在也不能让他闲着是不是?我们大可将元胤离开雒阳的消息散布出去,他那几个蛰伏多年的兄弟定会有所动作。另外,元胤在秦楚邺三国边境屯兵二十万,秦国北边和东北兵力空虚,就让我们安插在奴族和乌戎的细作煽动两国出兵,到时候元胤自顾不暇,也没有精力管邺国的事了。”宴长宁在楚国做了不少挑起内部争端之事,这会儿做起来得心应手。 卫振廷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兵书!” “我该回去了,不然那边该起疑了。在元胤手下,我不敢轻举妄动,以后要探秦军的消息,还得靠血影卫。”宴长宁看了看头顶的夜空说。 “这阵子辛苦你了。” 回到大营,宴长宁每日照旧打扫元胤住的营帐,哪怕外边战火纷飞,南宫羽屠戮邺国百姓,她也不动分毫,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这笔账先记着,以后一笔一笔的算。 百姓义军终究敌不过训练有素的秦军和楚军,以惨败告终。起义军的三位头领被斩杀在金沙城城楼上,尸体被悬挂在鼓楼的旗杆上。宴长宁在伤兵营中捣药,听到这个消息后恨不得立刻冲进城中杀了耀武扬威的南宫羽。 章神医看她一脸愤恨,问道:“你怎么了?再这样捣下去,我的药罐子都要被你捣碎了!”他抢过宴长宁手中的药罐,紧紧的抱在怀中,好似抱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宴长宁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赔笑道歉,“我刚才在想事情,差点忘了还在做事,对不住啊。” 章敬医术高明,元胤走后负责为受伤的秦军治伤,说:“伤员太多,你快点过来。”说着将药罐子中的药倒在一个大钵子里,端到另一个帐中,宴长宁极不情愿的跟在他身后。 营帐中弥漫着血腥味,刚进账就听到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呻·吟声。宴长宁跟在章敬身后,极不情愿的为伤员包扎伤口。 元胤和赫连夜连夜回到秦军大营,远远的看到几具尸体悬挂在城楼上。“人已经死了,南宫羽还要做贱他们的尸体,不怕激怒更多邺人?” “两年前他们就做过同样的事,不必奇怪。能鼓舞军心炫耀军功,又能震慑邺军,何乐而不为?”元胤讽刺道。 回到营中,接到命令赶来的高见替他换下身上满是灰尘的大氅,“已备好热水,主上可去沐浴。” 元胤随口问道:“吴铭呢?” 第20节 高见答道:“和章神医一起照顾伤兵,这会儿还在忙。主上放心,您不在的这几日,他安分得很。老奴派人盯着,他哪儿也没去。” 元胤沐浴后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到伤兵大营,果然见她正在帮伤兵包扎伤口,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直到后半夜,宴长宁才忙完回到营帐中,累得沾床就睡。梦中,她又回到上一世,她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走在埋葬阵亡邺军的坟场上。月朗星稀,一具具骷髅从地底爬出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救治知侵占邺国领土、杀害邺国百姓的秦军。 有的骷髅禁锢着她的手脚,有的扼住她的脖子,有的用白骨刺穿她的身体。宴长宁浑身僵硬,想喊却发不出声。她脑子清醒得很,但四肢无法动弹,忙念了声佛,身体的禁锢才解开,睁开眼,才寅时初刻,走到案几边,倒了杯凉茶喝,再躺下后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直到天边泛出鱼白肚才小睡一会儿,醒来后却发现大军已整装待发,准备回黑水城。 宴长宁问了周围的士兵才知道,北边的奴族和东北的乌戎趁秦军攻打邺国、边城兵力空虚之际入侵秦国。 奴族已进入云中和五岭,乌戎则侵入东北广袤的燕地。元胤此时不得不放弃邺国,回黑水调兵到边境。在行军路上,他已连下数道密令,又亲自带走大半黑水城的兵力增援云中和五岭的独孤凭。 看来是她的计策起了作用,把秦楚两军分开,只有楚军就好对付得多了。 元胤让宴长宁跟他走,说在关键时刻可以多个挡刀子的。宴长宁暗恨,以后一定要在关键时刻给他一刀,以泄心头之恨。 疾行三日后赶到云中郡,宴长宁被安排在军医中间帮着照顾伤员。元胤谨慎,不并让她靠近。平日里他可以耐着性子和她做戏,这会儿却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出半分差错。 宴长宁被困在伤兵营,探不到任何消息,她只听说此次大战异常凶险,奴族来势汹汹,但秦军毫不示弱,和奴族军血拼数次,大败奴族军。她在伤病营中忙得团团转,有源源不断的伤兵被送进来,哪怕是还有最后一口气的,也要尽力救治。因元胤下令,不放弃任何一个重伤的士兵。好在章敬妙手回春,将众多重伤的兵卒从鬼门关拉回来。 “等再过半月战事差不多结束了,到时定要好生休息一番。真是的,老夫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这般劳累。”章敬净手时说,嘴上虽在抱怨,却是任劳任怨尽力帮忙。 “还剩半个月?这么快?”宴长宁反问道。她以为这场仗会打很久,未曾想过会在一个月内结束,元胤的动作比她想的要快。想到上一世,楚国和邺国大战,秦国虽有参与,却保存了最多实力,而楚国却是元气大伤。保不齐秦国不等楚国恢复元气,会大肆派军攻打。以他的野心和实力,拿下楚国不是难事,她越想越觉得可怕。 章敬擦干手上的水:“时间越长死伤越多,东方喜欢速战速决。” 四月还未结束,战事已经停歇,元胤回到军中,他一身戎装,整个人散发着冷峻凌厉的气息,像极了她所见的浮雕刻画。 “歇息一夜,明早启程回黑水城。”元胤吩咐了一句又匆匆离开。 宴长宁收拾了包裹,把当年卫风亲手为她打造的玄铁匕首藏于靴内,带了平时行走江湖的常用装备,又找章敬要了治伤药和解毒丸。次日清早,军中大小事已安排妥当,元胤已备好一切。 夜色中,宴长宁问元胤:“为什么要换一条路走?” 元胤未回答,继续向相反的方向疾行。他离开雒阳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他那三个弟弟以为动手除掉他的时机已到,早已在夏城的各条出路上布满杀手。真当他这些年是靠运气走到今天的吗? 宴长宁见他神色严肃,已猜到七八分,只怕是他那三个蛰伏多年的弟弟动手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会轻易放弃。从他出生开始,他就是幸运儿,不知这次他会不会笑道最后。 一夜奔袭,直到一处小镇才歇下来。 “既然知道路上有埋伏,为何还急着离开?”宴长宁问道。以元胤的聪明,不会和杀手硬碰硬才是。 “早晚都要来。”元胤并不在意,“歇够了继续上路。” 宴长宁又扒了一碗饭,看来他是不打算休息了。 元胤的三个皇弟知道他狡猾,为了以防万一,在各条路上布满杀手,无论他走哪一边都是死路一条。 风平浪静的走了一上午,行至密林间,宴长宁已觉察到危险。林中的箭如雨下,她的身体先她的脑子做出反应,解下腰间的鞭子,长鞭灵活的拦下箭支。元胤身边的护卫武艺高强,不多会儿便化险为夷。 只听头顶传来烟花爆破声,没多会儿就赶来另一队支援的刺客,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黑衣人杀来,宴长宁挥动长鞭,放倒向她杀来几名黑衣杀手。身在局中,她无法置身事外。把自己扯进来,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任务还没完成,不能死在这里。宴长宁夺了一把剑在刺客中冲杀,血溅了她一身。她在战场摸爬滚打了十年,早已练就一身御敌的本事,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冷血嗜杀。 第25章 救命之恩 宴长宁杀敌时快很准,没有夸张的炫技招式,招招直中要害。围过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外围的黑衣人已开始拉弓放箭,准备将他们射杀在此地。宴长宁求生欲强烈,反应迅捷,灵活的挥动长鞭,一鞭子横扫过去,撂倒数名弓箭手。众死士杀出一条血路,护元胤先走。 元胤脱离了包围,宴长宁挥动手上的鞭子,缠住头顶的树枝,敏捷的攀了上去,施展轻功在树顶行走。黑衣人的目标是元胤,没为难宴长宁,朝元胤逃走的方向追去。宴长宁一路跟着元胤,目前的状况对他十分不利。 树林的尽头是断崖,守在元胤的护卫相继倒下,最后只剩他一人。宴长宁抱着树干围观一阵,救他,邺国便多一分危险,不救,刚强大起来的秦国势必再次陷入混乱之中,于邺国来说有利无害。但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她好像做不到。 在犹豫之间,黑衣刺客已开始放箭,宴长宁不做多想,冲到元胤身边,挥鞭拦下所有箭支。元胤拉着她跑到悬崖边,问道:“愿不愿跟我一起死?” 宴长宁果断回绝:“不!” 元胤回望追来的黑衣人,笑道:“已经没有退路了,跳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宴长宁还未反应过来,元胤已揽着她的腰,纵身跳下悬崖。她吓得失声尖叫,紧紧抱着元胤的腰,似抱着救命稻草一般。 幸好悬崖下是深潭,落水后两人迅速沉到潭底,等冲力小些后,宴长宁才开始向水面游去。此时元胤已昏迷,宴长宁心想已经救了他,索性救到底,费力的将人托出水面,奋力游到水潭边。 “比猪还重。”宴长宁躺在岸边的草地上抱怨说。歇了会儿再去看他,像是呛水了。她学过急救之法,但对着元胤,她着实不敢。她上一世虽被莫擎天强占纳为后妃,但这一世还是清白之身。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两人,他又昏迷不醒,算了,就当他是块石头。 犹豫一阵后,她下定决心救他。双掌放在他胸骨下的位置,使劲按了几下,又捏着他的鼻子向他口内吹气,反复数次才排出他体内的污物。歇一阵后,宴长宁背着他走到树荫下。现已入夏,野外蚊虫多,她在元胤周围撒了一圈雄黄。 到林子里捡了干柴堆好,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幸好她有一个防水的油纸袋,里面放着打火石、食盐和药等必须之物。生了火,宴长宁将包裹里的湿衣裳清洗一遍,放在火堆边的架子上烤干。又砍了根竹子削了个竹筒,到上游打了清水清洗元胤身上的伤口。 宴长宁这才看到元胤背后的箭伤,好大一个血窟窿,难为他还坚持了那么久。简单处理好伤口后,将人靠在树上,用了一件半干不湿的衣裳搭在他身上,又去林子里采了些草药回来。在章敬身边待了两月,她处理皮外伤并不费事,也识得一些治伤的草药。捣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撕了一件衣裳给他包扎伤口。不过箭镞上有毒,她无能为力,喂了一粒百灵丹后再给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希望他的手下快些赶过来。 衣裳干后,宴长宁忍着尴尬红着脸给他换了,末了才躲到草丛后换下自己身上的湿衣裳。在元胤身边守了一阵,他仍无转醒的迹象。此时太阳西沉,她到林子里抓了几只野兔剥了皮清理了内脏,抹上盐和香料,架在火上烤着。 元胤悠悠转醒,宴长宁正用匕首割兔肉,见他睁开眼睛,说:“醒得真是时候,诺,这是给你的。” 元胤接过,道了声谢。 “上面那些人不会罢休,再歇一阵赶紧离开。”宴长宁片下兔子身上的肉,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元胤吃相文雅,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宴长宁。 宴长宁专心的片兔肉,唠叨道:“箭上有毒,得赶紧回去找章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你?”她自己知道,这是明知故问。 “想我死的人。”元胤说,看了看自己身上后问道:“我身上的衣裳是你换的?” “是啊,你受了重伤,不换湿衣裳会染上风寒。”宴长宁面上无波的说,心里却难堪得要命。 元胤没说话,宴长宁将竹筒递给他,“这是我打来的山泉水。”却发现元胤盯着她看,“你看我做什么?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第21节 “你的皮掉了。”他提醒说。 宴长宁这才惊觉,她脸上戴了一层很薄的猪皮,再稍作改装,便是一个高眉深目的西域人。猪皮很薄,日子久了便没在意。想必是刚才掉水里了,面皮被水冲掉了。 “你长得也不像西域人,伪装术不错嘛。”元胤突然揶揄她说。 宴长宁脸红了个透,咬着兔肉不说话。 “有人来了。”元胤咬了一口兔肉说。 宴长宁把火灭了,慌忙收拾了东西,用新鲜的叶子包上另两只兔子。 “人已经快到了,我们跑不掉了。” 宴长宁恨恨的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元胤指了指树上,“上去,过来扶我。” 宴长宁恨得牙痒痒,“真该在你昏迷的时候给你一刀!”无法,她只得扶起元胤,借用鞭子的助力攀上树枝,躲在茂盛的树冠中。果然,没多会儿就出现一群黑衣人。 “灰还是热的,估计没走远,给我搜。”树冠底下的人说道。 元胤坐在树桠上,很是悠闲。宴长宁索性也坐了下来,继续吃东西,填饱肚子后靠着树干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久被元胤叫醒,发现树底下多了一群黑衣人。 元胤推了推她,“下去。” “你的人?”宴长宁问道。 元胤点了点头。 “属下来迟,还请主上责罚!”领头的黑衣人跪下认罪。 元胤让他们起身,说:“现在还不是罚你们的时候,先回黑水城。” 宴长宁扶元胤出了林子上了马车,她见了元胤只觉尴尬,等他坐好后退了出去。次日黄昏时分赶到赫连府,赫连褚知道元胤受了重伤,已让府中的大夫等候在宗正阁。 “老朽医术不精,公子的毒还得请章神医回来医治。”老大夫说。 赫连褚皱眉,元胤现在情形危急,不能轻举妄动,但拖着也不是办法。 “我这里有章老先生配的百灵丹,解百毒的,先给东方先生服用吧,虽不能解先生身上的毒,但也能拖到章老先生回来。”宴长宁将瓷瓶交给老大夫检查,确定无毒后才送到元胤面前。 元胤面色苍白,但身上凌厉的气势分毫不减,服下药后对众人说:“你们都退下,让高见过来。” 赫连褚应了声是,领着众人退下。 章敬连夜被影卫请回为元胤诊治,第二次清晨已听到元胤无碍的消息。 “还亏你机灵,给他服了百灵丹,否则老夫也救不了他。”章敬夸宴长宁说。 “那他何时能醒过来?”宴长宁回黑水城后一直想着提离开的事,待在这里迟早会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人无大碍,但到底受了重伤中了毒,得躺几天吧。东方这人好面子,最不喜欢让人看到他病恹恹的衰样,你别去见他。”章敬和元胤是忘年之交,他多少了解元胤的性子。 “哦。”宴长宁应道。 “咦,怎么三日不见,你的脸大变样了?”章敬盯着宴长宁的脸问道,“不过和几日前还是有相似之处。” “不都说士别三日,既当刮目相看嘛。”宴长宁打哈哈说。面皮掉了之后,她也不打算重新弄一张,免得在元胤面前像个跳梁小丑。 章敬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宴长宁在说胡话。“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帮我到山里采些药回来,我急着用。”章敬待她如自己人,对她也不客气。 宴长宁背了背篓出门,采药归来后遇到挑柴的樵夫,樵夫质问道:“为什么要救元胤?” 宴长宁听出卫振廷的声音,说:“是我一时冲动。”她没底气回应卫振廷的质问。 卫振廷叹气:“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找个机会离开黑水城,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以元胤的手段迟早会识破你的身份。回邺国吧,杀南宫羽和孟玄,破坏秦楚结盟不止这一条路,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 宴长宁应道:“我会想办法离开黑水城。” “现在的形式对邺国有利,你大可放心。”卫振廷知道她关心邺国局势,将国内的消息告诉她。 “我知道。” “回去吧,要多保重。”卫振廷说,“我也该走了。” 元胤躺了三日,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大清早听到外面的鼓声,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外面怎么那么吵?” 高见端药进来答道:“是虞小姐在跳眼下最时兴的鼓上舞。最开始出现在潭州艳月楼,推出后受到潭州百姓热捧,随后很快风靡整个楚国。一月前传到秦国,各州郡县的秦楼楚馆的歌舞伎都在学。” 一个世家小姐,也学伎馆里伎女跳舞取悦男人?想到此处,元胤冷笑了一声。 “老奴听说教舞的舞师是名西域女子,后来潭州抓捕外来人士,那名舞师卷了一千两银子连夜跑了。”高见兴致高昂的解释说。 元胤听后笑出了声,说:“请虞小姐到别处舞!让吴铭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 宗正阁外,虞燕来正兴致勃勃的在鼓上起舞,她是长在闺阁中的娇小姐,虽学了一招半式,但力道不大,只能让丫环在一边击鼓,自己配合着鼓点跳。一月前鼓上舞刚传进秦国时,她心头一喜,立刻让人找了画了鼓上舞动作的书来学,辛苦专研了一个月,只为等元胤回来跳给他看。今日算准他会醒,故在此地起舞,好让他看到。 第26章 为民除害 高见出来后,礼貌客气的对虞燕来说:“虞小姐,我家公子还在静养,还请您到别处跳舞。” 虞燕来朝大门内望了望,他没出来,心里失望,面上带着歉意,说:“对不住,我见这里地方大,又绿树成荫的,故来此练习,打扰东方先生了,还劳烦管家代我向东方先生道歉。” “姑娘的话,我会带给我家公子。” “不知东方先生的身体现在好些了没?我虽与先生同住赫连府,却不曾来此地探望,有失礼数。不知东方先生何时有空,我也好来探望一二,弥补自己的过失。”虞燕来此前一直想来宗正阁,但苦于没有机会。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元胤身边的大管家高见,今日定要借着探病之机见到他。 第22节 高见回道:“我代我家公子谢过虞小姐的好意。探望就不必了,毕竟男女有别。我家公子的伤刚好,需要静养,他生性冷漠,不喜见陌生人,还请虞小姐见谅。” 虞燕来知道高见是元胤最信任的人之一,也不敢驳了他的面子。心中想着,只怕是元胤真的讨厌她吧?都怪自己当时太冲动惹他生气了。“如此,那就告辞了。” 终于清静了,元胤端过药一口喝了。出现在潭州城伎馆里的西域舞女,吴铭的身份倒是很合适。她之前伪装的模样,的确和胡汉混血女子毫无差别。 “主上,吴公子到了。”高见在门外说道。 “进来。”元胤正襟危坐,全然不见病色。 宴长宁盘坐在苇席上,先开口说:“东方先生找我有何事?” 元胤开门见山,问道:“你是邺国细作?” 宴长宁顺着应下:“是啊,我是邺国细作,奉命来杀你的。你说这会儿我动手杀你,有没有胜算?”她并不怕被拆穿,泰然自若的说话。 元胤未想到她这么直接的承认,“你可以动手试试看。” “我可没有这个胆子杀你,只怕我还没出手,就被你的手下杀了。我还年轻,想多活几年。”宴长宁嘿嘿笑道,傻不拉几的很欠揍。 元胤倒不好再问他什么了。 “我救了先生一命,就当偿了当初偷东西的罪,先生君子不计小人过,可以放我走了吧?”宴长宁趁机提出要求说。 元胤反问道:“你心虚了?” “是。”宴长宁顺着他的话回答,“我着实怕先生得很,想留着小命继续逍遥。” 元胤笑出了声,“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细作。”这么蠢的细作。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宴长宁皮笑肉不笑的说,她现在已被拆穿,倒是豁出去了,索性厚着脸皮和他周旋。 元胤倒是不那么怀疑她了,说:“你偷我东西这事和你救我的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放在一起算。你救了我,我日后也定会还你一命。偷了东西,还是得罚,你必须留下做工还债。哪天我高兴了,自会放你走。” 宴长宁拍案而起:“你别太过分!说不定你哪天就被我杀了。” 元胤看她气鼓鼓的脸,心情大好:“我等着看你如何杀我。” “好,你等着!”宴长宁丢下一句话后夺门而出,她就不信走不出这赫连府,不过走之前至少得气气他给他些教训。 “当初真不该救他!”宴长宁气得回屋后砰的一声关上门,站在屋内磨脑子。 晚间,章敬在为元胤熬药之时,宴长宁凑到他跟前问道:“神医,你有没有毒·药?最毒的那种。” “有,你要那种?我这里有五步之内毙命的,有一天之内发作的,也有两天之内发作的。前一种毒胜在见效快,后两种毒的好处就是可以为凶手争取摆脱嫌疑的时间。你要哪一种?”章敬并不在意,以为她闹着玩儿的,列了一长串药让她选。 宴长宁狮子大开口说:“你手上的毒·药我都要。” 章敬瞟了宴长宁一眼,见她神色不善,狐疑道:“你要这么多毒·药做什么?” “杀人。”宴长宁大义凛然道,“杀东方轶,为民除害。” 章敬不客气的笑出声,险些喘不过气:“你这是哪根筋不对?要不要我帮你治治脑子?”难道他不知道元胤很难对付? “我也就在你这里说说而已,哪敢下毒害他?”宴长宁突然泄了气,颓丧的盘坐着,将她和元胤知之间的恩恩怨怨全说了,抱怨道:“我当时就不该起歹心偷他的玉佩,但我现在都救了他一命,他怎么还不放过我呢?” 章敬听了又气又笑,批评她说:“你也是活该,偷谁的东西不好,偏偷他的。东方这人最小心眼,报复心又重,最不按常理出牌,你算是倒霉到家了。” 宴长宁以为章敬会继续对她冷嘲热讽,哪知他话锋一转:“我支持你!想当初老夫初见他的时候,心想,多根正苗红的一小伙儿啊!哪知是个人面兽心的阎王!你看,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被他折腾来折腾去,还得为他卖命。”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伤心得用袖子抹泪。 宴长宁被他的转变吓到,难不成他也是受害者?“章老先生,你别哭啊,我,我开玩笑呢。”宴长宁慌忙站起来扶他坐下。 “走,我带你去拿药,后面要怎么做就看你了。”章敬果真放下扇子,拉他到自己的住处,打开一个黑色的抽屉,抱出一个黑匣子,指着里面的瓶瓶罐罐说:“这些都是最毒的药,解药只有我这里有。这些药区别就是见效时间快慢而已,这是当场发作的,这是一个时辰之内见效的,这个是一天之内的,这个是两天之内的。我配的药,你放心,绝对有效。如果你怕被怀疑,用这些最好,都是一日或两日内见效的。你下毒之后呢,就赶紧跑,他死了也查不到凶手。” 说着,章敬指着最后一排瓶子,一一为她介绍功效。末了还拿了三个瓶子交到她手上,“这三瓶是我精心研制了三年才研制出来的,无色无味,见水就溶,除了我这样的神医,谁也查不出来,你尽管放心。” 宴长宁拿着药瓶哭笑不得,这样的结果,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元胤听到手下的回禀,气得笑出了声,这一老一少,是脑子有坏了?“以后送到我这里的东西,都由吴铭来试吃。” 宴长宁听到这个消息,皱紧了眉头,当时真该给他一刀。 “主上,您要的东西。”影卫送上一副画卷。 元胤接过,并不急着打开,问道:“潭州的事都查清楚了?” “是。”影卫回道,“那名舞师的确是西域人,叫吴铭,是到中原来寻亲的。因银子花光了,所以在一掷千金的艳月楼做了舞师。后来潭州彻查外来人士和细作,艳月楼的老板娘为了避免引火烧身,给了她七百两银子让她连夜离开,然后对外宣称是吴铭手脚不干净,偷了一千两连夜逃走。” “她在潭州有没有其他动作?”这些话和听说的相差无几。 影卫想了想,说:“我们安插在艳月楼的人自吴铭出现后就盯着她,没见她有可疑之处。属下想,要么是她藏得太深,要么她当真是个江湖过客。” “我知道了,你下去。”元胤吩咐他离开。 展开画卷,画上画的是一名正在旋转的妩媚妖娆的天竺舞女,着一身红色纱丽,露出纤细柔软的腰肢。画中的人眼波流转,摄人心魄,五官深邃,妆容精致。浓妆艳抹时风情万种妖冶无双,和现在清水芙蓉的模样大相径庭,但他仍能认出那是一个人。 元胤深吸一口气,将画卷起来。邺国为了破坏秦楚结盟,竟找了如此尤物来扰人心智。画中的女子容颜倾国,并无纤弱之感,她明媚如暖阳,任何男人见了都无法抗拒。如果不是自己定力好,只怕也中招了。 “高见,从今天开始,不用吴铭过来了,让赫连夜安排她去偏僻的院落。”元胤将画藏在暗格中后对高见说。 高见不解,也不问其中缘由,答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赫连夜得了高见的通知,让管家安排吴铭到别处去做事,不要让他出现在元胤面前。“这可奇怪了,主上,您不喜吴铭,让他走就是,何必留下他碍眼呢?” “她还有用。”元胤想不出留下吴铭的理由,只得这么说道。 赫连夜不敢多问,说:“藏书阁的成伯已过花甲之年,几日前回乡养老了,管家将吴铭安排去了那里。藏书阁地方偏,在南院,放他在那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第23节 “这事你们安排就好。”元胤不想再提吴铭的名字,现在闭上眼睛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一夜的事,他怕自己中了邺国的美人计。 宴长宁没多会就被通知去藏书阁做事,以后也住南院,没有吩咐不能靠近北院的宗正阁。她暗忖,难道元胤发现了什么?不过他已知道自己是邺国细作,为什么不杀了她,或是让她离开?难不成,他有别的阴谋?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赫连夜等人住的院子配有书房,不常到藏书阁来。宴长宁每日打扫此处,空闲之时看书解闷,日子倒过得轻松自在。 第27章 端阳佳节 卫振廷率兵收回整个榆州,南宫羽退守龙西。莫擎天的计划相继失败,战事又吃紧,国中反战之声越来越高,楚国现已是进退维谷。孟玄肃清内乱班师回朝,在潭州修整几日后领兵到龙西支援楚军。南宫羽则被莫擎天狠狠训斥了一番,让他退回剑门,着手商议与秦国结盟事宜,不许再肆意妄为。 “不就平了几个不成气候的义军吗?有什么好得瑟的!”被莫擎天痛骂,被孟玄打压,南宫羽受了气,拿手下的兵丁出气。 “邺国多年的底子在那里,我们的安插的人又被连根拔起,这仗自是不好打。将军,您和孟玄不相上下,您攻不下的地方,难道他就可以?现下秦楚两国结盟在即,将军若做好此事,皇上定会对将军另眼相待。”南宫羽帐下的谋士进言说。 南宫羽暗忖,谋士的话不无道理,他做不成的事,难道孟玄就可以可以?如果促成两国结盟,也是大功一件。更何况,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还在赫连府。 开门后,宴长宁四下看了一遍,庭院中只有斑驳的树影,如果闯进来的是其他刺客,她不必管。回屋后,宴长宁的目光在房梁之间探寻一番,只见房顶挟开一道小口,一支竹管伸了进来,迷烟很快弥散开。 宴长宁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轻跃上屋顶,只见黑衣人还趴在那里,往屋内吹迷烟。她气得不行,一鞭子挥过去,那人意识到危险,反应敏捷,一个旋转飞身立于屋顶之上,手中紧握着鞭子的末梢,调笑道:“原来小美人不在房中。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你就这样待我?” 宴长宁听声音便知来者是南宫羽,狠声讽刺说:“又是你这个变态的断袖!怎么,被卫振廷打得落花流水,还想被我打一次?我可是听说将军现在的位置已被孟玄抢了,又被你们的皇帝臭骂一顿。南宫将军不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倒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她恨南宫羽入骨,说起话来自是不客气。 偏南宫羽觉得她生气的模样娇俏可爱,很吃这一套,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功名利禄如何能与你相比?几月不见,你的美貌更胜从前了……” 宴长宁大怒,放了手中的鞭子,飞身就朝他踢过去。南宫羽猝不及防,被宴长宁一脚踢下屋顶。“你还是这样野性难驯。”南宫羽捂着胸口,妖娆的躺在地上说道。 宴长宁听不得他的污言秽语,提起拳头冲过去。南宫羽见她动真格,收起风流浪荡嬉笑怒骂的模样认真对待。过了数招,竟发现对方是个内家高手,从刚才的打斗来看,他的武艺更胜自己。宴长宁打斗毫不手软,一个连环踢打得南宫羽无招架之力,又一拳打在他清俊的脸上。 南宫羽揉了揉右脸,咬牙道:“你下手真狠啊!” “信不信我打断你的命根!”宴长宁狠道,如果她手中有剑,她一定会杀了他。 “今夜不跟你玩儿了,我先走了。”南宫羽跃上屋顶,飞快的跑了。 南宫羽前脚刚走,赫连诚就带了护卫来,见宴长宁怒不可遏的站在院中,上前问道:“吴公子,出了何事?” 宴长宁咬牙,说:“来了个断袖,武功了得,赫连管家提醒赫连公子晚上小心些。”她愤愤的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留下赫连诚和众护卫面面相觑。无论如何,此事必须回禀赫连夜。 果然,赫连夜听到赫连诚的回禀后,脸色异常难看。“明天起,往藏书阁多派些武艺高强的护卫,切莫再让那人闯进来。”吴铭好歹救过他,不能让他被南宫羽那私德败坏之人糟蹋。 元胤知道后只笑了笑,几日前刺杀他的幕后凶手已找到,是他的七弟元驷。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安平王元珏,但细查之下,却是赫连太后在操纵一切。他登基二十年来,她老人家从未放弃杀他的念头,哪怕是他已大权在握。看来这十多年,她和她宝贝儿子的日子过得太顺心了。 “传令下去,将安平王收押天牢,待朕回京再审。”元胤说,这些年来他够忍了,该收拾那对不知天高地厚的母子了。 “明日南宫羽正式进入黑水城,到赫连府商议结盟之事。”影卫除了传递雒阳那边的事之外,还将楚国的事说与他知道。 元胤冷声说:“不知轻重的好色之徒,迟早会因这个毛病丧命。”在楚国猎艳就罢了,现在还将手伸到秦国来了,真是不知所谓! 宴长宁挥着鸡毛掸子扫房梁上的蜘蛛网和灰尘,南宫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还真不好动手。 身着灰布衣的家丁提了一桶清水进来,拧干抹布认真的擦落在书架上的灰尘,“昨夜南宫羽来了?” “是,他明天会来赫连府谈结盟之事,我还不清楚元胤现在的态度。”宴长宁小声的回答。 卫振廷沉默一阵,说:“无论如何,这次何谈不能成。” “后天便是端阳节,府上的下人都能离府外出过节。我将南宫羽引到你们布下的陷阱之中,便可趁机杀了他,虽不能破坏秦楚结盟,但剪除莫擎天的羽翼之一,日后作战会容易很多。”宴长宁思索后说道。 “秦楚结盟无非是为了利益,如果我们能开出更好的条件,兴许能拉拢秦国。”卫振廷分析说。 “元胤野心极大,他现在振兴秦国,下一步便是开疆拓土,只怕拉拢他很困难。就算我们一时用利益拉拢,保不齐日后为利益翻脸,与虎谋皮的事做不得。”宴长宁对残酷冷血的元胤并不抱希望。 “还是合计端阳节那日之事吧。”卫振廷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妄想,现在击败楚国才是最要紧的事。 宴长宁手上的鸡毛掸子扫落一只死蜘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她外出拿了扫帚来,将地上的灰尘渣滓扫干净。 直到打扫完整座藏书阁,卫振廷才离开。他现在是一个发福的中年家丁,进出此处并不会引起怀疑。 宴长宁在藏书阁练字,今日便是南宫羽到赫连府的日子。元胤未出面,由赫连夜代为和谈。 “两国结盟乃是利在千秋的大事,若不是因国中琐事缠身耽搁了,只怕轮不到邺国作威作福。”南宫羽举杯敬酒。 赫连夜从心底里厌恶南宫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亦是礼貌的回道:“南宫将军说的话,在下都明白,您也知我国边境不太平,东北的乌戎和北方的奴族大肆入侵,而国中也是一片混乱。”他言下之意十分明显,秦国暂时没有精力插手管邺国的事。 南宫羽是明白人,秦国这是不打算考虑结盟一事了。“这也无妨,两国也可先结盟,以后的事,可徐徐图之,说不定我国还能帮到贵国呢。”他是为翻身而来,不会轻易放弃。 赫连夜面色凝重,严肃道:“结盟一事,在下做不了主,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我知道贵国诚心与我国结交,我会将将军的话带给我国陛下。”他去了邺国一次,深以为秦国与邺国为敌不可取。 南宫羽心中有气,却拿赫连夜没辙,如今秦帝态度模糊不明,他作为楚国臣子也无法改变,“好,本将军等着赫连少城主的好消息,告辞。” “管家,送客。”赫连夜没说一句挽留和恭维的话,剑门发生的事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宴长宁躲在堂前的松树上,她从他们的口型中得知,这次谈判并不成功,心中的大石头暂时落了地。现在秦国的雒阳城中,还有人惦记元胤的皇位,他还腾不出手去打邺国。 回南院的路上,宴长宁廷小丫鬟们议论纷纷,说最近虞燕来对北院那位贵客殷勤至极,每天不是送汤就是送甜品瓜果或是香囊。 “虞小姐对少城主可没这么好过,我看她就是见异思迁!我还听说,她之前喜欢那个吴铭,后来因为他是白身就不要他,见到咱们公子就可劲儿的贴上来。这会儿见到更好的,就抛开少城主像苍蝇一样扑过去。”说话的丫鬟颇为气愤,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虞燕来喜新厌旧。 “还是太师府的千金小姐名媛淑女呢!我呸!”另一个绿衣丫鬟也十分不屑。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谁叫人家是虞家唯一的嫡女呢?咱们就比不上。她这会儿是把自己当成府里的女主人,代咱们少城主尽地主之谊呢!”手执针线篮的丫鬟说得很讽刺,“明日是端午,有一天的空闲时间,你们准备去哪儿玩儿?” “黑水河有龙舟赛,还有荡秋千,咱们先去看赛龙舟,再去荡秋千可好?”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你们要是没事的话,过来帮我打络子吧。”转移话题后,小丫鬟们欢欢喜喜的走了。 宴长宁听到她们的谈话,无奈的笑了笑,她救下虞燕来到底是好是坏?上一世,虞燕来抗婚后在府中养了许久的病,而赫连夜几经波折后娶了康平县主为妻。回到藏书阁,关紧了大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孟子》来。 赫连府的大门上挂了菖蒲,男人身上带了香包,女人身上带了络子,手腕上绑了五彩丝线。元胤是府中的贵客,浴兰仪式由他主持。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还有小伙挨个跪在他面前,他用艾草点了草药熬成的药水洒在他们头上。 第24节 虞燕来穿了一袭粉色襦裙,梳了飞仙髻,一身装扮很是娇俏妩媚。元胤并不多看她一眼,例行公事般的在她头上点了药水。他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锦衣,人本就俊挺颀长,在虞燕来的角度看,更显得他丰神俊朗长身玉立。 第28章 月下表白 虞燕来再次正面直视元胤,一时之间竟看痴了。元胤面无表情,高见见了提醒她说:“虞小姐,可以起来了,轮到下一个了。”听了高见的话,虞燕来羞红了脸,忙起身飞快的跑了。 未离开赫连府的丫鬟在府中斗草吃粽子,出府的丫鬟都去了黑水河边看龙舟赛和荡秋千。席间,元胤问高见:“吴铭怎么没来?” 高见垂首回道:“赫连府也有一支龙舟队伍,这会儿正在黑水河那边。吴公子是他们选出来的鼓手,正在那边准备赛事。一月前赫连府就开始准备赛龙舟之事,十几日前因鼓手突然摔断腿,就请了他去代替。” “除此之外呢?” “暂没别的动静,老奴安排人看着的,皇上放心。”高见压低了声音回道。 午宴无非是吃喝玩乐欣赏歌舞,一切并无新意。赫连夜弹得一手好琴,也在席间献艺。外请班子的舞姬下场后,虞燕来主动献艺,跳的正是时兴的鼓上舞。纱丽对中原女子来说过于暴露,难登大雅之堂。当初艳娘也让裁缝改了舞衣,衣袖加长,上窄下宽,缩紧腰身,突出玲珑的身体曲线,裙子仍是长裙,颜色也不是单一的红色,而是白、粉等颜色,只在衣袖和裙摆处渐变成天蓝色或绛紫色,平添一股飘逸之感。 虞燕来从小就养得娇气,换上舞衣后显得更柔软娇美。她身体轻盈,飘然若仙。元胤端起屠苏酒喝了一口,看了一眼翩翩起舞的虞燕来,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吴铭的模样,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幅画像。邺国的美人计,元胤想到这点,硬生生的掐掉自己脑子里那点儿旖旎的念头,低头喝酒不再看虞燕来。 时间过得慢,好不容易挨到鼓上舞结束,元胤起身说:“诸位尽情畅饮,在下先告辞。” 元胤的身份只有赫连氏父子和虞燕来知道,他离席后众人并不在意,继续喝酒吃肉。虞燕来站在大堂中央十分尴尬,她此举只为引起元胤的注意,哪知他并不看她,就阴着脸走了,难道他还对自己和赫连夜交往之事耿耿于怀? 赫连夜见虞燕来流泪,上前扶着她离开。出了大堂,虞燕来痛哭流涕,问他说:“我做错了什么?竟让东方先生不高兴半途离席。” “你的舞跳得极好,我虽不知那名西域舞女跳得如何,但能肯定你远胜于她。东方先生性子冷清,不苟言笑,人又不可捉摸,他的反应你不必放在心上。”赫连夜安慰她说。元胤本就不喜女色,有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世人都说元胤阴狠可怕,手段毒辣,但那是他们不了解他。自己是懂他的,他站在最高处,体会着高处不胜寒的痛苦。从小她就仰望着他,渴望嫁给他,但他今天的反应,太让人伤心了。如果当初不和他赌气该多好?兴许他还会看自己一眼。 “别想多了,他是做大事之人,不会在意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你以后少见他为妙。”赫连夜提醒她说。几日来,他听过府中的丫鬟嚼舌根,赫连诚听到风声也对他说过,但他不相信虞燕来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了。”虞燕来沮丧道,这事只能徐徐图之。 黑水河边,赛龙舟已进入最后一轮。宴长宁穿着黑色衣裤,腰上扎了红绸,一双鼓槌敲击鼓面,发出阵阵重响。这一轮赫连府得胜,拔得头筹,得到今年的彩头。宴长宁将自己那一份分给众人,眼睛扫过人群,她在人群中看到南宫羽和他的手下。 在木棚中换了衣裳,到荡秋千的地方转了一圈。只见几株百年老树粗壮的树丫上悬挂着长长的秋千,无论是已出嫁的妇人还是未婚的姑娘纷纷上前展示身手。谁踢中悬挂的红花,便可得到今年的奖励。 宴长宁来此处闲逛,只为拖延时间迷惑南宫羽,等到荡秋千结束,她才返回赫连府。在巷口看到跟踪她的陌生男子,她故作慌张,跑进迷宫一般民居街巷中。左转右拐的甩掉南宫羽和他的手下,才转到赫连府门口。而小巷中,卫振廷的人早已埋伏在那里,只等着鱼儿上钩。 元胤收到影卫的情报,传来赫连夜,“邺国的血影卫已混入黑水城,南宫羽在西城遇到危险,千万别让他死在黑水城!”是吴铭引他进那条巷子的,虽看似无意,但做得太完美就显得太刻意。 “是!”赫连夜领命,迅速带了府中的侍卫前去救援。赶到时,南宫羽的人死了大半,而他本人也受了重伤。血影卫见军队过来,急忙撤走。南宫羽被救回赫连府,宴长宁才知道计划失败,现在她也暴露了,能不能活着离开,只能堵上一把。 南宫羽受了重伤,被安置在厢房。元胤为了救活他,请了章神医为他医治。为防宴长宁继续害人,藏书阁周围安插了许多影卫杀手,只要她一有动作,就地处决。 赫连夜倒没怀疑她,因为是南宫羽将她逼入小巷,她无意间闯入邺国细作的陷阱,侥幸逃脱,她的经历看起来是一场意外,而刺杀南宫羽的那些人已谋划多时。 宴长宁这几日做事束手束脚,没有进一步行动。端午过后,天气更加炎热,她的生日也到了。从小到大,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她极不喜欢过生日,长公主为了弥补她,便在第二日为她庆生。往日,她不会在意五月初六是个什么日子。今时今日却突然想了起来,十七岁,在九龙城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怕她这辈子都找不到生命中的良人。 夜空高悬着一轮弯月,宴长宁信步走在花园中,思索着如何离开赫连府。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她忙跃到茂盛的桂花树上,坐在树丫上,靠着树干,静听树下的声音。 “虞小姐,你跟了我一路,有何贵干?”宴长宁听到元胤的声音,话里话外颇不耐烦。 “我……我的确有话对东方先生说。”虞燕来声音扭捏,估计现在是羞怯的神情。 元胤双手负于身后,等着她开口。 “我思慕东方先生已久。”她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很快又低下头不敢再看元胤。 元胤讽刺的笑出声,说:“我好像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在下记得在两个月前,虞小姐还和赫连公子花前月下,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怎么才过了几日,虞小姐就思慕在下了?” 宴长宁听到此话,无声的笑了笑。看来她今夜出来得正是时候,否则会错过这出好戏。 “我……我只当赫连公子是蓝颜知己,我们只是相互欣赏,并未做出越礼之事,更无海誓山盟。一切都是下人们误会了乱嚼舌根,先生您别听他们胡说。”虞燕来慌忙解释说,她现在恨不得没和赫连夜好过。 元胤嘴角上扬,微讽道:“虞小姐,什么是谣传,什么是真相,明眼人都看出来,是非曲直,我还分得清楚。赫连公子亲自对在下说,等这里的战事结束,回到雒阳就到虞家提亲,而虞小姐却说是误会。赫连公子我还是了解的,他不是胡说八道之人。” 虞燕来没想到赫连夜已将两人之事告诉了他,还说要娶她为妻,登时急了,说:“我知道是我对不住皇上,所以皇上要罚我。皇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您赌气。您知道我从小就喜欢您,您为何要拒绝我?” 元胤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说:“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朕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既然你已经知道朕的真实身份,朕也不拐弯抹角。虞太师是朕的恩师,朕当他是值得尊敬的长辈。而你,朕只当你是不懂事的小妹妹。你那天和今夜说的话,朕不会放在心上。” “原来在皇上心中我只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虞燕来自言自语的说,她心中不甘,她上辈子虽然只活了十五年,但加上这辈子十七年,已有三十二年之久。她来自另一个文明的世界,她拥有最丰富的学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与众不同的人,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不,皇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自己思考,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我懂很多东西,会帮您统一天下!” 元胤俯视着虞燕来,她不甘的脸非常急躁,“统一天下?如果口头说说倒是很容易,现在邺国和楚国都不好惹,就是朕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不,我可以帮您做到!”虞燕来急切的打断元胤的话,“只要您接受我,我可以让您名垂千古!” 元胤无声的笑道:“今天你说的话,朕就当它是妄语,是你年纪小不懂事说出来狂言。赫连夜是朕的表弟,他值得女子托付终身,你不要辜负他,免得到时候什么也得不到。朕话尽与此,虞小姐请回吧。”他的话很客气,给了虞燕来脸面。 虞燕来哭着跪了下来,伸手想去拉他的衣摆。元胤后退了几步,让她扑了个空。“皇上,我与赫连公子交往只是逢场作戏,我的心里只有您。我心想着你对我不理不睬,见我和别人在一起一定会挽回。我现在知道错了,你真的如此绝情,连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第29章 无耻下流 元胤冷声道:“虞小姐何错之有?朕本就是无情之人。”虞燕来听后,崩溃的跪在原地。 躲着听墙角的赫连褚再也按捺不住,装作故意经过的模样,咳嗽了几声。虞燕来一见是赫连老城主,羞愤得起身跑开。 “皇上,老臣一定将虞小姐送回雒阳。”赫连褚拱手赔罪说。他本就不喜虞燕来,今夜见她痛哭流涕的对元胤表露心迹,又贬低自己的儿子,厌恶之情更胜。 “舅父看着办吧!以后别让她出现在朕面前。” 赫连诸走后,元胤对着桂花树狠踢了一脚,整棵树剧烈晃动。宴长宁只顾着听笑话,一时没注意,从树上摔了下来,快落地时,她一个侧翻站了起来。“啊呀呀,虞燕来好歹是雒阳第一美人,你怎么如此不懂风情伤了人家的心呢?”宴长宁故意讽刺说,还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 元胤没好气的看着她:“你是猴子变?动不动就躲树上偷听?” 宴长宁嬉笑道:“我是属马的。”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第25节 “当然,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宴长宁说,“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饭后消食,正好在这里闲逛,又正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想不到东方先生竟是秦国的皇帝陛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说着,嬉笑着朝他拱手作揖。 元胤看她那得意的模样,恨不得捏断她的脖子。 “我听说秦帝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真是稀奇!难不成您真如外界传说的那般好龙阳?”宴长宁得意之时眼睛发亮,很是灵动。 元胤有心戏弄她,说:“是又怎样?其实我盯上你很久了。”他上前几步,揽住宴长宁的腰。 宴长宁登时呆住,很快冷静下来反击回去,回抱着元胤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欣喜道:“真的吗?我也思慕陛下很久了。想不到陛下竟和我心意相通,真是今天最大的惊喜。以后跟着您,荣华富贵不用愁了。” 元胤想不到她脸那么厚,竟然说出这种话!一想到怀中人是个女人,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副画像上的妖娆女子,还有她光洁的身体。一切都是邺国的美人计!他立刻推开宴长宁,转身快步离开。 宴长宁见了,在他身后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得意。想不到今年的生日,会发生这么好玩儿的事,也不枉她在赫连府待了这么久。心情大好,回房关门睡觉,一夜无梦到天明。 一大清早起来,宴长宁听到前院争吵的声音,打听之下才知道赫连氏父子吵架了。赫连褚要将虞燕来送回雒阳,赫连夜不同意,而虞燕来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最终还是赫连夜赢,虞燕来留下。 昏迷三日的南宫羽醒了,得知是赫连夜救了他,当即感激流涕,又修书一封回剑门,让手下来接他回剑门府。 宴长宁在南宫羽离府时被元胤请到书房说话,问道:“端午那日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他在案上摆了棋盘,示意宴长宁下一局。 宴长宁坐下来,说:“我不会下棋。”元胤颇感意外,不相信的看了她一眼。 “我的确不会,除了武功过得去,其他的一无是处,你就是将我盯出一个窟窿来,我也不会下棋。”宴长宁坦然说。她从小舞刀弄枪,除了字写得不错,舞跳得不赖之外,真找不到其他长处。“至于南宫羽的事,陛下不是调查出结果了吗?何必问我呢?” “种种迹象表明,一切只是意外。”元胤说了调查的结果,“但你出现在那里,就不是意外。” “陛下不一直怀疑我吗?”宴长宁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照现在的形势来看,陛下认为楚国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楚国用两年时间攻下凉州、榆州、龙西、昌州和蜀州,但不到半年时间,也丢了凉州、榆州、龙西和昌州。现在楚国境内的百姓怨声载道,反战者不在少数,停战是迟早的事。我听说奴族又进攻秦国边境,东北部的乌戎贵国还没将其赶出边境。而您离开雒阳的消息被泄露,已经有人开始谋夺您的皇位,上次的刺杀就是最好的证明。秦国刚强盛起来,底子薄弱,陛下何必参合进来?” 元胤听了她的分析,示意她继续说。 “我知道陛下志向远大,立志做明君。但柿子都挑软的捏,贵国何必与邺国硬碰硬?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秦国北有奴族,东北有乌戎,实力均弱于邺国,若您拿下那边的土地,秦国的疆土将会扩大很多。” “奴族的土地多是草原,不宜耕种。至于东北那块地,多茂林山地和沼泽,又天寒地冻的,要来也无多大用处。那块地不开化的民族居多,难于管教,哪有邺国富庶?”元胤笑说道。 宴长宁认真回答说:“天下没有一块土地不可用。当年的邺国,是乌戎荒野都比不上的地方,不也在那片地上建立了强盛的国家?当时谁能想到沙漠也能被改造成良田,产出数不尽的小麦、葡萄、棉花和瓜果?山野之地能养出肥牛、悍马,能产茶叶药材?开拓荒野,正德帝能做到,为何陛下做不到?据我所知,乌戎那片山地出产各类珍贵药材,诸如人参、鹿茸等,还有千金难求的紫貂。那边多大江大河,多平地沼泽,入夏之后,也是生机一片,您何不夺来开荒?正德帝说,凡多水、冬冷夏热之地,皆能种植水稻,或许您能在那里开辟一个新粮仓。至于奴族的草原,靠近河套一带的地方可种植小麦,至于其他地方,可养战马牛羊等牲畜。皇帝陛下,您说呢?” 元胤点头赞同,她说得不无道理,这么多年来,他和朝中大臣均被老祖宗的思想禁锢,认为山温水暖之地才适合耕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倒不曾想另辟蹊径。“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邺国细作,竟懂这么多,真是让朕惊讶。” “不是我懂得多,我只是将当年正德帝的治国计策之一套用到贵国之上而已。对一个人来说,看到自己种的树结出丰硕的果子,比什么都好,偷抢来的,始终名不胜言不顺。陛下也一样,穷兵黩武,只会遭后世唾骂,民心尽失。”宴长宁说,她给元胤描绘了一幅盛世画卷,只看他有没有能力将其实现。 元胤听了她最后一句话,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想让我放弃攻打邺国。对内安民,对外扩张,二者缺一不可,史上从来没有只将目光放在国内的短视明君,贵国的正德帝当年也一样,邺国有如今的版图,不也是靠打仗抢来的?不过今日多谢你提醒,那些话我会考虑。至于其他的,我还得再想想。”他嘴上如此说到,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宴长宁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算计,心生警觉:“你想怎样?” “邺国再强,不也在楚国的进攻下连失五州?虽说邺国已夺回三州,昌州也抢回大半,但伤亡也不少。如果秦国加入的话,定能扭转其中一方的局势。趁现在我还没做决定,你可以想其他办法让我改变主意。邺国为卫国而战,我为利益而争,哪边开的条件更高,我就帮哪边。”元胤的话相当无耻,冰山一样的脸上浮现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宴长宁刚想开口反驳,不想被他抢白一通:“对了,你的人,我留下,说不定可以向邺国讨个好价钱。” “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可恶!”宴长宁咬牙切齿的说。 元胤理直气壮的说道:“做大事者,向来不择手段。” 宴长宁忽然笑出声:“你的如意算怕只怕要落空了,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这次任务失败,我必然被舍弃。” “那走着瞧。”元胤确定宴长宁是条大鱼,用她可钓出更大的鱼。 几日后,雒阳传来皇帝的旨意,说秦国愿与楚国结盟,时间就定在五月二十五,秦方派赫连夜和东方轶出面和谈。楚国收到信后,迅速做出回应,让镇守剑门的大将南宫羽代表楚国和谈,地点就在剑门府。 时间不多了,只有七天时间。只是这几日来,她无法将消息传出去。不过这么大的事,卫振廷应该打探到了。 “我知道你想去,所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阻止这次结盟,我可以考虑退兵。”元胤特地到藏书阁通知她。放她在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 宴长宁正愁找不到去剑门的机会,立刻应下:“好。” 时间过得飞快,自端午过后,已连晴十八·九日,烈日炎炎,大地似被烤焦了一般。宴长宁临走之前,拿出章敬给她的毒·药,藏在自己的袖口中。这几日来,她避开元胤的人在袖口上缝了一个小口袋,可将毒·药藏在其中。为了以防万一,宴长宁又将沙子放入指甲中,练习了数次。她反复练习了数次,确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毒·药放进酒杯中。 第30章 结盟宴会 到剑门城下,南宫羽亲自出城迎接,邀他们进驻剑门府。赫连夜担心南宫羽意图不轨,拒绝说:“贵国的诚意我和东方先生心领了,今夜住驿站最合适。” 南宫羽不强求:“赫连少城主执意如此,本将军也不勉强。”他的目光落到宴长宁身上,意味悠长的看着她,“想不到吴公子也来了。” 宴长宁坦然答道:“我是东方先生的护卫,为了保护他,当然得到剑门来。万一来了邺国细作,那就不好了。”后一句话是对南宫羽说的。 南宫羽已知上次伤他的人是卫振廷的手下,听她这般讽刺,说:“剑门的外来人口和可疑之人已被本将军杀了。这十日来全城戒严,剑门府更是坚如铁桶,要真有邺国细作,本将军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宴长宁笑得虚情假意:“如此,我就放心了。” “这是自然。”南宫羽笑道。 进了剑门城,防守比想象中的严格,大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隐藏在各处的暗卫,还有百姓装扮的杀手,见到任何可疑人便将其杀之。宴长宁刚进城,便见了几起流血事件,心中期盼着卫振廷千万不要来。 驿站中,宴长宁哪儿也没去,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用了晚膳后,就早早的熄了灯休息。元胤与赫连夜商议和谈一事到半夜,回房时见她屋内的黑漆漆的一片,怀疑她去联系邺国细作或是刺杀南宫羽,推门而入四处打量了一番。 宴长宁拿了一方巾帕搭在胸前,怒斥道:“陛下进门之前都不敲门吗?” 元胤尴尬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来宴长宁还泡在浴桶中,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巾帕遮住胸前的风光,露出一双光洁的手臂,右臂上的守宫砂红得刺眼,他一眼就看到了。 “我的事,无需陛下操心!还请陛下出去!”宴长宁不客气的赶人说。元胤失礼在先,赔礼道歉后退了出去。 宴长宁离开浴桶,用干巾帕擦干身上的水,换了一身白色寝衣,点上烛灯,坐在窗边梳未干的长发。她刚沐浴完,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更显得她肌肤红润,比初开的蔷薇更娇艳几分。 元胤就住她隔壁,刚看到她的模样已失魂落魄,心神不宁的回到屋内。打开窗户透气,就看到她坐在窗边梳头。虽看不到她的模样,但从她的仪态便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模样。难道她想以一己之力扭转局势吗? 宴长宁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回头看到元胤站在窗边,挑衅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狡黠的笑容,偏生有笑靥如花之感。 邺国的美人计,元胤关上窗户,躺回去睡觉。 宴长宁看了看夜空,乌云蔽日,四处都闷得慌,看来明日会有大雨。关上窗户睡觉,明天还有大事要做。 第26节 元胤躺在床上想到,她该不会是想用美人计诱惑南宫羽吧?南宫羽既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美人自己送上去,他一定不会拒绝。看她今夜的行为举止,明日八成要使那招,心里莫名的烦躁。 一夜无眠,碾转反侧到天明,元胤起身下楼,看到宴长宁和赫连夜早已楼下用早点。 “怎么?昨夜没睡好?”宴长宁揶揄道,她的打扮并无特别之处,和平日毫无区别。元胤不看她,坐下拿了一块薄饼卷了肉和咸菜。 “南宫羽说了,晚上再去,那边出了点意外。”赫连夜盛了一碗粥给元胤,“皇……当今皇上真打算与楚国结盟?我看这并不是明智之举。” “皇帝既然下了命令,你照做就是。”元胤说。 在驿站待了大半日,宴长宁就在元胤眼皮底下转,什么事也没做。太阳无精打采的,一阵阴一阵晴,更是闷得慌,元胤心烦气躁,想速战速决快些离开剑门。 太阳落山后,三人才紧赶慢赶的到剑门府。南宫羽在门口亲自迎接,将他们引入堂内。落座之后无非是一些恭维客套的话,相互吹捧一番。 “赫连将军和东方先生远来是客,在下安排了歌舞,略备薄酒,为三位接风洗尘。”南宫羽拍拍手,出来几名穿着清凉的舞女,在堂中翩然起舞,晃得人眼花缭乱。 元胤无心欣赏歌舞,说:“南宫将军,还是商议正事要紧,以免夜长梦多。” 南宫羽未让舞女停下,说:“东方先生别担心,整个剑门府严实得很,不会有邺国细作混进来挑事。今夜,大家开怀畅饮,酒后才好谈正事。” 元胤瞟了宴长宁一眼,见她镇定的吃喝,不由奇怪,难道她真打算色·诱南宫羽。 赫连夜端坐着,一副傲然独立的模样。南宫羽见他兴致缺缺,举杯敬酒说:“怎么,赫连将军对歌舞不感兴趣?” 赫连夜解释说:“不,在下在想别的事,将军请继续。” “不能让赫连将军尽兴,是本将军失职。”南宫羽又赔礼敬酒说,“今日本将军请两位观赏潭州最时兴的鼓上舞如何?” 赫连夜看了虞燕来的舞姿,其他人所跳之舞无法入他的眼,刚想拒绝,已有仆人抬出两面大鼓,两名身着舞衣的美人走上前来。 “这两位现在是艳月楼最有名的舞伎,舞阳和毓秀。”南宫羽说,“可以开始了。” 两位美人轻跃上鼓面,踩着鼓点起舞。艳娘一开始嫌宴长宁的舞跳得太强势,无女子的美感,让她重新改编了一次,把舞蹈编得更凄美动人,动作也多了女子的娇美。舞阳和毓秀开始登台献艺时非常胆怯,不过在潭州那风月之地、名利场地里挣扎久了,两人已褪去当初的青涩模样,多了风尘之感,舞蹈动作也是信手拈来。 赫连夜起初并不在意,惊鸿一瞥之后,他才开始认真观看。而虞燕来当时所献之舞,则有东施效颦之感。 一支舞跳完,舞阳和毓秀走到赫连夜和元胤面前盈盈一拜。赫连夜已知南宫羽的打算,抢先开口说:“将军的好意,在下和东方心领的。我们来剑门是为正事,不是来寻欢做乐的。” 舞阳和毓秀尴尬的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潭州的三教九流和达官显贵,她们倒可从容应对,只是眼前这两位,她们着实看不透,更不敢贸然说话。 “既然如此,舞阳、毓秀,你们两个下去吧。”南宫羽对两名舞女说,他亲自离席,走到南宫羽和元胤面前敬酒赔罪。见到宴长宁,说:“本将军也敬吴公子一杯。” 宴长宁看了看侍从端的酒,又看了看南宫羽,说:“南宫将军的酒我可不敢喝,万一里面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就不好了。” 南宫羽见她谨慎,笑着指着元胤和赫连夜说:“两位贵客所喝的酒,与在下喝的,还有吴公子的这杯酒,都是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在两国结盟的节骨眼上,本将军可不敢在楚国境内毒杀两位使臣。如果吴公子还怀疑的话,喝我这杯如何?”他将自己的酒杯送到宴长宁面前。 宴长宁接过酒杯放在自己跟前,犹豫不决,右手手指在两杯酒之间逡巡。南宫羽见她未作出选择,看着她的脸说:“公子还在怀疑?” 宴长宁释然,说:“既然南宫将军都这么做了,我要是不喝的话,倒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将军,这是你的酒,我还是喝我的。”两人互敬之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赔罪之后,依旧是觥筹交错,宴长宁被劝着盯着喝了十来杯酒,又帮元胤挡了几杯,突觉头晕眼花趴在桌子上,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又赶紧坐直了。她刚才喝了些酒,酒劲上来后只觉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头晕乎乎的。 南宫羽见状,询问道:“吴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头晕得很,想必是喝多了,不碍事,你们继续。”宴长宁有气无力的说,手撑着头,仍晕得很。 “府上有厢房,不如公子今夜就歇在府上?”南宫羽见她醉得不成样子,吩咐左右的侍女,“扶吴公子到厢房歇着。” 宴长宁拒绝道:“谢将军好意,不用了。” 元胤知道南宫羽打什么主意,见宴长宁醉得不行,想到宫中那些龌龊手段,已猜到是怎么回事,起身说道:“我看夜夜深了,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谈。” 赫连夜帮腔说:“如此,就不叨扰了。和谈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半刻,告辞。” 不给南宫羽挽留的机会,元胤横抱起宴长宁决然的离开剑门府,避开赫连夜敲开一家小客栈,亮出令牌后,开门的掌柜猫着腰领他到后院。 “明日到城中买一套女装回来。”说了宴长宁的尺寸后,抱着她走到屋子里。不大的浴池迅速注满水,看到她的手上有脏东西,舀了水为她洗干净。 宴长宁因醉酒和药效的缘故死缠着元胤不放,元胤此刻也没有做柳下惠的想法,送到嘴边的女人怎能放了?更何况还是个绝色尤物,抱着人到另一处僻静的小院。 “你喝醉了。”元胤凑在宴长宁耳朵边轻声说道。 第31章 猝不及防 闷热的天气,加上药效极强的媚药,还有酒后的迷糊,宴长宁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头疼的很,埋藏在心底的不明念想正破壳而出,身体似被烈火焚烧,痛苦至极。她专注的盯着元胤,痴傻道:“元胤,你长得真好看,比我穿男装还好看。”她又想起了什么,对元胤耳语说:“告诉你,其实我是女人,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这是秘密。” 元胤早就知道她是女人,他曾一路跟踪她,以为她去通风报信,却见到她在月下的山泉边宽衣解带,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日的情景。那时候他怀疑是邺国安排的美人计,此刻看来他内心极度渴望宴长宁用这招对付他。怀中仍是男装打扮的佳人不安分的扭来扭去,惹得他心中旖旎,今夜似乎热得过头了。“你不热吗?”他箍在宴长宁腰间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声音低沉的说道。 “很热,你呢?”宴长宁现在已经醉糊涂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此刻她已经是待宰的羔羊,随时会被剥皮吃光。 “我也热,要不下去洗洗?”元胤虽是询问的语气,手却先他的话语先行一步。他解下宴长宁的发带,拿了一根木簪为她把头发挽上。卸下她的衣裳后,却见她上身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换下自己的衣裳后,问道:“裹得那么紧,不难受吗?” “我好难受……”宴长宁不知是在回答元胤的问题,还是说药效发作后的痛苦,偏她又不懂得如何让自己好受些,只能解开最后束缚她的白布,全身露在空气中后才好受了一些。 元胤抱着着火一样的宴长宁走到浴池中,拿着丝瓜馕轻轻擦拭她的肌肤。宴长宁本就神志不清,这会儿全身压抑得紧,在水中极不安分。元胤失去最后一丝理智,狠狠的朝她的唇啄了下去。 宴长宁神志不清,元胤一碰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没有拒绝元胤的靠近,反而在他靠近的一瞬间找到释放的法子。 元胤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办了宴长宁,看到她手臂上殷红的守宫砂,突然停止了动作。凝视懵懵懂懂美人,他轻笑一声,他要做的事,就没中途停下的道理。横抱着宴长宁离开净房,用浴巾擦干她身上的水走进寝房,把扭动的像蛇一样的女人放在床上,回手卸下厚厚的帐幔。 宴长宁的身体热得厉害,迷糊之间,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一条藏身深穴的蛇,因天气燥热不堪,急于离开狭小的洞穴另寻一处安居之所。她在闷热的境地中挣扎,想要冲破被堵住的洞口。在干燥的泥土中探寻,终于离开那片狭小的天地,却看到更多蛇破土而出,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爬满一地。 她从没见过那么多蛇,害怕得要命,趴在原地不安的哆嗦。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大蛇朝她爬来,她吓得不敢动弹。那条蛇攀上她的蛇身,用它强有力的身体紧紧缠绕着她,她又难受又害怕,吓得眼泪流了出来。那条蛇却伸出猩红的蛇信子舔她的眼泪,在她目瞪口呆之时咬了她一口,她痛得大叫出声,全身战栗。 黑夜中响起一声惊雷,突然下起了大雨。大雨滂沱,众蛇在雨中狂欢,她再也没力气挣扎,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急雨敲打瓦片的叮咚声将一切声音掩盖下去,驱走了二十来天的炎热,带来暂时的清凉。 宴长宁脑子先眼睛一步醒来,此时她只觉全身无力,连睁眼都成了奢望,全身似被全部拆开重组了一遍,难受的很,一动就会痛的要命。她继续躺着小憩一阵,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才惊觉自己身无寸缕的躺在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27节 她记得昨天她跟着元胤赴宴,席间南宫羽来敬酒,在觥筹交错间她把藏在指甲盖里的毒·药斗进了南宫羽的酒杯中。之后南宫羽不停的劝酒,她又帮元胤挡酒,后来她喝醉了……难道! 电石火光间,宴长宁坐了起来,只见床·上凌乱不堪,被褥和床单褶皱得不成样子。而自己身上同样不忍直视,那些青紫的斑块,分明就是欢好后留下的痕迹。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不仅没杀到南宫羽,反而把自己赔了进去。懊恼的抓着头发,不愿回想昨夜的任何细节。 “醒了?” 有人!宴长宁惊觉,见到帐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身形再熟悉不过,是元胤。难道自己昨晚就交待给他了?她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崩溃了,倒在床上,扯过薄毯将整个人严严实实的裹住。 元胤似故意看她笑话一般,将人扶了起来。宴长宁羞愤难当,抱着双腿蜷坐着,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元胤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昨晚还没哭够?” 宴长宁恨自己不争气,做尽了丢脸的事,哽咽着说:“我就是想哭。” 元胤说:“我会负责的。” 长兄和卫妍光的死是宴长宁一生的阴影,还有上一世在楚宫不见天日的傀儡经历,是她难以忘记的噩梦,皇宫是她避之不及的地方。“我宁愿死也不会做你的妾,反正邺国有很多寺庙,大不了出家为尼!” “我还以为你很有骨气,现在就去死呢。”元胤说话总会把人气个半死,宴长宁狠瞪了他一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现在又羞又怒,不知要如何才好,像个泪人一样哭个不停。 元胤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不屑,说:“你的计谋成功了,该高兴才对,何必装模作样?” 宴长宁背过身去哭得更凶,不管元胤的反应。重活一世还那么没用,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免得给邺国丢脸,想到大仇还没报,又放声大哭起来。 元胤推了推宴长宁,见她毫无反应,心中想到,真的生气了?“别哭了,对不起。”宴长宁不理他,只觉天都塌了,好想一头撞死在这里。 元胤无奈,横抱着人离开卧房。宴长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失声惊叫:“你要做什么?” “巳时三刻了,抱你去沐浴,难道不觉得身上腻得慌?”元胤淡然说道。 他淡然的脸上分明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字,宴长宁裹紧了薄毯,挣扎着要下来,慌忙拒绝说:“不用你操心,我自己可以!” “你确定还有力气?我担心你站不稳。”元胤关切道,很受用的说:“我给你机会。” 宴长宁愣住:“什么机会?” “你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不就为了今天吗?”元胤凝视着宴长宁的脸,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宴长宁愕然,元胤到底在说什么?正在诽腹之时,身上一凉,裹在身上的薄毯被元胤扔在一旁。而元胤也褪下白色睡袍,露出精瘦的身体。他常年练武,身形很好,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像极了当年她在犍陀罗的神庙中见过的男神像,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宴长宁一时为·色所迷,忘了自己的处境。 元胤倒是大大方方的抱着宴长宁走进浴池中,两人亲密无间的泡在温水里。宴长宁反应过来时已逃不出元胤的魔掌,反击却像你追我赶的游戏,毫无效果。 半个时辰之后,宴长宁靠在元胤怀中,和死鱼毫无差别。先前凌乱不堪的寝房已收拾一新,床上摆着一套干净的浅绿色女装,元胤一件一件的给宴长宁穿上,宴长宁只觉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快喷涌而出,太羞耻了,她没脸见人了!从内到外的穿好后,元胤又用干帕子为她擦头发,再拿木梳为她梳头发,两人不像是深仇大恨的仇人,更像新婚燕尔的恩爱夫妻。 “先在这里待在这里,我办完事会来接你。不过最好别想逃,天涯海角我都会抓你回来。”元胤在宴长宁耳边低语说。 “元胤,你别忘了,我是邺国细作。”宴长宁警告他说,“你就不怕死在我手里?” “我是秦国的皇帝,你是邺国细作又如何?这世上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事,要个女人有何难?”元胤自信道,“我知道你恨我,不过昨夜的事,我只是帮你解毒而已。美人计走成了第二步,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你的本事。”他乐得和她玩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伎俩,如若她识趣,他不会亏待她。 看到元胤脸上“我帮了你,你快谢我”的表情,宴长宁又伤心得哭了,爬到床的最里边,头埋在膝盖间,哽咽着说:“谁要用美人计对付你这油盐不进的怪物?这招对你有用,你早死了,早就妻妾成群儿女成堆了。早知道你这么禽兽,这么无耻,这么表里不一,我就不会来了。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只想破坏这次结盟杀了南宫羽,成功之后回家种田而已……”说到最后,宴长宁也不知她在说什么。 元胤站在床前,颇为无奈的看着宴长宁,她真是邺国派来的细作?早晨醒了之后,除了哭,还是哭。“我会负责的。” “你走开!谁要你负责!”宴长宁随手抓起枕头朝元胤砸了过去。 元胤接了放在床上,轻声诱·惑说:“昨晚的事,是我不对。我承认是我禽兽,既然已成事实,不如跟着我。其实嫁给我有很多好处,不会少你吃穿,我宫里的后位还空着,回去之后你就是皇后。” “我不稀罕!”宴长宁瓮声瓮气的说。谁要去蹚秦国那趟浑水?元胤又凶又恶,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去。 元胤猜不到宴长宁在想什么,只得问道:“你想如何?” “赶紧滚!别再让我看到你!”宴长宁现在心烦得很,撒泼一样说道。 “主上,早膳送来了。”两人正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中年妇人的声音。 第32章 刺杀成功 “进来。”元胤对门外的人说道。 提着食盒进来的是一个身着布衣的妇人,她身材高大,三四十岁的年纪,相貌普通,和顺的举止中透露着精明,放下食盒摆好饭后,自觉的站在一旁。 “这是云娘,她虽不会说话,但为人周全机警,我不在的这几天,就由她来照顾你,想要什么就对她说。”元胤指着云娘对宴长宁说,“云娘,你先下去。” 云娘顺从的退下,关上寝房的房门。宴长宁看着云娘离开,又蜷坐着,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元胤对她说道:“一天没吃东西了,用点东西填肚子吧。” “不吃!”她哪有心思吃东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元胤掰正宴长宁,让她坐直了,说:“吃了才有力气逃,不是吗?”看到宴长宁哭得红红的双眼,艳丽的脸上神情悲恸,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心中不忍,刹那之间,心里的某道防线突然消失不见。昨晚的事,是他做错了,也许他该想别的办法帮她解毒。 帮宴长宁擦了眼泪,端起瓷碗,舀了一勺粥送到她面前,说:“对不起。” 宴长宁端过碗,自己一口喝了,擦了嘴之后往里边挪了挪,低着头不理人。元胤叹了口气,关上门走了。 宴长宁躺在床上发呆,这一天的经历就像一场梦,闭上眼睛,不愿再多想昨天的事。元胤……就当昨晚被狗咬了,日后躲得远远的,永不相见。这里是他的暗哨,必须想办法逃出去。腰腿酸痛,全身使不上劲,如果元胤昨夜临时起意到此处来,想必守卫并不严,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时机。躺了一个时辰后,她才起来走动。大门已经上锁,门外有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守着,窗户也封了,她得想其他办法。 在屋内转了一圈,在抽屉里找到了玄铁匕首和黑曜石佛像。她把匕首藏好,将佛像重新戴在脖子上。梳妆台上的脂粉眉笔等化妆用具一应齐全,顿时有了主意。她会简单的易容术,扮成另一个人轻而易举。她见过送饭的妇人,好在她们身量相当,就照着那人的模样化妆。 看到镜中的另一张脸,宴长宁才放下手中的笔。离用午膳还有半个时辰,她那时可借机离开,想到这里,她重新躺回床上,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又听到摆放碗筷碰撞的声音,知道时机到了。宴长宁迅速起身,一掌敲晕那妇人,将自己身上的衣裳和她互换,让她躺在床上。宴长宁填饱了肚子,将碗筷放进食盒里,顺利的混了出去。好在那妇人身量较高,只比她矮了少许,她又扮得惟妙惟肖,没引起守门侍卫的怀疑。 离开此处院落,宴长宁将食盒放下,找到账房先生,比划着说昨夜来的那位姑娘的衣裳在吃饭时弄脏了,要换一套新的。昨夜元胤带着那姑娘到此处暗桩,他们都知道那姑娘的身份地位不一般,便大方的支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只挑最好的,如果银子不够,再回来取就是。” 宴长宁连忙点头,领了银子到成衣铺子买了一身平民穿的男装,又买了一些伪装用具。找了一处僻静之所,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平民混在人群中离开了剑门城。现在消息还没传开,她很容易就混出城。 身上还有九十八两,她步行到下一个集镇,买了一匹快马,飞快的离开剑门郡赶往龙西。今天南宫羽必死无疑,下一个,便是孟玄,还有元胤! 直到黄昏,小院的人才发现异样,开门后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而送饭的云娘被敲晕,已昏迷多时。几人从她比划和神情中得知,人已经跑了两个时辰了。 第28节 “现在主上还在剑门府,我们先派人去追,等主上回来之后再通知他。”是他们低估了那女子,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好在他们在剑门府有不少影子侍卫,追踪一个逃脱的人不在话下。 此时的剑门府内剑拔弩张,南宫羽在和谈之时突然吐血暴毙,在场的元胤和赫连夜被扣押。 “薛副将,我们毒杀南宫将军有何好处?若我们没有和谈的诚意,何必到剑门府来涉险?南宫将军若是被我等下毒杀害,我们一行人岂会留在这里任你们宰割?你好好想想,现在谁最不想秦楚结盟?”赫连夜耐着性子解释说,他相信薛衡能爬到副将的位置,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薛衡听后,收回佩刀,却没叫侍卫退下。他想,如今两国结盟在即,坐卧不安的自然是邺国,说不定南宫羽的死就是邺国细作的手笔,然后好嫁祸赫连夜,挑拨两国关系。看他们两人的神情,坦然无波,而他们二人也没杀南宫羽的理由。如果他今日将两位使臣扣押,得罪了秦国,致使两国交恶,坏了皇帝的大计,到时候吃苦头的可是他。 赫连夜见薛衡迟迟不答,催促道:“薛副将,不知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仍犹豫的话,我自愿到你的剑门府监牢走一遭,等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退了一步,薛衡也不能步步紧逼,只得说道:“那就委屈赫连公子了,我一定禀明我国陛下查清此事,还公子一个清白。” “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次和谈的主使是我,东方先生是江湖名士,现在是我军的军师,还请薛副将让他回黑水城报个信,商量出对策,早日抓出真凶。”赫连夜适时提出要求,元胤不能深陷囹圄。 薛衡细细打量元胤,南宫羽出事之后,这位东方先生未说一句话,他整个人气度高华,仪表不凡,容貌更是昳丽英俊。他听过东方轶的名声,不敢将这位名士一同扣押,遂同意道:“既然赫连公子都这么说了,本副将就派人送东方先生回黑水城。” “如此甚好,有劳薛副将了。”赫连夜朝薛衡行了拱手礼。 回驿站的路上,元胤一直回想昨夜之事,吴铭一直跟在他身边,并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到剑门府之后,她的行踪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下毒杀死了南宫羽。在黑水城之时,章敬的确给了她一些毒·药,难道她昨夜就随身带了毒·药?后来南宫羽下来敬酒,吴铭趁机找茬,在杯盏交错的瞬间,她就将毒·药倒进酒杯中? 难怪她那么自信,不过昨夜也是她算计他的?她明知那杯酒又问题,还是喝了下去?想到自己也中了邺国的美人计,心中气愤非常。当时他还内疚自责一番,现在看来可笑至极,女人的话果然信不得! 回到驿站,小二送了一封信到他手上,“是一个方脸汉子让我交给公子的,他还让小的给您捎句话,说昨天和您一起来的小公子先走了。” 元胤接过信飞快的浏览一遍,吴铭的逃跑经过写得清清楚楚,她逃了。元胤捏着信纸,指骨更加分明,显然是愤怒至极。她最好别落到他手里,否则一定不会让她逃出他的手心。 宴长宁不停的变换装束,捡偏僻的小路走,两日后终于到了邺国境内。卫振廷与孟玄刚大战一场,楚军大败,龙西的土地已全被收回。如今只要拿下昌州和益州的剑门郡、蜀郡等地,就可收回全部丢失的国土。 宴长宁到了平昌才好好吃了一顿,全身泡在水中,身上好像有什么脏东西怎么洗也洗不掉。身上还有那夜留下的痕迹,而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也消失不见,既然下定决心走上这条路,已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被元胤夺了清白,也不必耿耿于怀,大不了一辈子不再嫁人。 等到快不能呼吸之时,宴长宁才浮出水面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换了一身睡袍,点了一支安眠香才睡下。梦中,她又梦到两条交缠在一起的大蛇,在湿地中交叠着爬行。一条变成了她,另一条却变成了元胤。 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吃了些东西才继续上路。到了平沙,宴长宁扮成送菜的小贩进了平沙府。得知卫振廷并不在府中,此时正在军中操练军队。她只得离开,等到半夜再来。 军营中,卫振廷一日前已收到密报,说南宫羽在和谈时突然吐血身亡,在场的有赫连夜和元胤。赫连夜已被扣押,元胤则回去商议对策,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两国结盟是不成了。这件事宴长宁功不可没,只是她现在在哪里?她已经失踪三天了。 等到半夜,宴长宁翻墙进入平沙府,避开巡防的侍卫,找到卫振廷。 卫振廷一见是宴长宁,喜得语无伦次,拉了她进门,关上房门问道:“你……这些天都没你的消息,你……我都急死了,你去了什么地方?对了,南宫羽在三日前突然死了,你……” “是我毒死了他。”宴长宁直接说道,“我在秦国神医章敬那里拿了毒·药,跟随赫连夜和元胤到剑门府赴宴。我趁机在南宫羽的酒里下了毒,因毒·药到第二日才发作,正好在他们再次会谈之时。我在第二日没跟去,使计离开剑门,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见你。南宫羽一死,赫连夜和元胤暂时摆脱不了嫌疑。就算他们查清是我下的毒,我早已离开剑门。” 卫振廷叹气,说:“这次辛苦你了,我看秦楚两国暂时结不成盟国了。以后的事交给我去做,这次我派人送你回九龙城。回去看看长公主吧,哪怕悄悄的回去看一次也好。” 宴长宁摇了摇头,虽然破坏了这次结盟,但还会有下一次。莫擎天势必会查清此事,死一个南宫羽并没破坏整个大局。 第33章 故技重施 “不,没有收回昌州和益州两地,我不会回九龙城。南宫羽死了,还有孟玄,或者其他人。元胤也不会就此罢休,他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狐狸,既凶悍残忍,也狡猾难测,单是秦国一方土地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下次和谈他一定会去,我们便将他和楚国诸将士一同斩杀在剑门府!只要收回邺国丢失的国土,我就回到姑姑身边,一辈子侍奉她。振廷,你不必劝我,我一定要留下。如果出现任何差池,后果由我一人承担。”宴长宁执意说道。 “你是女子,保家卫国的重任该交给男子来做。这趟刺杀已是凶险万分,我们不能让你继续冒险。现在邺国已占尽先机,你不必担心,下次的事由我来安排。”现在情势大好,收回昌州和益州指日可待。现在楚国已进入疲软期,也无力再打下去。 “凡事皆有变数,现在的一切都变了,我怕稍有差池又会走上从前的老路,所以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宴长宁人不放心,这一世的许多事都和她上一世不一样,事情的发展走向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重生了,改变了这一生的境遇,想必别人的也同样改变了。 卫振廷劝说无果,在这紧要关头不能有任何变数,或许宴长宁留下会帮到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要一个人行动,南宫羽被杀,下次和谈楚国一定会布置得更加严密。” 宴长宁点了点头,上次毒杀南宫羽太容易,让秦楚两国有了防备,下次和谈守卫防护势必更加严格,她不能孤身犯险。后几日,宴长宁易容成男子,跟在卫振廷身边,除了布置昌州的战局外,还一同策划破坏下一次秦楚结盟。 “九龙城现在的局势如何了?”宴长宁在秦楚两国待了近半年,现在的一切都向好的发展,但她绝不会把这份功劳让给樊皇后的儿子。 自从知道未来的事态发展后,宴承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了潜伏在九龙城的内奸,端掉了几个手握大权的重臣,拔出了樊氏的大部分爪牙,樊家现在元气大伤,再无力兴风作浪。“现在的樊家人没以前那么嚣张了,皇上拔除了不少樊氏党羽,至于二皇子和三皇子,眼下正在为他们的岳丈贪污受贿、罔顾人命急得焦头烂额。至于宴令怡,当初她算计卫风、珠胎暗结之事被捅出去后,已沦为全城人的笑柄。大哥的死因查出来了,是樊皇后所为。皇上震怒,已拿回她的皇后宝印和宝册,将她禁闭在昭阳宫。因她诞育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又有得力的外家,所以皇上没有废后。”这些,已经足够打压皇后一族了。 元嘉皇后卫妍光和宴承德是亲梅竹马,两人成亲后一年,卫妍光生下一子,很是聪明伶俐,也很得宴承德喜欢。只不过在宴承德登基后五年,莫名其妙的失足落入水中淹死了,那时卫妍光正怀着身孕,听到这个噩耗后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许久,之后就难产而死。卫妍光在宴承德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皇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孩子,查清他死的真相,自是要动怒一番。 “虽然如此,你仍要提防樊家和皇后,樊家现在受到重创,定会想方设法重振当年雄风。而你是邺国最炙手可热的将星,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还没娶亲,他们定会像算计卫风一样算计你。我们已经收回七成丢失的国土,还剩昌州和益州,二皇子和三皇子失势,一定会想办法从其他方面补充,而今最快的捷径就是夺你大将军的位置,挣取军功。我们可不能为二皇子和樊家做嫁衣。”上一世卫振廷先拒绝娶宴令怡,后拒绝娶樊家女,得罪了皇后和樊家,他战死沙场,未尝没有他们的功劳。 卫振廷听后冷冷的笑了一声,他既然打算夺嫡,就没想过放过樊家和皇后,定不会让他们算计自己。“你放心,我知道如何应对。” “我收到消息,元胤在黑水重新屯兵二十万,准备支援楚军镇守剑门。我怀疑他会趁机拿下昌州或是益州。而赫连夜也被释放,莫擎天称已查清南宫羽的死因,说是邺国细作下的毒,已让孟玄准备第二次和谈。虽然时间未定,但也不会拖太久。”宴长宁刚平静了几天的心又乱了起来。 “我也收到了消息,已派人潜进剑门城,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出手。这次比上次防备严得多,你就别去了,在这里等消息。”卫振廷相信宴长宁重生之后,早已在剑门郡布局。 宴长宁摇头:“我熟悉孟玄的为人,也熟知剑门府的布局,有我帮忙一定会事半功倍。这一次,我想让你安插在剑门的人配合。”她是铁了心要去,不听卫振廷劝阻。 “你……” 宴长宁打断他的话:“这次我一定要去,如果成功,我回邺国陪伴姑姑左右。如果失败,就不要再管我,就当我为邺国牺牲。”元胤是她命里的变数,她不能让他打乱她的计划。 “你要怎么做?”卫振廷听她说得决绝,只能尽力配合。 “我要三名精通音律的血影卫高手陪我一起去剑门。”宴长宁和卫振廷商量一阵,安排好后才散开。 黑水城中,元胤正在仔细观摩那幅画,画中的人明艳张扬,如水的双眸,水蛇一样纤细的腰肢,剑门府的那个晚上,比画中的模样诱人得多。他一直提防邺国的美人计,却不想毫无防备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明知她是条美人蛇,仍不由自主的去想她。现在人跑了,大半月来竟没有半点踪迹。既然是他看上的人,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都要把她抓回来,不管她是哪国人,是什么身份。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主上,楚国的使者到了。”赫连夜在门外回禀道。 “我知道了,你替我迎接。”元胤说着,卷起画卷,放入木匣中。她曾扮成舞女混进艳月楼打探消息,那么这一次一定会故技重施。按照孟玄的性子,定会大肆宴请宾客,安排歌舞,吴铭一定会混进舞女之中刺杀孟玄。想到这里,元胤心中有了计较。除了派人尽快促成和谈之外,还派人盯紧了剑门的歌舞班子。 身在剑门的孟玄,正在排查城中的奸细,南宫羽中的毒连他请来的御医都查不出来。如果这次他在重复南宫羽的老路,就无言面见莫擎天。 “原来章老先生是邺国安插在秦国的奸细,可笑这么多年我竟没察觉,还当你是忘年之交。”静室中,元胤冷声对章敬说道。 章敬被无缘无故的拖进赫连府密室,此刻又被元胤的话下了一跳,露出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你说什么昏话?我是邺国细作?” 元胤铁青着脸,脸上写着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最好说实话,说不定能少吃些苦头。” 第29节 章敬仍是不懂,他祖祖辈辈都在秦国,历代章家人都是根正苗红的秦国人,怎么自己就成了邺国细作,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脑门,“你没病吧?怎么疑神疑鬼的?” “说实话!”元胤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厉声喝道。 章敬虽长得仙风道骨,但骨子里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见到元胤脸色难看,吓得跪下,抱着元胤的大腿哭诉道:“你要我说什么呀?你脑子到底哪根筋不对,从剑门回来就冲我发火,至少也得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再说你十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要真是邺国细作,在那时候就可以杀了你。我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那么厉害,我那点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身份背景,你不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你可是明君呐,不能滥杀无辜。”说着,又呜呜的哭起来,细数这么多年的情分,希望元胤可以看在自己救了他这么多回的份上,又为他引荐江湖名士和高手的份上放过自己一次。 元胤俯视着章敬,看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狼狈,突然笑出了声,却仍板着脸说:“你先起来,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为什么把你精心研制的毒·药交给吴铭?不会是给她玩儿的吧。” 章敬才想起来,吴铭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剑门,赫连夜还好说,因南宫羽的死而被扣押,元胤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吴铭却失踪了。难道是吴铭用他送的那些要毒·药毒死了南宫羽?难怪元胤会怀疑他。 “我……我的确是给他玩儿的……”章敬嗫喏道,他哪里知道吴铭是邺国细作?“当时他气鼓鼓的到我身边,说被你欺负,要杀你为民除害,我那时想起你压榨我,心里也有气,所以就把毒·药给他了。我想着,反正我在赫连府,你吃的所有东西都得我验过才入口,吴铭也不会下手……”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自己,更无法说服别人。 第34章 黑曜石佛像 元胤被章敬气笑,说:“吴铭用你的药毒死了南宫羽,之后她跑了。” 章敬听后抱头大哭,直骂吴铭阴险,说自己看错了人,又怪吴铭居心叵测陷害他,骂完之后又抱着元胤的大腿,哭诉道:“老头子我真不是邺国细作啊!你可千万不要滥杀无辜!我要死了,你就再找不到一个医术比我高的大夫了!我死了的话,你日后受了重伤,谁来救你?” 元胤嫌弃的掰开章敬的手,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别过头去说:“一把年纪了还哭得没个正形,我看了都嫌丢人。” “我这是伤心,你不相信我,吴铭那个臭小子骗我骗得这么惨,这世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有没有了?”章敬用袖子抹泪,“等找到吴铭那臭小子,一定要他好看!” 元胤任他自言自语,离开了静室。这些日子吴铭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他还要等几日才可以。 宴长宁从血影卫中精心挑选了三名精通音律的高手,一路南下到了剑门郡。她之前和卫振廷商量的计划,已提前通知了剑门府的细作头领,让他们仔细安排。 一路上邺国旧地的百姓情绪高涨,只等着邺军前来收复失地。宴长宁很容易的混进剑门城,她此时易容成一个普通农妇,进城赶集买东西,去寻安插在此地的细作。 媚姬是邺国安插在剑门郡常春班的西域舞娘,她的身份是班主从人贩手中买来的西域孤女,经过多年培养,已成为益州最有名气的舞伎。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与元胤及赫连夜和谈的只有孟玄,孟玄为了炫耀战绩,特邀益州故地最有名的歌舞班子来表演助兴,并在最后将那些女子折磨而死。 宴长宁暗中找到媚姬,让她连夜离开,回邺国与父母团聚。媚姬感激不尽,谢恩之后简单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她易容成媚姬的模样,在常春班中待了下来。所幸她的身高和身形与媚姬相差无几,来之前她已摸清楚了媚姬的性子,扮起高傲冷艳的异域美人来并不难。 黑曜石佛像静静的躺在书案上,卫振廷收拾宴长宁住的营帐时见到,拿在手中看了看,只当它是寻常挂坠,说:“真是粗心,随身带的东西都忘了拿。”还是他帮忙收着,等她回来之后还给她。 剑门城内剑拔弩张,常春班依旧歌舞笙箫。宴长宁一袭红衣飞扬,在台上旋转飞舞,引来观众阵阵欢呼,收赏钱的小二笑得合不拢嘴,班主捻着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不住的点头,越发觉得当年买下媚姬是正确的。 “聂班主,这是府衙送来的帖子。”门口守着的小厮送了烫金的红色帖子。 聂班主收回炙热的目光接过一看,是邀请媚姬在和谈宴会上跳舞的帖子,不由大喜,他一个小小的歌舞班,人还是邺国旧人,竟能得孟大将军抬举,若是表演好了,银子和荣华富贵便不用愁了。 宴长宁舞毕,退到后台卸妆,拆了发髻,取头上的发饰,正准备用棉布擦脸上的粉。听到脚步声后,忙换了一副简约的耳环夹在耳垂上。 宴长宁拿起木梳对着铜镜梳长长的头发,问道:“聂班主步子匆忙,面带笑容,可是有什么喜事?” 聂班主的目光被宴长宁光洁白皙的肩膀和后背吸引,双手忍不住抚了上去。宴长宁扯过搭在椅子上的红色沙丽披在肩上,转身坐到梳妆台上,用木梳挡住聂班主靠过来的手,巧笑嫣然道:“班主,事情能用嘴说,可别动手动脚的。有什么事找我?” 聂班主现在指望用她取悦孟玄,忙收了手,软声细语的说道:“孟大将军将在剑门府与秦国使者商议结盟之事,准备大宴秦国宾客,邀你去跳舞助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事,若是得到大将军青睐,你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宴长宁已预料到此事,面上动容,笑逐颜开,说:“真有这样的好事?我们可是邺国旧民呐,难道孟大将军不怕我们在宴会上搞破坏?”她拿过聂班主手上的帖子,果真是邀请帖。 “是真的,我哪会骗你呢?你舞跳得好,这不惊动了孟大将军?众所周知,孟大将军最怜香惜玉,以你的姿色和出众的舞技,一定会得将军喜欢。至于旧民不旧民的,只要咱们的日子好过了,哪管什么邺国还是楚国?你就安心的去,别做出格的事。”聂班主是普通小人物,他不关心国家大事,只关心自己每天能挣多少银子,跟着谁有饭吃,他便站谁那边。 宴长宁推开聂班主,坐下继续梳头:“是呀,班主的话说得对,只要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好日子过,管他谁当皇帝呢。不过你的话说得容易,剑门府哪有那么好进?” 聂班主知道媚姬脾气古怪,不敢继续惹她,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准备就是。若是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呀。” “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宴长宁不客气的对他说。聂班主明白她这是答应了,连忙叫好,两脚生风的离开。 那日之后,聂班主便不让宴长宁登台,让她在后院为结盟宴上的舞蹈做准备。之后有官府的人来调查常春班,将每个人的身世来历查了个清楚,不过班中大多数是聂班主的父亲买来的,加上大家彼此知根知底,向官差吐露之后倒也过了。 被选中的歌舞表演者均被接进剑门府,住进西园,在那边练习。西园每日有重兵和暗卫看守,传进西园的一切用品均经过严格检查,确保无邺国习作混入。宴长宁每日在西园中练舞,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次她下了必胜的决心。 南宫羽的死翻过一页,莫擎天亲自写信慰问赫连夜,让他不要将上次之事放在心上,并承诺抓到害死南宫羽的真凶后交给他处置。莫擎天还说,这次他带了十二分的诚意与秦国合作,共谋邺国河山。 “还没消息?”元胤问道。探查多日,剑门城内没有她的踪迹。 跪在地上的两名黑衣影卫摇了摇头,等候发落。 元胤招了招手,让他们下去。吴铭易容术高明,易容之后混入人群之中难以辨认,看来只有在结盟宴上才能见到她了。 “主上,虞姑娘求见。”高见在门外恭敬的禀道。 元胤皱了皱眉:“写一封信送到雒阳虞太师手中,让虞府的人接她回京。” 高见应了声是,准备退下,元胤又叫住他:“那边安排妥当了吗?” “都安排妥了。” “你退下吧。” 夜静如水,天已入夏,空中满是燥热的因子,让人浑身血液沸腾。幽深的庭院,潺潺的流水,山风从苍翠的青山吹来,这个夏夜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元胤站在瑶光阁前,怅然的摇了摇头。 六月二十八,诸事皆宜。孟玄亲自出门迎接以赫连夜为首的秦国使团。“上次之事多有误会,还请赫连少城主见谅。” “无碍,只可惜了南宫将军这位青年俊杰。”赫连夜客气的回礼。 “本将军定不负我国陛下的嘱托,定全力促成此次和谈,诸位请。”孟玄对南宫羽不屑,此次和谈却不敢掉以轻心,只有他成功了,才有资格说大话。 赫连夜跟随孟玄入城,见城中剑拔弩张,五步一兵,十步一卒,个个手执长·枪腰配利剑,不禁开口夸赞道:“剑门在孟将军的管制下,真如铁桶一般。” “两位使者在此,岂能不上心?现在的邺国不过是回光返照,若今日有邺国细作敢来,定让他有来无回!”孟玄狠道。邺国迟早是楚国的囊中之物,昔日受的气,定要在将来讨回来。 回光返照?这倒不见得。邺国现在让人防不胜防,只有森严的守卫,并不能挡住邺国的死士,他今天还是看戏好了,吴铭,你可一定要来。 孟玄与南宫羽不同,他严肃正经许多,走到剑门府,与南宫羽时截然不同,肃杀的氛围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不敢有半分旖旎之心。布置得亮堂的大厅,已摆好瓜果珍肴,穿梭其间的婢女有条不紊传送酒水佳酿。 赫连夜坐在孟玄左下首的位置,认真听孟玄讲话。元胤今天是闲人一个,端起酒杯细细品尝剑门府的美酒。饮了一杯后问道:“如此时刻,怎少得了歌舞助兴?” 第30节 “东方先生莫急,本将军早已备好了歌舞,请诸位欣赏品评。邺国的歌舞在三国中堪称一绝,所以今日本将军请的,都是益州故地的邺国歌舞班子,定让诸位大饱眼福。”孟玄举杯敬元胤说。 赫连夜闻言一笑,问道:“孟将军果好胆色,请邺国旧民来歌舞助兴,难道不怕他们在宴会上刺杀于你?” 第35章 艳绝杀 元胤并不说话,只默默的喝酒,孟玄和南宫羽的毛病不少,都极度自负傲慢,也不知吴铭会如何,千万别让他失望。赫连夜恭维了几句,并不阻拦,既然这是孟玄的主意,有什么后果他就不必去猜了。 孟玄拍了拍手,进来数名衣着清凉的舞姬,妖娆的身段,曼妙的舞姿,和极尽讨好的眼神,让孟玄心情大好。赫连夜今日饶有兴味的看着歌舞,一下一下的拍掌叫好,似慵懒似嘲讽的说:“邺国的舞果真与众不同。”真不知这些臣服楚国的邺国旧人,是否真如孟玄所说的那般。 孟玄看出他目光中的轻蔑之意,说道:“赫连将军,这只是开始而已,后面的更精彩。”舞女们舞毕,朝孟玄跪拜,说着奉承的话。孟玄今日高兴,亲自扶起领舞的女子,让她们下去领赏。 此次宴长宁是压轴出场,她正在后台精心换衣化妆。红色的紧身胸衣裹住胸前的风光,另一段长纱未穿成女子的长裙,而穿做男式托蒂,再用枚红色的长绸扎在腰间。红纱并未戴在头上,而是斜披在肩膀,两端汇聚在右腰间,用金色的腰带束着。换上舞衣,已初步有了天竺舞女的模样。 大厅中,正表演者对楚国歌功颂德的戏码,赫连夜和元胤百无聊赖的看着,甚觉无趣。原本恭顺的戏子突然变成武功高强的杀手,一把利剑朝孟玄刺来。孟玄并不在意,早已有士兵为他挡剑,冲上来的兵将早已将那名刺客砍杀于枪下。剩下的两个戏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元胤收起慵懒的神态,看着厅中的一切。孟玄已见怪不怪,命令道:“将这个细作的尸体挂在府外,以儆效尤。” 尸体被拖走了,身强体健的妇人很快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大厅中恢复如常,刚才的刺杀和血腥场景似没发生过一般。孟玄面色如常,说:“继续。” “我看歌舞戏曲就不必了,还是谈正事要紧,以免夜长梦多。”赫连夜提醒说。既然邺国有心搅坏此局,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上次只出现一个吴铭就悄无声息的杀了南宫羽,这次一定会有更厉害的人物出现。 “邺国已是强弩之末,今日出现的杀手细作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赫连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孟玄早已料到会有杀手来搅局,他倒要看看会有多少,是邺国的血影卫厉害,还是他的铁军更胜一筹。 表演者中混入刺客一事传到后厅,剩下的人陷入一阵恐慌之中,担心自己受牵连。“你们说该怎么办?万一孟将军一怒之下把我们也杀了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等了。刺杀将军的又不是我们,怕什么。”宴长宁淡然说道。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整理妆容,她正将项链、臂钏、手镯和脚铃等饰品戴在身上。挽好发髻,将首饰盒中各色首饰待在头上。 “你说得轻巧。”身着长袖舞衣的舞女白了她一眼,“就邺国事多,当初没能力保住益州,现在又用这种手段来抢,连累我们跟着受罪。” 宴长宁已将耳环夹在耳垂上,听了她的话后不屑的笑了一声。身着长袖舞衣的舞女被宴长宁的话气到,气得胡乱说道:“都这时候了还要有心思打扮,我看你就是邺国的细作。” “我不打扮难道哭吗?要死也要死得体面。”宴长宁白了她一眼,开始梳头。 “你少说几句吧。”她旁边的女子扯了扯她的袖子,她这才不服气的回去。 歌舞继续,听到这个消息后,后厅的一众人才安静下来。大厅中依旧歌舞不停觥筹交错,孟玄已开始和赫连夜谈论结盟之事,包括如何攻城,如何分配日后的利益。 “我皇的意思是,邺国的大片土地可多让与贵国,不过九龙城的工匠技人归我楚国所有。” 赫连夜笑着否决:“贵国这么做只怕不厚道吧,既然诚心结盟,日后打下的土地以及工匠技人当然得平分才是。”谁不知道邺国国艺坊中的工匠技人掌握着邺国诸多不传的强国工艺?诸如火油、洋灰、冶铁、造纸、纺织、建筑、种植、熬糖等。得到这些,就相当于得到了强国之技,怎能轻易相让?孟玄听后笑而不语,仰头喝了一杯酒。 厅中的舞女将阵型变成一朵桃花,水袖依次甩开,中间出现一名容色秀丽的舞女,她巧笑嫣然,回眸一笑倾倒众生,和着江南的温柔调子,她的水袖化作小河中的碧波。孟玄拍手叫好,跟着调子哼唱,似陶醉其中。没过多久,他突然睁开眼大力将手中的人甩在厅中,美人倒地不起,吐出一口鲜血来。 孟玄用巾帕擦了擦手,轻蔑道:“看来邺国有种的男人都死光了,刺杀这种大事都让女人来。”任务失败,那名舞女咬破嘴里的毒囊,中毒身亡了。 “后面还有什么节目?”孟玄将巾帕扔到一边问道。 今天的歌舞由剑门知府一手安排,这场宴会刚开始就出现了两次刺杀,他难辞其咎,不禁汗如雨下,颤声回道:“只有最后一个了。” 赫连夜劝道:“孟将军,我看歌舞就不必继续看了,已经出现了两次刺杀,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继续谈正事吧。”这如潮水一般的杀手,真让人防不胜防,万一孟玄今天死了,秦楚两国便真没结盟的必要了。 孟玄对自己的武功和今日的安排信心十足,说:“无妨,只有最后一个节目了,怎么说也得看完才是。”和赫连夜说完话后,回头问刘知府:“最后一个是什么舞?” 刘知府战战兢兢的回答:“是天竺舞,跳舞的是常春班的媚姬。” “哦,媚姬,本将军听过她的名字,是蜀州最有名的舞女。让她上场吧。”今日经历了两次刺杀,他不介意再多一个媚姬。 宴长宁在后厅描眉上妆,用朱笔在眉心点了一颗红痣,刚放下笔就听到府上的下人叫他上场了。厅中众人刚经历刺杀,气氛凝重,胆子小的更有颓丧退缩之气,听到一阵悦耳的铃声,目光都朝大厅门口望去,只见一名容貌艳丽的异域美人妖妖娆娆的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她巧笑嫣然,眼神勾人魂魄,目光不自觉的移到她身上,她到哪里,便尾随到哪里。 宴长宁信步走进大厅中,一身异域红衣鲜艳如血。两道刺眼的目光看向宴长宁,她并未胆怯,多年的沙场经历让她变得处变不惊。 伴奏的乐手奏出欢快的乐声,宴长宁在充满异域情调的乐声中翩翩起舞,她身姿灵活,轻灵与凝重的舞姿信手拈来,如飞鸟蝴蝶,如狂舞修罗,她的每个动作都无可挑剔。她的舞飘然如回雪,旋转如游龙,脚铃跟随她的动作发出有节奏的呤呤声。 孟玄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异域风情的美人,完美的脸蛋,丰腴的胸脯,柔弱无骨的腰肢,一双纤细的玉足,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配上她勾人的动作和眼神,孟玄心中早已是一片旖旎风光。他喝了一杯又一杯酒,来压下心中几近喷涌而出的欲·望。 乐手弹奏的调子越来越急,宴长宁的动作越来越快,她在厅中飞快的旋转,快到只能看到她的幻影。忽然之间,巧笑嫣然的美人变成玉面修罗,她手中的两枚淬了毒的暗器快如疾风,准确无误的刺穿孟玄的喉咙。 宴长宁施展轻功飞到孟玄身边,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在孟玄的心口补了一刀后,迅速的破窗逃走。三名乐手扔了手中的乐器,夺过侍卫的刀和剑,在大厅中厮杀。屋顶漏下刺鼻的火油,一瞬之间,整个大厅被大火包围,沾了火油的箭支如急雨般袭来,来不及防备和躲避的人被射杀。 “快走!”元胤对赫连夜说,他吩咐安排好的人护送和连夜离开,自己则朝宴长宁逃走的方向追去。 剑门府化作一片火海,四处是慌不择路的奴婢下人和兵丁,还有训练有素的武士。混乱中宴长宁按照原来计划的路线逃走,一切并不顺利,孟玄早已安排好的弓·弩手将她堵了回去,她只得逃往另一条路。 火势越来越大,跳动的火苗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和谈的大厅已经垮塌,外面的回廊在哔哔啵啵的响声中塌了下来,宴长宁来不及躲避,后背被砸到,出现一道长长的灼痕,幸好她反应敏捷,横梁还未将人压倒时迅速闪开。前行的地上落满冒着火星儿的木料和黑炭,光着脚行动不便,再坚持一阵便能离开剑门府,她咬牙从火星上跑过。 “跟我走。”元胤紧抓住宴长宁的手,让她跟自己走。 宴长宁极力挣脱,右手上的匕首血迹未干,她抬手便向元胤刺去。元胤仅用几招便将她制服,撕下覆在她脸上的薄面皮,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钳制住她不安分的双手:“我说过,你打不过我。”宴长宁又羞又气,用力晃动脚踝上的铃铛,引来剑门府的铁卫。 第36章 荒山野岭 “看来你今天想和我同归于尽了。”元胤明白她的意图,揽着她的腰转到草木丰茂的回廊,一起跳进水池中。混乱不堪的场面和烧得越加旺盛的大火被隔离在水上,两人顺着水流,从闸口离开剑门府。宴长宁并不熟悉剑门府水道布局,只得跟着元胤。换了口气后,顺着河流游到剑门的荒郊。 宴长宁从水中冒出来,抹去脸上的河水,趁着元胤还没出来,快步朝岸边跑去。河面宽敞,两边的浅水出是细细的泥沙和石子,岸边长着葱郁的野草和芦苇。 “啪嗒”一声,宴长宁走得急,不小心踩碎一个死蚌壳,蚌壳碎片直直的插·进她的脚底。她咬牙拔了蚌壳碎片,又取下脚上一对碍事的铃铛扔进河里。 元胤从水中冒出,跟着走上岸。宴长宁心叫糟糕,也顾不得那么多,一瘸一拐的朝岸边跑去。“脚受了伤就别逞强了。”元胤横抱起宴长宁说,目光凝视着她,呼吸突然变得沉重。 宴长宁只觉尴尬,她身上全湿了,薄薄的衣裳紧贴着肌肤,上半身若隐若现,她现在和元胤的姿势极为暧昧,不禁羞红了脸,怒道:“你放开我!” 元胤的目光从宴长宁身上移开,抱着她上了岸,朝东北方向走。“你放我下来!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宴长宁心中害怕,不过一切已不在她的掌控之中,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安静。”元胤让她别吵,自顾自的按照计划的路线北上。看到地上的血迹,元胤放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掏出怀中的金创药给她敷上。药粉撒在伤口上,有些痛,也有些痒。宴长宁又羞又怒,脚往后缩了缩,抗议着无声的暧昧。 “别动。”元胤全然不知此时有多暧昧多尴尬,专心的为她上药包扎伤口。“好了。”他话刚落音,宴长宁急急的抽回了脚,不敢再看他。 第31节 “看样子你是不能走路了。”元胤顺势又将她抱起准备上路。 “你到底想做什么?”宴长宁警惕的问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元胤没给她准确的答复。行到一处村落,正巧碰到一个准备进城村民牵着一匹马走了出来。元胤上前用银子将马买下,有了马行程快了许多。 宴长宁坐在前面,被元胤拥在怀中,靠着他结实宽厚的胸膛,后背的伤口摩擦着衣料,阵阵生疼。元胤身材高大,将宴长宁包围在胸前,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弹分毫。“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但至少跟着我走,你还能活命,所以别像个泼妇一样乱喊乱骂。”元胤低声警告她说。 “你到底想怎样?”宴长宁痛得要命,咬牙问道。元胤并不回答,低头看到她红丽下的一片雪白,一月不见,变化很大。 太阳西沉,天幕暗了下来。元胤已将宴长宁带到秦国的国土上,周围是荒山密林,此时鸟已归巢,百兽已歇,林中只有疾行的马蹄声。“这里是黑山岭,要翻过山走两个时辰才到黑水,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元胤放缓速度,环视周围一圈说。 元胤抱宴长宁下马,正巧他们落脚的地方是猎人的歇脚点,靠着三人环抱的大树,有两个稻草编的蒲团,周遭铺了干草,还有一个火塘,旁边有一堆没烧完的干柴。元胤用火石点燃了干草,引燃搭好的薪柴。 “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找些柴来。”他做好一切后搭了一个架子,将外套脱下来搭在上面烤着,“这会儿夜也深了,你就别乱跑了。”说着点了她的穴道,宴长宁坐在枯草垫上,背靠树干不能动弹半分,只用一双眼睛狠瞪着他。 没过多久,元胤捡了干柴回来,带回一只剥了皮洗干净的野兔和一些草药。直到他将野兔烤熟后,才解开宴长宁的穴道,将片好的兔肉递给她。 “多谢。”宴长宁接过元胤递来的兔肉,极不情愿的道谢。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尴尬,只有跳动的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 过了一阵之后,元胤将打来的山泉水递给她:“你的脚好些了吗?” 宴长宁极不自然的说:“一句好些了。”她将裸·露的双脚往里边收了收。 元胤擦尽嘴角周边的油渍和肉屑,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说:“前边有条小河,你脚底的伤口不浅,还是重新清理了敷药的好。”不由分说,抱起她往河边走。看到她背后的伤痕,才放轻了动作。长长的红色灼痕欠在白皙光滑的背上,显得触目惊心。 宴长宁在黑暗中看着元胤的俊脸,自己的脸却红了几分。不,她不该对敌国的君主心存幻想,上次救了他一命,错过了破坏秦楚两国结盟的最佳时机,这次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夜半子时,小河淌水,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着若有若无的弯月,整个黑山岭显得静谧安宁。宴长宁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任元胤解开她脚上的绷带,为她清理脚底的伤口。脚心有些痒,如清风拂过心田掀起的碧波。 元胤已为宴长宁清理好了伤口:“等回去之后水干了再上药。” 宴长宁不知元胤何时变得这般温和多话,全然不似初见时的冷酷,心顿时提得老高,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孤男寡女。她又在心中暗骂自己笨,若元胤喜欢女人的话,他的后宫就不会只有一位不受宠的容妃了。 元胤低头看宴长宁时,发现她正在看他,不禁轻笑道:“你这样看着我你很危险。”心中压抑许久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宴长宁收回目光,她不能手软,同归于尽,总比留着他祸害邺国来得好。 歇了一阵后,元胤正欲抱宴长宁回歇脚处,宴长宁拦住他大声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强撑着站起来,拖着受伤的右脚离元胤远远的。 元胤恶作剧般跟在宴长宁身后,说:“真的能走吗?”说着便去扶她,衣袖无意碰到她背上的伤口。宴长宁疼得低声嘶叫一声,咬牙回头狠瞪他一眼,提起拳头朝他脸上揍去。 元胤接住宴长宁的拳头,顺势将人带入怀中坑在肩上带了回去。这种羞耻暧昧的姿势,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宴长宁又羞又急,忙喊道:“元胤,你放开我!” “别惹火了我。”元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宴长宁只得偃旗息鼓。 往火塘里加了几块木头之后,元胤半跪在宴长宁跟前将她受伤的右脚放在自己大腿上,先在伤口上撒了金创药,后敷了一层草药。宴长宁双手撑着干草垫,脚底的痒传遍全身,不由捏紧了拳头。 “你背后的伤……” “不用你帮我上药!”宴长宁果断制止元胤的下一步动作,遇到元胤之后,她只觉脑子不够用,猜不透他到底有何目的。 元胤叹气,摇头说:“不及时处理,会留疤的。”看向宴长宁时,果然见她皱紧了眉头,小丫头果然爱美。 宴长宁犹豫再三,说道:“药给我,我自己敷。” 元胤换上清冷高傲的神色,冷冷的瞥了宴长宁一眼,说:“不行就别逞强,我保证不碰你。” 宴长宁将信将疑,并不开口。元胤将人揽在怀中,将瓷瓶里的金创药细细的洒在宴长宁后背的伤口上,灼痕从颈部延伸到臀部…… 时间仿佛被定格,宴长宁浑身僵硬的靠在元胤怀中,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以最快的速度朝元胤后心刺去。元胤警觉,反手夺过匕首,匕首直直的飞了出去,插·进不远处的大树树干中。元胤此时紧绷着脸,模样骇人:“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 是她有杀人之心在先,失手被抓在后,今日死在元胤手中倒也无怨无悔。这一世邺国还有转机,她也死而无憾了。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宴长宁只等元胤动手。他的俊脸靠得越来越近,宴长宁大义凛然的闭上双眼。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苦,她的唇已被人含住,身体也被禁锢着动弹不得。天旋地转,她的人已躺在草垫上,上面是冰山一样的元胤。宴长宁身上的衣裳被轻易解开转移了地方,挡住火塘传来的火光。寂静的密林中有一处跳动的火光,薪柴在微微的夜风中燃烧得更旺,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元胤,你这个……衣冠禽兽……” “无赖!” “流氓……” “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把我交给楚国处置……” 声音在跳动的火光中逐渐弱了下去,黑夜中只有木材燃烧的声响。 东方启明星升起,宴长宁缓缓的睁开眼,入眼的是元胤完美刚毅的脸和精壮的胸膛,昨晚她刺杀失败,后边的事她不敢想下去。 此时元胤正在熟睡之中,宴长宁轻手轻脚的起来,不敢惊动他,拿了烤干的衣裳躲到树后。身上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她只能将红纱一层一层的裹在身上,才勉强遮住一些。 第37章 背信弃义 宴长宁心中又慌又乱,趁元胤还没醒,赶紧逃才是正事。看到不远处笔直插·进树干中的匕首,这是卫风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宴长宁仍然决定将匕首一起带走。她的手刚放到匕首上,腰已被人揽住,背后的人声音低沉慵懒:“这么早就起了?你的伤恢复得很快?”灼热的气息令人脸红心跳。 宴长宁被他一吓,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不再有其他动作。元胤已帮她取出了匕首,贴在她耳边说:“这么锋利的武器,还是我帮你保管好了。现在天色还早,你又这么有精神,我们还可以继续……” 朝阳透过层层树叶洒落下来,枝头已有鸟儿开始觅食,头顶的一只喜鹊瞪大眼睛好奇的低头看着躺在树下的人。宴长宁睁开眼睛,喜鹊受惊扑棱棱的飞走了。 宴长宁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将落在一旁的红纱往身上裹。四周只有燃尽的火堆和打着响鼻的黑马,宴长宁茫然的坐着,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身上腻得慌,想起不远处的小河,才抹了泪水去那边。 “醒了。”小河中的男人正舀水洗上半身,宴长宁看到他的背影,再也不敢上前一步,转过身忙反不知所措的站着。 元胤沐浴好后穿上衣裳,上岸准备抱她回去。宴长宁躲开几步,制止道:“别碰我!” “我既然做了,就会对你负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元胤的女人。”元胤从宴长宁身后拥住她说。 宴长宁用力挣开元胤的双臂,威胁他说:“我是邺国人,你不杀我迟早会后悔。或者明天,或者不久的将来,你就会和南宫羽、孟玄一样。”也许剑门那批人已经成功撤退,她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她已杀了楚国两员猛将,除去了莫擎天的左膀右臂,未来几年之内,莫擎天培养不出这般优秀的将才。而这两次刺杀,她都将秦国拖下水,想必秦楚两国结盟已没有可能。保住邺国的目的已快达成,她不能在最后关头毁了自己努力的一切,现在就算死也无憾了。 “我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定跟着我会有另外的转机。”元胤并不在拘着宴长宁,松开双手说,“我在皇位上坐了十几年,比你活的时间都长,你那些招数对孟玄和南宫羽有用,对我可没用。再说死了有什么好?不过是枯骨一具,亲者痛,仇者快。既然活着,那就好好的活着,不要辜负了这大好年华才是。你既然一心为邺国,怎么着也要活着看到邺国重新崛起。” 是啊,既然都重生了,总不能这么轻易的死了。邺国还有国土没收回,她母亲的死因还没查明,卫振廷还没登上邺国皇位,长公主还等着她回去,她不能自暴自弃。只要活着,总能找到逃走的办法。 第32节 宴长宁沉默,元胤已猜到她改变了主意,但并不点破。 “主上。”悄无声息赶来的影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走吧,接我们的人来了。”元胤说,他养的这帮人,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宴长宁知道她现在是走不掉了,与其徒劳无功的挣扎,不如等伤好了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元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宴长宁抱上马车,车上有换洗的干净衣裳,他退了下来,让宴长宁自己动手。宴长宁将一身红色纱丽换下,装在包裹中递了出去。“拿去处理了。”元胤吩咐影卫说。影卫将红纱丽一把火烧了,毁了最后的证据。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黑水城,宴长宁一夜没睡好,靠着马车壁小睡了一会儿。梦里,与她一起刺杀孟玄的血影卫为了救她被杀,卫振廷也为了她命丧元胤的刀下,血溅了一地。从梦中惊醒,发现元胤正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 “做梦了?你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元胤问道,递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宴长宁暗叫糟糕,难道她在梦里喊了卫振廷?不过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说梦话的习惯,难不成是元胤在骗她?不过他的神色不像撒谎,宴长宁选择沉默。 “到了。”到赫连府时还未到午时,他们一行从偏门进去,未有人发现。宴长宁被引到瑶光阁,已有婢女扶她进门,端上茶点。填饱肚子歇息一阵后,婢女请她去沐浴。 到净房后宴长宁让两名婢女在外等着,不必伺候。全身泡在温水中,剑门和卫振廷那边不知怎样了,如果她迟迟不出现,也许真会连累那些血影卫和卫振廷,这一世她不能再让卫振廷为她犯险了。 宴长宁小半个时辰没动静,守在门外的婢女敲门喊道:“夫人,您沐浴好了吗?” 收回思绪,宴长宁从浴桶中起身,拿起巾帕将身上的水擦干换了衣裳。这个点儿正好是午膳的饭点,婢女送上清淡精致的菜肴,都是些滋阴补阳的,宴长宁饿了许久,顾不得那么多吃了一些。 她脚底和后背受了伤,现在还不能走动,用了午膳后只能趴着。天气炎热,宴长宁无精打采的摇着团扇,心中焦虑。卫振廷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别去剑门冒险。元胤接下来会有何举动暂时猜不到,她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以元胤的手段,迟早会查出她的真实身份,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不过她想不明白,自己是邺国细作,元胤为何将她安置在瑶光阁中,难不成美人计对他还有用?不过元胤这种野心勃勃的帝王,怎会对女人上心?宴长宁自嘲的想到。 她自认武功不差,连血影卫中上等的杀手也不是她的对手,为何两次与元胤过招,均败于他手下?他幼时是长在深宫中的皇子,娇生惯养,八岁登基为帝,周旋在心机深沉的赫连太后、赫连家族和各大心机叵测的大臣之间,用了什么法子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武功?即使她重生过一次,元胤对她来说仍是个迷,他太可怕太深不可测。 回到赫连府后,元胤换了一身衣裳传召赫连夜。“现在剑门的局势怎样了?” “孟玄死得突然,之后剑门群龙无首,莫擎天的旨意还未下达,剑门一片混乱。”赫连夜昨夜走得突然,他能顺利离开,其中定有元胤的安排,只是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昨天的刺杀安排周密,据臣听到的消息说,剑门府内有邺国的内应,所有刺杀孟玄的杀手都逃脱了。” “孟玄的死我们不必关心,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做才对秦国有利。”元胤知道和莫擎天合作已无可能,而邺国正在复兴,他不得不做另外的打算。 赫连夜问道:“主上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元胤仔细的看着大洲地图,益州是西部重地,过去它是邺国的粮仓,一直以来都是整个大洲最富庶繁华之地之一,是天下百姓向往的天府之国,且与秦楚两国接壤,“出兵拿下益州四郡。” 赫连夜一惊:“如果贸然出兵,只怕会被天下人说背信弃义乘人之危,邺国和楚国都不会罢休,到时两国夹击,我国只怕顶不住,到时候只会得不偿失。” 赫连夜想的问题元胤也考虑过:“不,益州并不属于楚国,几百年之前也不属于邺国,土地向来是谁强就属于谁,现在我们拿过来也没什么。楚国这三年时间与邺国硬碰硬,加上内乱,国力损耗严重,又接连丢失从邺国辛苦打下的土地,早已军心动摇无再战之心。益州对楚国来说可有可无。至于邺国,宴承德才智平庸,诸皇子夺嫡斗争严重,又经历近三年的战争,国力同样损耗严重,邺国现在唯一拔尖的将领只有卫振廷,他们拿益州同样没办法。秦国秣马厉兵多年,不就是为了开疆拓土?老百姓并不在乎谁统治这片土地,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民心自会向着秦国。”他亲自来黑水一趟,绝不会空手而归。 赫连夜叹服,垂手道:“还是主上想得周到。” “今日你派人秘密进入益州四郡探查地形,朕任命你为大将军,领军一举拿下益州。”元胤安排说。 赫连夜亦是豪情万丈,跪拜谢恩说:“臣定不辱命!”君臣二人上衣如何抢夺益州,并开始部署兵力统筹一切。 日落黄昏,元胤到瑶光阁时看到宴长宁正趴在书桌上写字,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伺候她的丫鬟则跪在门外,低着头不敢大口喘气。 元胤让婢女们退下后进了门,发现书桌上堆满了揉成团的废纸,问道:“这是怎么了?” 宴长宁没好气的回道:“她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我罚她们跪在门外不许进来。”她没停笔,继续写字,她的力道极大,黑乎乎的墨汁已浸入后面的纸张。 元胤站在宴长宁身后,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她放下笔,起身从他侧面挪了出去,一瘸一拐的走到榻边坐了下来,并不说话。元胤跟了过去,坐在她身边问道:“脚好些了吗?要不要让章神医过来看看。” 宴长宁用裙摆盖住双脚,往边上挪了挪:“已经好多了,不用你操心。” 元胤问她说:“你怕我?” “怕!”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她就怕他。 元胤接口说道:“既然怕我,就乖乖听话。我在章神医那里拿了药,先帮你敷上。” 宴长宁在气势上已输了一截,心中悻悻。元胤已开始检查她脚底的伤口,“恢复得还算好,再养几天就能下地走动了。后背……” “我可以自己擦药。”宴长宁对他的一举一动十分防备,制止她下一步动作。就算她现在不是清白之身,但也不能让人随意糟蹋,想到昨夜之事,还有丫鬟婢女的称呼,心中更气:“别让那些丫鬟婢女叫我夫人,我们之间就算有过什么也不可能,将来更不可能。” 元胤看着她,认真道:“我这个最喜欢做的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就算你是邺国人也不例外。”他做事向来果决,说到做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宴长宁无话可说,赌气往里边靠,努力让自己理智一些。 “你已是我的女人,从今往后便只有我一人。”元胤挑起她的下颌说。 次日清早醒过来时,床上只有宴长宁一人,元胤早已不见了踪影。抹了眼角的泪水,现在只能等伤养好了再想办法逃出去。 穿上衣裳叫来婢女,让她们将屋里收拾了。用过早点后,宴长宁让婢女将美人榻抬到荷花池边的凌霄花架下。靠着引枕,宴长宁有一搭没一搭的掐着新摘来的月季,婢女们知道她正和元胤闹情绪,不敢上前打扰,只恭敬的守在一旁不敢多言。 环视一圈之后,发现藏在暗处的影卫并不多,而门外府兵更不是她的对手。如果这里的守卫不变,她可以轻易逃出去。赫连府她早已轻车熟路,只要离开这个院子,她就能回邺国。想到脚底和后背的伤,只要结了疤她就可以开始谋划了。 之后两日元胤都歇在瑶光阁,宴长宁打不过,只有被欺负的份。往日在她心中,元胤是遥不可及的清冷仙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他碎尸万段,他自以为是的霸道令人作呕。第三日元胤到亥时仍未出现,照这个情形,他今天是不会来了。楚国那边孟玄已死,剑门估计已经乱了,元胤雄心勃勃,一定另有动作,今夜是她逃走的最佳时机。 守在门外的两个婢女已经熟睡,宴长宁悄悄起身,点了两人的昏睡穴,换好了衣裳易了妆容,轻手轻脚的离开。三日来她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已摸清影卫藏身的地点,手中有十颗金豆子,宴长宁躲在暗处,掷出金豆子点了四名影卫的穴,从假山处的墙翻了出去。 前段时间她在赫连府打探消息,早已清楚夜间侍卫巡逻的时间点,也知道什么地方的守卫最松懈。摸索到下人住的后罩房,宴长宁一鼓作气靠着墙角的桂花树翻出赫连府。 此时已是半夜,城门未开,只能等明天再走。宴长宁走到平民住的西城,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磨豆腐的夫妻见是一个姑娘,脚受了伤,便开门让她进屋。 第38章 一筹莫展 宴长宁用一个金豆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和十来个铜板,歇了一夜一大早就起身出了城。她没钱买马,只能搭顺风车往西走。 和她一路的是一个做粮食买卖的小商贩,常年在商道上行走,皮肤晒得很黑,整个人极瘦,身上却没有商人的狡猾精明,长得憨厚,像个老实的庄稼汉。宴长宁从他那里听到不少消息,因孟玄当场被刺杀,秦国使者又有条不紊的离开,联系上次南宫羽被杀一事,所以楚帝怀疑秦帝结盟不真诚,更怀疑他早与邺国有勾结。 “现在剑门乱作一团,听说潭州的莫擎天气得不行,要用邺国细作的血祭奠两位将军。我们皇上还没回应,不知要做什么。”小贩说。他关心自己的生意,也关心国家大事,只有秦国好了,他的生意才好做。 第33节 “我国还没与楚国撕破脸,明眼人都知道这些是邺国拉秦国下水的谣言,只要查清了其中原因,结盟还是有可能的。”宴长宁接话说,但愿事实不是她说的那样。 做生意的人消息格外灵通,小贩说:“你不明白,那天邺国派来的所有杀手都逃脱了,除了那名刺杀孟玄的舞女。听说那天有人亲眼看到东方轶去追那名舞女了,还将人带回了黑水城,现在刺杀孟玄的真凶在赫连府,所以楚国那边正逼赫连将军交出凶手呢。” 宴长宁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啃着手里的热馒头,喝了一口甜豆浆。这个时候元胤该将她交给楚国证明清白才对,为何将她关在赫连府的后院,好吃好喝的供着? “邺国那边也不好对付,眼看就要收回昌州了,接下来就是益州四郡,到时候生意又不好做喽。”小贩感叹说。 宴长宁到了黑林关之后告别了商贩,准备写一封信送到昌州那边,免得卫振廷担心。用铜板买了纸和笔,在书铺里写好了送到驿站。文字是东安国文,被劫走了也无妨。 元胤手里捏着四颗金豆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四名影卫长跪在地,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昨天半夜就逃出了赫连府,那时城门未开,想必今早才离开,她脚底受了伤,也走不了多远。“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去把她找回来。她现在回国心切,一定往邺国方向去了。” “是。”四名影卫齐声答道。 元胤提醒说:“她会易容术,你们得仔细的找。” 四名影卫离开之后,元胤想了想,他还是亲自去一趟最好。 黑水郡各关卡很快收到许进不许出的禁令,同时开始严查,找一个右脚有伤走路不正常之人。宴长宁本欲买了干粮之后歇一会儿,到下一个关哨与邺国的血影卫联络,看到城门前的布告和持枪带刀的兵丁,只得退了回来。好在她现在易了容,没有谁能认出她来。现在各地许进不许出,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宴长宁在黑林关附近徘徊不前,现在各处都是兵丁,元胤为了找她还真是不遗余力。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所以要抓自己回去和邺国谈条件?重生之后,她发誓不会成为邺国的累赘,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抓回赫连府。 在黑林关待了两日,宴长宁走遍整个场镇,仍一筹莫展。这个小关口的兵丁并未减少,影卫也越来越多,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或者另寻出路。黑林关雄奇险秀,除了关口之外,要想出城只能翻山越岭或者冒险走水路。 黑水河的河水是冰山雪水和地底冒出的*,因此河水常年清凉刺骨,整条河清澈见底,要想游出去也不可能。走黑水河,也是最快的捷径,这会儿去那边也不安全。 三个法子都行不通,宴长宁只得在关内等,现在出不去,也退不了,真是愁死了。用金豆子换的铜板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又不能用。 又是一日艳阳高照,黑林关因黑水河穿城而过多了几分清凉,宴长宁在河边舀水洗脸,望着宽阔的河边一筹莫展。尽管黑水河的河水冰冷,但两岸仍长了许多芦苇等水生植物,时不时有白鹭等水鸟在浅水滩处觅食。 在河边的石阶上踱步,不知不觉已到天黑。夏天的夜并不会伸手不见五指,宴长宁听到脚步声,躲进芦苇丛中。没多会儿河边来了几个偷偷摸摸的人,约等了一盏茶时间,一只小船驶了过来。四下无人,那几人快速上了船,剩下一个多余的人,见他们争论了一会儿,一人留下。人上齐之后,小船如离玄之箭逆行而上,很快不见了踪影。 最近几日许进不许出,想必这艘船是偷运人出关的。不过黑林关查得那么严,这艘小船如何能躲过秦军的耳目?宴长宁心中想到。她行走江湖多年,明白官府有张良计,百姓有过墙梯,说不定他们真能坐船离开。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冒一次险又如何?就算被抓住他们也认不出来。 小船上不了那么多人,剩下那人只得失望而归,宴长宁追上那人和他套近乎,问他半夜到黑水河边来做什么。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最近许进不许出,我也没办法,但茂林镇的生意还需要我,我只能从水路走了。黑水河两岸都是湿地,有很多芦苇和水草,到了点儿之后走那条路不会被发现,我已经走了许多次了。今天人多,船上挤不下了,只能等明天了。”汉子遗憾的说,他说话真诚,让人觉得可靠。 宴长宁见他忠厚老实,也不自觉的相信他的话,现在她要离开黑林关,只能冒险走这条路:“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搭船离开?我也有急事要出关。” “办法是有,不过要看你愿不愿花钱。”汉子说,他是生意人,出手阔绰,有这种法子和途径一点也不奇怪。 宴长宁捏着手中的金豆子,犹疑着问道:“那要多少钱?” “二两银子一个,如果你没钱的话只能算了,这种事风险高,花费也高。我做的生意不大,不可能借钱给你。”汉子直接说道。 宴长宁明白,他与自己素不相识,不可能借那么多钱给她:“我知道,我身上还有些钱,能不能麻烦大哥帮我牵线?” 汉子爽朗道:“可以,当然可以。小兄弟,你可别怪我刚才说话难听。” “哪里,大哥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宴长宁说道。 顺着黑水河往下游走,汉子与她说着此次逃走的几率和可能遇到的危险,以及被抓住后带来的后果,让她想明白了再做决定。 “我想好了,肖大哥放心。”宴长宁说。 话间,他们已到了河边一户人家的门前,房子是土房子,与普通民宅毫无差别。进门之后,屋主正和他的江湖朋友一起吃饭,桌上放着一大盘熟牛肉和几样下酒菜。 坐在上方的国字脸汉子见他来,问道:“肖三儿,没走成?” 肖三赔笑说:“今夜人多,来的船太小,我只能明天走。这不想着涂大哥,又给你带生意来了。”肖三现在换上一副精明商人的模样,刚才憨厚的汉子已全然不见。 涂老大提着酒壶豪饮一口,打量宴长宁一阵,问:“你要出关?钱准备好了好了吗?” 宴长宁看着屋里三教九流的人物,说:“我身上没有银子……” 涂老大听后不耐烦道:“没银子还想出关?赶紧麻利的给老子滚!老子又不是做善事的菩萨!” 宴长宁从容的从怀里摸出五颗金豆子,放了一颗在八仙桌上,问道:“这个可以吗?” 涂老大看到金子眼睛都直了,不相信的自言自语:“你这穷酸样怎么会有金子?该不会是假的吧。”说着,将金豆子放进嘴里咬,“还真是,不过一个太少了,至少得五个。”说完话后用右手比了个五。 宴长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我明晚必须走,要是能成的话,剩下四个明晚走之前给。”涂老大看着不是个善茬儿,人财两空的事她不会做。 涂老大哈哈一笑,把酒壶嘭的一声往桌上放,不悦的道:“小兄弟,你太瞧不起我涂老大了,我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从未失信于人。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另寻出路,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老子受不起这个气!” 宴长宁把玩着手中的金豆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失陪了。”她拿过桌上的那颗金豆子,转身就走。 没多会儿肖三追了上来,边走边对宴长宁说:“小兄弟,你别生气,涂老大就那样,我刚才劝过他了,他也同意了,大家都是跑江湖的,混口饭吃,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不过涂老大说了,今夜付的定金太少,至少得两个金豆子才行。” 宴长宁停住脚步,问道:“你真说服了他?” 肖三抹去额头和脸颊上的汗水,忙道:“是啊,涂老大的脾气就这样,得顺着他的毛才行。小兄弟,你跟我回去吧,这明夜要走得回去继续商议。你等会儿说话别太冲了,免得又拖。” 宴长宁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和肖三回去一趟。谈判有分歧,但好歹定了下来,宴长宁交了三颗金豆子,明天亥时两刻再给另外两个,回到小客栈歇息,等着明天到来。 高见敲了门,元胤在屋内说道:“进来。” 高见进来之后,将三颗金豆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案上,站在一旁说:“主上,鱼儿上钩了。” 元胤放下手中的书,“知道了。” “主上,她是邺国细作,您为何还要留她在身边?”在高见眼中,元胤从未做过这种糊涂事,他冷静理智,不是为美色冲昏头脑之人。高见更不解,天下美人何其多,怎么偏偏看上一个邺国女子? 元胤将收集到的七颗金豆子放在桌上,说:“她是朕的女人。” 高见知道元胤的脾性,不再劝他。 第34节 挨过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晚上。亥时涂老大如约出现,宴长宁将剩下的两颗金豆子交给他。涂老大掂着两颗金豆子说:“成,等会儿上船吧,保证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小船从芦苇丛中驶了出来,停靠在岸边。等在黑水河岸的人排队上了船,宴长宁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船上人多,谁也没有说话。黑水河面倒映着星空,寂静的夜中只听到船桨划水的声音。 宴长宁靠着船舱,困意慢慢袭来,没多会儿就睡着了。船头的船夫撑着船,速度慢了下来,涂老大坐在船头,叼着一根野草,看着漆黑的河面。 到了下一处码头,涂老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顺着登船梯下了小船,猫着腰的上了停靠在码头的大船,登上甲板跪在地上,献上两颗金豆子,说:“主上,人在小船中。” 元胤一身黑色长衫,站在船头看着黑水河面,嘴角微微上扬,说:“你辛苦了,下去领赏吧。”顺着登船梯走到小船上,宴长宁正靠着船舱睡着了,“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抱着宴长宁回到大船上,元胤让婢女伺候她梳洗换装。船顺流而下,静谧的夜中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 次日清早,宴长宁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发现周遭的情形不对,继续缩在被窝中,眼睛转了一圈,白色的纱帐,柔软的床铺……她记得昨夜乘船离开黑林关,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再也记不得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夫人醒了?”守在床边的婢女无双小声的问道。 是她熟悉的声音,宴长宁头疼,她又回来了。捂着头不想见人,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赖床了半个时辰之后才起,任由婢女为她梳洗装扮,看着屋里的一切,无奈的摇头,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这次没走成,还有下一次! 百无聊赖的在荷花池边的长廊来回踱步,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整个黑林关戒备森严,怎么可能从黑水河逃走?前天夜里出现的那些人全是引她上当的诱饵,她当时离开心切,那行人做得太逼真,所以自己才会上当。指不定元胤怎么在背后笑话她,她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也不知她写的那封信送走了没有,真是伤脑筋。 第39章 反复无常 “主动投怀送抱,这可不像你?”元胤顺势将宴长宁揽入怀中。 宴长宁本想挣脱,不过想了想决定放弃,故作亲昵的回抱着他:“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当然是想你了?” 元胤不想她是这番反应,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宴长宁这才推开他,离他远远的,一双美目婉转风流,说:“我是邺国细作,你难道不怕我靠近你是邺国使的美人计?” 元胤步步逼近,说:“那我现在给你一个施美人计的机会如何?”横抱着宴长宁回到房中,关紧了房门。 “将军,这是秦国黑水那边送来的信。”卫振廷的护卫卫林送了信来。 信中的内容让他为之一震,是宴长宁写来的。自从孟玄死后,宴长宁就没了踪影,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没有消息,派去剑门的人也没查到她的踪迹,还以为她不幸落在楚帝手中,原来她在黑水。还好她平安无事,等昌州的战事结束,他亲自到黑水走一趟。 “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如何?做细作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元胤劝宴长宁说,一双手搂着她纤细的腰。 宴长宁靠着元胤精瘦的胸膛,右手画着圈并不回答,荒唐了一下午,她心里的主意早来来去去变了好几回。这会儿两人赤诚相对,一床薄毯盖住下半身。她反抗过,想着成功逃出去回邺国,以后永不相见,但现在她似乎无计可施。她也想过可以改变策略,留在他身边与他虚与委蛇,但她并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拿下元胤,更担心身份暴露之后带来的一些列无法想象的后果。 元胤见她不答,低头问道:“在想什么?” 宴长宁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元胤吃痛并不反抗,任她咬着。“我在想怎么杀了你这衣冠禽兽。”她的声音温柔慵懒,有着不可抵抗的诱惑力。 “那你就好好的想。”元胤说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用过晚膳后,宴长宁再也睡不着,元胤走后没有再出现,她披了一件薄衫躺在美人榻上,心绪如潮涨潮落。不,她不能留在赫连府。以元胤的手段,迟早会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她脚底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次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离元胤远远的。枯坐到天亮,宴长宁才睡下。 下午,宴长宁才醒来,人恍恍惚惚的,看起来格外柔弱。婢女们小心的伺候她梳洗,这位美得不像话的夫人瞧着就赏心悦目,女人见了也会为之倾倒,难怪古人说秀色可餐。 “夫人不高兴?”玲珑小心翼翼的问道。 宴长宁木木的回答:“没什么,只是这里太无趣了,整天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 “夫人想怎么找乐子?奴婢去和管家说说。”玲珑问道,现在瑶光阁是整个赫连府最重要的院子,东方先生吩咐了,府中一切以瑶光阁为先。 “不用那么麻烦,抬一架箜篌过来就是。”宴长宁说。洗了脸之后,整个人才精神了。上次之后,瑶光阁的暗卫增加了不少,她想走更困难,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 玲珑很快送来了箜篌和曲谱,宴长宁拿在手中看了看,赫连家不愧是豪门世族,随意一架箜篌便是珍品。 无双为她展开曲谱,问道:“夫人会弹箜篌?” “会,我跟着一位箜篌大家学了八年。”宴长宁说,当年她听过箜篌大家程书言弹过之后,被箜篌的声音吸引,问她如何能奏出如此天籁。卫风当时也在,对程大家赞不绝口,她便想学了之后弹给卫风听。不过卫风娶了宴令仪之后,她再也没碰过箜篌,今日偶然想起,就想试试。 宴长宁试了试音,弹了几个简单的调子,许久没碰箜篌,有些生疏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宴长宁才照着曲谱弹奏了一首简单的曲子。 “现在昌州已快被卫振廷收回,下一步势必会一鼓作气拿下益州四郡。”赫连夜分析说。 元胤看着地图问道:“我军在益州的部署如何了?” 赫连夜答道:“已部署妥当,只等主上一声令下,就可攻其不备。”蜀州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赫连夜志在必得。不过元胤近几日的做法令他不解,前两日他突然离开剑门回黑水,将所有军中大事全权交给他负责。他并不知道元胤要做什么,但几天下来他仍听到一些传言,诸如那个邺国女刺客。 元胤信任赫连夜,让他放手一搏:“时间不多了,我军必须在卫振廷收回昌州之前动手,你现在就去剑门。此次作战的大军由你统帅,军中和战场上的事你见机行事即可。” “臣定不负皇上重托。”赫连夜叩首跪拜道,他突然想起元胤和邺国女刺客的传闻,郑重提醒说:“皇上,千万提防邺国的美人计。” “朕心里清楚,你下去吧。” 赫连夜不知元胤是否听劝,只得退下。走到瑶光阁附近,听到一阵轻灵悠扬的乐声,声音中有无限的哀愁。邺国到底选了怎样一个绝色美人来,让性子清冷从不近女色的元胤也把持不住?只希望元胤趁早醒悟,不要中了邺国的计才好。 听到瑶光阁传来的声音,元胤在书房来回踱步,心中没来由的烦躁。他向来冷静,为何在吴铭面前就变了?待男女房中之事,如中毒上瘾一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男人都是衣冠禽兽,她说得对。 宴长宁在瑶光阁待了两日,元胤再也没有出现,她乐得清净。这次再想用上次的办法离开已经行不通了,影卫增多,守在各处的婢妇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百无聊赖的修剪花瓶中的鲜花枝叶,宴长宁的目光落到门外一个身材高挑、模样清秀的洒扫婢女身上:“你进来。” 拿命婢女放下手中的扫把,整了整妆容走了进来,跪拜道:“奴婢碧晴,拜见夫人。” 宴长宁放下剪刀,对碧晴说道:“不用紧张,站起来我看看。” 碧晴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抬头看了宴长宁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她。“别怕,让你进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多大了?” 碧晴老实回答:“今年年底就十五了。” “你都会些什么?”宴长宁又问道。 “奴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不过奴婢的娘是郡守夫人的梳妆娘子,奴婢也会一些。”碧晴答道。 第35节 宴长宁打量了她一阵,身量和她差不多,身形也相差无几,相貌也是中上之姿:“你这模样做个洒扫的婢女太可惜了,以后留在我身边做梳妆丫头吧。” 玲珑听后皱眉,出声说道:“夫人,这院子里的人做什么都是有规定的……” “言下之意我连自己挑选婢女都不行?这瑶光阁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宴长宁发火道。 玲珑不敢再出声,旁边的无双笑道:“这里是夫人的地方,夫人当然可以选用自己看得上的婢女。” 宴长宁拉着碧晴的手,对无双和玲珑笑道:“这还差不多。碧晴,以后你就是我的梳妆侍女了,不必做洒扫的粗活儿了。” 碧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跪谢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婢一定好生伺候夫人!” “起来吧。”宴长宁亲自扶她起来,碧晴受宠若惊,不敢看玲珑和无双僵硬尴尬的脸。 宴长宁亲自挑选了碧晴做梳妆侍女,将玲珑和无双两个晾在一旁,早晚梳妆卸妆都不用她们伺候。碧晴是初到赫连府的奴婢,被宴长宁重用做事仍小心翼翼。 宴长宁见碧晴胆小谨慎,心中欣慰,这枚棋子会很好用。两日过后,宴长宁趁着午休无人,点了碧晴的穴,迅速换下她身上的衣裳,将寝衣换到她身上。又迅速为她上妆易容,很快碧晴就变成了她的模样。宴长宁将自己易容成碧晴的模样,换上她的衣裳,装了一些金银在衣兜内,将碧晴扶到床上躺着,为她盖好被子。玲珑和无双进门时,易容成碧晴的宴长宁正为熟睡的人打扇。 “夫人已经睡着了,这里用不着你了,你下去吧。”玲珑说,尽管对碧晴不满,但她仍好言好语的说话,未露出半点不满情绪来。 “是。”宴长宁恭顺的退下,出门之前将门带上。她退回下人住的后罩房,碧晴这一觉会睡到晚上,她有大把的时间逃走。 宴长宁借着碧晴的脸,很容易出了赫连府。她到成衣店买了一身新布衣,用身上的金银珍珠在西市换了一匹马,改换了男装之后,迅速向西逃走。 整整一个下午,宴长宁骑马飞驰,终于远离了黑水城,明天日落之前,她就能进入昌州。邻近亥时,宴长宁才勒住缰绳,下了马寻了一家小客栈休息。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只怕赫连府的人已发现她逃走了,她不敢歇太久,第二日雄鸡刚打鸣,她就结了房钱,在客栈中买了几个馒头并一壶水继续上路。 “到底是怎么回事?”赫连诚脸色铁青,这是那人第二次逃走了。两次都走得不声不响,无论丫鬟婢女还是影卫,均未察觉。 “我什么也不知道,赫连管家。今日夫人午休之时,让所有人在门外候着,让我为她梳洗卸妆,后来我就躺在床上了。管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碧晴跪着哭道。邻近亥时她才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夫人的床上,无双和玲珑都对她恭敬有加,称她为夫人。她当时还以为无双和玲珑对她开玩笑,结果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变得和那位夫人一模一样,当即吓得失声尖叫。 无双反应快,将宴长宁失踪的消息告诉了赫连诚。赫连诚听过宴长宁的传闻,听说她是邺国细作,武功高强,易容术出神入化,想必是她易容成了碧晴的模样混出了赫连府。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人早已逃远了。 赫连诚叹气:“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都退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人还得找,必须写一封信送到东方先生那里。 经过一天疾行,宴长宁终于踏上昌州的土地,在地上躺了许久,缓过神之后才继续向西走。到了邺军大营外,她求见卫振廷并未受到阻碍。见到宴长宁,卫振廷激动得落泪,忙让卫林去端吃的来。 “你怎会在黑水?”卫振廷不解的问道。 宴长宁坐在行军榻上,喝了一碗水解渴:“上次出了岔子,我遇到了元胤,被他带到黑水城。之前我逃了一次,期间送了一封信来,后来被抓了回去,直到这次才逃了出来。我的事不要紧,收复邺国故土才是最重要的。” 卫振廷明白宴长宁不想细说其中细节,也不多问,只要她平安回来已经很好了。“今夜你先休息,我看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 “这是我从秦国神医章敬那里得来的药,治百病,解百毒的,也许以后你会用到。记得,一定要随身带着。”宴长宁掏出怀中的三个小瓷瓶递给卫振廷。她临走之前,去了章敬的院子,趁他不在拿了几瓶灵药,这些对日后有很大的用处。 “谢谢。”卫振廷听了宴长宁的话将药收下,他也相信日后这些药会派上用场。 大帐中灯火通明,元胤正看着悬挂在帐中的地图,高见拿了信进来,说道:“主上,赫连府的赫连管家送了信来。” 元胤拆开信后,内容不出他所料,吴铭又逃了。既然逃了就逃了吧,他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大局,如果下次见到她,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回信对他说这件事不用管。” 高见心中欣慰,元胤听了劝,“是,老奴这就回信。” 已经拿下剑门和蜀中了,下一个就是蜀南和永平了。 宴长宁在军中一觉睡到大天亮,她是男装打扮,并未引来怀疑。清晨打水洗脸时听到军中士兵小声议论益州的战事,赫连夜突然出手,五天之内拿下了益州两郡!难怪元胤不在赫连府中,原来是去抢益州了。现在卫振廷忙于昌州战事,楚国那边一片混乱,是秦国出手的最佳时机。 第40章 自投罗 现在结盟无望,元胤又亲自到黑水来,无论如何也要捞上一笔。益州自古就是富庶之地,秦国当然垂涎这块肥肉。可恶,她当时怎么没想到元胤备有这一手?宴长宁找到卫振廷,他正在调度兵马打昌州的最后一仗。 “益州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三日前我就听到了消息,惊讶了许久,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如果元胤不插手,那就不是元胤了。”卫振廷心有不甘道。 元胤是这一仗中最大的赢家,无论是邺国还是楚国,经历三年大战均已国力大伤,秦国隔岸观火,做了最后的渔翁。现在的秦国国力强大,保存了最多实力,邺国和楚国想再夺益州,均已不可能。宴长宁恨声道:“卑鄙!” “他是一国之君,这么做也说得过去,看来日后想收复益州,得多费些劲了。”卫振廷佩服元胤的手段,如果他是元胤,也会这么做。宴长宁听后只得咬牙退下。 战鼓声响起,昌州东南郊的战事已经开始。楚军的后路被秦军截断,处于进退维谷的绝境之中,战场上的楚军士气低落,无心打仗,因此邺国在昌州的最后一仗打得颇为容易。 正午时分,卫振廷已从战场回来,见到宴长宁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对她说道:“昌州已悉数收回,今日杀敌五万,俘虏两万,我军大获全胜!” 宴长宁亦欣喜万分:“终于将楚军赶出邺国国土了,这下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当夜军中杀羊宰牛,开了酒庆祝。不过卫振廷许他们喝酒,并不许他们酗酒宿醉,以免出岔子。半夜卫振廷和宴长宁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宴长宁重生之后,许多事都改变了,未来更加不可预料,只能顺势而上。 “秦军自古以来便以凶悍著称,我军现在不宜与之硬碰硬,益州现在局势复杂,我看还是回京以后,请皇上定夺。”卫振廷建议说。 宴长宁上一世与秦军交锋过,深知其难缠得很,也同意卫振廷的做法:“如此甚好,我军急需休整,国内也急需休养生息,益州此时不拿回来也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元胤此举已得罪了莫擎天,就算我们不出手,楚国也会帮我们教训秦国。” 卫振廷将昌州和益州之事写了一封奏报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九龙城,虽然不能此时不能收回益州,但不能坐视不管。第二日宴长宁和卫振廷一起巡视战后的昌州,开始重新部署兵力,以防秦国突然来袭。 两人各骑一马,走在昌州的草场和林间,卫振廷开口问道:“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宴长宁此时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现在她的目的近乎达成,还没想好下一步。上一世莫擎天惦记她,想必这一世也不会改变,而现在她又招惹上了元胤,元胤似乎比莫擎天更难缠。“回九龙城只怕会引来更多麻烦,所以我想继续游山玩水,多走走看看。你现在有能力做好接下来的一切,我也能偷懒了。”如果她和元胤的事被捅出去,邺国皇室便会蒙羞,她也会被天下人耻笑,既然邺国人当她已经死了,她便换一个身份活下去。 “你难道不想查清元嘉皇后的死因,为她报仇吗?长公主还在京城等你。”卫振廷问道。 是啊,她怎么能松懈,母亲的仇还没报,她的仇人还在九龙城逍遥度日,卫振廷的真实身份还未恢复,邺国的危机还没有完全消除,长公主还等着她回去。“等这里的事结束之后我再做打算吧。”不过她现在不敢回去,怕没脸见长公主。 宴承德的旨意未下达,卫振廷仍留在昌州。秦国出兵神速,在短短五日之内,已拿下了蜀南和永平,整个益州已尽在秦国的掌控之中。不到十日,秦国的威名已远播三国,邺楚两国都对其敬畏三分。邺楚两国臣民斥责秦国无耻和背信弃义,但并不敢派兵抢夺。 宴长宁悔不该当初,救了元胤一命,但她现在已没有刺杀孟玄和南宫羽的勇气,再去刺杀元胤和赫连夜。 “秦国蛰伏多年,一出手就让人刮目相看。”卫振廷接到消息后感叹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皇上的旨意未下来,你我在军中又无大事可做,不如到益州走一趟如何?一来探查秦国在益州的兵力分布,二来打探益州局势,为将来收复益州做准备。”宴长宁提议说。 卫振廷认为她此计可行,到益州走一趟也好。“好,我们去益州一趟。” 第36节 卫振廷将军中事物交给副将处理,从血影卫中选了几名高手一同前去。宴长宁精通易容术,帮卫振廷易容之后,这才准备下益州。影卫在暗,他们在明,两人伪装成难逃回楚国的生意人,混在南下的队伍中未引来怀疑。 顺利进入剑门郡,现在益州已完全被秦国掌控,各郡县都有巡逻的秦军,但凡来历不明的流兵和流民,要么被驱赶,要么被斩杀,宴长宁和卫振廷没想到元胤的动作这么快,秦国派来的官员已开始接受各郡县的事物了。 一路下来,他们处处受限,不过仍打探到不少消息,现在秦国对这块地的管控越来越严格,他们再待下去只会更加危险。商议之后,两人准备快马加鞭赶回昌州。 剑门的客栈人满为患,有逃兵,有流民,还有投机的商人。宴长宁和卫振廷也在其中歇息,点了三样小菜,听小客栈中的人说话,议论天下时局。与他们同路的影卫也在这家客栈,但不同桌。 楚国的莫擎天虽然震怒,但也只得咽下这口气,对外,他已失去牺牲数十万人性命换来的土地,对内,国库空虚,民间朝堂怨声载道。宴长宁想起上一世的莫擎天,那时他何等风光,万民称颂,天下敬仰。自己不能这么放弃,她还要找回那段缺失的与莫擎天有关的记忆。 “你先吃,我去趟茅房。”卫振廷对宴长宁说。 “嗯。”宴长宁点头,为自己倒了一杯果酒,慢慢小酌,暗中打量小客栈里的三教九流。 轰隆隆的马蹄声和辎重声传来,小客栈中的人都慌了,宴长宁对拔剑的血影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正当宴长宁准备离席时,客栈外经过一队身着玄色铠甲的士兵,领头的正是一身戎装的元胤。宴长宁此时只得退了回去,慌忙低下头吃菜。元胤抬手,跟在他身后的士兵停下脚步严阵以待。 元胤下马迈步走进客栈,目光探过众人。客栈中人见者气度不凡,浑身肃杀,纷纷放下碗筷,一双眼睛盯着他。元胤的右手按在长剑上,在众人的注视下环视大厅一周。宴长宁此时心慌,不敢做出半点异样的动作,躲着他巡视的目光,心中期盼着他快点儿走。 “来人。”元胤环视一周后命令道,后方的士兵听到命令,前三排的兵卒快步进入客栈。 元胤指着易容之后的宴长宁说:“将墙角靠窗的那人给本将带走!”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影卫准备拔剑。秦军人多势众,硬碰硬并无胜算,宴长宁示意他们冷静,比划着说等卫振廷回来之后,立刻离开这里回昌州。 宴长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秦军带走,卫振廷回来时只看到客栈中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的围观者以及远去的秦军。宴长宁回头看他,说着哑语让他快走,不用管她,元胤暂时不会杀她,她会想办法回来。卫振廷气急,也只得听宴长宁的话,先回昌州。 宴长宁被绑住双手,元胤牵着绳索的另一头,如牵羊一般拖着走。回到军中,她被关在囚车中,至始至终元胤都没理她。 被晒了一下午,在饭点之时宴长宁拔出藏在靴子内的匕首,割断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趁人送饭打开囚车时一掌将其敲晕,又迅速放倒看守的士兵,偷偷摸摸的朝军营边跑去。 元胤巡视大营,见到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猜到是宴长宁。见到前方的拦路人,宴长宁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寻思着往另一边走。 “本来你走了我打算放过你的,不想你自己又送上门来,看来你注定走不了了。”元胤将宴长宁揪出来后说道。 匕首仍在宴长宁手中,她趁元胤靠过来时准备再次动手。元胤比她更警觉,夺了她的匕首,已撕下她的面具,宴长宁双手握成拳,准备大打一场。不过元胤不动,她亦不敢动。宴长宁默数一二三,提气施展轻功飞快的逃了。 听到打斗声,赫连夜领兵围了过来。见到逼近的士兵和弓箭手,宴长宁只得退了回来,一头扎进元胤怀中,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元胤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见到赫连夜带来的士兵才明白她此举的意义。“这里没事,你先去巡逻其他地方。” 赫连夜见那男装打扮之人与元胤如此亲密,心中有所怀疑,但仍听从命令退了下去。 元胤推了推宴长宁:“人已经走了。”宴长宁才尴尬的松开元胤,退到一旁。 次日卫振廷回到昌州,副将将昨日九龙城传来的圣旨交给他,让他立刻班师回朝,不得有误。卫振廷无法,只得放弃救宴长宁的打算,安排好昌州的事,带兵疾行回九龙城。 在军中,宴长宁仍是一身男装打扮,虽不坐囚车,但身边明里暗中都有人跟随,她只能寻个合适的时机逃走。不过在秦军中,她也算见识了秦军的彪悍厉害。秦国多年积贫积弱,被南北强敌欺压,如今翻了身,开始准备大干一场,将多年受的气都还回去。 高见见到宴长宁,面上波澜不惊,暗里算计着必须除了这个祸害才可以,否则秦国危已。 益州已被秦国收入囊中,大军休整片刻,被赫连夜安排在各重要关口,以防邺楚两国来犯,剩下的部分则由元胤和赫连夜带回黑水。 “主上,各路大军已安排妥当,请主上查看。”赫连夜在账外回禀道。 元胤稳坐帐中,说:“进来。” 赫连夜在账外停顿片刻,才进入帐中,并无他想象中的尴尬场景,元胤正在批阅公文,一旁的书案上,一青年男子正在写字,字迹娟秀又飘逸。 “主上,八万兵马已安排妥当,请您过目。”赫连夜呈上奏章。 宴长宁识趣的起身,说:“你们谈,我去外面。” 尽管宴长宁面部稍有改动,不过赫连夜听其声观其行,仍认出她来。待她走后,赫连夜才问道:“主上,您明知她是邺国细作,为何还将她留在身边?她是毒·药,迟早会害了您。主上不可因一己私欲,就放她在您身边为所欲为。” 元胤十分冷静,他当然清楚吴铭的目的:“你可知,她此次到益州和谁一起的?” 赫连夜摇头。 “卫振廷。”元胤说出那人的名字,“那时我正好回剑门,在一家小客栈路碰到她,当时并不知卫振廷也在,所以就放他走了。我看吴铭是卫振廷手下一个重要人物,将吴铭拽在手中,迟早会引卫振廷上钩,将其杀之。现在邺国的将才青黄不接,唯一顶大梁的就是卫振廷,如果他死了,邺国会怎样?” 赫连夜是秦国将军,当然知道卫振廷的才能智谋抵过千军万马,他并不否认元胤的话,但也不认为元胤将吴铭拘在身边没有私心,现在吴铭可比卫振廷危险得多。 帐外,宴长宁在军营中穿行,高见见她离开大帐之后,就尾随其后。走到军营附近的小河,宴长宁蹲下身在河边洗手活动筋骨,对身后的高见说:“高大人出来吧,这大晚上的不用躲躲藏藏。” 高见听到她的话,从树干背后走了出来:“吴公子,或许该叫你吴姑娘。” “叫什么都无所谓,高大人喊着顺口就行。不过我很好奇,高大人身为宫廷宦官,如何有这般身手?只怕秦国之内武功高手,能比过您的少之又少。看元胤的武功路数,是您教他的吧?”宴长宁见过无数高手,这个高见一看就不简单。作为秦国先帝留下的心腹太监,他跟随元胤多年,对秦国忠心耿耿,她是邺国细作,现在和元胤纠缠不清,用旁人的话说她是红颜祸水,想必高见对她恨得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第41章 邺国朝局 高见面无表情道:“你猜对了。” “难怪,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师傅,教出来的弟子怎么会差?不知高大人尾随在我身后,有何贵干呢?”宴长宁当然知道他的目的,身为忠臣良将,铲奸除佞理所应当。元胤已经够厉害了,想必高见的身手更加了得。他要杀她,她未必躲得过。 高见平日板着一张脸,任何时候都平静无波,此刻义愤填膺道:“你是聪明人,咱家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就要你的命!要怪就怪你自不量力企图谋害皇上,坏秦国根基。就算皇上知道咱家杀了你,也不会怪咱家!” 宴长宁并不知高见有多厉害,不敢轻视,却不在气势上败下来:“那也要看高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们都给咱家听好了,除了这个邺国细作,就当是为秦国除害,尔等便是秦国的功臣。出了事咱家替你们担着!”高见知道宴长宁不好对付,先拉拢保护她的护卫一起对付她。 几名护卫犹豫一会儿,同意高见的做法,如今秦国好不容易在元胤手中崛起,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今天杀了这狐狸精,就算自己获罪甚至身死也值了。“高大人的话我等自当听从!”一人带头,众人纷纷点头。 宴长宁陷入被围的困境,好在她武功不弱,几名护卫并不是她的对手,唯一难对付的只有高见。 高见习武数十年,宴长宁自是敌不过,但她见招拆招,也未败下阵来。这个邺国细作果真厉害,高见不着痕迹的抹去鼻头上的汗水。宴长宁心中打退堂鼓,面上仍倔强的坚持,不肯认输。 高见想要宴长宁的命,招招狠毒直击命门,宴长宁为自保,绷紧每一根神经,她不敌高见,逐渐败下阵来。 第37节 “你们这是?”元胤与赫连夜商议完军中之事出来寻宴长宁,约莫过了一刻钟才找到人。他知道高见的苦心,并不点破。 宴长宁不敌高见,先停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高大人正指点我武功呢。高大人身手不凡,在下佩服,日后若得了空,还要请高大人多多指教才好,希望高大人不要藏私呀。”说罢,大大方方的朝高见一拜。 高见也顺着她给的台阶下,说:“哪里哪里,后生可畏,吴姑娘身手了得,无需老奴指点。” 元胤不戳破他们,对宴长宁说:“高大人师承无满子,当今秦国之内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你还有得学。” 无满子,相传是鬼谷子的传人,当今天下第一高手,想不到高见一个内宫太监,竟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也难怪元胤长在深宫,也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武功。“如此更要向高大人请教了。”宴长宁想到此处,又朝高见拱手作揖拜道。 卫振廷回到九龙城,出城迎接的并不是宴承德,而是柱国公樊建平。卫振廷早有防备,并不喝他递来的酒。 “怎么,卫将军瞧不起本官?”柱国公故作不悦道。 卫振廷笑得虚情假意,说:“柱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振廷只是后生晚辈,如何敢轻视柱国公樊大人?只是今日大军刚到九龙城,若是庆功酒,当犒赏三军,若是柱国公只想请晚辈喝,还是私下再说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也得避嫌不是?” 柱国公心中讪讪,面上仍笑道:“卫将军说得是。” 卫振廷问道:“樊大人,京中一切安好?” 柱国公笑吟吟的道:“都好都好,还多亏了卫将军领军收复邺国河山,我等才能在京中高枕无忧。” 柱国公又与卫振廷寒暄一阵,卫振廷见着有些时候了,说道:“国公,晚辈还要进皇城述职,您总不能这样拦着我吧?” 柱国公遗憾道:“卫将军有所不知,皇上前两日突然吐血晕倒,现在正卧病在床,只怕你进了宫也见不到皇上。现在朝中是二皇子辅政,朝中一切大事由二皇子做主。现在是非常时期,还请卫将军交出兵符。” 卫振廷心生警觉,宴承德的身体向来硬朗,怎会突然吐血?“正德帝曾经说过,军队乃强国之根本,军权向来只能由皇帝掌握,当今圣上还在位,虽然身体抱恙,由二皇子代政,但虎符仍只能交给皇上!二皇子和柱国公想要本将军手中的兵符,是何居心?”卫振廷面色严肃,义正言辞的拒绝,剑指柱国公,说话十分不客气。 柱国公是耍心眼和嘴皮子的文臣,见卫振廷如此不识抬举,心中又怕又敬,不过他浸淫官场多年,仍挺直腰板,面不改色的怒斥道:“卫振廷,你以下犯上污蔑本官该当何罪?就算你立下赫赫战功又如何!识相的赶紧交出虎符,否则就是抗旨不尊!” 卫振廷冷冷一笑:“何为抗旨不尊?柱国公在朝为官多年,法典律令应该比本将更清楚!敢问一声,皇上的圣旨在何处?当今朝中,本将只认皇上,国公拿不出圣旨,却拿着二皇子的口谕当令箭,真当在下好骗不成?” “振廷,助手。”宴承德中气不足的声音传来,众人一见是帝王的轿辇,纷纷跪下口称万岁。 柱国公额头上浸出豆大的汗珠,心道,宴承德不是卧病不起吗?怎么突然好了,还出宫来了? 卫振廷行了跪拜大礼,跪走到宴承德的龙辇旁,双手奉上兵符:“请皇上收回兵符。” 宴承德咳嗽数声,才有气无力的说:“益州还未收回,兵符先放在你那里,待益州收回之后再交还就是。” 柱国公听了此话,忙乎不可:“皇上,千万三思啊,卫将军如今威震朝野,若兵符由他继续保管,只怕不妥当。皇上,千万不要忘了宏德朝时期韩柱的前车之鉴吶!” 宴承德笑着否定:“振廷是朕看着长大的,他的人品朕信得过。”又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振廷,你不会背叛朕是不是?” 卫振廷又趁此机会再次说道:“臣誓死效忠皇上!” “回宫。” 宴承德醒了,收回二皇子监理朝政职权,并上朝开始朝议。他本欲封赏卫振廷,卫振廷拒绝说邺国丢失的国土尚未全部收回,益州还在秦国手中,待他收回益州之后,再行封赏也不迟。不过他请求封赏此次收复失地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宴承德依照他们的功绩论功行赏。 入夜之后,宴承德秘密传召卫振廷,让他进宫商议大事。卫振廷也有事禀告,走密道进了宫。 宴承德病得比想象中的严重,躺在榻上已有垂死之兆。“皇上,您怎么了?”卫振廷见宴承德神色恍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轮椅前问道。 宴承德靠着椅背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最近朕杀了几个大臣,惩戒贪官,撼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坐不住了,想让朕死。是朕一时大意,才着了他们的道。朕中了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卫振廷愤愤道:“他们竟如此大胆谋害皇上!”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成了,可以保住荣华富贵,可以左右朝堂和邺国,败了,朕拿不出证据治他们的罪,他们可以继续逍遥法外。”宴承德看得很清楚,那几个人坐大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次被下毒是自食恶果。 “不过这次他们失算了,朕已经找到了证据,但还不到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振廷,兵符你一定要保管好,不能被他们用卑劣的手段夺走!”宴承德突然握紧围着他的手臂,大声叮嘱道。 卫振廷点头答应,邺国现在刚有转机,内忧外患还未消除,他们就忙着争权夺利,其心可诛。“皇上,臣这里有解毒·药。”他想起宴长宁在昌州时送的三个小瓷瓶,难道她早料到会有今日了么,所以特地送了药回来么? 宴承德信任卫振廷,接过瓷瓶之后,就倒了两粒吃下,吓得应祥连声叫陛下。宴承德吃了药,浑身无力的靠在轮椅背上,闭上眼睛似要睡过去。卫振廷心里没底,跪在轮椅前守着,应祥不敢责备他,只能干着急。 一刻钟后,宴承德才睁开眼睛,说话也有了力气:“这药有效,朕服下之后好多了。不过刚才有些难受,几近晕厥,没吓到你们吧?” 应祥哭得老泪众横,跪在宴承德身边说:“皇上,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呀!” 宴承德已经能坐直身体了,问道:“振廷,你这药哪里来的?” 卫振廷回答:“回皇上,是长宁给我的,她说她在秦国神医章敬那里拿的。” “章敬的名声朕听过,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他配的药错不了。长宁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宴承德想起当年的事,伤感道:“她还在恨我。” “本来长宁打算与臣一同回来,但在益州打探消息时被秦军带走了。皇上,邺国能扭转颓势,多亏长宁帮忙,也是她接连除去楚国两员大将,破坏秦楚两国结盟,为我军赢得转机。现在她落入秦军手中,您一定要派人将她救回来!”卫振廷乞求道。 宴承德听到这个消息,突然猛咳数声:“怎么会?” 卫振廷才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与宴承德说了,“事情就是这样,秦国那边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拖得越久越危险。” “现在秦国认为她是你的属下,就由你派人去救吧,如果官府出面会引来秦人怀疑,到时候只会将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宴承德想了想,停顿片刻又说:“朕会调派羽林卫中的高手与血影卫中血影子与你一同前去。” 卫振廷跪谢道:“多谢皇上。” “今夜你就走密道出城,你立刻带五万兵马入城。”宴承德让应祥将匣子里代表皇帝的金牌呈给卫振廷,卫振廷知道京城现在的局势严峻,叩首之后结果:“臣明白。” 卫振廷走后,宴承德又吃了两粒丹药,缓了缓神之后,才让应祥推他回宫。 卫振廷连夜秘密带兵进京,控制各大城门和关口,一夜宁静。翌日,宴承德彻底清醒,脸上病态全无,与平时无异。 朝堂上,百官见前两日还昏迷不醒的宴承德精神抖擞的坐在皇位上无不惊叹,有惊讶者,有欢喜者,也有心忧者。 上朝时,以柱国公为首的一派官员上奏请立太子,以防皇帝遭不测后诸皇子夺嫡,朝局陷入混乱,二皇子既是长子,又占了嫡出身份,德才兼备,是最好的人选。 以靖国公府为首的王家,则认为该立王淑妃所生的四皇子为太子,四皇子在众皇子之中才能最出众,在民间颇有美名,在地方任职期间政绩突出。邺国之君向来是能者居之,所以首推四皇子。 宴承德大病初愈就上朝,久坐之后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应祥欲再送上药丸,被他拒绝。他当然知道这两派的打算和斗争,也知道自己中毒是怎么回事。 第38节 应祥接到宴承德的暗示,扯着不阴不阳的嗓子高声喊道:“众臣肃静!” 宴承德仍中气不足,说话声音平缓:“众位爱卿说得极是,朕登基二十二年,如今年纪也大了,常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次被歹人下毒暗害,险些丢了性命,如果朕突然走了,留一个混乱的朝局,则邺国危矣。如今东有强秦,南有猛楚,均对邺国虎视眈眈,这太子之位,是该早日定下了。” 众臣见宴承德同意他们的做法,纷纷下跪直呼万岁,势不两立的双方,都在暗中较劲,想把自己的外孙送上储君宝座。 柱国公出列奏道:“皇上,二皇子身为您与皇后的长子,是最佳之选!” 靖国公王大人也不甘示弱:“论才论德,四皇子才是最合格的储君人选!” “两位爱卿说得极是,但朕心中早有人选。”宴承德让二人安静。两人听宴承德已有人选,听口气并不是他们外孙中的一个,不由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 “朕深知自己才能平庸,不能重振邺国,所以誓要选一位才能出众,如先帝一般英明睿智的储君。朕自病倒之后,一直在想诸皇子中谁最合适,直到昨夜才有了答案。应祥,你宣旨吧。”宴承德感叹,让应祥宣读他昨夜亲自拟好的圣旨。 第42章 神医章 敬 樊王二臣心中没底,想不到宴承德刚醒,就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二人心中纳闷,怎么最近半年宴承德变了那么多,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被他们左右的宴承德。 百官则期待着宴承德挑选的储君是哪位皇子,跪着聆听圣旨。应祥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先皇之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未至倦勤,不敢自逸。今朕年事已高,绪应鸿绪,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 一字一句,如千斤落下,樊王二臣心如雷鼓,一时汗如雨下。 “……四皇子宴泽业,为国之栋梁,生即祥瑞,长而聪慧,乃天赐邺国之储君。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舆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宝册,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1 靖国公大喜,叩谢皇恩道:“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四皇子一党亦喜不自胜跟着靖国公直呼万岁。 柱国公彻底愣在当场,这道圣旨如晴天霹雳,让他如坠万丈深渊。这怎么可能,他和皇后精心谋划了这么久,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宴承德竟让宴泽业做太子!现在立太子的诏书已下,他不敢再反驳,只得麻木无神的说皇上英明。 众臣的反应宴承德看在眼里,他揉了揉太阳穴,说:“朕大病初愈,精神不济,今日就到此吧,退朝。” 后宫中,宴承德又下了一道旨意,晋封王淑妃为昭贵妃,协理后宫。樊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摔了一地东西,听到太子之位花落别家,更气得晕了过去。 册封太子诏书传出之后,举国热议,有人欢喜有人忧,卫振廷并无过多反应,他相信宴承德的决定。 “主上,密报。”高见呈上探子快马送来的密报。 元胤看了之后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宴承德选的这个人,还真是个刺头。 高见也看到了密报中的内容,不禁为元胤担忧:“主上,您也该考虑子嗣之事了,先皇在您这个年纪,已有几位皇子了。”今上的那位皇弟,可是牟足了劲儿的生,要是元胤没有儿子,只怕他驾崩之后,帝位会旁落。高见心中叹道,如果吴铭不是邺国人就好了。 元胤玩弄着手中的扳指,思考着高见说的话。 宴长宁用剪刀剪了蜡烛的烛芯,不过会儿室内变得亮堂起来,坐在案边,拿了一本棋谱,照着书摆棋子。她并不精通棋艺,学了这些日子也只弄懂了皮毛,心里焦躁,这个点儿只能摆棋子打发时间。 玲珑看了看滴漏,提醒宴长宁说:“夫人,您该歇息了。” 宴长宁解不了棋局,放下书本和棋子,懊恼道:“还是算了,明天再说吧。” 吹熄了蜡烛睡下,一夜无梦到天明,用了早膳后,无双对她说了邺国的局势。卫振廷回了九龙城,险些被柱国公用药迷倒骗走兵符,宴承德突然吐血患病,醒过来之后颁旨立四皇子宴泽业为太子。 宴长宁惊讶,上一世直到灭国,宴承德也未立太子,怎么这一世却立了太子?还有宴承德病重,他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会病倒?她半年多未回邺国,这半年来邺国局势变化莫测,也不知现在如何了?但她知道二皇子宴炜业自大傲慢,从小到大认为太子之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宴泽业得了太子之位,他一定气得不行。还有他背后的樊皇后和樊氏家族,一定不会善摆甘休,一切还没成定局,将来谁会得到皇位还没有定数。现在也不是公布卫振廷身份的好时机。 “怎么想起告诉我这些?”这可不像元胤的所作所为。 无双回道:“东方先生说担心夫人憋出病来,所以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都要让夫人知道。” 这样也好,总比一无所知在这里干着急好。说起来元胤从益州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也许他有忙着谋划什么大事吧。 “你们帮我找几匹上好的红绸,还有各色丝线和针来,我有用。”宴长宁说道。 无双心里摇头,这位夫人的所思所想,她们还真跟不上,前一刻还在说邺国,现在就要红绸和针线了,真不知她下一刻要做什么。她面上为难,仍退了下去。 元胤正在章敬的药房,问了几个问题。章敬整理着草药,漫不经心的回答说:“你没问题,当时多亏霍夫人发现得早治疗及时,你可以放心,只要你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元胤并不继续问话,听章敬继续说。 “你这年纪也该考虑了,平常人家都会要孩子延续香火,你是一国之君,更需要子嗣继承你的江山。难道你愿意将你辛苦打拼的江山送给元泓?”章敬的想法与高见相似,无论如何,元胤必须有儿子。 “东方先生,夫人说要几匹红绸和丝线,您看给还是不给?”无双前来请示。宴长宁在她们的眼皮底下逃了两次,无双等人自是小心翼翼不敢马虎。现在宴长宁所要的东西,必须经过请示允许之后才会送到她那里。 “给她。” 无双得了准信退出药堂,章敬见元胤冷漠的神色中带着纠结,笑道:“之前听说你纳了一个美人,宝贝得不行,当时我还不相信,想不到是真的。”他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绝色美人,能收了元胤这神鬼不侵的妖孽,正要继续调侃他几句,哪知人已经走了。这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哪有那么难为情? “夫人,您要的东西送来了,请您过目。”无双和玲珑呈上红绸和针线。 宴长宁抚着柔软的红绸,指着美人榻说:“都是好东西,放那里吧。” 纱丽不需要复杂的裁剪,宴长宁便在装饰上下功夫,用金线和各类丝线及珠宝玉石镶边,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坐在窗前的矮榻边忙活。 玲珑亲自接过府中下人送来的午膳,见到在墙外徘徊的章敬,好奇道:“章神医,您来这里做什么?” 章敬面上尴尬,干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正好走到这里而已。” 玲珑提着食盒,说:“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候,神医快些回去用饭吧。” 章敬找到了台阶下,哈哈笑道:“是啊,到饭点儿了,老朽也该回去了,你忙吧。” 玲珑目送章敬慢腾腾的走远,才提了食盒进院子。无双迎了出去,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玲珑将食盒交给无双,说:“章神医在外边,我觉得奇怪,看着他走了才进来的。” 宴长宁打了个结,准备用剪刀剪线,听到无双和玲珑的谈话,心中有了计较。剪了线头,宴长宁将做好的部分展开,还等几日就能完工了。 “夫人,该用膳了。”无双摆碗筷,玲珑到内堂来请她。 宴长宁在玲珑捧的水盆里净了手,用了午膳后再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屋午睡。夏天烈日炎炎,人提不起精神,总忍不住想睡。宴长宁醒过来时,已是下午申时。“我睡了这么久了?你们怎么不叫我?”宴长宁有些头晕,特别没精神。 第39节 无双扶她道梳妆台前坐下,说:“奴婢们看夫人睡得沉,就不忍心打扰。夫人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大夫来看看。” 宴长宁单手撑着头,说话软绵:“不用了,兴许是睡久了有些头疼,歇会儿就好了。” 天气闷热,又要下雨了,屋内闷得慌,外面又乌云密布的,宴长宁拿了鱼食歪坐在亭子里,靠着栏杆看池子里的鱼。要下雨了,水底的鱼都浮到水面呼吸新鲜空气。她扔了几粒鱼食在水中,引来鱼儿疯抢。 听到院外的争执声,宴长宁将鱼食悉数丢进水池中,起身往门外走。是章敬的声音,宴长宁站在门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章敬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不说一句话。“原来是章神医。”宴长宁笑道。 章敬上午没见到人,不甘心的回去,睡了一觉后又往瑶光阁这边来,正门走不通,他想着爬树翻墙进去看个究竟,结果被府中的侍卫逮了个正着,正下不来台时见到一身女装的宴长宁,止不住惊讶的神色,问道:“怎么是你?”他只知道一个多月前吴铭陪元胤和赫连夜去了剑门,之后就失踪了,半点消息也没有。想不到元胤在赫连府内金屋藏娇之人,竟然是他! 章敬只知道宴长宁从前是一个美姿仪的翩翩少年郎,府上的丫鬟们与他说话会脸红,也有人送过他香囊和荷包,想不到他换上女装,竟是这绝色倾国,脸蛋白皙无暇无可挑剔,身段妖娆妩媚又有风情,却不会让人觉得轻浮艳俗。一身冰蓝色的束腰襦裙,配上同色首饰,宛如碧波仙子。 “当然是我。”宴长宁有心利用章敬,说:“我看这天要下雨了,瑶光阁到你的药堂还有好长一段路,等雨停了再走吧。”果不其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门前的几棵树被吹斜了树冠。 章敬本是来瞧热闹的,宴长宁这会儿邀请他正合他的意,说道:“如此也好。”浑然忘记半月前要找宴长宁算账的话。 宴长宁开了口,无双等人也不敢阻拦,为他们二人撑了伞,回到瑶光阁内。荷花池内花叶摇曳,大雨倾盆而下,宴长宁的衣裙被雨淋湿,回到室内换了一身碧绿的的衣裳出来。 下雨天屋内依旧闷得慌,小丫鬟们撑开窗户,在窗边的案几上摆了茶水和糕点。章敬打量着这里的一切,雕梁画栋,摆设上乘,行走做事的丫鬟们衣着鲜亮,比秦宫分毫不差,适合藏美人,元胤一藏还藏了个绝色尤物。瞧了吴铭的模样,也难怪元胤这般清冷如道士的人也会动心。 宴长宁为章敬见底的青瓷茶杯内倒满茶水,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不由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章神医?” 章敬虽年过花甲的老人,但仍欣赏美人,失态被发现只得干笑道:“东方艳福不浅。” 宴长宁跪坐在一边,理了理衣裙,嗔怪道:“难不成神医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 章敬忙笑道:“哪里哪里,你想多了。” 宴长宁当然清楚章敬的性子,说得好听是童心未泯,说得难听些是老不正经,于是问道:“那神医今天来瑶光阁时做什么?”看他刚才的反应,准没做好事。 章敬笑着打哈哈:“我只是无意间转到这里来的,哪里知道这里的侍卫那么凶。” 宴长宁知道他没说实话,听了之后只笑了笑。章敬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只得低头喝茶吃点心,但仍忍不住问道:“你和东方是怎么回事?” “就你想的那回事,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我是邺国细作,我到秦国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元胤和赫连夜。您老更不知道南宫羽和孟玄都是我杀的吧?您得提醒他提防我呀。”宴长宁微微笑道。 她外表柔弱,让人产生手无缚鸡之力的错觉,章敬心一惊,随后笑道:“东方我还不了解他?你若真是邺国细作,他不会留你在身边的。” “元胤就是东方轶,神医不必再隐瞒。我们不说元胤了,提到他我心里堵得慌。”宴长宁转移了话题,她本就健谈,和章敬侃谈说笑了半日。黄昏时分雨停了,宴长宁送章敬到门口:“我最近在学下棋,看了不少棋谱还是学不会,听说神医棋艺精湛,明天若是得空的话,能否过来指点一二?” 章敬没有拒绝,说:“那好,你先把棋子备着,我明天过来教。” 玲珑将宴长宁今日的一举一动说给元胤听,犹豫着问道:“先生,奴婢是不是该拦着夫人?”她心里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元胤心中矛盾,他既想放手,又不愿放手。 宴长宁自己挑了一支长簪插入才梳好的发髻中,对着铜镜整理妆容,说:“好了,就这样吧。” 第43章 执迷不悟 小丫鬟早摆好了棋子和棋谱,大雨过是难得的阴天,清风带着荷叶的香气吹入室内,宴长宁拿着棋谱,认真看书中的指导和步法,已经过巳时三刻了,章敬还没来。“无双,今日章神医不来了?” 无双往镂空的香炉里加了一把调好的香,回道:“章神医向来说话算话,估计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要不奴婢去催催看?” “也好,你去看看吧。”宴长宁放下棋谱,认真看着摆好的棋局。 无双去药堂请来章神医,宴长宁见他姗姗来迟,打趣道:“神医果真是大忙人,竟要无双去请才请得来。” 章敬为自己好面子一事找了个借口:“哪里,今天得配几副药,所以耽搁了。” “不说那些了,您老来看看这一局该如何解?”章敬棋艺精湛,执一枚白子落在下平位九路:“这不就解了?” 宴长宁拍了下自己不争气的脑袋,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神医不仅医术出众,棋艺更是高明。” 章敬被宴长宁恭维一番,很是受用:“那是,保证你跟老夫学几月,就能成个中高手。” “那日后就要多多请教神医了。”宴长宁恳求道。 章敬为宴长宁讲棋,宴长宁诚心想学,听得认真,将自己往日遇到的不解之处和遇到的难题向章敬说了,章敬不厌其烦的耐心解释,让她茅塞顿开。快到晌午时宴长宁吩咐无双多准备些饭菜,留章敬在这里用饭。 厨房备了可口的饭菜送来,五菜一汤,看着让人食指大动。“果然最好的都在你这里。”章敬的目光落在饭菜上笑道。 宴长宁双手送上筷子,说:“哪里,您老说笑了。” 玲珑为二人布菜,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宴长宁主动请章敬参观她的院子,权当是饭后消食。 宴长宁平日无事时就在院子里闲逛,今日多了一个人,饶有兴致的为他介绍院子里的景致。靠近大门时,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拔出发髻里的金簪,点了章敬的穴,一手捏着章敬的命门,一手握着锋利的金簪,狠道:“都让开,否则我立刻杀了章神医。” 无双和玲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丫鬟,宴长宁突然变了脸色,两人都吓得不轻。“你们两个都回去,不许告密,若是走出这个院子一步,休怪我不客气!”宴长宁挟持章敬出了院子,警惕的看着持枪带刀的府兵,对章敬说:“章神医,今天得罪了,等我回乡之后必派人上门赔礼道歉。” 章敬刚才还与宴长宁有说有笑的看风景,未曾想到她眨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有些傻了,现在又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希望她冷静些,别失手做了坏事。 宴长宁被府兵团团围住,赫连诚闻风而来,被宴长宁的举动惊得不轻。“吴姑娘,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可以,放我出府,备一匹快马,要不然的话,今天秦国神医就要命丧我手了!”宴长宁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个是秦国名满天下的神医,一个是元胤的女人,赫连诚不知如何抉择。局面僵持着,宴长宁提醒说:“赫连管家,我耐心有限。” 赫连夜带了强弓·弩手来,宴长宁处于更加危险得境地,赫连诚在赫连夜耳边说了几句,赫连夜神色一暗,让弓·弩手放下弓箭后退一步。他这才看清劫持章敬之人,原来是吴铭。他原只道吴铭是个俊美无匹的少年郎,想不到却是邺国送来的美人蛇,无论容貌还是武艺,少有人能胜过她。如果不是自己定力好,只怕也挡不住她的魅惑。 宴长宁见赫连夜来,问候道:“赫连公子,很久不见了。” 赫连夜冷道:“放了章神医!” “这话听着可笑,我今天能不能走,就靠章神医了。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条路,赫连公子为了秦国着想,无论如何也不该放过我这个邺国细作才是,你大可将我与老神医射杀在此。”宴长宁说,她今日下定决心,要么走,要么死。 赫连夜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冷声道:“如果我两个都不答应呢?” 第40节 “是吗?”宴长宁挟持着章敬,就往府兵的枪口上撞。府兵被宴长宁的举动惊得一步一步后退,宴长宁亦是步步逼近。 赫连夜只得妥协,说:“我答应你让你离开赫连府,但你必须保证,永不踏入秦国一步!” “一言为定,备马!”宴长宁应道。 赫连夜让赫连诚去备马,宴长宁则带着章敬一步一步走出赫连府。马背上的东西齐全,配有一个包裹,宴长宁道了谢,将章敬送上马背,自己也跟了上去,骑马朝黑水城西疾驰而去。 宴长宁纵马驰骋,对章敬说:“章神医,今日之事得罪了。等到了黑水城郊,我就放你回去。” 章敬被宴长宁点了穴,动惮不得,马儿飞驰,他一把老骨头快被颠得散架。出了黑水城,人烟逐渐稀少,宴长宁将章敬扶下马背,放他在树荫下歇息:“对不住了章神医,我日后定会派人上门赔礼道歉,后会无期。”她上马后,弹了一粒石子在他胸前的穴道上。 章敬靠着树干,浑身无力,想不到吴铭出手这么狠,都怪自己疏忽大意,着了她的道。太阳从云层露出脸来,照得人头晕眼花,章敬心中骂着宴长宁,准备起身回黑水城。 乌压压的飞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元胤勒住缰绳问道:“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章敬吃了一次苦头,只觉宴长宁可怕,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快回去吧,别追了,她是邺国细作,你迟早会死在她手里……” 元胤不接他的话,问道:“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章敬见他脸色越来越冰冷,指着宴长宁逃走的方向,说:“那边。”美人计是千百年来最有效的计谋,连元胤也躲不过,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元胤带着人马走了,章敬吓得赶忙退到一边。军队呼啸而过,掀起一地烟尘,章敬捂着口鼻,摇头道:“哎,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不听劝,执迷不悟!” 宴长宁未到边境,便被元胤带来的人马包围,她被围在中间,勒住缰绳在原地打转:“元胤,你何必死拘着我不放?我杀了孟玄和南宫羽,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 “我数三声,跟我回去。”元胤寒声说。 “我不会跟你回去,你死心吧!”她不会跟元胤走,必须回邺国去,“让你的人退下,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元胤脸色未变,骑着马靠近她。宴长宁见元胤软硬不吃,心中无法,只得拔除头上的簪子对着自己喉咙:“你……” 元胤手中的金豆子已击中宴长宁的昏睡穴,人从马上跌落下来,元胤出手迅速,将人捞入怀中。回到赫连府时,高见见到元胤将人追了回来,忍不住叹气,看来必须通知霍夫人了。 宫人脚步匆匆,到太后所在的圣宁宫。赫连太后正在浇花,仿佛是与世无争的贵妇,安享宁静日子,听到不寻常的脚步声,瞬间变得如猫般敏锐:“怎么了?” 小太监在赫连太后耳边耳语了几句,她脸上浮现冷淡讽刺的笑容:“哀家还以为他一辈子都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呢,还不是难过这一关!你说那女子是个邺国细作?” “是,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而且武艺出众,接连杀了楚国的猛将孟玄和南宫羽。”小太监说。 “有趣。”赫连太后戴上长长的护甲,人也换上精明算计的面具,“给哀家好好查查那细作的底细,想办法和她搭上话。”兴许她能帮自己达成心愿。 赫连太后如此这般的与小太监商议一阵后才靠在玉枕上闭目养神,这次一定要成功。 延福宫的大门缓缓关上,匆忙赶来的宫女扣门急道:“公公等一等,有高公公送给夫人的信。” 门后的太监听了她的话,开了门放她进来。内宫中,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妆容端庄威严的女人正在灯下看各宫送来的账册和今日收到的各类密信。 “玉言求见霍夫人。”小宫女在门外跪着说道。 “什么事?”霍夫人正翻着账本,一目十行的浏览其中的内容,她的记忆并没因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她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人,美丽中带着英气和果决,但她右脸上两道狰狞的伤疤,如张牙舞爪的蜈蚣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平添了几份让人敬畏的凌然之气。 玉言说道:“是高公公送来的信。” “呈上来。” 守在门口的宫女打开了门,玉言进来之后呈上密信,霍夫人看了看信中的内容,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霍夫人登时怒道:“荒唐!” 宫女太监们从未见过盛怒中的霍夫人,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大声喘气。 “查清那人的底细了?”高见所写的内容并不满足她对此人的好奇心。 “奴婢不知,兴许夫人可以写信问问高公公。”玉言建言说。 也是,元胤之前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直到高见送信来之后她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查,一定要查清此事,那个女人一定不能留在皇上身边。玉言,你去黑水城见皇上,带着本夫人的令牌去。”霍夫人狠声命令道。 收到来信她喜忧参半,至少元胤不是无欲无求之人,只要他儿子,秦国的江山就能稳定,忧的是他为何偏偏对一个邺国女子上心?那女子还是卑贱的细作,一定要赶在那人之前将此事查清楚。 玉言接了霍夫人的令牌,换了一身黑衣出宫。 “你写信给霍夫人了?”元胤坐在宴长宁的床边问站在一旁的高见。高见并不否认:“是,这件事霍夫人迟早会知道。” 元胤当然知道霍夫人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你不用说了,朕亲自休书一封回雒阳交给她。” “皇上,吴姑娘的事,还望您三思。”高见说。他劝了许多次,元胤仍执迷不悟。也难怪古人说美人消人心智,果真不假。 元胤让他出去,自己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宴长宁,这几日她极嗜睡,好似被瞌睡虫附身了一般。这会儿正是午后,七月中下旬的阳光越加毒辣,屋内各处都放了冰盆才稍有凉气。 “你们一定要好生伺候夫人。” 无双和玲珑两个大丫头领头应承道:“是。”宴长宁逃了三次,她们都没被惩罚实属幸事,要再有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元胤回到宗正阁,亲自写了一封信回雒阳,她的存在有必要让霍夫人知道。他召见从邺国来的探子,问道:“吴铭的身份查到了吗?” “属下无能,在邺国查了许久,没有吴铭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那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了。“可有查到与卫振廷亲密的年轻女子?” 暗探想了一会儿,说:“最近三年没有,前两年他一直在邺国游历,拜师学艺,回到九龙城之后受命带兵打仗,也未与哪个年轻女子有往来。按照现有的线索看,吴夫人极有可能是血影卫中的人。血影卫是邺国的机密组织,内部管控极其严密,并不知道哪个女子与他相交甚密。” “你继续查卫振廷的一切,哪怕是他幼时的青梅竹马,也要查清楚了告诉朕。” 宴长宁回来两天了,一直都病恹恹的,受挫之后情绪低落,不肯好好吃东西,让无双等人不知无何是好。“夫人,您好歹用点儿吧。” 宴长宁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再也不肯动半点东西:“已经够了,都撤下去吧。”她是真的没胃口,并不非赌气不吃。 “若是身体不舒服,奴婢去请章神医来给您瞧瞧吧。”玲珑看她脸色蜡黄,不由担心道。 第41节 “不用大惊小怪,不用麻烦章神医了。”宴长宁最近头重脚轻,她忍不住往那上面想,上一世也是这般反应。绝不可能,元胤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怎么自己就偏偏有了,一定不是。“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们不许告诉东方先生!” 第44章 定情信物 躺在床上,宴长宁心中越来越不安,算算日子月事已经迟了五日了。宴长宁心中烦闷,反复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封了吴铭的武功,不让她再伤人?”元胤请章敬到宗正阁下棋,章敬吃过一次亏,现在再也不敢去瑶光阁附近。 “封了她的武功?”章敬捊着胡子沉吟道。 元胤落下一子,抬头看他说:“她张牙舞爪的很危险,上次她拿着簪子抵着你的脖子,你难道不害怕?” 章敬回想起那日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他着实被吓得不轻,过了花甲之年,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不禁点头道:“是啊,她凶起来确实可怕,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 “她武功高,会惹出很多麻烦。只要封了她的武功,就等于拔了她的爪子,她一定会收敛。”已经逃了三次了,这次闹开了后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我想想。”章敬说后认真下棋,这事他得好生琢磨。“不过你真打算留她在身边?我看她并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看这都跑了三次了。” 章敬斜眼偷看元胤的神情,元胤也头疼,迅速落下一子:“我会想办法解决。” 章敬落子也快,稀罕道:“也难得见你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只是这个吴铭并不好拿下,元胤要多费些功夫。 宴长宁觉察到自己的异样,开始努力吃饭,心中想着要如何才能验证自己的所思所想,她绝不能有元胤的孩子。想起被无双她们收进衣柜的红色沙丽,她翻箱倒柜的找了出来。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呢?”无双伸长了脖子问道。宴长宁萎顿了两日,今天终于有精神捣鼓东西,让她们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知道鼓上舞吗?还是我当初教楚国那两个舞女跳的呢。不过那都是糅合了中原舞蹈之后不伦不类的东西,想看最初的鼓上舞是什么样子的吗?我跳给你们看。”宴长宁抱着红色沙丽,一脸神秘的对两个大丫鬟说:“你们帮我把仓库里的大鼓抬到大堂来。” 无双和玲珑不知宴长宁要唱哪一出,只得吩咐人去抬鼓来,一人去宗正阁回话。 宴长宁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围在厅中的大小丫鬟惊叹不已,有说她是仙女临凡的,也有说她是祸国妖姬的,穿得这么不守妇道。她一个多月没跳,选了一个简单动作活动筋骨。这支舞本就是她随性而跳,因此不用配乐也能跳得精彩纷呈。 宴长宁熟练的舞动四肢和身体,如一抹绚烂的红霞。她跳完一支,围观的丫鬟兴奋得鼓掌喝彩,拍手叫好。 “夫人前两日一直没精神,胃口也不好,一天中睡觉的时候多。不过她今日突然来了精神,翻出上次做的衣裳,说是要跳舞。奴婢担心夫人又有什么别的打算,所以先来禀告东方先生。”玲珑回禀道。 元胤问道:“夫人身子不舒服,可有请大夫看过?” 玲珑面带忧色,解释说:“夫人说她无事,不让奴婢几个去请大夫。” “你先回去。”元胤说道。听到有节奏的鼓点,他的思绪飘回二十日前,那天吴铭在结盟宴上惊鸿一舞,最后杀了孟玄。 宴长宁忘我的舞蹈,动作强劲有力,她企图用它来消除心中的不安。从前在九龙城,她听过后宫里的传闻,宴承德有好几个嫔妃在怀孕初期不小心流了孩子,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个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另一个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上一世在莫擎天的宫中,她刚被诊出有孕时,也险些忧思过度没了孩子。这个孩子也不能要,一定不能要。 她一个下腰,结束了这支舞,最后索性躺在鼓上不起了。双手放在小腹上,绝不能去问章神医,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告诉元胤,这样一来会更加麻烦。心中烦躁不安,又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扶我起来。”她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流了这个孩子。 一只大手将她拉了起来,人跌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中。浑厚的男声问道:“怎么了,有烦心事?” 宴长宁懒得动,任由他拥着,“没什么,无双她们呢?” “我让她们出去了,你不知道?” 她的确没发现,刚才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元胤挑起她的下颌反问,呼吸变得凝重起来。 宴长宁已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元胤要做什么她心里清楚。她刚想推开元胤,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她已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是世人口中迷惑了秦帝的红颜祸水,揽着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他的深情。 元胤未曾想到她今日不拒绝他,还热情的迎合,受鼓动后抱着她进了内室。地上的衣裳交叠,罗帐内已是风光旖旎。宴长宁主动邀请他,十足的像一只魅人心魂的狐妖。被温热的紧致包围,元胤抛开最后的理智,用力的征讨。 日落黄昏,元胤才抱她去沐浴,洗去身上一身汗液,还剩一身暧昧的痕迹。宴长宁靠在元胤怀中,抚着他的背,莫名的咬住他胸前的红点。 “恶气出了?”元胤吻着她问道。 “还没有。” “跟我进宫吧。”元胤认真道。 宴长宁这次没拒绝他:“你打算怎么安置我?我心眼小,不会做你的妾,你以后也只能宠我一个,否则我杀了你其他的女人,然后杀了你,再自杀。你能做到,我就跟你走,做不到就放了我。” 元胤郑重的回答:“好,都依你。” 宴长宁顺势依偎在他怀中,成功挑起他心里的火。 足足一个时辰,两人才沐浴完毕换了衣裳回内室,宴长宁身若无骨,瘫软在元胤怀中。元胤柔声说道:“我回去了,你用了膳后早些歇息。” 宴长宁拉着元胤的手,不舍道:“你不多陪我一会儿?”面带委屈,一双媚眼不舍的看着他。 元胤晃了晃神,恢复理智说:“今天不行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宴长宁放了手,幽怨道:“好吧,你走吧。” 元胤取下随身携带的玉佩,交到她手上:“这块紫玉佩送给你,你要好生保管。” 宴长宁拿起来细看,笑道:“这不是我上次想偷的那块玉佩吗?可是无价之宝。” “这块玉佩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父皇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信物,我母亲给了我,若是遇到……”元胤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红晕,说话也变得不利索,“遇到心仪的姑娘就交给她。”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宴长宁还给他说,她只是逢场作戏,不能留这么重要的东西在身边。 “也许你恨我夺了你的清白,也恨我多次强要你,但我会负责,我会娶你为后,无论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办妥一切。”元胤将玉佩交还到她手中,拥她入怀。 以往情浓之时,元胤也会说他惦记她好久了,她那时只当他说笑,认为他将自己当做玩物,却不想今日听到这番话。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元胤强自镇定,离开了瑶光阁。 屋内只剩宴长宁一人,她靠着冰丝引枕,看着名贵的紫玉佩,自嘲的笑了一声,原来她也有做妖女和祸水的潜质,真是可笑,若是外人知道了会怎么骂她?狐媚惑主,淫·娃荡·妇,还是不要脸的坏女人?算了,骂就骂吧,这是事实,也是她自找的。 元胤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不知是真是假。她给不起他想要的情意,也不会给他过多期待,她母亲的经历、上一世的经历,让她这一世再也不想踏入宫廷。现在她必须想办法离开,快刀斩乱麻。 第42节 不过用美人计乱了秦国,不是更好吗?宴长宁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怕自己陷进去。 歇了一刻钟后,无双敲门道:“夫人,奴婢能进来吗?” 宴长宁收起玉佩,放在首饰盒中,说:“进来吧。” 无双领着小丫鬟送了吃食来,摆在一张小几上,摆上牛乳木瓜、血燕等东西,递上象牙筷,说:“夫人,请用。”无双不敢直视宴长宁,她面若桃花,眉目含情,变得更娇美更艳光逼人。 荒唐的过了一下午,宴长宁将饭食吃了大半,“你们都退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屋内只剩宴长宁一人,她靠在榻上昏沉沉的睡去。所有人都骂她是妖女,是狐狸精,说她是不要脸的贱人。她未婚先孕,长公主将她赶出家门,说她败坏门风,有辱皇室颜面。元胤也不要她,说他是贱货,存心勾引他。 最后她的双眼瞎了,被一个陌生人带走。后来那个人杀了她,锋利的匕首刺进她的腹部,血流了一地,好痛!宴长宁疼得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觉下腹坠胀,有东西往下沉,她疼得全身冒冷汗,咬住衣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晚间换衣裳时看到裤子上有血迹,她却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小腹仍有些难受,无双知道她来了天葵,让厨房熬了红糖水来。 宴长宁喝了整整一碗才好些了,睡在床上,人在天蚕丝被下蜷缩成一团,明天就好了,她心里想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玲珑扶她起身,说东方先生已经来过了,叮嘱她累了就好好休息。 “我晓得了。”小腹没那么痛了,红糖水起了作用。葵水的量不多,但比没来让她安心。躺在屋内歇息了一天,晚间一个眼生的梳妆侍女趁机交了一张小纸条到她手上,宴长宁知道是邺国的人来了,心中暗喜。临睡前看了字条上的内容,他们让她想办法出府,他们会来接应。现在她被软禁在此,有什么办法出去。她逃了三次,守卫一次比一次严密,现在想出府只怕更难了。 元胤躲了宴长宁一日,又踱步到瑶光阁来。宴长宁在床上躺了一天,已能下床走动。小丫鬟们拉开竹帘撑开窗户,又开始各忙各的。宴长宁起得早,梳妆之后就见到门外的元胤。 “怎么在门外站着?”宴长宁拉着他的手进入室内,“这么早用早膳了吗?没有的话一起用吧。” “你……你好些了吗?”元胤脸色僵硬,似在问羞于启齿的问题。 宴长宁帮着丫鬟摆饭,笑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女人家的事,并不是大事。”她盛了一碗红米粥放到元胤面前,“她们没想到你会来,所以送来的都是滋阴的吃食,委屈您将就一早上。” 元胤用瓷汤勺舀了粥尝了一口,“你也坐下吃吧。” 宴长宁笑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她为他布菜,两人仿佛是新婚不久、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元胤看着宴长宁的笑脸,只觉得不真切,仿佛一切是梦幻泡影,随时会破碎。宴长宁高兴时犹如一只疯兔,安静时就如中风病人,这会儿她高兴,嘴里说个不停。元胤心里想着其他事,未细听她说了些什么。 元胤没反应,宴长宁问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想出府走走,这里太闷了。”宴长宁重复道,担心他不同意,又说道:“如果你怕我逃走的话,可多派些人跟着。反正失败了三次,我也不打算跑了。” “想出去也成,我不拘着你。”元胤同意道,“我现在就命人通知门房,你想什么时候出去,他们都不会拦着你。” 比她想象中的更容易,宴长宁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真的?” “君子一言九鼎,当然是真的。”她强自镇定的面容中藏着心虚的神色,元胤仍然同意了。 宴长宁雀跃道:“你真是个大好人。”元胤知道她睁眼说瞎话,也不说破。他不多留,见她无碍之后用了早膳就离开。 宴长宁只觉今日之事太容易,照元胤的性子,一定会留后招,他让自己出府,想必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无论怎样也要放手一搏。 第45章 霍夫人 “多派些人跟着夫人。”她这两日举止反常,也许有了其他打算。如果想逃出去的话,仅凭她一人之力难以做到,除非她有了帮手。来的会是卫振廷吗? 宴长宁在房内踱步,今天还有时间,不如现在就走,趁他的人手还未安排好。坐在梳妆台前,宴长宁拔了头上的步摇、簪子和额饰等首饰,拆了梳妆丫鬟用半个时辰才梳好的灵蛇髻。 无双看她有条不紊的拆发髻,问道:“夫人这是?” 宴长宁拿起木梳梳长长的头发,对镜子整理妆容:“东方先生准我出门,我想等会儿就出去。这身打扮不合适,想换一换。无双,黑水城你熟,你跟我去吧。”她将头发分成数股,编成辫子,又用水洗了脸上的脂粉。 “这……”无双惊觉,她又要逃了,要不要通知东方先生? “你放心,现在那么多暗卫跟在我身边,我哪里走得了?既然东方先生都许了,想来是安排好了人,你跟我去也无妨。”宴长宁回头对她笑道。 柜子里全是料子名贵做工复杂的衣裳,穿着麻烦,宴长宁挑挑拣拣,才选了一件样式最简单的衣裳换上。打开抽屉,首饰盒里放着前日元胤送她的玉佩,既然没有可能,不如快刀斩乱麻,坏人就让她来做。宴长宁拿起玉佩,将其佩戴在身上。 无双朝玲珑使眼色,玲珑会意,她们前脚出门,她便去了宗正阁。 高见在门口拦住玲珑:“玲珑姑娘慢着,主上正在谈事情,不宜打扰。” 玲珑急道:“可这事紧急,必须通知东方先生。” 高见沉吟道:“说吧,出了什么事,我告诉东方先生也行。 高见是东方先生身边的第一人,告诉他也无妨,玲珑说:“夫人今天出府了,她将无双也带出去了。奴婢担心夫人又想逃,所以就来告诉东方先生。高大人,您千万要把话带到。” “我明白,玲珑姑娘先回去吧,我一定把姑娘的话带到。” 玲珑再次叮嘱说:“此事紧急,高大人千万要记牢了。” 高见认真道:“我明白,姑娘放心。” 书房中,玉言将霍夫人的话带到,说给元胤听。 “就这些了,没别的?” 玉言跪求道:“夫人的话就这些,望皇上以江山为重,莫中了邺国的奸计。夫人还请皇上早些回京,晋王和太后开始动了。” “朕心中明白,你回去禀告夫人,请她不必担心。”霍夫人的意思他明白,只是他不想在这事上受制于人。 玉言抬头看了元胤一眼,又垂首请道:“夫人还说,让奴婢见一见那位姑娘,请皇上恩准。” 元胤沉默不说话,玉言跪着不敢动半分。 “你见一见也好。”元胤终于说道。玉言才放松紧绷的神经,再次叩首谢道:“谢皇上。”她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从不近女色的元胤也中了计。 宴长宁多日不出府,已经好久没光明正大的站在大街上了,东瞧西看,买了不少新鲜玩意。无双不安的跟在她身后,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消失。 第43节 “哎呀,我的玉佩不见了。”宴长宁捂着空荡荡的腰带说。 无双惴惴不安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东方先生送我的玉佩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宴长宁急道。 无双为难:“这……” “街上人多,我们分头找,要是找到了我一定重重赏你。”宴长宁道。 无双知她这是引自己离开的借口,但离开之后,她难辞其咎,不走宴长宁一定会想其他办法赶她走。 “我明白你怕我逃了,所以想跟着我。但以我的身手,打晕你很容易,哪用得着拐弯抹角的将你支走去找玉佩?还有那么多影卫跟着,我想走也走不了。”宴长宁温声劝她说,“那块玉佩对我很重要,再不找只怕被别人捡走了,快去吧。” 无双无奈的点头答应,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那么名贵的一块玉佩落在地上,怎会没人捡?回头再看时,哪里还有宴长宁的影子?现在她能做得只有尽快回去,将这事禀告东方轶。 玉言未出书房,便见一名黑衣影卫进来,呈上一枚紫色玉佩,系着同色丝绦。 元胤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变得寒冷如冰,丝绦上有利刃割过的痕迹,“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夫人今日出门,在延河街上闲逛,这枚玉佩不知因何故掉了。属下担心玉丢了,所以捡了回来交给主上。” “其他人呢?”元胤握着玉佩冷声问道。 “还跟着夫人。” 人已经来了是吧,“关闭城门,你领府上所有影卫追上去,来接她的那些人一个不留!”元胤狠道。原来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她逢场作戏糊弄他而已。她是邺国细作,最出色的戏子,怎值得相信! 玉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站在一旁。元胤放下玉佩出了门,高见见他出来,说道:“夫人今天出门了。” 元胤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迈步离开宗正阁。 “高大人,皇上怎么了?”为何这么生气? 高见叹气:“还不是那邺国细作的缘故?今天是第四次逃走了。她逃了还好,偏丢了皇上送她的玉佩,皇上怎能不生气?照皇上的性子,这是不会轻易揭过。”他不知这事的结果是好是坏,如果吴铭真走了倒还好。 无双失魂落魄的回到赫连府,见到玲珑便抱着她放声大哭。 “怎么了?” “玲珑,这次我死定了,夫人又逃了,东方先生,不,皇上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无双啜泣道,“我不想死啊玲珑。你说好好的,夫人为什么要走呢?皇上待她那般好。” 玲珑心中恨得不行,偏她只是卑微的下人,主子一犯错,就连累她们受过。元胤是秦国立国以来最冷酷的皇帝,之前饶了她们三次已是不易,这次只怕她们逃不掉了。“不知道。”她咬牙说道,泪水无声的落了下来。 晚上,瑶光阁灯火通明,宴长宁被绑了手脚仍在地上,元胤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不说一句话。宴长宁也不说话,这次来救她的人有的逃了,有的被抓了,还有的被就地杀了。 “主上,已经解决了。”高见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 宴长宁警觉:”什么解决了?“ 元胤面无表情,声音冰冷:“被抓住的那些邺国刺客,都被杀了。” “你!” “为今天秦国死的那些人偿命。”元胤又道。 宴长宁闭上眼睛无话可说,八个人,因她而死。她重活了一世,最怕无辜的人因她之顾而死。 元胤不再说话,离开了瑶光阁。 无双和玲珑不见了,赫连城安排了新人来伺候,整个瑶光阁的侍女都换了。宴长宁问她们话,没一个人回答,她们是安分守己的哑巴,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宴长宁也不说话,用了一碗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牢中的墙壁上挂着八具尸体,他们被鞭打得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吧嗒声,血汇成血流,流到她的脚下。她吓得后退,拼命的跑开,身后的血流变成一条张着血口大盆的蛇,直奔她而来。 元胤看着宴长宁在梦魇中挣扎无法醒来,约过了一刻钟,他才拔出扎在她身上几处大穴的银针。拔了针之后,宴长宁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后半夜醒来,宴长宁只觉全身无力,看着漆黑的房间。 小丫鬟点亮烛灯走到床边,问道:“夫人有何事吩咐?”没人回答,人还睡着。小丫鬟见她熟睡着,重新放下帐帘,吹熄了灯躺下。 “这差事看似轻松简单,实际最不好做了。你看无双和玲珑那么出色的一等丫头也犯了事,被打了三十板子扔出府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三十板子就算一个男人也承受不住,更何况是无双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我看她们必死无疑了。” “那女人看似和气,却最不好伺候,我们几个还是小心些好,免得赴了无双他们的后尘。” “我还真不愿来伺候这个邺国来的狐狸精,真是害人不浅!” “你少说两句。” 议论声渐渐小了,黑夜彻底安静了。宴长宁复又睁开眼睛,留下两行泪水。最无辜的几个人因她而死,白天她还找借口打发无双走,不过是想保她一命,想不到她还是难逃一死。之后他们被逼近死胡同,元胤带人来瓮中捉鳖,他行事诡秘周全,自己怎会轻易逃走?这次因为她一个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瑶光阁的人小心翼翼,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到宗正阁回禀。宴长宁一整日中,除了吃就是发呆,她内疚自责,胃口却出奇的好。瑶光阁气氛怪异,但谁也不敢打破这氛围下的平衡。 “夫人这两日无任何异常,整日坐在窗户边里望着一池鲤鱼发呆。”瑶光阁现在的大丫鬟碧荷小心回道。 元胤在瑶光阁外徘徊了一阵才进门,宴长宁果真如碧荷说的那样,一动不动的坐在窗户边发呆,像个木头美人。 婢女们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过了好一阵宴长宁才发现元胤,“你把无双她们怎么了?” “办事不利,当然是责罚之后赶出府去。你以为呢?”元胤反问她。 “她们都是无辜的,你何必要她们的命?” “无辜?”元胤冷笑,“吴铭,你要知道她们受罚,皆是因你之故,你作为血影卫中一员,不会不知道主子犯法或做错事,下人会因此受罚的道理。如果还有下次,这里的人下场会和她们一样。” 宴长宁当然知道,只是长公主为人宽厚,只要下人不犯大错,她不会责罚下人,自己长这么大,也从未见过长公主打杀府中之人。不过她上一世和这一世,双手已沾满鲜血,何必在这时自欺欺人的伤心落泪? “我迟早是要走的,你派再多人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宴长宁这几日身心疲惫,闭眼假寐说。 第44节 元胤怒气未消,冷道:“你试试看。” 官道上,一男装打扮的女子骑马飞驰,往西边的黑水方向去,她嫌马跑得不够快,不停的抽打马腹。半夜子时路过驿站,她才下马投宿歇息。明天,就能赶到赫连府了。 再次醒来,宴长宁已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粉衣女子,正用一双犀利的眼睛打量她。宴长宁坐起来问道:“姑娘可看够了?” 粉衣女子笑道:“姑娘长得真美,我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无人比得上你。” “你是谁?”宴长宁提高警惕,问道。 “我?”粉衣女子笑道,“奴婢叫玉言,是霍夫人派来的人,霍夫人让奴婢来见一见姑娘。” “霍夫人?久仰大名。”宴长宁自嘲的笑道,怕是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迷惑了秦帝元胤吧。想不到她惊动了这尊大佛,也许这名宫女来还有别的目的。 玉言起身,目光未离开宴长宁的脸:“奴婢不说,姑娘也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霍夫人,霍夫人是秦国大将霍破奴之女,闺名霍英姿。霍破奴是景帝朝,也就是元胤爷爷时期的股肱之臣,后被指通敌叛国抄了全族,男丁被斩杀于菜市口,女眷没入宫廷为奴,当时的霍英姿年仅十四,进入宫中浣衣局为奴。 霍夫人出身将门,能文能武,一杆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她武艺出众,智谋无双,连霍府中几个男丁也比不上她。霍老将军曾说,若英姿是男儿,定天下无敌。 家途遭变,她进宫之后凭借自己的才智,在宫中立足,还保住了她怀孕的嫂嫂,在宫中平安生下霍家唯一的血脉霍承禹。之后赫连皇后进宫,她投靠赫连皇后,助她坐稳后位,铲除其他出身世家望族的嫔妃。她还是元胤的乳母,保年幼的元胤在宫廷倾轧中平安长大,登上帝位。 元胤夺得大权之后,平了霍家的冤案,霍家恢复原有的荣耀,而霍夫人因抚育元胤有功,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因元胤后宫闲置,她便留在宫中掌管后宫一切。 第46章 情敌相见 赫连太后早年想夺位做女皇,无奈手段不够败下阵来,之后又因赫连家叛逆之事,被奉养在圣宁宫养老。现在的秦宫后宫之中,宫人只知霍夫人,而不知赫连太后。霍夫人神通广大,怎能小觑? “想必是霍夫人让玉言姑娘姑娘来看我这个邺国妖女长什么样的吧,兴许姑娘也是奉命来杀我的。” “不,夫人并不是姑娘想象中的冷血之人,她并没有让奴婢来杀姑娘。姑娘能被皇上看中,必然是有过人之处,或者可利用的地方。若是贸然杀了姑娘,岂不坏事?”玉言笑说道。 “我可没什么过人之处,除了杀人。也不知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宴长宁只觉头痛,全身乏力,为何这两日这么累? 玉言福了福,笑道:“奴婢看姑娘也累了,夜深了,姑娘早些歇息。” 宴长宁躺在床上无声的笑了笑,霍夫人现已插手,如果元胤再不听劝,她只怕要来黑水了。凭他们的手段,迟早会查到自己的身份,那时会有更多麻烦。她必须继续想办法离开这里。 正午,终于到了赫连府。男装打扮的少年下马将缰绳一扔,走上台阶。“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拦我!让赫连夜出来见我!”她被守门的府兵拦住去路,怒不可遏的说。 “擅闯赫连府者,可就地斩杀,识相的赶紧离开!”府兵不客气的回答。 少年被激怒,甩鞭子说:“我是虞太师的孙女,礼部尚书之女,虞燕来,你们让赫连夜来见我!” 府兵将信将疑,派守门的小厮去报信,“你稍等,已派人通知公子了。” 虞燕来心急火燎的在门前踱步,赫连夜听到小厮说虞燕来来了,只觉不可思议,上次元胤让虞家的人来接她,让他猝不及防,此时听到消息,他内心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虞燕来。 见到赫连夜来,虞燕来忙让这群不识好歹的人放她进去。 “你怎么来了?” 虞燕来豪饮一口茶,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你别写信回去告诉我爹和我爷爷。” “现在黑水太危险了,你不该到这里来。”赫连夜说。 虞燕来心道,她再不来,她的男人就要被狐狸精勾走了!她回到京城,一直坐立不安,之后听到元胤在黑水纳了一个绝色美人,再也坐不住,就从太师府偷跑了出来。她倒要看看,勾走元胤的女人到底长了怎样一副狐媚相,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从她手里抢走了元胤。 “你知道我会武功的。”她上一世学过空手道,打几个毛贼不成问题。 “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招式?若是小毛贼还好,但凡有些身手的,你……” 虞燕来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懂什么?打断他说:“别废话了,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吗?我现在一身汗,你能不能安排我住之前的院子?” 赫连夜黯然:“你之前住的地方还空着,就住那里吧,诗情还伺候你。” “好,快带我去。” 虞燕来住进原来的院子,叫小丫头送饭来,饱餐了一顿,又仔细沐浴了一遍,洗了身上的汗和污渍,换了一身紫色华服,配了一头华丽的首饰,她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问诗情说:“我好看吗?” 诗情笑道:“好看。” “和她相比呢?” 诗情不知虞燕来口中的她指谁:“小姐,您说谁呀?” “就是东方先生纳的那个女人。”虞燕来很满意自己这一世的容貌,比起上一世,这辈子的好太多太多了,雒阳人都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诗情摇头:“奴婢没见过那位姑娘,瑶光阁守卫森严,除了东方先生,任何人不许靠近。” “为什么?”难道元胤好这口? “小姐有所不知,那位姑娘据说是邺国细作,杀了楚国两员猛将,被东方先生抓住之后,前后逃了四次,现在瑶光阁的守卫,一次比一次严了,奴婢更不敢靠近。”诗情解释道。 既然有心靠近元胤,为何还要逃呢?难道是欲擒故纵?也对,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狐狸精这么做是在吊元胤的胃口,让元胤对她更加着迷,难怪要逃,原来她的心计这么深!“你还听到其他传言了吗?” 诗情摇头:“没有,府上不许传东方先生和那位姑娘的事,奴婢之所以知道她先后逃了四次,是因为闹大了。小姐,您千万别靠近瑶光阁,上次章神医到那里去,被那位姑娘挟持险些丢了性命!” 虞燕来心中意难平,那邺国来的狐狸精,不仅城府深,武功还高,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不,她一定有办法的,她看了那么多宅斗宫斗小说和电视剧。 “皇上,虞姑娘到赫连府了。”高见说道。 她来做什么?“不用管她。” 虞燕来在要瑶光阁附近徘徊,看着守在各处的府兵,心中想着这座阁楼里到底藏了怎样一个天仙美人? 不知何时赫连夜站在她身后,说:“你进不去的。” 第45节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虞燕来不信,她连这件小事也办不到。 “我知道你好奇,所以我告诉你好了。”赫连夜并无恶意,只希望她明白不要惹怒了元胤。“那个姑娘是吴铭,她女扮男装进入黑水,费尽心思进入赫连府,意在破坏秦楚两国结盟。她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开始对付秦国了。” “吴铭!怎么会是他!”虞燕来惊愕,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吴铭。 “她到秦国本就不安好心,女扮男装,不过是障眼法。皇上……皇上很喜欢她,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谁的劝也不听。”赫连夜痛心疾首,再这样下去,秦国危已。 虞燕来无法想象元胤会爱上其他女子,“她……她长得很美吗?”她见过吴铭,知道她那时是个英俊少年,让府上的婢女脸红心跳。 赫连夜叹气,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艳绝天下,无人能及。” 虞燕来黯然失神,连赫连夜都赞叹不已,想必真是个大美人,她该怎么办?不,这只是她这一世的考验,她一定会赢,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只要没有吴铭这个人,元胤就是她的。想要这个威胁永远消失,只能让她死!这一世,谁也别想挡她的路,她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沮丧多日,宴长宁才恢复了些元气,让小丫头将箜篌搬到窗下,弹奏曾经熟悉的小调。正午送饭来的是个眼生的丫头,宴长宁细看之下才发现是虞燕来。她摆好饭后立在一旁,用一双愤恨、惊叹和害怕的眼睛打量她。 碧荷见她不是平日里送饭来的丫头,神色又古怪,说:“你到外面等着,夫人用完之后,我自会叫你。” 虞燕来费尽心思混进来,不会只看她一眼这么简单,顺势点了碧荷的穴,将人放在榻上,关了门后对宴长宁说:“识趣的别嚷。” “虞姑娘今日来有何事?我洗耳恭听。”宴长宁说。 “想不到真的是你!”虞燕来怒火中烧,扬手扇了宴长宁一巴掌,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 听到响动,守在门外的婢女敲门问道:“夫人,出了什么事?” 宴长宁猝不及防,被虞燕来扇了一耳光,捂着右脸说:“无事,送饭的丫头不小心打碎了碗。”虞燕来不领情,冷哼一声,坐在凳子上愤恨的看着她。 “虞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是夏季,屋内备有冰盆,她用帕子包了冰块敷在脸上。 “你好深的心思,好高深的计谋,真是好手段纳!”虞燕来咬牙狠道。 宴长宁笑道:“要是虞姑娘想多说会儿话,还是小声些。你在恨我抢了元胤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对他并无情意,不然我也不会费尽心思三番五次的逃走了。” 虞燕来并不信她这套说辞:“呵呵,你会逃走?不过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在邺国做细作有什么好?跟着皇上,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用再受苦了。皇上这般龙姿凤章的人,你会不动心?” “原来虞姑娘是这么想的。”宴长宁喝了口茶,“我是邺国人,无论我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不会背弃我的国家,更不会因为情爱抛弃理智。更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虞燕来不信:“有心上人了还到邺国来?不过呢这世上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真心所爱之人的例子多得是,不缺你一个。” “姑娘当时对我说,希望这一世嫁自己所爱之人,我也一样,希望嫁自己所爱之人,希望能一起白头到老。我之所以来秦国,无非是想保住最亲的人,也想保住自己所爱的人。我有一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他就对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娶我。后来邺国动荡,外敌入侵,他就上战场了。我所做的一切一部分是为邺国,一部分是为他。”宴长宁敷着脸,慢慢说道。虞燕来下手真狠啊,这冰块都止不住脸上*的痛感。 “呵呵,你这个样子他还会要你吗?”现在谁不知道秦帝元胤被邺国妖女迷住,对她百般宠爱。“你现在除了嫁给皇上,别无选择。” “难道虞姑娘以为,我和元胤之间有了什么,就一定要嫁给他吗?绝不会!”宴长宁果决道,“他困住我的人,也困不住我的心,我迟早会离开这里回邺国。我不会喜欢一个强迫我的男人,更不喜欢霸道的男人。也许他以为他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他看中一个女人,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占有,认为自己看中她是她的天大的福气,他错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宫。现在我也没想过会和我心里的那个人长相厮守,回邺国我有别的打算,换个名字,换个身份,换一种活法。” 虞燕来脸上浮现冷凌凌的讽刺的笑容,想不到这个古代人的想法比自己还先进,她知道自己穿越之后,努力遵循古代的一切,她也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唯美,但并不认为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能做到,更何况现代养小三出轨的那么多。“你是邺国养的杀手,如果能用你换取利益,邺国的上官们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你。更何况现在传得沸沸扬扬,你可以扰乱秦国,一开始你不也抱着这样的打算靠近皇上的吗?” 宴长宁倒出帕子里包裹的冰块,拧干水说:“我并不是血影卫,更不是邺国养的杀手,邺国还不至于沦落到用女人换和平的地步。我的目的只是杀楚国的那两个人,破坏秦楚两国结盟。至于你所说的那些,我有想过,但我不认为我能拿下他。元胤不是个没有理智的人,外面传成什么样我不清楚,至少他对我是什么样子我明白。如果他真是为色所迷的昏君,虞姑娘还会欣赏他吗?” “姑娘真是大义凛然让人敬佩啊!”虞燕来拱手拜道,却是冷冰冰的语气,“现在你已经做到了,整日与皇上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你会不动心?如果说你现在没有其他想法,我一百个不相信。” 宴长宁说了这么多,也懒得解释,“我明白,在姑娘眼中我说什么都是掩饰,都是借口。不过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呢?真是浪费口舌。” “你自负美貌,但以色侍君,岂能长久?你无名无分的跟着皇上,等他厌弃你时,他只会像破鞋一样丢掉你。我读过一个故事,一个相国府中的小姐,爱上了一个穷书生,并与他私定终身。穷书生许诺,只要自己高中,就到小姐府上提亲。你猜结果怎么着?”虞燕来讲述着她上一世从出本中学来的故事,她并不相信宴长宁的话,企图用自己所知的大道理劝服宴长宁。 “许是穷书生高中了,也如约上门提了亲,两人成了亲。但日子久了,那股子新鲜劲也过了,然后穷书生开始嫌弃小姐了。书生会说他们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名不正言不顺,小姐当时与他私定终身,想必家教不好,不自尊自爱,私德败坏,这种人不是良配。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宴长宁笑道。这种故事虞燕来说前半段时,她就猜到后面的结局了。 第47章 金蝉脱壳 “既然你知道结局,也该明白这个道理。等你色衰之日,就是你宠爱消失之时。既然你想回邺国,就趁早回去。”虞燕来步步引导,“也许你认为你会是那个特例,但诸多事实告诉我们,没有谁会例外。” 宴长宁打量了四周,无奈道:“如果能走的话,我早就走了,何必继续待在这里?” “如果我帮你呢?”虞燕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难办的事,除非那人没尽力。 宴长宁笑道:“如果虞小姐能帮我离开这里的话,我感激不尽。不过我先提醒虞小姐一句,如果被发现的话,只怕你更得不到元胤的心,更或许他会怪罪于你。第一次,我点了丫鬟和影卫的穴连夜离开,第二次,我易容成府上的丫鬟混出赫连府,第三次,我劫持了章神医,第四次,邺国的人来救我。我唯一成功的一次是易容成府上的丫鬟,不过造化弄人,我在剑门打探消息时被发现,又被抓了回来。不知小姐有什么高招,可以躲过元胤的耳目。” 虞燕来的确想说易容成这里的一个不起眼的丫鬟逃走,但吴铭试过之后都没成功,只能想其他办法了。她有些懊恼的坐下,双手撑着头努力的想法子。 “如果小姐想到了,就小声告诉我,这里到处都是元胤的人。”宴长宁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 虞燕来登时来了主意,“你我身量差不多,你易容成我的样子出去,没人敢拦你。” “虞小姐,如果被发现的话……” “你该不会不想走吧?”虞燕来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她心中有另外的打算,如果她能坚持到晚上,她就能心想事成了,“无论成不成,后果我担着。” “如此,就多谢虞姑娘了。”宴长宁拱手拜道。 宴长宁打开梳妆的匣子,开始在虞燕来脸上描画。不多会儿,虞燕来的脸逐渐变成宴长宁的模样。宴长宁脱下身上的衣裳,为虞燕来穿上。“可以了。” 想不到吴铭的易容术这么高明,看来自己这辈子还有得学。“你的手果然很巧,若是我的话,弄不出这么逼真的妆容来。” “虞小姐小声些,隔墙有耳。”宴长宁提醒,“如此我先走了,虞小姐万事小心。”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宴长宁收拾了碗筷放进食盒,开了门退出去。她出逃多次,从容的离开瑶光阁。回到虞燕来的住处,按照她说的,从抽屉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找了个借口出府。 虞燕来坐在梳妆台前,耐心的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上辈子和这辈子,她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脸,完美无缺,如果自己有用这张脸就好了,她就能得到自己求而不得的一切。 “夫人和虞小姐说的就是这些,之后夫人偷偷和虞小姐说了什么,奴婢就没听清楚了。后来虞小姐走了,夫人仍在房内。”碧云回禀道。她一直躲在房外的墙角下,听她们说话。她听觉灵敏,记性好,等到虞燕来走后,将所听到的到宗正阁说给元胤听。 “有人跟着虞小姐了吗?”元胤问道。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必定在密谋什么事。上一次她逃走,不就是易容成贴身丫鬟走的?这段时间足够了。 碧云语焉不详:“奴婢不知……” 离开赫连府,比宴长宁想象中的容易。她照旧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打扮成农家男子,朝东边走,绕一圈回去,总比往西自投罗网好。 第46节 碧荷醒过来,诚惶诚恐的看着虞燕来,虞燕来现在是宴长宁的模样,她哑着嗓子说:“你醒了?” “夫人,您……”碧荷听着声音有些奇怪。 “我刚才不小心喝了热水,嗓子烫了声音就这样了。”虞燕来说,“你让厨房晚上送些冰糖雪梨过来。” 碧荷心里奇怪,应了声是。她之前无缘无故的睡着,夫人又烫伤了嗓子,难道那个送饭来的小丫鬟有问题?她想着,到瑶光阁管事那里回了今天发生的事。 “夫人往雒阳方向去了,现在还未出黑水。”瑶光阁的影卫已熟知了宴长宁逃走的各种手法,自从那名可疑的婢女离开瑶光阁之后,他们一直派人跟着,不出所料,果然是宴长宁。 元胤想了一阵,说:“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宴长宁想起上一次的事,心中犹疑不定,必须找大夫看看,确诊之后才有底。黑水在秦国最偏远的西方,沿途皆是荒山茂林,出了黑水城之后,甚少看到村落和集镇。她如今没有马,只能步行。 靠在树下歇息,已听到跟来的马蹄声。也是了,现在瑶光阁守卫森严,虞燕来混进来怎会瞒过元胤的眼睛。 “回去吧。”元胤伸手拉她。 “你就不能放过我?”宴长宁无奈。 “你这话听着可笑,为什么放你回去?” 也对,她虽不受宠,好歹也是邺国公主,至少能作为交换的筹码换些东西。不想束手就擒,却发现使不上劲儿,她这才察觉自己的武功被封了。原来如此啊,元胤做事怎能不周全? 夜幕降临,瑶光阁已点了灯,虞燕来用了晚膳,跪坐在镂空的木窗下的苇席上,不安的看着大门处,都这个时候了,元胤怎么还没来。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拨弄眼前的蜡烛。 “虞姑娘,您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了。”赫连诚亲自来请虞燕来回去。 虞燕来站起来,故作镇定道:“什么虞姑娘?本夫人是吴铭。我难道不是一直住这里吗?皇上呢?皇上怎么还没来?” 赫连诚未撕破脸,说:“皇上已将夫人找回来了,虞姑娘不必再做戏。夫人回来之后该歇息了,请您回自己的地方吧。” 虞燕来的脸瞬间僵住,看到元胤和一身男装打扮的宴长宁走了进来,她面上的伪装一点一点破碎,露出最真实的面貌,尴尬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虞燕来的伪装被无情的撕碎,她手中的簪子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响,所有的羞愧都变成恼怒:“都是你设计我的!你存心挑拨皇上和我之间的关系。吴铭,你好深的心机呐!” “我当时说过,这个法子并不保险,瑶光阁的守卫森严,你混进来本就蹊跷,兴许,他们将你当成了邺国的血影卫了。” “狡辩!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吴铭,我不会放过你的!”虞燕来无颜在此待下去,放下狠话之后夺门而出。 元胤并无任何指示,瑶光阁的下人战战兢兢,担心自己受罚。 宴长宁依旧是一身布衣,梳着男子的发髻,枯坐着不说一句话。 “对不起。”元胤道歉说。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做的一切为了秦国,我不过是你手中谈判的棋子。”站在各自的立场,他们都是对的。她要逃,他要留,不过是看哪边技高一筹。 元胤见她误会自己话,并不解释,只让婢女们服侍她梳洗用膳。元胤没有发火,众人如得大赦。 回到宗正阁,元胤回想着宴长宁白日里说过的那些话,思考着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是血影卫,她的青梅竹马是卫振廷,还是另有其人?也许自己以前,真的做错了。 第五次失败,宴长宁并未气馁,只要再想想办法,一定可以逃出去。她连命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放不下? 早早的起了身,用了早点在院子里遛弯,新来的丫鬟伺候她的时间不长,今日见她一反常态,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宴长宁并不让她们走,如今她是甩不掉这些尾巴了。 往小八的食盒里添了些粟米,小八眼睛瞪得溜溜的,很快凑了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宴长宁的手指,叫着夫人是好人。 “不许乱叫。”宴长宁佯装生气,敲着它的绿嘴说。 小八是只绿鹦鹉,一身绿色绒毛毛,长得很胖,很是可爱。平日里喜欢跟在宴长宁身边,听丫鬟们叫她夫人,它也跟着叫。宴长宁这会儿批评它,它不服气的又叫了几声。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只八哥都欺负到我头上了。”宴长宁叹气,坐在亭子的回廊里往池子里仍鱼食。各色锦鲤抢着为数不多的鱼食,宴长宁又撒了一把,“还是水里的鱼儿乖,给什么就吃什么,绝不胡言乱语。”各色锦鲤抢完鱼食之后朝各处散开,如果她能变成一条鱼从水里游走就好了。 天气日渐炎热,赫连府各处草木越加丰茂,百草亭中,元胤正与章敬下棋。四处花木围绕,又有两棵茂盛的松树遮阴,还有潺潺的流水,是最好的纳凉消闲之处。 章敬问道:“现在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多,你打算怎么处置吴铭?” “接她进宫。” “首先,你得过霍夫人这一关;其次,人家姑娘不愿意,你也不能强迫她是不是?” 元胤默然,这两条都不好处理。 章敬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前前后后,吴铭跑了有五次了吧?”他不理会元胤越来越冰冷的脸,继续道:“我看你们没可能,你也清楚吧。既然你知道,就不能强迫人家姑娘是不是?你是男人,当然不知清白对女子有多重要,她会跟着你才是怪事。我活了这岁数,见过的人多了,看人向来很准。吴铭这丫头倔得很,她可不会因为你有权有势有才有貌,又*于你而跟着你的。” “我会负责。”元胤说,“她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一如既往的霸道,不容商量,这个毛病他是改不了了。 “照现在的情形看,她除了嫁你之外,没别的路走了。不过你口口声声说要负责,就拿出诚意来。要真负责,就光明正大的娶她进门。你是皇帝,这该有的礼数还得有,一样都不能少。要不是你先下手,我还想让她嫁给我孙子呢。” “只是……我连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都不清楚。”元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恨讨厌我。”同时给了章敬一个别惦记他的人的眼神。 “这倒是大实话,谁会喜欢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的男人?不止脸臭,脾气也臭。你过去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如今又想谋夺邺国,她喜欢你才是怪事。”章敬不客气的说了句大实话。 元胤斜睨章敬一眼,问:“我有那么差劲?” 章敬知他的脾气上来了,立刻打住,打太极说:“这个嘛,你那帮臣子最清楚,不过他们不敢说实话。”他望了望天,太阳已升得老高,树影快住不住树下的石凳石椅。 “要负责就得拿出诚意来,这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不能给她名分,或是空虚诺些不实际的东西,这些借口我看话本的时候看得多了。别说真爱不在乎名分,这些都是假的,谁不知道这世间的人最在看中的就是名分?人家姑娘不清不楚的跟着你,被世人非议的是她,被骂的人也是她。你呢,他们只会说你风流。你若不要人家了,她还怎么活?”章敬教训他说。 “这些我都明白。”元胤点头,十分赞同章敬的话。 “不过吴铭到底什么来头?我看她不像血影卫。她性子虽然野了些,但礼教还是很好的。我看她行为举止,家境应该很好。”章敬猜测说。 他安排到邺国打探消息的那帮人也该回来了,也许过几天就知道了。“估计过几天就有消息了。” “唉,我现在觉得我帮你封住她的武功,是助纣为虐。”章敬摇头说。 第47节 元胤看了章敬一眼:“既然都做了,何必事后再做好人?”章敬默默无语,不过他上了贼船已经下不来了。 “我担心她一个人闷得慌,你到瑶光阁陪她说说话吧。她现在……也不愿见我。” 章敬乐得做这个月老,答应道:“好,老夫就帮你走一趟。”他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得意得大叫:“哈哈,赢了!” 元胤眼神中带着笑意,却冷道:“是吗?”他执一枚黑棋,放在角落的位置,瞬间扭转了局势,反败为胜。 第48章 屡败屡战 章敬气得跳脚:“真不会做人!”想不想自己帮他说话了?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有求于人,姿态就该放低些嘛。元胤收了棋盘和棋子,心情颇好的抱回宗正阁。 宴长宁午睡刚醒,碧荷就说章神医来了。 “章神医能进来?” “主上让他来和夫人说说话。” 也对,如果没有元胤的允许,章敬怎么能来?难不成元胤瞧出了端倪,让章敬来试探?或者,章敬是来当说客的?“请神医到花厅等着吧。” 宴长宁如今没有簪子等能被当做武器的首饰,她的发髻梳得简单,并无复杂样式,不过小半个时辰梳妆打扮好了。 “神医今天怎么来了?难道不怕我再劫持您一次?”宴长宁见到章敬,第一句说的便是这话。 章敬一愣,捋着胡子干笑道:“不会。”他当然知道宴长宁的武功被封,如今只是只被拔了爪子的小猫,伤不了人。 宴长宁跪坐在苇席上,为他倒了一杯绿茶:“听神医这么说,我武功被封,是神医的杰作了?”章敬不接她的话,只呵呵的干笑。 “我如今武功被封,也没伤人的本事,元胤让你来,定是有话要说,您老就直接说吧。” 章敬听着宴长宁幽怨的语气,调侃道:“我怎么瞧着你活像被卖到山里的小媳妇儿?不是愁眉苦脸就是一脸委屈。” 宴长宁突然一乐,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看到章敬这张笑容和蔼的脸,又消沉下来,质问他说:“你就是元胤的帮凶。说吧,你用了什么法子封了我的武功?” “唉,姑娘家打打杀杀的不太好。”章敬胡乱找借口说,“我这是为你好。” “你要真是好人,就把解药给我。”宴长宁步步紧逼。 章敬笑了笑,转移话题说:“我看你现在过得挺好,非得闹那么僵?逃了五次还不死心。我看东方……元胤待你也很不错啊,现在外面关于你和他的是已经传遍整个大洲,邺国皇帝为了两国邦交,到时候一定会让你嫁到秦国来。我认识他这么久,只见过他对你一人上心。” “我不喜欢他,更不会嫁给他。”宴长宁否决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以为,我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元胤?邺国可不是秦楚两国,礼教森严,让女人从一而终。”她说着自欺欺人的话,卫风已经死了,他是她心里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现在提起还会隐隐作痛,仿佛回到揭穿他们虚无的青梅竹马情谊的那一刻。 章敬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反驳,叹气道:“丫头,你何必执迷不悟?” “我不会喜欢一个强迫我的人,他别想用任何东西困住我。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皇宫一步,真有那一天,我宁愿死。”宴长宁坚定说。她向来果决人,能绊住她的东西少之又少。上辈子她可以以卵击石反抗莫擎天,这辈子也同样可以。她死过一次,重生后虽然惜命,但也不惧怕死第二次。 “唉,你也是死脑筋。”章敬叹着气说。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宴长宁接口说。 一时间,一老一少都不说话。章敬看了宴长宁好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劲。宴长宁心中疑惑,问道:“老先生为何这样看着我?” 章敬犹豫着问道:“你最近可有身体不适?天葵可还正常?”说着就要为她把脉。 宴长宁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她前几日刚好,不可能是那事,章敬为何问这个?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挪开,说:“从小到大,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月事也很准,前几日才完呢。”这种羞于启齿的事,她说着就脸红了,却心如擂鼓。 宴长宁遮遮掩掩,章敬反倒起了疑心,笑道:“看一看又有何妨,又不碍事,有些病是早治早好。” 宴长宁突然笑道:“有什么可看的,我本就没事。倒是神医为何要执意为我诊脉?别没病都诊出病来了。您老就别劝我了,我不会嫁给元胤的。碧荷,送章老先生出去吧。” 章敬被碧荷请了出去,宴长宁只觉头疼,难道她真的怀孕了?葵水几日前才完,怎么会怀孕?章敬医术高明,他一定看出什么了。不然他怎会问那些问题?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章敬还欲说话,已被宴长宁不客气的赶走,心情郁闷的回到药堂,这丫头一定有事。 日落西山,晚上的热气还未消散,屋里闷得慌,外面又热,宴长宁用了晚膳,赤着双足站在池子边的台阶上。经过一天的暴晒,冰冷的池水也有了丝丝温度,宴长宁看着一池冰水,思绪飘回刺杀孟玄那一日。一个多月前离开剑门府,元胤带着她从水道离开。 赫连府中的水引的是黑水河的活水,各处皆有引水口,让整个府的水能汇流贯通。之前为了打探消息,她已摸熟了赫连府各处的布局,水流也一样。还好瑶光阁背后是花园,再往北走一段就是黑水河,那里有一个引水口。 元胤会用这个法子,想必已将各个水口锁上了,现在她身边没有撬锁的工具,想着也是心烦。不,不试一次怎么知道。如果章敬真的发现了端倪,告诉了元胤,她更没法脱身了。 “夫人,您上来吧,这池子水深。”碧荷看宴长宁的模样都快吓哭了,要是她突然想不开跳下去了怎么办? “屋里太闷,我就出来吹吹风。”宴长宁对碧荷和碧雪说,“你们要再往前一步,再多说一句,我就真跳下去了。” 被宴长宁一番威胁,碧荷几个再也不敢往前一步,再多说一句。碧荷模样纠结,无可奈何的站在岸边等她。 宴长宁双足浸在冰冷的水中,脑子也飞速的转起来。幼时她听过皇宫传闻,后宫有孕的嫔妃摔一跤或落水之后,孩子就没了。对不住你们了,如果有什么怨气,日后就撒到她头上吧。 刚往台阶下迈一步,身体就被横抱起来。“天热水凉,还是回屋歇息吧。” 宴长宁不说话,忐忑不安的揪着衣襟,难道章敬已经说了? “算了,你歇着吧。”元胤想了许久的话,仍未说出口。他刚才站在树荫下,远远的看着她站在台阶边,双足浸在水中,一身白衣似会乘风而去。而之后,他看到她准备扑向水中,似有心事。今天章敬和她谈了什么? 又做梦了,梦里自己被毒瞎的双眼逐渐复明,却始终看不清楚那人的脸,那人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让她觉得莫名的害怕。醒过来已是子时,梦中的困扰和痛苦仍萦绕在身边,既然重活了一世,就不能重蹈覆辙。无论是莫擎天还是元胤,都不能困住她。 宴长宁点了碧荷和碧雪的昏睡穴,拔了碧荷头上的飞燕铜钗藏在怀中。她换了一身深色衣裳,开了门出去。这几日来她已熟悉了影卫新的布局,只要她够快,往偏处走一定不会被发现。虽然武功被封,但她仍手脚灵敏,轻手轻脚的绕到假山后,这里是影卫监视的死角,宴长宁在漆黑的夜中潜入水下。 黑水河的河水果然名不虚传,被冰冷的水包围,宴长宁全身一颤,憋着一口气咬牙往水口处游去。铁栏上只有三把锁,宴长宁用铜钗轻车熟路的打开锁,离开了这里。水道边无人,她得以游到水面换气,看清周遭的情况后,凭借记忆往黑水河边游去。 水下,她的四肢逐渐变得冰冷,下腹如刀缴一般的痛。宴长宁拼着一口气,终于到了出水口处。所幸她运气好,赫连府各处的水道管控并不严,各处闸口只用一把锁锁着,她当年好奇跟着九龙城里的三教九流学过撬锁,很轻易的就将锁打开。 上岸之后,宴长宁全身无力,躺在岸边的草地上歇息。月朗星稀,天河清晰可见,还有流星飞快的划过天空。小腹又开始痛了,她全身开始抽搐,过了好一阵才慢慢恢复。 捡了一根木棍,宴长宁拄着往西边走。夜风吹来,夹杂着燥热的气息,宴长宁一个激灵,好冷。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一户人家。宴长宁敲开了门,送上一小块碎银子才堵上了主人骂骂咧咧的嘴。 她买了女主人的一身干衣裳和火石,道了歉后又离开。这里不能久留,也许往西是不成了,还是去南边,也许她能找到困住她许久的谜题。 启明星从东方升起,宴长宁看到了村落。她临走之前,带了虞燕来三日前给她的银子和两个玉镯子。在村里要了早饭吃,用身上所有的银子换了一匹骡子,朝南方去。捡小路走,沿途没有跟踪她的可疑人,只要离开了秦国,元胤便再也拿她没办法了。 第48节 胃里翻江倒海,宴长宁突然四肢冰冷,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险些从骡子上摔下来。好不容易勒住缰绳,她才停下来走到一边,扶着松树呕吐不止。只觉胃和胆汁都吐出来了,才躺在一边大口喘气。恢复了一点儿力气,用水簌了口,嘴里才没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宴长宁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牵着骡子走了一段路,腹中空空,幸好早晨走之前买了几个粗面馒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喝了一口水才咽下,无奈现在急需补充体力,只好将就着吃了。心中的疑虑必须得到证实才可以,她牵着骡子往南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当了一个镯子,拿了银子后问了医馆的所在,才朝西南角的医馆方向去。 早晨,瑶光阁中之人已发现宴长宁不见了,她悄无声息的走,没有任何人发现,阁中之人甚至不知她从什么地方离开,她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元胤没急着责罚下人,召见影卫问了昨夜的事,众人摇头,均没发现异常,不过影卫中的防风不知去了何处。 所有影卫皆经过精心挑选,不可能混进他国间隙,“你们仔细找找,看他可有暗号留下。”他不信吴铭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影卫被元胤调去找人了,他下令封锁整个黑水郡,已备好人准备亲自出马。迎面遇到一位身着玄色锦衣,带了帷帽的女人。 “不许去!”严厉的声音里夹着愤怒和失望。 “母亲。”元胤拱手行礼说。霍夫人待他恩重如山,他敬霍夫人为母,一直称她为母亲。 来者摘下帷帽,她保养得宜,仍可见当年风华,只是脸上的伤疤让她平添了让人敬畏的威仪,多年的宫中历练,造就她不怒自威的气场。“既然皇上眼里还有老身这个母亲,就听老身一句劝,让那邺国女子离开。否则的话,她只有死路一条,老身决不允许有居心叵测的人在皇上身边,更别提一个邺国细作!” 元胤当然相信霍夫人的话,她有手段有谋略,要杀一个人太容易。“母亲说得是。” 霍夫人语气坚决,说道:“你想要秦国国内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邺国和楚国的都不行。皇上登基多年,比老身更清楚人心难测,为了秦国江山,皇上也不该执迷不悟。”能让元胤失去理智也要留在身边的女人,一定不能留在这世上。 宴长宁问了路,好一阵才找到街角的医馆,医馆并不大,房屋也破旧,加上天气炎热,医馆并无病人,只有一个打盹睡觉的小童子和一个正摇着蒲扇看医书的中年大夫。 宴长宁将骡子拴在医馆前的石柱上,迈步走了进去。童子被蚊子咬醒,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看到今天来治病的第一位病人,热情的迎了上去。见她是个美貌村妇,不由多看了两眼,嘴上更热情了:“大姐,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宴长宁瞥了他一眼,说:“有些风寒,但又觉得不像,想请大夫看看,麻烦小哥带路。” 小童子也是个有眼色的,听了宴长宁的话,忙领她进大堂。中年大夫姓黄,见到宴长宁来让她坐在对面:“请问小娘子身体何处不适?有何症状?” 宴长宁犹豫着说:“说不清楚,大夫给看看吧。” 第49章 后退一步 黄大夫的手指搭在宴长宁右手腕的脉搏上,全神贯注的诊脉。宴长宁不安又耐心的等着结果,一刻钟后问道:“如何了?” 黄大夫收回手:“小娘子已有一月余的身孕了,既然明白自己的身体,就不该在水里泡那么久。还好你底子好,腹中胎儿尚且健康,喝些驱寒药就没事了。” 没确认之前,宴长宁一直心存侥幸,黄大夫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不相信的问道:“怎么可能,十日前我的月事才完,大夫是不是诊错了?” 黄大夫十分很定,道:“老夫行医多年,不会有错,小娘子你的确怀孕了,已有月余。你最近是不是嗜睡精神不振,心烦气躁偶尔想吐?这怀孕期间也有来葵水的可能,不必惊慌。” 宴长宁泯唇不语,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能不能回邺国还是未知数,未免夜长梦多,只好快刀斩乱麻了,这个孩子不能留。 “小娘子,怀孕是喜事,你为何如临大敌一般?”黄大夫不解道。 “大夫,这孩子我不能要。你有没有法子帮我流了这孩子?”宴长宁心有不忍,仍下决心说。 黄大夫认真打量宴长宁一阵,长得这么好看,身段又妖娆,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遂呵呵笑了几声,略带鄙夷的说:“这些年我见过的夫人姨娘们知道自己有孕后都高兴得不得了,更别说是那些不能生育的。你到好,竟然狠心的杀自己的孩子。” 看着这小娘子的模样气度,也极有可能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小姐,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又羞于启齿,只能自己偷偷的来诊脉,又或是高官富商家里的小妾偷了人,结果珠胎暗结,为了不被发现,只得出此下策。想到这里,黄大夫看向宴长宁的眼神多了几分鄙视,他开药流了这孽障也不算做坏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所有的恶果也该由她一人承担:“我已经想清楚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我不能要,大夫开药吧。” “这事有损阴德,我看……” “这些银子够不够?”宴长宁将当镯子换来的钱放在案上。 黄大夫见她心意已决,说:“既然如此,方子我就开了。不过提醒姑娘几句,这药是三分毒,流产损伤身体,一碗灌下去,可不止流了胎儿这么简单,也许会留下病根,一辈子都无法再孕,你可要想清楚。” 宴长宁果断道:“我想得很清楚了,大夫不必多言。” “老夫还提醒姑娘一句,这小月千万要养好,否则会落下终身病根。”黄大夫挥笔写好了方子交给伺立在一旁的童子,说:“长安,照方子抓药,熬好了给这个小娘子端来。” 章敬思量着宴长宁昨日的反应,她的脸色怎么看怎么不对,这事必须和元胤说说才是。他到宗正阁时,就见霍夫人脸色铁青的训斥元胤,而元胤负手立于窗前,不知反应如何。“霍夫人。”他朝霍夫人行了一礼。 霍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一阵,元胤无任何反应,她无奈的叹气,章敬来打破了沉闷的氛围,遂点头道:“章神医。” 章敬也知霍夫人来此的目的,但此事重大,仍决定说出心中所想:“东方吶,我昨天瞧那丫头有些不对劲,想再去确认一次,你看?” 元胤冷道:“她已经逃了。” “这……”章敬结巴道,他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章神医有话要说?” 元胤终于回了头,章敬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吓得便说了实话:“这……我看那丫头八成是有了,昨天问她的时候她还顾左言他的,不让我诊脉。”他说着话,看了看霍夫人,又看了看元胤。 元胤脸上的冰逐渐融化,快步走到章敬身边问道:“你说什么?” 章敬被他的神色吓一跳,说:“那丫头估计已经怀孕了,不过我还得把脉之后再说。” 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走吗?元胤想到。 霍夫人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她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元胤登基多年一直没有子嗣,为了江山社稷,这些年她一直劝元胤选人进宫,无奈元胤不听。现在他有了子嗣,但为何是个邺国女人? “属下防风,求见主上。” 是昨夜失踪的影卫,“进来。” “夫人在扶杨镇的黄氏医馆,已经开了药……事关皇嗣,还请主上亲自走一趟!”防风回道。 元胤面色阴寒,也不理霍夫人,说:“带路!” 宴长宁等了一个时辰,问道:“过了这么久了,还没好吗?” 黄大夫也觉蹊跷,放下手中的医书:“老朽去看看。” 长安倒在厨房的地上,手里还拿着配好的药。黄大夫检查之后才知他被点了穴,亏得他是大夫,有解穴之法。长安醒后,黄大夫问道:“你怎么倒在地上了?” 第49节 长安挠挠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倒下了。” “你煎药吧。”黄大夫也觉蹊跷,但没多说话。 宴长宁心中怀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长安平日里就知道偷懒,竟在熬药的时候睡着了,要不是我进去一趟,药罐子非烧坏不可。小娘子,对不住了,这药得重新熬,你再等等,我不多收你药钱。”黄大夫恨铁不成钢的说着长安。 宴长宁刚来时,那名叫长安的小童子就在捡药的时候睡着了,因此也不怀疑黄大夫的话:“那我再等等吧。” 防风带路,元胤亲自带了人马朝八十里外的扶杨镇赶去,快马加鞭,扬起一路烟尘。 “那姑娘如何?”元胤已经走了,霍夫人问章敬说。 “啊?”章敬不解。 霍夫人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元胤,想先探探章敬的口风:“你见过那邺国女子,说说她吧。” 章敬捋着胡子,肯定道:“模样是顶好的,万里挑一的美人,性子也好,怪讨人喜欢的,和东方……皇上也相配。不过她倔得很,拔刀杀人的时候怪吓人的。” “皇上如何会看上她?”霍夫人问章敬,也在问自己。 “这个嘛,不好说,兴许是缘分吧。”章敬说。他是男人,当然清楚男人的脾性,元胤再冷清也不过那样,为色所迷罢了,不过在霍夫人面前,他不敢说真话。也不知追不追得回来,第六次了,小丫头的心不是那么好得的。 “我得见见她才好。”霍夫人不甘的语气中带着妥协,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宴长宁跪坐在案几前,手试了试碗的温度,已凉得差不多。两世都害死自己的孩子,也许以后她再也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元胤已冲进医馆,直奔后院而来。宴长宁已喝了几口,他拔下固发的簪子,击碎她手中的药碗。瓷碗的碎屑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宴长宁看到一地的药汁和碎屑,扭头就看到煞神般的元胤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元胤的长发批散在背后,部分散落在胸前,他脸色铁青的横抱起宴长宁,剜了黄大夫和长安一眼,说:“我夫人最近举止反常,才会有此举动。你们要敢胡说八道一句,小心你们的命!” 黄大夫活了六十多岁,还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男人,被他的眼神吓得不敢大口出气,还是长安反应敏捷,知道这位大爷他们惹不起,忙说道:“不敢不敢,小的绝不会乱说。” 元胤一路抱着宴长宁离开医馆,知道她经不起颠簸,派人雇了一辆马车。元胤担心她做出自损之事,点了她的穴,让她安分的待在马车内。 宴长宁靠着车壁,听着车轮前进的声音,她费尽心思逃了一次又一次,又回到原点,心中不甘。只是这会儿她该怎么办?元胤已经知道了。 下午日落,一行人才回到赫连府。元胤刚扶宴长宁下马车,她就吐了一地,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回到赫连府,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瞧见了,他们知道这位身份不可说,也不敢指指点点,慌忙避开,在心里诽腹着。 虞燕来躲在树荫下,愤愤的看着宴长宁,暗骂了一声狐狸精。如果不是她横刀夺爱,元胤就是自己的了。虞燕来自认才貌双全,远胜吴铭那个无才无德的粗鄙女子,为何元胤就不多看自己一眼? 瑶光阁中,婢女们见元胤的脸色阴晴不定,恭敬的跪在一旁。元胤专注的盯着宴长宁的肚子,大手放在她的腹部,好似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回来之后,宴长宁一直沉默不语,靠在引枕上发呆。 “皇上,章神医来了。”一名眼生的婢女回道。 “请他进来。” 再次踏入瑶光阁,章敬摇头感叹。到内室之后,只见宴长宁愁眉不展,一只手握紧了拳头无处安放,另一只手惴惴不安的抓着她的衣襟。 “神医,你给她看看。” 章敬为宴长宁诊脉,元胤见他久久不说话,问道:“怎样了?” 宴长宁靠在元胤怀中,目光毫无焦距,心中忐忑不安。 章敬心中有了底,说:“母子平安。她喝得不多,对胎儿的影响不大,日后好好养着就是。这才一个多月,丫头又在冷水里泡了一夜,再迟一些只怕小的保不住,从今儿起得好好调理修养。”也亏得她底子好,前后逃了这么多次小的也无大碍。又对宴长宁说:“我开几张方子,熬好的药每天三次,一定要喝。你身子好,不过胎儿头四个月最脆弱,经不起你上蹿下跳的折腾。” 宴长宁不说话,只将手放在小腹上,只觉这里一片冰冷,不似有生命在此生长。她听过元胤的一些事,诸如他没有生育能力,诸如他好龙阳,为什么她会怀孕?后面章敬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靠在元胤怀中睡了。 “琉光,琉璃,琉珠,琉萤,从今以后吴夫人由你们伺候,务必要照顾周全。”元胤为宴长宁盖好薄被,吩咐四名刚到的宫女说。她们四人是霍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各方面十分出色。四人行事周全,颇有霍夫人的风范,此次让她们来黑水城,除了看住宴长宁之外,也是为了照顾好她,赫连府的人他不放心。 四人领了旨,开始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章敬被元胤拖到宗正阁问话,看到他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喜悦,忍不住问道:“她怀的真的是你的孩子?” “是。”元胤肯定说。一个多月前,那时他才将她从剑门带回来,南宫羽死后的雨夜,他心中隐藏多年的暗流破了一个缺口,那段时间一发不可收拾,算着日子,她就是那几日怀上的。 “也难得,你终于有后了。虽说她是邺国人,身份又低了些,但你也得快些给她一个名分。现在霍夫人来了……”章敬唠唠叨叨的,元胤打断他:“她还好吗?孩子什么时候出生?你说他将来会不会很聪明,会不会康健?” 章敬知他子嗣不易,宽慰道:“丫头的身体无大碍,看好她不让她跑就是了。也不知她昨夜在哪儿泡了那么久,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你的身体早已无碍,会有健康的孩儿,只是性子别随了你才好。” 他与霍夫人的父亲是相识于江湖的好友,也认得霍夫人。后来霍夫人在元胤十岁时请他进宫,因她怀疑有人毒害元胤。检查元胤的吃食用具等之后,才发现他被下了绝育的药,幸好是慢性毒·药,又接触不久,经过治疗后才恢复。 后来元胤年岁大了,宫里也安排了教引宫女教他人事上的事,也不知哪位宫中贵人有通天本领,将教引宫女换成一个染了脏病的妓·女,对年仅十三岁的元胤百般挑逗勾引。元胤敏感,闻到她身上混合着香气的恶心气味,当即便干呕不止,后来看到她那处长了肮脏的东西,恶心得吐了三天三夜,从此有了阴影再也不碰女人,十多年来伺候在他身边的只有太监,直到后来才好了些。 宫里唯一的嫔妃还是出身赫连家的容妃,也是元胤被下药算计之后才进宫的。宫里的阴谋章敬不懂,但元胤有了子嗣他也高兴。 第50章 改变主意 “她……会不会恨我?” 元胤患得患失,章敬只觉浑身冒鸡皮疙瘩,他看吴铭的反应,想必是恨的吧。“这得看你了,你除了哄之外,还得用心,知道不?哎,怀孕的女人,性子就像春天的天气,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你得有耐心。”还是以前那个吴铭好啊,性子活泼又爱笑,多可爱啊。 “我明白。”元胤应道,却是一筹莫展,他不知该怎么哄女人。 瑶光阁安安静静的,只有屋外柳树上的知了一声长一声短的叫着,霍夫人站在荷塘边,琉萤和琉珠恭顺着站在一旁回话。 “奴婢也不好说,还是夫人亲自进去看看吧。”琉萤说。 霍夫人这一日想了许多事,先决定进去看看人再说。 宴长宁昏睡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正头疼。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次,无论是举止谈吐,皆有大家风范。她估摸着环视一圈,这里的婢女,或多或少会些武功,而身边近身伺候的四个丫鬟,则抵得上宫廷禁卫。 琉光扶她坐下,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要不奴婢去请章神医来。” “不用了,只是有些头晕。”这会儿正怀孕初期,经常恶心干呕,吃不下任何东西。她现在的处境与上一世临死之前有何区别?难不成要在秦国重演一次。 琉萤进门来,在琉光耳旁说了几句。 第50节 “夫人,霍夫人想见见您。”琉光说道。 “霍夫人?”宴长宁惊诧,不过也在预料之中,“请她进来吧。” 霍夫人跪坐在宴长宁对面,一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量她。宴长宁为她倒茶,任她打量个够。 眼前的女子打扮素雅,因人瘦有体不胜衣之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明艳但不张扬。曾经听说她是心狠手辣的邺国细作,但霍夫人只觉她是纤弱的弱质女流。在宫中待了多年,也管过暗卫一阵,她识人无数,这个姑娘不像杀手。 “姑娘知道老身来此的目的,老身也不多废话。”霍夫人开门见山,她做事果决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当然明白,霍夫人来看看我这个邺国妖女长什么样。您的大名我在邺国也听过,您来这里,除了劝贵国皇上回头之外,也是来除掉我的吧。”宴长宁喝了一口牛乳,浓浓的腥味让人想吐,章敬说她现在必须喝牛乳补身体。 “一开始我的确这么想,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只要皇上喜欢,无论什么我都会帮他得到,更别提一个邺国女人。”霍夫人递上绢子,让宴长宁擦嘴。 宴长宁漱了口,平复了想吐的冲动,说:“夫人难道不怕我杀了元胤?到时候便宜了晋王。秦国好不容易安定了十多年,夫人也不希望秦国再次乱起来吧。” “不,女人一旦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不得不考虑更多。若你腹中的孩儿是男婴,将来便是秦国的太子。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不会这么做。”霍夫人是女人,她也了解女人。 “如此,霍夫人就想错了。我从未想过嫁到秦国,更没想过生下秦君的孩儿。现在邺国元气大伤,不会希望东方有一个强大的秦国。我作为邺国人,当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孩子困不住我,更不能让我改变主意。”据她所知,赫连太后最疼幼子晋王,一直希望晋王元泓登上皇位,这位晋王的才能比元胤差远了。 霍夫人心中泛起微澜,当年她也是这般年少轻狂。“老身佩服姑娘的勇气,因此老身很期待姑娘能否达成心愿。不过老身看姑娘并不像那种地方培养出来的血影卫,倒像世族贵女,老身很好奇,姑娘为何会到秦国来?但姑娘能凭一己之力破坏秦楚两国结盟,又成功迷住我国皇上,想来也是个聪明人。我向来坚信,只有聪明健康的女人,才会生下聪慧优秀的孩儿。一切未定之前,老身还希望姑娘保重身体,你担心的一切,都会顺利解决。” 她担心的无非是邺国安危以及自己的名声,未婚先孕,无论哪一国,哪个朝代,传出去都不好听。但这种事对皇家来说,本就无伤大雅,接进宫给个名分就是,她为什么那么怕?为什么总想激怒她? 宴长宁不知霍夫人想到了什么,心砰砰跳。再看霍夫人时,突然有了元胤长得像她的错觉。 “章神医说姑娘受了寒,这几日就好生调养,过些时日会接你进宫。老身就先告辞了。” 一样冷傲决然的背影,相似的容貌,霍夫人真的只是元胤的乳母这么简单?她没听到霍夫人有子女的事。想什么呢,秦国有秦国人操心。卫振廷回九龙城了,现在局面全变了,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们都活着,她努力了这么久也值得了。 琉璃端了安胎药来,看着宴长宁喝完了才退下。药苦难喝,吃了两颗蜜饯才去了满嘴的苦味。 “皇上。”守在门口的婢女见到元胤来行了礼。 琉光见元胤来,放下手中的墨锭,行了礼之后退下。宴长宁正写字,听到响动放下笔,退到离他五步之外。面对元胤,她不知说什么好。 “你还好吗?”元胤先开了口,他听说霍夫人来过了,也跟着赶了过来,她们的谈话他并没听到。“母亲她……没对你说什么吧?” “没什么,她让我好好养身体。”宴长宁拧着袖子说。 “对不起,我之前那样对你。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无论是你还是孩子,对我都很重要,我想你们都留在我身边。”元胤说道。他说得比平时慢,白皙的俊脸上浮现丝丝红晕。 宴长宁背过身去不看他,取下书架上的书本胡乱翻看。他们之间什么都有过了,但她做不到坦诚相对,更不会交出自己的心。元胤她看不透,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是冷血无情、深不可测的秦国皇帝,蛰伏在雒阳,随时准备伏击楚国和邺国。她怕自己万劫不复,最后摔得粉身碎骨。“你不用说那么多,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更不会和你回雒阳。” “为什么没有结果?他难道不是?”元胤让宴长宁直视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平坦的小腹,“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你的顾虑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帮你,至少你该信我一次。以后秦国不会与邺国为敌了,我向你保证。”他难得温柔,拥着宴长宁吻着她头顶的青丝。 宴长宁的头埋在元胤的胸膛间,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任何情绪。在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冰封的心开始破裂融化。但很快又将自己封印,重生一世,她不会对谁动情,也不会许一个人相守一生的承诺。元胤只是她命里的过客,过了这一段,从此便是素不相识的路人。 “元胤,你会后悔的。”宴长宁仰头在元胤的嘴角啄了一口。 元胤未如她所料的发愣松手,虽然身体一僵,却将她揽得更紧,低头吻住她的唇。“为什么不信我一次?”元胤认真的凝视她,宴长宁害怕,别过脸不看他。 “皇上,夫人该喝药了。”琉璃轻声扣门说。 宴长宁找着了借口,抹了眼角快流出的泪水,理了理衣襟退到一旁。 元胤的脸色也恢复了,说:“进来吧。” 宴长宁有孕,体内有寒气,章敬开了几副不同的药,有保胎的,有驱寒的,有调理身体的,每天在不同的时间喝不同的药。琉璃送上药,宴长宁端过一口喝了,元胤递上两块饴糖,“谢谢。” 午后,元胤陪宴长宁说话,宴长宁没精神,躺着听他说话。他说得最多的是国事、她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也许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丈夫和父亲,但这些她都不会见到。 她的小腹没那么冷了,章敬的药起了作用,元胤为她盖好薄被,轻轻的离开。一池雪水让整个瑶光阁在盛夏的天里都凉凉的,前夜她站在水边的石阶上,望着水池若有所思。带她离开剑门府,也从水道逃走的。“琉萤,你吩咐赫连管家将整个瑶光阁的出水口都用铁水浇上,进出水的口子留小一些。” 琉萤不解其意,仍照着去做。 暗卫将卫振廷的资料送到元胤的书案上,元胤仔细的翻看,问道:“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了吗?” 暗卫回答:“是,都在这里了,囊括他的一切。” 从小到大,事无巨细,一一罗列清楚。与他听说过的大同小异,少年天才,卫家最出色的后辈英雄。卫振廷这十七年中,唯一走得近的女子只有邺国皇帝养在宫外的女儿宴长宁。但宴长宁从小爱慕卫家的养子,另一位少年英才卫风。卫风娶了锦华公主后,她彻底失踪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半夜,宴长宁睡得正熟,梦中她迷迷糊糊的看到有黑衣人用迷烟迷倒了守夜的四名婢女。其中一个拿着明晃晃的刀走到她床前,似要杀她。 宴长宁从梦中惊醒,慌忙坐了起来。那人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他摘下面罩,用脸证明了一切。宴长宁会意,轻手轻脚的起来,胡乱的理了理头发,穿上外衣跟着黑衣人走。 卫振廷带来的人铺好了路,从瑶光阁出来,一路畅通无阻。宴长宁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害怕被发现。她现在武功被封,不能飞檐走壁。 好不容易离开赫连府,一群黑衣劲装的杀手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宴长宁见过这些杀手,忙挡在卫振廷面前。 元胤在高见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跳动的火光打在他脸上,让他冰冷的脸看起来更阴晴不定,冷声问道:“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如果不是吴铭挡在那人面前,他头一个杀的便是黑衣人中最鹤立鸡群的那个。 宴长宁只知道元胤在她身边安插了武艺高强的影卫,却未想到是最厉害的绝杀。卫振廷的人固然厉害,但不及对方人多势众。秦邺两国世代是宿敌,元胤不可能放过卫振廷,她不想为她死第二次。 看到宴长宁视死如归的神色,元胤冷声对宴长宁说道:“过来。”他手中的剑晃得宴长宁睁不开眼。 “那就要看皇帝陛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卫振廷将宴长宁挡在身后,他早将佩剑拔了出来。 卫振廷自幼跟着卫家人习武,五岁就进入皇家军营,后来外出游历,拜访隐迹名山大川的绝世高手。有他们的指点,卫振廷的武功自是不弱。论单打独斗,元胤定不是他的对手。但元胤并不是君子,有这么好的机会除掉邺国大将,他绝不会放过。 宴长宁忐忑不安,抽出卫振廷腰间的匕首,威胁元胤说:“放他走!” 元胤眼见着匕首离她的脉搏越来越近,说:“想不到朕用一个细作就钓出了卫将军这么大的鱼,真让朕惊喜。吴铭,你已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想死的话就尽快动手,别磨磨蹭蹭。”他软硬不吃,好似一切都威胁不了他。 卫振廷的身份被拆穿,也不躲躲藏藏,索性摘了面巾,拿回宴长宁手中的匕首,帮她擦了眼泪,笑道:“哭哭啼啼的,这可不像你。” 元胤看到卫振廷的脸后杀心更重,早就知道吴铭有个青梅竹马,看样子就是他了。“除了夫人,其他的一个不留!”元胤恨不得卫振廷立刻消失,反正他今夜是黑衣劲装的刺客装扮,被当成刺客杀了邺国也不能找他理论。 第51节 “慢!”卫振廷不紧不慢的出手制止,绝杀迫于他的气势不敢上前一步,“虽说你们人多,但我卫振廷未尝走不脱,但在下有一个折中的法子。既然我的属下落在皇帝陛下你的手里,我可用扣押的战俘和影卫做交换。” “卫将军倒是大方。”元胤泠然笑道。 “皇帝陛下意下如何?”卫振廷倒是不着急,耐心的等他回答。 “朕向来吝啬,这江山和女人更不会相让。”元胤看着泪流不止的宴长宁说,她到底都招了些什么男人? 第51章 计谋生效 “朕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女人也一样,她是邺国人又如何?”元胤说道,但他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不过看她对卫将军这么重要,如今落在朕手里,怎么说也得卖个好价钱是不是?” 卫振廷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皇帝陛下尽管提。”他在这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帝王面前没有一丝胆怯。 “当然。”元胤说,他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卫将军半夜夜闯赫连府,就想轻轻松松的离开吗?当赫连府是什么地方?”他盛气凌人,今夜不打算轻易放过卫振廷。 卫振廷却豪气的拿面巾擦剑,说:“一起上,还是单挑?”宴长宁听到他这句话破涕为笑,他还是当年策马扬鞭闯荡江湖的少年郎,傲气又不可一世。 半夜闹出那么大动静,大半个赫连府的人都出来围观。章敬听人说吴铭跟人跑了,又被元胤带人当场逮住,元胤这会儿正和吴铭的小竹马打架,忙爬起来看热闹。 只见元胤杀气腾腾的和另一个与吴铭年纪相当的少年打架,下手一招比一招狠。元胤凌厉,少年敏捷,毫不费力的见招拆招。两人对峙的每一招都异常凶险,好似元胤的剑会随时砍下少年的头,而少年的剑也会随时刺进他的心脏。 章敬挪步到高见身边,啧啧称奇道:“真是罕见啊。” 高见不满的瞥了章敬一眼,章敬没瞧见他的眼神,一脸期待的盼着元胤输,随后又专心致志的盯着那少年。 那少年身姿挺拔,朝气蓬勃,招式干净利落,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和傲气不容忽视。他的皮肤白皙,五官深邃,隐约有西域人的轮廓,很能让人联想到画本子里说的恍若天神的美男子,每一处都经过精心雕琢。 章敬活了近六十年,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个年轻人不止长得俊俏,人品也是极好,难怪吴铭对他念念不忘。比起元胤来,这个年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最重要的是脾气没元胤那么臭。 最终还是两人平手,谁也不输谁,章敬只觉得元胤的脸黑得能下雹子。少年先收回剑,后退几步说:“今夜是平手,还请陛下遵守约定放我等离开。至于长……”他看了看宴长宁,改口说:“她暂时留在贵府上,在下自会带赎金来赎人。” 当着众人的面,元胤也不敢出尔反尔,心中怒气再多,也只能放卫振廷走:“朕等着卫将军的大驾!” “我会接你回去的,你再等几日。”卫振廷折到宴长宁身边说,笑着帮她擦眼泪,问道:“你现在怎么那么爱哭?” 宴长宁忙擦了眼泪,说:“哪有?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你要快点啊!” 高见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高声喝道:“半夜三更,还不回去睡觉!” 高见有一张惨白的脸,整个人又高又瘦,长得也不面善,说话声音又尖又细,不阴不阳的十分吓人。平日里赫连府的下人见到这位高大人都绕道走,现在被他一吓,自是自觉的回去了。 “看什么看,人都走远了。”元胤的脸色并未好转,看到她望眼欲穿的模样心里更气。 人走远了,宴长宁才收回目光回府。只是现在她还能回去吗? “站住!” 宴长宁心里装着事,听到呵斥的声音未回头应声。 “吴铭,你这邺国妖女,给我站住!”虞燕来拦在宴长宁前面,“你怎么不滚回邺国去?别来祸害秦国了!”一巴掌赏给宴长宁。 “对啊,我就是邺国细作,所以劳烦虞姑娘好好劝你们的皇上,别被我祸害了。”宴长宁捂着右脸呵呵笑道。 “真是不要脸,果然是邺国那蛮夷之地出来的女人,没教养!情郎都找上门来,真是伤风败俗!”除了容貌之外,论家世论才情,她虞燕来哪里比不过吴铭?邺国养了这么一个狐狸精,真是其心可诛。她越想越气,随手又是一巴掌。 宴长宁一把握住扇下来的手,她力气大,虞燕来在她手中动弹不得。 虞燕来被宴长宁捏得手疼,气急道:“你敢!” “我杀了那么多人,还有什么不敢的?”宴长宁似笑非笑的说,“我有没有教养自有我的长辈管,用不着虞小姐来指指点点。不过我也有句话要提醒虞小姐,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更不好。既然喜欢一个人,无论何时都要一心一意。我听说秦国的世家小姐都矜持得很,断不会像邺国女子一样追着男人跑,虞小姐自小就与众不同,所以才会有这等惊天的举动,三番五次的跑到黑水来。” 虞燕来被宴长宁威吓嘲讽一番,俏脸涨得通红,这个蛮夷女子怎敢嘲笑她?还拿她与没教养的邺女相提并论!元胤本就是她的,她为自己的男人缝衣做饭有什么不妥?“你胡说!” “虞小姐是雒阳城虞家的小姐,秦国最耀眼的贵女名媛,当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宴长宁不与她纠缠,“都说美人发怒会变丑,熬夜也会变丑,虞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吧。女为悦己者容,要是没了颜色,还有什么用?” 虞燕来似被踩到尾巴一般狂跳起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对我瞪鼻子上眼,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狐狸精!”她朝宴长宁扑过去,心想着如何撕破她的脸。 宴长宁没了武功,仍迅速的闪开。只听噗通一声,虞燕来掉进了池子里。黑水河引来的雪水冰冷刺骨,虞燕来被冻得直打哆嗦。宴长宁蹲在池子边,俯视她说:“这是你自己掉下去的,可不怪我。我看虞小姐也该在水里冷静冷静,反正这个池子也不深。” 虞燕来被宴长宁激得恼羞成怒,挣扎着想把她拉下来,哪知她转身就走了,扯着嗓子喊道:“吴铭你这个狐狸精!就算胤哥哥喜欢你有什么用,你一样进不了秦国皇宫!” 宴长宁听到她这句话,折回来冷声说道:“我不稀罕。” “真的吗?”元胤将宴长宁横抱起冷声问道。 虞燕来见到元胤,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指着宴长宁说:“皇上,吴铭她心如蛇蝎,竟然推我,害我落水!皇上,你要为我做主啊!” “刚才我都看到了,水不深,自己上来。”元胤语气无波,目光从虞燕来脸上扫过。 回瑶光阁的路上,只听到虞燕来一声又一声的叫皇上,哀嚎着好不凄惨。 一路上,宴长宁安安静静的,元胤低头看她认命一般的靠在自己胸前,问道:“怎么不闹了?” “我哭闹你会放我下来吗?” “卫振廷是你什么人?”明知她不会回答,元胤仍然问道。 宴长宁心中高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元胤手下强大的情报网将卫振廷的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邺国卫家当家人的第三子,从小足智多谋天资聪颖,在军中历练到十二三岁就到邺国四处游历,唯一与他有关联的同龄女子只有宴长宁。 宴长宁对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他只知道宴长宁出生时克死母亲和同胞兄长,被邺国皇帝厌弃,养在长公主宴如英名下,从小倾慕卫风,与卫振廷情同兄妹,后来在卫风娶宴令仪时失去踪迹。再后来卫风战死……听说卫风是被孟玄和南宫羽杀死的。想到此处,元胤低头看了怀中的宴长宁一眼。 “早些歇息。”元胤送她回房,为她掖好被角,看她睡着后才离开。 回到宗正阁,元胤让影卫署的人到邺国查宴长宁所有的事,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都必须查个一清二楚。 “宴长宁。”元胤念着这个名字。如果吴铭是宴长宁,一切就说得通了。他曾想过她是血影卫中的头目,却不曾想她是邺国公主,真是太让他意外。 第52节 闹了大半个晚上,宴长宁一觉睡到正午才起。琉光四人已知晓昨夜发生的事,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霍夫人听闻昨夜的事,亲自去问元胤。 “母亲知道昨夜来的人是谁吗?”元胤问道。 “皇上就直说吧。”这副高深莫测的神色,估计有什么好事。 “卫振廷。” “卫振廷?他怎么会来。”霍夫人说。为了一个属下,卫振廷竟然铤而走险。“查到吴铭的身份了?” “吴铭是宴长宁。”元胤肯定道。 霍夫人回想着邺楚两国的皇室的事,说:“皇上是说,吴铭是邺国皇帝和元后卫妍光之女宴长宁,从小被养在长公主府的那个小公主?” “是。我也没想过会是她,昨夜猜测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这事还请母亲保密,现在还不是公布的时候。有她在,也许我们能和邺国结成盟友”元胤说。现在的局面对她不利,只能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这件事皇上安排吧。”霍夫人说。 见过卫振廷之后,宴长宁的心起起伏伏,抱着双腿蜷坐在苇席上一会哭一会儿笑,琉光几个说不上话,只能将她现在的情形说给元胤听。 “你先回去,不用管。”元胤把宴长宁的心思猜透了大半,知道她这会儿再想什么。 元胤站在宴长宁面前好一阵,被她无视后才说道:“明天,卫振廷要来赫连府。” 宴长宁才像被戳了一下的兔子,蹿起来穿上鞋,扯着他的袖子问什么时候来。元胤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明日辰时三刻。” 宴长宁任他抱着,并不反抗:“你……你不会为难他吧?” 元胤听了她的话,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周遭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宴长宁。”他一字一顿的说出她的名字。 宴长宁愕然的看着元胤,也对,他的手段那么高明,怎会查不到她的身份。过去她害怕,现在却无所谓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想用我威胁振廷或是邺国,那就打错了算盘。” 她的身份是意外之喜,不过他还没想过用她来威胁谁。不过听她这么说,心里很不高兴:“如果卫振廷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大将军的位置他也不必继续坐了。” 宴长宁心里没底,脑子乱得很,现在唯一能扰乱她心绪的,只有卫振廷。 元胤瞥了宴长宁一眼,说道:“忘了告诉你,南宫羽和孟玄死后,莫擎天手下暂无可用之人,已经退兵了。楚国现在乱做一团,已无心再战了。” “你呢?” “你刺杀南宫羽的时候,是我带你进去的。你杀孟玄,也是我带你逃走的。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窝藏刺杀楚国大将的凶犯,你以为呢!”元胤冷眼盯着宴长宁,声音里含着怒气。 她一心想破坏秦楚结盟,保住邺国,照元胤刚才说的话,似乎成功了。 元胤看着傻笑中的宴长宁,心里恨铁不成钢,哪知听到她失心疯一样的笑着说:“原来这一招这么好用。”早知如此,她回国之时就该直接出现在九龙城,顺势答应楚国和亲,把莫擎天拿下,南宫羽和孟玄还能嘚瑟多久? 元胤报复般的堵上她的唇,紧箍着她的身体不许她反抗。宴长宁瞪大眼睛看着元胤放大的俊脸,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哪知元胤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压在身下。 “我再给你一个使美人计的机会,看看这次灵不灵。”元胤挑起她的下颌,认真的吻她。 宴长宁全身僵得像木头,不敢动弹半分。元胤绷着一张脸:“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天放过你。” 宴长宁缩到床角,戒备的看着元胤。从遇到元胤开始,她一直惧怕这个男人。上一世被莫擎天囚禁,这一世被元胤强迫,她越加害怕男女之事。 “你怕我?”元胤逼近她说。 宴长宁点点头,前世这个男人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他是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豹子,危险又不可捉摸。今生遇到他,他改变了她这一世的一切。 “你还是继续怕我好了。”元胤双手叉腰说。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不转睛的盯着宴长宁。 第52章 卑鄙无耻 门外,琉璃扣门说:“夫人,该喝药了。” 她的声音打破屋内的沉默,元胤才将目光从宴长宁身上移开,说:“进来。” 宴长宁趁机跑开,理了理发髻和衣襟,琉璃进来后她一把端过药碗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权当压惊。琉璃端着空碗,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元胤跪坐在苇席上,说:“下盘棋如何?” 宴长宁摆手:“我才学,下得不好。” “难道长公主只教你舞刀弄枪,就没教你别的?”元胤说,“不过也好,我教你。” “我……” “我们可以一边下棋,一边说外面的事,你不想听?”元胤引诱着她说,宴长宁听了才勉强答应。不过他教下棋的多,说时局的少,还不忘贬损她笨。一连几盘下来,宴长宁输得一塌糊涂,仍只弄懂了皮毛。 宴长宁懊恼,赶人说:“你不回去批折子?” 元胤见她不耐烦,才说道:“最近你几位皇兄内斗得厉害,尤其是樊皇后的二皇子宴炜业,已经密谋开始抢卫振廷的军功了。不出意外的话,卫振廷会成为宴令仪的新驸马。” 九龙城那边还有上一世的轨迹,她已把所有的事告诉了卫振廷,卫振廷会有准备。无论如何,她不会让害死她母亲的人和她的子女继续嚣张,邺国未来的皇帝只能是卫振廷。“他们什么时候没斗过?皇位谁不想要?就算宴泽业现在是太子,尘埃落定之前,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樊家枝繁叶茂实力雄厚,哪能甘心太子之位旁落?”就算邺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也没停过。皇室之中,但凡有野心之人总会争一争,试问谁不想站在高处受万人朝拜。 “你一点儿也不惊讶。”元胤见她面色无波,好似早就知道一般。 宴长宁随口答道:“预料之中而已,谁都能猜到。当年宴炜业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用联姻拉拢卫风,可惜卫风英年早逝。现在盯上前途大好的卫振廷,一点也不奇怪。” 宴长宁说起卫风语气无波,元胤不由问道:“当年不是说卫风娶了宴令仪之后,你殉情了吗?今年杀孟玄和南宫羽,不就是为他报仇?” “他决定娶宴令仪的时候,我就放手了。殉情这么傻的事,我才不会做。杀孟玄和南宫羽,可不是为了他。”宴长宁说着,胡乱在棋盘上摆了一颗棋子。得知卫风答应娶宴令仪之后,她那会儿还自作多情的跑去问他什为么,被羞辱之后才认清形势,她不过是卫风仕途上的一块垫脚石而已。至于南宫羽和孟玄二人,他们做的恶她永生都不会忘。 “所以你又看上卫振廷了?”元胤问道。前夜分别,和生离死别差不多。 宴长宁淡然说道:“我当他是手足兄弟,不想他出事,赴卫风的后尘。”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卫振廷只是她哥哥,兄妹之情,无关风月,这一世她要卫振廷好好活着。 磨到日落西山,瑶光阁内摆了饭,元胤陪宴长宁用了晚膳,之后带她出瑶光阁到府中的花园遛弯。八月的天气依旧炎热,花园中流水环绕绿树成荫,是避暑消闲的好出去。往日花园中满是丫鬟婆子和避暑的老少主人,今天却空无一人。 第53节 “你还真是霸道。” “在你眼中我不一直如此?”他的确让人清了场,现在外面的流言蜚语多,听了容易伤神。莫擎天也在施压,让他交出凶手。 宴长宁不愿被熟人瞧见,现在元胤不限制她自由,她也没心思在赫连府闲逛。今晚难得有闲心,在花园多逛了一阵。 翌日清晨,宴长宁早早的起了身,她不指望元胤放她走,只希望卫振廷能平安出府。 “这是我开的条件,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卫振廷询问道。 元胤手中的折扇敲打着桌面,不满道:“卫将军用十万两银子和这些战俘,就想赎回贵国公主?这个价会不会太低了。” “皇帝陛下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卫振廷问道。 “本来不知道的,但前夜卫将军来了之后就猜到了。”元胤说。 卫振廷沉着应道:“皇上要怎样才肯松手?” “男人有两样东西千金不换,其一就是女人。她腹中有我未出世的孩子,卫将军以为呢?”元胤将问题抛给卫振廷。 卫振廷怒目瞋视,拍案而起。元胤眼疾手快,迅速闪到一旁。 “元胤,你这个畜生!”卫振廷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朝元胤劈头砍下去。 高见若无其事的推门进来,禀告说:“皇上,夫人过来了,说要见您。” “请她到花厅等着,我和卫将军有事相商。”元胤吩咐高见说。 卫振廷气急:“我和你没什么好商量!”他失去理智,现在只想劈了元胤。 见到卫振廷这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元胤更淡然冷静:“的确是我强迫她。” 他说了这话之后,卫振廷更气,他原先只道元胤冷血嗜杀,残酷无情,好歹是一国之君,不会做出强迫女子的龌蹉之事,想不到他竟然……简直禽兽不如! “我会负责。”元胤的扇子挡住卫振廷的剑,慢条斯理的说,“或许我们可以坐下好好谈一谈,如何处理眼下的事。听说莫擎天要御驾亲征了。” “贵国的计划中,不是与楚国结盟灭掉邺国吗?”卫振廷恨声问道。 “我改变主意了。”元胤说得云淡风轻,一切大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卫振廷不客气的反问:“出尔反尔之人,如何信得过?” “孟玄和南宫羽被杀,我都在场,嫌犯还是我带走的。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我窝藏杀死楚国两员猛将的凶手,卫将军以为,莫擎天还会和秦国结盟?现在还有传言说,我已和邺国结盟,宴长宁在赫连府就是最好的佐证。卫将军何不顺水推舟,于秦国也好,邺国也好,百利而无害。”元胤冷静的分析局势,莫擎天此人高深莫测,保不准邺国亡了之后,他会攻打秦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说吧,皇帝陛下想得到什么好处。”卫振廷问道,他收回了剑。元胤不像是被美色所迷之人,现在邺国处于弱势,他不会趁火打劫吗? “减免互市关税,我秦国商人可到西域诸国贸易经商,可用东方的茶叶、粮食和布匹,换邺国的汗血马,还有邺国的冶铁、纺织、水利、医术、农业、洋灰,我都要。”元胤一口气要了许多东西,且都是邺国的不传之秘。邺国能纵横东西多年,皆是因为正德帝留下的这些东西。 卫振廷听后气极反笑,果然是头饿狼,一口气要了这么多。“一口气吃这么多东西,难道不怕噎着?本将只负责带兵打仗,这些国家机密,我可做不了主,需向我国陛下回禀之后再做决定。” “我可以等。”之前会和莫擎天联手,为的就是这些东西。如今宴承德的女儿在他手上,有捷径可走,何乐而不为?他在赌,宴承德不会不管宴长宁。 “做人可不要太贪心,既想要我们的不传机密,又想要我国公主。古人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皇上必须二中选一才可以。”卫振廷冷幽幽的说。 “长宁已有我元氏的骨血,子嗣之事,卫将军也知道,我登基多年膝下无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怎会舍弃?秦国愿冰释前嫌,与邺国结成姻亲,以益州为聘礼,卫将军以为如何?” 元胤一副好商量的模样,让卫振廷恨得牙痒痒,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不过决定权在宴承德手中,他没有决定的权利。“这事我做不了主,必须等我国皇上做决定。”卫振廷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长宁在什么地方,我想见她。” “高见,请夫人过来。”元胤对守在门外的高见说。 宴长宁匆匆赶来,见到两人相处还算融洽,才放下心来。 卫振廷将宴长宁护在身后,对元胤说:“我有几句话对长宁说,请陛下回避。” 元胤看到宴长宁热切的眼神,才答道:“好。” 元胤把书房让了出来,等门外没了脚步声,卫振廷才问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宴长宁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冰绡纱制的束腰襦裙,外罩同色纱衣,佩戴的也是同色首饰,简约又不失贵气。在九龙城时,她整日一身男装打扮,性子跳脱活泼,像个假小子。如今见她一身女装打扮,清艳中带着娇俏妩媚,乖巧又柔弱,像极了史家痛恨的红颜祸水。 “不委屈,我过得很好,每天能吃能睡,在姑姑府上都没这么闲过。”宴长宁说着,眼泪吧嗒的流了下来。 “无论如何,你都是邺国的公主,也不能让元胤欺负。”卫振廷为她擦眼泪说。 宴长宁自己抹干了泪水,劝道:“我那么厉害,谁能欺负我?振廷,你不用管我,就当我已经死了,这件事没必要捅出去让邺国蒙羞,我自己做错了事,后果由我自己承担。元胤和莫擎天一样不安好心,不要给他任何承诺。我们邺国的东西,不要送给秦国。元胤反复无常,居心叵测,谁知他明天会不会翻脸,利用我们的东西来打邺国。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这时候不用管我,一切以邺国为重。” “这是你的想法?”卫振廷一阵心酸,如果不是这场仗,她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天还没塌下来,我总会有办法离开,你说是不是?”宴长宁说。 “你呀!”卫振廷叹气,“从小就倔得很,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我都依照你的意思去做。不过这次不行,你应得的我必须为你讨回来。” “你不要惦记着我啊,我不喜欢你的。我现在这个样子更不可能回邺国了,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去浪迹天涯。”宴长宁强笑着说道。她不知宴承德已告诉卫振廷一切,还当他不知自己的身份。 “你……”卫振廷突然不知继续说什么好。 “我想姑姑了,想九龙城的酥糖。”宴长宁低下头,故意忽视卫振廷难看的脸色转移话题。 “长公主她很好,就是担心你。你失踪之后,她一直在找你。”卫振廷说。听到宴长宁说想吃酥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她,“知道你爱吃,所以就带了些过来,是和记掌柜亲手做的。” “多谢。”宴长宁打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很甜很腻人,她从小就喜欢,长公主说吃多了对牙不好,总不让她吃。 “这个给你,一个月前你忘了带走,上次我又忘了还给你。随身带的东西都能忘,下次不能那么粗心了。”卫振廷将黑曜石佛像交给她。 “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好生保管。”宴长宁接过戴在脖子上,当初得到佛像时天竺高僧吩咐她不能离身八十一个时辰,否则会出现扭转她命运的大事。现在佛像已离身一个多月,日后会出什么改变她命运轨迹的事?又是谁会改变她这一世的命数? 元胤藏在书房外的佛像石龛中,将他们的话完完整整的听了进去。都一个时辰了,还有什么话说不完?听着也不怎么重要,还是别继续说下去了。 从佛龛内出来,元胤和高见扣响书房的门:“时候差不多了。” 第54节 听到催促声,宴长宁对卫振廷说:“你快回去吧,不用管我。”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会处理好。确定之前别乱跑,先待在赫连府。我和秦君还有几句话说,你先回去。”卫振廷哄小孩儿一样说道。宴长宁收了酥糖,步子轻快的离开。 元胤留卫振廷在赫连府用饭,卫振廷没有拒绝,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宴长宁喝了药,吃了一块酥糖,这一阵吐得没那么难受了。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章敬背着药箱进来,看到宴长宁对着一包糖傻笑。 “没什么,我只是心里高兴。”宴长宁藏好了糖说。 第53章 楚国国师 “手伸出来。”章敬摸着脉,不由眼睛一亮,心里又有些不确定。 “夫人,皇上来了和卫将军来了。”琉光进门来禀告道。 章敬脸色不对,宴长宁问道:“怎么了?又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什么,是好事,刚才诊断出你怀了两个,秦国皇室之中,还没有双生子。”章敬笑说道。元胤多年无子,这一次就有了两个,是天大的好事。 “真是双生子?”进来的元胤跪坐下来问道。 “是,老夫诊脉绝对错不了。现在脉息还很弱,但老夫能诊出来。你好东西多,前几月多给她补补,双生子最费神伤身,必须好好养着。”章敬打趣元胤说。 宴长宁的脸僵了僵,笑容勉强:“是吗?” 卫振廷脚步一滞,脸色阴晴不定,元胤没有说谎,当年的元嘉皇后,也怀了双生儿女。“章神医诊脉,一定错不了,先恭喜了。皇帝陛下,希望你遵守约定,长宁的事不能拖。” 元胤的目光从宴长宁身上扫过,对卫振廷说:“我说到做到。” 章敬又说了些叮嘱她养胎的话,琉光听了之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霍夫人。 元胤送卫振廷出府,卫振廷提醒说:“长宁生母的事,皇上应该听过吧。你经历过宫廷斗争,知道宫中手段,我不希望她赴她母亲的后尘。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得到她,我只希望你对她好。” “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元胤郑重说道。 “希望皇帝陛下说到做到。”卫振廷翻上马背,和血影卫一同离开。 琉光几个欢欢喜喜的,霍夫人给了她们不少赏赐。回到瑶光阁后,服侍宴长宁喝了药之后,扶她回屋内休息。宴长宁坐在榻上,整个人郁郁寡欢的,两个上一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在这一世来找她了吗?两个孩子,真的要生?想不到重活了一世,她还活得那么失败。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真要嫁给元胤?元胤,她怕啊。 “在想什么,脸都皱成这样了。”元胤审视她一阵之后问道。 “没什么。”宴长宁自觉的挪开一段距离,元胤将她拉了回来,两人的距离只有一厘之隔。元胤没有说话,宴长宁忘了躲,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还在怕?” 宴长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摆。 “我已经下旨到京城,派求亲使团到邺国求婚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光明正大的嫁到秦国。” “我们已经有孩子了,现在你只能嫁给我了,秦国和邺国结成姻亲,对双方都有好处。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成婚之后,也可以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和睦夫妻,不要做怨偶才是。”宴长宁不说话,元胤一人说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也该试着接受我。” 宴长宁的心如一个死结,元胤说的她明白,但她不想接受。正眼看他时,对上他一张如上神谪仙般的脸,一双冰冷的眸子正盯着她,希望她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你让我再想想,我的心乱得很。” “只希望你快点儿想明白,我等不及,孩子们也等不及了。”元胤将宴长宁揽入怀中,她心里还想着卫风吧,难道他连一个死人也争不过? 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人莫名心安。他们不是不能和睦相处,之前那段虚情假意故作亲昵的日子,倒如真的一般。宴长宁偷偷抬头看拥着她的男人,秦国的皇帝,她孩子的父亲。 宴长宁的小动作元胤看在眼里,他们之间,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以后不许乱丢了。”元胤将她上次丢的紫玉佩重新佩戴在她的腰间,“现在必须收下。” 宴长宁拿着才挂好的玉佩,弯月的形状,晶莹透亮,华贵非常。 怀中的女人容颜娇美,身段妖娆,让他冰雪覆盖的容颜下涌动着不安的热流。宴长宁一愣,男人已深深的吻住她。宴长宁知道推不开他,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元胤的眸子恢复清冷的光彩,也松开了她。 宴长宁脸颊绯红,说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娶我,就该尊重我。我们虽然已经……但还不是正式夫妻,一切等到成婚之后再说。” “你以为我们是寻常夫妻?你我之间,不用遵守那么多规矩。”她已经松口了,元胤嘴角微扬,语调仍然冰冷。 “生在世俗中,一切还是照俗世的规矩来吧。新娘子都是从娘家出家的,我也想出嫁前有家人陪着。”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回娘家待嫁,也说得通。现在她已经答应了,又有了他的孩子,元胤也不担心她会逃。“你说得很对,但我担心夜长梦多。楚国和秦国的某些人并不希望秦邺两国结盟。为了你的安全,你留在黑水最好,孩子也经不起折腾。” 元胤的担忧不无道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意外。虽然如此,宴长宁仍然很失望,落寞的说道:“哦。” “我还有事,不陪你说话了。”元胤说。桌上还放着酥糖,嘀咕道:“有那么好吃吗?”他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嚼,很甜,很腻,酥酥脆脆的,吃后满口留香。 “太甜了。”元胤吃得正香,虽有抱怨,但又吃了一块。 酥糖不多,元胤吃了两块之后已所剩无几。“放下,那是我的!”宴长宁瞪着元胤说。 元胤不理,说:“我第一次吃,这些都给我吧,回头赔你。”他拿着纸包走了。 宴长宁气得绞袖子,刚才的好感现在全败光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 元胤和卫振廷的谈话,霍夫人已听得清清楚楚,最初听到宴长宁怀孕的消息,她有过去母留子的想法,不过现在情势不同,能用她换取两国安宁和富国机密,这笔买卖秦国并不亏。不过照二人现在的黏糊劲,她心中隐隐不安。 “母亲。” “谈妥了吗?”霍夫人问道。 “她不反对。”元胤说,“不过其他的事,还必须和邺国皇帝谈,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霍夫人听出他声音里的愉悦,问道:“皇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元胤拱手拜道:“还请母亲先回雒阳安排好一切,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回京。” 第55节 “皇上立后,老身心里高兴,不过在此之前,老身仍要提醒皇上几句。宴长宁始终是邺国人,她心里装着邺国,她日后生下皇子,不能由她教养。皇上宠她可以,但也不能宠太过了,她毕竟小了皇上十一岁。”霍夫人劝道。她有她的担忧,秦国才安定几年,不能再乱了。从宴长宁之前的种种举动看,她到秦国之后不会安分守己。 “我会注意,母亲不必担心。”元胤说。他曾认真想过霍夫人提出的问题,只要他在,这些都不是难事,看来不能放章敬走了。 “有消息了吗?”密室中,身材颀长的男人背对一干影卫,决然独立有倾城之姿。 “禀主上,还没有。不过有确切消息说,卫振廷两次进入赫连府。第一次是为救刺杀两位将军的刺客,第二次是为了和谈。” 和谈?元胤真打算放弃楚国,与邺国结盟了?之前的传言他不信,因为他手下的人没有查到两国结盟的实证。难道邺国的美人计那么奏效?连元胤这般水火不侵的人也被拿下了。 “查到杀两位将军的刺客的身份了吗?” “还没有,刺客是易容而来的,查不到真实身份。赫连府现在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插不进去。属下与元胤交涉多次,他仍不愿交出凶手。” “继续说。” “皇上,有秦国晋王和赫连太后的信。”暗卫将密信呈给他。他看过之后笑得阴狠,既然元胤背信弃义在先,又害他折了两员大将,他也该做些什么回报他才是。现在邺国和楚国受了重创元气大伤,凭什么秦国能独善其身,还能捞到那么多好处?只有三国实力相当,天下才能太平。 “赫连太后和晋王的事,朕应下了,你们几个去执行吧,就按他们说的做。” 莫擎天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天人般的脸来,他不相信她杳无音信。还有卫振廷,当年他身后的小少年如今给了他太多惊喜。“紧跟着卫振廷,还有长公主宴如英。” 月上中天,莫擎天站在城楼上仰望夜空,难道他当真无法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秦国有深不可测的元胤,连显现衰败之相的邺国,也开始振作了。 “皇上不必心急。”他身后出现的大巫师,一身黑袍近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国师有话说?” “也许楚国在皇上这一代不能完成统一大业了。臣已测算到有人逆天改命,他在未来死了,却在最近一段时间重生了,他改变了这一切。”大巫师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似要看透一切一般。 “国师可查到那人是谁了吗?” “臣无能,尚未查到。他身上有一样东西,灵力强大,将他的命格罩住了,臣无法与那股力量抗衡。之前臣能预测到,还是因为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只不过最近又回来了。”大巫师说,那股力量太强大,和那人的气息一起隐藏了,他现在无法感知。 “国师有破解之法吗?”难道他努力了这么久,一切都白费了? “现在没有,只能靠机缘。越早找到那人,皇上才能尽早实现抱负。”大巫师说。只可惜他修行还不够,如果能练成古籍上的秘术,他就能助莫擎天达成心愿。 霍夫人收拾行囊回雒阳,她清楚赫连太后和晋王会在半路截杀,因此布了三个疑阵,自己乔装打扮上路,三日之后顺利出现在秦皇宫。 进入八月之后,天气依旧炎热,赫连太后在御花园中纳凉,见霍夫人面有忧色,想必是元胤不听劝的缘故,心中无不畅快,说:“皇上开始纳美人了,英姿你该高兴才是,怎么愁眉苦脸的?” 霍夫人行了一礼,说:“的确值得高兴,消息公布之后,也希望太后如现在这般打心底里高兴,真心实意的祝福皇上。” 赫连太后不解其意,仍笑道:“当然,皇上身边终于有伴儿了,哀家当然高兴,定会备下好礼,送给那邺国女子。” “如此,多谢太后了。” 元胤的旨意进京,霍夫人已选出派去邺国求亲的使团。消息传出,朝堂震惊,秦邺结盟,之前毫无半点风声,众臣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霍夫人守口如瓶,安心准备大婚事仪,元胤强势未给说法,朝臣虽一头雾水,但结盟是好事,皇帝立后也是喜事,于是各大臣府前张灯结彩来庆贺此事,一时之间,雒阳城内热闹非凡。 赫连太后被摆了一道,心中愤懑。她就知道霍英姿这狐狸不会善罢甘休,能让她妥协,其中定有猫腻,但不曾想到元胤会求娶邺国公主。“传晋王进宫来见哀家!” 晋王从密道进宫,赫连太后见他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忙问怎么了?“还能怎么,现在元胤求娶邺国公主的事举国皆知。母后,到时候儿臣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我们不是和莫擎天那边接上头了吗?那边如何了?”赫连太后问,元胤可以和邺国结盟,他们也可以寻求莫擎天这个盟友。 晋王一拳打在墙壁上,不满道:“莫擎天现在自顾不暇,哪有闲心管我?他虽应下了,但还没动手。母后,千万不要让元胤娶邺国公主!儿臣想破脑子也想不到阻止此次结盟的法子,您给出出主意吧。” “等等,让哀家静一静,现在还不知道元胤求娶的是哪一位公主。”赫连太后心乱得很,强迫自己冷静。 晋王心中烦闷,突然想到最近的事,兴奋道:“母后,无论是哪位公主嫁到秦国,代表的都是邺国的脸面,邺国皇帝一定不会让公主受委屈,现在元胤和邺国细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邺帝一定不许女儿嫁过来!” 赫连太后无奈的看着这个儿子,看着聪明,怎么一点儿都不随自己?元胤和邺女之间那点儿风流韵事算什么? 第54章 养虎为患 等邺国公主嫁过来之后处理了就是,说不定两人还能相互扶持。元胤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难不成会委屈了公主?“不成,再想想其他办法。” 晋王焦急,来回踱步,想不出任何办法,说道:“母后,看来只能半路截杀了,到时候多派些人手。” 十八年前的安排,现在也该派上用场了。“早些年为了以防万一,哀家在他的吃食中下了绝育的药,后来又安排了一个身染脏病的妓·女冒充宫女教他人事,所以他现在脏病缠身,又无生育能力,传出去之后,邺国皇帝为了公主着想,也不会将女儿嫁过来。我们就把这事传出去,这盟一定结不成。元胤不为人知的龌龊事共诸于众之后,他的皇位也坐不稳了。” 晋王大喜,还像小时候一样蹲在赫连太后身边,将头搁在她的腿上:“母后,你怎么不早说?元胤没有子嗣,皇位就是儿臣的了。” “还不是为了你啊!”赫连太后叹气,元泓是先帝去世前一个月才怀的,那时的太子是元胤,迫于形势,只能让元胤坐上皇位。元泓出世之后,当时的秦国内忧外患,为了保护他,只好让元胤继续当皇帝。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就下了药,也安排了那一出。 哪知元胤忍辱负重,竟然成事了,还架空了她。无法,她只能另寻她法了。只要元胤生不出儿子,只能从其他王爷那里抱养一个。为了让元胤从晋王的儿子中选,她害死了其他王爷的儿子。元胤不好对付,她只能将这些秘密藏在心里。现在拿出来,务必一击即中。 “好,儿臣现在就去做!”晋王高兴,还未商量怎样详细行事,他已经出宫了。 真是太心急了,这样还能成事吗?不过也好,她隐忍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那个位置。女人也能登基称帝,成就一番霸业。 京城刚有元胤身有脏病,无法生育的谣言时,赫连太后便收到邺女有孕的消息。赫连太后将信撕了,重重的拍着案桌,不服自问自答:“怎么可能?一定是假的!” 她当年行事周密,自认天·衣无缝,无会被发现。况且那药也是天下独有,不会被查出来。当年那名妓·女也说,事情成了,宫里的太医也说了元胤此生无法生育,也染上脏病了,为何会这样?一定是元胤在撒谎! “太后何必这么生气?”霍夫人站在大门外说。黑夜中,她的影子投在门上,显得阴森可怕。 “你!一定是你!”赫连太后气急败坏的指着门外的霍夫人。 “对,是我做的。向来都是太后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您能给皇上下毒,我也有办法为皇上解毒。您能收买人,我也可以。皇上没病,也有生育能力。忘了告诉太后了,皇上此次得的是双生子,来年五月您就能见到了。”霍夫人的影子拉长,她的声音平淡,听似毫无炫耀之意,赫连太后却已气得半死。原来霍英姿这么多年都拿她当小丑看! 砸了内室的古董花瓶等珍玩,一地碎磁屑,如她的心一样碎得四分五裂。悔不该当初,当年真不该逞一时之快留她在身边,不该有侥幸和得意,以为这样就能把曾经闺阁中的敌人踩在脚下,更不该轻信她的话,让她养元胤!是她养了一头狼,断了晋王的前路!霍英姿,哀家绝不会放过你! 京城中谣言漫天,有说元胤无生育能力的,有说他染了见不得人的脏病,难怪登基多年宫里只有一个容妃,也有说他在黑水纳的邺女已怀孕的,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小佛堂中,浑身珠光宝气的美人在菩萨前虔诚的拜了又拜,她个子中等,容色秀丽,妆容精致,服饰华美,十足一个高贵端庄的贵妇人。 宫女宝林扶她起来,问道:“娘娘,最近外面的事您都听说了吗?” 第56节 她身在深宫中,消息却异常灵通,大小事瞒不过她。“听说了,还能怎样?” “皇上要娶邺国公主了,听说还在黑水和一个邺国细作纠缠不清呢,奴婢还听说,那女细作已经怀孕了。”宝林嘟嘴不服道。 “这种事就不要嘴碎到处说了。”她进宫十年了,除了那一次,十年来元胤从来没碰过她。她自认容貌不差,手段也高明,就算元胤厌弃她算计他,也不会无视她,难道真如赫连太后所说,元胤那方面不行? 当年她羡慕赫连太后身居高位,风光无限,权倾天下,羡慕皇宫里的荣华富贵和至高无上荣耀,所以费尽心思进宫,却发现这里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毕竟元胤不是空有抱负又优柔寡断的先帝,这一步她走错了。但她依旧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穿着最华贵的衣裳,带着最名贵的首饰,维持着面上的风光。 “娘娘,奴婢只觉得您委屈。好歹您也是皇上的表妹,皇上怎能这么对您?”宝林抱怨道,从前在赫连府,她好歹也能出府去玩儿,也能和府中的下人丫鬟们凑趣,进了宫之后只能待在一方院墙之中,这里冷清得渗人。 十年无宠,华贵的宫殿里锁满了寂寞,其中滋味,只有她知道。“唉。”容妃叹气,路是她选的,只能默默承受。不过,她不甘心。 卫振廷快马加鞭赶回九龙城,秘密进宫与宴承德商议和亲一事。 宴承德听完卫振廷的陈述,紧握着拳头,指骨发白:“朕不同意!元胤狼子野心,决不能让他得到那些东西,长宁也不能留在他身边任他欺负!” “皇上,邺国现在除了益州,其余土地已尽数收回,自古以来邺国血性男儿多得是,宁愿抛头颅洒热血,也不会用女人换土地。长宁现在身在黑水,只等皇上一声令下,臣定带兵救回长宁公主。”卫振廷请道。他心中,也不愿宴长宁嫁到秦国,元胤并不是能相守一生的人选。元嘉皇后的死,让他更不愿宴长宁再卷入宫廷之中。 宴承德无奈的闭上眼睛,手撑着额头想事情,卫振廷跪着听他接下来的决断。“你先起来,让朕再好好想想。” 卫振廷无声的站在一旁,听他会怎么说。 “长宁现在……还好吗?元胤待他如何?”宴承德问道。他让长公主养着宴长宁,十多年来甚少见面,甚至记不清她的样子。 “她还好,只是想回家。元胤……”元胤在他心中是不择手段的衣冠禽兽,他不知元胤待宴长宁如何,“至少臣那日去时,元胤很宠长宁,也很在乎她。” “宫中向来是非多,更何况秦皇宫里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赫连太后,一个深不可测的霍夫人。元胤这人又冷酷无情,朕担心长宁嫁他会吃亏。”卫妍光留了两个孩子给他,两个他都不敢养在身边,现在情势不一样了,他想接宴长宁回宫,却不想出了这事。 “你见过长宁了,她是怎么想的?”宴承德沉默之后问道。 “她……”卫振廷心中愤愤,木已成舟,他改变不了任何事,“长宁她……怀了元胤的骨肉。” “什么?”宴承德怒声问道。 “不是她的错,是元胤。她与元嘉皇后一样,怀的是双生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元胤不会罢休。皇上,邺国如今刚经历大战,与秦国结盟能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也无需担心楚国会再来犯。”卫振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声音冷得毫无波澜。 宴承德重重的叹气,现在不答应也得答应了。“长宁是妍光的女儿,朕亏欠她太多,一定会好好补偿,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到秦国。秦国的使团何时到?” “中秋前后吧。”卫振廷说。 宴承德只觉心口被剜了一刀,如果不是他无能,宴长宁也不会以身犯险。“朕会和大臣们商议此事,给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对了,长公主知道吗?” 卫振廷摇头:“长宁为了不让长公主担心,不让臣对任何人提起。” “毕竟是长公主养大了长宁,她们亲如母女。如果长公主问你,你就如实告诉她吧。”让长公主把把关也好,她的眼光总比自己好。 卫振廷回到卫府,却是彻夜难眠。 清晨,辰时刚过,长公主就到了卫府,说要见卫振廷。她长得英气,眉宇有不输沙场男儿的豪气,容貌不输红装美人的秀丽端庄。她年过四十,仍年轻窈窕,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张扬又英气。 宴如英是卫府的常客,下了马就进府。她走得急,守门的小厮追着问道:“长公主殿下?” “我听说振廷回来了,他现在在何处?”宴如英边走边问道。 “三公子正在后院练功,小的领您进去。”小厮领着宴如英往后院去。 卫家是武将世家,家中子弟多是武学好手,于是卫家前辈将后院开辟出来专供卫氏子弟习武练功。卫家后院极大,占地有一顷,十八般武器整齐的陈列在兵器架上。 卫振廷一身白色练功服,早已晨练过,上衣打湿了一片,此时正手握一把大弓,撘箭朝靶心射去。一连三箭,每一箭都穿破前一支箭,正中靶心。他脸色阴狠难看,严阵以待如上阵杀敌一般。 “振廷的箭术更加高明了。”宴如英拍手叫好。 卫振廷将弓放回原处,行礼拜道:“参见长公主。” “不必多礼,换了衣裳再细说吧,我有几件事要问你。”宴如英说。 卫振廷点头,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常服,他正在长个,松柏一般的男儿,挺拔朝气。 “我今天来是想问长宁的事,你应该知道不少吧。我听人说有人在秦国黑水见过她了,她怎么不回家?”宴如英问道。 卫振廷不隐瞒,说:“长宁公主的确在秦国黑水。她从西域回来之时就找过小侄了,说要去楚国打探消息,杀孟玄和南宫羽二人。公主先后在剑门将二人杀了,现在楚国暂无大将可用。小侄能打胜仗夺回邺国国土,揪出潜伏在邺国的楚国奸细,大部分是长宁公主的功劳。” 宴如英又气又心疼,叹息道:“这孩子还和从前一样冲动,要是失败了该怎么办?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商量就一人跑到楚国去了。幸好老天保佑,她现在怎样了?” “长宁公主在黑水城的赫连府,人没事,只是遇到了点麻烦。”卫振廷字斟酌句的说。 想起元胤和邺国女细作的传言,都说秦帝被邺国妖女迷得神魂颠倒,“该不会是?”宴如英想到这里,只觉头大。宴长宁从小就长得漂亮讨人喜欢,集合了宴承德和卫妍光在容貌上的所有优点,长大了更是艳丽无双,担心她的脸给她惹事,所以她从小一身男装打扮自己也不反对。 宴如英已猜到,卫振廷点头说:“是,长公主猜得不错。元胤愿娶长宁公主,已派使团到邺国求亲了。聘礼是益州,他要的不仅是公主,还有一些邺国邺国机密。” “混账!敢拿人要挟,决不能将长宁嫁给这种小人!这事皇上知道吗?”宴如英气得不行,现在该如何是好。 “知道,将与众臣商议此事,现在只能答应和亲了。”卫振廷心中无奈,事已至此已无法改变了。 宴如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气冲冲的回府,把元胤骂了个狗血淋头。 “阿嚏!”元胤突然打了个喷嚏,颇觉难堪的揉着鼻子,擦了擦嘴角。 宴长宁在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笑道:“真难得,能让你打喷嚏,这骂得有多厉害。” 元胤瞪了她一眼,故作冷脸威胁道:“不许笑。” 宴长宁现在胆子被养肥了,仍笑得张扬。自从剑门回来之后,多久没见她这么笑过了。元胤也笑道:“你又输了,教了你这么多天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太笨了。”说着失望的摇了摇头,“两个孩子不要像你才好。” 宴长宁不服气的说道:“既然这么嫌弃,那都不要好了。” 元胤认命道:“再笨也是我选的人,不要怪可惜的。再下一局吧,这次让你六子。” 第57节 第55章 窥探天机 宴长宁脸皮薄,元胤让她六子,照她现在的棋艺还会输,如果这样了还赢不了就太丢人了,赶人说:“还是不了,你忙你的去吧。” 元胤只觉好笑,看她懊恼的样子好像看到她当时死皮赖脸求放过的模样,那时他险些被这幅无辜的模样骗了。“棋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来日方长,我会慢慢教你。” “谁要你教?”宴长宁小声嘀咕道,将人推出房门。 黑鸽子停在阁楼的栏杆上,发出咕咕的叫声,莫擎天取下信来迅速浏览一遍,不甘心的将信纸捏成一团。她竟成了元胤的人!想不到元胤出尔反尔,还抢他的人。 大巫师这两日闭关修炼,终于练成禁术,开了天眼窥得天机。经过一番测算,原来坏事的人是她! “皇上,国师求见。”紫衣小宦官在一丈远的地方禀告道。 “宣!” 大巫师身上依旧是一身绣了回字花纹的的黑色长袍,他拄着九尺长的权杖走了过来,站在莫擎天的身边。 “国师此次闭关有何收获?” “臣已查到那逆天改命之人了。”大巫师声音悠远缥缈。 “是谁?” “臣知道皇上与她之间关系非同一般,所以臣恳请皇上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那个人是宴长宁。” “宴长宁?”怎么会是她?她从小就被视为不详之人,在长公主的庇护下长大,除了有些小聪明之外,也只是个天真无害的小姑娘,毫无特别之处。 “的确是她。宴长宁命格奇特,她前世带了极大的恨意而死,重生之后的这一世虽然凶险,却能逢凶化吉逆天改命。如果臣预测得不错,她上一世死在楚国皇宫之中,知道是楚国灭了邺国,所以重活一世,她要尽全力挽救邺国。现在看来,她近乎成功了。”大巫师测算了两日,得到的结果与宴长宁上一世的经历相差无几。 莫擎天看着午夜月光笼罩下的潭州城,自言自语道:“既然知道是我灭了邺国,为什么不戳破让邺国人知道,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舍近求远,不是她的行事作风。过几日就是中秋了,秦国的使团也快到九龙城了。 “因为臣抹去了她记忆中与您有关的一段,如果邺国知道是您做的,报仇雪恨之心会更重,更不会放弃秦国这么盟友,楚国现在的情势会更危险。不过臣并不能保证宴长宁不会恢复那段记忆。”当时他没料到宴长宁会重生,毫无准备之下只能封了她那段记忆。重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他没能力办到,只能尽早除掉这个威胁。 “想必你现在也测算到了,宴长宁就是杀两位将军的刺客,也是她要嫁到秦国去。”莫擎天说,对当年所做的一切,他从没后悔过,为了他的霸业,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宴长宁是他十多年中唯一觉得愧疚之人,也是他认定的妻子,现在他选的人要嫁给别人了,心中怪不好受。 “邺国和楚国水火不容,如果让它拉拢了秦国,楚国危已。皇上,为了楚国的江山,必须先动手除了宴长宁。她已是元胤的人,您挂念她没有任何用处,如果她知道是您,更不会原谅您,上一世她便是知道您得真实身份后才自杀的。”大巫师说,将宴长宁的上一世一五一十的说给莫擎天听。莫擎天为人如何,他还算了解,如果他是儿女情长之人,就不会下狠心回楚国,更不会在上一世宴长宁死之时听劝毁了她的尸身。 “杀了她,朕亲自动手。”宴长宁已经不属于他了,他不会看着曾经所爱之人成为别人的妻子。既然他得不到,宁愿毁了也不会留给元胤。在他心中,江山更重要,女人不会成为他宏图霸业上的阻碍。现在只有宴长宁死了,三国之间才能恢复平衡的局面。 秦国使团历经两次截杀之后终于抵达九龙城,宴承德早有准备,派太子出城迎接,两国开始商议和亲和结盟之事。宴如英带了十来个高手进入黑水,闯入赫连府后被府兵拦在中庭之中。 “让元胤出来见我。”她亮出象征邺国皇室的令牌,对赫连府的府兵说。 两国准备结盟之事已举国皆知,见到来人亮出令牌之后不敢再乱动,只得恭敬道:“贵客稍等,我等立刻去通报。” “皇上,来了一位邺国贵客,说要见您。”赫连管家在书房门外禀道。 元胤问道:“可知来者是谁?” 赫连诚回道:“不知道,只知是一个身穿红衣男装打扮的中年女子。” 宴长宁的底细已被元胤探得一清二楚,能这么闯进赫连府的也只有邺国的长公主殿下。“请她到正厅等候。” “既然皇上有贵客要见,臣先告退了。”赫连夜退出元胤的书房。和亲之前,他和朝中大臣一样毫不知情,如果不是元胤主动提及,只怕他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之前他不知元胤的打算,直到刚才才知道部分计划。吴铭的身份,果然是意外之喜,邺国公主,宴承德和元嘉后卫妍光之女。他不知这是早有预谋还是只是巧合? 宴如英喝了茶解渴,手里握着牛皮和柘桑制成的短鞭,轻轻拍打着右手手掌。元胤到得不早不晚,恭敬道:“长公主殿下。” 他行的是晚辈见长辈的礼,宴如英绕着他走了一圈,上下认真打量他。个子很高,长相俊朗,贵气天成,有沙场郎官的硬朗刚毅,有史官笔下所写的王霸之气,龙姿凤章,的确是个人物。“我虽比秦君年长,秦君用不着这么客气。” “长宁即将嫁到秦国,以后是一家人,她的长辈便是我的长辈,这一礼长公主当然受得起。” 元胤礼数周到,举止客气,长公主再有气也不能在此发作,只得说道:“秦君在秦国的事,本公主听说过,能在四面楚歌的境地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在十年之内振兴秦国,放眼古今能做到之人少之又少。” 她提起过去的事,将元胤夸奖一番,元胤谦虚道:“不敢当。” “秦君是做大事之人,近来所做之事,颇让人费解啊。扣押我国公主,到底是何居心?”宴如英质问说。元胤能走到今天,绝非善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貌美,容颜倾国,我心悦之。半月前,我才知道她是贵国公主,多有冒犯,是我的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长公主不要怪长宁。”元胤说,他道歉语气真诚,将所有的错拦在自己身上。 宴如英也不好继续挑刺,说:“我来的时候听说了,贵国的求亲使团已到了九龙城。既然秦君有心求娶,就不要下话柄,传出去让长宁难堪。我认为长宁从九龙城出嫁最好,秦君以为呢?两国结盟已成事实,我带长宁回邺国待嫁,秦君不会连这个要求也不答应吧?” 元胤为难的说出自己的顾虑:“长宁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九龙城到雒阳路途遥远,我担心出事。莫擎天此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请长公主谅解。” “秦君果然深谋远虑。”宴如英微讽道,眼前这个人很自信,甚至自负,但他仍有自己的顾虑。“既然如此,我能否见长宁一面?” “当然。”元胤应道。他引宴如英去瑶光阁。阁外守卫森严,宴如英刚到附近便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监视之中,不由皱眉。难怪卫振廷说她遇到了麻烦,这处小地方高手如云,宴长宁只怕插翅难飞,也为难她来回折腾了七次。 “到了。”元胤说。瑶光阁绿树成荫,花开锦绣,这里比别处清凉,池中的荷花仍一朵接一朵的开放。 宴长宁自小学什么都容易,此次在围棋上遇阻,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围棋一雪前耻。抱着一本棋谱教程,一边摆棋子,愁眉苦脸盯着棋盘发呆。 守在门口的琉珠琉萤刚准备出声,被元胤无声的制止,两人默默的行了礼,继续守着。元胤放了一颗棋子在右下的位置:“这不就好了。” 宴长宁又懊恼道:“我怎么没想到,下……” “姑姑……”宴长宁看到面色铁青的宴如英,声音弱了下去。 “我和长宁说几句话,秦君不反对吧?”宴如英说,不等元胤回答,她已拉了宴长宁去湖心亭。宴长宁心中滋味万千,顺从的跟着长公主走。 “跪下!” “姑姑。”宴长宁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她。 宴如英面色不改,问道:“你可知错?” “我知道了。”宴长宁承认道。 “左手伸出来。”如小时候一般,宴长宁做错了事被长公主打手心一样。她弱弱的将左手伸了出来,宴如英不客气的用鞭子打她手心。宴如英很生气,看似力气大,鞭子落到掌心时并不疼。 第58节 “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宴如英盯着她问道。 “我不该不辞而别让姑姑担心,不该欠缺考虑就到楚国去,更不该自不量力的去刺杀楚国大将惹下祸事。”宴长宁一一数着她闯下的祸事。 她道歉的语气听着真诚,宴如英仍打了她一下,训道:“既然知道当时就错了,为何还一意孤行?你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吗?你都这么大了,做事还不经脑子。都怪我,过去太纵容你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死去的母亲交代?” “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姑姑。”宴长宁低头道歉。 宴如英不吃她这一套:“每次做错了事都这么说,你哪次悔改了?”宴承德宽厚,卫妍光娴静,也不知宴长宁这跳脱的性子像了谁,从小到大,让人操碎了心,想到这里她又打了宴长宁两下。 宴长宁老实受着,反正也不疼,她明白长公主虽然生气,但并不是真怪她。“姑姑,您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宴如英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蹲下身捏她的脸,无奈又宠溺:“你呀,让我说什么好?” 宴长宁也咯咯的笑出声:“我就知道姑姑最疼我了,舍不得打我。”小时候做错了事,长公主也这么罚她,虽然生气,但舍不得真打。长公主还和记忆中的一样,一身红衣张扬,冷静又冲动,唠叨又可亲。 元胤远远的站着,目光看向湖心亭,长公主不停的说话,宴长宁乖顺的听着,也心甘情愿的受罚挨打。长公主那几下打得不轻,他看着都手疼,宴长宁固然有错,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你料定我不会打你,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手伸出来!”宴如英最受不了宴长宁撒娇耍滑,每次都让她轻易逃脱。 宴长宁又求饶道:“姑姑还是别打了吧,我都这么大了,这么多人看着多难堪啊?” “现在知道难堪了?”宴如英正声说道。 能再见到上一世早逝的亲人,宴长宁心中高兴,真被打一次有何妨?长公主看着严厉,其实最心软不过,于是伸出手去。 “啪!”的一声,宴长宁的右手真红了,痛感传遍全身,她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姑姑,您真打呀,好疼。” 刀子嘴豆腐心的宴如英真抽了宴长宁一下,看她哭了自己也后悔了,正要扶她起来,元胤已经赶到了,扶了宴长宁起来,将人护在怀中:“错不在长宁,长公主要罚就罚我吧,她身子弱,我先带她回去了。长公主先到客厅休息。”元胤抱着宴长宁走了,琉光来请宴如英到客厅用茶点。 “你真让长公主打?我看了都疼。”元胤握着宴长宁发烫的左手。 宴长宁破涕为笑:“我心里高兴。” “傻子。”元胤用手绢包了冰块让她握着,又命琉璃去请章敬过来。 “真的不疼,姑姑没用力,她不会真打我的,我没那么娇气,不用请神医过来了。”宴长宁哭着笑说道。 “刚才还哭得那么厉害。”元胤白了她一眼,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我高兴,真的高兴,很久没见到姑姑了,她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宴长宁抱着冰块,手心里火辣辣的痛感逐渐消退,冰冰凉凉的沁人心脾。 第56章 大长公主 章敬还以为出了大事,一大把年纪的背着药箱跑得飞快,到的时候元胤正喂宴长宁喝药。诊过脉后,无任何异常,章敬不悦的问元胤:“丫头又没什么毛病,让我大热的天跑这么远一趟,觉得我很年轻精力很旺盛是不是?” “我都说了没事,你还不信。”宴长宁冲元胤眨眨眼睛,又对章敬说:“辛苦神医了。” “哼!”章敬冷哼了一声,收拾药箱就走人,这对小夫妻还没成亲,腻歪劲儿真让人受不了,想当年他也年轻过,也有情投意合的妻子,如今已是阴阳相隔了。 元胤并不管章敬,确定宴长宁无事之后,拖着人陪他下棋。宴长宁贼心不死,应了下来。“这次我们赌个彩头吧,输了的就说一件小时候的丑事,你看如何?” 宴长宁兴致缺缺的放下了棋子,说:“我还以为什么呢,拐弯抹角的想让我出丑是不是?你手下的人那么多,应该查得一清二楚了。” “他们说的都是大事,其他的没有。既然是夫妻,你没必要隐瞒。”元胤说。看长公主的样子,宴长宁小时候的确不省心,他手下的人也说,宴长宁小时候是出了名的捣蛋鬼。 “不。”如果让元胤知道了,非打她不可。 “真的不说?”元胤用威胁的眼神看向她,“你选择自己说呢,还是希望我用其他手段让你说呢?” 宴长宁心中掂量了一二,才慢吞吞的说:“我小时候顽皮,你听了可别生气。姑姑说我可怜,所以从不约束我,那时候我什么事都干过。下河摸鱼虾还有洗澡,上树掏鸟蛋捅马蜂窝,还险些被马蜂蜇成猪头。我小时候是我们那条街上的霸王,各家达官显贵家中的同龄男孩都被我揍过,我还威胁他们不许告状,姑姑在朝中威望高,他们也不敢来闹事,后来那些胆小鬼一见我就跑。” “七岁的时候我做过一件终生难忘的蠢事,那时候我刚跟着卫风他们习武,学了几招之后招了几个小喽啰。那时候我喜欢到处跑,夏天又无聊,就带着他们漫山遍野的闲逛。那次路过一户农家,后院里种了一个很大的核桃树,那家的主人正在施肥,虚吹说他的核桃树结了五千个核桃。我不信他说的话,结果我和我的小伙伴儿们等主人走后,翻进人家后院,摘了树上的核桃,然后剥开一个一个的数,只有一千九百九十七个。之后我们去找主人家理论,结果被他和他的大黄狗追着跑。姑姑骂了我一顿,赔了好多银子,后来就看得严了,不许我再惹事。” 元胤皱眉,突然觉得长公主打得对。如果他有这么个调皮的女儿,也会头疼吧。“还有呢?” “其他的……”还有很多,“还是不说了吧。”她做过的蠢事可不止这些,说出来每一件都能气得人跳脚,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怪丢人的。元胤的脸色不对,哪能继续说? “长公主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元胤突然问道,突然理解了长公主。现在看宴长宁的模样,着实无法想象她当年作恶的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辛苦,是很辛苦……”这话说得宴长宁无地自容,她小时候太不省心了。 “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元胤叹着气,颇为苦恼,“从小这么顽皮,你怎么学了那么多东西?”她武功极好,舞艺出众,还会易容术,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儿。 “我小时候可没光顾着调皮捣蛋,那时候年纪小不定性,见什么好玩儿就想学什么。不过我也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不过学两次就会了。”宴长宁说起来颇为自得。 元胤微微皱眉,不赞同她说的话。 “我小时候进过女学堂,读书写字学得快,后来觉得学堂没意思,就不去了,姑姑请了女师傅来专门教我。九龙城那时候很热闹,南来北往的人多,什么新鲜玩意都有,我看的东西多,见什么好就想学,跟江湖异士学化妆易容和一些小玩意,跟着西域舞女学舞蹈,跟着教坊里的大家学弹箜篌,也跟着江湖艺人学些糊弄人的小把戏。后来见卫风他们几个身手厉害,也跟着习武射箭。姑姑纵容我,我想学什么从不阻止,还请人到公主府来教我。对我来说,没有谁比姑姑更重要,只是我总让她操心。”小时候宴长宁过得很好,无忧无虑,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没有母亲照顾,没有父亲关心,她同样过得幸福潇洒。 “长公主是个好人。”元胤点头赞同道。 没多会儿宴如英过来了,元胤起身告辞回了书房。等宴长宁打发了婢女,长公主才问道:“没事吧?” 宴长宁亲昵的挽着宴如英的胳膊,紧挨着她说:“打几下手心,哪有什么事?” 宴如英轻拍她的手背,叹气说:“长宁长大了,是大姑娘了,该嫁人了。”偌大的公主府,以后更冷清了。“你长得像妍光,性子一点儿也不像,你这个样子我担心啊。” “我比母亲强多了。”宴长宁绞着手指说,她从未见过卫妍光,从他人的口述中只知道她是一个娴静温柔、貌美无害的弱女子,因从小失去父母,养在祖母膝下,敏感又柔弱。宴长宁不清楚宫里的斗争,但她明白她不能像卫妍光一样活着。 宴如英捏着宴长宁的脸颊,又叹了口气:“你要有妍光一半省心就好了。” “姑姑您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的。”宴长宁说。走到这一步,她已开始接受和亲之事了。不然还能怎样呢?元胤不能成为邺国的敌人,只能拉拢他。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虽然过了三年,我仍想问你,你还放不下卫风吗?”卫风是宴如英看着长大的,卫风的人品她信得过,也以为他是值得宴长宁托付终生的人,只不过一切都变了。 “卫风?他娶宴令仪的时候我就当他是路人了,他是邺国的英雄,是锦华公主的驸马,一切与我无关,这些年我都想清楚了。”提起卫风,心还会痛一下,痛感消失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至于将来,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第59节 “如果不愿意就别勉强,这个盟也不一定非结不可。”宴如英还是担心宴长宁,不愿她受委屈。不过她能放下卫风,自己很欣慰。 “秦国的使团已经到九龙城了,这事不会那么算了。元胤是头狼,随时会亮出獠牙,邺国需要喘息的机会。其实他也不差,对我很好,至少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一些情面。”宴长宁说。元胤此人诡秘难测,更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她无法分辨他那些话是真是假。皇宫里出来的人,哪个没带几层面具?更何况帝王的爱情并不可靠。不过为了邺国,她愿意一试,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也是,他看起来的确是不错的人选。”宴如英点头,无论长相还是出身,都无可挑剔。宴长宁现在的情形,回九龙城也找不到好人家。但凡有志气的世家贵族,都不会尚公主。她一手将宴长宁养大,更不愿挑一个纨绔子弟或寒门子弟给她做夫婿。 “在哪儿不是斗呢?连寻常人家也有为几亩田地房舍斗得死去活来的,更何况是高门府第和皇家?在做人做事上,你的确比妍光强。她性子柔弱,被卫家护得太好,和你父皇又是青梅竹马,嫁了他之后,两人也和和美美的,你父王也没别的侧妃侍妾。还是王爷那阵,他们是真的神仙眷侣,只不过你父皇做了皇帝之后,一切都变了。”宴如英叹气说。 宴如英是宴承德的亲姐姐,知道宴承德的性子。宴承德只适合做太平时期的闲散王爷,而不是乱世皇帝,他连后宫都控制不了,护不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女,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元胤比你父皇强,他会护好你和孩子的。” “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不管你喜不喜欢元胤,既然选了他,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姑姑虽然嫁过人,到底在夫家没待多长时间,不过姑姑有些话要提醒你。嫁到秦国之后,别再想邺国的事了,没有哪个丈夫喜欢一心顾着娘家的妻子,元胤也如此,邺国有我们操心。咱们邺国不兴以夫为天,不过家庭和睦也很重要,以后要和秦君好好过日子,知道吗?”宴如英说道,“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也要过得好好的。到了秦国之后也别委屈自己,有什么不痛快别忍着,若日后真不过了,回邺国就是。” “我知道。”宴如英的肺腑之言她会听。元胤太厉害,她心里的小九九早被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到秦国之后,她还为邺国效力,只怕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她重生已有十个月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邺国保住了,莫擎天的全部计划已被打乱,她已没什么可操心的。 姑侄二人说了一下午的话,已有人将她们的谈话内容全部说给元胤听。长公主明事理,他相信宴长宁会听话。 今天是中秋,厨房送了月饼等吃食过来。晚上是晴空,满月高挂,宴长宁和宴如英在室内说话,案几上摆了月饼、桂花糕等吃食。宴如英喝的是桂花酒,宴长宁吃的是加了核桃仁的牛乳。元胤过来陪她们说了会儿话之后又走了,这时候姑侄二人又打开了话匣子。宴如英不放心,反复的叮嘱她日后的注意事项。宴长宁听着,时不时的点头应声。 晚上宴长宁挨着宴如英睡,抱着她的手臂很快进入梦乡。“还像个孩子一样。”让她怎么放心。宴如英看着熟睡的宴长宁说。 宴如英不多留,一大早起了身,用了早点之后准备回邺国。元胤和宴长宁送她到赫连府门口,宴长宁想宴如英多留几日,宴如英说她还会再来,跟和亲队伍一起过来,无论如何也要看着她出嫁。 元胤道谢说:“多谢长公主。” “不必谢我,长宁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秦君多多体谅。”宴如英说,她已上了马背,说完就骑着马绝尘而去。 宴如英回到九龙城时,两国已经谈妥了,秦国以益州和数十万金银及各种宝物为聘,娶邺国公主宴长宁。邺国也陪嫁了数十万金银,以及上百匹汗血马和冶铁、种植、纺织、洋灰、水利、建筑等方面的匠人各十名。八月二十八,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从邺国国都九龙城出发。 这一消息传得飞快,无论如何这次和亲是两国邦交的大事,邺国兵不血刃的拿回益州,秦国得了渴求已久的宝马和工艺匠人,算得上皆大欢喜。 虞燕来听闻此事,只觉如晴天霹雳一般,原来吴铭就是宴长宁。她不相信那个粗鄙无知的吴铭是邺国公主,更不信她败了,她一个现代人败给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古代土著。她看的那些书里,不都说现代人无往不利吗?虽然有几个倒霉的,但到最后还是人生赢家啊?元胤是这一世的男主角,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甘心,一定要找元胤问个清楚。 八月下旬之后,天气迅速转凉,池中的荷花荷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院中的花草树木也开始落叶。黑水的赫连府是和亲队伍在秦国的第一个落脚点,和谈成功的消息传来,赫连府就开始准备了,宴长宁在赫连府和使团会合,再一同去雒阳。不过算算日子,邺国使团还有半个月才到。 瑶光阁的灯笼纱幔也开始换成红色,各色婢妇忙上忙下,重新布置这里的一切。宴长宁看着这些变化,心里越来越慌,当时长公主问她愿不愿嫁,现在又有些动摇了。 “公主,怎么了?”知道宴长宁的身份后,琉光她们便不叫她夫人。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晕。”宴长宁精神不济,这两日老是胡思乱想。最近她总想起上一世自杀前的事,她临死之前见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越想脑子越乱。 第57章 睡美人毒 “怎么了?”元胤这两日越加忙碌,去瑶光阁的次数也少了,宴长宁的事须宫人回禀。 “公主这两日神色恍惚,倒比之前更嗜睡了。章神医虽有瞧过,没任何异常,但奴婢仍然担心。”琉璃回道,她在四人中专研的是医术,虽然查不到宴长宁的病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前宫里的各种害人手段多,无声无息的除掉一个人并非难事。元胤想了片刻之后说:“请章神医再过去诊一次。”琉璃小心谨慎,不会胡乱说话,她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已到最关键的一步,不能出任何岔子。 章敬被再次请到瑶光阁,琉光几个大宫女将这几日所有进出瑶光阁的人召集到一处,派人挨个搜身,又带人搜查她们的住处。 宴长宁又昏睡了过去,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有。章敬面色凝重,他诊了半个时辰仍看不出任何异常,琉光那边也一无所获。不过章敬也看出宴长宁不对劲,她一天睡觉的时间太长了。 “平时公主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均由奴婢几人管着,检查过后没发现任何东西。吃食也有婢女先试吃后再送到夫人面前,阁中之人没有下药的机会。现在查不到任何线索,奴婢几个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琉光四人平日小心谨慎,她们也识得各种毒物,但找不到任何可疑之物,只觉得奇怪。 “还是我来找吧。”章敬说,他一一检查宴长宁的所用之物,暂时看不出不妥来,又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有任何可疑的花木。他让琉光收拾了些宴长宁的东西,拿到他的药堂细细检查。 “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找到丫头的病因。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她接触毒物的时间不长,症状提前出现,只怕是怀孕的缘故。我看这里暂时待不得了,先挪到你那里去吧。”章敬沉吟道。连他也查不到,这回遇到高手了。 元胤将人抱往他住的宗正阁,命人将寝房重新布置了一遍,安了一张行军榻。这回下手的是哪一方?赫连太后,还是莫擎天。 宴长宁一觉睡到黄昏,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地方。元胤正伏案疾书,宴长宁穿了鞋走到他身边。元胤听到声响回头看她:“醒了?” “也不知这次睡了多久,睡得头疼,我怎么会在这里?”宴长宁精神不济,不过也猜到出了事。 “没什么,这几日瑶光阁进出的人多,会吵到你,就接你到宗正阁来住几天。”元胤不说真实原因,宴长宁并不追问,只“哦”了一声。 瑶光阁的动静大,但赫连府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此事关系重大,害怕引火烧身都离得远远的。 赫连夜被赫连褚叫到书房,“爹,您找我。” “雒阳来信了,你看看。”赫连褚将自己看过的信推到赫连夜面前,“是太后送来的。”这些年赫连太后被迫隐退,经历禅位一事后,赫连氏只剩他们一支。尽管元胤信任他们父子,但多年来他们二人一直如履薄冰,不与赫连太后有任何往来。从前赫连太后送信来,赫连褚从不接,会当着送信人的面将信撕了,但他这次没有。因为送信人说了一个让他惊讶万分的秘密。 赫连夜不知该不该接,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你已到弱冠之年,是非对错也分得清楚,信还是看一看吧。”赫连夜犹豫不决,赫连褚鼓励他说。 赫连夜才慢吞吞的打开信,越往下看越心惊,仿佛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更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看完信后,赫连夜许久才放下,忍下心中的波澜,缓声问道:“父亲以为呢?” “你是怎么看的?”赫连褚反问道。 如果没有赫连太后做的那些事,配上她多年来对元胤和元泓的态度,他可能会信,但现在他心存怀疑:“儿子不信,这是推翻皇上最好的证据,太后为何到现在才说?如果太后在十年之前将这件事公诸与众,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晋王了。儿子以为,这只是太后拉拢父亲的手段,并不可信。以皇上的本事,他不会查不到这些东西。” 赫连夜的所想,也正是赫连褚的想法,但他并不认为赫连太后说的都是假话。元胤无论从行事手段还是性子上看,都不像先帝,但他的相貌毋庸置疑。而以元胤现在的手段,他们和太后及晋王成不了大事。“你以为如何呢?” “如果这封信的内容被皇上知晓,赫连家只怕会从此消失。父亲,为了整个家族,就当没收到过这封信吧,赫连家必须像从前一样效忠皇上。”赫连夜说,“虽说秦国乱了,赫连家有重振雄风的机会,但百姓会遭殃,秦国也会完蛋。为了秦国的太平安宁,请父亲将此事烂到肚子了莫要再提。” “为父明白。”赫连褚说,他虽然清楚赫连太后的为人,但心里却动摇了。无论元胤怎么信任赫连氏,但怀疑的种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种下。他虽然效忠元胤,但无时无刻不想恢复赫连家鼎盛时期的风光和荣耀,不过他并没把握扳倒元胤。 “父亲,这封信给我吧。”赫连夜请求说。赫连褚没有犹豫的将信交给赫连夜,让他随意处置。 搬离了瑶光阁,配合章敬的药,宴长宁的精神稍有恢复。元胤为了让她少睡些,每日必腾出两个时辰陪她散步说话。 “我是不是中毒了?”进入九月之后,天气迅速转冷,褪了轻薄的夏衫,换了软绵的秋衣。“你不说我也明白。”这毒连章敬也查不出来,害她那人费了不少心思。 “我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定会找到证据将她揪出来。”元胤说。 “是赫连太后?”宴长宁猜道,她听过赫连太后和元胤不和的传闻,早些年还传出赫连太后欲废了他立晋王元泓为帝的消息。 元胤未答,宴长宁明白自己猜对了。“你与晋王一母所生,赫连太后这么偏心又处处害你,让人想不通。”就算偏心,也不会要他的命,赫连太后和元胤着实奇怪。 第60节 “一只手上的五根手指也有长短之分,更何况是皇家?赫连太后虽是我母亲,但我从小与她不亲。父皇与她情分淡薄,拥有多位宠妃,而我不过是她生来争宠固宠的工具。父皇驾崩之后,她忙于争权夺利,更无暇顾及我。晋王不一样,他是幼子,容貌肖她,又从小养在她身边,情分自是比我深。我长大之后不服管教,从她手里夺了权,将她架空在后宫颐养天年,她能不恨我?”元胤简单说道。他和赫连太后之间的恩怨,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是吗?这些说辞好像说得通,不过宴长宁心里却是不信的。 “赫连太后你无需理会,如果日后遇到麻烦,就派人来通知霍夫人或我,进宫之后,离她远一些。”元胤说。 宴长宁低头不语,越到这个时候她越心慌。“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元胤拥她入怀,“我会是你日后的依靠。”再说让她相信他的话已经没有意义,他会用事实来证明。 章敬现在每日到宗正阁来诊脉,宴长宁的情形虽好了些,但所中之毒未解,用药十分小心,他剩余时间多在检查宴长宁平日接触到的东西,只有找到中了何毒,才好对症下药。 照章敬所想,毒还留在瑶光阁中,瑶光阁一切保持原样,只等鱼儿上钩。章敬已在阁内找了数回,还是一无所获,每次都心情郁郁的坐在堂中叹气。 水池边的几株桂树仍在开花,花香浓郁,秋风吹过,米黄色的小花随风落入水池。池中的锦鲤浮出水面,吃了飘落在水面的桂花,没多会儿就泛白,浮在水面死了。 死了锦鲤不吉利,瑶光阁的下人慌忙将鱼打捞起来准备仍了。章敬见到泛白的死鱼,让人拿过去给他看看。 检查一番后发现这些鱼均是中毒而死,剂量虽少,但足以毒死这些锦鲤了。章敬剖开鱼肚,里面除了一些鱼食水草之外,还有刚吃进去的桂花。他检查了这些桂花,并没有毒。如果水有问题,死的就不会只有几条了。 “这些鱼拿到我的药堂,再取一些水过去。”章敬说,他再费些功夫就能查到了。 收到消息后,元胤赶去章敬的药堂,去时章敬正在剖一条活鱼,剖开之后认真的检查它的胃,没有桂花。元胤见他全神贯注,没有出声打断。接连剖了三条鱼,死鱼的胃里有桂花,活鱼的胃里则没有。桂花和水都没问题,难道这两种东西汇在一起就有毒? 章敬眉头舒展,似有了答案,元胤出声问道:“有结果了吗?” “今天会有的。”章敬说,“林木,你去瑶光阁池塘边的桂花树那里摘一些桂花回来,地上落的也捡一些。” 白瓷碗里养着一条瘦瘦的小鱼,在水中游得欢畅,不多会儿,叫林安的童子摘来了桂花,章敬将桂花撒到水里。小鱼以为是吃的,将水面的桂花吃了个干净。没多会,小鱼就浮到水面死了。 “是什么毒?” “睡美人。”章敬得到了答案,“水里有西域的草麝香,这种花有毒,但少量则无事,它会让人头晕脑胀,浑身无力,有嗜睡的症状,看样子是草麝香的淬炼物被人扔到了水里。不过只有这种东西并不致命,只要运用得当,反而有安眠的功效。这些桂花上沾了一种名叫‘美人泪’的花粉淬炼物,本身也无毒,但和草麝香混在一起,便是剧毒,名为‘睡美人’,中毒之人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想到这种下毒手法的人,手段着实高明,既可以杀人于无形,又让人抓不到把柄。幸好照顾丫头的几个宫女机灵,不然丫头就没命。这个呢你放心,这种手法下毒的剂量不多,她才接触到,中毒不深,我开几副药服了就好。” 章敬想起他这两日搜查的结果,宴长宁用的头油里面,便有草麝香。“你查一查丫头的梳妆侍女,草麝香被掺在头油里了。” 元胤弄清原委后回宗正阁,半路上虞燕来将他拦住。 “让开。”元胤冷道。 “今天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这么多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虞燕来问道,她故作强势,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元胤简单干脆的回了两个字:“没有。” 虞燕来不信,从小她就容貌无双才学出众,京城贵女比得上她的少之又少,元胤怎会不喜欢她?“为什么?” “你太小,我从未将你放在心上。”印象中,他出入太师府的次数不多,对虞燕来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她是太师府唯一的嫡女,从小聪慧异常,容貌美丽,不少大臣曾上折子请他立此女为后。 “呵呵,借口!什么我太小,我只不过比你小十岁而已,宴长宁呢?你登上皇位三年多她才出世!她小你十一岁,你怎么不说?你和她做那种事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点罪恶感?元胤,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你也不过如此,和那些恶心的男人一个样!”虞燕来怒极反笑,训斥元胤说。不等元胤再开口,她人已经走远了。 她不甘心,更不信元胤会一辈子守着宴长宁,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她还有机会。宴长宁是邺国公主又如何,是皇后又如何,她一定会把属于她的位置抢回来,一定会让宴长宁摔得粉身碎骨! 元胤看着远去的虞燕来,眼神冷了下来,回雒阳之后,有必要提醒虞尚书一二。 回到宗正阁时,宴长宁正趴在书案前聚精会神的涂鸦,她画了两只圆圆胖胖的小鱼,吐了一长串水泡。她容颜娇美,正值青春年少,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看着就觉人生美好。 他经历了诸多大风大浪,只觉自己像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他做了七年傀儡,十三年他人口中所说的勤勉残忍的君主,阴谋诡计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他所看到的,尽是阴暗的一面。 第58章 风雨来临 宴长宁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发现元胤正看着她,眼神有些古怪,奇怪道:“怎么了?” 元胤拥着宴长宁,叹气说:“看着你就觉得我老了。”他比她年长那么多,风评又不好,也难怪她讨厌他,只是他不打算放手,自私就自私吧。 宴长宁认识元胤以来,哪怕在他身受重伤性命垂危时,也未流露这种伤春悲秋的情绪来,不由觉得莫名其妙,任他拥着。 元胤低头探上宴长宁的唇,不让她反抗。险些擦枪走火,衣衫半褪时,宴长宁引着元胤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这招百试百灵,元胤果然停下了动作,眸子变得清冷。 “如果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元胤躺在她身侧说。 宴长宁坐起来整理好了衣裳,看着他说:“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如果上一世接触过他,知道他这么霸道的话,这一世定会想方设法的避开。现在她答应和亲,也试着接受这个人,但她不喜欢这种霸道的爱,被圈禁在他身边,没有半点自由。 “没什么,只是想早点接你进宫。”元胤握着宴长宁的手说。 “我从小到大就不是安分之人,你可得看紧我呀,否则你的后宫会被我搅得天翻地覆。”宴长宁笑说道。第一次认真打量元胤,发现他长得真是赏心悦目。兴许现在心静不一样了,再看他时忽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脸突然有些热。 “我一定比你活得长。”元胤说,他到不惑之年时,她三十不到,他看过她最媚人的模样,知道她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何况她性子跳脱,又长得那么美,留她一人他不放心。 “你比我大那么多……” “章神医已经查到你中的毒了。”元胤不想再提年龄的事,“幸好发现得早,你中毒不深,喝几副药就是了。” 宴长宁皱眉:“又要喝药?”这一月来她满嘴药味,自己都嫌弃了。 “我给你买酥糖。”元胤说。皱眉的样子也那么招人,难怪长公主那么纵容她,如果换作他,也会如此吧。 “好!”宴长宁应道。 真好哄,元胤笑了笑,逗小孩一样捏了捏她的脸,宴长宁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宴长宁的梳妆侍女突然死了,凶手下手快狠准,未留下任何破绽,唯一的线索断了,死无对证。元胤知道背后的凶手,这次不打算再放过了。 章敬问元胤要了一大堆名贵药材,配出了解药,宴长宁服了当日就见效,人变得精神百倍,不用元胤陪她也自觉的遛弯活动筋骨。琉光等人担心她肚子里的双生子,不让她乱动。宴长宁心中烦闷,一定要和元胤说清楚,她是人,不是他豢养的金丝雀。 赫连夜求见元胤,呈上赫连太后送来的信。元胤翻开后迅速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赫连夜。 “起来吧。”元胤说。 赫连夜仍跪地不起,事关重大,他不敢掉以轻心,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臣不相信太后所说的,故将这封信呈给皇上。” 第61节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信上的内容?”元胤问道,这可是一把扳倒他的利器。 赫连夜坚定的回道:“臣不信。” “太后所说,一半是真的,另一半么,是假的。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元胤说。 赫连夜更加心慌,语无伦次说:“臣……” 元胤放下信,说了赫连太后隐瞒的事实,以及一些赫连夜从未听过的密辛。赫连夜越听越心慌,一时汗如雨下。 “对于这些,你意下如何?”元胤问道。 赫连夜一时答不上来,听了这么大的秘密,他只觉自己现在如走钢丝一般,一路摇摇晃晃,随时会跌得粉身碎骨。 元胤看着赫连夜,问道:“这封信送到赫连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能交给我,说明还愿意信我是不是?” “臣愿追随皇上,效忠皇上。”赫连夜下定决心后说。元胤是明主,有他在秦国不会乱。 “我信你。”元胤说。 赫连夜放下心来,他已经站在元胤这边,绝不会再理赫连太后和晋王的事。 宴长宁正拿着剪刀剪花丛中的菊花,剃了枝干上的叶子后交给身后的婢女,赫连夜心事重重,离开时正好看到宴长宁。上一次见她,还是她挟持章敬离开之时,想不到她收了利爪之后,竟是个如诗如画的美人,往哪儿一站都是绝美的风景。 宴长宁见他发愣,先开口问好:“赫连公子。” 赫连夜赶忙回礼:“长宁公主。” “公主,该回去了。”身旁抱着一捧紫色菊花的琉光提醒说。秦国礼教较严,年轻男女不可私下见面,尤其宴长宁将嫁到秦国为后。宴长宁心中怅然,也只得告辞。 赫连夜在她身后问道:“公主现在是否真心愿意嫁到秦国?” “真心?”宴长宁说,她现在倒没多少真心,唯一真的便是怕元胤,“我最初来秦国就不安好心,现在只要两国长久和好下去,也许就是了。人是会变的,赫连公子。”这一世的路还长,前路不明,她下定决心要好好走下去。日后对邺国而言,她是出嫁女,于秦国而言,她是他国来的外姓媳妇,不能打压,只能防着。正因如此,元胤才不放心,在她身边安排了那么多人。 邺国的和亲队伍不日将到黑水,元胤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先回雒阳,那边必须先收拾干净了,日后才不会乱。 天朗气清,元胤让人请了场,陪宴长宁在花园中散步。不过现在秋意正浓,除了开得正盛的各色菊花之外,也没什么看头。赫连府后不远处便是黑水河,河边是一篇滩涂湿地,夏季涨水时河水漫上来,两边长了一大片低矮的水生植物,还有各种水鸟等,此时秋景甚好。因离赫连府近,赫连家就占位己有,修了栈桥,供府上的大人物赏景和消遣。 宴长宁平日里被拘着,今日能来这里也很雀跃。栈桥比低矮的水生植物高,修得结实牢靠,走在上面如履平地。此时正值秋天,芦苇和水烛已经变黄,远远望去一大片,甚是好看。有些水生植物花开二度,开着稀稀拉拉的小花。宴长宁走到水烛丛边,折水烛的花。见她够不到较远的那一支,元胤折了给她。 宴长宁笑着接了:“多谢。” “过几天邺国使团要到黑水了,我先回雒阳,在那里等你。”元胤说。 宴长宁撕了水烛上的绒毛,风一吹就散了。“路上我不会逃的,你放心。”她开玩笑说。 元胤自己也笑了,她愿到秦国,到底是责任多一些。“这边我安排好了一切,你不用担心。” “我现在也不想那些事了,有你们安排就好。”国家大事,她做不了主,有男人们操心就够了。“不过我有些事要说,姑姑劝过我了,让我到雒阳之后不要再想着邺国的事,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到雒阳之后,他们也会当我是邺国人,我不会管任何事,就当个富贵闲人。也许以后儿子不会养在我身边,如果是女儿,就留给我可好?”宴长宁先退了一步,免得将来难堪。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我想好了,儿子我亲自养,也不会让他疏远了你。”元胤说。他的确有这个想法,宴长宁识大体先提出来,避免了日后的诸多难题。 “你知道我从小不喜欢被拘着,以后我会收敛,不过身边有那么多人跟着,我不喜欢。”宴长宁委婉的说道。 “答应你不是不可以,这得看你日后的表现了。”元胤对她还不放心,怕她贼心不死。 宴长宁心中郁郁,元胤的回答在她的预料之中。抱着一捧水烛往前走了几步,黑水河清澈见底,入秋之后河水变少,河边的水鸟也开始南飞了。她拿着水烛往河里扔,力道刚好,水烛插入浅水边的淤泥中,直挺挺的立着。 元胤站在她身边,见她手里没东西仍了,递上自己摘的水烛。“秦国毕竟与邺国不同,宫里也不比长公主府轻松自在,你日后的位置也会不一样。” “我知道了。”宴长宁闷闷的说,“你回雒阳之后,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变数,要不让章神医解封我的武功?万一出了事,我也有自保的能力。到现在了你还担心我逃吗?”手里的水烛扔完了,只能看着元胤。 元胤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到嘴的鸭子都会飞,更何况是还没吃到的。宴长宁攒了一路怨气,不敢当着元胤发作,只冷哼一声扭头走了。元胤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 这一觉宴长宁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她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小鬼追杀,一路东逃西窜,不得已之下取下戴在脖子上的黑曜石佛像,念了声阿弥陀佛,小鬼如被利器刺中一般,往四周逃散。她刚松一口气,却见佛像笑了。 黑暗中,大慈大悲的佛祖笑得十分诡异,渗得人魂魄离体。不远之处,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在黑夜中若隐若现。宴长宁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泛着森冷的光。 下雨了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却看到手上的血迹。她的额头碎了,流了好多血。 宴长宁醒时天已大亮,摸了摸额头,完好无损,黑佛像与平常毫无差别。“现在什么时辰了?”宴长宁问道。 “辰时四刻了,皇上已启程回雒阳,他说他在雒阳等您。”琉光挂好帐帘,扶宴长宁起床。 走得也太快了些,不过走了也好,省得看到那张脸就心惊胆战。 瑶光阁收拾好了,宴长宁重新搬回去。池子里的残荷全拔了,也换了水,连带水池边的几棵桂树也砍了,种了新的花木。还有两日,邺国使团就到黑水了。 赫连夜被元胤委以重任,招待邺国使团,并负责护送宴长宁进京。赫连府上下忙成一片,瑶光阁倒是清净,越到这个时候她越紧张,右眼突突的跳个不停。她央求章敬多次,求他将自己身上的穴解了,奈何章敬被元胤警告多次,不敢动手。无论宴长宁如何哀求,他绝不动摇半分。宴长宁心堵,只得作罢。 心塞了两日,邺国的使团到了黑水城,赫连夜将人迎到赫连府,长公主也来了。邺国重视此次和亲,送了许多嫁妆,宴长宁的首饰和嫁衣更是华丽无比。 “姑姑。”宴长宁将长公主迎到瑶光阁。 “你怎么又瘦了?”宴如英打量了她一圈。 “哪有,一定是您看错了。”宴长宁笑说道。 “他呢?”宴如英问道。 “回雒阳了,说回去处理一些事。”宴长宁挽着宴如英的胳膊进入内院,邺国的宫女太监将首饰和衣裳送了进来。 “邺国使团会在这里歇一天再出发,你也好好准备准备。这次你父皇说了,雒阳放心大胆的去,如果元胤委屈了你就写信回九龙城,他会为你撑腰。”宴如英说。她的眼睛看向宴长宁的小腹,两个多月了,仍平平的。“你能顺顺利利的出嫁,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儿,我就放心了。” “姑姑不用担心我,我是邺国公主,秦国将来的皇后,谁敢欺负我?我也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不会走母亲的老路。”卫妍光心思简单,但她不是卫妍光那样的娇女,必须有人庇护才能存活。 “不说这些了,我这次会跟随队伍到雒阳,等婚礼结束之后再回去。”宴如英说,看着宴长宁出嫁,她才能安心。 大队伍被安排进黑水城的驿站和客栈,重要人物则住进赫连府。晚上赫连夜摆了酒席为邺国众人接风洗尘,公事公办的客套一番后传来歌舞助兴。一切顺利,未出现刺客杀手。宴长宁在琉光等人的催促下早早的睡下了,前院仍丝竹乐声不断。 第62节 虞燕来躲在柱子后面,注视着大堂中的一切,一屋子阴险狡诈的人!现在赫连夜也不站她这边,元胤马上要大婚了,她再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回房收拾了包裹,到马房牵了一匹马,连夜离开黑水。 第59章 半路遇劫 天亮之后,赫连府上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目之所及皆是耀眼的红色,已有邺国宫里的嬷嬷和宫女来替换琉光等人,反复叮嘱宴长宁各种注意事项。长公主进来之后嫌弃她们啰嗦,将人赶了出去,自己和宴长宁说话。 宴如英听过一些与元胤有关的传闻,将宴长宁拉到一边低声问情况。饶是如此,宴长宁依旧难为情,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我这是为你好,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她和卫凌只做了半年夫妻,后来一直清心寡欲没有再嫁,但这夫妻之间那些事她一清二楚。 “他……”宴长宁红着脸说,“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冷漠……总之那些都是流言,姑姑您别信就是。”元胤多厉害她当然知道,刚开始那会儿她一点儿都招架不住,白天他有多冷酷,晚上就有多热情,同传说中的全然不同,但这种事的确羞于启齿,不好继续说下去。 “你自己明白就好。从黑水到雒阳要走上十来天,今夜得好好休息。”宴如英说,宴长宁点了点头。 辰时邺国的宫女才叫宴长宁起身,为她梳妆换装。行路上所穿的嫁衣并没正式礼服那么华贵,不过也是难得的珍品,上好的锦缎,绣着寓意吉祥的图案,梳妆宫女为宴长宁挽了一个复杂的发髻,配上名贵的首饰。妆成之后,看中铜镜中的人,宴长宁也愣了愣,多亏父母给了她这幅好皮囊。宫女为宴长宁戴上面纱,扶她出瑶光阁上了马车。 琉光四人是秦国宫女,此时不好再陪在宴长宁身边,因此陪在宴长宁周围的均是邺国宫女,而她们则快马加鞭先回雒阳。 和亲是两国大事,车架离开赫连府,引来全黑水城百姓围观,好奇邺国公主到底是何倾国倾城的容貌,让他们的皇帝动了凡心。 宴长宁之前和元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仍是褒贬不一,有说宴长宁不自重,没有妇德,也有说这是风花雪月的天作之合。 马车平稳使出黑水城,此时天已转冷,马车内铺了厚垫子,也有一张一人长的床铺,够宴长宁躺着休息。马车的减震效果极好,走了大半日,宴长宁无半点不适。沿途也算顺遂,没有任何意外。 秦皇宫中,各宫宫人已在霍夫人的安排下布置着,已全部妥当,只等邺国的和亲队伍进京了。元胤回雒阳之后,一帮朝臣立刻安分下来,连带赫连太后,也不得不带笑的恭贺几句。 元胤重视此次婚礼,回宫之后将各处检查一遍,改了好些布置和流程,务求尽善尽美。照他的意思,宴长宁进宫之后与他同住太极宫,霍夫人认为此举不妥,以来秦国从建国至今,没有帝后同住一宫的先例,而来太极宫是他批阅奏折办公之地,宴长宁再好也是邺国公主,不得不防。元胤听后沉默,决定扩建太极宫,从新布置。霍夫人明白无法劝服元胤,只好作罢。 马车内极其无聊,宴长宁只有看书打发时间。偶尔会问陪在她身边的宫女有关邺国皇宫的事,不过一个小宫女嘴严,什么也不说。另一个估计是新选来的,宴长宁问什么,她也答不上来。之前问过长公主,长公主什么也没说,只说让她安心嫁到秦国就是,邺国那边的事有邺国的国君和大臣操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樊家已将爪子伸向卫振廷了,宴泽业当了太子之后,二皇子和樊家更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拉拢更多人到二皇子麾下。卫振廷啊卫振廷,你一定要挺住,要好好的活下去。 队伍离开黑水城之后,便到了扶峰,天黑之后就在途中安营扎寨。没到雒阳之前,一刻也不能放松,赫连夜晚上加重营帐的守卫,各处定要亲自检查,不给刺客半点可乘之机。 宴长宁卸了妆,换上轻薄柔软的睡衣,只用丝带将如瀑般的黑发扎了个松松垮垮的辫子,用膳之后看了会儿书才躺下。宴如英陪她睡在一个帐内,无聊之时说话解闷。宴长宁想让宴如英帮她解封武功,但天不遂人愿,宴如英并不会解,章敬又跟着琉光等人一起走了。 “你且放心,邺国派出来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何况还有三千秦军护着。这里是邺国扶峰,楚人想来得先过汉水和横岭,得躲过秦国的眼线,我们会平安到雒阳的,早些睡吧。”宴如英劝说道。 “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宴长宁说。她最近总梦到上一世被囚禁和自杀时的场景,还有那位天竺高僧的话,她这一世并不顺利,还有许多未知的致命危险。到现在为止,她并不知道谁拥有改变她这一生轨迹的神秘力量,但最近的梦魇告诉她,那个人要出现了。忐忑不安的睡到天亮,用了早点之后继续上路。 莫擎天骑马站在高处,看着缓慢进入峡谷的队伍,他身旁是一身黑袍的大巫师。 大半个时辰后,打探消息的小兵来禀告说:“主上,邺国的和亲队伍已全部进入峡谷之中。” 榆柳峡是通往雒阳的必经之路,扶峰多高山,榆柳峡是诸多山地峡谷最平坦最快捷的路,莫擎天在这里设伏,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元胤布置在这里的人。他点头说:“动手吧。” 箭雨飞来,纵使赫连夜早有准备,仍死伤众多。黑衣刺客手脚利索,迅速截断企图护驾的秦军,已有数十名黑衣高手杀了马车周围的侍卫、宫女和太监,夺了缰绳拉着马车朝前冲。 宴长宁听到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看个究竟,就一个趔趄向后倒去。陪在她身边的两名宫女更是吓破了胆,说不出一句话来。 黑衣人成功劫走了马车,原本与邺军和秦军厮杀的黑衣刺客逐渐聚拢,为前面的人断后。没多会儿,山石从两旁的山坡上滚下,接着又是沾了火油的滚木和火圈。山谷中乱做一团,莫擎天又命人放箭,如此一番安排之后,邺国使团损伤更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小兵禀告说人已经带走了,莫擎天这才开始撤兵。 马车颠簸,宴长宁被颠得七晕八素。不用猜也知道,是赫连太后或莫擎天的手笔,这时候只能逼自己冷静。她还没想到自救的办法,已有黑衣人进来将她敲晕。 马车停在一处密林中,其中一名黑衣人让宫女与宴长宁互换衣裳,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只好照做。心惊胆战的换好衣裳,小宫女才说好了。 黑衣人将宴长宁抗下马车,塞了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进马车,将那名与宴长宁互换衣裳的宫女杀了,驾着马车朝悬崖边驶去。 马车坠下悬崖,摔得支离破碎。血腥味引来附近的两头狼,原本血肉模糊的人变成狼的口中餐。饱餐后的狼发出嗷呜的叫声,很远都能听到,宴长宁在昏迷中被带到另一个地方。 赫连夜清点了剩余的兵马,只剩两千不到。宴如英受了轻伤,脸上也挂了彩,而大队伍已剩得不多。看着狼藉的谷地,赫连夜派人立刻送信回雒阳,请求支援。他将人马分成两拨,一拨留下保护邺国使团,一拨去追黑衣刺客。 顺着马车留下的印记,赫连夜追到悬崖边。秦军在山崖下找到摔得稀烂的马车和被狼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宴如英不放心,要了一匹马追过来,看到如此惨状也下了一大跳。的确是邺国的马车,宫女穿的也是邺国宫廷的装束,那鲜红的嫁衣和血一样晃眼,宴如英不信宴长宁就这么死了。 “长公主,节哀……”赫连夜面色凝重,原以为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想不到还是出了事。 “不!”宴如英打断他,她拔出腰间的剑,剖开红衣尸体的腹部。 赫连夜心中不忍,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宴如英忍着恶心和血腥味,认真检查腹腔,没有胚胎。“长宁没死,这个是假的!”她高声断定说。 “长公主。”赫连夜不解,又愿意相信她说的话。 “实不相瞒,长宁已有孕两个多月,这具尸体的子宫干干净净,没有胚胎,所以我断定这是刺客的障眼法。赫连将军,你带人继续追,不能让那帮人带走长宁。把保护邺国使团的那些人也带去,现在越快越好,我回去收整大部队!”宴如英安排说。她是上过战场的皇家公主,气场与沙场将军相差无几,说话极具震慑力。 赫连夜连忙点头赞同:“我马上去!”他赶忙带人去找人,宴如英骑马回到峡谷,让秦军头领到悬崖处与赫连夜汇合。她清点了人数,死伤不少,只得到下一个集镇等元胤的人来接应,目前只能收拾好剩下的行囊继续上路。 安顿好使团后,宴如英简单的包扎了伤口,不放心宴长宁又折了回去。 宴长宁躺在马车中,听着车轮迅速旋转的声音。她现在应该在刺客手中,该怎么办?这帮人会带她去什么地方?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劫持了和亲队伍?上一世她回九龙城后不久,莫擎天就派人来求亲了,现在听到邺国和秦国结亲,会不会是莫擎天的人? “主上,翻过这座山就到汉水江岸了。”马车外有人说话。 “嗯,再快些。”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宴长宁在脑海中搜寻这声音的讯息,莫擎天,她想起来了,果然是他,想不到他竟会亲自出马。汉水,他们会走水路南下?再次遇到莫擎天,宴长宁不知他会如何待她,决定继续装睡。 入夜之后,下起了细细的秋雨,一个长脸冷面的女人抱了一床被子进马车,盖在宴长宁身上。马车在黑夜中行驶,不过速度慢了下来。后半夜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难行,莫擎天等人只得等雨停之后再出发。 四处荒无人烟,莫擎天一行人寻了个破庙歇脚。大巫师看着夜雨,问同样看着夜雨莫擎天说:“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宴长宁?”再次见到宴长宁,他觉察到莫擎天的决心有所动摇。 莫擎天心烦气躁,模棱两可的说道:“回楚国之后再说吧。”秋雨打在破庙的瓦片上发出叮咚的声响,没有任何规律,听着觉得莫名的冷和焦虑。 “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皇上要认真考虑清楚。宴长宁已是元胤的人,如今正怀着他的骨肉。”大巫师说。夜雨连绵不断,似心中愁思无法消解,他没有苦口婆心的劝说,抛出莫擎天最放不下的事,让他自己选择。 第63节 莫擎天仍带着面具,任何人都看不到他脸上的反应。宴长宁透过车窗帘的缝隙,看到了站在破庙前的两个人。莫擎天是她上一世的噩梦,最后与他有关的记忆,成了她这一世最难解的谜题。他旁边那个人,与她梦里的黑衣人形象逐渐重合,她还记得梦中那人站在夜空下神秘莫测的模样,难道他就是上一世抹去她记忆,这一世改变她命运的人?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宴长宁只得重新躺下。原以为重生之后可以改变一切,想不到她最终还是回到原点,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怎么逃也逃不掉。 赫连夜的急报送到元胤手中,他立刻调遣影卫前去支援寻人,又发布急令,关闭秦国各关口,许进不许出,重点检查马车、棺材等可能夹带的器物。这次是他太自信,低估了莫擎天的能耐。宴长宁被劫之事暂时秘而不发,他决定到出事之地榆柳峡走一趟。 “可是出了什么事?”霍夫人问道。 元胤面色铁青,不打算瞒霍夫人:“邺国使团被莫擎天袭击,长宁下落不明,我去榆柳峡看看,宫里的事母亲先管着。” 元胤走得匆忙,霍夫人来不及细问,只得下令各宫宫人照常行事。 赫连夜在横岭山中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但那批刺客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踪迹,更没留下任何线索,一时间赫连夜一筹莫展。 宴如英与他汇合之后,得到没有任何线索的消息,心中焦急万分,问道:“赫连公子,可有这里的地图?” “有。” 第60章 青梅竹马 随行的秦军头领送上地图,赫连夜展开后开始分析刺客逃走的方向。横岭隔断南北,这一带处于横岭中断,往北是高矮不一的山坡,密林丛生,百兽出没,往南是高耸入云的山岭。如果要那么多人消失不见,要么躲进北面的密林,或者往南藏身崇山峻岭之中。 “我想这附近一定有少有人知的小道,就像当年的陈仓小路一样。赫连将军,我们可以找附近的山民问路,找南下楚国和北上的路。”宴如英看过地图之后说道。 “皇上该收到信了吧。”赫连夜自言自语说,白天的拼杀少了六成人,现在他手上的人不够,只希望元胤能快一些。不过他仍将人分成五拨,一拨原地搜查,另外的分散到各处搜寻。 元胤的密令八百里加急送到楚国与秦国接壤的州县,各州县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并开始彻查外来人口。 “主上,我们必须连夜离开,元胤已有动作,现在秦国各地开始戒严了,拖下去会有更多麻烦。”黑衣刺客的头领说。 莫擎天下令说:“赶路吧。” 又开始上路了,宴长宁无心再装睡,坐起来听外面的动静。没多会儿,进来一个长脸女人,她模样凶狠,浑身杀气,见宴长宁苏醒,便点了她的穴,恐吓说:“老实点儿,还能多活些时辰。” 宴长宁不能动弹半分,只得靠着车壁。秋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莫擎天听到宴长宁苏醒的消息,朝马车看了一眼。宴长宁透过摇晃的车窗帘,与莫擎天的视线相撞。她如被针刺,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从小到现在,她最忘不了的便是那双眼睛。无论一个人的容貌气场发生怎样的变化,他的眼睛永远不会改变,原来他是卫风。 胸前的黑曜石开始发烫,触动她被埋藏在深处的记忆。最后那天,她双眼复明,看清了莫擎天的容貌,听到那些宫女的对话,之后她刺杀失败,撞柱身亡,那段记忆那么肮脏不堪,剥开之后,是血淋淋的现实。 原来一切都错了,莫擎天好深的心机啊!宴长宁恨声叹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所幸这一世邺国还在,她的亲人都活着,莫擎天没有机会再灭邺国了。 想起楚国宫女所说的大巫师,想来就是莫擎天身边那个身穿黑袍的高大男子。也许就是他抹去她上一世最关键的记忆,想必本领通天。他是楚国国师,能在最后关头消除不利于莫擎天的记忆,也许这一世他已经预测到她重生一事。她改变了许多事,坏了莫擎天一统天下的大计,也许他会帮莫擎天杀了她,看来这次必死无疑了。邺国能平安,她也死而无憾了。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码头,江面宽阔,四周的荒山如魑魅魍魉。宴长宁被抗进船舱内,没多会儿长脸女刺客端了饭菜进来。宴长宁饿了大半日,早已腹中空空,却不敢动碗筷。 长脸女人心中鄙夷,说:“放心吃,没有毒。” 宴长宁想了想,还是拿起碗筷吃了,她对莫擎天还有用,莫擎天不会在此时此地杀她。闻到鱼腥味,宴长宁干呕不止,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长脸女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把鱼肉等腥味重的东西撤了,留了些清淡的菜,没多会儿端了鸡汤进来,不耐烦的道:“自己用,爱吃不吃,我可没功夫管你。” 宴长宁缓了缓,才坐起来,她怀孕了,元胤还在雒阳等她。无论如何,也要拖到元胤来救她,她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死在莫擎天手里。恢复那段缺失的记忆后,她更坚定了杀莫擎天的决心,邺国那么多将士死在他手里,他们不能白白牺牲。无论元胤为人如何,也要让他站在邺国这边。 早晨的山林雾霭重重,赫连夜搜寻了一夜之后一无所获,时间拖得越久,宴长宁越危险。长公主一夜未眠,眼下有了黑影,刺客冲宴长宁而来,只怕她现在凶多吉少。又是一天搜查,问了附近的村民,并没看到可疑之人。 小船一直向南走,宴长宁枯坐在船舱内,莫擎天不愿见她,她让长脸女人问他,是否已经知道那些事,答案肯定,证实了他知道她重生一事。莫擎天之前是邺国的辅国大将军,是为国牺牲的英雄烈士,现在他是楚国的皇帝,用在邺国学的那一套,来攻打邺国的江山,杀旧时的好友恩人。他还是要脸的吧,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弄瞎她的眼睛。 元胤马不停蹄的赶到榆柳峡,到时已是第三天早晨,赫连夜的禀告让他皱紧眉头,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那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晋王,也只有他和赫连太后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召集那么多人,这次是他失算了。回想起走之前宴长宁说的话,真该答应她,解封她的武功,也好在此时自保。 “皇上真不准备见宴长宁?”大巫师撑了一把黑色的雨伞,问站在船头的莫擎天。 莫擎天躲了一天,最终点头答应。 山间旷野,入夜之后更加寒冷,宴长宁披了一件大氅,提了一盏风灯出来:“你终于肯见我了,卫风。” 莫擎天背对着宴长宁,并不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当初能下狠心杀死儿时的同伴、一起长大的兄弟、恩重如山的亲人、坑杀二十万对你忠心耿耿的邺军,今天就该面对一切,带着面具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宴长宁忍不住质问道。她原以为自己重生之后可以平静对待上一世的过往,但现在见到莫擎天,心中的恨意有增无减,如狂风浪潮奔涌而来,恨不得如上一世一样杀了他。 “你说得对,我敢做不敢当,从始至终,我只是小人一个。”莫擎天依然背对着宴长宁,声音在雨夜中变得有些模糊。 “呵呵,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皇帝陛下。”宴长宁讽刺的苦笑说,“回想起当初的一切,真是可笑啊!”她当他是大英雄,大功臣,从小崇拜他,一心想嫁给他,总盼着能快点长大,得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之后,还为他伤心落泪,想着为他报仇雪恨。但他却在战场上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成为敌国君主。 “楚帝真是太能忍了,从古至今,无人能及,不愧是做大事之人。”宴长宁苦笑着夸奖说。 莫擎天忍不住问道:“你非要这么嘲笑我吗?” “你做得,我为何说不得?不过说那些已没有意义了,现在我人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宴长宁说。刚才她还指望元胤来救她,现在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死了,对莫擎天有益,她活着,楚国不会好过。以莫擎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会除去他霸业上的所有阻碍,包括她。 莫擎天听了她的话,终于回头看她。三年多了,她的容貌变了,脸部轮廓更加明显,长成艳光四射的大美人。目光移到她的腹部,在大巫师的描述中,她曾有过他的孩子,现在她成了元胤的女人,为那个上一世从未出现在她命里的男人生儿育女。“为什么会和元胤牵扯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吗?” “这一世是上天赐给我的,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原本的计划中,先杀了孟玄和南宫羽,剪除你的臂膀,破坏秦楚结盟,最后到楚国杀你。不过天不遂人愿,我的计划出了偏差。现在邺国和秦国结盟,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比起你来,元胤好太多了。”宴长宁自嘲着说。现在是生是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邺国已经回血,楚国元气大伤,秦国正在崛起,三国在短时间内谁也不能灭掉谁。 莫擎天没有继续说话,宴长宁也不准备继续谈下去,裹紧了大氅回到船舱内。大巫师与她擦肩而过,宴长宁顿了顿,未看清他藏在敞帽下的模样。大巫师也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如刀。 回到船舱内,宴长宁躺在床上叹气,现在的莫擎天已不是当年的卫风,他冷硬,杀伐果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除了相似的容貌,没有任何当年的影子。宴长宁不能保证他对她还有一丝一毫情谊,是祸躲不过,现在死了,她也没有遗憾了。至于元胤,下辈子再见吧。她原以为杀了孟玄和南宫羽,莫擎天就断了左膀右臂,现在看了是她想错了,他身后真正厉害的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大巫师。 “皇上心中有决断了吗?”大巫师问道。 莫擎天望着漆黑的夜空,说:“有了,不会让国师失望。” 大巫师满意的点头,莫擎天还是莫擎天,理智冷静,不会感情用事。如花美眷,怎能让给他人?得不到,宁肯毁了也绝不拱手相让。 邺国使团遇袭,宴长宁失踪之事到底没瞒住,已经第四天了,毫无任何消息。邺国公主殒命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秦国各地议论纷纷。 宴长宁又在船舱内待了一天,黄昏天暗,船仍在荒山野岭的汉水上行驶。长脸女人请她到甲板上去,莫擎天有话要说。 换了衣裳出去,宴长宁看到莫擎天已备好酒菜在等她了,不过他仍不愿摘下面具。 “我怎么觉得像鸿门宴?”宴长宁坐在莫擎天对面说,天色已晚,四周被黑暗包围,只有甲板上悬挂着一盏风灯,在夜风中摇曳。 第64节 莫擎天没有说话,为她倒了一杯酒。宴长宁推了回去,说:“我不喝酒。你也没必要再戴着面具,就算我知道了,也没有活命的机会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莫擎天闻言摘下面具,露出宴长宁熟悉的脸来。比起以前,他面部的线条更刚毅清晰,在皇位上坐了三年,他已有了帝王的霸道之气,气度非凡,再也不是她熟悉的神采飞扬的少年。 甲板上陷入一阵沉默,宴长宁喝了一碗南瓜粥,说:“叫我出来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就在这里吹风?” 接着是一阵沉默,一刻钟后,莫擎天终于开口说话:“我们好像没什么话好说了,说再多也无用。” “是啊,好像没什么好说的。现在不适合叙旧,更不适合攀交情。我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从前的卫风。”宴长宁应和说。 莫擎天突然笑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说:“我欠你两辈子,这一世还不了你了。” “你并不欠我,不用说还不还的话,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之前我是你爬上高位的垫脚石,你可以毫不留情的踢开。今天挡了你的路,也会被你毫不犹豫的除掉。”宴长宁看得清楚明白。如果他不狠,就不会有上一世的丰功伟业。 大巫师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甲板上的两个人,他很有耐心的等着,看他们两个说话道别。 宴长宁站在船舷边吹风,秋风瑟瑟,吹打在身上并不觉得冷。莫擎天站在她旁边,突然拥她入怀。宴长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生理厌恶的推开他。 莫擎天将人抱得更紧,“别动,让我抱抱你。”从前两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亲密的举动。 “你放手!”宴长宁只觉他恶心。 莫擎天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长宁,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两辈子,这辈子不还你了,下一世再还你。” 只听闷哼一声,宴长宁嘴角涌出鲜红的血,还来不及多想,下腹再次被利刃捅入。“如果你还会重生的话,就不要去找元胤了,来找我报仇,我在潭州等你。”莫擎天拔出匕首说。 宴长宁的眼泪和血一起往下淌,颤声说:“不,以后永生永世永不相见。这一世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不会再重头再来一次。卫风,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莫擎天最后看了宴长宁一眼,将她推入汉水之中。最后那一刹那,宴长宁看到二楼的大巫师,他做着奇怪的动作,疑似作法布阵,最后他冲她一笑,宴长宁脑子一片空白,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落入水中失去意识。 莫擎天看着江面的血如墨般化开,掀起的涟漪越来越小,最后戴上面具,下令开船,到下一个偏僻的渡口后弃船上岸,照计划的路线回了楚国。 第61章 挫骨扬灰 秋雨越下越大,冲去一切可寻的痕迹,又过了一天,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元胤不安的坐在案几前,困意袭来小睡了一阵,梦里是淡如青烟的血,他送宴长宁的那块玉佩沉入深不见底的水底深渊。 醒来发现一根木刺刺进无名指,已经冒了血珠,便拔了出来。赫连夜已经赶回,元胤醒了醒神,问道:“有消息了吗?” 赫连夜摇头:“没有任何消息,倒是查到了那批黑衣刺客的踪迹。” “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找,临近楚国的州县全部搜查一遍。”元胤说。 黑风送来密报,说已查到此次劫杀邺国使团的幕后主使,而莫擎天已在那批人的掩护下回了楚国。 “皇上,只怕公主现已凶多吉少,幕后之人有备而来,您是下一个目标,属下以为您先回雒阳要紧。”黑风建言说。 赫连夜不知密报上写了什么,也劝道:“皇上,此次晋王与莫擎天联手除了破坏秦邺结盟,还意图谋夺大位。臣赞同黑风统领的话,臣估算过,那批人不在少数,至少有三千人,只怕公主遇害的消息已经传出,您应回雒阳坐镇。” 元胤果断道:“不,黑风听令!” 黑风复又跪下说道:“属下听令!” “依计划行事!” 赫连夜不明真相,被安排继续搜寻。 白天的山林寂静无声,林荫下的道路上一队玄衣人马疾驰而过。躲在树枝林间草丛中的黑衣杀手拉满弓,朝那队人马射去。 元胤早有准备,他已换好金丝软甲,箭雨飞来之前,护在他周围的影卫聚拢在一起,用盾牌树了一个铁桶般的堡垒。 烟花在树林顶端炸开,绚烂的烟火在白天转瞬之间消于无形。将元胤围困在林中的上千刺客登时懵了,现在处于包围之中的是他们。箭如夏雨般急促密集,纵然他们武功高强,也挡不住这番强劲的扫射。 箭雨过后,中间的铁甲撤开,开始同外围的援兵一起绞杀黑衣刺客。元胤杀红了眼,徒手握住朝他射来的箭,看到被护在中心的两人,命人取大弓来。 那两人应声倒下,胸口中箭,倒地时便断了气。黑衣刺客不是元胤手下影卫的对手,很快被屠戮殆尽,他留了两个头目的命,回雒阳审问。元胤拔了插在二人心口的箭,头也不回的走了。 邺国的使队跟随元胤到了雒阳,老百姓虽夹到迎接,脸上却无喜色,因为宴长宁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元胤心中仍有一丝希望,哪怕莫擎天用人和他交换条件也好,但刚回雒阳,影卫就送来宴长宁的尸首被悬挂在潭州城城楼上的消息。 “确认无误?”元胤看着密报内容问道。 “确认无误。”影卫回答。 “还有呢?”这的确是莫擎天的作风。 “莫擎天亲手杀了公主,说是为死去的两位将军报仇。等尸体悬挂七日之后,火化之后挫骨扬灰。”影卫已不敢看元胤的脸色,回话时小心翼翼。 “莫擎天!”元胤手中的密报被他握成一团。 消息传开之后,秦邺两国都炸了,秦国扬言要攻打楚国。邺国也表示,愿继续与秦国结盟,再嫁一位公主过来,被元胤拒绝,他说他害得宴长宁死后不安,心中愧疚无心再娶,但愿与邺国继续结盟,共抗楚国。他派人到潭州夺取尸身,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北边的奴族再次来犯,而他派去潭州的人被莫擎天全部斩杀,宴长宁的尸身火化之后被挫骨扬灰。 “哈哈哈哈!”虞燕来听到宴长宁惨死的消息,畅快的笑出声来。她原以为输定了,失意的离开黑水城,想不到老天送了这么大的一份礼给她。她终究是与众不同的,是受命运眷顾的穿越女,元胤一定会是她的! 虞燕来的贴身婢女红叶见她笑得这般魔障,被吓了一跳。现在整个京城都乌云压顶,百姓们百官们更不敢这般大笑,忙关了内院的大门。 已经十天了,还没晋王的消息,赫连太后不安的捻着佛珠,想不到元胤运气这么好,绝境中都能逃脱,莫擎天到底靠不住。 元胤一身玄色锦袍,在高见的陪同下前往赫连太后的圣安宫。高见开了门,元胤进去之后复又关上。昏暗的佛堂中,慈眉善目的菩萨也变得阴森诡异。 听到脚步声,赫连太后心中狂喜:“泓儿,你终于回……”看到元胤,她的脸垮了下来,狠声问道:“怎么是你!” “太后临时抱佛脚,不觉得太晚了吗?”元胤也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之中,拜菩萨时许了一个怪诞的愿望。“许久不见太后,今天想着来探望,太后不欢迎?” 赫连太后脸色铁青,不客气道:“不欢迎,赶紧滚!” 元胤失望道:“好吧,朕今天来本来是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您,既然您不想听,那就算了。” 赫连太后看到元胤脸上狠绝的冷笑,心突突的跳,不安的问道:“你把泓儿怎样了?” 第65节 “也是不巧,朕今天才知七弟已经死了。当时他混在刺杀朕的刺客中,朕不小心将人杀了,当时没在意就回京了,今天朕手下的暗探才告诉朕这个消息。七弟在荒山野岭间躺了十天,想必风吹日晒的也不好受,太后还是赶紧派人去收尸吧,不然做了孤魂野鬼就不好了。”元胤如说家常一般的说道。 赫连太后摔倒在地,线断了佛珠落了一地。元胤不再理她,径直出了圣安宫。 “啊!!!元胤,你不得好死!”赫连太后怨毒的咒骂道。不过宫门已经关上,她骂得再难听,元胤也听不到了。 “皇上,赫连公子求见?”杨行跟在元胤身后说。 “他?”元胤沉沉的叹气,“宣吧。” “臣有罪。”赫连夜等了大半夜,终于见到元胤。 元胤坐在龙椅上,抬眼看了赫连夜一眼,问道:“你何罪之有?” 赫连夜重重的磕了一头,说:“家父……家父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死有余辜,臣作为他的长子,理应受罚。” 元胤看着这位单纯的表弟,赫连褚先在政事上脚踏两条船,让儿子效忠自己,他却私下和晋王勾结,赫连家果然还未死心,当年的赫连氏族人想要他的皇位,唯一投诚的赫连褚,也攒着一口恶气想杀他恢复赫连家往日的荣耀。“有罪的不是你,你先起来说话。” “臣不敢。”这紧要关头,他还能站着说话? “不起来就继续跪着吧,朕不勉强。你父亲做的事,就不用再提了。看在他之前效忠朕多年的份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朕给他一个体面,让他入土为安。夜,你必须明白,为人做事,不能三心二意。你还年轻,还有得学。之后三年,守着你父亲的墓吧,多读些书。”元胤教训他说。 赫连夜连忙称是。 “你退下吧,回府操办赫连褚的丧事。一年之内,别让朕看到你。”元胤挥了挥手说,他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和脾气,面上越无所谓越平静,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太极宫恢复到往昔,先前准备的东西也用不着了,霍夫人命人撤了。元胤看着忙碌的宫人,心中怅然,他注定是孤家寡人。他到底没迎娶宴长宁,宴长宁死了之后,也没有封号和名分。长公主回邺国之前说,宴长宁没嫁进元家的门,还是邺国人,她是邺国的英雄,应由邺国人来祭奠,元胤应了,只在太极宫后立了一个衣冠冢,私下里祭拜。 “长宁,你的仇我一定会报,定让莫擎天血债血偿。”元胤祭拜多次,但宴长宁一次不曾入梦,是怪他自以为是,害她死后不安宁,还是怪他自私,不顾她的感受,将她强留在身边? 十月初,赫连太后被牵出圣安宫,住进京郊的明清宫颐养天年,雒阳百姓虽然议论元胤此举何意,不过到底猜不到这位君王的打算。 大半月来,宫中气氛压抑,元胤发狠的攻打奴族,虽然秦国已经胜了,但并不打算放过奴族,继续乘胜追击。 宫里的气氛虽不好,但宫外已有人嗅到不寻常的气味。原来他们的皇帝并不是无欲无求的仙人,也有普通男人的七情六欲,也有生育能力,只要选一些国色天香的美人进宫,他们还有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也还有站在高处受人朝拜的机会。明年正月初五,元胤就二十九了,他能活多长没有人知道,反正秦国皇帝的命不长,以后幼帝继位,他们也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不过大臣们都是人精,没在这当口提选美人进宫的事,准备等过了年再说。知道元胤对邺国公主念念不忘,便让人去寻画像来。看到画像上的美人,不由下腹一紧,难怪元胤会喜欢,果真是个绝色。一模一样的难找,找几个相似的并不难,准备在正月初五千秋节上献美。 “娘娘,奴婢帮你抄一些吧。”紫竹对容妃说。她并不看好容妃的做法,保不定费力不讨好。 容妃不听劝,反说道:“本宫亲自抄才好,知道你担心,但做了总比没做好。”现在赫连太后被请出宫,赫连褚又莫名其妙的死了,赫连家现在风雨飘摇,她只有自己帮自己了。她的美貌还在,至少现在看来元胤并不是无情之人,只要自己好生把握,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紫竹听了,只好继续磨墨。 宫人将此事禀告给霍夫人,霍夫人不以为意,说:“让她抄吧。”抄了也是徒劳,以为抄佛经为宴长宁祈福,元胤就会多看她一眼?不过霍夫人也担忧,自从宴长宁死后,元胤更加冷漠了,他始终需要子嗣继承大位。 太极宫前,容妃亲自提着食盒来,高见拦住她,恭敬的说道:“娘娘请回吧,皇上现在正忙,估计没功夫见您。” 容妃为难,提着食盒哀求道:“本宫许久没见到皇上了,高大人能否替本宫通报一声?如果皇上忙,不如本宫在殿外等一等,也好将鸡汤呈给皇上。” 紫竹帮腔说:“高大人,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家娘娘亲自守着炉子熬了两个时辰才熬好的。” 高见认真的听着,笑道:“娘娘容老奴说句实话吧,如果您足够聪明,就不要在此时出现在皇上面前。邺国公主遇害,皇上这几日心里不畅快,面上无事,怒气都积在心里呢。您想想最近赫连家发生的大事,也会明白的。” 容妃心中极度不甘,面上只得笑道:“多谢高大上提醒。这鸡汤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还请大人呈给皇上。” 高见并不拒绝,接过食盒说:“老奴一定呈给皇上。” 容妃没走几步,就歪倒在紫竹身上,有气无力的说:“最近是怎么了,老觉得头晕。” “娘娘最近没日没夜的抄经书为长宁公主祈福,想必是累着了,回去歇一歇再抄吧。”紫竹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让高见听到。 容妃进宫十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想着用这种法子引起皇帝的注意,没有赫连太后的手段,却想做第二个赫连太后,他见了都觉得可笑。目送容妃主仆二人离开,高见提着食盒进殿。 正午时分,元胤命人传膳,高见呈上容妃熬的鸡汤,盛了一碗端到元胤跟前。 元胤并没有喝,说道:“朕记得没让膳房送鸡汤。” 高见实说道:“是容妃娘娘送来的,说许久没见到皇上,心中挂念,特地熬了鸡汤送来。” “容妃有心了。”元胤说,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高见又说道:“容妃娘娘还为长宁公主抄佛经祈福,似乎病倒了。” 元胤没有说话,用了午膳,所有吃食都动了一些,除了那碗鸡汤。收拾碗筷时,高见命人将鸡汤倒了,碗和食盒都收好了。 将近亥时,容妃放下毛笔。揉了揉太阳穴。夜深露重,铜壶滴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紫竹点了一支新蜡烛,插·进烛台中,说:“娘娘,该歇息了。” “是该歇息了。”容妃说。如果她不是赫连家的人就好了,也许元胤会看她一眼。 第62章 汉水岸 吹熄了灯,容妃准备回寝房就寝,紫竹先看到元胤,略兴奋的跪下拜道:“皇上万岁。” 容妃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想不到元胤真的来了,人又惊又喜,跪拜道:“皇上。” 元胤走了进来,打量了四周一番,紫竹忙重新点灯,室内立刻亮堂起来。 容妃不胜欢喜,低头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你不喜欢?” 容妃赶忙点头:“喜欢,非常喜欢。”心中想着今夜一定要将人留下来。 紫竹端了茶水来,自觉退下,室内只剩容妃和元胤两人。一时无话,元胤并不喝茶,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容妃被他看得脸颊绯红,元胤从不主动,她便鼓起勇气说:“表哥今夜留下吧。” 元胤听了没表态,听她继续说。容妃心中忐忑,猜不到元胤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只得小心翼翼的说:“臣妾不敢有其他想法,只想为表哥分忧。臣妾进宫十年了,见表哥的次数少之又少,偌大的承微宫只有臣妾一人,冷冷清清的,臣妾每夜孤枕难眠,数着滴漏的声音。臣妾不求得到表哥的心,只求表哥赐臣妾一个孩子,好陪着臣妾读过后半生。” 元胤面色平静,说:“你既然进了宫,便受过宫规教导,该明白从此只有君臣,没有亲戚,你叫朕表哥,已经逾越了。十多年都过来了,这时候觉得寂寞了?如果觉得宫里冷清,朕放你出宫如何?” 第66节 容妃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呼喊道:“皇上,臣妾……臣妾……”为什么会这样? “今夜没想好不要紧,朕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元胤头也不回的离开承微宫。容妃瘫倒在地,他还是不肯原谅她。 九月和十月发生了许多大事,不过三国目前暂无任何动作,天下短时间内不会大乱。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幻,小渔村里平静依旧,年轻的庄稼汉李预早早的起身,赶上去县城的牛车。 当铺里,掌柜的拿着一块紫色的弯月形玉佩已瞧了一个时辰,玉的确是好玉,价值连城,只不过他好奇,一个小小的农夫怎会有如此名贵的玉。 “如果不说清楚这块玉是哪里来的,再名贵我也不敢收。”掌柜虽然心疼,仍将玉佩退了回去。 李预焦急道:“这是我在河边捡的,也不知是从哪里冲来的。掌柜的,你就行行好,收了这块玉吧,我家里还有病人等着我拿钱买药回去。” “骗我可不行,汉水那么大,这块玉也有些分量,不沉到水里才怪。”掌柜不信道,真当他是傻子不成,用这么个借口来搪塞他。 旁边的小伙计见到柜台上的玉,两眼放光,好宝贝啊,以他多年的经验看,这块玉是可遇不可求珍品。伙计将掌柜的拉到一旁,小声劝道:“掌柜的,你何必死脑筋?这块玉价值不低于十万两,你收了之后转手卖出去就发了!咱们这小地方,哪有人追究什么?再说每收一件东西,都会详细记录在册,到时候查下来,只会怪在这农夫头上。” 掌柜的有些心动,仍然犹豫不决,小伙计加了一把火,说:“这可是难得的发大财的好机会,掌柜的,机不可失啊。” 掌柜的衡量再三,下了决心说:“好。” “这块玉我收了,你开个价吧。”掌柜的回到柜台处对李预说。 李预想了想,说:“八百两。” 小伙计欲砍价,被掌柜的制止了,他人厚道,不忍心宰李预太狠,一口应下:“就八百两。” 李预不可置信,想不到掌柜的这么爽快,他也不计较玉的真实价值,先拿到钱治病要紧。 掌柜的拿了银票和一些碎银子给李预,他到药铺买了两支人参、燕窝及其他药材和肉,赶回村里已是晚上。他的三个弟弟妹妹在村口等他,见他回来都围了上去,问他买了什么好吃的。 李预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心还在颤抖,不过到底还有几分冷静,对弟弟妹妹们说:“有,都有。”他把买来的零嘴和吃食发给他们,又问道:“玉姐姐今天醒了吗?”他并不知道救回来的那人叫什么名字,见她身上有一块玉佩,就叫她小玉。她也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于是默认了这个名字。 小弟李石咬着麦芽糖说:“清醒了一个时辰,喝了药之后又睡着了。” 听到李石的话,李预加快了脚步,回到家时,锅里还热着饭,母亲李杨氏让他赶紧吃饭。“不了,我先上楼看看小玉。”李预放下一背篓买回来的药材和补品,拿了一盏油灯到二楼看小玉。 小玉是他半月前在汉水打鱼时救回来的,那时他以为捞到了大鱼,没想到是个落水的女人,忙背回家请了村里的大夫来看。她腹部中了两刀,失血过多,腹中的孩子没了,当时只剩一口气。邹大夫来看过之后吩咐他们准备后事,还是李预心中不忍,求大夫尽力治疗。 李预平时进山打猎采药,家中有一颗八百年的老山参,一直没舍得卖掉,当即拿出来熬了喂她服下。虽然情况不太好,但命保住了。李预一家人勤快,平时存了一些钱,他家人心善,觉得这姑娘可怜,就出钱给她治病。不过李家到底是普通人家,药费不便宜,自己采的药加上买来的药,坚持了半个月再也没钱了,于是李预下决心卖了她身上的玉佩。 现在小玉脸色苍白,人瘦得厉害,这些日子也是醒得少睡得多。李预想到买回来的人参,当夜熬了一支喂她服下。 雄鸡打鸣,汉水江面上升腾起薄薄的雾气,成群的鸭子从岸边游到江心。李预起得早,用鸡汤熬了粥端到楼上。“小玉,你醒了。”李预放下粥碗,扶她起来坐着。昨天的人参起了作用,她今天醒得早,精神头也比往日好。 小玉失去记忆,所有一切从零开始,像一个刚启蒙的小孩,很听话,也很乖。李预喂她喝粥,她听话的喝了。 李家村在汉水江边,沿河五里是河谷平地,种着庄稼,庄稼地后面是连绵不断的山岭,低矮之处被开垦成梯田,种了稻子等作物。李家村到最近的襄城有八十里路,这里的村里的村民以种地打鱼捕猎和种田为生,村里人个个是打鱼捕猎的好手。 李预一家只是这个江边小村落里的普通人家,家里盖了两层小木楼,以种田为生,也会到汉水打鱼,进山打猎采药换些银子,家中并不富裕,只能说日子过得尚可。李预是家中长子,今年年底十七,家中父母都在,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家里没钱买药了,我把你身上的玉佩当了,等我以后有了钱,会帮你把玉佩赎回来。”李预道歉说。 小玉静静的听他说话,似懂非懂,并不发表意见。 李预又说道:“村里的邹大夫说了,你伤得重,不过过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但还得养一个月才能出门,到时候我带你出去散心。”小玉听后冲他点了点头。 李预让她好好休息,自己下楼忙活去了。十月是休渔期,李预便晒了渔网,把破的地方补了,晒好了放回仓库,过两天他准备进山看看。 李预背着弓箭和背篓进山,村里早起挑水的、洗衣裳的见到他都在问大半月前从江里捞上来的漂亮姑娘怎样了。 “过些日子就好了。”李预逢人都这么说。 一天后,李预背了些药材和野味回来。他农闲时就跟着邹大夫认字,学些医术,也跟着退役老兵习武射箭,因此知道哪些药对小玉的伤有效,也打了不少野兔、山鸡、野鸽子斑鸠等野味回来。 小玉这几日靠野鸽山参乌鸡汤和甲鱼等补品养着,身体渐好,已能下床走动,不过她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都不清楚。一开始李家人还以为她防着他们,故意装疯卖傻,想不到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李杨氏犹豫一阵,对家人说:“小玉怪可怜的,咱们先收留她吧,家里添一双筷子也不是难事。” 李预点头:“就这么定了吧,她那块玉佩当了不少钱,药钱也付得起。她的伤刚好,现在又是深秋,天气转冷,她孤零零的也不知往哪里去。” 一家之主李贵说:“就这样吧。” 能起床走动之后,小玉就在李家屋内活动,她还吹不得风,邹大夫说她小产后亏损严重,要和普通产妇一样养一个月。家里有三个小的,孩子们都喜欢漂亮的人,小玉长得好看,三姐弟都喜欢陪她说话,给她讲村里发生的新鲜事。 小玉虽然失去记忆,但学东西极快,几乎过目不忘,几天下来已能听懂她们说的话,也能搭上话了。人精神后对什么都好奇,她像刚启蒙的小孩,不懂的都要问。不过李家人没有提她的刀伤和小产之事,免得徒添烦恼。 李家人的容貌极为出色,李贵是家长,是个老实的庄稼汉,皮肤黝黑,身材高大魁梧,人到中年后也是一个帅大叔,李杨氏因常年劳作已美貌不在,但放在同龄人中相貌是最拔尖的。家中四个子女老大李预个子极高,小麦肤色,相貌俊朗,聪明好学,为人正派,是村里许多姑娘们的梦中情郎,两个姑娘姐姐叫金铃,妹妹叫银铃,长得清秀可人,最小的李石胖胖的,虽然顽皮但也懂事。小玉彻底清醒之后,很快就与一家人熟悉了。 村里人图新鲜,听说李预捡回来的姑娘伤好了,都来看这个漂亮姑娘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小玉倒不怕,大大方方的让她们看。村里有人开玩笑,说李预和小玉看着相配,不如等她的伤痊愈之后娶了她,看她的容貌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就算现在失忆了李预娶了也不亏。有些村民跟着跟着起哄,弄得李预面红耳赤,小玉一头雾水。李贵夫妻倒不是嫌小玉怀过孕,但想到她极有可能已经婚嫁,便歇了这门心思。 在屋里闷了一个月,小玉迫不及待的想出门,早晨打开窗户,太阳正好从山那边升起来,看到金灿灿的阳光,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开了门之后,看到清澈的江水和对岸的青山。这地方山清水秀,纵使深秋稻田一片枯黄,仍有大片风景可看。 李家人陆续起了,两个小姑娘提了木桶到河边洗衣裳,李杨氏开始烧火做饭。小玉好奇,跟着去了河边,现在是枯水期,江岸两边露出大片河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李家姐妹不让她碰冷水,李石就带她去捡鹅卵石和螃蟹。小玉在众多石头中找到三块有不明图案的鹅暖石,上面的图案像爬虫,又像鱼,总之不是常见之物。 早饭是糙米粥和粗面馒头,小玉将她捡到的宝贝石头抱上楼放好了才下楼吃饭,她并不挑食,只要是吃的都来者不拒。她的伤虽好了,但小病不断,经常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风寒咳嗽等小病不断,天一冷只能留在室内。 十一月后,奴族投降,秦军占领了奴族的大片土地,将奴族赶到瀚海。大胜的消息传来,元胤脸上并无血色。他站在地图前,看着秦楚两国交界之地。杀妻之仇,不能不报。 太师府中,虞燕来的二嫂嫁进府多年未有所出,准备到灵山寺祭拜祈福。她与二嫂交好,便一同前去。灵山寺中,虞二夫人诚心的在送子观音的圣象前拜了三拜。虞燕来在灵山寺内闲逛,碰到在菩提树下打坐的慧圣大师,双手合十行礼道:“大师。” “虞施主。”慧圣大师点头说道。 虞燕来不信佛,但京城中的贵妇们信,秦国百信也拜佛,她因此经常去各大佛寺进香,听大师讲经,为了赢得她们的好感,也经常看一些佛经,见到慧圣大师也能聊上几句。 慧圣大师德高望重,在京城声名远播,他修行极高,替人相面的本领极为出色:“老衲看虞施主的面相,是大富大贵之相,命中凤星高照,将来必是人上之人,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第63章 她还活着 第67节 虞燕来乐极,面上仍然矜持,不信道:“信女现已是富贵之人,母仪天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免得有人拿来做文章。” 慧圣大师捻着佛珠,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虞燕来正欲再说几句,虞二夫人过来寻人,叫道:“燕来,该回去了。” “不打扰大师,信女告辞了。”虞燕来又拜道。 慧圣大师盘坐在菩提树下,缓缓的闭上眼睛,无奈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没过几日,京城开始有了太师府中嫡出的大小姐是天生凤命,不日必将母仪天下的说法。因是慧圣大师亲口所说,京城百姓更信了几分。一时之间,太师府成了雒阳人民口中议论的焦点,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虞燕来表示市井流言不可信,这种谣传是无稽之谈,她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怒斥造谣者居心叵测。 “爷爷,爹爹,你们一定要查到谣言的源头,将那造谣之人送到天牢里去。燕来是女儿家,经不起这般诽谤污蔑。”虞燕来义愤填膺道。 虞常信看着自己已经十八岁的女儿,知书达理,温良端方,容貌倾国,进宫做皇后也使得,他倒愿意相信慧圣大师的话,希望流言都是真的。近几年来朝臣和他父亲也曾暗示过,无奈今上没有任何反应。燕来这般品貌,除了今上还有谁配得上?只是今上不表态,他也没辙,寻常人家的姑娘在这个年纪已经做母亲了,他想着到底该将宝贝女儿嫁到什么人家,但他愿意趁此机会放手一搏。 “你且放心,为父会处理好这一事。” 晚上,虞常信和虞祯商议该如何处理谣言之事,虞祯坐到太师的位置已经看开了,不过虞家出一位皇后,他也乐意看到。 “父亲,不如趁此机会联合群臣上奏,请皇上再考虑立后之事。另一边派人打压,同时也继续煽动?”虞常信考虑再三后说。今上的后宫除了容妃之外再无其他人,只要虞燕来进宫生下太子,虞家便能更进一步,成为皇亲国戚。 虞祯也有此意,点头赞同说:“此计可行,不过千万要小心行事,切莫让人抓到把柄。”当今圣上最不喜朝臣算计他,务必要谨慎做事。 “儿子这就去办!”虞常信说,他声音里带着愉悦,两脚生风的离开书房。 元胤立于书架前,翻看手中刚找到的书,一边听着黑风回话。 “外面说虞燕来是天命皇后,不日将母仪天下。还说她聪慧贤淑,是天降奇才,坐得起皇后之位。” “除此之外呢?”元胤回到书案前跪坐下来,黑风亦跪坐在一旁回话。他支支吾吾的,元胤催道:“继续说。” “还说长宁公主之所以殒命,因她是孽星,意图夺取后位,是凤星责罚之故。市井传说她可以避免挫骨扬灰的下场,只要不抢虞小姐的皇后之位。现在孽星已被凤星除去,该迎凤星归位了。”黑风说。谁不知道宴长宁是元胤的逆鳞?触之则死,只怕元胤听了会发火。 元胤看了黑风一眼,黑风立刻低下头。 “查到流言的源头了吗?” “查到了,是虞小姐所为。慧圣大师曾欠虞小姐的祖母叶老夫人一个人情,所以慧圣大师才会帮虞小姐撒谎。之后虞小姐借题发挥,让人在雒阳城放出流言,企图弄假成真。”黑风回道。虞燕来的手段不到家,他们没花精力就查到了根源。 “哼!”元胤放下书本,冷道:“长宁不在了,皇后之位也轮不到她来坐。高见,你去太师府走一趟,取虞燕来的生辰八字送到钦天监,让钦天监的人好好算一算!” 元胤强调“好好”二字,高见已知他怒了,领着大批宫人,大张旗鼓的到太师府,请看虞燕来的生辰八字。 虞家上下惊喜不已,元胤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高见,奉命来取虞燕来生辰八字,这是要聘燕来为后吗?纪夫人笑容满面,亲自去取了来交给高见。虞燕来惊喜万分,元胤还是在乎她的。这一招她安排了好久,今天达到目的也不枉她花费那么多心思。 虞祯德高望重,高见也尊重他,客气的行礼说:“太师、尚书和夫人们不必相送了,咱家这就回宫复命,在结果出来之前,请诸位耐心等待,告辞。” 宫中使者招摇而过,没过多久雒阳的百姓都知道了此事,看来慧圣大师说的都是真的,虞家马上就要出一位皇后了。得知此事后,京中部分溜须拍马的官员闻风而动,开始巴结虞府。 元胤亲自坐镇钦天监,平日里闲散惯了的钦天监官员们绷紧了神经,害怕说错话做错事,小心翼翼的测算,宫外的虞焦急的家也在焦急的等待。 “已经有了。”钦天监监正张景说。 “说吧。”元胤说道,认真聆听测算结果。 张景认真说道:“虞小姐的八字虽好,但并不奇特,可以说带着一丝诡异,臣无法解读。另外虞小姐的八字与陛下相冲。陛下八字缺水,宜配水命和金命之人,虞小姐八字多土多火,若硬要相配,轻者两伤其一,重者家族受创,五代之内有大灾大难。” 元胤面无表情,说:“知道了。高见,去通知虞府的人吧。” 高见让张景将测算的结果写出来,亲自送到太师府。太师府的人郑重相迎,众人翘首以盼,面上保持着应有的镇定。 高见见太师府如此阵仗,忙请虞太师和虞尚书等人起来说话。他没直接说结果,反顾左言他,说了好些无关紧要的话。众人急不可耐,高见才将话题转移到虞燕来身上,将她夸了好一通:“也只有太师府养得出虞姑娘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高大人过奖了。”虞祯谦虚道。 “钦天监的测算结果出来了,虞小姐的八字的确是好的。”高见终于说到他们关心的事上,虞府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也不敢催促。 “不过虞小姐的八字与皇上的八字并不相配,若是硬要凑在一起,只怕对两人都不好。这是钦天监的测算结果,太师可细看一番。”高见从怀中拿出信来,交到虞祯手上。“咱家先告辞了。” 虞祯展开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两者并不相配,虞燕来此生与皇家无缘了。 虞燕来不信,拿过来看了。不会,她的躯体是这一世的,里子却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些不作数,用近乎嘶吼的语气说道:“祖父,这不是真的!” 虞祯虽然可惜,但不敢怀疑钦天监,这次有元胤坐镇,他们难道敢造假不成?“燕来,此事已成定局,莫要再提了。”谁会怀疑钦天监?现在处理好市井流言和慧圣大师的话才是最要紧的。一个传天生凤命之人,还有谁敢娶? 元胤换了一身常服,去了京郊的灵山寺。他微服出行,除了主持等人外,旁人并不认得。见到主持慧能后,元胤直接去菩提禅院见慧圣。 “陛下。”慧圣行礼道。 元胤示意他不必起身,慧圣已猜到他来的目的,等候他发落。元胤打量禅院一周,说:“大师在京城中久负盛名,佛法高深,为何会做那等有违佛理之事?大师身处佛门净地,也不见得六根清净。” 慧圣并不辩解,只说道:“阿弥陀佛。” “这事无论大师有何苦衷,事情发生之后有何后果,朕不计较,但不希望有下次。”元胤冷声警告道。 慧圣大师行了佛礼,说道:“陛下仁德。” 元胤回城两日后,传出慧圣大师圆寂的消息。元胤并不意外慧圣选择这种方式保全名声,派高见去祭奠,霍夫人听了此事,跟着一起去。 十二月的汉水江岸已经很冷了,进入隆冬时节后开始飘雪。外面天冷,已少有人出门,李家人围在火塘前烤火,悬挂的炉子里熬着新买回来的猪骨头和野山菌,正冒着热气,香味溢满整间屋子,令人食指大动。 “快好了吧?”李石舔着舌头问道。 李杨氏揭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说:“快好了,去拿碗来。” 金铃跑得快,拿了七个碗来。李杨氏挨个盛了一碗骨头山菌汤,对小玉说:“你多喝点儿,亏的还没补回来。” 小玉接过后道了声谢,她性子活泼又聪明,两个多月来和李家人打成一片,村里的人也喜欢她,李杨氏是真稀罕她,希望她嫁给李预。 第68节 “快到年底了,我和阿预准备进山看看能不能猎到野物,等过年时多买些年货。”李贵说。玉佩换了八百两,现在还剩四百两,他们不能乱动,更不敢轻易外露,平日里的花销还是父子二人打鱼捕猎换的。 李杨氏盖上锅盖,对父子二人说:“你们小心些,早去早回。” 小玉喝了两碗骨头汤,默默听着他们说话。这些日子来,她试图回忆过去的事,但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她很客观,决定从头开始。李氏父子进了山后,家里只剩妇孺,小玉跟着李杨氏和三姐弟一起做些简单的家务。 男耕女织,李家村平静如旧,外面的消息被高山隔离在外。雒阳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雪,地上的雪已积了一寸,元胤站在太极宫的回廊里,看着飘落的雪花,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霍夫人和高见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回廊,心中亦是怅然。“皇上变得更寡言冷漠了,除了上朝处理政务和炼功,没半点儿旁的心思。”霍夫人担心元胤这样下去会憋出病来。 高见最开始不接受宴长宁,得知她是邺国公主后,发觉情形没那么糟,大婚的事已准备妥当,但没想到宴长宁会突然死了。“公主在的时候,我才觉得皇上像个人,有血有肉,现在……唉。” 霍夫人为宴长宁可惜,更为元胤未出世的两个孩子可惜,难道元胤真的命中无子?过了年他就二十九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小太监杨行冒雪急匆匆的赶来禀道:“皇上,黑风统领求见。” 黑风行礼过后,元胤问道:“什么事?” “主上,长宁公主可能还活着!”黑风激动说道。 元胤心中泛起涟漪,犹不自信的问道:“哦,是吗?” 黑风呈上紫玉佩,说:“这是在荆州首府武阳找到的,当时这块玉佩在荆州知府的外室手中,影卫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襄城,是汉水江边一个农夫拿去当的。之后沿着档册找到那人所在的村里,见到了长宁公主。不过公主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人,属下探到消息后,特赶回来禀告皇上。” “当真?”元胤的声音终于有了波澜。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莫擎天为何要撒谎? “属下不敢欺瞒皇上,长宁公主受了重伤,被当玉佩的农夫从江里救起,后来一直在乡下养伤,虽然病愈,但身体虚弱,小病不断,待在那穷乡僻壤终究不是好事。”黑风简略的说道。 元胤拿起玉佩,的确是她的,叮嘱说:“这事你做得好,未真正确认之前不要伸张。” 回道殿内,他召来高见说了此事,高见喜不自胜,说:“皇上,老奴这就去。” “天寒地冻,高公公一路小心。但一定要谨慎行事,朕怕再发生意外。”元胤反复叮嘱说。 李氏父子借了一头野猪和鹿回来,还有些山参野鸽子,此外还有一窝死了父母的小野兔。小玉抱着毛茸茸的野兔,爱得不行,家里的狸花猫见人就跑,小玉讨好了许久也没融化它的心,现在有了小兔子,她再也不管那只无情无义的胖猫。 第二日李贵父子二人将处理好的野猪和鹿挑到县里卖了,逢年过节,县里的富户和县官喜欢买野味尝鲜,年节时期货物价格高,补过他们的野物很快脱手了,用换来的二两银子买了棉花布匹和年货,争取每人在元旦那天都有新衣裳穿。 李预回来后,银铃赶去问道:“大哥,兔子养在什么地方?”家里的狸花猫虎视眈眈的看着野兔,大黑狗过于热情,吓坏了小兔子。 第64章 强抢为妾 “等到明天我砍些竹子回来编一个竹笼,先把这些提进屋去。”李预擦了脸上的汗说对小妹说。 金铃看到新布匹和棉花,眼里绽放光彩:“大哥,我们过年有新衣裳穿了吗?” “嗯,拿去找娘吧。” 金铃兴高采烈的接过布匹和棉花,蹦蹦跳跳的去寻李杨氏。 清早山间雾气重,只能看到附近方圆一丈的人和物。李预坐在老桂花树下磨砍刀,狸花猫不知从哪里拖了一条巴掌大的鱼,在石磨处吃得正香。大黑见了,眼巴巴的盯着,吐着一寸长的舌头流着哈喇子。狸花猫不屑的看了它一眼,拖着鱼跳到更高的地方,挑衅似的看着大黑,故意咋吧咋吧的吃出声音。 小玉起的早,下楼来打招呼说:“李大哥,早啊。” 李预舀了一瓢水淋在磨刀石和砍刀上:“天越来越冷了,你该多睡会儿。” “之前睡得太多,现在睡不着了。李大哥磨刀做什么?”小玉好奇道。 “准备到后山坡砍几根竹子回来编个笼子养兔子,顺便砍几根竹节回来做竹筒饭,你还没吃过吧?” “还没有,听你的话,好像很好吃。”小玉说着有些神往,她现在除了对学东西感兴趣外最喜欢吃,一听到有吃的两眼放光。 金铃的馋虫也被勾起,对小玉说:“玉姐姐,娘做的竹筒饭可好吃了,你一定喜欢。” “除了用来做竹筒饭,竹子还能做什么?” “还有很多,说不完的。不过我最喜欢竹笋和竹筒饭。春天到后山坡挖竹笋,可以用来炒着吃,还能泡酸笋,做笋干。无论哪种都很好吃,玉姐姐以后一定要尝一尝。”金铃说。开了春之后就能到后山挖笋,她家的竹林大,每年能挖好多笋,无论鲜笋、笋干还是酸笋,都能换回不少钱。 李预戴上斗笠和蓑衣,准备去后山砍竹子,小玉和李家姐妹跟着一起去,林间雾气更重,走在林子下如置身仙境,偶尔传来鸟叫的声音。露水从叶尖滴下,落在头上脖子上冰冰凉凉的。 李预砍竹子之前让她们站远一点,免得顶上的露水集中落下被淋湿。小玉不信,直到被落下的第一茬儿露水淋到才站远了些。 慈竹用来削篾条,楠竹划开来做骨架,李预一整个上午都用来编竹笼,李杨氏准备做竹筒饭的材料。她淘了米,用开水发了香菇,风干的鱼肉和笋干,切碎了和米一起放进竹筒内。 午饭做好后,李预的兔笼差不多完工了,只要再加修饰便成了。竹筒饭清香扑鼻,小玉喜欢却没贪吃。下午,小玉搬了张木凳坐在坝子看李预编兔笼,大黑坐在她旁边,用爪子掏她。 高见站在李家邻居的土墙旁看着逗狗的小玉,尖利的声音里暗含着欣喜:“是长宁公主没错!” “高大人,现在就接公主回雒阳吗?”黑风问道。 “皇上有其他打算,咱家先回雒阳一趟,你们继续盯着,保护好公主。”高见说,看她的样子的确失忆了,不过能找到人已是意外之喜,当时都说人已经死了。黑风应下,高见快马加鞭赶回雒阳。 腊月最后两天,李家村下了雪,雪越下越大,山风呼啸而过,天更冷了。一家人围在火塘前,金铃银铃跟着李杨氏做衣裳,李贵父子在磨箭头,小玉在兔笼前喂兔子,自言自语的说话。 李预看了看她,已经年底了,她的家人为何还不来找她?汉水上游是偏僻的山村,这一带也少有客船。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失去了记忆。要不要等过了年到县城报官,让官府帮忙找到她的家人?但想到县太爷的德性,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小玉是遇到劫匪,还是被家人所害?失去记忆,怕是受了刺激。 除夕那夜,小玉得了新衣裳,当即就试穿一回,抱着李杨氏的手臂说谢谢。李预进城买了烟花,晚上吃了团圆饭再放。 绚烂的烟火照亮夜空,五颜六色的很好看。小玉跟着李石学放烟花,用烛火点燃火引,烟花冲向夜空,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宫中宫宴冷清,没有歌舞助兴,大殿显得冷清寂寥。都知道元胤没娶到邺国公主,又失了一双儿女,这会儿正郁郁寡欢,谁也不敢高声说笑逗乐。挨到子正,放了鞭炮和烟花,元胤才让皇亲和大臣出宫。 元胤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就寝,杨行进来禀告说高公公回来了。 “宣!”元胤批上玄色大氅,到密室接见高见。 高见带着一身霜雪回来,进殿之后激动不已。元胤与他一起到密室,让他细说。 第69节 “皇上,老奴看得清清楚楚,是长宁公主没错。老奴打听过了,据李家村的村民说是一个叫李预的农夫在汉水打鱼时救起的。当时公主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全靠他们家的一株老山参吊着,缓过来之后村里的大夫才愿意治疗,躺了两个月才好。那家人并不富裕,不过一家子都是好人,为公主治病花光了积蓄,后来没有法子才将公主身上的玉佩当了买药。公主的伤虽然好了,但人瘦了一圈,风一吹就倒。老奴想着乡下大夫的医术和吃穿用度到底比不得京城,公主在乡下没休养好,老奴担心落下病根,皇上赶紧接公主回来要紧。”高见声音颤抖,神情激动。 元胤为高见倒了一杯热茶,他相信高见的话:“朕会尽量安排。” 初一穿上新衣裳,小玉得了一个红包,早晨吃汤圆时吃到包了铜钱的那个,得意的笑道:“我吃到了。”她将铜钱放在桌子上,准备用红线穿好了挂在房间里。 “好好好,新的一年平安健康顺顺利利,我再帮你盛一碗。”李杨氏笑道。 小玉将碗递了过去:“谢谢杨大婶。” 初二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李杨氏的家在五十里外的杨家村,小玉身体不好,天气又冷,她走不了远路,更受不得寒,便让她就在家里。李预留下照顾她,为了避嫌,金铃也留下。 “我也好想去。”小玉的头搁在窗台上,怅然的看着穿戴整齐的李氏夫妻和两个小孩儿。 “外祖离得远,你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就在家里最好。”现在小玉汤药不断,天气冷了之后又染上风寒,等她的身子好些了,天气暖和以后再带她出门走动。 “唉。”小玉叹气,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得津津有味。 “又要下雪了,过来烤火吧。”李预说。今天是初二,他杀了一条鱼,用作料腌了,放了葱姜蒜在里面,然后再放进锅里蒸。小玉摸着大黑的头,围在火炉前和金铃说话。 “砰砰砰砰!” 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李预听着奇怪,开了门后才发现是县衙的人。 “官差大哥,大过年的也来办差?天寒地冻的,进屋喝杯热茶吧。”李家村一直风平浪静,没发生大事,为何惊动了县衙的官差?李预心中打突,看向有气无力的靠在金铃身上的小玉。 四名官差不客气的进了屋,上下打量这个简单的农舍,目光落在小玉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果然是个天仙一样的美人,长得花容月貌,这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之前听说李家村的农夫李预从河里捞上一个绝色美人,他们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绝色。县太爷一直听到有人传,这几日按捺不住好奇,派他们来看看,这一趟真没白来。 四个衙役直勾勾的盯着小玉,问李预说:“小美人就是你从汉水里捞上来的那个吧。” 小玉害怕,缩了缩身子,更紧的靠着金铃。 李预心中直叫不好:“是。” “这姑娘受了刺激失去记忆,又孤身流落异乡,我们聂大人宅心仁厚一心为民,就想着帮她找父母,好送她回家。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带她去府衙的。李预,识相的话就让我们哥四个带她走。”留着八字胡须的衙役说。他长得又高又壮,满脸横肉,说话时惊人作呕。 李预已想明白了,定是知县聂天赐听说李家村有美人,就派了四个衙役来抓人了。聂天赐已经纳了十三房小妾,养了三个外室,又和襄城青楼的花魁在一起鬼混,现在又把主意打到小玉头上。小玉已经很可怜了,绝不能让她落到聂天赐手中。 “大人,草民也有将小玉送到府衙的意思,只是想着天寒地冻的,她身子又弱,重伤初愈,不宜长途跋涉。现在又是年下,县衙也休沐了,就想着等开了春,路好走了,她身子好些了就送她到县衙。要不等开了春,草民送过去?聂大人宅心仁厚,一定会帮小玉找到父母兄弟。”李预真诚说道。 四名衙役虽没发脾气,但到底有些不满,说话有些不耐烦:“路不好走有马车,身子不好聂大人府里有的是钱和药,还怕治不好她的病?你就别磨磨蹭蹭了。” 李预为难道:“这……” 小玉怯生生的抬头,说:“李大哥,我肚子疼,好像流血了。” 李预大囧,脸很快红了。金铃已经十五,明白是怎么回事,说:“我扶玉姐姐去方便。”小玉难为情的低下头。 金铃扶着小玉上楼,四名衙役还以为她撒谎,这个时候来葵水,会不会太巧?正要按住人,一人看到凳子上的污血,扯了扯身旁衙役的衣角。 不是装的,四人心中直骂晦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弄回去还要等几天聂大人才能享用。小美人娇滴滴的,又瘦又弱,到县城有八十里路,不禁担心路上颠簸,将她巅散架了。 满脸横肉的衙役不悦说:“就让小美人在你家继续养几日,等天气转好了再来接人。你要有胆子阳奉阴违,小心到县衙大牢待一辈子!” 李预忙说不敢,亲自将四名衙役送到村口。回到家时,小玉正躺在床上捧着碗喝红糖水。 “李大哥,他们是什么人?看着不怀好意,凶巴巴的。” 李预宽慰她说:“是坏人,不过李大哥不会让他们带你走。”只是他一介草民,如何与官斗? 小玉看出他脸上的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我惹麻烦了?” 李预小心解释说:“不是你的错,是坏人太多了,防不住。这两天天气不好,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小玉喝了红糖水,点了点头。 李贵夫妻回来之后,李预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夫妻二人登时急了,聂知县是什么人他们还不知道?好色成性,妻妾成群,小玉好好的姑娘不能被他糟蹋。 “我看小玉是许了人家的,可不能被聂大人抢去。”李杨氏想不出办法,只能干着急。 李预试着说道:“要不让小玉到山里小姨那里躲几天?” “你小姨父那里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男多女少,光棍一大堆,小玉去那里还能回来?”李贵吸了一口叶子烟,吐着烟圈说。小玉去那里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那该怎么办?”李杨氏急道,村里人是指望不上了,大家都怕聂大人。 李预思索一阵说道:“要不我带小玉进山躲几天,山里有我和爹搭的过夜用的小木屋。到时候聂大人来,就说小玉被她的家人接走了。” 李贵吧嗒的吸着烟,说:“只能这样了。”只怕以后他们一家的日子不好过了。 初三早晨,风雪已经停了。小玉的东西已经收拾妥了,李预准备带她进山躲几天。还未出门,就见县令聂天赐带着人来了,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见到李预要带人走,让衙役下去拦人。 聂天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预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要带本官的第十四房小妾去哪里!”聂天赐身量中等,长得不赖,他面皮白净,衣着华贵,看着像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不过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他是雒阳勇毅伯家嫡出的三公子,身受府中老太君宠爱,平时闯了祸也有老太君担着。他行事荒唐,后来勇毅伯看不下去就找门路让他外放做官,有勇毅伯府撑腰,他在襄城作威作福无人敢得罪。 第65章 新的开始 李预只得停下脚步,行礼道:“聂大人。” 聂天赐看到李预身后娇滴滴的美人,登时两眼放光,赤·裸裸的肆无忌惮的打量小玉。昨日手下的衙役回来说是个大美人,跟仙女下凡似的,按捺不住晚上就抬着轿子来迎人。荆钗布裙难掩倾城色,放眼整个京城也找不到这样的尤物。“来人,把美人给本大人抬回府去!” 李预放在小玉前面,说:“大人,您这么做不妥,小玉已经许了人家,万一她的亲人找来岂不麻烦?草民看她的出身不差,您这般草率的将人抬回去,着实欠考虑。” 聂天赐对李预的说辞不屑一顾,轻蔑道:“这穷乡僻壤的,能来什么富贵人家?真要出了事,有勇毅伯府担着,本大人怕什么?识相的赶紧让开,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小玉躲在李预身后,弱弱的说:“李大哥,我怕。” 李预保证说:“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不识相,来人,给本大人往死里打!”聂天赐目露凶光,手下的衙役听了,将李预拖到一旁暴打。 第70节 “你们做什么!快住手!”李贵夫妻出来护住李预。 聂天赐气急败坏,指挥衙役说:“打,都给本官打!往死里打!让你们不识相,大过年的给本官找晦气。” 屋外一片混乱,三个小的躲在屋内,透过门缝看外面的一切,吓得不敢出声。 “小美人,跟本大人走,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聂天赐亲自去拉小玉,小玉往后躲,被衙役擒住。 “啊呀!”两名衙役吃痛松手,很快跪地求饶。 “什么人敢怀本官的好事?”聂天赐怒声骂道。看到骑马赶来的四名女子,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满腔怒气瞬间消于无形。今天走桃花运,得了一个大美人,还有四个小美人,登时换上一副笑脸,谄笑道:“美人们,从哪儿来呀?这乡下简陋,要不到县衙喝杯热茶?” 四人下了马走到坝子上,护在小玉前面。为首的绿衣女子说:“住手!”她气势不凡,正打人的衙役停了手,怔怔的看着四名女子。 绿衣女子又说道:“聂大人,看在令尊的份上,我劝你麻利的带着你的人滚,否则动起手来,不仅你的乌纱帽不保,勇毅伯府也会毁于一旦!” 聂天赐从小到大作威作福惯了,今日被一小女子威胁,绷不住脸威胁说:“你是什么人,竟敢威胁本官!要知道本官的父亲是勇毅伯……” 绿衣女子不屑道:“勇毅伯一辈子为官正派,却养出你这等不肖子,实在可惜。”她晃了晃手里的令牌,聂天赐吓得双腿发软,跪地求饶,忙不迭的磕头说饶命。 “赶紧滚!”绿衣女子喝道。聂天赐慌忙答应,爬起来带着一帮小喽啰灰溜溜的走了。 李预被打得不轻,见刚才还傲慢无礼的聂大人落荒而逃,惊愕的看着绿衣女子。没多会儿,他又看到一队黑衣蒙面手持利剑的杀手,还有停在马路上的马车。小玉将李预和李贵夫妻扶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一行陌生人。 “姑娘。”绿衣女子欲与小玉说话,小玉却躲在李预身后不看她。 李预抹了脸上和嘴角的血,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四位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绿衣女子客气道:“我等今日来是接我家小姐回家的。承蒙李大哥相救,我家小姐才捡回一条命。三个月前,我家小姐出门上香,路上遇到歹人袭击,小姐被歹人劫走后下落不明,寻了三个月才发现小姐的踪迹。” 李预看向小玉,小玉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和四名女子及后面的黑衣人。 李预不知绿衣女子说的是真是假,说道:“我三个月前在汉水救起小玉,只是她醒了之后不记得过去的一切,不知几位姑娘有什么证物证明小玉是贵府的人。” 另一名碧衣女子请小玉进屋,免得受冻,小玉不解的看向李预,似在问他的意见,李预点头后她才进屋。 绿衣女子又请李贵夫妻和李预到一旁说话。“那时我家小姐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身上带着一块弯月形的紫色玉佩和黑曜石佛像。”绿衣女子说,“这是李大哥从小姐身上找到的玉佩,后来为替小姐治病,拿到县城当了。之后这枚玉佩碾转落到我家小姐的夫婿手里,才查到小姐的线索。曾经我们以为小姐不在了,幸得老天垂怜小姐还在人世,琉光在此多谢李大哥一家了。” 李预接过玉佩,的确是三个月前他拿到襄城当的那枚:“是小玉的玉佩。”她所说的话也对得上。 “打探到小姐的下落后,公子立刻派我等来接人。小姐身受重伤,我们想早日接她回府,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今天就走。”琉光说道。 “我看这位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小玉的模样气度也像大户人家家里的夫人小姐。她的伤虽然好了,但三天两头的生病,尽早让她早些回去治病才好。”李杨氏试着说道。小玉容色出众,留在这里也不安生,走了个聂知县,还不知下次会来什么人。 李预想了一阵,说:“好。” “我听说李大哥一家没有对小姐说她小产之事,也希望你们以后都不要提,免得小姐伤心。现在小姐不信任我们,还请杨大婶帮忙说说。”琉光对李杨氏说。 “我晓得,小玉这孩子也可怜。”李杨氏说着进了屋。 小玉不安的在火塘前踱步,李杨氏进来后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是好事,小玉,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家了。你失踪了这么久,她们很担心。”李杨氏握着小玉冰冷的手,柔声说。 “可我不信,他们不像好人。”小玉没有记忆,只能靠直觉辩人,背后那一排黑衣人看着可怕。 李杨氏牵着小玉的手劝道:“别怕,他们不会害你。刚才那位绿衣姑娘说的话和你的经历都对得上,不会有错。小玉,放心跟他们走,你家里富贵,有好大夫为你治病,以后就不会生病了,说不定就记起从前的事了。” 小玉犹豫了,她该信来的那人吗?“我以后还能见到大婶大叔还有李大哥吗?”她醒过来见到的便是这家人,三个月过了,已对她们产生了依赖。 “只要有缘,以后还会相见的。”李杨氏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杨氏送小玉出门,叮嘱她路上要小心,回家以后好好养病。 琉璃扶小玉上了马车,琉光拿了些银票和一枚玉玦交到李预手上,说:“李大哥一家都是好人,这些银子算是报答你们一家救了小姐的恩情。这枚玉玦是府中信物,若以后遇到困难,就拿到官府,官府会出手帮忙。至于聂知县,李大哥一家不必担心,他若再造次,勇毅伯府也保不了他。我们小姐的事,还请李大哥一家保密。” 李预接了银票和玉玦,说:“小玉受了重伤,还请几位姑娘好好照顾她,莫让她再涉险了。” 琉光点了点头,命人启程回京。 小玉坐在马车内,回望渐渐远去的村庄,心中不舍,直到看不到了才怅然的坐好。绿衣女子和蓝衣女子在车内陪小玉,她的眼睛来回偷瞄二人,心中感叹,她们长得真好看。“你们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绿衣女子说道:“奴婢叫琉光,她叫琉璃,我们都是小姐的婢女,小姐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小玉摇头:“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我是谁?” 琉璃为小玉倒了一杯热牛乳,加了糖和核桃仁,说:“姑娘是富安侯府的二小姐顾清涵,九月在上香途中遇到歹人,小姐被劫走了。原本侯爷和奴婢们以为姑娘不在了,好在老天保佑,姑娘还活着。” 小玉不知她们说的是真是假,自言自语的反问:“是吗?”她没有再说话,喝完牛奶不久,在颠簸的马车内昏昏睡去。 琉光为她盖好锦被,问把脉的琉璃说:“公主的伤如何?” “不太好,失血过多,亏损严重,小产后没调理好,只怕以后不易怀孕。”四名婢女武功不差,不过她们还学了其他技艺,琉璃学的是医术,她天赋极高,章敬已收她做关门弟子。 “公……姑娘为何会失忆?”琉光想不明白,更不知道元胤为何要隐瞒她的真实身份。 “我也不明白,只能到雒阳后问师傅了。”琉璃诊断不出,宴长宁的脑子没受任何损伤,按理说不会失忆。但看她的模样和反应,不像是伪装。 马车驶上官道后平稳了许多,天又下雪了。琉璃问驾马车的琉萤:“还有多久到驿站?” 琉萤吐着热气,说:“还有二十里路,姑娘如何了?” “回雒阳再说。琉萤,快些吧,天太冷了。”琉璃催促道。 宴长宁醒时正好醒过来,琉光为她戴好帷帽才进驿站。琉珠端了滋补的药膳来,宴长宁早就饿了,吃了大半碗。 黄昏之后,琉光和琉璃服侍小玉沐浴,宴长宁木讷的坐在浴桶内,被盯得很不自在。琉光看到她腹部的两道狰狞伤口,虽然长了新肉,却难看至极,她是四名宫女中武功最高的,知道当时宴长宁伤得有多重,莫擎天还真下得了手。 “姑娘,伤口还疼吗?” 宴长宁以为琉光要碰她的伤口,忙捂着不让碰,说:“不那么痛了,不过碰了还会疼。” 第71节 服侍小玉睡下后,琉光点了安息香,换琉珠和琉萤守着,她去了琉璃那里。“还在配药?” “还差一点儿,姑娘现在的样子要想恢复如处只怕很难。不过她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只希望回京以后师傅能妙手回春。”琉璃说。 山脚下的风格外大,李家人坐在火塘前看着这沓一万两的银票,仍心有余悸。小玉上了马车之后,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威胁了他们一番,不许将小玉的事告诉任何人,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以后就当我们从没救过这个人,忘了吧。金铃银铃,还有小石头,以后不许再提小玉,不然今天黑衣人会杀了我们。”李贵吸着叶子烟说。李预拿着玉玦发呆,看了一阵后收在怀中。 越往北走越冷,宴长宁的底子比不得从前,琉璃等人照顾周全,她还是病倒了。低热不退,小腹冰凉,人软绵绵的昏睡不醒,琉璃无法,只能快马加鞭赶回雒阳。 城郊的行宫外,章敬和元胤已在风雪中等了一个时辰,看到马车来,元胤立刻迎了上去,看到昏迷不醒的人,元胤问琉璃怎么了。 “主上,属下医术不精,公主的病情反复,属下束手无策,先将公主挪到行宫请师傅看看吧。”琉璃说,她已尽量稳定病情,无奈能力有限。 元胤抱着昏睡的人进了行宫,室内烧了地龙,暖烘烘的驱散身上的寒意。元胤坐在床边,不停的催问章敬。章敬不耐烦,制止他说:“别吵。” 元胤了闭嘴,焦急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三个月不见,瘦了一大圈。 半个时辰后,章敬才让元胤到外间说话。“伤得很重,又受了寒,她能活下来已是神迹,不过你放心,丫头性命无碍,但要养好得花很长时间。药是三分毒,这段时间过了之后,必须以食补为主,药补为辅。等她病情好转之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养一阵。” “不能立刻进宫?”元胤问道。 章敬看了他一眼,说:“不是不可以,我比较担心你。她现在这样不宜房事,必须修养一年,宫外总比宫内好。而且小产后,丫头亏损大,只怕以后子嗣艰难,得好生调理,若想她好,子孙后代都好,三年后才能生育。反正你都安排好了,不急这一时三刻。”宴长宁现在的情形很不好,只能一步一步来。 “她为何会失忆?”这是元胤最不解的地方。 章敬也查不到原因,说:“老夫检查过她的头部,并无损伤。但她的确失忆了,她的记忆就像被凭空抽走了一样,似中了什么邪术。” 第66章 商人之女 “什么时候会恢复?” “这个说不准,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三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恢复。丫头虽然失忆了,不过智力还和从前一样,并不好糊弄,你的那些话她未必会信。”章敬想到元胤的打算,忍不住提醒说:“你这么做不厚道吧?丫头好好的公主,被你弄成商人之家的庶女,还对邺国隐瞒不报。如果丫头恢复记忆,保不准会逃第七次。”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不必再说。”元胤说,他做这个安排时已想到了所有后果,也想到了应对之策,应该不会出乱子。 “是是是,无论怎么说怎么做你都有理。”章敬说不过他,去写药方,琉璃拿了方子后去抓药。 宴长宁仍昏迷不醒,药是元胤一口一口喂的。“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元胤抱着宴长宁说, “都是我的错。” “暂时不会醒过来,还得等一些时辰。”章敬把过脉之后说道。 等到天黑,元胤才秘密回宫,又派高见送药材过来。看到宴长宁的样子,高见直叹气。半年前活蹦乱跳的,还嚷嚷着和他比试,现在躺在床上,和将死之人一样毫无生气。更可惜了那对双生子,等到四月元胤就能做父亲了。 半夜,宴长宁醒了一次要水喝。药起效了,她的低热退了,喝水之后靠在软枕上睡不着,让琉光和琉璃陪她说话。“我是不是又犯病了?好像睡了很久。” “现在已经没事了,姑娘喝了药,已经好多了。”琉光递了个暖手炉给她。 “我已经到家了吗?”这里的布局和驿站不同,她不知用什么词形容。 琉光答道:“姑娘已经到京城了,这里是富安侯府的别院,等姑娘病好了再回富安侯府。” “外面又下雪了?”听着簌簌的声音,这雪下得不小。 琉光听着下雪的声音,对宴长宁说:“是呢,节后又下了几场雪,不过等天暖起来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姑娘身子弱,现在天寒地冻的不宜出门,等春暖花开后,奴婢陪姑娘出门走走。” 小玉只觉得奇怪,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她为什么会失忆?之前经历了什么事?琉光她们好像瞒着她什么。她许久不说话,琉光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脑子不够用,我以前是不是也这么笨?”小玉叹气,她现在很恐惧,不知前路会如何。 琉光笑道:“姑娘不要想多了,你现在受了重伤,急需调养,姑娘之前可聪明了,现在也一样。” “那我就放心了,大半夜的还让你起来陪我说话,快去睡吧。”小玉说。她并不相信琉光,只确认她们对她没有恶意。 “照顾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琉光扶小玉躺下,掖好被角后守在外间。 小玉想不明白,只能躺下睡了。 过了年后,白昼渐长,天气也逐渐暖和。小玉每天在室内养着,每天喝的药少了,不过各种药膳一样不少。元宵那日,行宫内煮了元宵,点了各种花灯,映着白雪煞是好看。小玉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加厚的斗篷,提着八角宫灯在回廊看婢女们忙碌。红黄的暖光,衬得夜色更加迷人。 夜风渐起,琉光只得扫兴说:“姑娘,该回去了。” 小玉看得尽兴,祈求道:“就多待一会儿吧,我难得出来一趟。” 琉光劝道:“姑娘的身子尚未恢复,不宜吹风,如果不养好了,以后只能待在屋里。”琉光威胁恐吓一番,她只得回去。 宫内元宵节终于热闹了一回,初一和千秋节没大办,百官也不敢大肆宴飨。秘密准备了三个月的官员,终于等到机会。 宫内歌舞笙箫,元胤喝着陈年美酒,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底下的靖国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美人已经上场,怎么元胤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这个美人,已经是最像的了。 “停。”元胤叫停说,“都退下。” 领舞的女子愣了愣,恋恋不舍的看了元胤一眼,不甘的退下。 计谋落空,靖国公只能放弃,今上着实让人摸不透。宫宴到戌时才散了,元胤回太极宫,杨行领琉光进来回禀行宫的情况。 “这两日精神好些了,公主警觉,似发现了不对劲。她虽病着,不过学什么都快,奴婢担心瞒不住。”琉光回禀说道。 “章神医怎么说?”人到雒阳后,元胤将章敬留在宴长宁身边治病,直到她病好为止。 “章神医说公主目前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琉光贴身照顾宴长宁,因此宴长宁的病情她很清楚。 “既然章神医都说了没有可能,你就不用担心,等到二月就送她到乡下庄子养着。”元胤说。一年时间,他等得起。 宴长宁现在的身份是皇商顾金平府中唯一的庶女顾清涵,顾金平原是富商顾家的庶子,因经商才能出众,从主家分离出来后,凭借自己的本事。经营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所挣家业超过本家。近年来元胤开始注重商业,顾金平作为商人中的佼佼者得到重视。 顾金平娶的是虞太师的一个庶女,而顾清涵的母亲只是一个容貌美丽的舞女,献舞时被顾金平看中纳为妾室,在顾清涵三岁时去世。 第72节 元胤选中这个身份,一则是真正的顾清涵长得有几分像宴长宁,且体弱多病,常年足不出户;二是虞氏憎恨顾清涵的生母,更不喜这个庶女,所以在她五岁时寻了个错,将她送到偏远的乡下,十一年未回雒阳,京城中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三是他不需要皇后的母族过于强大,地位尴尬的顾金平是最好的人选。顾金平得了元胤的关照,心甘情愿的听从安排。 庭院中的花木光秃秃的一片,不过天气暖和了,顾清涵不用整日待在屋内闷着。回雒阳之后,她的身体在章神医的治疗下开始好转。 琉光撑起木窗后,开始喂顾清涵喝药。“老爷说了,姑娘的身子还没康复,准备送您到平县的温泉庄子养病,等病好了再回雒阳。” 顾清涵喝了几个月的药,再苦的药也能喝下去,听了琉璃的话后说道:“我才回来什么都不明白,一切都听父亲安排。” 琉璃插嘴说:“奴婢听说平县的庄子是顾府所有庄子中最好的一个,那里有好大一个温泉,还有葡萄园和竹林。庄子还有两座山坡,上面的景致可好了,姑娘若觉得闷,可上山去逛逛。” 顾清涵不关心庄子的景致,她必须学到更多东西,才不会像个瞎子一样被人牵着走。“到时候你们陪我去看看吧,那里一定很漂亮。不过我整天闲着养病也不是办法,能不能找几位师傅教我读书识字?” 琉光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师傅早已选好了,就等您的病好些了,一起送到乡下去。” 顾清涵含着一块饴糖,说:“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草木开始抽芽,行宫里的宫人开始收拾行礼,准备去平县的庄子。平县离雒阳只有一百里,坐马车一天就能到。 顾清涵现在的精神比往日好,一路上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琉光和琉璃陪她说话,天南海北的说一些趣事。 亥时马车才到庄子上,房间早已收拾好,今夜可先住着,明天继续收拾东西。 “姑娘先用些东西吧,颠簸了一天也累了。”琉萤端上饭食说。 顾清涵用了晚膳,洗漱之后睡下,不过她睡不着,只能躺着假寐。她身边的人个个都可疑,但她现在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顺其自然,她也不能因为失忆而整天愁眉苦脸。 顾清涵起得早,用了早膳后在琉光和琉璃的陪同下参观庄子,琉珠和琉萤留下指挥下人放置箱笼。庄子占地大,附近有上百亩田地,入春之后农民开始忙碌,播种平田。葡萄园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已有农夫开始卧肥修剪枝条。道路两旁的杏花已开始长苞,不久之后就会开花。 两座百米高的山坡坡脚种着各种果树,半坡是林子和毛竹,上面则是林子。小山上修了青石台阶,上下山非常方便。“如果姑娘喜欢,奴婢会常陪姑娘出来走走。”琉光跟在她身后说。 “那好啊。”这里的稻田和沟渠让她想起李家村,只有那里才让她觉得真切。 “温泉在半山腰,姑娘以后可去泡温泉,对您身体有好处。”琉璃说道。 顾清涵望着青山和田野,赞叹道:“这里是个好地方。” 逛了大半个庄园后回到庄子上,一切已布置妥当,章神医也到了,还来了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 琉珠介绍说:“这位是老爷请来的宫嬷嬷,以前在宫里伺候过,以后负责教导姑娘。” 顾清涵行礼笑道:“嬷嬷安好。” 宫嬷嬷笑容亲和,扶起顾清涵说:“姑娘不必行此大礼,以后只当老身是个说话解闷的就好。” “哪里,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要向嬷嬷多请教,嬷嬷到时候不要嫌我笨才好。”顾清涵客气的说。 乡下的日子平静,顾清涵每日在琉光琉璃的陪同下出门溜弯。杏花已经开了,如云似锦。山上的楠竹林也开始忙碌,庄子上的仆人开始挖笋。顾清涵看着忙碌的人和大个的鲜笋,说:“竹笋泡的酸笋和晒的笋干最美味可口,看这片竹林,会有很多吧?” “这片竹林有人看管,每年有很多产出,约莫有上千斤。姑娘要是喜欢,奴婢让庄头送些过来。”琉光说,她也喜欢山间野味。 山上野花多,顾清涵下山时抱了一捧各色野花回庄子。 章神医制了一张膳食单子,琉萤和厨房的厨娘每日照着做给顾清涵吃。她身子弱,章敬便制了一套健身的拳法,让她每日练习。附近山清水秀,她常出门走动,又有宫嬷嬷的宫廷保养秘方,顾清涵恢复得很快,已不似之前体弱多病。 四月,庄子上来了三位女师傅,教她读书习字和诗书礼仪。不过女德女戒之类的并不曾教,多是诗书论语孟子和百家典籍之类。顾清涵虽然失忆,但过目不忘,学得极快,时常举一反三,与三位师傅讨论。 山上的栀子花开始开花,顾清涵上山转悠一圈后摘了一些回来,插在花瓶中,清风拂过,满室生香。 “汪汪!” 顾清涵剪了些叶子,听到小狗的叫声。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白狗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像一团白色的棉花糖,一张小脸随时在笑。咬着顾清涵的衣角,她将小狗抱了起来,小狗冲她汪汪叫了两声,又瞪着两颗黑琉璃珠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哪来的小狗,这么可爱。”顾清涵爱得不行。 琉光解释小狗的来历说:“是老爷从北边来的商人那里买来的,送到庄子来给姑娘解闷。别看它现在小,以后能长很大只呢,姑娘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清涵摸着小白狗头上的绒毛,说:“父亲有心了,这狗浑身雪白,就叫小白吧。”她回来四个月,从来见过她们口中所说的父亲。养病期间她想了许多事,这个家着实奇怪。 小白还在长牙,喜欢咬东西,这会儿正咬着顾清涵的手玩儿。它咬得并不疼,像挠痒痒一样。 “小白在长牙,给它找根磨牙的骨头吧。”顾清涵抱着小白,没多会它就打了个哈欠,开始昏昏睡去,她将小白放进刚做好的窝里,去书房练字。 小白到庄子上之后,日子多了些乐趣,顾清涵早晚出门散步,小白也会跟去。它还是小小的一团,一到外面就东瞧西看,玩得不亦乐乎。 青石台阶有一寸高,小白腿短,上山时很费劲,爬不动了索性爬在地上不走了。顾清涵笑了笑,用帕子擦了它的脚后抱着走。 “姑娘小心!”琉光手中的飞刀将一条青蛇钉在杉树上,顾清涵抱着小白躲到一旁。碧绿的长蛇扭曲着身体,因痛苦张大嘴巴发出吱吱的哀鸣。 第67章 乡下偶遇 “是条竹叶青,已经死了,姑娘不必害怕。”琉光的飞刀钉在竹叶青的七寸上,竹叶青挣扎几下后就死了。她拔了飞刀,用手绢擦了几下后插回刀鞘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好厉害!”顾清涵惊魂甫定,她身边的婢女个个身怀绝技,令人惊叹,琉光在四名婢女中武艺是最高的。她想了想,有了新主意。“琉光,你教我几招吧,如果我以后遇到危险,就有能力自保了。” “习武并非一朝一夕,奴婢从小练武,到现在才小有成效。练武也要看体质和资质,姑娘现在身子还没完全康复,等您好些了奴婢再教也不迟。”顾清涵习武一事需经元胤同意,她做不了主。 “也好,再等些日子吧。”顾清涵说。小白趴在她的臂弯处,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咬她的袖子。 回到庄子上,正巧看到一主一仆下马,敲响没有关上的大门。顾清涵并不认得,问琉光说:“那是谁?”是顾家的人吗?回来这么久,她没见过顾府中的一个人。 琉光也不认得,说:“许是路过讨水喝的。现在日头大了,姑娘赶紧回去吧。” 顾清涵心中失望,她果然是个无足轻重的,顾家怎会在意她?放小白下地,落寞的进了门。 小白歇了一路,张嘴打了个哈欠,恢复精神后朝院内跑去。它调皮,进门后冲那人汪汪大叫了几声,咬着他的衣脚不放。顾清涵见了忙训斥道:“小白,松口!” 那人已抱起小白,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后交给顾清涵。顾清涵的眼睛迅速从他冷峻的脸上移开,道歉说:“对不住,我的小狗没教好。”小白却又不客气的朝他狂吠几声,顾清涵尴尬,脸红了个透。 第73节 “无事,它这么小一团哪能咬到什么。”说着又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误以为他跟自己玩儿,张着嘴巴咬他的手指。 身材高大的男子声音清朗好听,不过和他的外表一样清冷。顾清涵抱着小白后退几步,抚着它后背的绒毛行礼说:“公子若有难事的话可以告诉管家,我先告辞了。” 她走远后,高见才说道:“公主已经大安了,脸色比刚回来时好了许多。” “好了许多并不表示已经全好了,你还得再等等。”章敬听说元胤来了,放下手里的医书就到正厅来见他。“丫头虽然失去记忆,不过性子和从前一样。她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刚才她看他的眼神陌生至极,没有一点惊讶,也没有一刻停留。 “不然怎么说失忆?她不记得过去的事,但聪明着呢。你看一眼后赶紧回去,不然她会起疑。”章敬赶人说。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但他更乐意看到元胤这副心塞不顺的样子。 “走吧。”元胤说。还有七个月,他能等。 “主上,公主说想跟奴婢学武,奴婢不知该不该教。”琉光跑出来问道。 元胤和高见已经上马,听到琉光的话,想起去年九月回雒阳前的时候,如果他当时应了,这时孩子们已经出世了。 “你好好教她。”元胤答应说。 顾清涵正在练字,小白吃了狗粮后满屋子乱跑,汪汪叫着很活泼。 “回来了?那人走了?”顾清涵将写好的字放在一旁晾干,继续写下一张。 琉光拿起墨锭开始磨墨,回答说:“已经走了,明管事说了,是赶路讨水喝的。”顾清涵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练字。 “奴婢想再等上一个月,姑娘的身体再好些了就教您练功。”琉光磨着墨说。 “以后麻烦你了。”顾清涵的字已写得极好了,看不出像初学者。 初夏的庄子内绿树成荫,临近端午,小丫头们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编彩线作香包,婆子们包粽子。顾清涵看着好奇,坐下一起学。 庄子上有二三十人,顾清涵每人都送了粽子和赏钱,京城也有礼物送来,有布匹、首饰和笔墨纸砚及各类书籍。顾府的家丁将箱子抬进院子,未用饭就急匆匆的走了。 琉光清点了礼品后对顾清涵说:“姑娘别担心,等再过些日子老爷就派人来接你回去。” “别多心,我没想着回去,乡下挺好的。”也许她在那个家是多余的,何必回去破坏他们一家和睦? 端午过后,天开始热起来,新的夏衫已经做好,共有八套,顾清涵在镜子面前一一试穿。 “姑娘个子高又苗条,穿什么都好看。”琉珠整理着衣摆说。 “这些衣裳的确好看。”只不过她心里并不喜欢。原来的她是什么样子,她们从不提。但她找不到任何从前的印记,只能从头开始。 夏日炎炎,天气越来越热,草木疯长,人躲在屋里不愿出门。小白长大些了,不复小时候可爱,这个天里躲在最阴凉的地方,吐着粉色的舌头。室内放了冰盆,小白爬在地上,啃着它最喜欢的骨头。 庄子上的日子平静如水,每日出门溜弯,跟着女师傅读书习字,跟随琉光习武健身。 十月深秋,庭前的银杏开始落叶。小白在院子里撒欢,它长大了许多,浑身雪白,但和小时候毛茸茸的样子比起来丑了太多。总掉毛不说,身体比例不再协调,头大身子小,腿变得很长,乖巧的狗脸也变成了难看的猴脸。它变的更加调皮,摧残着院中的花草。 顾清涵剪几枝晚菊回去插瓶,看到玩得不亦乐乎的小白,知道它长大之后才会变得好看,仍忍不住摇头感叹道:“小白越变越丑了,小时候多可爱啊。” 小白听到顾清涵说它的名字,放了嘴里的菊花,跑到她面前求抚摸。顾清涵摸着它的头,批评说:“不许调皮!” 顾家有喜事传来,十月初今上封顾金平为富安侯,虽然有名无权,但比起过去在地位上有了极大提升,连带着顾清涵也收到了两箱礼物,皆是衣裳首饰和珍玩等物品。 晚上顾清涵在灯下看书,琉光端了一碗酒酿圆子进来说:“姑娘,等到十一月十五就能回雒阳了,侯爷来信了,说到时候派大公子来接你。” 顾清涵继续看书,说:“还有大半个月,到时候再说吧。”对富安侯府和顾金平,她并没有期待,她回来十个月,从未见过这位父亲一面。府里的事宫嬷嬷也提过,顾金平精明势力,凡事只为利,做事不择手段,其妻虞婷舒尖刻,心计平平却手段毒辣。府上有两个嫡出的公子,三位嫡出小姐,大公子和大姑娘已经嫁娶。顾金平有三房妾室,不过除她之外再无庶出。对富安侯府中一大家子没有记忆的人,她并不那么期待。 琉光拿出信来交给她:“姑娘不必担心,有侯爷在,虞夫人不敢为难你的。雒阳是个好地方,回去之后说不定能遇到好事呢。”等到明年三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走一步是一步吧。”顾清涵想不到有什么好事发生,如果她还在李家村,会发生什么事? 到了十一月,庄子上的下人开始收拾箱笼,顾清涵无事可做,带着小白在冬日的田庄转悠。她戴着面纱,看着种了麦子的田野。 富安侯府的大公子顾景阳亲自来接人,顾金平已经告诉他有关顾清涵的事,明白顾清涵的重要性,更不敢怠慢。 “大公子到了。”琉珠迎他进门,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大公子歇一会儿就能出发。” 琉字开头的宫女都是霍夫人培养的人,顾景阳不敢轻视,客气道:“如此甚好。” 小白跑进门,顾清涵也回来了。琉光扶她到内院换衣裳,半个时辰后出发回雒阳。小白跟着顾清涵坐在马车内,头搁在她腿上。顾清涵心里没底,一下一下的摸着它的头。 富安侯府内,虞婷舒脸色铁青的等在正堂中,等着顾清涵回来。自从知道顾金平要接那贱人的女儿回府后,她已闹了五次,五次均以失败告终。顾金平说让顾清涵回来有大用处,让她不要插手,态度强硬,不容拒绝。她今天要看看,一个弃养了近十二年的庶女能有什么大作用。 走了一天,在子时一刻赶到富安侯府。宫嬷嬷领人领人将箱笼抬进顾清涵住的观澜苑,顾景阳领着顾清涵去见顾金平夫妻。进正门之前,琉光为她摘下面纱。 “拜见侯爷夫人。”宫嬷嬷指导她宫规礼仪,这会儿让虞婷舒寻不出半点错来。 虞婷舒并不让顾清涵立刻起来,她仔仔细细的打量顾清涵,漂亮的脸蛋让她想到当年威胁到她地位的白露,这个小狐狸精,长得比短命的白露更让人讨厌。 “起来坐吧,你身子弱。”顾金平先说道。 虞婷舒不满的狠瞪顾金平一眼,顾金平无事她怨毒的目光,对顾清涵说:“这些年让你待在乡下,委屈你了,今天回来以后就待在府里,为父会好生补偿。派去的嬷嬷已经教了你规矩,回来之后便不用学了。” “是。”顾清涵答道。 顾金平又问了她在庄子上的事,顾清涵一一答了。她并不准备多说,顾金平问什么,她答什么。 “夜深了,赶了一天的路,回去休息吧。”嘘寒问暖了半个时辰,顾金平让她回去歇息。 “是。” 顾清涵和琉光退下后,虞婷舒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嘲热讽道:“好一个慈父,真是好得很呐!” 带着一肚子气回房,等候在房门口的简妈妈上前扶住虞婷舒。虞婷舒没好气的问道:“那边怎样了?” “哎哟夫人呐,可了不得。小狐狸精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少,老奴看过了,都是好东西,不比两位小姐的差,看来侯爷这些年没少关照她!”简妈妈阴阳怪气的汇报说。 第74节 虞婷舒气得摔桌子,以为大贱人被除了,小贱人就不足为虑,想不到顾金平封侯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接顾清涵回来恶心自己,这就算了,想不到弄的比嫡出小姐排场还大。当初就不该送顾清涵到乡下去,让她平安长大,要是放身边,早就被她弄死了。 “呵呵,回来了又怎样,还不是任本夫人搓磨!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来!”虞婷舒抚着又尖又长的护甲狠声说道。 即将歇下时,顾金平回到寝房,虞婷舒甩脸色不理他。顾金平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清涵身子弱,现在天气又冷,以后不必到你跟前请安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别故意寻她麻烦,若是出了事,别怪我不客气。她的一切有我安排,你不必插手管。” 虞婷舒心中更气,所有怒气爆发出来,大声骂道:“呵呵,顾金平,现在倒想着做慈父了?她顾清涵好大的面子,不用向我这个嫡母请安,连规矩都不能教。当年你也是这么护着白露那个狐狸精,现在她女儿你也这样!顾金平,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正妻!是啊,你现在做了皇商,封了侯,终于不用看虞家的脸色了,就不把我这个虞家出身的嫡妻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随你怎么说。”顾金平懒得解释。他这个侯位,是和皇帝做交易换来的,所以顾清涵进宫之前不能出任何事。 顾清涵回到观澜苑,宫嬷嬷已将院子收拾妥当,洗漱之后,琉光伺候她歇下。 虞婷舒和顾金平呕气,一气之下回了太师府,顾金平不理她,随她去。 大少夫人唐氏不解婆婆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问顾景阳说:“二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就算母亲不喜欢,也不用气得回娘家。再说二妹马上就十八了,在雒阳城里算老姑娘了,母亲看她不顺眼,将她嫁得远远的就是。母亲今天的反应会不会过头了?” 唐氏嫁进门三年,已育有一子。在顾金平提起顾清涵之前,她一度以为府上只有嫡出的兄弟姐妹。她嫁进顾府,多少了解顾金平,他绝不会做无用之事,也不知这个庶妹有什么用处。 68.深宅内院 “二妹的事你不用管,对她就像对待唐家的庶妹一样,别过分亲近,免得在母亲面前为难。你也说了,二妹年底就十八了,父亲会给她找个好人家的。”顾景阳对顾清涵没有多少情分,这个毫不相干的陌生女子利用一次就够了,并不指望她当了皇后之后提携顾家。 “妾身记住了。”唐氏算是明白了,她公公要用这个美貌的庶女讨好某位大人。 顾清涵听了虞婷舒回娘家的事并不在意,顾金平让她不用放在心上,她便不会去瞎想。不过前路不明,她也有些担忧。下人们说她在乡下待了十年,顾金平怎会想起她来? “小白啊小白,还是你最好,整天没心没肺的。”小白还是一副猴脸,丑丑的很难看,不过它并不在意,露出一个笑脸来。 虞家三代只有虞娉婷一个嫡出的姑娘,之前的庶女少,因此都被当成嫡女养。虞婷舒在闺中时就被养在叶老夫人身边,自小和叶老夫人亲近。她一进家门,就扑进叶老夫人怀里诉苦。 不过是个庶出的顾清涵,叶老夫人并不放在眼里,劝她说:“一个小庶女何必放在心上给自己添堵,她是小辈,还能翻天不成?” 虞婷舒捂着胸口,哽咽道:“娘,我这心里难受,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啊?他现在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正妻,心全偏到那个小贱人身上去了,以后荷儿和芸儿该怎么办?” 虞婷舒此举在叶老夫人眼里有些胡闹了,想到顾金平现在越来越重要,耐着性子劝道:“婷舒,你糊涂了,白露死了十四年,早就不能威胁你了。顾清涵是丫头不是小子,分不了富安侯府的家产。你嫁进顾家二十二年,为金平生了两子三女,又为他操持内院多年,他还会休了你不成?这二十二年来他给了你正妻的体面,你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和他闹,免得让人看笑话。” 虞燕来也劝道:“姑母,祖母说得对,您与顾姑父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他是什么人您还不了解?姑父精明,他这么做一定有其他目的。您是正室,是富安侯夫人,背后还有虞家,怕什么呢?您掌管内院多年,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庶女?” 道理虞婷舒明白,但她心里就是不畅快,仍伏在叶老夫人怀中哭个不停。 虞燕来的母亲纪氏说:“我没记错的话,二姑娘年底就十八了,妹弟一定会让她在最快的时间嫁出去,也碍不了你的眼。” 虞婷舒明白,不过她心里的恶气未出,编排了顾清涵好一通,什么一脸狐媚相,粗俗无礼,不懂规矩,和她死去的娘一个样。 虞婷舒发泄一通后,叶老夫人才让下人摆饭,又让虞常言去请顾金平来接妻儿回去。被太师虞桢和三位舅兄敲打一番,顾金平满腹不满,不过语气上缓和了,当着众人的面道了歉,迎她们母子四人回府。 虞婷舒心中得意,顾金平再横也得听太师的话。叶老夫人说得对,她是嫡妻正室,不必为一个小庶女闹得没脸。回到富安侯府,虞婷舒故作生气的进了门,也不理顾金平。 之后观澜苑关起门来过日子,既然顾金平说了不用去虞婷舒那里请安,她也不去虞婷舒那里碍眼。好在观澜苑够大,足不出户也不会觉得闷。 府上的日子比庄子上更无聊,现在天冷了更无处可去,顾清涵每日便练功看书逗小白,和见多识广的宫嬷嬷说话谈心。顾清涵回来之后未掀起波澜,虞婷舒有事情忙,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虞婷舒近两日频繁在贵妇圈子里走动,打听其他府第中的事。她现在奈何不了顾清涵,总能在婚事上打压她。庶女的亲事,总离不了配门第相当的庶子,高门府第的继室,或者人口简单的寒门。 虞婷舒让简妈妈去探消息,看有哪家合适。简妈妈不负她的重托,找到了四个。回府之后便对虞婷舒说了四人的底细。 一个是文远伯,已没了两位夫人,两位夫人都留了嫡子嫡女,此外还有六房妾室,庶子庶女近十人。第二个是冯侍郎的庶子,年纪比顾清涵小一岁,是个知上进的,不过体弱多病,至今未娶。第三个是书香门第齐家的三公子,家境殷实,却生性风流,最喜红袖添香,因未正式娶妻,所收的十来个女人还只是通房。第四个是福王,老福王年近六十,身边一位侧妃没了,便想新纳一位年轻侧妃做解语花。 虞婷舒看过之后很满意,让冰人将四人的情况加以润色写了下来,准备送给顾金平和顾清涵看。这些人选,正是各府上庶女的标配。 走到观澜苑门口,虞婷舒打量各处一圈,进门之际,被家丁打扮的影卫拦下。虞婷舒的手搭在简妈妈的手上,睥睨着守门的影卫:“本夫人是富安侯府的女主人,这府上的一切都是本夫人的,难道连个院子也进不得?” “侯爷说了,小姐正在养病,不宜打扰,就是夫人来了也不许进。夫人请回吧!”站左边的影卫不客气的说道。 虞婷舒心中本就存着怨气,她堂堂的侯夫人,被身份低贱的家丁呛声,瞬间怒道:“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有侯爷做令箭就能在府上作威作福!在这个府里,还是本夫人说了算,观澜苑本夫人进定了!来人,给本夫人闯!” 她带来的家丁和健妇一窝蜂的打上去,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将一帮凶神恶煞的家丁健妇打得满地找牙。 “你们!反了反了!”虞婷舒气急,难怪有恃无恐,原来找了高手来,顾金平还真为白露生的小贱人做得够多! “我们二人已劝过夫人了,如果夫人要硬闯,别怪我们二人不客气!”另一名影卫威胁道。 家丁和健妇躺在地上哎哟连天的叫唤,这两人太厉害不能硬碰硬,现在治不了顾清涵,以后有的是法子! 气冲冲的回到正院,虞婷舒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气得说不出话来。简妈妈守在一旁,让伺候的丫鬟都出去,等虞婷舒冷静些再说话。 “富安侯府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连一个小小的家丁都敢忤逆我了!” “夫人消消气。”简妈妈连忙劝道。 “消气?顾金平现在翅膀硬了,敢不听话了。要不是有太师府撑腰,他能做这么大的生意?没有太师府,他一个商人还能封侯?要再不听话,我回太师府让父亲向皇上进言,撤了他这侯位!”虞婷舒气道。 当时她一个被当做嫡女养的庶女,被嫁给是商人又是庶子出身的顾金平已是不满,嫁到顾家后满腹怨言,看谁都不顺眼。不过有太师府撑腰,她过了二十来年的舒坦日子,公婆不敢委屈她,顾金平更不敢逆她的意,除了白露的事外,他还没给她没脸过。现在闹翻,鱼死网破的事她也做得出来。 简妈妈忙制止道:“夫人呐,您可不能糊涂,你得为两位少爷和三位小姐着想才是。老爷被削了爵位,顾家和您都会成为雒阳的笑柄。大少爷这般优秀,将来侯爷去了,承爵位的就是大少爷了。” 虞婷舒恍然大悟,她还有儿女,顾金平的家业必须留给她的儿子。商人封爵,在秦国还是头一回,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妈妈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夫人,您别再因为二小姐的事自乱阵脚了,她不过是一张脸长得好看些罢了,哪里还有可道之处?她年龄大了,您身为嫡母为她谋划婚事,传出去也没人说。今天发生的事,您可得好好说道说道,您好心为二小姐挑婆家,怕您选的她不喜欢,就让她自己选,哪知二小姐不领情,还让家丁动手打人,传出去没脸的可是她。”简妈妈活了五十多年,吃的盐比饭多,坏人名声的手段信手拈来。 虞婷舒被简妈妈的话启发,是呀,这送上门的把柄,岂有不利用之理?传出去理亏的可是顾清涵,到时候她的名声坏了,还不乖乖听话?那时自己随意将她嫁了,也不会有人说她苛待庶女。“还是妈妈见多识广。” 观澜苑的守卫打伤虞婷舒的人,顾清涵也听说了。既然回来了,哪还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躲在观澜苑也躲不了麻烦。“以后虞夫人来,就让她进来吧,别让她抓着把柄说事。” “姑娘,虞夫人可不是善茬,何必自寻晦气?”琉光在霍夫人手下之时,已听过虞婷舒的威名。 “不让她来,就不会有麻烦了?”她回到富安侯府才半个月,虞氏已经闹过好几次了。足不出户,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第75节 琉光还没得到消息,说:“不知虞夫人今日来为了什么事。” 顾清涵翻了一页书,说:“她嫌我碍眼,当然是想方设法让我出府,最好的办法是将我嫁得远远的,最好过得不如意,她才开心。今天来估计是选好了人,做做样子让我挑。” “奴婢明白了。”琉光说道。虞氏要做死,就让她去好了。 顾清涵无心看书,她现在不担心虞婷舒,而是顾金平。顾金平做事利字当先,定会用她来谋利,可惜她无力反抗,更不明白他有何打算。而她十二月初三就十八了,已经是老姑娘了。她这样的出身,并不能有个好前程。 晚上虞婷舒向顾金平诉苦,撩起衣袖哭诉说:“顾郎,你看,观澜苑的护卫不知好歹,不仅打伤了府上的家丁,还打伤了我。” 顾金平看到她手臂上的刚结疤的伤口和淤青,心中并不波澜。虞婷舒见他没反应,又委屈道:“如果没有二丫头授意,那两个护卫哪里敢动手?她回来这么久,不来请安就算了,现在还让人打我,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嫡母?” 顾金平看着她手臂上的淤青,说:“她回来时,我就说过不用请安,你也别到观澜苑寻麻烦,你怎么不听。” 虞婷舒伤心落泪,用帕子捂着脸说:“我为二丫头好,怎么就成了寻麻烦的了!她年龄大了,我好心为她张罗婚事,挑了四个适合她的,到观澜苑去问她的意思,哪知还没进门就被打回来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说我哪里做错了!” 顾金平扯过虞婷舒的右臂,手指在淤青处抹了抹,是青紫色的颜料和脂粉,松手后说道:“这种把戏别在我面前耍了,哭哭啼啼的我看了都嫌累!你找的那些人家是什么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清涵的婚事不用你插手,我自有主张。” 虞婷舒被顾金平拆穿,不继续哭闹了,冷哼一声坐在小杌子上说:“呵,还嫌我找的人家不好,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出身,别以为封了侯就以为提了身价,就高人一等了,你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侯爷,骨子里还是最下等的商贾!那些人家看上你的庶女,已经给你面子了!你让我不管,我不管就是!我倒要看看,你能给你的宝贝女儿找个什么人家!” 顾金平一生最要强,最不喜欢别人拿他的身份说事。虞婷舒戳到他的痛处,忍不住放狠话说:“既然瞧不起我庶子和商贾的身份,和离便是,你回太师府嫁那些高门世家去吧!” 听了顾金平的话,虞婷舒整个人愣了愣,他竟然为那个庶女要休妻!“天呐!我为这个家劳心劳力,你借太师府的势起了之后就要休妻。我的命好苦啊!” 她的哭喊声惊动简妈妈和四个儿女。在场的都是虞婷舒的人,虞婷舒心中委屈,大声控诉顾金平冷酷无情忘恩负义! 顾景阳知道原因,但在尘埃落定之前必须保密,只能劝虞婷舒说:“娘,您别为二妹操心了,既然爹有安排,就让爹去做吧。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弄得家宅不宁,不值得。” 虞婷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露那个贱人,死了也要留个祸害给她添堵。 “是呀,娘,大哥说得对,我们家不能被二姐搅乱了,让雒阳人看笑话,您得为大哥还有我和妹妹想一想呀。”三姑娘顾清荷今年十五了,她若想选一门好亲事,家里就不能乱。 69.红梅映雪 大儿媳唐氏也劝道:“娘,既然清涵的婚事由公爹做主,您就抛开不管了,免得她过得不如意到时候怨您。依媳妇看二妹在家呆不了多长时间,过一段日子家里便会恢复往昔。这些日子二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寻事,咱们只要等她嫁人就好了。” 虞婷舒在众人的轮番劝说下才收了眼泪,说:“不管就不管,省得我费力不讨好。” 府上暗人说了整件事的经过,琉光听过之后哭笑不得,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真不知对顾清涵来说是好是坏。虞婷舒闹了一翻后终于消停了,不再管顾清涵。 十一月底,传出今上要立后的消息,宫中已开始准备了,开始改建太极宫,织造坊开始做帝后的婚服。没有圣旨传出,众人纷纷猜测是哪家小姐入了元胤的眼,即将入主空了二十多年的中宫。 今上打哑迷,群臣无论如何旁敲侧击,或是朝堂直接发问,元胤也不松口。向内宫宫人打探,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口风紧,一时间皇后人选成了迷。这一事让冷清的冬日多了几分热闹,无论大街小巷,还是世家大臣,都在猜测元胤选了谁。 虞婷舒听着外面的传言,看着自己两个云英未嫁的女儿,清荷长相清秀,清芸容貌平平,但自有我见犹怜的气韵。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虽然皇上的年纪大了些,性子冷了些,但她女儿嫁进宫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以后她就是今上的岳母了,顾家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若是生下皇子,就更贵不可言。 “简妈妈,你说皇上会选哪家的小姐?我的清荷和清芸有没有机会?”虞婷舒痴痴问道。 简妈妈虽然爱拍马屁,说奉承话,但也不敢替两位小姐肖想皇后的位置:“皇上的心思哪是老奴这等凡夫俗子能猜的?宫里的圣旨没传出,哪家小姐都有机会,夫人还是等皇上的旨意吧。” 虞婷舒叹气,想到今年十月今上突然抬举顾家的事,便觉得有戏,两个女儿也越看越美,教养学识也不错,当皇后也使得。不过有此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家中有未嫁女儿的大臣和百姓都想着这事,元胤再可怕也是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将女儿嫁进宫都能狠赚一笔。 十二月初三,顾清涵在观澜苑内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她许愿时希望能早些恢复记忆。 富安侯府暂时平静下来,十二月中旬虞氏忙着看各种账本,挑过年穿的新衣的样式,制订各种节日礼单,便没把顾清涵放在眼里。 观澜苑内烧了地龙,顾清涵坐在小杌子上看书,喂小白吃鸡肉干。小白天生一副笑脸,看着讨喜。它的美貌开始恢复,进入十二月之后开始爆毛,像一个恒温软枕,抱着毛茸茸的,很暖和,顾清涵最喜欢抱着它取暖。 琉光冒雪进屋,收了伞对顾清涵说:“花园的梅花开了,一大片好漂亮呢。” 顾清涵揉了揉眼睛,目光看向空花瓶,说:“你去折一枝回来插瓶吧。”小白附和着叫了一声。 “姑娘回来这么久了,还没逛府上的花园,不如趁今天梅花开了出去看雪赏花,回来的时候顺路折一枝?”琉光说话冒着白气,手放在火盆边暖着。 顾清涵左手揣在暖手套里,右手翻着书,说:“下雪天怪冷的,再说你不是少让我出去吗?梅花开得这么好,虞夫人和两位小姐一定在,我就不去扫兴了。” 琉璃也喂小白吃了一块鸡肉干,对顾清涵说:“姑娘的身子比去年好多了,穿厚些出门不碍事。奴婢打听过了,虞夫人这两日忙得团团转,两位小姐去了太师府,侯爷忙着见贵客,不会有人去花园。那片梅花开得可漂亮了,姑娘不去看真的可惜了。” 顾清涵放下书,看了琉光琉璃一眼,觉得她们今日举止反常,不过还是答应说:“既然你说得那么好,我就去看看吧。小白,要不要一起去?” 小白坐了起来,叫了一声回应她。顾清涵穿了厚冬衣,批了件貂裘斗篷,换上靴子,拿了个暖手炉,说:“走吧。” 小白本是极北之地的狗,极耐严寒,到了雪地里就开始撒欢,小模样骄傲又可爱。富安侯府的梅林在花园中曲水廊桥那边,红彤彤的开了一片。“果然开得好。”顾清涵穿梭在梅林间赞叹说道。红梅映白雪,果真是冬天最好的景致。 琉光面上有些小得意,说:“奴婢没骗您吧。” “也算没白来一趟。”顾清涵抚着红梅花说。梅林并不大,不过每一株都是珍品,据说是顾金平亲自精挑细选,聘经验丰富的花匠种的。“这些花是父亲的宝贝,还是别折了吧。” “侯爷说了,花开得再好也得有人欣赏才行,姑娘喜欢就多折几枝回去。”梅花鲜艳又好看,又是冬季最好的献礼,琉光也喜欢得很。 “那就折几枝回去。”她回来之后见过顾金平几次,在她的感知中,顾金平对她并不像父女,反而像主与客,客气中带有讨好的意味,还有一种刻意的亲近。 琉光动作快,已折好三枝。红梅开得可爱,顾清涵说:“我拿一枝吧。”梅花的花蕊上还有雪渣子,用手拂了,指尖微微有些凉。原路返回,池子边的路由鹅卵石铺成,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小心翼翼的。回想过去一年,顾清涵只觉处处透着诡异,但一切很完美,让人找不出错来,她不知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 “姑娘小心了。”男声清润好听。 顾清涵回过神来,她正在一陌生男子怀中。原来她想得太入神,脚下一滑险些掉到池子里去。 “多谢公子相救。”顾清涵只觉得脸颊发烫,是上次在庄子上讨水喝的人,面容冷峻,有一番独特的迷人的气质。 “无事,姑娘的梅花,拿好了。”高个子男人将手中的红梅还给她。顾清涵接了,又道了声谢,带着琉光先离开。 观澜苑内,顾清涵望着红梅发呆,今天来的那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府上的花园里?琉光跟在她身边,为何不提醒她? 小白的爪子掏了顾清涵几下,见她不应,不满的叫了两声。顾清涵给了它一块鸡肉干,摸着它的耳朵,“小白啊小白,还是你比较自在。” 小白冲顾清涵笑了笑,用鼻子碰她的手指。“还是不想了。”顾清涵将白天的事拔除,取出《诗经》来看。 雒阳郊外的月老庙格外热闹,庙前的许愿树上已挂满穿了红巾的许愿竹牌。虞燕来避开热闹的白天,在城门关上之前带着一名武艺高强的婢女出城,在入夜之后来到月老庙,献了红和不菲的香油钱。 第76节 她点了香,虔诚的对月老塑像拜了三拜,心中祈求道:信女虞燕来恳求月老保佑信女心想事成,一定要为信女和皇上搭线,消除误会。若信女成为皇后,一定会为您在秦国境内造一百二十座月老庙,为您塑一百二十座金身。 虞燕来取下月老手中的红线和脖子上的红缠在写了字的竹牌上,到庙外的许愿树下,踩着树梯将自己的许愿牌挂了上去。看到镇国公府、武安侯府、忠毅侯家小姐的牌子,毫不留情的扯下。这三个故作清高的绿茶,平日里对皇宫不屑一顾,将后宫说成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一副害怕又鄙视的样子,结果还不是来许愿了?她将竹排放入怀中,在歇息的客栈中丢入火盆烧了。 冬天夜风吹得紧,月老庙前殿空旷,晚上又冷的很,香没燃多久就熄灭了。不堪重负的许愿树上挂满红和竹牌,一阵寒风吹过后哗哗作响,两枝丫枝被风吹断,上面的竹牌落了一地。 白瓷瓶中的红梅开了近十日全部凋谢,顾清涵让琉光拿去扔了。小白又开始讨食了,一双黑琉璃珠般的眼睛里泛着清澈可怜的光泽,让人不忍心拒绝。 顾清涵摸了摸它的胖狗头,一本正经的批评它说:“不能再吃了,你看你长了多少肉?” 小白呜呜的哼唧了几声,继续摇尾乞怜,顾清涵铁了心不让它吃:“长得可爱没用,装可怜也没用,不许就是不许。”琉光也回来了,琉璃正好送补品来,顾清涵叮嘱两人说:“你们不许私下喂它,我见一次罚一次。琉珠琉萤,你们也是,听到了没?” 四名婢女笑着点头,小白没讨到吃的,可怜巴巴的走到墙角趴下,一副你们都是坏人的模样。 “还过八天就过年了,你们派人帮我送着东西到李家村吧。”顾清涵列了一张单子,多是过冬的新衣裳,笔墨纸砚,书籍和各种小玩意,还有许多稀罕的吃食。 琉光接过看了,说:“姑娘还想着李家人呢。”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当然要记一辈子。琉光,过年之前能送到吗?”顾清涵问道。 “能,快马加鞭能在小年那天送到。奴婢马上去,姑娘不必担心。”琉光折好单子说,等雪停了就让人买了送去。 “最近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不妨说来听听。”顾清涵足不出户,琉光她们会主动说外面的发生的事给她解闷。这时候天冷了,女师傅们都回乡过年了,顾清涵不用上课,就常和四个丫头说话。 琉萤能说会道,先开口说:“倒没什么新鲜事,要过年了,到处都热热闹闹的。不过听说皇上要立后了,宫里已开始准备大婚事宜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皇后人选是谁,京城中人都在猜会是哪家小姐呢。” 顾清涵捧了一本《孟子》,说:“今上还真是奇怪,不带这样吊人胃口的,难道皇后人选有什么问题?”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嫁进皇家可是好事,日后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所以雒阳的许多小姐都盼着自己被皇上选中呢,为了这事都踩破了月老庙的门槛。奴婢还听说,月老庙前的那棵许愿树上挂的红巾和竹牌太多,两根粗壮的树枝不堪重负昨夜断了呢。”琉萤倒豆子一样说道。 “哪有那么夸张,一定是你胡说,谁不知道你这张嘴最会说?”顾清涵笑骂道。 琉萤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奴婢没有撒谎。” “月老庙前的许愿树断了两枝手臂粗的树枝是不假,不过是被冬风吹断的。这两日风大雪大的,树枝扛不住了。”琉光辟谣说,又问顾清涵说:“姑娘,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没什么想法,京城这么多才貌双全的小姐,哪个进宫做皇后都使得。我与其白日做梦,还不如想着早些恢复记忆。”她内心深处排斥宫廷,虽然看过的书极少有说后宫不好的,到她仍能从只言片语中看到背后的残酷。书上说女子要宽厚大度,善待丈夫的妾室和庶出子女,但她做不到那些。一个小小的富安侯府就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何况宫里那么多女人?伴君如伴虎,今上更是一个狠人。 十二月最后几日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元旦那天雪晴了,顾清涵在面前就想好了,过年时期抱病不出。 初二回门,顾金平陪虞婷舒回太师府拜年,几个孩子都跟着去。叶老夫人看着一屋子儿孙小辈,乐呵呵的合不拢嘴,不过看来看去,似少了一个人,问虞婷舒说:“清涵怎么没来?你是嫡母,面上也该做全了。” 顾清涵识相不作妖,没白露那么多妖蛾子,回顾府后闭门不出,和隐形人没区别,这一月来虞婷舒也习惯了:“娘,这可不怪我,二丫头从小到大病怏怏的,回来后一直在观澜苑养病,整天足不出户的,除夕请她出来吃团圆宴,她也不来呢。” 虞燕来回忆着说:“如果姑父不接清涵回京,我还不知道有这个表妹呢,多年不见了,倒想去看看她。”记忆中这个表妹长得很漂亮,怯生生,楚楚可怜惹人爱,体弱多病,身子单薄,风一吹就倒。不过因是庶出的缘故,胆子很小,总巴结着她。 70.三月初十 虞婷舒抿了口茶,对虞燕来说:“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有什么好看的?燕来,你是太师府唯一的嫡女,可别掉了身份。”她虽是庶女,但从小被当做嫡女养,最瞧不起姨娘生的庶女,闺中之时也不曾与其他府的庶女来往。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们就别提她了。燕来二月二十五就二十了,娘,您和爹为她选好了人家没?”虞婷舒故作关心的问道。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众人一瞬之间变了脸色,叶老夫人和纪夫人喝茶压制心中的不快,虞燕来咬着贝齿,双手在身后握成拳,几个十五六岁的闺中待字的姑娘见此情形也低下头不说话。 虞婷舒犹不自省,未察觉叶老夫人变了脸色一般,继续说道:“太师府是高门府第,虽说府上的女儿不愁嫁,但燕来年纪到底大了,二十已是老姑娘,只怕不好找人家,要么做续弦做后娘,要么就找年纪小一些的。” 二夫人邹氏朝虞婷舒使眼色,让她别再说了,虞婷舒偏刨根究底的追问,弄得一屋子人更难堪。虞燕来涵养再好也绷不住,怒声说道:“三姑母,我的婚事自有祖父母和父母操心,我能不能嫁出去,不用您来管!您现在是顾家的人!” 虞婷舒正想训斥几句,叶老夫人对红叶说:“小姐身子不适,你扶小姐回房休息。” 虞燕来双目含泪,告辞之后回房大哭了一场,她哪里不好,元胤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让她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中。十一月底传出他要立后的消息,他会选谁?他会选她吗? 叶老夫人训斥道:“婷舒,你少说两句,燕来说得对,她的婚事有我和太师还有常言夫妻做主,你就别操心了。”庶女就是庶女,再怎么教也一身小家子气,丈夫封侯之后一直得瑟处处炫耀,和乡下的暴发户没两样。 虞婷舒面上认了错,心里乐极了,嫡女又如何?还不是嫁不出去。当年谁都不看好她的亲事,到后来不照样做了三品侯夫人? 中午用了饭后,顾金平便携虞婷舒回了富安侯府。之后数日虞婷舒忙得团团转,带着儿女走亲戚,之前家中发生的一切不快也抛诸脑后。 群臣盼着正月初五元胤能放出消息来,毕竟元胤今年三十了,已到而立之年。不过今年的千秋节除了比往年热闹之外,没传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正月十五那日,钦天监已选好了大婚的日子,是三月初十,不过皇后人选仍是个迷。众人猜测,难不成真要等到大婚前才公布? 章敬被高见请进宫,回禀顾清涵的状况。宫里御厨做的东西美味,他最喜欢,元胤让御厨房送了一大桌子吃食来。 “丫头休养了一年多,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以后你得悠着点儿。不过你这么做真的好吗?搞得神秘兮兮的,整个雒阳的人都在猜皇后人选花落谁家。”章敬数落着元胤说。 “那帮老头子我不立后他们催,选了又唧唧歪歪的,还是再等等吧。”元胤对朝中一帮老臣很不耐烦。顾清涵的身份在他们眼中并不是最好人选,只怕公布之后他们又要唠叨。 章敬切了一个烤得焦红酥脆的鸡腿,准备大快朵颐,“你也怕那帮老臣?想想也是,如果有人在我耳朵边这么念叨我也烦。琉光都告诉我了,丫头对你立后的事并不关心,她不想进宫。” 元胤喝了一小口茶:“这由不得她。” 章敬擦了嘴上的油,说:“我怕丫头会恨你。” 元胤又问了章敬有关顾清涵的其他事,直到章敬不耐烦了才放他走。刚走出太极宫,玉言来请道:“章神医,霍夫人有请。” 章敬整了整衣裳,随玉言去延福宫。已经二月底了,延福宫也已回春,霍夫人请章敬到湖心亭说话。 霍夫人亲自为章敬倒茶,说道:“皇上即将大婚,我想问问她的事。皇上已是而立之年,皇后进宫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生下皇子。皇后曾受过重伤,不知能否诞下聪明健康的孩儿?” “丫头受了重伤,又小产过,在子嗣上的确有些困难。不过悉心调养,也能诞下健康的皇子。她已休养一年多,再等上一年半载再生最好。”章敬保证说。 霍夫人叹气:“皇上现在的年纪已等不得了,我就怕他有个万一。”元胤勤政,她担心元胤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元氏又有祖传宿疾和短命的传统,她担心元胤后继无人。 “皇上的事夫人放心,他的样貌酷似先帝,但其他的随了母亲,是长寿之命,夫人请放心。皇上身体康健,如今大业未成,又有如花美眷,继承人还没出现,皇上也不会允许自己出事。”元胤从小由章敬医治,他的身体章敬最清楚不过。 “老身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神医为皇上皇后考虑,留在雒阳。”霍夫人说道。章敬是自己人,他的医术无人能及,日后元胤有什么病痛,也好及早医治。 第77节 章敬是逍遥山水的江湖人,他犹豫片刻后答应下。 霍夫人郑重拜道:“多谢神医。” “霍夫人不必客气。”章敬心中叹息。 三月初五,高见带着元胤的圣旨到富安侯府,瞧见高见的人纷纷回各自的家传述这一消息。 守门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进厅堂说宫里的高公公来宣旨了,让府上的人准备接旨。虞婷舒听了消息,心中大喜,她今年走大运,竟然心想事成,她的女儿要做皇后了!忙让简妈妈检查自己的妆容是否得体,又让翠喜去将她那支鸾凤衔珠的金步摇拿来戴上。 对着镜子检查妆容,虞婷舒无不得意。当时是怎么传的?说虞燕来是天生凤命,必将母仪天下。现在看来,终究是她这个庶女的女儿命要好一些。 顾金平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慌不忙的让顾山去观澜苑请顾清涵出来,叮嘱务必要盛装出席,自己去迎高见。 顾家人早已收拾妥当,等候在正厅,琉光催道:“姑娘再快些吧,高公公要到了。” 今上捂了四个月,终于在今天公布消息,高见来了富安侯府,只怕皇后就是富安侯府两个嫡出小姐中的一个,她是凑数的,更不能让宫里的贵人久等,加快步子跟上琉光。 虞婷舒看到顾清涵盛装而来,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不过是个卑贱舞女生的庶女,还妄想做皇后不成?穿上丝绸也不见得是小姐,还不快回房待着!”她打扮得珠光宝气,原以为可以心平气和的对待顾清涵,但看到人后,抑制不住发火的冲动。 顾清涵解释道:“是父亲让我来的。”这种场合府上的主子必须到场。 虞婷舒吵吵嚷嚷的,顾金平开口说道:“少说几句,高大人来了。” 虞婷舒剜了顾清涵一眼,带着顾清荷和顾清芸跪在前面,安分的准备接旨。 高见扫视大堂一周,才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有女清涵,温懿贤淑,蕙质兰心,娇姝容正,静正垂仪,选为中宫皇后,于三月初十行封后大典。今晓谕天下,天下悉之。” 一字一句落入耳中,令人意外,亦不敢置信。“顾二姑娘,接旨吧。”顾清涵迟迟不动,高见提醒说。 虞婷舒不信,起身走到高见身边问道:“高公公,是不是选错人了?顾清涵只是庶女,怎么能做皇后?” 高见笑道:“皇上亲自拟的旨,不会有错。”他将圣旨送到顾清涵手上,说:“顾二姑娘,接好了。” 顾清涵慌忙接过:“民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有五日,时间不多了,富安侯好生为二姑娘准备吧。”高见吩咐顾金平说。 顾金平客气说道:“已准备妥当了,请皇上放心。” 六礼已走过,皇家的聘礼已经送来,而顾清涵的嫁妆早已备好,圣旨下来之后,富安侯府的下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 虞婷舒看到各司其职的下人火冒三丈,原来顾金平早就准备好了,把她蒙在鼓里,难怪去年十月封侯,十一月中旬就迫不及待的接小贱人回来,还不让自己插手管她的婚事。顾金平好本事啊!竟将最不起眼的庶女推向后位,置她和两个女儿于何地? “夫人,太师府的太师、叶老夫人、虞尚书和纪夫人请您到府上说话。”圣旨下来后一个时辰,皇帝选中富安侯府的庶女之事已全城皆知,各家都在议论这个突然冒出的顾二姑娘。太师府得了消息各方打探,得到的消息只是皮毛毫无任何价值,只能请虞婷舒到府上细说。 虞婷舒心中愤懑,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听到太师府相邀,带了简妈妈就走。进了太师府的大门,府上的男人女人都围了过来。叶老夫人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选了清涵?” 圣旨下来之后,虞婷舒只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又被丈夫欺骗,叶老夫人问话之后她便哀嚎道:“娘,他瞒得我好苦啊!” 叶老夫人安抚她一阵说:“进去说吧。” 到了正厅,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虞婷舒身上,虞婷舒伤心得呜呜的哭个不停。叶老夫人劝她,她哭得更厉害了,想知道内情的人只能耐心等她恢复情绪。 纪夫人坐在虞燕来身边,抚着她的手背,她以为她的燕来能做皇后,哪想元胤宁愿选一个低贱的商家庶女,也不要她精心养育的女儿。虞燕来耐心的等着,她一定要知道她输在何处。 虞婷舒呜咽着说:“今儿上午高公公到府上来宣旨,我还以为皇上选中我家荷儿或者芸儿了,哪里想到会是观澜苑的小贱人!爹,娘,你们不知道顾金平有多过分,他竟然连六礼都过了,嫁妆也备好了,大婚的东西全准备好了。这会儿已经开始布置了,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都瞒着我,他……他太欺负人了!” 叶老夫人不可置信的问道:“过六礼,置嫁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瞒这么久,做得天·衣无缝?” “我怎么知道?顾金平这么做,把荷儿和芸儿放在何处?他将顾清涵送上后位,他心里还想着白露那贱人!他没有良心啊娘,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虞婷舒声泪俱下,绝望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控诉说。 虞桢和叶老夫人隐约明白了,顾金平早有准备,只怕是皇帝授意。顾金平十月封侯,十一月中旬顾清涵回雒阳,十一月底就传出立后的消息,看来元胤的计划在十月之前。 “皇上立后之事,金平真的什么都没说?”虞常言沉吟片刻问道。 “没有,大哥,圣旨下来之前,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平时一样在外面忙,我哪里知道他在做这事?顾金平他,他不是人!”虞婷舒恨道。皇后之位本该是她女儿的,不能便宜了顾清涵! “姑姑,我能去富安侯府见见二表妹吗?”她要去看看元胤看中到底长什么样子。 “燕来!”纪夫人喊道,她的想法不妥。 虞燕来从八岁开始被当做皇后养,之前测八字皇后梦碎之后,一直失落至今,听到立后的消息她心中的痛苦和不快叶老夫人明白。叶老夫人对虞婷舒说:“我陪燕来一起去。她还没进宫,不会连皇上的师母都不见吧?” 虞婷舒为难道:“娘,这事难办,圣旨下来之后宫里的人就来了,观澜苑外全是宫中侍卫,顾金平说了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见小贱人。” 虞燕来正色问道:“我们是闲杂人等吗?姑姑!”无论如何,她要见顾清涵一面。 “这?”虞婷舒拿顾金平没办法,但也不敢忤逆叶老夫人。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和燕来去富安侯府。”叶老夫人心中更不服气,她精心养了二十年的孙女,竟然败给一个庶子的庶女,她倒要看看顾清涵有何过人之处。 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虞婷舒才郁闷的离开。用了膳后转到观澜苑,她不知该如何劝服顾金平,让顾清涵见叶老夫人和虞燕来。 71.叶老夫人 观澜苑中,顾清涵面对展开的圣旨,百思不得其解,进宫做皇后,她从来都没想过。 “姑娘,早些歇着吧,后几日还有得忙呢。”顾清涵已经呆坐一个时辰了,琉光忍不住提醒她说。 顾清涵想不明白,问琉光说:“琉光,你说皇上为什么会选我呢?” “奴婢也不明白,也许您进宫之后皇上会自己告诉您呢。”琉光神秘道。 顾清涵心中忐忑,她莫名的怕未见过面的皇帝。“你说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呢?你知道的一定比我多,给我说说吧。” 琉光摇头笑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奴婢也说不上来,等姑娘和皇上相处一段时日后就明白了。” 问不到想要的东西来,顾清涵只得合上圣旨当今柜子里,歇下养神。 第78节 她不用学宫规礼仪,宫里也没嬷嬷来检查身体,之后来了两位嬷嬷,一个是教她宫廷事物的刘嬷嬷,一个是教她夫妻之道的娄嬷嬷。刘嬷嬷教得简略,说现在不急,进宫之后再仔细学。另一位娄嬷嬷教得仔细,说这事对以后有大用处,要好好学,不必害羞。 顾清涵听着看着,心里像猫抓一样,面上还维持着冷静,等娄嬷嬷的课结束后,立刻将厚厚的一本册子塞进柜子深处。不过她记忆极好,每一页画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东西似刻在她脑子里一般挥之不去。嫁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和做那种事,她心里难以接受。 虞婷舒磨了顾金平近一日,顾金平决不松口。叶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多少清楚,面苦心甜,心狠手辣,最会借刀杀人,坏事做尽却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虞燕来更不是善茬,她一心想做皇后,明白祖孙二人来见顾清涵一定别有用心。顾清涵是他得到侯位的关键,她进宫之前,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怎么,我这个太师夫人也不行?”虞婷舒劝不动顾金平,等了一天的叶老夫人终于不耐烦,拄着龙头拐杖来到正厅质问他。 顾金平不为所动,说:“请岳母不要为难小婿。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打扰清涵。” 叶老夫人问道:“你可有皇上不准打扰顾二小姐的圣旨?” 顾金平如实说道:“没有。” “没有?谁知道是不是你胡说?”叶老夫人冷哼一声,虞燕来扶她坐到上首的位置,“现在找到新靠山了,就狐假虎威了是不是?顾金平,别忘了太师是你的恩人!老身好歹是清涵的外祖母,她即将出嫁,老身来看看也不成?难道你以为我会害她?” “不敢。小婿虽然没有圣旨,但有皇上的口谕,观澜苑里外都是皇上派来的人,同样得了皇上的命令,就是小婿也不能进观澜苑。若岳母以为小婿说的是假话,到观澜苑一试便知。”顾金平忍着怒意说道。他是最底层的商人,面上受尊重,背地里被人瞧不起,与虞家联姻的二十多年来,虞家在他身上吸的血够多了。既然叶老夫人要撞枪口,他不介意让叶老夫人吃亏。“顾顺,领老夫人和虞小姐去观澜苑。” 叶老夫人狠瞪顾金平一眼,带着虞燕来去观澜苑。如顾金平所说,观澜苑外站满玄甲持枪带刀的侍卫,面容冰冷,不近人情。 “到了。”顾顺说,“老夫人和虞小姐请自便,小的回侯爷身边做事了。” 叶老夫人整了整神色和妆容,面色严肃步子凝重,还未请门房通报,玄甲侍卫已拔剑挡住二人的去路。 “皇上有令,任何人等不能打搅皇后!叶老夫人,虞小姐,请回吧!”侍卫头领冷声呵道。 叶老夫人并没后退,傲然说:“本夫人是顾二小姐的外祖母,找她说几句体己话而已,请通报一声!” 侍卫头领重复说道:“皇上有令,任何人等,不能打搅皇后。叶老夫人,虞小姐,请回吧!” “本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皇上的师母!”叶老夫人固执的说道。 “叶老夫人,这是皇上的口谕,您难道听不懂吗?”侍卫头领冷声提醒说道。 叶老夫人固执己见,半步不让,诸侍卫也拦着不让进,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夜深露重,观澜苑关了门,虞燕来陪着叶老夫人,昂首挺胸的站在观澜苑前。树影婆娑,已是亥时,叶老夫人高声说道:“一品诰命夫人叶氏,请见顾二小姐!”她的声音中气十足,院内听得清清楚楚。 顾清涵坐在铜镜前卸妆,听着模糊的声音,不禁问道:“外面是谁在吵?”自报姓氏和品级,是在威胁她? 琉光扶她到床前,为她换上软绵的寝衣,说:“跳梁小丑而已,姑娘不用理。” 顾清涵又问道:“她为什么要见我?”这位叶老夫人的确狂妄。 琉光想着,顾清涵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叶老夫人,也会从别人那里听到虞家的事,不如自己先说了:“叶老夫人是皇上的老师虞太师的夫人,也是府上虞夫人的嫡母。这虞家呢,一心想让虞小姐虞燕来进宫,前不久还传出虞小姐是天命皇后的传闻。不过虞小姐的八字拿到钦天监测算过了,与皇上的并不相配,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叶老夫人祖孙二人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姑娘不必理会。”琉光瞧不上虞燕来的做派,三心二意,自以为是,今天还跑来示威,简直不知所谓。 “原来如此。”京城的豪门世族还真是热闹。 叶老夫人喊了大半个时辰,观澜苑内无任何反应,虞燕来不甘的盯着紧闭的院门。 虞婷舒身边的大丫鬟桃叶过来请道:“老夫人,您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了,还未用晚膳,我们夫人准备了吃食,您用过之后再等也不迟。” 叶老夫人强撑着,顾清涵不给她面子,现在虞婷舒给她台阶下,她心想暂且缓一缓再说。用了晚膳后歇了一会儿睡下,虞燕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见不到人,她心中难以平静。又踱步到观澜苑外,这里的守卫更加严密了。进不去,只能在府上各处走走看看。圣旨下来之后,富安侯府各处都贴了喜字,挂了红绸,红色的灯笼让灯光也带着喜庆的光晕。 日头渐长,天亮得越来越早了,今天过了之后还有三天,大婚穿的婚服送来了,顾清涵穿上刚好合身。婚服华美瑰丽,绣了凤凰和富贵的牡丹,还有数中皇家才能用的华丽纹饰,复杂却正好凸显她的窈窕身材。 “姑娘穿上刚好合身,不用修改了。”琉珠理好拽地的裙摆后说道。 顾清涵站在一人高的琉璃镜前打量镜中的自己,红衣如火,衬得人肌肤胜雪,一切变得如梦似幻。 一年多前,她还在偏僻的小山村里,懵懂无知前路如何,在乡下养了近一年,回到雒阳四个月便要进宫。她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如果有什么错漏之处,她会万劫不复。她失忆了,一切才刚刚开始,能做好皇后吗? 琉光夸赞说:“姑娘真好看,一定是最漂亮的皇后。” 顾清涵无心欣赏,说:“今天就这样吧。” 顾清涵突然变得失魂落魄,琉光和琉珠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好听话将婚服换下,重新挂在架子上。 叶老夫人和虞燕来依旧在外面叫喊,顾清涵心中郁郁,在院中散步,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或许能从她们那里听到一些事。“琉光,你请叶老夫人和虞姑娘她们进来吧。”她想知道她们祖孙二人为何非见她不可。 琉光不解,问道:“姑娘,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她们说说话,你去请吧。”顾清涵带着小白回花厅等人。 琉光听从吩咐,请叶老夫人和虞燕来进去说话。虞燕来一颗不安分的心咚咚跳个不停,扶着精神矍铄的叶老夫人走进观澜苑。 院中花木繁茂,庭院雅致,大婚在即,入眼皆是炫目的红。叶老夫人站定后,口称道:“老身叶氏,见过娘娘。”她一双毒辣的眼睛将顾清涵打量了个遍。她活了近六十年,见过各色年轻女子,眼前的人她看不到半点出彩之处,比起她的宝贝孙女,差得太远。皇帝为何会选眼前的庶女做皇后,她想不明白。 虞燕来也在打量顾清涵,见到她的第一眼,她以为宴长宁活过来了。一样的脸,如果不是确定宴长宁死在楚国,她一定以为顾清涵和宴长宁是同一个人。不,她们还是不一样,宴长宁阳光朝气,活力四射,美得明艳张扬;顾清涵的容貌更为精致出色,一张脸艳欺百花,她气质恬淡,如书墨芬芳,身体单薄,一身浅蓝色襦裙,衬得她如空谷幽兰。她终于明白元胤为什么会选顾清涵了,不由得苦笑一声。原以为宴长宁死了,她就赢了,想不到她还是输了,输给一个神似宴长宁的商家庶女。 顾清涵也在打量祖孙二人,叶老夫人老而不衰,精神矍铄,一双毒辣的眼睛用探究和不善的眼神打量她。虞燕来面容秀美,气质高华,眼睛里满是不甘和颓丧,上下打量着她。请她们入座之后,让丫鬟们上了茶水点心。 顾清涵坐在上首问道:“不知叶老夫人和虞小姐为何要见我?” 叶老夫人再次打量顾清涵,不能否认,她的确长得很美,比虞燕来美上十分。听到顾清涵问话,打起精神应付道:“你马上就要嫁进皇家了,老身作为外祖母,过来看看准备妥当了没有。你是商贾之家的庶女,当年因偷窃被送到乡下,回来的日子又短,这规矩可学全了?宫里比不得家里,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顾清涵认真回答说:“外祖母不必担心,如今父亲封了侯,府上也不同往日,规矩自然要教全了。宫里的嬷嬷教得好,我也学了,不懂的地方嬷嬷也指点了。不过日子短,有些东西还来不及学,皇上也体谅,说进宫再学也不迟。” 叶老夫人听着顾清涵平淡无奇却炫耀味十足的话,心塞又鄙夷,果然是个没规矩的庶女,以为有一张脸就能得宠了。“如此老身就放心了,进宫以后要多看《女戒》、《女德》这些书,好好学一学历代皇后怎么做一个贤后,怎么伺候皇上。你小时候的毛病也别带进宫里,看到什么好东西不问过主人之后就往自己屋里搬。”叶老夫人此时是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语重心长的叮嘱晚辈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顾清涵真诚的道谢:“老夫人说得极是,清涵一定好好学,努力做好一个皇后。方才您说我小时候因偷盗被送到乡下,如果您不提我也快忘了。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才会犯下大错。不过这些年来,清涵已经改了,现在见的好东西多了,更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没眼见。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叶老夫人冷哼一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有些人说得好听,改不了!” 顾清涵笑道:“老夫人说的人毕竟是少数,我也不是那类人是不是?” 她言语恭敬,无半点搪塞之意,叶老夫人听后,只觉顾清涵惺惺作态,在她们祖孙面前赤·裸裸的炫耀皇上的恩宠,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顿。 第79节 顾清涵等着叶老夫人训话,见她突然发火面色难看,不解的问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叶老夫人嚯的站起身,冷道:“没什么,老身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好好备嫁吧!燕来,我们回府!” 虞燕来强忍住眼泪,勉强笑道:“祖母,您先到外面等我吧,我有些体己话想对表妹说。她要进宫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叶老夫人本想拒绝,但看到她双眼含泪的祈求,软下心来说道:“你们姐妹好好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虞燕来泪中带笑,说:“多谢祖母。” 琉萤将叶老夫人送到院外,虞燕来将眼泪忍了回去,亲昵的挽着顾清涵的手,说:“表妹即将荣登后位,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来得及恭喜妹妹。” 72.大婚之日 顾清涵随虞燕来坐下,说:“哪里,虞姑娘说笑了。” “你不肯叫我表姐,却一直叫我虞姑娘,是不是还在为小时候的事怨我?当时姑姑的老坑翡翠玉镯的确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我与你再好,也不知如何替你辩解。不过你现在苦尽甘来了。”虞燕来强忍着恶寒和她说话。昔日跟在她身后的哈巴狗如今爬到她头上了,只不过是运气好长了一张和宴长宁相似的脸罢了。 顾清涵没有记忆,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虞燕来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没躲过她的眼睛。不过虞燕来道歉,她岂能不懂事?“哪里,虞姑娘说笑了,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得了,何必再提呢?当时的确是我有错在先,哪里能怪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虞燕来释然的笑道:“妹妹不愧是要做皇后的人,胸怀如此宽广。不过妹妹即将进宫,可知皇上为何会选你?” 顾清涵摇头,说:“我想了许久也不明白,虞姑娘可为我解惑?” 虞燕来紧握住她的手,摇头叹气说:“有件事姐姐不知当讲不当讲,妹妹听了别多心。”她不等顾清涵点头,便先开了口:“姐姐猜一定是因为邺国公主的缘故,没见到妹妹之前姐姐未曾想到,见到妹妹之后明白了,你与邺国公主有八分相似。” “邺国公主?”她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难道宫里的嬷嬷没有提过此事?之前皇上与邺国结盟,迎娶邺国公主这么大的事,妹妹没有听过?”虞燕来惊讶道,她以为这事人尽皆知了。 顾清涵想知道更多,摇头说:“没有,我之前所在的乡下偏僻,没有人说这事,宫里的嬷嬷也没提起过。” 顾清涵黯然伤神,虞燕来见了娓娓说道:“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时皇上到黑水督战,本欲与楚国结盟共同攻打邺国。之后的遇到邺国公主宴长宁,被她的美貌吸引,将其占为己有,对她百般宠爱,后来怀了双生子。皇上为了她不惜与楚国翻脸,与邺国结盟。前年九月,邺国答应和亲,送宴长宁到秦国来。之前秦国惹怒楚国,楚帝莫擎天怀恨在心,在半途中将宴长宁掳到楚国百般羞辱,最后将其杀了,在潭州城门悬尸七日,之后火化,剉骨扬灰!皇上对宴长宁情根深种,她死后仍念念不忘。后来群臣上书请皇上立后,皇上都拒绝了。不过妹妹出现之后,让皇上改变了主意。你的容色更胜宴长宁,进宫之后一定会宠冠后宫。” 难怪皇帝会选她,也难怪顾金平会想起她来,原来是投其所好,她终于明白了。“多谢虞姑娘对我说这些。” “哪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前因后果罢了,你听了别多心。进宫之后你就是皇后了。虽说你是因为长得像宴长宁才被选进宫的,但你不能输给她。妹妹,你是活生生的人,也不愿做死人的影子对吧。如果你想在宫里有自己的位置,必须完全取代宴长宁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虞燕来说道,又帮顾清涵出了许多夺宠的计谋。 顾清涵听着,并不打算照她说的做。宴长宁是今上心头的白月光,更是挥之不去的存在,她如何去取代? 虞燕来挽着顾清涵的手臂,期盼道:“我的话言尽于此了,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心,就看你的了。” 顾清涵苦笑着说:“我明白了。” 送走虞燕来,顾清涵坐在池子边的石凳上,心里乱糟糟的。虞燕来的话不可全信,但又不得不信。她不过是别人的影子,是至亲取得荣华富贵的工具。想到这些,接到诏书后的喜悦更淡了一些。 一整天下来,顾清涵心不在焉。她不对劲,观澜苑的婢女和嬷嬷们一眼就看了出来。琉光听完整了她们的对话,不知如何劝说,只得告诉宫嬷嬷。 “嬷嬷,您好好劝劝姑娘吧,她这个样子我怕她想不开。”琉光现在不能告诉顾清涵真相,怕她又想叉了。 “今天先让姑娘再想想吧,她通透着呢,会想明白的,我明天再提点一二也不迟。”宫嬷嬷并不着急,在顾清涵身边一年多,已摸清了她的性子。 琉光双手合十祈求说:“我只盼着姑娘能顺利与皇上完婚。”别再出什么事了。 “姑娘是有福之人,这次大婚也会顺利,你就放心吧。”宫嬷嬷说。她在宫中与霍夫人交好,是能谈心说话的好友,不过霍夫人利落,宫嬷嬷软绵,为人和善,在宫中左右逢源人缘极好,在宫里四十年,历经三朝,见惯宫中沉浮,能走到今天深谙内宫生存之道,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法则。 顾清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明白虞燕来并不是真的好意,但也忍不住去想。现在的局面已无法扭转,要么在宫里摆脱宴长宁的束缚,做最得意的第一人,要么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下,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她选第一种,但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大婚仪式复杂,婚礼之前要排几次,确保万无一失。一夜没睡好,用过早膳后只得打起精神排演,一个上午排了两次便收场,宫嬷嬷寻了个空当陪顾清涵到院中散步。 “昨天发生的事,琉光那丫头已和老身说了,姑娘别怪她,她也是担心姑娘。姑娘一夜没睡好,也想了一夜吧,可有结果了?”宫嬷嬷声音和缓,听着便让人静下心来,想敞开心扉将心事说给她听。 “让嬷嬷见笑了,我想了很多,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清理,还请嬷嬷指教。”顾清涵苦恼道。 宫嬷嬷缓声说道:“老身当年八岁,家中有五个姐妹和一个弟弟,家里穷,又重男轻女,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有做不完的活儿,挨不完的骂,我的姐姐们早早的就嫁了。轮到我的时候,家里要把我送到镇上米粮铺家给当家的傻儿子做童养媳,我不愿意,后来宫里人到我们镇里选宫女,所以我义无反顾的去了。都说宫里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不过我还是活了下来。这四十年来,我在宫里伺候过献帝的宠妃丽贵妃,也在同一批进宫的宫女、后来做了嫔妃的那里当过差,也因为受到牵连在浣衣局洗过衣裳。伺候过赫连皇后,也在宫正司和膳房待过,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大事小事也数不清了。现在想来,我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至少比嫁给那个有钱的傻子强。” 顾清涵认真听着:“嬷嬷之前没有对我说这些。” “老身当年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所以进了宫,进宫之后,更努力的活着。还有三日,姑娘便要进宫了,以姑娘的品貌,得到帝宠并非难事。只是姑娘要清楚自己想走怎样的一条路,是站在高处做最得意的第一人,还是躲在宫墙之下顾影自怜。此外姑娘还须明白,你是你,长宁公主是长宁公主,谁也不是谁的影子,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姑娘要得到皇上的心,不一定要取代长宁公主的位置,你只要做皇上心里独特的唯一就好。”宫嬷嬷说道。 “独特的唯一?” “是,姑娘因长得像长宁公主才得到皇上青睐,但你不用刻意去模仿长宁公主,东施效颦只会让人笑话,姑娘只要做自己就好。长宁公主已经不在了,姑娘是活生生的人,明白争不过,就不争,顺其自然最好,后半生陪在皇上身边的人是姑娘。都说皇上先是君,最后才是夫,但一辈子相敬如宾也怪没意思的。姑娘需清楚,皇上再高高在上,也是人。他既是君,也是夫,也需被人真心对待。姑娘真心待皇上,皇上也会真心待你。”宫嬷嬷说道。 顾清涵细细回味宫嬷嬷的话,才茅塞顿开,说:“听嬷嬷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郑重的朝宫嬷嬷一揖。 宫嬷嬷并不虚礼,笑容仍旧和煦,说:“姑娘虽是身不由己,不过命是你自己的,一定要选个好活法,将后半生拽在自己手中,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老身衷心祝愿姑娘前程似锦。” 经宫嬷嬷提点,顾清涵想通此事,不再纠结进宫的原因。进宫也无妨,她一定能活得更好。 富安侯府热闹非凡,因早有准备,一切进行顺利。顾金平为做好此事,事必躬亲,将所有一切打点妥当。虞婷舒本就有气,见顾金平此番作为忍不住讽刺说:“果真是借着女儿攀高枝了,这般鞍前马后的忙碌!” 顾金平不理虞婷舒的冷嘲热讽,她越看越心塞,多次想出手闹事未果,索性带人躲回太师府,眼不见心不烦。 听到下人说虞婷舒又回娘家,顾金平命人将他们母子拦下。 顾金平亲自将虞婷舒拖下马车,又拽着她回到梅香苑。虞婷舒被捏得手腕疼,不客气的骂道:“顾金平,你现在腰杆硬了,管天管地还管我回娘家?我就是看顾清涵不顺眼,见不得她好,我没本事拿捏她,难道还躲不起?” 顾金平关了房门,解释说:“在清涵嫁进宫之前,你最好哪儿也别去,还有两天她就进宫,出阁之前拜别父母,你再不高兴也得接受!你很想知道皇上为什么选清涵是不是,我今天告诉你,你要还闹就别怪我不客气!去年四月中旬,皇上微服出巡,在清涵待的庄子上讨水喝,见到她之后回京便召我商议接她进宫之事。皇上看中她是因为她长得像之前和亲的邺国公主,皇上为了抬她的身份才封我做富安侯,所有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我没那么大的本事送一个小庶女坐上皇后之位。你如果识相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之前发生的事我不计较。” 顾金平一席话道清前因后果,虞婷舒知道真相后讪讪的,嘟哝道:“你早一点说嘛。”她就不这么闹腾了。如果清荷或者清芸也长得像邺国公主该多好? 三月初十,天朗气清,雒阳早已是花团锦簇,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红毯从富安侯府的观澜苑一直铺到皇宫中太极宫。朱雀大街上各处是巡逻的铁甲侍卫,还有隐藏在暗处武艺高强的影卫,以防出现不测。沿街的酒楼已被有权有势的家眷包下,准备观看这一盛事。 顾清涵早早的就被宫嬷嬷叫醒,用过早点后准备沐浴梳妆。香气馥郁的花瓣撒满浴桶,熏得水也染上几分花的颜色,沐浴之后换上红色里衣,坐在铜镜前准备梳妆。 梳妆老人是老青王妃胡氏,顾清涵本就容色艳丽,略施粉黛已是倾国色,更兼有宫嬷嬷吩咐过,不用上浓妆,画得像白面娃娃。 “这样刚好。”宫嬷嬷检查后点头说。 第80节 顾清涵乖巧的听长辈们指点,胡老王妃和梳妆侍女将她乌黑的长发挽成髻,戴上凤冠和凤钗等首饰。琉光四名婢女为她换上大红色婚服,整理好衣摆等。妆成之后已将近午时,顾清涵坐在床上看着婢女和嬷嬷们忙碌。 “姑娘用些东西吧,今天还有得忙呢。”琉光端了糕点和熬得粘稠的米粥来。 顾清涵用了几口便不吃了,琉光劝道:“一整个下午姑娘都吃不到任何东西,姑娘再用几口吧。” “好吧。”顾清涵拿了一块藕粉桂花糕吃下,又喝了几口米粥。 临近正午,宫嬷嬷为顾清涵盖好盖头,塞了一柄玉如意在她手上:“姑娘拿好了。”琉光和琉璃扶她出了门,拜别顾金平夫妻后上了马车。眼前是昏暗的红色,顾清涵独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的锣鼓声和欢呼声,心中惊喜又忐忑。 元胤在政事上雷厉风行,亲政后整治贪官污吏,鼓励农商耕织,秦国国力大升,一扫两朝颓丧衰败之气,虽然手段毒辣,但极得百姓拥戴。他决然一身三十年,今天娶妻立后,爱凑热闹的老百姓自是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庆贺一番。沿街的百姓撒着鲜花彩带欢呼,迎亲队伍近乎被漫天花语淹没。 十里红妆,踩着红毯,穿上最美的嫁衣,在众人的欢呼和祝福声中,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婚礼。虞燕来站在凤来楼上,麻木的扔着掌柜精心准备的鲜花,木然的看着缓缓驶来的婚车:名贵的紫檀木,精致的雕花,饰以宝石名玉,挂着火红的红绸,四匹玄色的汗血宝马步调整齐划一,想必马车里的人很欣喜吧。 73.前程似锦 纪夫人站在她身边,劝道:“燕来,别再想了,你该另寻良缘了。”她没有叶老夫人和虞燕来那么执着,非进宫不可,只要男儿品行端方会过日子即可。 虞燕来秀美的脸上浮现狠厉之色,说:“娘,我不甘心,我还有机会。”只要她不死,她便能反败为胜!顾清涵迟早是她的手下败将! “皇上是什么人雒阳城的人都清楚,出了上次的事之后,你已没有进宫的可能。”纪夫人急道,她只想丈夫和公公快些为虞燕来找一门亲事,别让她再做不切实际的梦。 虞燕来情绪激烈,反驳说:“不,那些都是封建迷信,都是假的!”她曾利用这些迷信之说为自己造势,但适得其反,不过她不会就此罢休。憋着一肚子委屈,她将花篮里的花瓣全部倾倒下楼,愤愤的将篮子扔了。 纪夫人见了,无声的叹气,这该如何是好? 马车驶了半个时辰才到宫门口,元胤身着大红色冕服,已等在皇宫门口了。 “姑娘,到了。”琉光提醒说,掀开车帘请她下车,“皇上已经在等姑娘了。” 顾清涵心一紧,没来由的紧张。琉光扶她下车,小声劝道:“姑娘不必紧张,皇上是天子,也是男人,日后还是您的夫君。” 帝后大婚仪式复杂,礼节众多,顾清涵在府中已排过,诸多繁文缛节让人心神慌乱,好在她记性好,已将所有细节记在心中。拜堂之前,她需接受册宝,以示身份,再接受群臣朝拜。 元胤从琉光手中接过顾清涵的手,他身形高大,气质冷峻,顾清涵刚靠近就觉压迫感袭来,身体顿时僵了僵。元胤取代礼官,亲自引顾清涵入殿。 顾清涵端坐在位置上,听着元胤宣读诏书,辞藻华丽,文绉绉的,听得人心小鹿乱撞。接受群臣贺拜时,她心里慌极了,握紧了手中的玉如意,幸好红盖头遮住了一切,才不至于出丑。等到册宝使和副使捧着盘螭纽金宝来,她才松口气。郑重的从元胤手中接过皇后印信,沉甸甸的似有千金重,顾清涵想着日后她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捧着盘螭纽金宝坐回位置上,再接受朝臣命妇的朝拜,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册命仪式之后,顾清涵捧了片刻,便交给身侧的琉光,坐了轿撵到长信殿,便是正式的婚礼。 诸多仪式完成后,才开始拜堂,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夫或妻。顾清涵听着礼官的唱和声跪拜,站在她对面的人亦是如此。 帝后二人相携回到太极宫,持节的尚宫宫女早已等候在此。幸好出门前听琉光的劝多吃了些东西,经历一长串礼节下来到坐帐时还有些许力气。 顾清涵坐在喜床上听着老尚宫说各种吉祥的话,鸾凤和鸣,白头偕老,他们或许会如此吧。 元胤接了盖头,顾清涵只觉眼前一亮,她心里紧张,缓过神来见到坐在旁边的人,只觉脸颊发烫,刚才怎么没听出他的声音来?低下头看手中的玉如意,落在众人眼中正好符合一个新婚时初见夫君的新嫁娘的模样。 合巹酒是新酿的屠苏酒,只闻那酒香味便有些醉了。四目对望时,顾清涵脸色绯红,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合巹酒的酒杯不小,一杯灌下去,火辣的感觉从喉咙蔓延到胃里,顾清涵的脸烧得通红。 撒帐之后,一位四旬上下的嬷嬷抱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放到床上。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有些怕生,因被家中长辈叮嘱过,乖巧倔强的强撑着,在喜床上滚了几圈后懵懂无知的看着众人,觉得一屋子人都好奇怪。 顾清涵觉得小孩儿可爱,摸了摸他胖胖的脸,借此回避元胤的目光。小男孩怕元胤,躲在顾清涵身后。元胤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金蟾来,挂在他脖子上。小男孩才不躲了,坐着玩金蟾,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嬷嬷才将他抱到怀里,笑说道:“皇后宜男。” 顾清涵一时语塞,倒是元胤接话说:“以后还要皇后一起努力才行。” 羞愧间,霍夫人端来红枣、莲子、花生、桂圆、红米等熬的粥送到元胤手上,元胤舀了一勺送到顾清涵嘴边。“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念了《诗经》中的《桃夭》,念一行便舀一勺喂她。 顾清涵不敢看元胤,低着头吃了。轮到她时,她用另一个勺子舀了粥喂元胤,念了《诗经#8226;卫风》中的《淇澳》里的三句:“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玉如璧……” 元胤注视她的一举一动,顾清涵小心翼翼的喂他,不敢直视他热烈的眼神,三句诗,她似念了一本《诗经》那么长,等到最后一句,她悬着的心才落地。 元胤端过顾清涵欲放下的碗,一口将剩下的粥喝了。顾清涵不解其意,疑惑的看向他。元胤突然靠近,低头吻上她的唇,将嘴里的粥渡了过去。顾清涵彻底僵住,咽下粥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脸变得更红了,那么多嬷嬷和宫女看着。 “朕还要去群英殿接待朝臣,不过不会让你等太久。”元胤擦了嘴后对顾清涵说。 顾清涵神差鬼使的回道:“妾身等皇上回来。” 元胤听后轻笑出声,在高见的陪同下出了寝殿的门。霍夫人也领着一干宫女嬷嬷退下,留琉光四人伺候。 琉珠为她摘下凤冠和各金首饰之后,顾清涵突觉头上的担子轻了不少,脱下婚服后,人险些虚脱了。 顾清涵坐在软塌上,琉光为她捏酸软的肩,力道刚好:“皇后累了一天,歇一会儿用些东西吧。” 帝后的婚礼是最隆重复杂的仪式,诸多礼节流程下来,顾清涵这会儿也快撑不住,说:“好。” 宫嬷嬷领着两名宫女送了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和粥来,顾清涵早已腹中空空,用了大半。宫嬷嬷留下陪她说话,过了大半个时辰后,突然听到琉光“啊呀”叫了一声。 顾清涵走到床边问道:“怎么了?” 琉光正在收拾喜床上的桂圆花生等物,顾清涵过来后指着红褥子上暗红色的部分说:“刚才的小孩儿不仅吃了花生桂圆,还尿床了。” 顾清涵看着不大的水渍,有些哭笑不得:“换了吧,不碍事。”琉光也笑着掸落了床上的花生壳等物。 元胤比顾清涵想象中的回来的早,听到她的话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清涵没来由的紧张,不再说话。元胤看到床上的情形,不禁笑出声:“端王家的孩子真是顽皮。” “娘娘,备好汤沐了。” 顾清涵听到琉璃的声音,如得大赦般躲进净房。浴池中氤氲着水汽,水面飘着红白两色的花瓣。 “你到外面等我吧。”顾清涵将琉璃推出净房外,拴上门栓后才慢条斯理的解开衣裳,细细的擦洗身体。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过没有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顾清涵想得入神,几次忽略琉璃的敲门声,直到水凉了才发觉有些久了,换上轻薄的寝衣,匆匆忙忙的开了门。 “娘娘总算出来了,奴婢敲了四次您都没应声,奴婢还以为出事了。”琉璃扶她回寝房说。 第81节 “我没事。”顾清涵心里紧张得不行,面上也不镇定。 “夜深了,娘娘该歇息了。”琉璃的话并不特别,顾清涵却又红了脸。 琉璃离开时关上了门,寝殿内只剩他们两个。顾清涵走到门口时,元胤正好放下手中的书简抬头看向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人过来,这种事只好他主动了。 “不是说好了等朕吗?这会儿对朕不理不睬?”元胤挑起她的下巴问道。 从始至终,顾清涵都不敢看他。元胤问道:“你怕朕?” 顾清涵声细如蚊:“皇上龙颜肃穆威仪,妾身不敢直视。” “你说什么?朕没听清。”元胤还没见过这么乖顺的顾清涵,一时玩心大起。顾清涵被迫看着元胤清俊冰冷的脸,心中慌乱,最终点了点头。 元胤无奈的收回手,负在身后,凝视顾清涵的脸。顾清涵被他看得无地自容,心中骂自己没用。 “其实你不用怕我,今天成了亲,以后就是夫妻,后半生都要一起过。”元胤拥她入怀,吻着她的头发说。 “皇上,我……” 元胤赌上顾清涵的嘴,不让她再说话。顾清涵脑子一片空白,不能再想任何东西。好长一会儿元胤才松手,将她扛到床上放了红帐。 这种事并没有宫嬷嬷说的那么美妙,顾清涵记忆里的第一次,青涩,茫然不知所措,只能任元胤摆布。他热情如火,她僵硬得像块木头;他动作熟稔,她只有不适和难受。 元胤捧着她的脸,又动了动,安抚道:“不必紧张,以后还有很多,想想娄嬷嬷是怎么教你的。” 顾清涵在元胤的安慰下放松下来,元胤又说道:“如果想不起来,我可以教你。”他不满顾清涵这时候双眼还如泉水一样澄澈,让他心底升腾起罪恶感。 红烛静静的燃烧,流下数行红泪。顾清涵终于忍受不住元胤的撩拨,脑子里满是小册子和娄嬷嬷教的东西,搂着元胤的腰,开始回应他。 元胤躺在她身边,看着她潮红的脸。等她气息平复,又压了上去,说:“还不够,我们得多试试。” 十八岁的身体,光鲜柔嫩如娇花,纤长如玉的长腿,细如杨柳的腰肢,丰满还在成长的双桃,绝色倾城的容貌,足以让他抛开所有理智回归本真。疾风骤雨般的敲打,停歇之后已是满室狼藉。元胤看着已经晕厥的人才松了手,闭上眼睛想到,来日方长。章敬进宫之后,估计得批评他了。 顾清涵依旧醒得早,昨夜的一切在脑中略过,看了看躺在身边的人,轻手轻脚的起了身,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身上。 “天色还早,怎么就起了?”元胤在她醒的时候也醒了,她起之后他也起了。 “睡不着了,皇上怎么不多睡会儿?”顾清涵仍不敢看他,裹紧了宽松的睡袍。 “我也睡不着了。”元胤也穿好了睡袍,“就这么怕我?” “我……” “还是不说了,洗漱之后用早点。”元胤让宫人进来,琉光和琉璃扶顾清涵去沐浴。 “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顾清涵让她们两个退下。 琉光犹豫着问道:“娘娘可以吗?”她好像站不稳,有气无力的。 “无事,你们在门外等我。”如果让她们看到了,她就无地自容了。 泡在温热的水中,顾清涵擦洗身上的汗渍,一身青紫的痕迹,昭示她已嫁为人·妻。早晨的时间不敢耽搁,沐浴之后擦了药,梳妆后回到内殿,元胤也正好收拾好了。 高见领着宫女太监端了早膳来,是可口的点心和小菜,配红米薏苡仁熬的粥。顾清涵坐在元胤右下首的位置,高见盛了粥送到二人面前,等元胤动筷之后,顾清涵才动。一顿早饭只有碗筷偶尔相碰发出的低微声音,气氛怪异到极点。 顾清涵吃得少,元胤亲自盛了一碗红米粥给她,又夹了红枣山药糕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说:“你身子弱,得多吃一些好好补一补。” 面前是满满的一碗红米粥和堆成小山的糕点及小菜,顾清涵谢恩之后,在元胤的注视下一口一口的吃了。 元胤大婚修朝六日,今天是第四日,到后天两人会朝夕相处。赫连太后在京郊的明清宫颐养天年,顾清涵无需去拜见。按理大婚后皇后会在太极宫住三到一月不等,不过长短视皇帝心情而定。 早点之后,帝后二人在太极宫周遭转悠,权当饭后消食。顾清涵亦步亦趋的跟在元胤身后,听他说话。“太极宫扩建了一倍,前殿是朕处理政务、接见群臣之地,你无事便不要去。后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东南角有藏书阁,寝殿旁有书房,专为你建的,若喜欢就到那里坐坐。” 74.妾身知错 太极宫极大,前殿后殿相互独立互不干扰,扩建时工匠将宫中其他景致搬到太极宫,不用去别处也能看遍宫里的风光。寝殿外是一大片花圃,种了各色海棠,此时花开正艳,好看至极。元胤领着顾清涵在后殿走了一圈,说:“以后住这里不必拘束,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自己处理便是。” “皇上,妾身常住太极宫于理不合。”传出去也会被人非议,秦国立国至今,还未有帝后同住一宫的先例。 元胤停下脚步,用探寻的目光看着顾清涵,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顾清涵吓得跪下认罪,等候发落。 “秦皇宫和秦国都是朕的,朕想怎么做,难道还要看人脸色?” 质问的语气和冰冷的语调,顾清涵明白元胤已经生气了,才进宫一日,她成功惹怒了元胤。“妾身知错。” 元胤俯下身来,眼中隐隐有些失望,让顾清涵直视他的眼睛:“朕选你做皇后,不是娶一个无趣的木头,你该明白自己的责任。在宫里,你的依靠只有朕,到了这里,你已没有退路,朕的宠爱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顾清涵抿唇不语,想了片刻后将信将疑的问道:“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皇上会为臣妾撑腰吗?” 元胤不想她会这么问,看她有些小得意的神情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她只是失忆,性情未变,问道:“你说呢?” 虽是质问的语气,但神色已缓和许多,顾清涵嫣然一笑,说道:“皇上答应了?” 元胤本就无心生她的气,想明白她才进宫,人生地不熟的才会怕他,就是原来,她也是怕他的。元胤扶顾清涵起来,揽着她的腰肢,轻佻得像个风流公子,郑重中含着警告说:“这要看你的表现了。” 两人挨得极近,顾清涵顺势在元胤的唇上啄了一口,问道:“这算吗?” 她突然这么大胆,元胤始料未及,不过也点头说:“算。”看着怀中人娇俏的容颜,真想抗进内殿再疼一次,不过想到她昨夜的表现只得放弃。 一路并无宫人随行,所以顾清涵才如此大胆。她不想刚进宫就失了圣心,只好硬着头皮赌一把,现在看来她赌对了。富安侯府并不是她的依靠,照顾金平的性子,已利用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不会再管她死活。随她进宫的人也不知是否值得信任,要在宫中立足,她能依靠的只有元胤的宠爱,并长久的将这份宠爱保持下去。 娄嬷嬷曾简明扼要的说今上英明神武,早些年在后宫中吃尽苦头,因此最不喜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也不喜外戚势力过于强大,告诫她千万不能干政,她要做的就是伺候好皇上,早日生下皇子。她了解得不够多,暂时听娄嬷嬷的话不会有错。 元胤拉着顾清涵手走到太极宫前殿,现在是休朝期间,除了打扫的宫人外再无他人。“虽说前殿不许你来,不过你也该知道这里的布局。”后殿精巧,设计和布局家常又阔气,前殿疏朗开阔,色调凝重,布局大气恢弘。元胤领着顾清涵一间一间的看,解说各处的用途。 顾清涵打量前殿的布局陈列,说:“还是后殿好一些。” “以后就乖乖待在后殿,太液池和御花园也是好地方,想去的话就让宫人给你去。”元胤说,秦国不需要第二个赫连太后,顾清涵只需做他身后的女人就好。 第82节 帝后二人回到后殿,宫嬷嬷等人见他们有说有笑,惊奇之下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歇了一阵后,元胤对顾清涵说她身边的四个大宫女不用换,他查过了,四人为人做事极为稳妥,可以用,其他的已经安排好,如果不满意就换了。宫嬷嬷是宫中旧人,上次放她出宫颐养天年,不过再回宫伺候也使得。宫嬷嬷熟悉宫中大小事,可留下教顾清涵,她不算老,还没有白发,与同龄的霍夫人比起来年轻了十岁。 顾清涵犹豫着问:“皇上,宫嬷嬷本该出宫享清福了,如今又要回宫操劳,这么做会不会不合适?”说着看向宫嬷嬷。 宫嬷嬷笑容和蔼,说:“老奴在宫里待了一辈子,出宫之后还觉不习惯。老奴想着自个儿的年纪不算大,若娘娘不嫌弃老奴,就留老奴在身边伺候吧。” 听宫嬷嬷这么说,顾清涵高兴不已,紧握住宫嬷嬷的手,说:“如此太好了,以后就麻烦嬷嬷了。”元胤的人,顾清涵能放心的用,见过太极宫众人后,她已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皇后和气,宫人们也松口气,不过不敢糊弄。 正午用膳时气氛好了许多,知道元胤并不那么可怕后,顾清涵放心大胆的吃。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她能活跃气氛,饭桌上不似往常冷清严肃。午膳丰盛,顾清涵本就爱吃,她先用公筷为元胤夹了菜之后再为自己夹。元胤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发现平日里吃得东西有了味道,跟着多吃了一些。 用青盐漱口后,元胤问顾清涵:“平日里都这么吃?” 顾清涵被元胤说得脸颊微红,说:“妾身长不胖的。” “那就多吃点儿。” 元胤高兴,高见也跟着高兴,虽有波折,现在也守得云开见明月了。 午睡时,顾清涵换了寝衣,问元胤说:“皇上不歇息一阵吗?” “不了,想睡就睡吧,我还有别的事,醒了之后带你去见霍夫人。”元胤坐在床边说,他没有午睡的习惯,每天十二个时辰该做什么都安排好了。 “皇上,妾身有些事瞒着皇上,怕皇上知道后会怪罪,不过不过臣妾心里也怕得很。”顾清涵说,她怕她不知道的过去会给她带来致命的打击。 “进宫了就不用担心,如果真想说就晚上说吧。”元胤说,美人在怀他倒开始担心自己了,多待一刻越不想走。 “那妾身晚上再说。不过妾身还有一个请求,请皇上应允。” “说吧。” “妾身养了一条白狗,叫小白,妾身想接到宫里来。皇上也见过的,不过它长大了,不会乱咬东西。”顾清涵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心虚。 元胤失笑,他当然记得那只浑身雪白的狗:“可以,今天就派人去接。” “谢皇上。”顾清涵谢了恩,躺着睡下了。元胤走了之后她才侧过身大喘一口气,她这个样子元胤还是喜欢的吧,至少比今早好多了,不过她还是怕啊! 顾清涵小睡半个时辰,换了一身红色宫装,正式却不刻板,多了几分随性和简单。头发挽了一个高髻,配以红宝石簪子等首饰,刘嬷嬷说过,见霍夫人不能随便。 刘嬷嬷说霍夫人在宫中是能与赫连太后平起平坐的人,她是元胤的养母,元胤敬她如亲母,对她十分敬重,后位空缺多年,宫中大小事务由霍夫人打理,十多年来后宫平稳无波。 见到元胤时,他一身装扮与顾清涵相似,正式并不严肃。霍夫人也换了一身暗红色朝服,妆容与平时无异,得体,一丝不苟。单看左脸,她是一位貌美端庄又威严的贵妇,看右脸时便觉狰狞恐怖。 顾清涵见到霍夫人时并不惊讶,昨夜坐帐时便是她送的五子粥。跟随元胤郑重的拜了三拜,奉上茶水,霍夫人喝了扶他二人起身。 “皇上如今立了后,后宫终于有女主人了。”霍夫人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与二人说话时亲近了几分。霍夫人未提放权之事,因顾清涵现在还没有能力管好后宫,不提子嗣因明白她现在不宜生养。 在延福宫说了会儿话,二人才回太极宫。“霍夫人掌管后宫多年,她会慢慢教你处理后宫事务。夫人不苟言笑,不过人很好,你别怕她,不懂的地方就问她。” 顾清涵听着,说:“妾身会将霍夫人当做母亲来敬重。”她心里还是惧怕霍夫人的,霍夫人不笑的样子和元胤一样可怕。 元胤无声的点点头,说:“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你先回后殿歇着。” 已过了半个下午,琉光陪着顾清涵回了后殿。虽说修朝六日,也不是完全休息,停了朝议,折子还必须看。 刚踏进内殿,一道白色肥壮的影子冲了过来,在顾清涵脚边停下,兴奋的叫了两声。“小白!”顾清涵蹲下身摸小白的头。小白一脸笑容,蹭着顾清涵的手撒娇。 “现在你也进宫了,以后就是宫里的狗了,要听话懂规矩知道吗?”顾清涵训诫说,小白由训狗师训练过,不过玩心依旧很重。小白应了一声,声音不大,伸出前爪来掏她的手。不多会儿狗监的人将小白拉走,它在太极宫也有一席之地,须再由驯养一段时日后再放出来。 顾清涵仍在调养身体,每日补品不断,回到殿内,琉璃端了冰糖燕窝来,不过宫里用的是名贵的血燕。用过之后,宫嬷嬷才屏退下人问昨夜发生的事。 “还好吧。”顾清涵羞于启齿,只说了三个字。 “娘娘的身子弱,以后还需继续进补。”宫嬷嬷说,养了一年多,还是瘦了些。继而又说道:“娘娘与皇上做了夫妻,也不用急,循序渐进的才好。” 宫嬷嬷伺候过宠妃、皇后、太后太妃等,深谙其中之理,捡了一些有用的说给顾清涵听,又讲了一些之前没说过的保养调理之法。顾清涵虽觉羞人,不过也听了,豁然明白原来里面有那么多门道。 “这世上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当属流言蜚语,娘娘在宫中一定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过贤后端着难受,妖妃留一世骂名,娘娘得拿捏好了。”宫嬷嬷谈论说。 顾清涵涩然笑道:“多谢嬷嬷指点。” 还有一个时辰才传膳,顾清涵到书房消磨时间。晚上**初歇,顾清涵已找不着北了,昏沉沉的躺着不再动弹。元胤还精力充沛,靠在引枕上,让顾清涵躺在他身上,揽着她纤细的腰,在肩头上轻啄了一口,问道:“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顾清涵已没有力气,想着白天的事才缓声说:“妾身失忆了,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我问过身边的人,她们都不告诉我。妾身担心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对以后有影响,也担心不能做好皇后的位置,有负皇上重托。” 元胤听后笑道:“我都知道,难道你以为你进宫之前我没有查过?” 原来她白担心了一场:“皇上说没事,妾身就放心了。” “后宫的事你先别管,养好身体要紧,这期间也可跟着霍夫人和宫嬷嬷学一些。”怀中人身子温软,考验着他的定力。 觉察到异样,顾清涵祈求道:“皇上不可。” “你还怕我吗?”元胤翻了身,顾清涵已躺在下面了。 元胤脸色冷了下来,顾清涵吓得不敢动弹半分,小声说道:“怕。” “那就听话。” 早晨元胤醒得早,顾清涵累得睁不开眼睛,不听话强撑着起了,披上衣裳后为他擦洗身体。元胤的脸色比昨夜更难看,顾清涵小心翼翼的害怕出错,打起精神伺候。元胤见顾清涵疲倦的样子心里莫名难受,这两天是他过分了。 传膳时顾清涵规规矩矩的,元胤也知道自己反复无常吓到她了。“想吃就多吃一些。”顾清涵的碗空了,准备放下碗筷,元胤又为她盛了一碗。顾清涵投桃报李,也为他盛了一碗粥。 早膳后,元胤去了前殿,顾清涵抱着本书坐在书房里发呆。“娘娘怎么在这里干坐着?”宫嬷嬷问了琉光才知道顾清涵在这里。 顾清涵收起失落的神色和宫嬷嬷说话:“没什么,闲来无事到书房找本书看。” 宫嬷嬷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来?问道:“娘娘有烦心事?说出来兴许老奴能帮上忙呢。” 第83节 宫里只有宫嬷嬷可说心里话,顾清涵想了一会儿才说:“皇上对我忽冷忽热的,我是不是惹皇上不高兴了?但又不知哪里做错了,嬷嬷,你教教我。” “娘娘没有错,你做得很好。”宫嬷嬷笑道。 75.别扭夫妻 “娘娘没有错,你做得很好。”宫嬷嬷笑道。是皇上自己怕了,明明很喜欢却克制着情绪,稍有过激之处就躲着反省,才新婚哪里能克制?这位皇上看似洒脱狂妄,却最在意别人的眼光。 “那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呢?”宫嬷嬷不会骗她,但她想不明白元胤此番变化的原因何在。 “圣心难测,既然如此就不用枉费心思去猜,娘娘才进宫,等日子久了就明白皇上的为人了。现在才新婚第二天,娘娘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太液池边长堤上的杨柳抽了新芽,御花园里的花也开了,娘娘不妨去散散心。”如果不关心的话就不会让她来安抚顾清涵,让她陪她去太液池和御花园散心。 “好,我换身衣裳就去。”顾清涵也不愿闷在书房里胡乱猜测元胤的心思,这么好的天该出去散心踏青。 “娘娘走慢些!”宫嬷嬷跟在顾清涵身后喊道,新皇后还是个惹人疼的小姑娘,哪里能让她憋在书房里胡思乱想? 换了一身简便的浅色宫装,顾清涵只让宫嬷嬷和琉光四人陪在身边,太监和侍卫远远的跟着。阳春三月,太液池边的杨柳已换了绿装,远远看去是一匹嫩绿的锦缎,随风飘动。树下种的各色矮蔷薇已盛开,一路开去煞是可爱。 太液池碧波千顷,养着各色游鱼,荷叶初露尖角,偶尔有蜻蜓飞过。琉萤折了杨柳枝,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花篮,放了红白黄粉的四色蔷薇在里面,弄好了送到顾清涵面前。 顾清涵欢喜的接过,细看之后夸道:“怪好看的,琉萤手巧,再编一个吧。” 琉萤领命后又折了些杨柳枝,顾清涵跟着学,也像模像样的编了一个,摘了些新开的花放在里面,原想挂在寝殿内,想了想觉得不合适,说:“拿回去挂在书房吧。”后殿的书房是她的地方,元胤很少去,放那里也合适。 太液池与御花园相连,顾清涵游了一个上午,回太极宫时抱了一捧鲜花,切除老茎和枝叶后插在花瓶里。正午高见回来说元胤有要事处理,不回后殿用膳了。顾清涵心中失落,仍说道:“皇上的正事要紧。”下午只有她一人,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还能偷懒一天,等明天过了继续学习。 第三日顾清涵没有回门,元胤也未传富安侯府的人进宫,不过他今天一整天都陪着顾清涵,顾清涵被他忽冷忽热的做法弄得不明所以,和踩不到实地一般慌乱,只能更小心谨慎,担心说错话做错事惹他不高兴。 不过无论白天如何,晚上的事照做,元胤克制,顾清涵曲意逢迎,新婚过得不如想象中的甜蜜,没多久元胤便歇在前殿,少有回后殿的时候。元胤作息时间规律,每日卯时起身,到练功房练功,半个时辰后到书房看书,再之后用早膳,上朝,与朝臣议事,下午在前殿批阅奏章,处理政务,晚上歇在前殿书房。新后虽住太极宫,但被彻底冷落。 经多方打探,朝臣和百姓已明白元胤选顾清涵的内·幕,不过运气好长得像宴长宁而已。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一个月的新鲜劲还没过就失宠了。 新后已无议论价值,失去兴致的百姓和百官不再关心此事。十日未见元胤,顾清涵心中慌张,私下问过宫嬷嬷多次,宫嬷嬷也只是笑说不用紧张,会好起来。顾清涵没辙,刻意讨好她学不来,元胤也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和几道珍馐就能讨好的。 书上说当夫妇同床,柔情蜜意之时,对方虽有缺点,也能让人欣赏;一旦移情别恋,即使百般献媚,亦是徒增丑陋。她已经失了圣心,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日子照常过,和宫外毫无差别,不过宫内深墙大院,到底不比外面自在。 “查到顾清涵的底细了?”莫擎天不放心,派人查了秦国新皇后的来历。 “已经查清楚,的确是富安侯顾金平之女,从小不受宠,养在乡下的庄子里。前年九月初一进香时被一群歹人劫走下落不明,顾清平找到人后却发现她脑子受了伤失去记忆,便将她接到离雒阳较近的平县养伤。后来元胤微服出巡,见她长得像宴长宁,回宫开始计划接她进宫,据秦国线人来报,顾清涵进宫后并不受宠。”暗卫头领回禀说。 莫擎天让他退下,汉水水深,宴长宁要害处中了两刀,又在深夜被推落水中,不可能还活着。顾清涵只是长得像她,终究不是本人。 “陛下在想宴长宁?”大巫师神出鬼没,悄然无声的站在莫擎天身后。 莫擎天并不惊讶,问道:“大巫师出关了?闭关一年多,可有收获?” 前年八月,大巫师强开天眼窥探天机,不顾身体原因强练禁术,结果反噬严重,修为和功力大损,他已失去天眼,双目也逐渐失去光泽,最后只得闭关修炼。今日出关,能力却大不如从前了。“陛下要听?” “洗耳恭听。”莫擎天还是信他的,即使他功力大损。 “宴长宁已死,天下暂归平静,邺国上下忙于恢复国力,意图再造当年辉煌,势力不容小觑。秦国蒸蒸日上,隐藏实力最多,现又与邺国结盟,对楚国威胁最大,元胤野心不小,极有可能完成陛下梦寐以求的大业,陛下应早作决断。”元胤始终是雄踞北方的猛虎,等待着时机吞并天下,宴长宁未走完的上一世便是元胤阻扰了莫擎天的霸业。 “国师以为如何呢?” “趁元胤现在还在蛰伏,将其杀之,他没有儿子继承皇位,到时候诸王夺位,秦国必定大乱,陛下可趁乱拿下秦国!”杀元胤不易,但总要试一试。 “赫连太后可还有用?”莫擎天想起两年前的合作,赫连太后是个狠辣的女人,有她帮忙,他们这次的计划会顺利很多。 “当然有还有用,晋王死于元胤之手,她又被请出皇宫颐养天年,只要元胤在世一天,她的恨意便不会消退,必杀元胤而后快!”大巫师分析说,杀子之仇赫连太后怎能不报?更何况她一直贼心不死。 “朕记得晋王有五个儿子,最大的有四岁了吧。”儿子死了还有孙子,控制一个幼帝,比控制年长的儿子容易许多。赫连太后宝刀未老,还做着女皇梦。 “的确,晋王长子元昊天由赫连太后亲自抚养,赫连太后有意将其栽培为秦国储君。”大巫师说。 “这件事做得隐秘些,楚国国内还有许多事要做。”三年大战,楚国的损失并不比邺国少,他现在必须再次蛰伏。 “皇上,霍夫人来了。”高见在书房外说道。滴漏提示已到子时,元胤才放下折子,说:“请夫人进来。” 霍夫人一身暗红色宫装,昭示着与她年龄相符的冷静睿智和利落,她提了一个黑漆食盒来,说:“快到子时了,皇上该歇息了。”从前除了大事和急事,元胤极少子时还在书房。 “已经这么晚了。”元胤恍惚说道。 “熬夜伤身,国事虽重,但皇上也要保重身体。老身熬了甜汤,皇上填一填肚子吧。”霍夫人从食盒里端出青瓷碗盛的酒酿圆子。 元胤尝了一口,问霍夫人说:“母亲,今夜来有事要吩咐?” 霍夫人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闻言说道:“皇上该去看皇后了。”进宫两个月,除了新婚前几日同房之外,元胤一直将人晾着。顾清涵进宫之前,她担心元胤会沉溺女色忘记国事,现在才知是她想多了。 元胤舀着圆子并不吃,问道:“她对您说了什么?” 霍夫人随意说道:“宫里还有什么事能瞒过老身的眼睛?” “那您为何?” “老身想问皇上当时为何立后?今日又为何冷落皇后?既然不喜,为何千方百计的安排她进宫?”霍夫人接连问道。 元胤不知如何回答,放下瓷勺双手交叠着撑着头,语气无奈:“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是为何?” 元胤语塞,他该怎么说?说他怕见顾清涵,怕控制不住自己,怕自己丑态毕露,怕控制不住心中的邪念?这两月没日没夜的批阅奏折、召见大臣阅览群书,为的是不去想顾清涵。 原来宫嬷嬷说的都是真的,高见说的也不差,霍夫人见元胤的神色也明白了。“皇上,你也是人,人有七情六欲,不必觉得羞于启齿。” “母亲,我……”元胤双手撑着额头,纠结着不知该怎么说。 “皇上在黑水不也遵从本心,纳了喜欢的女人?为何人在身边却又怕了?”元胤像她,自律严谨,在黑水所做之事已是最出格的。“自律固然好,不过老身也希望皇上能遵从本心行事。先帝处处受制于人,连枕边人也没得选,皇上已实现先帝的抱负,做事不在束手束脚,不可像先帝一样留下遗憾。前三十年皇上过得太辛苦,现在放松些也无妨,过去的那套也得改一改了。皇后是个可人,皇上很喜欢是不是?” 元胤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第84节 “皇后的为人皇上可以放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赫连太后,皇后也可以成为皇上的贤内助。”先前霍夫人因宴长宁的身份极不喜欢她,后来发现她人还好,也开始接受。现在的顾清涵现在是一张白纸,可以好好调·教。 “谢母亲指点。”元胤拜谢说。心结解了,忽觉豁然开朗。 霍夫人抚着衣摆上的花纹,委婉的提到:“不过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上自己,也为了皇后,您要保重身体,皇后毕竟太年轻了。” “母亲说得极是。”元胤面色如常,只觉耳根子烧得厉害。 后殿中,顾清涵早已歇下,琉光守夜,见到元胤面上一喜。元胤让她别出声,琉光点头,和高见一同退下。顾清涵已经熟睡,睡相拘谨。两月不见,她又明艳了不少。 “皇上?”顾清涵疲倦的睁开眼,看到黑暗中的元胤。 “怎么了?” “今天不行。”顾清涵面露难色,元胤松了手,抚着她的脸说:“那就等几天。” “您怎么来了?”顾清涵侧躺着不敢动半分。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元胤注视顾清涵的反应,顾清涵听后惊讶的看向他,冷了她两个月,今夜忽然来说想她? “我也想皇上了。”顾清涵愣了片刻,欢喜的拥着元胤说。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元胤心里很受用,这段日子她也吓得不轻。“以后不会这样了。” 顾清涵听得一头雾水,只得靠着他继续睡觉。 早晨之时,元胤让顾清涵多睡一阵,不必起这么早。顾清涵觉得奇怪,等元胤上朝后才悄悄问宫嬷嬷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娘娘不用多心,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宫嬷嬷说,去请霍夫人果然是对的,只是元胤这两日还得睡书房。 是这样吗?顾清涵轻摇着团扇想到。在宫中身不由己,但也不能怨天尤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元胤这个依靠并不稳妥,她得想其他办法。才两个多月,元胤的各种变化让她明白真心并不能交与君王,她不想以后的喜怒哀乐全系在一人身上,不过逢场作戏她也会。顾清涵身上不便不能同房,想搬去书房住几日,元胤拧不过她只得同意。 霍夫人同元胤商议之后,将每日的作息时间改了,早歇息半个时辰,晚起两刻钟,下午也抽出一个时辰歇息,让他多陪陪皇后。 不过七日之后顾清涵染上风寒,是晚上踢被子所致,风寒不严重,但得养些时日,顾清涵担心将病气过给元胤,坚持在病好之前不见他。因此多的时辰寝殿内只有元胤一人,只能靠练功和看书打发时间。 元胤怀疑是顾清涵报复他冷落她的小把戏,不过问过她身边的人后都说是晚上睡觉不老实所致。不过细想一番,顾清涵现在还没胆子在他面前耍心眼。 又过了七日,顾清涵的风寒才好,搬回寝殿时,元胤正好换了朝服准备上朝。顾清涵被他的目光一扫,硬着头皮说:“妾身恭送皇上。” 76.艳福不浅 元胤俯身小声对她说:“晚上再慢慢算账。” 顾清涵羞红了脸,说:“妾身等皇上回来。” 用了琉璃端来的红糖银耳莲子汤,顾清涵小声问宫嬷嬷:“皇上以前也这么可怕不苟言笑吗?” 宫嬷嬷笑着实说道:“皇上小时候就不爱笑,以前比现在更可怕,一个眼刀扫过,一屋子大臣、宫女太监都怕得要命,老奴也怕呢。”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怕皇上。”顾清涵摆弄身上的流苏,懊恼的说:“如果有后悔药就好了,那时我一定在山上多待一阵,也不会去折红梅。” 四个琉只笑不说话,皇后真是有趣。宫嬷嬷送上羊羹,也笑了笑,不管皇后有心还是无意,目的已经达到了。 元胤下午未回后殿,在前殿书房练字,心里憋着一团火。顾清涵药浴之后,拿了章敬配的雪肤膏擦在身上,又照着宫嬷嬷教她的法子按摩身上几处地方,老人的话是对的,这些东西一直都有效。如果有了孩子,元胤可以靠边站了,她现在是有名无权的空架子,有了孩子才能站稳脚跟。 元胤回来时,顾清涵已等了一个时辰,他脸色可怕,顾清涵的声音自觉的低了一些,不敢靠得太近。 顾清涵吓得躲到屏风后面,元胤等了半刻中不见人过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还不过来?” “妾身不敢。”顾清涵低声说道。 “是不敢还是心理怨朕?”元胤问道。 “妾身……” 元胤不与她忸怩下去,绕到屏风前,像新婚那夜一样将人抗到床上。 顾清涵死死的拧着枕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太疼太难受了,上面的人像把攒了两个月的力气在今夜全用上了,毫不怜惜,是在报复她故意生病避而不见吗? 元胤擦了顾清涵的眼泪,深吻着她。“皇上,不要了。”她疼得快死了,低声求饶道。今夜都第几回了? “还没尽兴,怎能停下?这些都是我之前欠你的。”元胤已没有理智,抚着顾清涵最敏感的地方说。 早晨元胤精神抖擞的去上朝了,顾清涵趴在床上像条死鱼,多睡了一个时辰才起来,眼下还是乌青一片,施粉也盖不住。早点琉光端到床边来喂她的,顾清涵揉着酸软的腰,躺在床上叹气,只要怀了孩子她便不用受这罪了。 六月天开始热了,宫里虽有冰,仍热得像个蒸笼。顾清涵趴在凉席上,让宫嬷嬷帮她按摩后背。天气炎热,整个人精神不济,吃得少,晚上还得使劲,一个月下来人瘦了不少,不过突出的地方更显了。 小白趴在地上,也无精打采的,顾清涵腾出一只手来摸小白的头,努力了一个多月,该有消息了吧? 她精神不济,宫嬷嬷看在眼里,说:“再等两天就去南山行宫了,那里凉快,娘娘会好过些。”本该早些去的,今年有些事耽搁了。南山行宫是横岭的一条支脉,行宫建在山阴处,冬暖夏凉,行宫中参天古木众多,各处绿树成荫,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去年冬天雪大,行宫存了许多冰,正是拿出来用的时候。 顾清涵心里装着事,仍饶有兴致的问道:“行宫好玩儿吗?” “是避暑的好地方,娘娘一定喜欢。”宫嬷嬷按摩着她的后背说。 “小白也怕热,它也去。”顾清涵说。小白毛多又长,夏天最难过。 “娘娘,可以起身了。”宫嬷嬷拿了薄纱衣为她披上。顾清涵正准备起身,忽觉腹痛难忍,趴在榻上不起了,懊恼的锤床呜咽了两声。 “算算日子也是今天了,老奴换琉光进来伺候。”宫嬷嬷说。 顾清涵抚着小腹,失落了好一阵,说:“我还以为有了呢。” 宫嬷嬷会心一笑,说道:“娘娘还年轻,不用着急。” “可我急啊。”顾清涵失望道。元胤冷了她两个月,忽然又宠起她来,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着实不好受。 第85节 “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宫嬷嬷笑道。 各种东西已收拾妥当,宫中嫔妃少,除了帝后二人外去行宫的人并不多。顾清涵坐在马车内,捧着一本二指厚的书看得认真,马车内放了冰盆,并不觉得热,小白扒在地上,半眯着眼睛,偶尔蹭顾清涵的脚踝。元胤的目光数次看向她,她仍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的书。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元胤夺过她手里的书。原来是地里志怪,讲海外世界,奇异海洋的。“这种书你也看?”他扫了一眼后还给顾清涵。 顾清涵拿到书后目光再也无法离开,对元胤说:“妾身觉得挺好看的,书上说秦国、楚国、邺国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一块陆地上,往南有许多物产丰富的国家,有茂密的森林,各种奇珍异兽,还中有许多岛屿,与中原这边完全不一样,过海之后是一片与世隔绝的陆地,上面有很多怪异的动物,而最南端则是万年冰封的陆地,冬日不见阳光,夏日太阳整日不落,极北之地也是如此。书上还说大海万里的对岸是一个全新的陆地,千年之后将会建成世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们所在之处从邺国往西,穿过大漠和草原,翻过高山,则是另一个文明世界。这本书很有趣,皇上不看看吗?” 元胤只看了目录,已知书中大致所讲,书中记录之事荒诞无稽,并不可信:“我不看无用之书。” 顾清涵阖上书,一脸认真:“妾身觉得可信,据说这本书是邺国的正徳帝所写,不过用的是化名。书中内容太过怪诞,看的人只当作是消遣解闷的。妾身认为正徳帝一生丰功伟绩,不会写无用的书。” “正徳帝所写?”元胤忽然有了兴致,“秦国北边和东边有什么?” “从登州出发走海路,往东北行半个月有一块陆地,上面有一个扶桑国,上面住着萂族,此国多地动海啸和火山,此地景色优美,这个民族后来会到中土来,从上到下学习中土的一切。不过后来会来攻打中土,正徳帝说这种白眼狼不理也罢。陆上往东北和北方是广袤的针叶林和草原,林中多奇珍异宝和草药木材,还有世上最深的湖,被当地人称为北海。不过越往北越冷,民族众多,民风彪悍,以游猎放牧为生。”顾清涵简略的说了一遍。 元胤想了想说:“给我看看。” 顾清涵翻到那一页递给元胤,他接过仔细的看了一遍,各处地形地势、民风民俗、民族性情、所含矿藏、作战方法,还有管理办法和可做用途均写得清清楚楚,果然是一本好书。 “这本书先放我这里。”元胤将书占为己有,他心中已有另一番计较。 “不是没用嘛?”顾清涵嘀咕说,只得挑另一本书来看。 元胤将书夺了,将人拉到身边坐下,说:“车里看书对眼睛不好,陪我说说话。” 顾清涵靠在他的胸膛,煞风景的问道:“皇上,您不觉得热吗?” 是很热,不过他并没有放手,“什么时候才好?”以前不觉得这么难熬,现在有些不习惯。 “还有四日。”顾清涵盘算着说,从那天以后,元胤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格外热情。 日落时分才到行宫,行宫内早已收拾妥当,顾清涵下车之后用了晚膳不久便歇下了。元胤在灯下细翻正德帝所写的《寰宇志》,上面有一张椭圆形的地图,绘着陆地和海洋,也有各大陆的详细地图书。书里写着各地古与今的不同,以及千年之后的情形,内容荒诞离奇,以至于只被当做消遣读物,信者少之又少。不过他和顾清涵一样,相信正德帝所言非虚,书中所载一定是真的。 制定计划之后,元胤让高见传影卫署的人来,让他们组一队人马,从陆上往东北和北方走,不用做别的,只需记录各地风土人情、高山河流和湖泊,三个月之后回来汇报。如果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与书上对得上,《寰宇志》便不能再流传。 晚上元胤无事可做,这个点儿歇下太早,安排好探寻北方的事后,提了一壶酒做湖边独酌,夜风微热,一壶酒下肚后浑身燥热难当,无处排解只能冲了凉之后再回寝宫。 行宫凉快,夜里须盖薄被才能过,一人之时顾清涵睡觉及不老实,此时春光泄了一片,看得人心浮气躁,元胤只得纠正她的睡姿后才在一旁躺下。 早起早起,趁着太阳还未升起,元胤领着顾清涵还有恢复元气的小白在行宫内散步。不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南山,如一处绿色的屏障,大片密林和江河带来习习凉风。 “这处行宫是扬帝时建的,已有八十年之久,修得奢华,占地极光,园林和奇花异草更胜皇宫,如果喜欢就多住几日。”元胤说。这里是扬帝和后来三位君王藏娇之所,上演过无数起被人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也是著名的靡废之地,诸如南山下的凤凰池便是他的祖父辈们和宠妃鸳鸯戏水之处。 顾清涵挽着元胤的胳膊,说:“皇上住多久妾身就住多久。” 到行宫之后元胤依旧忙碌,顾清涵倒是清闲,用三天时间将行宫转了个遍,看到新奇的就回来说给元胤听。 “南山行宫果然比皇宫奢华,南山下的凤凰池用汉白玉砌成,冰晶宫只怕用了上万斤晶石,凤仪殿修得华美,其中的浴池用一整块碧玉雕成,镶了各种宝石,水引的也是山上的温泉水,扬帝爷果然会享受。”顾清涵说,她听宫里的老人讲过几位秦帝的事,扬帝好奢华收罗美人,平帝好游猎,献帝喜奢侈,成帝则犬马声色无一不通,元胤比起他的父辈祖辈来太过勤勉朴素。 “扬帝爷留了不少好东西,大部分收进府库里了,行宫里的只占少数。”扬帝挥霍三代君王留下的产业,后三位继承他挥霍的作风,将国库的钱花得所剩无几,到元胤亲政后国库已空了五年。 “皇上,您对自己是不是太严苛了?”顾清涵坐在元胤身边问他说。 “我继位的时候祖上留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得努力挣钱给我的妻子儿女挥霍才行。至于严苛嘛,穷掼了,还没学会享受。”元胤笑道,回答顾清涵的问题时仍专注的看奏章。 “那皇上现在有多少了?”顾清涵认真问道。 元胤想了一阵,默算出结果后说:“很多了,三个扬帝也花不完。你已经进宫了,只等孩子们了,生多少都没问题。” “皇上,您真不容易,我不会败家的。”顾清涵感叹说,继而抚上平坦的小腹,失望道:“不过孩子的事还得再等等。” “不碍事,我们好好努力。”元胤握着顾清涵的双手,将人带入怀中,深深的吻着。 “皇上,您还在批折子,得后天才可以。”顾清涵推了推人说。 元胤不舍的松手,“在平县庄子上位你治病的大夫已到行宫了,以后继续帮你治病。”过了三十岁之后,他开始认真考虑子嗣之事,他辛苦守住的家业和江山,应由他的儿子继承,他会亲手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行宫凉爽,顾清涵接连睡了四夜好觉,每日醒来之后神清气爽。章敬在逍遥楼和元胤下棋,输了几局之后放弃不下了,忍不住发牢骚说:“你还是这么不客气啊。” “是老先生太客气了。”元胤请他再下一局,章敬不继续找羞辱,推了元胤的请求。 高见端了新沏好的茶水来,说:“皇上,皇后来了。” 章敬已看到由远走进的顾清涵,流云锦被染成冰一样的蓝色,制成独一无二的宫装,穿在她身上便觉贵气清凉。阴阳和谐,顾清涵长得越发妖艳了。“丫头越长越美艳了,皇上艳福不浅呐,你怎会冷落她两个月。” 元胤揉了揉鼻子,并不回答章敬的话。 顾清涵进屋之后,两人正跪坐在苇席上品茗喝茶。 “神医。”顾清涵问好后才坐下,章敬点头后让她伸出右手来。香炉里燃着茉莉熏香,为逍遥楼添了丝丝凉气。 77.太后回宫 “皇后的身体恢复得极好,调理得当会有好消息,不过眼下娘娘不可劳累过度。”章敬诊完脉后对元胤说。 “宫里很清闲,没什么事能让我劳累的,神医放心。”顾清涵解释道。她认真坦然,元胤极不自然的咳嗽两声,章敬见此无声的笑了笑,又说了其他事宜,让她再养一阵,不必操心子嗣之事。 “神医,我……”顾清涵话未说完,元胤已将人揽入怀中,徒手接住飞来的飞箭,将人带到里间。 “护驾!”元胤拔剑挡箭。 顾清涵被元胤护在怀中,惊魂甫定的听着金属撞击发出的声音。半个时辰后,打杀的声音才弱下去。高见在门外禀道:“皇上,刺客已经伏诛。” 元胤收了剑,问道:“可有活口留下?” “被围之后,刺客咬破毒囊自杀,没有活口留下。” “皇上?”顾清涵轻声喊道。 第86节 “别怕,有我在。”元胤安抚好顾清涵后,让琉光和琉璃留下陪她,他跟随高见和章敬下楼看个究竟。 到逍遥楼下时,刺客的尸体已化成腥臭的脓水。死无对证,元胤围着一滩血水问道:“能否查出是什么毒?” 章敬捂住口鼻蹲下身来,看着还冒热气的脓水,说:“还得验一验。” 高见又呈上影卫新送来的消息,说:“皇上,赫连太后回宫了。” “查到回宫的过程了吗?”元胤面色如常,声音暗含着怒气。 “赫连太后伪装成平民百姓混进雒阳城,一队人马护送她进宫,有人易容成宫城守将放的行。赫连太后进宫之后,她的人也进雒阳了。”高见冷静的回禀。 “将这里处理了。”锲而不舍要他命的人又卷土重来,以后又有得斗了。 顾清涵等在逍遥楼内,焦急的来回踱步。一个时辰后琉萤来禀告说已经无事,可以回凤仪殿。 “琉萤,皇上呢?”顾清涵不安的问道。 “皇上有急事处理,先回清凉殿了,娘娘不必担心。” “有人刺杀皇上?”顾清涵问道,迫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皇上会处理好的,您回凤仪殿等皇上吧。”琉光劝道。元胤身边危险事多,不过总能化险为夷。 顾清涵面上冷静下来,回到凤仪殿等元胤,直到深夜元胤才披星戴月的回来。“皇上!”顾清涵迎上去拥着元胤。 元胤横抱起人回到榻上,吻着她的额头说:“已经没事了,只是虚惊一场。” “真的吗?”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我怎么会骗你?行宫这边没事了,安心的住两个月。”元胤捧着顾清涵的脸,问道:“还没用晚膳?” 顾清涵靠在元胤的胸膛上:“还没,皇上没回来,妾身吃不下。” 从前习惯了一个人,现在两个人也很好,元胤又吻着顾清涵说:“一起用吧。”没了利爪之后,她是一只温驯的波斯猫,双眼含泪的模样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行宫的守卫加强,虽然今上遇刺,但没有回宫的打算,住在附近的勋贵大臣也无回京之意。清凉殿各处放了冰,小太监踩着水车,将凤凰池的水运到清凉殿的屋顶上降温防暑。元胤在殿中召见群臣,和往常一般商议国事,当昨天的刺杀没有出现过。 群臣散去之后,高见才回道:“太后回宫说是身体不适,想念宫中故居,想回宫修养。” “还有其他动作吗?”元胤将手中的折子合上放在左手边的位置,翻开下一本问道。 “暂时没有,只传了太医到长信宫诊脉,霍夫人已经回去了。”高见回禀说。 “宫里有霍夫人朕也放心。”赫连太后贼心不死,原以为铲除了她的大部分精锐势力,想不到还有这么多,这次突然发难想必已谋划妥当了。 “皇后呢?” “礼部送了一架飞天式的箜篌到凤仪殿,皇后这会儿正在学呢。”高见笑道。 “殿里还不够凉快,多加些冰。”元胤心里焦躁,努力压制心头的邪火,还是等晚上再说吧。 凤仪殿中,顾清涵正与新来的女乐师学箜篌,这架箜篌是邺国送来的珍品,琴架上雕刻了彩带翩飞的飞天,声音轻灵悦耳,配着邺国的小调,十分动听。 顾清涵听着声音有些迷醉,女乐师一曲弹奏完毕,顾清涵回神问道:“大家弹的什么曲子,这么好听?” “回皇后,这是邺国的民间歌谣《采桑曲》。”女乐师不动声色的打量顾清涵,的确长得像宴长宁。 “邺国是个好地方,时常听宫人们说起邺国的风土人情,令人好生向往。”顾清涵神往道。 女乐师邀请道:“如若有机会,娘娘可去邺国游历一番。” “我倒是想去,只怕没有机会。乐师千里迢迢来到秦国,不妨多住些时日,我很喜欢乐师呢。”顾清涵说。 女乐师跪坐着又拜了一次,说道:“只要娘娘喜欢,民女愿为娘娘效劳。” 顾清涵跟着女乐师学了一阵,能弹简单的小调,一个时辰后宫嬷嬷来请她回内殿。“我还有其他事,先告辞了,琉光,你送乐师出宫。”顾清涵起身,携着女乐师的手送她到大殿门口。 女乐师坐上马车回到附近的驿馆,等候多时的宴如英上前问道:“书言,如何?” “长公主,奴婢见过了,秦国皇后的确长得像长宁公主。无论神态还是行为举止,和长宁公主相差无几。不过秦国皇后十分天真,奴婢试探过,她毫无反应,可见并不是长宁公主。”程书言回道。 宴如英一阵失望,说:“明日我随你去行宫。” 程书言为难道:“昨日行宫出现刺客,进出盘查严了许多,奴婢进宫之前被盘问搜身了一个时辰,担心公主进不去。”她是受秦国国教坊邀请来传授技艺的箜篌乐师,宴如英并未收到邀请,进行宫势必要难一些。 “无事,本公主总要试一试。”见不到人她不甘心,都说宴长宁死在了楚国,但她心存怀疑,总觉得宴长宁还活着。 夜空繁星点点,庭中流萤飞舞,夜半无人,正是帐中人低语之时。 宴如英拨弄手中的琵琶,弹出时而婉转时而铿锵的调子。邺国的贵女们总有一处拿得出手的技艺,她们并不歧视歌舞声乐,将其视为下贱伎子之物不能触碰。被宴如英称为书言之人是邺国的箜篌大家,曾一曲箜篌动帝京,被选为宫廷乐手,宴长宁曾跟她学过箜篌,是长公主府的常客。 宴如英化名傅楹袖,扮作琵琶乐手跟随程书言一同去行宫,因有皇后关照,守宫的兵将和气了许多,礼部司教坊的人领人到暗房盘问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放行,命人领她们二人去凤仪殿。 顾清涵坐在校场边的藤椅上,身子靠着柱子,看着校场上的人,他的精神怎么那么好呢?折腾到后半夜也不消停,她累得要死,他却生龙活虎的,这会儿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威。元胤汗如雨下,将手中的长·枪插回兵器架上,拿过高见递来的帕子擦脸上的汗。 “皇上,邺国的宴如英长公主来了,怕是来见皇后的。” “和那名箜篌大师一起来的?”元胤问道,目光落到顾清涵身上,她已靠着栏杆睡着了。 “是,和程大师一起来的,程大师是司教坊请来传授箜篌技艺的,长公主也弹得一手好琵琶。”高见说道。 “长公主和程大师到了之后,请她们到凤仪殿偏殿喝茶,皇后累了。”元胤将帕子还到高见手上,抱顾清涵回凤仪殿休息。 巳时三刻顾清涵才起,琉光和琉璃拉开竹帘她才看到外头强烈的日光,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我怎么又睡了这么久?” 宫嬷嬷扶她起床,说:“皇上说了,娘娘日后可晚些起,休息好了最要紧。”顾清涵面上一红,喝了琉璃送来的羊乳。 第87节 七月天气极热,顾清涵挑了一件浅碧色的宫装穿上,醒神后才到书房看书。凤仪殿后是波光粼粼的凤凰池,清风拂面,她想起昨日的箜篌,问琉光说:“程大师可来了?” “来了,已在偏殿等着了。娘娘要传吗?”琉光问道。 顾清涵欣喜道:“传!” 见到顾清涵时,宴如英愣了愣,长得太像了。程书言先拜道:“民女程书言拜见皇后娘娘。”宴如英反应过来,也跟着叩拜。 “快快请起,让二位久等了。”顾清涵扶起程书言和宴如英说,见到宴如英,顾清涵笑问程书言说:“这位是?” “这位是傅楹袖,弹得一手好琵琶,还有一身好武艺,生性洒脱不羁,喜欢游山玩水,已走遍邺国多数名胜山川,见多识广,是真正的逍遥之人。皇后喜欢听故事,所以民女就带她到行宫来了,还请娘娘不要介意。”程书言笑着引荐道。 “原来是傅大师,我一见傅大师就觉亲切。”顾清涵握着宴如英的手笑说道。 宴如英又行了一礼,说:“皇后娘娘万福。” 落座之后,程书言弹了一曲《清风》,顾清涵跟着弹了一阵。午时顾清涵留二人在凤仪殿用膳,吩咐厨房准备了秦邺两国的美食。 顾清涵面前皆是清淡养生的吃食,宴如英看得仔细。“傅大师怎么不吃了?饭菜不合胃口吗?”顾清涵放下手中的汤碗问道。 宴如英忙道:“没有,东西很可口,只是瞧着皇后的吃食太过清淡,娘娘还年轻,这么早就开始养生了?” “我从小身子弱,吃的东西一直很清淡。进宫之后御医瞧过后也说该多用清淡的吃食,早些养着总不是坏事,现在吃的东西都是身边的宫女琉萤做的,我很喜欢。这道虫草乌鸡汤鲜味美,傅大师尝尝看。”顾清涵盛了一碗,让琉光送到宴如英的桌上。 宴如英谢了恩,目光落到琉光身上。琉光礼仪周全,送上瓷勺说:“傅大师请用。” 午膳后顾清涵留二人说话,宴如英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无意间提到过去的事,天南地北,山岭沙漠,草原戈壁和邺国的风土人情,顾清涵听了心驰神往:“我在乡下住的日子久,所见所闻皆是院墙内的一方天地,傅大师果真肆意潇洒,令人好生羡慕。” 三人说了会儿话,宫嬷嬷提醒宴如英和程书言该出宫了。顾清涵不舍,也只得将二人送到凤仪殿门口。琉光送程宴二人出宫,宴如英回头问道:“我记得你,你叫琉光,长宁在黑水时你在她身边伺候。” “长公主好记性,奴婢琉光,在黑水时伺候过长宁公主,长宁公主之事令人痛心,奴婢也觉十分可惜。后来顾皇后进宫,霍夫人便让奴婢四人伺候新皇后了。”琉光解释说道。 “她们长得真像啊!”宴如英叹道。顾皇后明艳动人,看得出元胤极其宠她,先前的传言令人颇为不解。如果宴长宁还在,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琉光不接话,只领着二人出宫。高见在半途中将人截住,说:“皇上请长公主到清凉殿说话。” 宴如英点头客气道:“高大人带路吧。” 清凉殿流水潺潺,还未进殿已感受到丝丝凉意,宴如英行礼拜道:“皇帝陛下。” “长公主不必客气,请坐吧。”元胤示意说。 宴如英谢了恩,跪坐在下首的位置,说:“我来雒阳的目的,皇上已经清楚了吧。” “是,朕很清楚。” “人我已经见到了,如果不是听说了皇后的经历,我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像的人呢?”宴如英无奈的苦笑,她心中怀疑,但找不到证据。 “长宁的事,是我的错。”元胤黯然道。 “所以陛下找了一个神似她的人进宫?”宴如英心中有气,但想到她没资格干预元胤的所作所为,只得说道:“是长宁没福气。” “长宁的仇我会报。” “皇上身边已有如花美眷,不用再对长宁念念不忘了,她的死与皇上干系不大,皇上不必自责。”宴如英说。宴长宁死于邺楚两国的恩怨仇杀,莫擎天将其挫骨扬灰,除了报仇之外还有泄私愤之故,元胤没有必要将责任往身上揽。 78.死里逃生 “不说这些了,长公主既然到了雒阳,就多住几日吧。”元胤说。 “不了,我得回九龙城,多谢皇帝陛下的好意,告辞。”宴如英起身告辞,不愿再多说其他,这次是高见送她。 凤仪殿内满室清凉,池边柳树上的知了已被粘尽,四处静悄悄的。小白听到元胤的脚步声后,抖了抖微胖的身子跑出来在元胤身上亲昵的蹭了一番。元胤摸了摸它的头,迈步进入殿内。 顾清涵正在午睡,小宫女安静的跪坐在窗边打扇。元胤让人退下,坐在床边看她。顾清涵一炷香之后才醒,见到元胤坐在床头神色悲悯的看着她,不由奇怪道:“皇上这么早就来了?”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元胤将人揽入怀中说,顾清涵心中奇怪,只有任他搂着。她从没见过元胤有过这样的神色,兴许是想起某个人了吧。 “今天高兴吗?”元胤低头看她。 顾清涵笑答道:“高兴,程大家技艺高超,弹奏的曲子犹如天籁。另一位傅大师看着英姿飒爽,瞧不出是个琵琶大家,不过她为人风趣健谈,说了许多游历山水名胜时的所见所闻,这般肆意潇洒着实让人羡慕。” “你想过傅大师那样的日子吗?”元胤认真问道,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变化。 顾清涵心中紧张,担心又说错话惹元胤不高兴,想了一阵才说:“听傅大师说的时候很想,不过现在细想一番后,臣妾觉得还是算了,身如飘萍的日子不适合妾身,皇上在哪里妾身就在哪里。” 元胤听了顾清涵的话后嘴角微扬,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她曾是一碰就炸毛的野猫,何时这般小心翼翼过? 顾清涵靠着元胤的胸膛,这会儿不知他是何情绪,犹豫着问道:“皇上,妾身学两首曲子,弹给您听听看?” “好啊。” “让妾身梳洗换一身衣裳如何?” 元胤依言松了手,顾清涵下床后穿上木屐,让琉光琉珠进来帮她梳妆。元胤看着顾清涵忙碌,人也跟着鲜活起来。 顾清涵只学了两日,纵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只能弹简单的曲子。元胤坐在旁边听着,手指轻扣桌案打节拍。 “弹得还好,不过还要勤加练习。”元胤听后品评说。 顾清涵挪到元胤身边坐下,抱着他的右臂邀功似的问道:“皇上喜欢吗?” “很喜欢。”元胤理好她鬓边飘落的碎发,“让程大家留下教你吧。” 行宫的日子如流水淌过,七月下旬的天已经凉了下来,凤凰池里的荷叶开始枯萎,不过柳树上的鸣蝉还在嘶嚎着,顾清涵躺在榻上揉着肚子叹气,没怀上。元胤亲自盛了一碗五红汤给她,说:“这次不成我们继续努力就是。” “可努力了看不到结果也很伤人。”顾清涵喝着甜腻的糖水说。 元胤低声对顾清涵耳语说:“说明你还不够努力啊!” 第88节 顾清涵听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躺下后侧过身去不理元胤。元胤轻笑一声,说:“你好好休息,我去清凉殿了。” 日头偏西,高见匆忙赶来禀告说:“皇上,霍夫人受伤了!” 元胤眼中浮现狠厉之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赫连太后。皇上,您此刻千万不能回宫,赫连太后此番来势汹汹,已在宫里布好陷阱等着您!”高见劝道。他也以为赫连太后被请出宫颐养天年,已不成气候,哪知她竟能在严密的监视下死灰复燃。 “现在不回宫,以后回去会更难。”元胤说。他让黑风和高见说了宫中的形势,细细听完后沉思片刻,召集影卫议事。 顾清涵在凤仪殿中等了一个时辰,元胤还未出现,饭菜已经冷了。琉光得了消息后来禀道:“娘娘不用等皇上了,宫里出了点儿事,皇上已经回宫了。行宫清凉,皇上说让娘娘多住些几日,等他忙完了就来接您。” “很急吗?”顾清涵问道。 琉璃劝说道:“娘娘,皇上会处理好的,您在行宫安心等皇上来接您即可。” 顾清涵冷静下来,如果不是急事元胤不会一声不吭就回宫,她什么都不知道,贸然行事只会添乱,元胤让她等,她就安心在行宫等。歇下后,顾清涵心里装着事睡不着,进宫四个多月,她始终徘徊在宫廷边缘,摸不透宫里的任何事,像个瞎子一样。 她身边的四个婢女熟悉宫里的一切,与元胤靠得更近一些,好像在宫里待了很长时间。她们更是时时刻刻都将她的一举一动向元胤、宫嬷嬷和霍夫人禀告,如此一来她身边没有任何属于她的心腹。 而这一切像元胤故意安排的一样,那她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上?有宠无权的皇后?富安侯有名无实,顾金平是生意人,不能依靠。现在想来,顾清涵才觉得自己孤独无依,唯一的倚靠只有元胤的宠爱,但这份宠爱并不牢靠。她若有任何其他心思,元胤立刻就能知道。顾清涵越想越觉苦恼,在她失宠之前,一定要抱紧了元胤这棵大树,尽快生下一儿半女。 第二日,行宫附近避暑的大臣及家眷开始陆续回京。这时的天气已凉了下来,凤凰池中的荷叶开始老去,顾清涵撑了小船到池中摘莲子,她捧了一捧青莲蓬和一篮子老莲子回来,上岸后交给小宫女,问宫嬷嬷说:“宫里来消息了吗?” “还没呢。天气还有些热,娘娘多住几日也无妨。”宫嬷嬷帮她脱了罩在身上纱衣和斗笠。 顾清涵换了木屐问道:“这次的事难不倒皇上,是不是?” “宫里已经没事了,娘娘不用担心,是皇上吩咐让您再住几日的。”宫嬷嬷说道。 “那好吧。”顾清涵的话语里有说不出的失落和担心。她明白,无论她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即使心中有疑虑,面上仍得相信。 下午下雨了,顾清涵跪坐在窗前,听着雨水打在荷叶上的声音。 “娘娘弹错了。”程书言停下纠错说。 顾清涵也停止拨弄琴弦,带着歉意的笑道:“是我想岔了。” “练琴最忌三心二意精神不集中,娘娘这几天心不在焉的,可是在想皇上?”程书言笑问道。 “让程大家见笑了,我只是心里有些慌乱罢了。”顾清涵黯然说道。 “练琴天赋固然重要,不过努力更加重要,娘娘想练好箜篌就得勤加练习,不能一蹴而就,做任何事也是如此。”程书言说道。顾皇后娇弱貌美,任何男人都不会忍心看她伤心落泪,现在让她一个人在行宫,雒阳怕是出了大事。 “大家说得极是。”她不能心急,只能慢慢来。 “民女今天来是向皇后辞行的,两个月的时间已到,民女该回邺国了。”程书言叩拜说道。 顾清涵惊道:“这么快?” “民女应邀来秦国传授箜篌技艺,明日便是归期,能认识娘娘是民女的荣幸。”程书言说。 气氛瞬间多了离愁别绪,顾清涵遗憾道:“程大家的琴艺令人叹服,可惜我只学了皮毛,不能再向大家请教了。” “民女有一本琴谱,今日特地带来送给娘娘,娘娘照着琴谱练习也是一样的。”程书言身后扎了双髻的童女捧上一本厚厚的琴谱来,琉光接了送到顾清涵手上。 “多谢大家,若日后再有机会,大家一定要再来秦国。”顾清涵谢道。 琉光送走程书言,回到凤仪殿时顾清涵正在认真看琴谱,在空中比划着弹奏的指法,嘴里哼着抑扬顿挫的调子。 “还在下雨吗?”顾清涵问道。 琉光收了伞放在门外,说:“还在下呢,看样子会下好几天。” “一阵秋雨一阵凉,这才开始呢。”顾清涵起身来坐会榻上,揉了揉酸软的小腿。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下了三天,凤凰池的水涨了不少,已漫到第五层台阶。雨后初晴,空中有泥土的味道,在室内待了两日,顾清涵带着小白在凤凰池附近遛弯。 宫中,霍夫人昏睡六日后终于转醒,看到元胤、高见还有章敬,复又闭上眼睛,缓缓的吐了口气。 “母亲。”元胤扶她坐起来。 “年纪大了,不中用了。”霍夫人的声音沙哑软绵,面容憔悴,与往日中气十足的样子大不相同。 元胤忙道:“哪里,百密一疏,更何况那人谋划了这么久。” “赫连太后此番有备而来,皇上要小心,她背后有他国势力,皇上千万要提防。”霍夫人提醒道。六日前的深夜,她已歇下,结果险些被拖进新挖的密道里杀死,若不是她会武功将刺客杀了,拼了口气爬出来,只怕就死在延福宫下的密道里了。 “我明白了。”元胤说。延福宫下新挖的密道已经填上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挖一条长达五里的地道,赫连太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霍夫人身上的余毒未清,身上又受了重伤,须好生调养些时日,在伤养好之前不能操劳。”章敬等他们说完话后才说道。 高见建议说:“赫连太后此举有夺取后宫权利之意,皇上应立刻接皇后回宫。”如果霍夫人不幸死了,打击最重的是元胤,而后宫会重新回到赫连太后手中。 霍夫人说:“皇后现在不顶事,宫嬷嬷和琉光四人可暂管宫务。” “母亲好生休息,我会安排好的。”元胤说。 顾清涵半夜被小白的狂吠声吵醒,她刚起身琉光就冲了进来挡在她前面,箭雨扫射,琉光挥剑挡了。殿外打斗声不止,屋顶上破了个大洞,掉下三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琉光慌忙拖着顾清涵退到一边。 小白问道不寻常的味道,仰天狂吠,不停的挠门。顾清涵已觉不妙,琉光提剑带她破门而出,跳进凤凰池中。头顶热浪袭过,顾清涵在水里看着凤仪殿被炸成一片废墟,慌乱中跟着琉光往百花林方向游去。 上岸后冷风吹来,顾清涵冷得直哆嗦,拧干头发里的水问道:“宫嬷嬷和琉璃她们呢?” 琉璃上岸后躺在石板上,已累得不行。“琉璃三人会武功,自保搓搓有余了,宫嬷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娘娘不必担心。” “琉光,你还好吗?”顾清涵挪到琉光身边问。 第89节 “谢娘娘关心,奴婢没事。”琉光翻身起来说道。 “是什么人要杀我?”对岸的凤仪殿已被炸成废墟,还能见到跳动的火光,不知小白是否还活着。 “娘娘怕吗?”琉光坐在顾清涵身边,目光同样看向冒着黑烟的凤仪殿。 顾清涵问自己,她的确是怕的。“我还是怕的,不过遇到皇上我不后悔。” “皇上一路走来不容易,这样的刺杀以前有很多,以后也会有。皇上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不告诉娘娘是怕您担心,您不要怀疑皇上。”琉光说。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顾清涵忽觉羞愧,原来是她想岔了,她还是不够了解元胤。 行宫的护卫赶来救火,清理出几具烧焦的尸体。元胤赶来时只看到一地狼藉,揪住行宫侍卫头领问道:“皇后呢!” “臣不知……”侍卫头领跪下领罪,声音颤抖着说。 元胤暴怒,松手后冲进还在燃烧的凤仪殿中,喊着顾清涵的名字。小白听到元胤的声音,从隐秘的角落钻出来,兴奋得朝他叫了几声。它的毛被火烧到,已经焦了,身上落满了灰,浑身脏兮兮的,狗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小白,她呢?”元胤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失望的坐在枯木上问小白,小白听后汪汪的叫了几声。 “琉光,皇上来了。”顾清涵听到声音后摇了摇琉光说,“我们快过去!”她站了起来,朝凤仪殿那边跑。 小白咬着元胤的衣裳,拖他往外走。顾清涵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回到凤仪殿前,小白正好拖了元胤出来。 “皇上!” 见到顾清涵平安无事,元胤才冷静下来,紧拥着人不放:“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79.接风洗尘 “现在没事了,是琉光救了我。”顾清涵抢先说道。 “是我来晚了。”元胤脱下外袍披在顾清涵身上,抱着人去清凉殿。 死里逃生的琉璃琉萤和琉珠赶到清凉殿汇合,现在已是后半夜,元胤索性歇在清凉殿。顾清涵在凤凰池里泡了一阵,琉璃熬了一碗浓姜汤来让她服下,又抱了一床厚被子来给她盖上捂汗。 顾清涵全身捂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来,对琉光四人说道:“你们也去歇息吧,皇上说了,明天一早回雒阳。” “娘娘也好生歇息,晚上再热也不能踢被子,奴婢们先告退了。”琉璃领着三人退下。顾清涵躺下睡了,一夜无梦。 顾清涵晚上出了汗,早晨起床的时候脸红红的,好在没有生病。一场秋雨过后,天凉了许多,顾清涵起了之后用了早膳,走到凤仪殿那边看情况。比晚上所见的严重,已经彻底毁了,太监和侍卫们正在清理爆炸后的废墟。南山行宫守卫森严,进出盘查极其严格,怎会有这么多刺客混进来? 琉萤感叹说:“现在的刺客和老鼠一样会打洞呢,从百花林那边挖了一条地道到凤仪殿底下,埋了好多炸药,还好小白耳朵灵听到动静,半夜狂叫不止,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原来如此。”从底下打洞过来,的确神不知鬼不觉,百花林是一片种了各种奇花异草的园子,草木丰茂少有人去,从那里过来确实掩人耳目。 “对了,小白呢?”她和琉光破窗跳进凤凰池后,小白还在屋里。 琉光笑道:“小白还活着,不过毛被烧焦了,又黑又卷,浑身脏兮兮的,现在躲起来不肯见人呢。”想到今早见到小白的时候,可叹又觉可笑,真是一只爱美的狗。 “娘娘以后要小心了,连霍夫人都险些中招了。”琉萤提醒道。 顾清涵奇怪:“霍夫人?” “七日前皇上突然回宫,是因为赫连太后动手了,想杀霍夫人夺掌宫之权,她命人从冷宫挖了一条地道,通到霍夫人的寝宫,派了杀手杀霍夫人。霍夫人身受重伤,又中了毒,前夜才醒过来。现在赫连太后回宫,娘娘您千万得小心。”琉萤说了一大堆,琉光和琉璃并未阻止,也跟着顾清涵一起认真的听着。 原来元胤突然回宫是这个原因,不过元胤不是赫连太后的儿子吗?为何母子之间势同水火,到了至死方休的地步? “娘娘,已准备妥当了。”杨行来请顾清涵启程回京。 坐在马车中,顾清涵靠在元胤怀中,仰着头吻他。元胤受不了她撩拨,说:“乖,别闹。”他克制着**,白日宣淫他害做不了,名声还是要的。 顾清涵只得停了,靠在元胤怀中,说:“妾身想皇上了。”她变得这么不矜持,元胤心中欢喜,她已将他放在心上了。 “如果皇上以后不喜欢我了怎么办?”顾清涵又说道,黯然神伤的模样,元胤不知说什么好了。 路上平静无波,二人平安回到雒阳,赫连太后防不胜防,太极宫的守卫比往日更严了。顾清涵回到后殿,换了一身正式宫装,准备和元胤一起到长信宫向赫连太后请安。 回宫后已是晚上,长信宫中已摆了晚宴,赫连太后端坐着等元胤和顾清涵到来。赫连太后旁边是坐立不安的容妃赫连珮,自出宫风波后,她再也没见过元胤,每日听着宫人回禀他的事,以及他和顾皇后的事。赫连太后邀请她时,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来了。 元胤帮顾清涵系好衣裳上的带子,认真叮嘱说:“不要吃太后宫里的任何东西,也不要给她任何许诺,如果自己应付不来,就让琉光来找我,明白了吗?” 顾清涵笑问道:“难不成赫连太后会明目张胆的在吃食里下毒?” “当然会,她什么事做不出来?”元胤白了顾清涵一眼,赫连太后的替罪羊太多了,就算是她做的,也有人为她背锅。 “妾身听皇上的。”在了解赫连太后之前,听元胤的不会有错。 轿辇落地后,长信宫门口的太监唱诺着皇帝皇后驾到,顾清涵跟在元胤身后走进长信宫,赫连珮起身相迎,拜见帝后二人。 赫连太后坐着不动,冷声嘲讽道:“皇上皇后动作好快啊,哀家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元胤只躬身行了一礼,说:“遇到了点麻烦事,所以来晚了,在这里向太后陪个不是。” 赫连太后冷笑道:“皇上的道歉,哀家可受不起!” 顾清涵恭顺的站在元胤身后,看他们交锋一个回合后才上前请安说:“臣媳顾氏,拜见太后。” 赫连太后的目光落到顾清涵身上,突然笑道:“早就听说皇后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一进宫就独得帝宠,就是哀家见了也喜欢得紧,快起来!”说着亲自去扶顾清涵,携着她的手让她坐自己旁边,嘘寒问暖的说了一阵话,又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镯子套到她手腕上。 顾清涵被赫连太后的一番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得笑着接了。用膳时赫连太后让顾清涵坐她身边,元胤站着看赫连太后演戏,等她演够了才将顾清涵拉到身后,说:“用膳就不必了,多谢太后的好意。” 赫连太后看向顾清涵,问道:“皇后也不留下吗?哀家今天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招待皇后。” 顾清涵福了福身,轻声细语道:“太后赐宴本不该推辞,不过妾身一切听皇上的。” 赫连太后并未发怒,只失望道:“既然如此,哀家就不留皇上皇后了,只可惜了一桌子好菜。长信宫冷清,皇后一定要多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顾清涵含笑应道:“在太后身边尽孝是应该的,臣媳一定来陪太后说话。” 第90节 刚出长信宫,元胤就摘了顾清涵手腕上的桌子,碧绿的镯子摔在地上碎成几段,顾清涵看了碎镯子一眼,跟着元胤上了轿辇,她也不信一个想杀她的老女人会真对她好。 “不用看了,吃饭。”赫连太后开始动筷。 赫连珮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心中不甘,又气又恨,顾清涵有什么好,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家里出来的庶女,元胤怎么那么喜欢她?“姑姑。”容妃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赫连太后从容淡然的用膳,说:“哭给哀家看没用,当然,哭给皇上看也没用。” 赫连珮咬着下唇,说:“侄女进宫十多年,皇上从没正眼瞧过我,同样是女人,皇上为何这么待我?” “同样是女人,你和顾清涵的差别大多了。”赫连太后喝了参汤,毫不留情的打击赫连珮:“第一,她比你年轻,跟朵娇花儿似的,男人么,都爱娇嫩年轻的女人。”先帝可不就是么,元胤是他的种,怎能不像他? “第二,她比你长得好。虽说女人脱了衣裳都是一个样,但对着一个好看又有风情的女人,总比对着一个长得丑还无趣的女人好。第三,她出身不好。母族不能依靠,她在宫里只能靠皇上的宠爱和自己的手段存活,而你出身显赫的赫连氏。最后么,她长得像宴长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当然不一样,你能取代宴长宁吗?当然不能。” 赫连珮苦涩的笑道:“我比不上顾清涵,但我不甘心!”她的理想和报复还没实现,她不甘心每天在承微宫里顾影自怜。 “你做不了第二个顾清涵,只能想其他办法了。不过你愿意看到元胤将那顾家庶女宠上天?”赫连太后说,赫连珮的计谋和手段撑不起她的野心,所以才会被关在承微宫里蹉跎岁月。 赫连珮嚯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求姑姑教我!”赫连太后能从明清宫回来,又在宫里伤了霍夫人,想必已成竹在胸,元胤那里看不到希望,只能投靠赫连太后。 “你之前背叛过哀家,让哀家怎么信你?”赫连太后话间已用好了晚膳,喝了一杯茶后问赫连珮。 赫连珮心中忐忑,又磕了一头,声音低了许多:“从前是侄女不懂事,被情爱迷惑,如今侄女已醒悟,不会再做糊涂事了。侄女愿为姑姑效劳!” 赫连太后喝了茶,再次打量赫连珮,赫连珮静静的等着,她自信她对赫连太后还有用。“看你的表现了。”赫连太后说。 回承微宫的路漆黑漫长,宫灯的灯光昏暗,只照亮了眼前的一方地。紫竹提醒说:“娘娘小心脚下。”赫连珮避开脚下的石子,心中下定决心跟随赫连太后。 霍夫人受伤,元胤接她到太极宫偏殿养伤,二人从长信宫回来之后便到偏殿探望霍夫人。霍夫人中了毒,脸色苍白,琉璃正喂她喝药。 “琉璃,你先下去。”霍夫人喝了药,让琉璃退下。 “母亲。” “皇后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霍夫人问顾清涵。 顾清涵坐在霍夫人身边,回道:“路上还顺利,没什么事发生。” “那就好,皇后进宫已有五个月,该学着掌管宫务了。” 顾清涵推拒道:“实不相瞒,前年九月我伤了头失去记忆,现在才重新开始,所见所学的还不多,不能管好后宫。现在太后回宫了,我怕出纰漏,还请夫人养好伤后继续管理后宫,我也可跟夫人好好学学。”她没有和赫连太后抗衡的信心,如果是她管理后宫,只怕后宫要乱了。 “清涵说得对,母亲,宫中大小事先由您管最合适。”元胤也劝道。 顾清涵握着霍夫人的手,宽慰她说:“夫人,章神医在宫里,您会很快好起来的。” 顾清涵推辞了掌管宫权之事,由宫嬷嬷等代管。还有五日就是中秋,宫中各处皆在为宫宴忙碌。不掌宫权,顾清涵也有得忙,如她所说,她要学的还有很多。邺国送的箜篌和程大师赠的琴谱被烧毁,元胤为她寻了一架新的来,又让国教坊的国手来教她。小白的毛被烧毁了,回宫之后狗监的人将它全身的毛剃了,没有厚厚的毛大衣,小白更像一只丑猴子,为此它整只狗都忧伤了,脸上笑容不在,整日愁眉苦脸,躲起来不肯见人。 中秋宫宴,除了王公国戚之外,还有三品及以上的大臣和命妇参加,宫嬷这五日都在忙碌,安排群英殿的宴会。 赫连珮陪赫连太后散步,走到群英殿,看到正在忙碌的宫嬷嬷。“这宫里还真是没规矩。”赫连太后扫了一眼说。 赫连珮温驯的答道:“下人越俎代庖,这宫里还得姑姑您主持才好呢。” 顾清涵照顾霍夫人喝完药,扶她在后殿的花园散步。“今年宫里的菊花开得好,等会儿摘一些回去放在您房里。”顾清涵对霍夫人尊敬有加,每日早中晚陪她用膳,照顾她喝药,陪她说话解闷。 顾清涵虽然活泼吵闹了些,霍夫人心中到也高兴,从前宫里是沉闷了些,元胤寡言少语,有顾清涵陪她说话解闷也好。 顾清涵心中忐忑,询问道:“明天就是中秋了,我第一次参加宫宴心里紧张,夫人,您可否指点一二。” “有皇上在,皇后不必担心。现在敢为难皇后的人不多,你只要坐在皇上身边即可。” “可我担心赫连太后。”赫连太后的名声如雷贯耳,更何况她来势汹汹。 “赫连太后想夺·权,群臣估计会用子嗣为由让皇上扩充后宫,皇后要自己拿捏。”霍夫人不会帮顾清涵出谋划策,她要自己学会面对。 中秋宫宴在晚上,参加宫宴的王公大臣和命妇们早早的入了席,顾清涵跟随元胤进了群英殿,殿内已跪了一片。二人落座后,赫连太后带着赫连珮来了,大臣和命妇们又是一阵跪拜。 开宴后,元胤说了一席总结的话,舞伎们上场歌舞助兴,顾清涵坐在元胤身边,面上镇定的端坐着。她第一次出席大场合的宫宴,好奇的大臣和命妇忍不住偷偷打量她,早就听说顾皇后容色无双,今天见到本人也明白她能独占帝宠的原因了。 80.中秋宫宴 元胤的手覆在顾清涵的手背上,鼓励她不要紧张。“皇上和皇后果真伉俪情深,不过呢后宫专宠终究不是好事,雨露均沾才是正理。容妃好歹进宫十多年了,皇上理应照顾容妃一二。”他们的举动赫连太后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说。 “容妃是朕的表妹,祖先们就说近亲不能婚配,为她也为子孙后代着想,只能让容妃一个人住承微宫了。而且当初容妃是怎么进宫的,朕还记得一清二楚。”元胤看着容妃,对赫连太后说。赫连珮变了脸色,绞着手里的帕子,对元胤不再有任何期待。 “既然容妃不行,后宫人又少,皇上理应多选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皇上已年满三十,膝下尚无一子半女,皇后进宫五个月还未传出好消息,皇上该扩充后宫绵延子嗣了。”赫连太后并不认输,又问在场的大臣说:“你们说是不是?” 赫连太后说得在理,众臣虽知会得罪元胤,仍附和着说道:“太后说得极是。” 虞太师离开席位跪请道:“为子嗣着想,皇上应尽快广选民女扩充后宫。” 元胤制止虞太师继续说下去,说:“太后的忧虑还有太师说的事,朕认真想过了。高见,将朕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高见拍了拍手,杨行领着两名小太监抱了一摞折子来放在元胤身边。元胤起身离席,高见抱起折子跟在他身后。元胤将最上面的四本折子依次扔在虞太师的案桌上,说:“这一本事太师劝谏献帝停止扩充后宫的折子,这本是你劝谏先帝裁减后宫的折子,这两本一本是你参先帝宠妃丽妃和花容夫人狐媚惑主,祸乱后宫的折子,一本是你劝先帝停止选美进宫,切勿宠妾灭妻的折子。” 虞太师脸色青白不定,硬着头皮道:“今时不同往日了,皇上。”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皇后没有祸乱后宫,也不似皇后时期的赫连太后挥霍无度,朕也同过去一般上朝,宫里不过少了几个女人,你们就要管这管那?更何况皇后才进宫几个月,太师急什么呢?”元胤问虞太师说。 “剩下的折子朕就不发了。太后娘娘,您亲自写给先帝的鉴表朕也不念了。您吃过丽妃和花容夫人的苦头,明白宫里女人多了并无任何好处。”元胤抽出一本大红色封皮的折子,亲自送到赫连太后的桌子上。 赫连太后保养得益的手按在鉴表上,强笑道:“皇上说得极是。” “皇后能否诞下皇子是迟早的事,朕等得起。若皇后真不能生下皇子,到时朕在诸王的子孙中过继一个便是。”元胤的目光扫过赫连太后和在场元姓诸王,漫不经心地道。赫连太后和诸王心中暗喜,想不到元胤会做这样的决定,不过看到他脸上冰冷诡异的笑容后,又犹豫不前,谁知这位城府深沉的皇帝打什么主意。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这么好的节日里该说些高兴的事才是,众位爱卿,你们说呢?”他一副谁再找不痛快就让谁不痛快的神色,诸王和众臣便闭了嘴,赫连太后因元胤的一句话心中喜不自胜,不再寻麻烦。中秋宫宴后半场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第91节 回到太极宫,顾清涵为元胤宽衣,冷不防被他拥入怀中。“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呢?”元胤低头问道。 “妾身在想什么时候能生下皇子,如果臣妾没能生下皇子,皇上真的要在诸王中过继一个吗?”顾清涵仰头,小声问道。今天的中秋宫宴让她知道生下皇子是多么紧迫的事。她努力了三个月,次次都败了。 赫连太后什么打算他不知道?今天说这话无非就给她一个无望的念想而已。“我说话自有分寸,你不必多心,安心休养便是,争取早日生下皇子。” “皇上,妾身是不是真的不能生?我的腹部受过伤,从小又体弱多病的。”宴长宁跟在元胤身边一个月就怀上了双生子,她进宫五个月仍无半点消息,不得不怀疑是她的原因。 “这些不是问题,你只是身子弱了些,得再养一养。子嗣之事你不必急,我有安排,这事你得听我的,知道吗?”顾清涵敏感,元胤只得宽慰她说。 顾清涵想了想后说:“就听皇上的。” 宫中旧例,逢一和五是到太后宫中请安的日子,元胤和赫连太后势同水火,不过面子上还得敷衍一二。顾清涵收拾妥当了,早早的去了长信宫。 她听元胤的话,绝不碰长信宫里的任何东西,尤其在元胤说了“如果皇后不能生下皇子,在诸王的子孙中过继一个男孩儿”这话之后。赫连太后曾在元胤的吃食里下绝育药,也可以将同样的手段用在她身上。晋王死了,他还有四个儿子。赫连太后为了推孙子上位,不会没有动作。 “皇后怎么不喝茶?是嫌弃长信宫的茶比不上太极宫的?”赫连太后笑问道。 顾清涵故作天真,说:“是皇上不让臣媳用的,臣媳当然得听皇上的话。” 赫连太后一口噎住,分不清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得按捺着说道:“皇上怎能这么说?哀家又不会害皇后。” “皇上对臣媳说,太后身边的人曾对他下毒,不过被查出来了,皇上才保住一命,因此皇上让臣媳小心一些。不过臣媳相信不是太后做的,一定是您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做的。”顾清涵认真解释说。反正元胤和赫连太后已撕破脸,她也不必两面逢迎。 赫连太后笑容勉强,只得说道:“皇后还真是什么都听皇上的。” “皇上是臣媳的夫君,臣媳当然听皇上的话了。”顾清涵娇笑道,俨然一个被宠得找不着北的新媳妇,张扬又得意,炫耀着对丈夫的信任。 赫连太后心中不快,顾清涵脸上的笑容像烈火一样灼伤了她的心,先帝何曾待他这般好过?“皇后才进宫,人又年轻,皇上这会儿当然喜欢了。等日子长了,皇后美貌不再,皇上也就腻了,身边会有更年轻的美人。就说先帝时期,哀家刚进宫时也像皇后这般年轻不懂事,后来吃了苦头才明白皇帝的宠爱并不可靠。” 顾清涵当然知道皇帝的宠爱不可靠,刚进宫那会儿她已领教过了。不过在赫连太后面前,还是无知一些好:“皇上与先帝不同,他不是那样的人。” 赫连太后讥笑一声,说起自己的过往,伤感一阵之后又劝道:“皇后沉溺情爱之中,被甜言蜜语迷住了心神,现在当然认为皇上是好的。如果被伤了之后才醒悟,不如提前打算好。哀家听说皇后进宫不到十日就失宠,独守空房两个月,这个教训还不够?皇后现在虽然得宠,难道不明白得宠和失宠只在皇上一念之间?在宫里站稳脚跟最稳当的法子就是生下皇子和手握大权。以皇后现在的受宠情形来看,生下皇子是迟早的事,但掌管宫务的权利,并不会落到你的手里。” “皇上和霍夫人都说了,我进宫的日子短,等过些日子就会让我管宫里的事。”顾清涵虽然笑着,可说话时带了几分犹豫,兴许是被赫连太后的一席话说动了。 赫连太后轻笑道:“皇后太天真了。霍夫人你还不了解,她贪恋权势,心机深沉,哄得皇上将掌宫大权交给她,就是哀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她怎会将掌宫之权交给你?” 顾清涵面上纠结着,不知该信谁。 “皇上和霍夫人一定对你说了许多哀家的坏话,可哀家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怎敢与皇上作对?要想在后宫里存活,最不该做的就是偏听偏信。哀家是怎样的人,皇后以后就明白了。”赫连太后眉眼带笑的看着顾清涵。 顾清涵为难,神色纠结:“请太后教我。” “哀家当你是儿媳才会为你考虑,该说的话只对你一人说,让你身边的两个宫女退下吧。”赫连太后让顾清涵屏退左右说。 顾清涵欲言又止,犹豫一会儿后下决心让琉光和琉璃退下。琉光和琉璃心中焦急,顾清涵怎能三言两语就被赫连太后哄住?两人站着不动,赫连太后喝道:“不过是个小宫女,难道连皇后的话也不听?” 顾清涵眼中带泪,说:“你们出去吧。”琉光琉璃不争气的看向顾清涵,只得含恨退下,守在宫门口处。 “太后现在可以说了。”顾清涵坐在赫连太后身边祈求说。 “现在是宫嬷嬷掌权,等霍夫人的伤养好之后,一定会重新掌权,到时候你想抢也抢不回了。想做这后宫之主,只有除掉霍夫人才可以。她受伤病重,现在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赫连太后献策说。 “您也说过霍夫人心计深沉,我担心我做不成此事。我进宫的日子短,身边都是皇上和霍夫人安排的人,所以我不知谁值得信任。”顾清涵面上凄苦一片,她现在做任何事都束手束脚,哪敢害宫里的一把手? 赫连太后摩挲着顾清涵的手背,说:“你是皇后,难道换个顺手的人还不行?琉光四人是霍英姿亲手培养的,原本是准备给皇上的人,现在送到你身边做事,可见其用心。你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她们爬了床,到时候你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眼下除了霍夫人的四个爪牙最要紧,至于霍英姿只能慢慢来。哀家这里有西域传来的奇药,每日只要掺一点点在饮食中,就能让人浑身无力,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霍英姿身边纵有奇人异士,也查不出来。” 琉光她们是霍夫人给元胤准备的人?难怪琉光她们对霍夫人那么亲近,也难怪元胤会说琉光四人只得信任。到底有多少东西她还不知道?听到赫连太后要送药给她,赶忙推拒道:“可我还是怕。” “宫里你若胆子小只能被别人害,霍英姿是你绊脚石,对付她千万不能手软!”赫连太后狠声说。顾清涵已被她说动了,只要再扇一阵风就能成事。 顾清涵下定决心,说:“那我试试看?” “这才是好孩子。”赫连太后笑道。聂嬷嬷呈上一个雕花的檀木首饰盒,里面装着一支碧玉簪子。赫连太后拿起簪子说:“别小看了这簪子,只要拧动这一头的活塞,就能将毒·药抖落进吃食中,只要一点就能成事。平日里你就戴在头上,不会有人怀疑。” 顾清涵拿起玉簪子,照着赫连太后说的拧动簪子头,果然里面装了白色的药粉。 “只要趁无人的时候将药放进霍英姿的茶点和药中,过不了多久,皇后就能掌握后宫大权了。”赫连太后鼓励着说道,将玉簪子插入顾清涵的螺髻中,夸道:“这支簪子很衬皇后。” 顾清涵抚着带着冷意的玉簪子,点头说:“谢太后指点。” 寒暄一阵后,顾清涵起身告辞。赫连太后亲自送她到长信宫门口,亲昵道:“皇后一定要常来长信宫坐坐。” “一定。”顾清涵笑着应承道。 坐在轿辇中,顾清涵拔下头上的簪子在手中细细把玩,周围有纱幔遮着,琉光四人看不到她脸上的情绪。她无声的笑了一阵,她这副无害的模样太有欺骗性,连赫连太后都被糊弄了过去。真当她是傻子吗?害霍夫人,元胤头一个扒了她的皮。在宫里她的确孤立无援,但她不会急功近利。 “娘娘,奴婢不知赫连太后对您说了什么话,但她的话信不得。”旁边的琉光劝道,话里话外焦急万分。 “我晓得。”顾清涵说,将簪子插·进发髻里。信赫连太后的话,她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活,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她要是分不清,就别在宫里混了。 回到太极宫,顾清涵换了一身常服去偏殿探望霍夫人。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霍夫人已好了许多,不日便能恢复如旧。“瞧夫人的气色好多了,章神医可来诊过脉?”顾清涵扶着霍夫人的手问道。 “已经好多了,谢娘娘关心。”琉璃已将长信宫中的事告诉她了,顾清涵还能谈笑自如当真不能小觑。 81.挑拨离间 顾清涵已知道琉光四人曾是霍夫人的手下,清楚她的一切瞒不过霍夫人的眼睛,随即笑道:“今天去长信宫请安,赫连太后对我说了许多话,不过她说的话我当然是不信的,后宫交给夫人打理才是最好的,皇上信您,我也信您。”她拔下头上的玉簪子交给霍夫人说:“这是太后送给我的玉簪子,设计精巧,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我想由夫人您保管最合适。” 霍夫人转动玉簪子,暂时看不出内里有何乾坤。顾清涵坦白了,说明她的确不信赫连太后。“皇后想清楚了?” “我虽然失去记忆,分辨是非黑白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连赫连太后的用意也分不清楚,那么多书岂不白读了?皇上是我的夫君,我当然站在皇上这边。”顾清涵笑道。 陪霍夫人走了一段路后,顾清涵回到后殿书房。四个琉都伺候在身边,犹豫着要不要打断顾清涵练字。顾清涵的字精进许多,只有这时她才会彻底安静下来。“你们不必紧张,我怎么会信赫连太后的话?今天所做的只是试探她罢了,我怎会害霍夫人?” “那娘娘还?”琉光不解。 “赫连太后认为我柔弱好骗,我也索性陪她玩一把而已。她给我的簪子我已经交给霍夫人了。”顾清涵说,“看我的字写得怎样?”她写满一张拈花小楷,隐约能见到字的风骨了。 第92节 “娘娘写得很好。”琉璃赞道。 无论霍夫人曾经有怎样的打算,她也不能将四名宫女赶走,至少霍夫人未提让元胤纳了她们四人的话,元胤也没这样的想法。不过她们是霍夫人的人,为何当初到李家村接她的是她们,而不是顾家的人?难道元胤瞒着她什么吗? 偏殿寝房内只剩霍夫人一人,她拿着顾清涵给的簪子细细探究,转动簪头时,落出些许白色粉末。她小心翼翼的将粉末用毛刷扫入白纸中,等章敬来时给他检验。赫连太后现在还真是病急乱投医,连顾清涵都想收买。 正要午睡时,元胤破天荒的回来了。顾清涵只得起身,帮他脱了头上的冠冕和朝服。“皇上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我的笨媳妇有没有被骗跑。”元胤挑着顾清涵的下巴说。 顾清涵拍开元胤的手,帮他换上外袍,说:“妾身有那么笨吗?赫连太后挑拨妾身,皇上也来打趣妾身。” “你是怎么想的呢?” “妾身当然信皇上,才不会笨到去信长信宫的老巫婆。她说皇上的宠爱不牢靠,等皇上腻了臣妾就会毫不留情的踹开妾身,宠幸新美人,让妾身早作打算。她劝妾身早日生下皇子,早日掌管后宫,劝妾身除掉霍夫人,还给了妾身一支装了毒·药的簪子。”顾清涵简略的概括说,她不会提琉光四人的事。 “不过妾身把簪子给霍夫人了。”顾清涵说,又小心的问道:“皇上以后会不要妾身吗?” 顾清涵的话带着几分委屈和谨慎,眼中带泪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怪让人心疼。“怎么会?谁也比不上朕的皇后。”元胤揽着顾清涵纤细的腰肢,吻上她的唇,似要吻到天荒地老。 顾清涵一觉睡到将近黄昏,起了才捡起地上的衣裳搭在身上,笑自己越来越娇气,不过真正站稳脚跟之前,只能以色侍君。心中轻叹一声,睡了这么久,看来今晚是睡不着了。 长信宫中,赫连太后跪在佛堂里念经。聂嬷嬷进来回道:“太后,霍英姿险些中毒,皇后被禁足了。” “这么快?”赫连太后轻笑道。真是个性急的女人,这么快就下手了。不过她给顾清涵毒·药的时候已经知道,顾清涵并不能成事,她要的是帝后离心。 “是,是太极宫传来的消息。皇上震怒,打了皇后一巴掌,将她关在太极宫的偏殿,禁足三个月,抄佛经为霍夫人祈福。”聂嬷嬷回道。 顾清涵睡不着觉,元胤在前殿处理政务,她只得在书房消磨时间。琉璃抱了一摞佛经过来,说:“九月十九是观音大士的出家之日,霍夫人信佛,每年都会抄佛经供奉在观音像前,今年夫人受了伤,只能劳烦娘娘代劳了。” “磨墨吧。”顾清涵说。 顾清涵坐在书案前认真抄写,到子时已抄了数十张,琉光剪了灯芯,往里面添了油,说:“娘,该歇下了,明天再抄吧。” 顾清涵活动肩膀和手腕,说:“这一张快抄完了,再等一会儿。” 琉光看到元胤进来,无声的退下。顾清涵写完最后一个字,双手交叠着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元胤从她身后揽住她说:“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下午睡太久了,晚上睡不着。皇上这会儿也没歇息吗?”顾清涵反抱着元胤的脖子说。 “皇后不在,我也睡不着。”元胤将人抱到怀中说。 书房的寝具一应俱全,元胤跟着顾清涵歇在书房中。早晨时元胤不让顾清涵起身,说:“你多歇一会儿。” 顾清涵现在全身还痛着,点了点头。 “后三个月委屈皇后住书房,赫连太后那里也不用去请安。”元胤自己穿上衣裳后说。 “怎么了?”顾清涵坐起来问道。 “陪赫连太后演一场戏,要皇后配合一下。以后我陪你住书房,这里更安静些。”元胤说。 顾清涵红着脸点了点头,相熟之后元胤越来越胡闹了。 “别忘了醒了之后继续抄佛经。”元胤在顾清涵额头上点了点,从偏门离开。 睡了一个回笼觉,养足精神后顾清涵才起,沐浴焚香后继续抄写经书。她的速度极快,抄得又快又好,等到九月十九刚好抄完霍夫人要的经书。 霍夫人的伤已痊愈,九月十九正好搬回延福宫。临走时顾清涵领着琉光将抄好的佛经送到偏殿,说:“恭喜夫人痊愈,听说夫人信佛,准备在今天礼佛祭拜,正好我抄了一些佛经给夫人祈福。我现在不能离开太极宫,只能将抄好的佛经送到这里了。” 霍夫人翻看检查,没有一个错别字,说:“皇后有心了,老身多谢皇后。” “不必客气。”顾清涵说道,“以后要请夫人多多指教才好。” 寒暄了一番,顾清涵回到书房。这里离花园近,回来之后到花园转了一圈才回书房歇着。过不了多久便是冬天,尚衣房来人为顾清涵量尺寸,准备做冬衣。 “这些都是今年的新花样,娘娘喜欢什么就挑什么。”尚衣房的白尚宫将描好的花样一一摆在书案上。 顾清涵全部看过,说:“都很好看,白尚宫有心了。”她挑了一些素雅的花纹和衣裳样式,突然想到元胤,问道:“尚宫可否送些男士衣裳的样式和花纹来,我想帮皇上做一件大氅和外袍。” 白尚宫躬身行礼,回答说:“可以,奴婢回尚衣房后挑了送来。”忙完太极宫的事,白尚宫领着司制回尚衣房。 顾清涵在元胤身边有半年之久,已摸清他的喜好,这次为他做衣裳也是突发奇想。琉珠有一双巧手,绣的动物花草栩栩如生,做的衣裳更是华美精致,顾清涵闲来无事跟着她学了一二,做衣裳之事并不费劲。 白尚宫选了一些花样和样式让顾清涵选,顾清涵挑了对龙对凤纹和符合菱形纹等古朴纹饰,好看又大气,绣在玄色锦缎上最合适。“这是秘密,你们要帮我保密。”顾清涵挑好了纹饰和样式后叮嘱众人说。 “奴婢们一定帮娘娘保密。”琉珠笑道。 和白尚宫讨论一阵制衣之事,送走人后顾清涵坐下来描花样。举起描好花样看了一阵,说:“我画得还像样子,是不是?” 琉珠帮着裁锦缎,说:“娘娘无论学什么都快,这些纹饰奴婢也画不出来。” “你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顾清涵将画好的花样放在案上用墨锭压着晾干。 “皇后抄完佛经后,开始做衣裳讨好皇上了,也不知皇上吃不吃她这一套。”聂嬷嬷揉着赫连太后的肩说。霍夫人病好后,开始重掌宫权了,这次她的手段比起过去更狠厉毒辣,赫连太后刚扶植的亲信和安插在各宫的人,许多被连根拔起。 “不过是个庶女,就会这些下作伎俩,哀家倒不担心她。”霍英姿伤好之后变本加厉了,不过这次她不会轻易认输,莫擎天此人一定要好生利用。 到日落时,顾清涵已裁好了衣裳,将所用纹饰描完,她想给元胤一个惊喜,因此趁人回来之前将所用之物全部收拾妥当了。元胤知道顾清涵的打算,配合她的想法不去过问。 太极宫内平静异常,外面早已是血雨腥风。霍夫人重掌宫权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击赫连太后新建起来的势力。在后宫之中,到底是霍夫人更胜一筹。 赫连太后与霍夫人在太液池边的长廊上狭路相逢,已进入十月,杨柳叶早已枯黄飘落。“皇后已进宫多时,霍夫人今时今日还霸占着后宫大权不放,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赫连太后质问道。 “宫里没有皇后只有太后之时,后宫之权尚由我掌管,那时太后可没异议。现在皇上仍让我管理后宫,如果太后有不满之处,向皇上说明便是。”霍夫人瞟了赫连太后一眼说。 赫连太后忍不住讽刺说:“也是,皇后是低贱的舞女和商人生的庶女,从小养在乡下,没什么见识,这摊烂泥怎么看也扶不上墙。论选女人的本事,今上比起先帝来差远了!” 第93节 “是吗?希望以后太后还能对我说这句话。不过太后现在是不是无计可施了,这么低级的挑拨离间的手段也使得出手?”霍夫人反唇相讥,“本夫人还有事忙,就不陪太后在此闲聊了。” 赫连太后气急,扯下面前杨柳枝上的枯叶扔在地上,她倒要看看元胤这帮人还能得意多久!“回宫!” 顾清涵不让琉珠帮忙,大氅和外袍上的纹饰由她亲手绣制,虽比不上宫里的绣娘,不过卖相颇好,穿上身也合适。指尖被针扎了一下,冒了血珠,顾清涵放嘴里吸了,不由暗笑自己不是贤妻良母的料,只做了一半,十个手指已被挨个扎了个遍。 琉珠给顾清涵的手指涂药,劝道:“娘娘,要不奴婢帮您吧,如果皇上见了又该心疼了。” 顾清涵笑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只是被针扎了一下而已,不碍事。” 影卫署派去北方和东北的人回来了,虽迟了十来日,但元胤没有怪罪。十人说了自己沿途的所见所闻,元胤听后大感意外,除了族名和地名之外,剩下的相差无几。 “北方那一带是广袤的草原,地势较高,所住居民皆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有良驹精钢和宝刀。属下等走到北海边才折返,那里水质清冽,草木丰茂,数人才能环抱的杉树林一眼望不到头,奴族正在那一带休养生息,准备再次卷土而来。” “东北方多山岭大河,平原湿地,其中百兽出没,药材数不胜数,而且只有少数未开化的蛮族居住。皇上,不如趁现在向东北扩张,只要管理得当,秦国的土地会扩大不少!”探路的影卫回来后激动不已,那片地太广袤了,藏着数不尽的宝藏。 元胤听完他们的回禀,心中亦是激动澎湃。自从邺国那里学了治盐碱地的法子后,江北平原今年大丰收。如果得了东北那片土地,照《寰宇志》的说法将其变为粮仓,秦国会更加富饶。 夜晚在烛灯下翻看《寰宇志》,上面的地图比影卫所画的还要清晰。上面有作战方法和开垦管理的法子,他再合计一番,便能派兵拿下那片沃土。 顾清涵将元胤的龙袍脱下挂在架子上,问道:“皇上今天很高兴,有什么喜事?”她已从偏殿书房搬回正殿,赫连太后的耳目已被拔除,不用再做样子给她看了。 “的确是喜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多亏她当时看了那本书,也幸好他派人实地探查了一番。 82.生辰宴会 元胤不说,顾清涵并不多问,默默的帮他穿上外袍。“手上这么多针孔,怎么这么不小心?”元胤握着顾清涵的双手问道。 顾清涵抽回手,笑说道:“不碍事,已经擦了药。快做好了,不能半途而废。”她的手多次被针扎到,被元胤发现后只说她想亲手做一个香囊,只是手笨老是被针扎。 “我今天去看小白了,它的毛长了一些,不过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看得我也发愁了。”顾清涵将谈话转到许久没出现的小白身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来。 “等到明年,它的毛就长出来了。”元胤也见过小白没了毛之后的丑样子,愁眉苦脸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顾清涵忍不住叹气:“已经十一月了。”她的期盼又一次落空,到底什么时候才怀得上? 元胤搂着人说:“怕什么?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三日过后,元胤派二十万大军征战东北,在朝中引来争议。但他向来强势,排除众异后让守在燕山关口的大将符燎带兵出征。燕山一代并无外敌入侵,元胤平白无故挑起战事是何用意?赫连太后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的禁足令快解了,太后到时问她即可。”聂嬷嬷献策说。皇后又天真又蠢,问什么说什么,赫连太后也准备在几日后问她。 顾清涵猜到元胤的用意后问道:“皇上从那本书里发现了什么吗?所以派大军去打探了?”如果书上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次元胤会很赚一笔。 “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不过你得为我保密。”事成之前,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顾清涵抿唇想了想,摇头说:“还没想好,不过皇上送的妾身都喜欢。对了,妾身也有好东西要送给皇上。”衣裳已经做好了,放在紫檀香木柜子里面。 元胤知道顾清涵为他做了两件衣裳,满含期待的等着。顾清涵捧着衣裳出来,脱下元胤的外袍,换上自己做的那件。外袍的样式和他寻常穿的差不多,顾清涵在纹饰和针法上下了功夫,做出来的同样精巧好看。“你做的?”明知道她在做衣裳,看到成品心里仍然十分高兴。 “如何?妾身做的还行吧?”顾清涵理好外袍问道。玄色贵气,纹饰古朴大气,穿上元胤身上有一种低调的华丽感。“妾身第一次做衣裳,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很好,很合身,皇后心灵手巧,我很喜欢。”收到妻子亲手做的衣裳,元胤心中熨帖。大氅也正好合身,元胤穿上之后不脱了,说:“以后晚上看折子,就穿皇后做的这件。” 霍夫人正准备敲门,听到里面的谈笑声后收回手,照现在看来元胤做的决定是对的。 腊月初一,顾清涵早起去长信宫请安,天冷下来之后人越发懒了,琉光为她梳好妆,洗了一把冷水脸后才彻底醒神。“不想去就别去,懒得去浪费口舌。”元胤正好从练功房回来,走之前她在梳妆,回来之后她还在梳妆,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这是太后的要求,皇上也不能推拒,妾身更不好拒绝。去就去呗,这次我不会让琉光她们离身了。”逢一和五去太后宫里请安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她不敢更改。用了两块点心填肚子,喝了一碗热牛乳才出门。 十一月末最后三天开始下雪,今早出门时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寸来高。顾清涵坐在轿辇内,抱着暖手炉取暖,只觉这一路格外漫长。她到时赫连珮已伺候在赫连太后身边,进了宫门后只得先赔礼道歉。 赫连太后没有为难她,说:“快坐吧,天怪冷的,别冻着了。” “多谢太后。”顾清涵落座后,长信宫的小宫女送上羊乳羹,赫连珮舀了一勺自己跟前的羊乳羹吃下:“姑母宫里的厨子手艺真不错,侄女可是每天都盼着来请安借姑母的光吃一碗呢。” “喜欢就多用一些,长信宫有的是。”赫连太后笑道,又问顾清涵说:“皇后不尝一尝吗?” 赫连珮擦了嘴角,也劝道:“真的很不错,皇后不妨尝尝看。” 顾清涵并不拐弯抹角,直接推拒说:“不用了,谢太后好意,臣媳闻不惯羊乳的味道。不过羊乳羹是好东西,太后和容妃得多用一些。” 赫连太后遗憾道:“皇后不吃,真是可惜了。哀家看皇后身子单薄,得注意保暖,雒阳的冬天比平县冷得多。” 顾清涵笑答道:“冬衣早已备下了,我穿得也多……” “哐当”一声,撤羊乳羹的小宫女不小心将羹汤洒在顾清涵的衣裙上,白瓷碗落在地上碎成一朵花。赫连太后厉声喝道:“怎么当差的?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拉下去杖毙!” 小宫女慌得跪下,声泪俱下的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顾清涵身上湿了一片,见赫连太后主仆一唱一和的,说:“不碍事,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太后就饶了她这次吧。”她扶起小宫女说:“看你眼底下一片青黑,估计晚上没睡好。以后休息好了再当差,可要记好了。” 赫连太后和气的笑道:“皇后仁慈心善,还不快谢恩?” 小宫女哽咽着跪下,叩头谢恩说:“谢太后、皇后不杀之恩。”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慌慌张张的走了。 赫连太后软声劝道:“从长信宫到太极宫的路长,现在的天怪冷的,皇后换身衣裳再回去吧。” 顾清涵应道:“那打扰太后了。琉珠,你将轿辇中备用的那套衣裳拿来。” 聂嬷嬷引着顾清涵去偏殿换衣裳,琉光担心赫连太后使坏,警惕的看着四周,以防万一。顾清涵的衣裳由琉光和琉珠帮忙换,冬天穿得多,羊羹的汤汁浸到里面,只好都换了。宫装本就穿起来本就复杂,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换好。 “好了。”琉珠为顾清涵挂上香囊和荷包才完事。 “今天是哀家宫里的人失礼了,哀家向皇后陪个不是。后日是皇后的生辰,只是哀家还要亲自抄写佛经,就不到太极宫为皇后庆生了。时辰不早了,皇后赶紧回去吧。”赫连太后挽着顾清涵的手,将人送到宫门口。 顾清涵恭敬的回道:“区区小事太后何必放在心上,清涵在此谢过太后。外面冷,太后止步吧。” 赫连太后目送顾清涵走远,才敛起脸上的笑容,浮出一抹厉色来,陷害皇后偷人这么低端的法子她才不屑去做。 第94节 “皇祖母,刚才的大姐姐好漂亮。”元昊天躲在门后,等顾清涵走远了才扑到赫连太后身边说道。 晋王的长子,她的嫡孙,赫连太后很宠这个孙子。抱起软软糯糯的长孙,赫连太后笑着恐吓说:“漂亮女人都是狐狸变的,她半夜会变回原形来吃你,以后离她远一点,知道吗?” 元昊天吓得往赫连太后怀里钻,不敢再看已经走远的顾清涵。 顾清涵回想刚才在长信宫发生的事,赫连太后不会无端安排这一出戏,但过程中没发现任何异常,一定有地方是她没想到的。回到太极宫,她将身上的衣裳全换了才安心。 琉光抱着换下的衣裳问道:“娘娘,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顾清涵坐在炉子边烤火,说:“只觉得怪怪的,不过说不上哪里不对。”荷包和香囊还在她身上,想到这些东西曾经离身,取下放在小杌子上说:“这两样东西也不要了,换一个吧。”她凝视跳动的火焰,又对琉光说:“让琉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琉光将荷包和香囊拿了下去,交给琉璃检查。琉璃倒出里面的香料和干花,细细的查了一遍,暂时看不出任何异常。“这些东西放我这里,我再仔细检查一遍。” “自从皇上说了那句话之后,太后和诸王私底下动作不断,小心一些总是好的。”琉光说,她分不清今上的话是在坑皇后还是保护皇后,谁都不想顾清涵生下皇子来。 琉璃用黄纸包好了荷包和香囊里倒出的东西,对琉光说:“总之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皇上的心思谁也别猜,夫人不是教过我们吗?” 琉光轻叹一声,说:“说得也是。”或许过去还有一丝幻想,现在是什么也不想了,照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她或许能做皇后的心腹。“你忙吧,我回娘娘身边伺候了。” 十二月初三时顾清涵的生辰,按照元胤的意思无需大肆操办,只在宫里热闹热闹就行了。早晨吃了长寿面,不用见命妇和世家小姐,但宫里各宫各司的嫔妃、尚宫等宫人还是要见的。太后的礼物由聂嬷嬷送来,她信佛,因此送了顾清涵一串南海黑珍珠做的佛珠。赫连珮送的是她亲自绣的送子观音图,慈眉善目的菩萨抱着憨态可掬的胖娃娃,绣得传神逼真。 “容妃有心了,多谢。”顾清涵接过后道了声谢,交给琉光收好。 “今天是娘娘的好日子,恕妾身不能相陪,妾身祝皇后永享富贵,早日生下皇子。”赫连珮面带歉意地说道。 顾清涵笑意满满,说:“借容妃吉言了。琉萤,你替本宫送容妃。” 太极宫内喜气洋洋,赫连珮看着往来的尚宫和宫女们,这份荣耀曾是她梦寐一切的,但她爱的人将这一切给了另一个女人。进宫十三年来,第三次踏足太极宫,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因为顾清涵的缘故吗? 赫连珮望着皑皑白雪,怅然道:“皇后独得帝宠,让人好生羡慕啊!” 琉萤当做没听见,默默的领着人朝太极宫宫门口走去。“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和另外三个琉都是霍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吧。”赫连珮盯着琉萤的脸说道,“霍夫人不愧是宫里的一把手,看人的眼光一向准。你们四个容貌性情都是一顶一的好,比那些公侯府的嫡出小姐们还要出色,有这样的品貌,难道不想做宫里的主子?” 琉萤变了脸色,微微怒道:“容妃还在太极宫,说话谨慎些好,小心隔墙有耳。” 反应这么大?赫连珮心中冷笑,宫里没有哪个女人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不对滔天的富贵动心,她就不信这个宫女心无杂念。 “生什么气?本宫这是为你好。你们本就是霍夫人为皇上准备的人,如果没有顾清涵横插一脚,你们早就位居四妃之列了。顾清涵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女,运气好长得像宴长宁才被选进宫。难道你甘心伺候她一辈子,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在皇上身边这么久了,你应该很了解皇上才是,有霍夫人撑腰,你一定能一击即中。如果抢在皇后之前生下皇子,将来还有更大的出息呢。”赫连珮步步引诱说。 琉萤正色反驳说:“人各有志,奴婢不会做那等不自量力之事!” 赫连珮微微一哂,妩媚又阴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万一成功了呢?霍夫人是你的师父,她的本事你学了不少吧,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顾清涵?宫门到了,本宫该回去了,你好自为之。”她妖妖娆娆的上了轿,在风雪中回了承微宫。 琉萤独自往回走,明知赫连珮在挑拨,但仍忍不住去想她说的话,是啊,她有一张不输赫连珮的脸蛋,有完美的性格,却做着伺候人的事。不甘的情绪她有过,也妄想过赫连珮说的那些话,只是今上哪有那么好糊弄?他最不能容忍的事背叛,只要她做了出格的事,一定会死无全尸。况且皇上和皇后那么恩爱,她没有机会。长长的吐了口气,她在四人中不是最出色的,争什么呢? 83.陌生女子 顾清涵已接受完各宫各司送的贺礼,正让琉光发赏银。琉萤偷偷注视着琉光和琉璃,她们两个才是出色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 午宴上的菜难得不清淡,顾清涵胃口大开,敞开肚子吃,她本就不喜清淡的食物,今天定要大吃一顿。 “少吃一点,对身体不好。”元胤擦了顾清涵嘴边的油说,准备让宫人将桌上的菜撤了。 顾清涵拦着宫人,辩解说:“宫嬷嬷说妾身太瘦了,可以多吃一些。” 元胤不松口,顾清涵只得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就今天一次,皇上。” 元胤摇了摇头,颇感无奈,正色说:“下不为例!” 顾清涵乖顺温婉的应道:“下不为例。”又欢喜的吃了起来。 用过午膳后元胤才将准备的礼物送给她,是他亲手打制的玉镯子,内里刻了一只胖白狗和一支梅花,是他们在宫外两次相见时的标志物。顾清涵戴在手腕上炫耀了一阵,声音轻快:“多谢皇上。” 十二月中下旬,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梅林的梅花开了一大片,顾清涵想起去年此时的情景,兴致勃勃的对琉光和琉璃说:“我们去御花园的梅林折几支红梅回来吧,我已觊觎好久了。” “娘娘等雪停了再去吧,这会儿雪下得正大呢。”琉光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说。 马车外男装打扮的婢女瞭望遥远的前方,对车内的人说:“姑娘,还有三十里路就到京城了,天黑之前能到太师府。” 虞燕来正闭目养神,说:“再快一些。” 驾车的婢女挥鞭鞭打马臀,车轮在雪地里飞驰,发出咕咕的声音。虞燕来掀开车窗帘,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雪覆盖了大地,目之所及一片荒芜,现在的时节,就和她的心一样。 三个月前她离开雒阳这个伤心之地,在外面漂泊散心。今天她又回来了,带着一腔恨意和不甘。过去是她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就能像她看的文章里写的那样顺风顺水,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但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耳光,她该有所改变了。 既然元胤不要她,她就在元姓诸王中选一个,凭她的手段和谋虑,一定能让他坐上皇位,取代元胤!迟早有一天,她要元胤后悔当初的决定。 马车突然停下,虞燕来冷不防撞到车壁上,不悦的问道:“怎么停下了?” “路中间躺着一个人,小姐安心在马车内等候,奴婢去看看。”红叶对虞燕来说。 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约摸有十八·九岁,面色枯黄,不知在路上躺了多久,全身被冻僵了,还剩一口气。红叶在马车外回禀说:“小姐,是个年轻女子,饿晕在路中间,还有一口气在,您看救还是不救?” 虞燕来微微蹙眉,冷声道:“不用多管闲事。” 红叶和红锦将晕厥的女子抬到路边,没了障碍之后,红云驾着马车重新上路。虞燕来靠在车窗边,看着路边那女子,只觉好生眼熟,她长得好像宴长宁。 放下车窗帘后,虞燕来想了片刻,说:“红叶红锦,你们将刚才那女子抬到本小姐的马车上来。” 红叶劝阻道:“小姐,她浑身脏得很,会污了您得眼。要不奴婢驮她?”她刚才看过了,她身上全是泥,有一股刺鼻的恶臭。 “让你去就去。”虞燕来皱眉不悦道。两名婢女只得听令,将雪地里的女子抬上马车。虞燕来并不嫌臭,撩开她脸上的头发,果真是个漂亮姑娘,长得也像宴长宁,顿时她心中有了计较,脱下身上的狐裘披风给她盖上。 雪终于停了,顾清涵早换好了行头准备出门。元胤正好回后殿,问她说:“要去哪儿?” “高公公,你伺候皇上更衣,我去梅林摘几支梅花回来。”顾清涵行了礼后不打算多留,裹紧了斗篷带着琉光琉璃去梅园。元胤想到去年在富安侯府的相遇,换了衣裳后也跟着过去。 第95节 梅园各品种的梅花开了一片,比富安侯府的更多更盛。顾清涵的身体比去年好了许多,自己爬了梯子去剪红梅。“还是宫里的东西好。”顾清涵看着眼前的一树红梅自言自语,她剪了一支花苞多的,递给扶梯子的琉光,“琉光,拿着。” 顾清涵看到元胤,手上的动作一滞,惊诧道:“皇上怎么来了?”两个宫女不知何时早已退到一旁。 “来陪你折梅花,愣着做什么,把花给我吧。”元胤仰望着顾清涵说。 “哦。”顾清涵木木的应声,将手中的梅花递给元胤。 这次顾清涵肆无忌惮,多摘了一些,“这些插书房的花瓶,这些放寝殿。”一年前她第二次见到元胤,脸红心跳了好久,心中想着是哪家的公子,憧憬着能嫁他为妻,后来明白顾金平的为人和目的以及自己的身份位置后打消了这一想法,却没想到她真的如愿了。九个月过去,一切都很美满,只是她迟迟怀不上孩子。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元胤问她,都快流哈喇子了,怪丢人的。 “因为皇上好看,妾身忍不住多看了一阵。”顾清涵现在胆子被养大了,直接又不知羞。 元胤一手抱着花,一手揽着顾清涵的腰,耳语道:“晚上让你看个够。”顾清涵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马车停在太师府大门前,虞燕来已将车内的女子伪装成自己的丫鬟,让红叶和红锦将其扶到自己房内,让小丫头抬了热水到净房。“红叶红锦,你们两个帮她沐浴。翡翠琥珀,你们去端些牛乳来。”虞燕来吩咐四个丫头说。 她换了一身衣裳到太师和叶老夫人那边请安。叶老夫人最疼这个孙女,虞燕来在外漂泊三个月,她也担心了三个月,轻抚着孙女柔嫩的脸颊关切道:“回来了就好,路上没遇到麻烦事吧?” “没有,有红叶红锦红玉和红云四个丫头,谁敢动孙女分毫?”虞燕来靠在叶老夫人怀里撒娇说。 叶老夫人慈爱的搂着虞燕来,语气异常温柔:“出去走了一圈,可想通了?” “孙女想通了,不再执着进宫之事,孙女该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了。”虞燕来语气平稳,似已看开。 纪夫人欣慰道:“我儿终于想明白了。” “燕来别担心,就算你年满二十,祖母同样帮你找一门好亲事。”叶老夫人抚慰她说。虞家的女儿不愁嫁,凭她的人脉,同样能找到优秀的夫婿。 虞燕来离开叶老夫人的怀抱,坐在她旁边认真说道:“谢祖母关心,孙女想自己找如意郎君。” “燕来,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你安心在府中待嫁就是,娘一定为你找个好的。”虞燕来的想法惊世骇俗,纪夫人赶忙制止,姑娘家的,哪有自己找夫婿的道理? 虞燕来坚定的说:“祖母,母亲,你们一定认为我的想法荒唐,但这的确是我的所想,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有共同志向的能相守一生的夫君。你们放心,这次我不会做傻事,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我不会选错人。” “可……”纪夫人没法子,看向叶老夫人,她这个女儿最有主意,她是没法子说动她了。 虞燕来从小在叶老夫人身边长大,叶老夫人最了解这个孙女,虞燕来这么说,一定有了人选。“燕来,你选中哪家的公子了?” “现在还得保密,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虞燕来说。她现在不会告诉她的祖母和母亲,她选中了端王元悫。 元悫的父亲是先帝的第十三个弟弟,老端王在内忧外患的先帝时期和元胤大清洗时期都能平安无事的活下来,自是本事过人,而且他一直有取代元胤的野心却从未被察觉。只不过老端王在十年前病死了,现在的端王是他的长子,同样有老端王的野心。 她观察元悫多日,已知他是除元胤之外最好的人选。即使他已二十七岁,有王妃申氏,侧妃谭氏和游氏,膝下有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她同样有把握将人抢到手里。 “既然你已有人选,我和你母亲就不必多问了。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想来眼光不会差。”叶老夫人对虞燕来很有信心,如果她选了一个自己喜欢又年轻有为的夫君,比起他们挑的人更好。 虞燕来在叶老夫人的院子说了会儿话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红叶红锦已帮那女子沐浴完毕,身上穿的是府中下人的衣裳。人仍昏迷不醒,虞燕来再次打量这个长得像宴长宁的女子,柔美娇俏,比起宴长宁的艳丽,她更像清纯的百合,静静欣赏时有一种清丽唯美之感。“喂她吃过东西了吗?” “已喂她吃过牛乳羹了,奴婢看她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红叶问道,心中叹道,这个姑娘长得真好看吶。 虞燕来想了一会儿,说:“去请吧,就说本小姐身体不适,请府上的单家医来看看。” 单家医摸着脉搏,颇为不解。红叶见他神色纠结,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单家医心中怀疑,这分明就是小产后的脉象,还有过度饥饿后的一些列不良症状,大小姐怎会有这些病症?“这不像姑娘家会得的病……”言下之意躺在床上之人已是嫁过人的妇人。 虞燕来听闻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单家医说:“床上躺的是我半路救回来的女子,她到底怎样了?” 怪不得,单家医拱手行礼说:“这位姑娘饥饿过度,导致心慌、出汗、面色苍白和昏迷等症状,不过这些是小事,只要让她多吃甜食就是。不过这位姑娘有小产的迹象,她小产后没来得及及时调养,估计以后会落下病根。” “本小姐救她之事还请单家医保密,今天先请家医开药吧。”虞燕来说。她本想将这女子送进宫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不过还是等她醒过来之后再说。 虞燕来吩咐红叶往火盆里加了碳,让屋里更暖和一些。她将柜子里的厚棉被抱出来给昏迷的女子盖上,也许明天她就醒了。 天亮得越发晚了,顾清涵到长信宫请安时天灰蒙蒙的,飘着指甲盖大的雪花。赫连太后不说不用请安的话,她亦不敢慢半分。“皇后来得好早。”进殿后,赫连太后早已等着她了。 顾清涵行礼之后勉强笑道:“已经不早了。还是太后身子硬朗,在三九天也起得这么早。” “皇后坐吧。” 赫连太后说。她每日早点之前,都要用一碗热腾腾的羊乳羹。 两人闲话家常,赫连太后不紧不慢的问道:“皇后进宫九个多月了,还没好消息?” 顾清涵的心只觉被针扎一样痛了一阵,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丝笑容:“臣媳和孩子的缘分还没到,还没呢。” 赫连太后用过来人的语气劝道:“现在皇上皇后恩爱,没有孩子到底缺了一层,皇后要抓紧机会早日诞下皇子。” 顾清涵从进宫之后就想要孩子,无奈到了年底还没半点消息,心里当然急:“太后说的道理臣媳明白,不过孩子的事还得看缘分。” “今日符将军可传回消息了?这都去了两个月了。”赫连太后状似无意的提起两个月前突然出兵之事。 “臣媳不知。”顾清涵说道。 “符将军出征这么大的事皇上没对皇后起过?皇后在太极宫难道不知皇上为何出兵?”赫连太后略带惊讶的问道。 顾清涵略显为难的说道:“符将军出征的事臣媳略有耳闻,只是皇上此举的意义何在臣媳并不清楚。您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媳哪里敢问皇上朝中之事?” 不管她是在搪塞还是说的实话,赫连太后问不出可用的消息来,只得转变话题说到过年之事上。婆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赫连太后才放人说:“看着又要下大雪了,皇后赶紧回太极宫吧。” 离开长信宫回到太极宫,元胤从前殿回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是符将军的捷报?”顾清涵脱下身上的斗篷问道。 84.迷影重重 “是符将军的捷报,他说那边地广人稀,这一仗打得松快,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大片土地。本欲再征战,无奈那边冬季太冷,准备开了春后继续征讨。”元胤拿着符将军送来的捷报说,秦国的土地往东北扩展不少,那片地上的宝物比《寰宇志》中记载的还多。现在让符将军暂时在那边休整,冬天正好开垦土地,等到春天就能耕种了。照书上记载,那里有广袤的黑土,最肥沃不过。 “恭喜皇上。”顾清涵连忙恭贺说。 “我马上召集群臣商议此事,可能会很忙。”元胤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顾清涵后又回了前殿。 第96节 符将军大胜的消息传来,元胤公布了此战的目的,开始召集群臣商议如何治理这片土地。不费吹灰之力,国土扩大三分之一,群臣情绪高昂,群策群力商讨管理办法。 太师府中,昏迷的女子终于醒了过来。她坐在床上打量四周一圈,感叹道,好华丽的房间。 “姑娘醒了,要不要用点东西?”红叶问道。 容貌婉丽的女子点了点头,怯生生的问道:“请问姑娘,这是哪里?” “这里是太师府,是我们小姐救你回来的。姑娘觉得好些了吗?”红叶柔声问道。 女子惊诧,从记忆里搜寻着与太师府有关的记忆,一会儿后迟疑道:“是雒阳虞太师府上的虞大小姐救了我吗?” 红叶肯定的回答:“对,这里是虞太师府,我们小姐是府上唯一的嫡出小姐,虞燕来。” 女子转悲为喜,抱着红叶的手臂惊喜道:“原来真是我想的那个虞府,我是顾清涵,是大小姐的表妹啊!听说我爹封了侯,家里有个姐妹进宫做了皇后,是吗?” 红叶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狐疑着打量眼前的女子,她自称顾清涵,可富安侯府的顾清涵已进宫做了皇后,难道她在胡说八道?不过现在攀亲戚的人数不胜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姑娘,你可别乱说,顾清涵是当今皇后的名讳。” “顾清涵是当今皇后?”怎么可能,她人在这里,怎会进宫?女子坚定的说道:“不可能,我才是顾清涵,我爹是顾金平,母亲是虞府嫁出去的虞婷舒,亲生母亲是白露。我六岁是被父亲送到苏北萬县的庄子,一直待在庄子上从未离开,怎么会进宫?宫里那个顾清涵是假的!” 红叶只当她发疯魔障了,好心劝道:“姑娘,京城没人信你的话,瞧你的样子不像坏人,可别做下作之事。京城人都知道顾家二小姐从小被嫡母不喜,因偷窃被送到萬县的庄子上,后来在上香途中被歹人劫走,富安侯得知后派人将二小姐救了回来,二小姐失去记忆后在雒阳一百里外的平县上的温泉庄子养病,后来被皇上看中立为皇后。你又是哪家的顾二小姐?” 她萎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呢?她的确失踪了一段时间,但没有人来找她,更没有失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岔子。她的身份被抢了,该怎么办? 虞燕来站在门外,听完她们的对话,难怪她长得宴长宁。见到顾清涵第一面她就在怀疑,现在看来她当时所想的并不假。再进一步她便能挖到真相,看来她得好生问一问这个“表妹”,救她真是意外之喜! 听完红叶的话,被救回来的女子没有歇斯底里的挣扎,只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看着怪心疼的。虞燕来在屋外站了一阵才进屋,那女子见到虞燕来,行了一礼后不再说话。虞燕来让红叶等人在屋外伺候,不让任何人靠近。婢女们都退下后,虞燕来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前面,说:“你刚才和红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女子神色惨淡,黯然说:“她当我说的是胡话,我还能说什么。” 双眼含泪的样子,让人心疼,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和小时候的顾清涵一模一样。“表姐信你。”虞燕来说道。 “表姐?”她眼中的泪翻滚而出,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虞燕来用手擦了她的眼泪,温柔道:“有什么话对表姐说,表姐信你。” “我……”女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扑进虞燕来怀里嘤嘤哭泣。虞燕来耐心的轻拍她的背,说:“你受苦了,想哭就大哭一场吧。” 等她哭够了,虞燕来为她擦干眼泪说:“别怕,有什么委屈都告诉表姐。” 女子眼圈红红的,说话声音有些颤抖:“表姐,我还能回顾府吗?宫里那个顾清涵是假的,我们一定要拆穿她。” 虞燕来长叹一声,将京城中近两年发生的事细细与她说道:“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皇上看中假顾清涵的原因是因她长得像邺国公主,而不是她的身份,你拆穿她的身份又怎样?皇上还是会维护她,皇后清誉不容诋毁,说不定会将你处死。姑父能做富安侯,也是因假顾清涵之故,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不会认你的。” 女子咬着下唇,茫然无措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她仔细想了虞燕来的话,回到京城如果贸然行事只有死路一条,她是无足轻重的庶女,可有可无,死不足惜,而占用她身份的那人为顾家带来了诸多好处,又是今上心尖上的人,戳破顾金平的谎话,雒阳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虞燕来握住她的手,认真问她:“你愿意相信表姐吗?” 女子想了想后点了头。 “那就把你的经历一一告诉我,不能隐瞒。”虞燕来正色说道。 女子似难以启齿,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虞燕来的语气加重几分,说:“如果想让我帮你的话,必须说实话,懂吗?你小产是怎么回事?” 女子面上一滞,知道瞒不住了,颓然说道:“表姐,我说了你一定不要嫌我脏。我……我之前偷母亲的镯子被送到乡下,十多年来父亲不管不问,四年前眼看着我已经十五岁,父亲没有半点理睬我的意思,我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上不了台面,又被嫡母厌弃,只好自己为自己打算。萬县陆员外长子的年纪与我相仿,我就引诱了他,哄他娶我。我知道父亲不会同意,就借着上香的由头和他私奔,改名换姓做了他的小妾。他很宠我,但大少奶奶嫉妒我美貌,诬陷我与人私通,我被打了二十大板后被赶出陆家。听说父亲封了侯,我就回来了。姐姐,我那么做都是逼不得已。你是官家嫡女,不会明白商家庶女的悲哀……” 虞燕来听她说起这段经历,将厌恶的情绪深埋在心里,叹气说:“清涵,你真傻。” “表姐,我这么做都是迫不得已。”女子流泪说道,她的美貌同样能为他带来好处,可顾金平将她完全忽视。 “如果妹妹不做那等傻事,估计坐在后位上独得帝宠的人就是你了。”虞燕来遗憾说道,“今上对邺国公主情根深种,她死后,皇上娶了长得与她相似的假顾清涵为妻。如果妹妹当时等上一些时日,滔天的富贵就是你的了。”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甘,“怎么说?” “我见过邺国公主,你长得有五分像她。姑父就是想起你像邺国公主,才会想起你来。也许那时你不见了,他正巧找到另一个长得像邺国公主的人,就偷梁换柱,认她做了女儿。”虞燕来说。现在雒阳人都知道皇后专宠,皇上又护短,替嫁这种事不会让皇后失宠。但她怎能便宜了宫里那女人? “皇后之位本该是我的!”她声音轻柔,就算有满腔恨意,听起来有了弱者的味道,让人情不自禁的去同情她。 “现在表妹也拿不回皇后之位了。”虞燕来可惜道。 女子啜泣道:“表姐,我不甘心呐。”她捂着脸,如果不自作主张该多好。 “表妹现在的处境危机,只能小心行事,如果信得过表姐,表姐会安排好一切,为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虞燕来掰开她捂着脸的双手说。 女子知道这位表姐足智多谋,也明白她不会平白无故的帮自己,不过权衡一二后,点头应了。 元胤得了大片土地,近五日都歇在前殿,规划着东北那片地如何开垦,如何管制。顾清涵每日吩咐小厨房熬了参汤,亲自送到前殿。“过来看看。”元胤让本欲离开的顾清涵到书案前来。 顾清涵折了回去,看到案上摆了一张地图,此地类似鸡头,画着大河、山脉和平原。“妾身看不懂。” “还记得《寰宇志》上怎么说的吗?说此地要合理开垦,否则会黑土会流失,山林会枯竭。这几天来我和工部的人结合书上罗列的做法,已想到一个长久之法。”元胤辛苦了这些时日,终于想出治理的最佳法子。 “妾身不太懂边疆的治理之法,看过一些书都说屯田戍边和调遣中原汉人开垦边疆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妾身记得那片地地广人稀,皇上得调不少人过去吧。”顾清涵简单说道。 “对,我已命符将军暂停战事,先带领军队在那边建城戍边,另外会颁布诏令,军将家属过去有重赏。迁到新地的百姓每人发纹银二十两,若是一家搬去发纹银一百两,所开垦的土地可自己耕种五年,免三年赋税。”元胤说了新诏令中的一小部分。 “皇上的诏令和想法很好,不过要严格考察才行,免得有人欺上瞒下贪污了银子,也免得有贪心的百姓钻篓子骗钱财。不知皇上可想好了总督人选?”顾清涵进言说。 元胤笑道:“皇后想得周到。” “妾身不过是看了几本书,依葫芦画瓢罢了。”顾清涵赶忙推卸说。 “不必紧张,我相信你不会成为赫连太后第二。”顾清涵神色紧张,元胤笑着说道,“咱们一起回去。”他一口喝了参汤,横抱着人回后殿。 元胤在练功房内练功,顾清涵跟在旁边比划。当时跟着琉光习武,一年多来从未荒废,她的基础已十分扎实,看元胤的齐眉棍使得虎虎生威,心里好生羡慕。等元胤练完,她才拿着巾子上前问道:“皇上,您在宫里用什么法子练了一身绝世武功?妾身觉得比宫里的侍卫还厉害。” 元胤擦干脸上的汗,对她说:“你想跟我学武?” 第97节 顾清涵顺着杆往上爬,问道:“可以吗?” “可以,不过得先拜我为师。”元胤严肃道。 他的话还没落音,顾清涵已经正式的拜了三拜:“师傅!” 元胤无言的看着得逞的顾清涵,她最近是不是欠调·教了。“不过皇上,您这一身武功是怎么练的?”顾清涵靠了过去,挽着元胤的手臂说。 “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元胤不与她细说。 顾清涵回到后殿,准备练字,宫嬷嬷来回禀说:“端王的嫡子落水去了。” “端王嫡子?”顾清涵回想了好一阵才知是成婚那夜坐床的小男孩,白白胖胖的,模样清秀,她还抱过那个孩子,“怎么会落水?” “申王妃嫁给端王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平日里宝贝得紧。据说那天池子里的冰突然化开,锦鲤都游到水面,三公子那日去找大公子玩,也就是谭侧妃的生的儿子,结果看到池子里的锦鲤成群游到水面,好奇之下驻足观看,结果不小心踩滑了落水,陪在他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被点了穴,小公子因此被淹死了,捞上来后身体都被冻僵了。”宫嬷嬷略说道。 顾清涵失神,只觉面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惜了那孩子,申王妃一定很伤心。” “是啊,听到三公子的消息后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宫嬷嬷可惜道。 顾清涵若有所思,问宫嬷嬷说:“伺候在三公子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被点了穴,可查出其中缘由了?”谭侧妃生下庶长子,游侧妃有宠,且有两个儿子傍身,世子之位未定,比三公子年长的庶兄都能争一争,现在看来两个侧妃都有嫌疑。 85.娉婷袅袅 宫嬷嬷说道:“此事还在彻查,不日会有消息的。” “我明日出宫去看看申王妃吧。”如果她没了孩子,想必也会如此吧。临近年关,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申王妃会多绝望? “明天还有大雪,娘娘隔天再去吧。”宫嬷嬷说,现在是最冷的时候,雪积了一尺来厚。顾清涵身子弱,经不起冻。 顾清涵神色黯然,说:“无事,我明天必须去一趟。” 一整天顾清涵无心做事,想着端王府的事,她对元胤的堂兄弟了解不多,只知端王是个富贵王爷,相貌继承了元家高眉深目的特征,长得风流俊朗。王妃申氏贤惠端庄,为端王操持内务多年,她以夫为天,虽是原配,但并不得端王喜欢,生下两个儿子的游侧妃才是他的心头好。 据说侧妃游仙月是老王妃娘家的表侄女,自幼失怙,母亲疯癫,老王妃见她可怜,将人接到王府来养在身边。游侧妃长得娇弱美丽,是雒阳城的前第一美人,后来被端王纳为侧妃,成了端王眼中的第一人,已生下两个儿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 “姑娘,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红叶回道。 虞燕来放下手中的书,慵懒得像一只猫:“我知道了。对了,萬县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这是玄机阁给您的信,那边说都写在上面了。”红叶从怀里掏出还有温度的信,呈到虞燕来手上。她发现自家小姐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沉默寡言,心思难测。小姐说要做大事,但从不对她们四个心腹丫鬟透露半个字。 虞燕来拆开看了,果真如此,她只要走好下一步就是了。这天下还没有她做不成的事!算了,这次就让抢走她一切的贱货过个好年,等过了年之后,她安排的戏该上演了。 “清惠呢?”虞燕来问道。她隐瞒了救回来那女子的身份,对长辈说是她半路救回来的孤女,留她在身边做个使唤丫头,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清惠。 “这两天天气冷,待在书房不出来呢。”红叶说。 虞燕来将信扔进火盆烧了,说:“你观察了她三天,认为她这人如何?” 红叶折中的说:“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朵小白花似的。不过心眼很多,很会看人脸色。” 任何人都不能小觑,她这个表妹伪装得很好,但她还是知道她柔弱外表下的野心和心机,何止只是心眼多呢?不过这样最好,以后才有好戏看。 “你说得很对,不过现在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千万不要拒绝。”虞燕来自有打算。 顾清涵换了一身红色宫装,带着皇后仪仗浩浩荡荡的出宫了。她进宫数月,第一次出宫,天气虽冷,仍有不少百姓驻足观看,对着车驾议论纷纷。车驾在端王府前停下,早早得了消息的端王带着两个侧妃和儿女等候在王府的大门前。 琉光扶顾清涵下了马车,顾清涵一身红装在雪地里格外耀眼。端王领着众人齐齐跪拜,顾清涵礼貌说道:“端王不必多礼,外面冷,赶紧带着孩子们进去吧。游侧妃现在怀着身子,千万冷不得。” “谢皇后娘娘恩典。”端王代游侧妃谢恩说。游侧妃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时不时打量着顾清涵,垂首时露出不屑的笑容。顾清涵发话后扶着腰走了,腿拧得像麻花。 “王妃如何了?现在可醒了?” 顾清涵关切的问道。 失了嫡子,端王面上戚戚,说:“王妃已经醒了,不过伤心过度,还在床上躺着。” “无碍,本宫去瞧瞧。”顾清涵说。 端王亲自领着顾清涵去申王妃的院子,因失子之故,院内一片哀凉,丫鬟婆子们都换了素色衣裳,走路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申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兰月出来迎接时,眼圈红红的。“娘娘请进。” “王妃,皇后娘娘来看你了。”兰月走到申王妃的床边轻声喊道。 申王妃痛失爱子,伤心过度导致心神俱灭,昨日醒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吓坏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虽然醒了,一直神情恍惚,流着眼泪不说话。听到兰月的话,回光返照般的挣扎着坐起来,要向顾清涵行礼。 顾清涵赶忙将人按在床上,说:“王妃不必多礼,躺着说话。” “皇后娘娘!”申王妃心力交瘁,披头散发的模样令人心有戚戚,见到顾清涵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她失声痛哭。 端王见了不忍,扭过头去不看她。顾清涵看到这一幕,对端王说:“王爷有事先忙吧,本宫陪王妃说说话。” 顾清涵安抚好申王妃的情绪,才问了她一些其他事。申王妃双眼瞪得老大,恨意乍现,声音尖利:“娘娘,是游仙月害死我儿子的!” 顾清涵被她的眼神骇到,问她说:“怎么说?”谭侧妃有长子,游侧妃有宠,两人都有作案嫌疑。 “谭氏是平民出身,有几分姿色被王爷看中抬进王府,她虽然生下庶长子,但平日里老实本分,只守着自己院子的一方天地过日子,从不往王爷跟前凑,她的儿子也不得王爷欢心,因此臣妾不怀疑她。”对侧妃谭氏,申王妃莫名的信任。 提到游侧妃,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游仙月是王爷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因她身份之故,只能屈居侧妃之位。她哪里甘心做侧妃?她一直恨臣妾抢了她的王妃之位,进府后仗着王爷宠爱处处为难臣妾,王爷偏心,无论她做什么都维护着。臣妾后来也死心了,有了硕儿后不再到王爷跟前去,臣妾只想安心过日子,可游仙月仍不满意,步步相逼。” “现在她终于忍不住,对硕儿下手了。可王爷说此事与她无关,让臣妾不要胡思乱想。娘娘,臣妾不甘心呐!硕儿那么小,在冰冷的池子里泡了那么久,她也是母亲,怎么忍心下得了手?”申王妃恨声哭诉说,她神情悲恸,令闻者落泪。 “王妃放心,此事一定会查清楚,还三公子一个公道。”她虽然也怀疑是游氏所为,但在水落石出之前,不敢妄下论断。 申王妃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跪在顾清涵面前,泪流满面的拉着她的手,说:“娘娘,硕儿是臣妾的一切,他去了臣妾活着也没盼头了,臣妾走了之后,求娘娘照看臣妾的两个女儿!游仙月心肠歹毒,求娘娘让皇上下旨,不许王爷立游仙月为王妃!” 申王妃在端王府这十年过得并不如意,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端王欢心,后来有了儿子,将所有精力集中到儿子身上,不再有争宠之心。元硕是她的精神支柱,现在元硕不在了,支撑申王妃活下去的意念倒了,她已无求生之意。 顾清涵扶申王妃起来,柔声劝道:“王妃还年轻,硕儿去了以后还有机会再生。你还有两个女儿,难道忍心抛下她们不管?王妃,你这么做只能让亲者恨仇者快,明知游氏如此,你更不能让她继续逍遥!只要你还是王妃,她便不能对你怎样。” 申王妃苦笑,她知道顾清涵说的话在理,但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了。“娘娘,臣妾生了硕儿之后,便不能再生育了。至于琦儿和妩儿,是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她们。” 第98节 “皇后娘娘在此,本侧妃岂有不来请安之礼?”游仙月狠声训斥拦人的丫鬟,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的闯进申王妃的屋子,进入寝房之后,挺着大肚子对顾清涵说:“臣妾怀了身孕,身子不便,就不向娘娘行礼了。” 顾清涵身边的琉光不满的皱眉,不过是个落魄户出身的女子,仗着有几分姿色,敢对皇后不敬。 顾清涵拦住正欲说话的琉光,对游氏说:“既然游侧妃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身子不便,就不用再来请安了,刚才在王府大门不是已请过安了?要是你在王妃的院子磕着碰着了如何是好?” 申王妃躺在床上,扭过头去不看游氏,见到游仙月,恨不得冲上去撕破她的脸。 “娘娘这是哪里话,臣妾瞧着皇后面善,想来陪皇后说几句话。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皇后娘娘该懂这个道理。臣妾得王爷宠爱,多年来王妃一直对臣妾不满,如今皇后在这里,臣妾当然要来为自己辩解几句。三公子出事,臣妾也很痛心,不过这是天意,老天要收他,谁也没办法,说不定三公子会投胎到臣妾肚子里,重新转世为人呢。”游仙月笑道。她看向面如死灰的申王妃,面上心里无不得意。这个抢她位置的女人最好死了,这样一来王妃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申王妃被游仙月的话激怒,冲下床来欲掐游仙月的脖子,被丫鬟婆子拦住后嘶吼道:“就算我死了,王妃之位也不会落到你手里!游仙月,你心肠歹毒,我的硕儿被你害死,绝不会投胎到你肚子里做你的儿子,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游仙月被申王妃的举动吓到,靠在身边老妈子的怀里,惊魂甫定的抚着肚子,好似动了胎气的模样,哎哟着叫个不停。“王妃,无凭无据,可不能胡乱说话!皇后在这里,你想败坏侧妃的名声吗?”安抚着游氏的妈妈质问申王妃说。 申王妃魔障般的笑了数声,指着游氏和那妈妈说:“你们主仆两个沆瀣一气,害死我的硕儿,还有脸说这话。也对,坏人怎么会说自己是坏人?你们两个都会遭报应的!” 顾清涵看着这场闹剧,扶着申王妃坐回床上,“王妃,莫要冲动。”申王妃闻言,靠在顾清涵肩上失声恸哭。 游仙月平复了情绪,娇笑着重新坐回凳子上,说:“本侧妃问心无愧,至于报不报应的本侧妃不知,至少现在抢别人丈夫的女人已经遭到报应了。哎呀呀,王妃本就不得王爷宠爱,现在这个丑样子王爷看了只会更厌烦,你想报复我,先养好身子再说吧!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可不能偏私啊。” 游仙月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顾清涵面上不动声色,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本宫相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游仙月恢复精神后,挺着大肚子在顾清涵面前走来走去,炫耀般的说道:“那臣妾等着皇后给一个公正的结果。皇后进宫九个多月了吧,怎么肚子还没消息?臣妾已生了两个儿子,大夫诊脉后说肚子里这一个还是儿子,臣妾这里有生子秘方,可以传授给皇后。皇后要不要?” 顾清涵心中不快,游仙月专往人伤口上撒盐,好想扇她一巴掌。“谢侧妃好心,本宫心领了,子嗣一事得看缘分。” 顾清涵心堵,游仙月更加得意,轻抚着肚子说:“如果娘娘生不出的话,本侧妃可送一个给皇后养。” 琉光琉璃听这话时,瞬间变了脸色,正欲呵斥几句,游仙月突然捂着肚子痛苦道:“哎呀,我肚子疼,孩子又踢我了,真调皮!”她身边的妈妈赶忙扶着人走了。刚出王妃的寝室,就听到她得意的笑声。 “娘娘,游侧妃真是无理!”琉光几乎忍不住,想治一治这个狂妄的游侧妃。 顾清涵本不欲插手管端王府后院之事,被游氏开涮一番后,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真当她好欺负么?既然有人可以告状,为何要受这份委屈?“本宫心里清楚。” “娘娘,臣妾自知活不长了,只求娘娘多照拂我那两个可怜的女儿。”申王妃跪在床上哀求道。 顾清涵心中凄然,说:“王妃,活着就有希望,别说丧气话了。”她与申王妃又说了一阵话,拧不过申王妃,只得答应帮她照顾女儿。 坐上轿辇回宫,申王妃绝望的神色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以后失宠,她会不会也像申王妃那样?如果她以后有了孩子,万一……不,她一定会保护好他。 “你个蠢货!那是皇后!你也敢讽刺!送一个儿子给皇后养,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游仙月得意洋洋的回到飞仙院,在端王面前复述了那番话,不想被端王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让她跪着不准起来。 86.谁是凶手 夏妈妈跪在哭得梨花带雨的游仙月身边,劝端王说:“王爷,无论侧妃做错了什么,她始终是你的妻,为你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又怀着身孕,动了胎气怎么了得?” “怀孕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端王恨铁不成钢,他的确有几分喜欢这个远房表妹,制造出宠妾灭妻和糊涂的假象迷惑众人,那想这次这个蠢货捅了那么大篓子!“是本王太宠你了,让你不知轻重,在皇后面前耀武扬威。” 游仙月哽咽着辩解说:“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哪里耀武扬威了?皇后没有生育,是不争的事实,皇上迟早会从诸王的儿孙中过继一个。我这么做,也是为王爷考虑。再说了,皇后不过是个庶女,出身还比不上妾身呢!”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皇后再是庶女出身,现在也是秦国最尊贵的女人!是你能侮辱的?平日里本王只当你心直口快心思简单,哪知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抱一个儿子给皇后养,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皇上会怀疑本王狼子野心,想夺他的位!大逆不道的罪名压下来,整个王府都跟着完蛋!”端王气急,恨不得一脚踢飞这个没脑子的草包! 游仙月尤不自省,抱着一丝希望问道:“王爷,妾身……妾身不是故意的。皇后看着和善,她不会报复臣妾吧?” “本王看你就是故意的!皇后看着和善,你一个侧妃就能欺负?谁不知道皇上宠皇后,又护短?皇后不说,她身边那几个可都是霍夫人手下的人,她们不会说吗?你真是气死我了!在生下孩子之前,在院子里反省,不许踏出院子一步!”端王对这个表妹失望至极,女人果真不能找太笨的。 “王爷!”游仙月哭着喊道,翻脸无情,男人果真薄凉得很,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起了身后气得在原地跺脚。 回到太极宫,顾清涵一直郁郁不乐,元胤回来她也没理,换了外袍后问琉光琉璃:“皇后怎么了?” “皇上问娘娘吧。”游侧妃都欺负到头上了,顾清涵不会忍的。 等歇下之时,元胤才问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妾身觉得申王妃可叹可怜,见她时她对臣妾说了好多话。”顾清涵靠在元胤怀中,经历了端王府的事,闷闷的说着话。 她的委屈和不满都写在脸上,元胤抱着人问:“有什么话就对我说,我会为你做主。” “申王妃说她的儿子是游侧妃害死的,端王偏心不彻查此事,她的心已死了。三公子死后,她也不想活了,让妾身照看她的两个女儿。她还说游侧妃歹毒,求妾身让皇上下旨,不要同意端王立游氏为正妃的事。王妃太可怜了,不过如果是妾身的话,一定好好活着,绝不让害我的人逍遥下去。”顾清涵说着,如果她以后失宠了,绝不会自暴自弃成全别人,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还有呢?”听她的语气,想必触动颇深,也许这会儿正带入自己,想着以后的事。 “妾身也不喜欢游侧妃,三公子去了,她挺着大肚子来耀武扬威,故意气申王妃,还讽刺妾身生不出儿子,要抱一个孩子给妾身养。”顾清涵说,她本就不是大度之人,现在更不想做好人,游仙月说的话恶毒又难听,她没必要忍着。 元胤看着顾清涵,问道:“她真这么说?” “是,琉光琉璃她们都听到了,妾身也气,游侧妃太无理了。她区区一个侧妃,敢这么说背后一定有人指使。”顾清涵在元胤身边吹着枕头风说,任谁听了她的话都会大发雷霆。 “我知道了。” 早晨刚起,顾清涵就听到申王妃过世的消息。“王妃何必如此。”顾清涵叹道,她还有两个女儿啊! 一大早,端王就进宫负荆请罪,跪在太极宫大门前。元胤没理他,径直去上朝了。早朝上,已有御史参端王治家不严,宠妾灭妻之事,更添油加醋的说了游侧妃对皇后说的那席话,意指端王居心不良,企图谋朝篡位。 元胤按而不发,将朝议转到选拔官员监管开发东北一事。这事是肥差,各方都想将自己人塞进去,一时间君臣激昂,开始举荐能臣。即要能力出众,还要有军功,能管压住符将军,管住众多将士,目前朝中尚无人选。 争议一早晨没结果,只得退朝。回到太极宫,端王仍跪着,磕头告罪说:“求皇上治罪!” “你的确有罪,朝臣已给你列出来了,自己看。”元胤将今早参他的折子仍到端王身上,“你府里的破事朕不想管,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府里的侧妃胆子的确够大,竟敢编排皇后,侮辱皇后,还要送一个儿子给皇后养。” “是臣管教无方!”端王胆战心惊的叩首赔罪。 “王妃刚过世,回去料理后事吧。至于其他,朕相信你会给朕一个交代。”元胤不耐烦的说。 已是腊月二十八,还等一日便修朝了。宫中一切事物有霍夫人和宫嬷嬷安排,顾清涵心中无喜,准备到端王府吊唁申王妃。元胤正巧有事出宫,陪她一起去。帝后亲自驾临,端王府上下心惊胆战,端王这两日更是夜不能寐,担心元胤起疑怪罪下来。申王妃过世,游侧妃被禁足,现在管事的是谭侧妃。她做事妥帖,将申王妃的丧事安排得风风光光,让人挑不出错。 申王妃生的两个女儿跪在灵前失声痛哭,听闻帝后驾到,赶忙抹了眼泪行礼。两个小姑娘年纪虽小,不过举止端方,看得出申王妃将她们教得极好。“可怜的孩子,快起来吧。”顾清涵亲自将姐妹二人扶了起来。祭拜过申王妃后,元胤离开王府去了别处,顾清涵陪姐妹两个说话,无非是节哀,要振作之类的。 第99节 姐妹二人没说两位侧妃的半点不是,乖巧的点头。“王妃将你们二人托付给本宫,以后本宫会照拂你们。”顾清涵说。 元胤离开端王府,由高见陪着去雒阳城外的北山墓地。风雪未停,路上过往的是各地送年货进京的马车和行人。到山下时,正巧遇到挑水的赫连夜。他穿着一身麻布衣裳,披头散发,脸上长了小胡渣,不修边幅的样子让他模样大变。 “微臣参见皇上。”赫连夜放下肩上的担子叩拜道。 元胤下马后把缰绳交给高见,说:“起来吧。”他环视四周一圈,积雪压着青松和枯草,京中大部分世家贵族的墓地几乎再次,冬季无人,显得冷寂森然。 “两年多不见,你倒成了狂放的隐士了。”元胤说。 赫连夜只说道:“让皇上见笑了。” 赫连褚的墓地在半山上,一条石板路通到那里,元胤走在最前面,先到赫连夜住的茅舍,房屋简陋,有一个简易的灶台,挂着水壶烧水,一张简易的床榻,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上面的两床厚被褥叠得像豆腐块。书架上放着许多书,书案上的砚台已经结冰,还有摊开未看完的书简。 赫连夜将水倒入石制的水缸,进屋后将漏风的木门关上,道歉说:“房舍简陋,只能让皇上屈尊在此了。” 元胤说:“无碍。” 赫连夜从水壶里倒出烧开的茶水,等凉了之后端给元胤。铺开苇席和毛毯,放上案几,请元胤上座。 “两年多过了,你想得如何了?”元胤喝了赫连夜沏的茶说,只是普通百姓喝的茶,熬得有些久了,味道发苦。 赫连夜恭敬的跪坐在元胤左下首的位置,说:“这两年来,微臣一直待在北山,看了许多书,想了许多事。只要皇上不嫌弃,微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结庐为赫连褚守墓,所用之物由家中仆人定时送来,除了挑水捡柴,他从未离开此处,没有仆人伺候,饮食起居自理,每次吃着粗茶淡饭,品人间百味。从前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纯粹干净,读了两年书,心境变了不少,气质温和了许多。 “算起来到一月,你已守了二十七个月的孝,可以回雒阳了。三年不必了,等年后有件大事让你去做。”元胤说。 赫连夜心潮澎湃,俯首拜道:“微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这段日子你再静一静,等你回雒阳后朕召你说话。”元胤保证说。 回端王府接顾清涵一起回宫,听顾清涵说起申王妃留下的两个女儿,接话说:“你还没做母亲,带不了那么大的孩子,我看选两位资历老的嬷嬷出宫教导她们,以后每两月召她们进宫一趟,你看如何?” 顾清涵觉此举甚好,说:“就按皇上说的办,人由宫嬷嬷挑可行?” 除夕开始休朝,一直到元宵那日。宫嬷嬷挑好了人,亲自领着陈嬷嬷和童嬷嬷到端王府上。不过申王妃的死并不影响过年的喜庆,宫里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除夕晚上,顾清涵挑了礼物派人送给两个小姑娘。除夕宫宴比中秋宫宴热闹许多,众臣和诸王未提选秀扩充后宫之事,更没提皇嗣一事。 顾清涵盛装坐在元胤身边,听他和大臣们侃谈国家大事。虞燕来扮作丫鬟站在叶老夫人身后,打量着坐在高处的两个人。目光落到顾清涵身上,进宫之后她变得越加美艳了,让人移不开眼。顾清涵,她一定要查出她是何方神圣。 初一祭祀祖先,顾清涵陪同在元胤身旁,跟着一起跪拜。顾清涵偷偷打量着祖辈们的画像,元家人都有一副好皮囊。心怀敬畏的站了一上午,直到午时才祭祀完毕。回宫之后,换了一身厚重的祭服,喘口气后太极宫里的宫人们一起来讨要红包。顾清涵早备好了,每人给了一个大红封。 宫人们欢天喜地的,顾清涵坐着叹气,“都没人给我红包。”没红包过年有什么意思?宫嬷嬷听了她的话后无声的笑了一阵,说:“向皇上讨就是了。” “还是嬷嬷说得对,我去找皇上。”顾清涵穿上鞋兴致勃勃的去找元胤,元胤听了她的话后乐得不行,让高见给她封了一个大的。 休了朝后,元胤依旧忙碌,东北那一片得来的地命名为辽疆,分为八个郡,年节期间,他开始考虑辽疆巡抚、总督以及各郡守的人选。顾清涵关心着端王府的事,一直问宫嬷嬷事情的进展。这是端王府的家事,本不该由她过问,只是她总想起那日申王妃绝望的神色。 “已经查出来了,是谭侧妃所为,她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却是心肠最歹毒的一个。她觊觎王妃之位已久,又生下长子,一直想取代申王妃。现在端王已准备送她到乡下庄子,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听到谭侧妃暴毙的消息。” 听了宫嬷嬷说的话,顾清涵不知该说人心险恶还是人不可貌相,看似柔弱与世无争的谭侧妃才是幕后黑手,连申王妃也被她骗了。 “不过谭侧妃拒不认罪,说她从未害过三公子和申王妃,吵嚷着说有人想扰乱端王府。”宫嬷嬷说。 顾清涵思考着这件事的发展,短短半月之内,端王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申王妃生的嫡子被推落水中淹死,然后申王妃伤心过度,陷入疯魔骤然离世。游侧妃因口无遮拦开罪于她,说出大不敬的话,端王为了自保,定会让游侧妃生下孩子后突然离世,她留下的三个孩子将来定会被厌弃。 谭侧妃则因害申王妃之子之故,也会被暴病而死,所生的庶长子将会一辈子活在母亲残害手足的恶名之下无法翻身。过不了多久,端王府三个有地位的女人都会死去,她们留下的男孩注定继承不了端王之位。纵观这一切,后面像有一双手在操纵。 在元硕出事之前,尽管端王宠游侧妃,但府上三人都相安无事。游侧妃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实则不足为惧,从申王妃教导的两个女儿来看,她并不是不知轻重且善妒的妇人,怎会因儿子之死性情大变而求死呢?谭侧妃是平民之女,手中无权无势,又不得端王宠爱,她有本事在掌管王府一切事物的申王妃眼皮底下玩弄手段? 87.元宵佳节 她一时间想得太多,理不清头绪,问宫嬷嬷说:“嬷嬷以为呢?”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宫嬷嬷也心存怀疑,不过并未下论断。 “我想见一见谭侧妃。”顾清涵说。也许她能从谭侧妃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这件事她总觉得蹊跷。 顾清涵轻装简从的出宫,端王府因元硕之事,府上一片素缟,没有一丝喜气。与端王说明来意后,顾清涵见到被关在柴房的谭侧妃,她很冷静,没有哭闹,坐在柴堆上望着破烂的窗户。听到开门声,才朝门口看了一眼,见到顾清涵来吃了一惊,行了一个大礼。 “皇后娘娘。”谭侧妃拜道。 “府上的事本宫已经听说了,本宫今天来想听一听侧妃的话。”顾清涵说明来意。 谭侧妃苦笑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所有证据都指向臣妾。”谋害王爷的子嗣和王妃,她哪里还有活路? “本宫想过这件事的前后走势,不相信是侧妃你做的。”顾清涵说。 谭侧妃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娘娘真的相信臣妾?” “本宫信你。”顾清涵肯定道。 “臣妾因生下庶长子,在府上一直小心翼翼。王妃出身书香门第的申家,家世根基雄厚,又是皇家一品王妃,臣妾怎敢害王妃?王妃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心善,哪怕游氏再得意闹腾,仗着王爷宠爱很行霸道,也未起过害人之心。尽管臣妾生下长子,王妃也没有苛待臣妾,害臣妾的孩子。臣妾与游氏相处多年,也明白她的为人,她顶多小打小闹一番,从未使过毒计。况且王妃身体康健,怎会突然发疯,又突然死了?臣妾想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证据都指向臣妾,说臣妾害了三公子和王妃。” 谭侧妃说道。王妃死了,游侧妃倒了,她是最后的赢家,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但府上三个女人都倒了,对谁有好处? “本宫暂时帮不了你,只能保你性命,以后你要小心。”顾清涵说。 谭侧妃绝处逢生,感激得再次跪下,叩首谢恩说:“臣妾谢皇后娘娘。” 回宫后,顾清涵见元胤时,将心中的猜想说给他听。“妾身今日见过谭侧妃了,她所想的与妾身相差无几。况且她害了王妃和元硕之后,并不能保证王妃之位一定是她的囊中之物,游侧妃有宠,成功的机会更大。” 元胤并未注意端王府的事,听顾清涵讲述之前,只当是府上妻妾争宠的手段,现在想来确实有蹊跷。 “妾身想不出是谁在背后操控。”虽然所有的罪证都指向谭侧妃,但她相信谭侧妃是无辜的。“妾身想保谭侧妃一命,也许能钓出后面的大鱼。”但愿不是她想多了。 之后,谭侧妃被端王休弃,贬为庶人,她为自己选了一条路,带着儿女离开端王府,她出家为尼,儿女养在娘家。“谭庶人说,这已是最好的结局,她让奴婢代她谢过娘娘。”琉光回宫后对顾清涵说道。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也许以后会水落石出。 进宫后的第一个年很快过了,十多天顾清涵闷闷不乐,元宵灯节那日,元胤抽出时间陪她出宫看灯会。两人换了常服,如寻常夫妻一般在大街上闲逛。元宵灯会人多,元胤牢牢握住顾清涵的手,以防她走丢了。各种花灯映入眼帘,顾清涵只觉目不暇接,过年期间的颓丧之气一扫而光:“我还没好好看过雒阳城,今天真热闹,不知平日里是什么样子。” 第100节 元胤撩开挡在面前的兔子灯,对顾清涵说:“喜欢的话为夫可多陪你出来走走。” 顾清涵兴致很高,小贩卖的灯都很漂亮。“皇上以前经常出宫吗?” “小时候经常出来,后来就不常出宫了。”雒阳的大街小巷他十分熟悉,那时他被压制,常让高见陪着出宫散心。 元胤带着顾清涵在雒阳城闲逛,买了一盏莲花形的河灯准备去河边放了。顾清涵点燃灯芯,看着沿河两岸数之不尽的青年男女,对元胤说:“这么多许愿的人,你说上天真的能听到吗?” 元胤笑道:“信则灵,不信则虚,放河灯也是图个乐呵。” 夫妻两个走到河边,将河灯放入河中,顾清涵看着河灯飘远,她盼了这么久,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实现。“别傻了,带你去猜灯谜,看看你学得怎样。”元胤知她心中所想,带着她去热闹喜庆的地方。 猜灯谜一文钱一次,连续猜中十次可拿回所花的钱,猜中二十个有小奖品,若是连续猜对五十个,可将摊主今夜所赚的钱全部拿走。顾清涵觉得好玩,坐在摊前认真猜谜。两年来看的各类书籍不少,反应机敏,摊主每说一个,她能迅速猜出谜底。顾清涵毫不费劲的猜了五十个,最后一个稍难,一共四句诗,猜一成语,谜底是心想事成。 摊主苦着脸奉上今夜所赚的钱,还得说道:“祝夫人心想事成。” 顾清涵笑着推拒,她本就闹着玩:“摊主赚钱不易,猜灯谜就图个乐子,这些钱你收下,你祝我心想事成,已经足够了。” 摊主摆了大半夜的摊,听了顾清涵的话,虽有不舍,但仍将钱送到她手里:“做生意讲究诚信,我说到做到,夫人不必推辞。” 顾清涵征询元胤的意见,元胤帮她接了,说:“既然摊主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想帮摊主的话,以后多照顾他的生意就是。” 面前的年轻夫妻贵气不凡,摊主猜想两位大有来历,忙说道:“这位相公说得是,以后夫人多照顾小老儿的生意就是。小老儿姓张,在西市口做小本生意,卖香烛和各类花灯。” 顾清涵同意元胤的做法:“好,就这么说定了。” 顾清涵拿着赢来的铜钱,问元胤说:“这些钱怎么花?” 元胤想起当年最喜欢去的一家馄饨摊,说:“带你去吃好东西。” 顾清涵跟着元胤七弯八拐,走进一条僻静的胡同,今夜元宵,来吃馄饨的人少,元胤要了两碗大份馄饨,一碗不要葱。老板娘应声去煮馄饨,元胤抽了三双筷子到店里舀沸水冲洗了,回来将筷子摆在各自面前。 馄饨摊的老板娘熟络的问道:“大兄弟好久没来了,这位漂亮夫人是你媳妇儿?” “是啊,有些时候也没来了,这几年忙着做生意赚钱娶媳妇儿,这不一回雒阳就来照顾大嫂的生意了?”元胤此时平易近人,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冷酷帝王。 老板娘笑道:“大兄弟真会说笑。” 顾清涵听着他们说话,问道:“以前相公经常来吗?” “的确常来,府上的厨子煮不出这种味道。”元胤说。宫里的食物高贵雅致,少了这里的简单平凡。 老板娘端上两碗分量很足的馄饨,“两位慢用。” 顾清涵闻到香气后食指大动,将配料搅匀之后不顾烫嘴,接连吃了几个,烫得不行时端起老板娘送来的甜汤咕咚咕咚的一口灌下。“真的很好吃!” 元胤擦了她嘴角的汤汁,说:“慢慢吃,别烫着了。” 两人离开馄饨摊之后,转到热闹非凡的美食街。钱还有很多,顾清涵准备花光了再回去。这条街上的东西美味又接地气,看着让人嘴馋。顾清涵买了许多口味重的东西吃,多是重油的肉类和油炸食物,元胤在宫里从没见她吃得这么香,心中叹气,果然怎么改,都改不了本真性情。难得出宫玩一次,就由她去。 逛完整条街,顾清涵已经吃撑了。还剩一部分钱,估计能买些小玩意:“要不买些东西回去给琉光她们?” 元胤有些嫌弃:“虽然你的心意很好,还是不要了吧。”琉光四个虽是宫女,到底是霍夫人调·教出来的,不会这么没品位。 顾清涵气馁:“好吧。”看到新鲜玩意,拿着钱袋又兴高采烈的去瞧了。回宫已是深夜,抱着买回的一堆东西,有黏土捏的娃娃,有样式新奇好看的宫灯,有劣质玉石雕的观音像,还有一些簪子手镯之类的东西。 元胤离顾清涵远远的,拒绝承认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是他娘子。顾清涵看着手上的玉镯子,说:“有什么好嫌弃的,他们赚了钱,我也买个高兴。” 过了年后,替父守孝二十七个月的赫连夜回到朝堂,被元胤任命为辽疆巡抚,主持辽疆建设之事,后日出发去辽疆。 小白的毛长出来了,重新穿上毛大衣的小白,骄傲的在顾清涵面前展示它一身白色的毛,它终于不再愁眉苦脸,跑在顾清涵前面,在太液池边的长堤上撒欢。 已经立春了,琉萤陪琉珠到尚衣房挑锦缎和丝线等东西做荷包打络子,迎面遇上亲自来挑选制春衫布匹的赫连珮。二人躬身行礼,赫连珮迟迟不让她们起身,绕着两人转了一圈,说:“琉萤姑娘,本宫上次对你说的话,你全忘了?” 琉萤回道:“容妃娘娘的教诲,奴婢没有忘。不过奴婢也说过了,人各有志,不能自不量力去做无用之事。” 赫连珮呸呸说道:“还真是天生贱骨,甘做奴婢。” 琉萤对答如流,说:“并不是天生贱骨,是奴婢有自知之明。如果宫里人人都有这个想法,岂不乱了套?奴婢记得,容妃娘娘当初这么做了,可结果并不理想,您并没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竟敢讽刺本宫!”赫连珮一巴掌甩在琉萤脸上,“你活腻了!” 琉萤捂着右脸,说:“奴婢不敢。” 琉萤身后是霍夫人和顾清涵,赫连珮不敢拿她怎样,不甘心的狠瞪她一眼,甩袖离开。 琉珠看着这一幕,只觉莫名其妙,靠着琉萤问:“你何时得罪容妃了?” 琉萤用帕子包了花坛里的积雪敷在脸上,说:“没什么,就是一些挑拨离间的话。” 琉珠好奇,挠她的痒痒,说道:“说嘛说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信什么都不能信你这张嘴。”琉萤笑着推开琉珠的脸说。 宫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瞒不过霍夫人的眼睛,晚上顾清涵歇下后,霍夫人让琉萤到延福宫见她。琉萤磊落的跪在霍夫人面前,听她训话。 “你做得很好,该表扬你。过去我的确有让你们伺候皇上的想法,皇后进宫之后,我想过让你们做她的心腹。不过我也准你们出宫嫁人,具体如何,要看你们得意思。” 琉萤说:“奴婢的命是夫人救的,听凭夫人处置。” “倒没这么严重,相处的十多年,我将你们四个当女儿一样教养,只希望你们在宫里不要犯错。”霍夫人说,“以后遇到容妃不必理会,礼数到了就行。” 玉言扣门说:“夫人,有密信送来。” “你回去吧,休息两日再到皇后身边伺候。”霍夫人让琉萤退下。 玉言进来之后呈上信件,说:“最近京城突然流传许多皇后的流言,信中是影卫查到的结果。” 第101节 霍夫人看完信后问道:“查清是何人所为了吗?” “目前还没有,对方有备而来,做得极其隐秘。”玉言说道。与皇后有关的流言似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先前没有半点征兆,她们接手此事的时间短,还没查到幕后之人。 霍夫人将信烧了,说:“这件事尽快查清楚,皇后的清誉不容诋毁。此事皇上知道吗?” “估计这会儿高大人已经说了。”玉言说道。 元胤听完高见的话,眉头拧成川字,这件事还是出了纰漏。 “这件事已查到是玄机阁收钱帮忙做的。背后之人出手阔绰,买通专门牵线搭桥之人乔装易容后与玄机阁的人接触,而那人也是易容之后找的人,现在还没查出是谁的手笔。”元胤曾说若皇后无子,会从诸王的子孙中过继一个,有了念想的诸王不会让皇后有子,除了刺杀下毒之外,便是造谣中伤,届时皇后只能被废。 88.扑朔迷离 虞燕来收到中间人送来的密信,扫过之后露出得意狠绝的笑容,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无人怀疑到她头上。她看着信烧成灰烬,无声的狠笑,这只是开始。 顾金平跪在议政殿中,胆战心惊不敢抬头,如果事情闹大,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不保。“不必惊慌,召你进宫是先给你通个气。雒阳城里的谣言你已经听到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澄清谣言,抓出造谣者是朕的事。” 顾金平砰砰的磕头,应道:“是。” “接下来该怎么做,朕会派人通知你。”元胤说,“虞夫人最近可有回过太师府?” 顾金平担心是虞婷舒和顾家的手笔,忙说:“她今天回去了。” “你回去之后好生盘问她身边的人,记住,不能让虞夫人知道。”元胤心中有怀疑,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顾金平出宫之后,只觉被脱了一层皮一般,皇宫这趟浑水,真不该淌。 顾清涵拿着鸡肉干喂小白,小白嘎吱嘎吱的吃得正香。她的右眼皮跳了一上午了,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娘娘,皇上说让你想个法子,明天不去长信宫请安。”琉光来对她低声说道。 顾清涵警觉,问道:“出了什么事?” “太后最近有动作,针对您而来,事情查清之前您不要离开太极宫。”琉光说。 难怪最近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好,就说天气变化,本宫不小心染上风寒。”琉光说得隐晦,想必元胤不想让她知道。不说就不说吧,免得徒添烦恼。 “皇后明天不来请安?”赫连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问琉璃说。 琉璃面带愁容,回道:“开了春之后天一会儿暖一会儿冷的,娘娘晚上睡觉又不老实,因此染上了风寒,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太后,所以娘娘派奴婢来说一声,奴婢来的时候皇后正在喝药呢。” 无论顾清涵怎么说,赫连太后不能领着人去太极宫验证是真是假,只得对琉璃说:“哀家知道了,这个天的确容易染上风寒,皇后本就体弱多病,更要多主意身体。你回太极宫伺候吧。” 琉璃行了礼之后,从长信宫主殿退了出去。赫连珮对着琉璃的背影呸了一声,对赫连太后说:“姑母,分明是顾清涵装病,她一定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怕您办她所以借故不来!” 赫连太后在半月前就知道顾清涵过去的事,手里握着足以处死她的证据,不过顾清涵不来,她也有办法收拾她。婚前与人通奸私奔,欺瞒皇室嫁入皇家,顾清涵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搭。“这件事铁证如山,皇上再宠她也救不了她的命。”赫连太后说。 元胤上朝之后,御史开始弹劾富安侯顾金平和皇后,说父女二人犯下欺君之罪,应立即处死这对父女。元胤坐在皇位上,安静的听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不说一句话。热闹的朝堂突然安静下来,朝臣纷纷闭嘴,一时之间静得可怕。他们说了这么多,今上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众臣不知他是愤怒还是早有准备。 “怎么不说了?”元胤故作惊讶的问朝臣说。 众臣面面相觑,该说的都说了,这会儿不知再说什么,纷纷垂下头去。 赫连太后早已等在光明殿外,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冲聂嬷嬷点了点头。聂嬷嬷小声对赫连太后说道:“太后,您可以进去了。” 赫连太后进殿时,正好听到元胤的那句话,群臣闭口不言,她说道:“朝臣没话说,哀家有。这么大的事皇上难道不管不问吗?皇后嫁进宫之前与人私通,如此不贞私德败坏的女人如何能做皇后,如何做天下女子的表率?外面已经传遍了,皇上还要坐视不理?” “此事朕正在彻查,太后无需操心。”元胤说。赫连太后来势汹汹,想必已拿到证据了,不过现在还不是下论断的时候。 赫连太后冷哼一声,说:“只怕皇上为色所迷,心存偏私!哀家正好查到了一些东西,让皇上看看。来人,带人上来!”她得到消息后,命人马不停蹄的赶到萬县,查到的东西真让她意外,不过她太满意这个结果了,认证物证具在,看他害怎么维护顾清涵那个狐狸精。 数十名禁卫压着几个男男女女进殿,人进殿之后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直打哆嗦,已然害怕至极。赫连太后指着其中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男子,说:“此人是萬县陆员外的长子陆询,正是与皇后勾搭的奸夫!” “此人是萬县庄子上的丫鬟,名叫叶子,是曾经伺候皇后的婢女。这个老妈子是庄子上的管事婆子,皇后的一举一动她最清楚。”赫连太后指着一老一少说。 “你真的见过皇后?”元胤问战战兢兢的陆询。 陆询吓得浑身战栗,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说:“草民……草民见过顾清涵几面……” 他声细如蚊,让人听不真切,元胤俯下身对他说:“无碍,有什么话就照实说,没人敢为难你。”他又对叶子和夏婆子说,“你们两个也是。” “草民的确见过一位自称顾清涵的姑娘,当时她一身打扮与乡下女子无异,草民只当她是个村姑。后来她对草民说她是秦国首富顾金平的庶女,因不被嫡母所喜,被养在乡下,她说她无出头之日,因此让草民帮她。草民一时色迷心窍,就让她趁着上香之机跟草民走,后来草民帮她隐瞒身份,做了府上的姨娘。直到几个月前,她害草民的妻子小产,被家父家母杖责三十后赶出家门,她如今是死是活草民不清楚。”陆询陈述着整件事的经过。 赫连太后变了脸色,明明之前他都不是这么说的,不由怒道:“你撒谎!” 因说了实话,更有元胤撑腰,陆询挺直腰板说:“草民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圣上。”话落音后,人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元胤问叶子和夏婆子说:“你们两个呢,有什么话说?” 叶子慌忙磕头,说:“二小姐老实本分,怎可能与陌生男子私定终生?顾家是秦国首富,二小姐不会那般没见识自甘为妾。民女记得当时是小姐身边的绯兰撺掇小姐去上香的,绯兰长得有几分像小姐,容色并不在小姐之下,她自负美貌,平时就不老实本分。定是绯兰为了自己的前程,假借小姐的名义与陆公子幽会,之后策划了这么一出戏来害小姐!” 夏婆子也忙不迭的称是,力证叶子说的话不假。“后来小姐失踪,庄子上的管事通知了老爷,老爷带人到陆家去找过人,根本没找到小姐和绯兰。” “你们!”赫连太后狠瞪着三人,明明之前说的不是这样,他们都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怎么这会儿不听话了? 陆询开口解释道:“据草民所知,顾侯爷在前年就找到了顾二小姐,顾二小姐嫁进宫已有十个月。而太后所说之人却在去年十月被草民的父母赶出家门,是死是活尚不可知,何来皇后与草民有旧之说?草民猜想,定是顾小姐身边的绯兰假借顾二小姐的名义与草民接触,而非顾二小姐本人。” “太后娘娘,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清涵身边的丫鬟绯兰假借清涵的名义与陆询私奔。绯兰害清涵被歹人劫持险些丢了性命,好在顾金平将人救回来了。如果太后不信的话,朕手上还有更多证据,让您看个清楚明白。”元胤又对朝臣说,“造谣皇后与人私通之人,朕已悉数捉拿归案,这些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他语气坚决,能让陆询和另两个人反水,更能查到背后操纵之人。 赫连太后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只开了场就被元胤全面碾压,在众臣的注视下,红着一张老脸快步离开。 赫连太后落败,元胤问面面相觑的众臣:“诸位还有什么话说?” 论手段,比得过今上的人少之又少,只怕此事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元胤问话,他们只能沉默以对。 “朕知道,去年中秋宫宴上的一句话让某些人心存侥幸,妄图谋害皇后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朕在,这皇位谁也别想觊觎,更别妄想害皇后!”元胤鹰隼一样的目光从众臣和诸王的脸上扫过。 下朝之后,京兆府尹已将造谣生事者悉数辑拿归案,杀了数人以儆效尤,此事以赫连太后和康王谋害皇后结束。事后赫连太后在宫里礼佛,康王则被贬为康郡王。没过几日,陆家从离萬县五十里外的桑叶镇的义庄里领回绯兰的尸体,因她是顾家的婢女,因此交给顾家处置。 第102节 此事暂时尘埃落定,不过顾清涵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赫连太后礼佛后,宫嬷嬷告诉顾清涵以后都不用去长信宫请安了。“太后病了,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她现在一心向佛,说娘娘以后不必去请安了。”宫嬷嬷如是说道。 顾清涵应了,她猜想此事一定与她有关,不然以赫连太后的性子,不会这么快的妥协。一切有元胤挡着,怕什么呢?不过她仍惆怅得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记忆? 晚上,虞燕来收到玄机阁的信,看完后就着烛火点燃烧了。不愧是她欣赏的男人,做事快、狠、准、绝,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让与皇后有关流言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边警告她说不能再就此事生乱,虽有赫连太后和康王两个靶子顶着,但皇家的影密卫已查到蛛丝马迹,必须收手一段时间。 原想利用此事好好热闹一番,现在看来不行了,她的手段还有欠缺,不宜硬碰硬,等她有权有势以后再来。不过真顾清涵已经出现,宫里的那个是谁?元胤如此维护她,就因她长得像宴长宁。难道宴长宁还没死?可楚国为什么放出她的死讯? 一时间头好乱,虞燕来玩着一缕头发,顺势扯下几根来,看来她最近想的太多,都开始掉头发了。既然现在不能与元胤交锋,等一等也无妨,眼前的障碍除了,她该谋划她的幸福了,属于她的东西,她一定要拿回来。现在真顾清涵成了累赘,不过她不愿舍弃这个棋子,还是送她回富安侯府比较好。 赫连太后吃斋念佛后,顾清涵经常坐在书房抱着书发呆,琉光问她话,她也不说。元胤换上常服,听琉光说完了顾清涵的事,权衡一二后,换了身衣裳去书房看她。小白跟在元胤身后到书房看她,进门之后它就跑到顾清涵脚边汪汪叫了几声。顾清涵摸着小白身上的毛,跟着会心一笑。 元胤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问道:“这几日一直闷在书房,有什么烦心事?” 顾清涵起身为他倒茶,说:“没什么,就是想着能早点恢复记忆就好了,有什么毛病尽早改了。过去的我一定很让人讨厌,才会闯下那么多祸事让皇上收拾烂摊子。” 元胤按住她的手,说:“现在发生的事与你无关,过去的事也不用管,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真的吗?”元胤会不会在骗她? “我信任你,你也相信我可好?”元胤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清涵。 顾清涵抽出手来,走到窗户边,看着外边树上蹦蹦跳跳的雀鸟,说:“已经二月了。” “三月有春猎,在芒山林场,到时候带你出宫散心。”元胤跟着顾清涵的步子走到窗边,将人揽入怀中,说:“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靠在元胤怀中,顾清涵心里长叹一声,自进宫之后,发现她的身世和宫里的一切处处透着古怪,她不知是自己胡思乱想还是确实如此。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元胤独宠她一人,无论那方面都很好,她是该打破眼前的太平景象,还是继续自欺欺人的过下去? 春天令人躁动不安,美人撩拨得人心绪起伏。顾清涵躺在床上,看元胤关窗惊飞了树枝上的雀儿,一方狭小的天地中,所有的不安和忧虑,化作旖旎的低语声。元胤箍着顾清涵的腰,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等到午睡之后,顾清涵先醒,换上衣裳后伺候在门外的宫女抬水到隔壁净房。 89.三月春猎 简妈妈警醒,说:“是啊,回来的时候戴着面纱,老爷直接就领人去了惠香院,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呢!看样子老爷很紧张她,夫人,您可要弄个清楚啊!”虞婷舒翻身起来,唤丫鬟进来伺候她梳妆,换好衣裳后风风火火的赶去惠香院。 惠香院草木勃发,过不了多久,便是一片盎然景象。此院少有人,是一处极佳的幽居之所,顾金平下令之后,府上的下人将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顾金平领那女子进院之后,吩咐府中护院守着院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顾金平领着人进屋之后,关上门后到最里间,说:“把面纱摘了吧。” 女子闻言摘了面纱,怯声喊道:“爹……” 顾金平在路上碰到她时,头疼得厉害,但她的确是他的亲女儿,他不能不管。让她上了马车之后戴上面纱别出声。回京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何安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思来想去,只能委屈她了。 顾金平神色凝重,沉声对她说:“如果你想活命,一切都得听我的,懂吗?” 她闻言点了点头,虞燕来教她,初入富安侯府,要先示弱,一切听顾金平安排,保住一条命再做其他打算。 “宫里那个顾清涵的确不是我女儿,我只是见她长得像邺国公主,才想到偷梁换柱这一招。你的身份已被占了,只能暂时委屈你一阵。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女儿顾清惠,父母双亡,后来被我收养,一直待在渝县,直到一月前才被接进京,懂吗?”顾金平叮嘱说。 顾清惠点了点头,乖巧的回道:“是,一切听父亲安排。” “皇后得皇上宠爱,绝不会让任何不利皇后的事和人出现,过去你经历的那些,最好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要对外人说起,否则的话皇上会要你的命,整个富安侯府都不保。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将来,必须做到守口如瓶。过去那些年你受委屈了,为父一定会补偿。”顾金平对顾清惠说,他必须让她明白其中厉害,这个女儿也不像是个笨的,她知道该怎么做。 顾清惠泫然欲泪,又行了一福礼,说:“爹让女儿进家门,女儿已经很满足了,女儿一定会听爹的话。” 无论心里有再多委屈,她现在必须忍,虞婷舒不好对付,她要想在府上站稳脚跟,须紧紧抱住顾金平的大腿。 顾清惠识趣,顾金平才满意的点头,说:“以后你就住惠香院,为父去安排人来伺候。”尽管她说得好听,顾金平仍要小心。 顾金平打开惠香院的大门时,虞婷舒已闹了好一阵了,护院被她骂得脸色难看,仍坚持着不放人。场面混论,不由皱眉问道:“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虞婷舒整了整衣裳,微讽道:“安排了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又这么久才出来,你做什么好事了?” 顾金平被她嘲讽一番,不欲在此细说,开口道:“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带回来的女子是我一个江湖朋友之女,他临终前托付我照顾他女儿,所以就带她回京了,其余的事回房细说。”顾金平先说明了缘由,虞婷舒不再闹腾,跟着他回梅香苑。 “你别多想,我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是故人之女,已安排她住在惠香院,就当她是客居在此的表姑娘,不必多管她。她父亲对我有恩,此番走投无路求到我这里,咱们不能亏待了她。”顾金平说,事情真相不需要太多人知道,不过他必须和元胤通气,以防万一。 虞婷舒还以为那姑娘是他带回来的小妾,心里醋了一番,听他解释清楚后,立刻露出笑脸来,说:“原来是这样,既然是恩人之女,我会好好待她的。”她又说了府上今天发生的事,说到三月初的春猎时,谈到自己的打算:“春猎是前所未有的好事,我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你说二丫头进宫都快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半点消息?” 顾金平心里想着其他事,听虞婷舒说这话,突然盯着她看了一眼,提醒说:“她本是养在乡下的庶女,和我们没多少情分,她不会管富安侯府。以后她的事也你少管,更不要打她的主意。” 虞婷舒面上讪讪的,不过春猎是多好的机会啊,她不想放过,对顾金平说了她的想法:“我这不是为咱们家打算?二丫头进了宫,除了个侯位,我们家半点好处也没捞到。你看前朝那些后戚,哪个不是位高权重趾高气昂的,偏我们家这么委屈。我看着清芸年纪也到了,不妨趁这个机会送她进宫,要是生下一儿半女的,那多好。”她不敢说她最真实的想法,怕顾金平骂她。 顾金平是商人,虽是利字当头,但脑子清楚,郑重警告她说:“你还想捞什么好处?做第二个赫连家?要真如此,皇上头一个灭了顾家!皇上是什么人,能让你算计?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皇家的浑水不好淌,你怎么就愿意送女儿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就肯定清芸进宫以后能得皇上青睐?皇家的妾也是妾,说出去也不光彩。清涵和家里没多少情分,更不会让她夺自己的宠。你要真为清芸好,就认真给她挑个家世清白知上进人品好的男儿,别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赫连家今日的下场你还不知道?” 虞婷舒被顾金平抢白一通,心里不痛快,她看得更高更远,为的是顾家长长久久的富贵,哪知顾金平这般胆小,忍不住骂道:“什么不切实际了?话别说得太死,清芸有这个造化,要是我成功了,看你怎么说,还是个男人呢,见识还没我这长头发的妇人强!还拿赫连家做比,我可不是赫连家那些糊涂爷们儿!” “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顾金平丢下一句话出了门,如果今上是先帝那样的人,他尚可一试,遇到元胤只能老实本分的帮他做事。还好两个女儿性子不像虞婷舒,否则真是家宅不宁了。 顾清涵拉满弓,箭飞射出去,正中靶心。练了十来日,她已能挽弓射箭,骑马漫步了。“春猎上猎一头鹿,到时候请你们吃烤鹿肉。”顾清涵拔下靶子上的箭,对四个宫女说。 “谢娘娘。”三个宫女齐齐谢道。 琉珠在校场边和白尚宫说话,点头行下之后才到顾清涵身边说狩猎穿的衣裳已经做好了,陈司制已将衣裳送到太极宫,请她回去试穿。 顾清涵将弓交给守校场的太监,步行回太极宫。春猎穿的衣裳是红色,做成男子劲装的样式,束身窄袖,穿上正好合身。她将长发梳成马尾,配了墨玉簪子等首饰,装成之后像个英姿飒爽的女侠。顾清涵满意的看着敬中的人,似乎这才是真实的自己。另外还有两套简便的女子狩猎服,样式和花色都是她喜欢的,试了之后也同样好看。 “这三套衣裳本宫喜欢。”顾清涵转了个圈后说,让琉璃赏白尚宫和陈司制。 宫中已开始收拾行囊,顾清涵的东西早已收拾妥当。早起之后,顾清涵换了那身红色衣裳,元胤也换了便服,见到顾清涵这身打扮,顿觉眼前一亮。 “这身衣裳很好看。”元胤从顾清涵身后抱着她说。那时她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人好生喜欢,现在的她好像回到了那时候。 “妾身也很喜欢。”顾清涵说。 “还是换一身吧,这身适合骑马打猎,明天再穿也不迟。”元胤说。 顾清涵想了一阵,听他的话换了衣裳。等梳好装,一切已准备妥当。 车架驶出雒阳城,顾清涵百无聊赖,拿了鸡肉干喂小白。元胤眼不离折子,对她说:“车里那么多杂书,这次怎么不看了?” 第103节 “不想看了。”顾清涵说,她想着春猎的事,哪里看得进去? 元胤换了一本,对她说:“到南山狩猎场还有三个时辰,你先睡一会儿,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顾清涵看向元胤,问道:“什么地方?”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元胤不打算告诉她,让她靠着自己歇一会儿。 顾清涵一觉睡得安稳,醒过来时元胤已安排妥当。夜幕降临,营帐外升起了篝火,已有人初试身手,猎了一些野味送来。膳房的宫人烤好了送到帐内,元胤拿匕首切了肉,送到顾清涵的碗里。“多吃点,等会儿带你去爬山。” “就皇上和妾身去?”顾清涵问道。 “就我们两个。”元胤说,也给自己切了一些。 等到夜深人静,元胤才带着顾清涵离开营地,往芒山上走。黑夜中奇形怪状的树干像扭曲的鬼魅,乌鸦凄惨的叫声听着渗人。顾清涵跟在元胤身后,一步一步往山顶上爬,丛林里的小路弯弯曲曲,四周有稀稀疏疏的声音,似随时会蹦出猛兽来,她着实看不出这个地方有什么好。 “怕吗?”元胤离她几步远,停下来回头问她。 顾清涵靠着树干,说:“有些怕。” “还有两刻钟就到了。”元胤说。 顾清涵气喘吁吁的坐在被风吹得光滑的山石上,喝了元胤递来的水。山顶是一块平地,夜里没有雾气,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夜里静悄悄的,元胤打开了不起眼的小木屋,用身上的火石点了蜡烛,将它插在滴下来的蜡里,再罩上透明的琉璃罩。 “今夜歇在这里,明天一早起来看日出。”元胤坐在顾清涵身边。顾清涵靠在他肩上,点了点头。子夜时分,凉风习习,二人才回木屋休息。木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器具一应俱全,像一间雅致的农舍。 关上门后一切被隔离在外,顾清涵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跟着他的节奏一起律动,只觉这具身体已不是她的了。陌生的地方顾清涵睡不着觉,听着元胤说甜蜜的情话。直到后半夜,她才小睡了一阵。 天还未亮,元胤将人叫醒,穿好了衣裳依偎着坐着,看着远处的灯火和袅袅升起的炊烟。太阳升起之后,山间渐渐起了雾气,如置身缥缈的仙境。“皇上以前常来吗?”顾清涵靠在元胤的臂弯中问他说。 元胤看着远处的晨雾:“以前常来,遇到烦心事就到这里散心。” 歇了一阵准备下山,顾清涵走不动,元胤只得屈尊背她。他们未原路返回,下山的路比上山那条平缓,顾清涵趴在元胤的背上,听着山里的鸟鸣声,困得闭眼睡去。 “醒醒。”元胤喊她说。顾清涵睁开眼,看到山谷中的盛开的蓝色野花,指甲盖大的花朵,远远铺去一大片,开满整个山谷,好看至极。顾清涵醒神后说:“这里好美,是我看过的最好的景致。” 停下歇脚,顾清涵睡意全无,顺着山谷中间的小溪往上走,如置身仙境,元胤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脱了鞋淌进溪水中。顾清涵摘了一束花,送到元胤面前,说:“谢谢皇上。” 元胤接过顾清涵送来的花,将人揽在怀中,说道: “今天是三月初十。” “一年了。”一切都很好,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有孩子。 二人在山谷中待了一阵,回到营地正好遇到望眼欲穿的高见。“皇上可回来了。”高见跟在元胤身后,似有急事。 “有什么事?”元胤问道。 “是富安侯要见皇上,说有要事禀告。”高见回道。 “用过早膳后让他来见朕。” 顾清涵沐浴之后换了那身红色猎装,用过早膳后,元胤让琉光四人陪她到猎场周遭转转。顾金平听到传召,警告虞婷舒说:“芒山营地达官显贵多,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丢富安侯府的脸。” 虞婷舒不悦,气道:“你赶紧滚!” 父母吵架,守在身边的两个女儿纷纷低下头,出门之前顾清芸便听过虞婷舒的唠叨,她心底里不赞同母亲的说法。皇上再年长几岁,都能做她父亲了,她也不愿做小,在曾经的庶姐面前低头。凭顾家现在的地位,她能找个达官显贵出身的如意郎君。 90.心术不正 高见亲自领着顾金平进大帐,元胤见到人后问道:“有什么事?” “皇上,她回来了。微臣自作主张,将其认为义女,安排在府上住下。”顾金平跪着回道。 元胤猜出他话中之人是谁,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顾金平忙道:“只有臣一人。”他磕了三个头,说:“皇上,她毕竟是臣的亲女儿,求皇上饶她一命。” “只要她安分守己,朕不会为难她。你既然认她做了义女,就照着你的安排去做。”元胤说。顾金平谢恩之后退出大帐,元胤到底不放心,派人暗中跟着回来的顾清涵。 顾清涵骑马在猎场周围转悠,有琉光四人陪同,她才能到林子里猎东西。灌木丛里一只肥硕的野兔毫无防备的嚼着野草,顾清涵面上一喜,准备挽弓射兔。箭未离弦,野兔已被射穿大腿钉在地上拼命挣扎。 “皇后娘娘。”虞燕来下马之后走到顾清涵身边行了一礼。 “原来是虞姑娘。”顾清涵点头说道。 虞燕来走到灌木丛中,捡起地上的兔子,提到顾清涵身边说:“刚才不知是皇后在此打猎,燕来失礼了。如果娘娘不介意,臣女愿将此猎物赠与娘娘。” 顾清涵收回弓,笑道:“无碍,既然是虞姑娘先猎到,此物理应属于虞姑娘。芒山猎场猎物多,本宫去别处转转,先告辞了。” 虞燕来抱拳行礼,说:“恭送娘娘。” 看不到顾清涵的背影,虞燕来才敛起笑容,刚才看到顾清涵一身红色猎装,她还以为宴长宁回来了,那般肆意张扬,俏丽洒脱。不,她不会输。 小白像一只毛猪,迈着被微胖的身体衬得短小的四肢跑进大帐,兴奋的朝元胤叫了几声。杨行急匆匆的在帐外说道:“皇上,娘娘猎了一头鹿回来,这会儿已经抬回来了。” 元胤放下朱笔,对高见笑道:“走,出去瞧瞧。” 宴长宁骑着马小跑回来,琉光正指挥侍卫将鹿抬到膳房。见到元胤来,顾清涵下马快步走到他身边,无不得意的说:“皇上,妾身猎到一头鹿。” “今晚有口福了。”元胤握着顾清涵的手,牵着她去膳房。 “林场里的猎物多,还没到林子深处就猎到一头鹿。”膳房的御厨正准备放血,顾清涵面上得意,对元胤说:“妾身的箭法还不错吧?” “的确不错,在短短半月内能有这般成绩,皇后下了苦工夫。”元胤点头说。二人探讨一番怎么吃鹿肉,最后决定烤着吃,各王公大臣那里都送一些去。 太师府的营帐中,虞燕来回忆着上一世的做法,指挥府上的厨子处理那只她猎回来的兔子。厨子熟练的挥动刀子,剔除兔子的骨头和皮筋,切成薄片,用烧开的水烫熟,再用沸水沏的花椒水焖熟,之后放入调好的卤水里煮上半个时辰。洗净的菠菜切成段,用水焯过之后放在卤好的兔肉上。 虞燕来在帐中看书,对红锦说:“兔肉做好了送到皇后那里,就说是我献给皇后的,请皇后尝一尝太师府的吃法。” 红锦应声说是,主仆二人说话间,就听到红叶回来说皇后猎了一头肥鹿,这会儿正在膳房烤制,等正午时分送到二品以上官员和王公的家眷那里。 第104节 虞燕来手中的书本掉在地上,红锦见她发愣,捡起书来还到她手中,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虞燕来颓然坐在苇席上,是她因小失大了,只看到眼前的兔子,却忘了前方的鹿,难怪她会输。听到两个丫鬟关切的声音,才说道:“无事。” 明天才是正式的狩猎日,不过今天一有人小试身手,得到的猎物大的做好了分给上司或同僚,小的就自己吃。鹿血是好东西,凝成块后切了做汤,鹿肉切的薄薄的,撒上孜然等香料,烤出的香味附近都能闻到。顾清涵骑马跑了半个上午,这会儿累得躺在帐内休息。 鹿又肥又大,膳房烤好了肉后各众臣王公的家眷都得到一些。虞婷舒接到小太监送来的肉,笑得合不拢嘴,送上红包后和小太监寒暄了几句,得知各家得的肉差不多,心里不是滋味。 正午送上的饭食,鹿血汤元胤一人用了大半,顾清涵胃口小,尝了鲜扒了几口饭后就不吃了。芒山猎场风光好,顾清涵午睡之后又骑了马看风景去了,她兴致高涨,在外游了半个下午。 鹿血补人,到申时三刻元胤就坐不住了,换了一身猎装,带着侍卫去骑马打猎。闻风而动的虞婷舒带着顾清芸去林中寻猎物,顾清芸知道母亲的打算,心不在焉的跟在她身后。她是晚辈,劝服不了虞婷舒,只盼着老天开眼,千万不要遇到凶神恶煞的皇上。 顾清涵路上遇到虞燕来,邀她一同游猎赏景。虞燕来一路上说着凑趣的话,有琉光四个大宫女在,她也做不了什么,一路上倒也融洽。倒是琉光她们突然发现,这位虞姑娘转性了,和以前大不相同。 元胤骑的是快马,没多会儿虞婷舒母女就跟丢了,反而在林子里迷了路。四周是林木,顾清芸胆小,说:“娘,我们离开这里回去吧,看着怪吓人的。” 虞婷舒好强,既然都出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再坚持一阵,马上就找到人了。” 顾清芸无心进宫,趁着这会儿劝道:“娘,我们还是听爹的话吧,别想那些不着边的事。女儿的品貌,哪能入皇上的眼?表姐这般世间少有的才女皇上都不要,女儿更不行。” 虞婷舒恨铁不成钢,指着顾清芸的鼻子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的女儿?燕来是燕来,你是你,她没那造化,你怎就知你没有?听娘的话不会有错。”虞婷舒固执己见,顾清芸无法,之希望她爹看到她留的字条,赶紧来寻人。 顾清涵只在林子外围游猎,和虞燕来一起猎了不少兔子等野物。虞燕来好奇,笑问道:“臣女记得皇后娘娘从前不会骑射,今日一见当真出乎预料。”她当然知道真顾清涵不会骑马射箭,眼前的这个,似乎是行家。 “之前在乡下羡慕琉光能飞檐走壁,就求她教本宫练武,两年多下来也只练了基本功,半月前听到狩猎的消息,临阵磨枪了一阵。”顾清涵笑说道,她也没想到结果这么好。 虞燕来心中不是滋味,笑容勉强的说:“娘娘有个好师傅。”元胤骑射功夫厉害,也只有他会手把手教她了。 “救命!救命啊!” 顾清涵和虞燕来骑马并列前进,听到林子里传来的呼救声,顾清涵策马顺着声音寻去,见到虞婷舒母女被激怒的野猪攻击,虞婷舒的腿被野猪的獠牙刺穿,留了一地血,顾清芸大声呼叫,毫无形象的拿着枯树棒乱挥一气。顾清涵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一剑将野猪刺死在地。 顾清芸惊魂甫定的看着顾清涵,慌得跪走到虞婷舒身边,撕了自己的裙子给她包扎伤口。虞婷舒没达到目的,反伤了自己,躺在枯叶中痛哭流涕。顾清芸不会处理伤口,弄疼了虞婷舒,虞婷舒痛得大声叫骂,让顾清芸去找大夫。 顾清涵下马问道:“伤势如何?” 顾清芸哽咽着跪拜行礼,说:“谢娘娘救命之恩,母亲的伤势不算严重,回去请大夫来看看就是了。” 跟着赶来的琉光等人下马时,看到一地的猪血和躺着的虞婷舒,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虞夫人受伤了,快扶她上马回营地,请御医来看看。”顾清涵吩咐四人说。 顾清芸衣衫不整,琉珠从随行的箱笼中拿出一套外衣披在她身上,顾清芸抹了眼泪,说:“谢娘娘救命之恩。” “这荒山野岭的,赶紧回去吧。”顾清涵柔声对顾清芸说。 顾金平听到呼救声带着人赶到林子里,见到受伤哀嚎的虞婷舒和哭哭啼啼的女儿,心里有气,不敢当着顾清涵发作,只得行礼道了谢,命人将虞婷舒抬回去。 虞燕来骑在马背上,看到了刚才完整的一幕,如果是初学者,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力气和武功,难不成这个顾清涵真的是宴长宁?既然是宴长宁,为何莫擎天要放假消息,元胤又为何要隐瞒她的身份? 哄闹一阵后,顾清涵抽回刺穿野猪的佩剑,用帕子擦干净了放回剑鞘,野猪作为战利品,也被抬走了。元胤听到消息赶来,正巧看到顾清涵双手叉腰,对着被抬走的野猪发呆。 “怎么像个呆子一样?”元胤喊道。 顾清涵回神,行了礼后说:“妾身刚才在想是怎么一剑刺死野猪的。”如果现在让她再杀一头,她一定做不到。 无论他们有何举动,在她眼里都是针刺一般,虞婷舒只下马行了礼,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怀疑顾清涵的身份,但她没有证据证明,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先做好自己的事最要紧。 元胤的目光落到被抬走的野猪身上,问顾清涵说:“你杀的?” 顾清涵得意的笑道:“当然是妾身,不过妾身也想不明白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刚才的她,好像不是她自己一样,身体里有一股陌生的劲,仿佛刚才全用完了,现在再也找不到刚才孤注一掷的感觉。 “无事,人在危急时刻,都能做出自己想不到的事,只要人无碍就好。”元胤握着顾清涵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说,又对她说道:“以后离虞燕来远一些。” 回到营地后,顾清涵请了太医去富安侯府的大帐给虞婷舒治伤,元胤吩咐高见去请章敬到芒山猎场来一趟。现在她恢复如初,不知记忆何时恢复。 晚上营地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男人及家眷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有能歌善舞的舞女跳舞助兴,一时间好不热闹。顾清涵坐在元胤身边帮他切肉,元胤则和来敬酒的王公大臣们喝酒。 去年年底端王府出了不少事,到三月里才热闹起来,端王元悫开始出来交际,也开始琢磨继妃人选一事。府上三个得力的女人死的死,休弃的休弃,活着尚在王府的两个庶子还小又不中用,对继妃没有任何威胁,嫁到端王府倒是不错的选择。这会儿端王来敬酒,元胤问起他府上的事。 “谢皇上关心,臣会处理好家事。”元悫跌了一个跟头,现在只能更加小心。 元胤自成婚之后随和许多,关切的说道:“王府里没个女主人到底不像话,要是看中哪家姑娘就告诉朕,朕亲自指婚。” 元悫又谢了恩,退回自己的位置闷闷的喝酒。虞燕来在叶老夫人身后,看着元胤的一举一动,原来她还放不下,到底是心里不甘,她现在抢不到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元悫现在也是一个香饽饽,她必须趁早下手,已过了三个月,可以开始了。 元胤这尊大神谁也不敢得罪,喝高了的众臣虽然闹腾,但也只在适度的范围内起哄。顾清涵不胜酒力,先回营帐歇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突然觉得头疼。 琉光伺候她沐浴更衣,说:“娘娘若是撑不住就先睡吧,皇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顾清涵白天骑了大半日的马,刚才又贪杯喝了些酒,听到琉光的话,点了点头说:“也好。” 晚上的聚会闹到后午夜,元胤回来时顾清涵已经睡着了。白天的鹿血大部分被他吃了,这会儿仍精神百倍,将顾清涵弄醒了,折腾了大半宿。次日清晨,顾清涵说什么都不愿起,捂着头不见人,真是太丢脸了。 元胤叫了几次也不见人有动静,只得坐在床边说道:“真的不起?今天比昨天好玩儿,我带你到林子里猎老虎。” “不起就是不起,都怪你。”顾清涵躲在薄被里吱声嗔怪说。 元胤无奈的摇头,说:“好吧,你继续休息,我先出去了。” 顾清涵从缝里看到元胤走出大帐,才让宫嬷嬷扶她起来,今天她是没法出去见人了,沐浴之后怎么涂脂抹粉,也遮不住脖子上的印记,嘴唇被咬破了,涂口脂都觉得疼,幸好琉光她们不在,不然又要被笑话了。宫嬷嬷见她如此,只笑了笑,并不说话,帮她按摩身上的穴位,陪着她说话。 91.虚惊一场 “嬷嬷,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顾清涵趴在榻上,精疲力竭的问宫嬷嬷。要是有了孩子,她就不用受这罪了,但她努力了一年,毫无结果,想着也觉伤心。 宫嬷嬷笑道:“娘娘小腹曾经受过伤,得养三年才能怀孕,还得再等等。” 顾清涵失望至极,趴着呜呜的叫嚷了几声,实在太累,营帐外喧天的锣鼓声都没能吵醒她。等到她醒过来,已经正午了,世家贵胄的子弟早已比试完毕,靖国公府的世子拔得头筹,得了赏赐。 第105节 “皇上回来了?”顾清涵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道。 元胤已换了常服,说:“回来好一会儿了,睡饱了没?” 等元胤帮顾清涵换好衣裳,高见已领着章敬在帐外等了一刻钟了。见到腻歪的夫妻两个,章敬啧啧叹道:“真是难得,都成亲一年了还跟蜜里调油似的。” 顾清涵羞红了脸,忙坐好了挪到离元胤一臂之外,问道:“神医怎么来了?” “来给你复诊,也顺便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元胤不拿朝堂上的那套规矩约束章敬,因此章敬在他们面前更像一位可亲的长辈。 顾清涵等着章敬说结果,章敬却皱着眉头看向元胤,元胤咳嗽了一声,让他少说几句。“怎么了?”顾清涵问道。 “无碍,这两年你养得极好,恢复得差不多了,切忌忧思过度。”章敬叮嘱道。 章敬又说了会儿话,之后借着到膳房看吃食离开营帐。元胤不多会儿也跟了出去,问顾清涵记忆之事。 章敬批评了元胤一阵,让他以后悠着点儿,之后才说了顾清涵的事:“她的功力的确恢复了,她爱舞刀弄枪就让她去,跟在你身边哪能没两下子?我看过了,她的记忆没有恢复的可能,兴许只有施咒之人才能让她恢复记忆。” 章敬和元胤跟着送膳的宫人一起进帐,午膳丰盛,吃得宾主尽欢。休息一阵后下午的比试也开始了,顾清涵不愿出去,待在账内想事情,章敬爱凑热闹,跟着元胤一起去了。无聊的翻着书,总觉得今天有事情发生。等到未时末梢,消息灵通的琉萤带着一肚子新鲜事回来了,说了猎场上发生的事。 她同琉光琉璃一样不喜虞燕来,颇为不屑的说:“虞大小姐女扮男装逞强,在下午的比试中得了第一。娘娘没看见,皇上赏赐东西的时候,她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盯着皇上,像个闺中怨妇似的。” 觊觎她丈夫的人,顾清涵同样不喜欢,翻书时无意问道:“虞小姐二十一了还未嫁,可是等着皇上接她进宫?” “可不是?”琉萤不屑道,还好今上有眼光,没选她。 “不过这回虞小姐的计划落空了。娘娘不知道,她今天在林场深处打猎,遇到一头猛虎,她本想一箭射死老虎,不过技艺不到家,反将老虎激怒,最后被逼得跳进水中。当时皇上和端王都附近,听到呼救声就去救人了。皇上射死了老虎,转身就走了,当时在场的都是侍卫,男女授受不亲,身份配不上虞小姐,最后还是端王下水救人。当时虞小姐穿着一身束身衣裳,沾水就贴身上了,这一来就当被端王看光了。端王救了人之后,脱下外袍披在虞小姐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抱回太师府的营帐,这下虞小姐只能嫁端王了。”琉萤一口气不间断的说了一大通话。 顾清涵只轻笑了一声,幸好皇上对虞燕来无意,否则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琉萤还叽叽喳喳的说不个不停,顾清涵倒杯茶递给她润嗓子。琉萤谢了恩后,抱着杯子说道:“不过当时京城盛传虞小姐天生凤命,端王又是皇室宗亲,也不知端王会不会娶虞小姐?” “你说的也是。”顾清涵说道。如果虞燕来真是天生凤命,端王娶了她岂不显得居心叵测?不过虞燕来聪慧,定能想到办法解决此事,突然有些拭目以待。不过不管怎样,只要不算计到她夫君头上就好。 账外依旧热闹非凡,顾清涵躺在榻上皱紧了眉头,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出去看看。琉萤又得了消息,回来对顾清涵说:“太师府的人已到皇上那里告了假回雒阳了,端王救人回来之后,躲在帐中避不见人,据说是等皇上回来谢罪。” “等皇上回来谢罪?为何?”顾清涵不解的问道,只是救个人而已。 琉璃看得透彻,说:“两年前雒阳传虞小姐天生凤命,虽是谣言,但现在京城之中谁还敢娶她?端王怕是忙着陈情,说救人是无心之举,没有忤逆谋反之心,更不会娶虞小姐。” 如果虞燕来有备而来,她不会就此收手,于她来说名声毁了,一定会想办法嫁进端王府。“只是开始,等等看吧。”顾清涵突然想到三个月前端王妃的死,难道是虞燕来一手策划的? 不,端王妃不会是她害死的,她一个闺中弱女子,如何能有那么周翔严密的计划和安排? 天黑后元胤才带着一帮人马风风火火的回到营地,顾清涵到帐外接他,元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横抱回大帐。“皇上,放妾身下来,这么多人看着。”顾清涵一张脸红透了,躲在他怀中恳求道。 元胤只笑道:“怕什么?” 直到亥时,帝后的大帐才传膳,顾清涵低头吃着芙蓉蛋羹,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借口回宫,她现在真没脸见人了。 元胤一身宽松的睡袍,腰上系着一根黑色腰带,一头长发洒脱不羁的披散在肩头和后背,手指撑着额头,时不时看顾清涵一眼,声音低沉:“都是你那头鹿的功劳,皇后越来越美艳了,我岂能辜负?” 顾清涵嗔怪道:“皇上越来越没个正行了,您让那些大臣怎么看妾身?” “做个妖后又如何?朕决定娶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妖后了,名副其实有什么不好?”元胤按捺不住,又凑了过去。顾清涵像罂粟,美艳又让人着迷,沾上后就离不了了。 端王在大帐外跪到大半夜,高见一直守在帐外,看到圆月西垂,才走到端王身边,说:“王爷回去休息吧,皇上今晚不会见您了。” 端王跪着坚持说:“求高公公通报一声。” 高见望天叹气:“这种时候皇上最不喜人打扰,今天发生的并不是大事,王爷不必担心。” 端王哪能不担心?虞燕来是一颗披了美人皮的□□,谁碰谁丢半条命,他当时一时冲动才会下水救人,元胤不见他,他只能远远的跪到天亮。 元胤松开怀中熟睡的人,换了衣裳起身,还有一个时辰到天亮,大营四周静悄悄的。端王直挺挺的跪着,不敢有半分懈怠。“求皇上恕罪,今日之事,是臣无心之过,臣不会娶虞小姐为妻。”端王心惊胆战的叩拜说道。 元胤并不在意,漆黑的夜空和已快燃尽的焰火,趁得他的身姿更加挺拔,停歇片刻后才对端王说:“朕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白天发生的事。无碍,虞小姐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若眼见她身陷险境而不顾,岂不太有失皇室风范?端王做得对。” 元悫只觉惶恐,跪着不敢动弹,忙道:“臣……臣对皇上绝无二心,臣绝不会娶虞小姐为妻。” 元胤轻笑一声,将端王扶了起来,说:“救个人怎么就有二心了?端王多虑了。如果担心过去的谣言,那倒不必,不过是慧善大师一时糊涂算错了罢了。慧善大师错漏天机,已受到惩罚,王弟不用放在心上。虞小姐出身名门虞家,从小有美名,无论才情容貌配得上王弟。正巧端王府没有女主人,朕今天就做主,帮你定下这门亲事。等回雒阳之后,亲自为王弟赐婚。” 元悫不知元胤打什么主意,心里越发惶恐,急道:“皇上,臣并无娶虞小姐之意,臣……” “当初的流言朕都没当真,王弟何必放在心上?等回雒阳之后,王弟等着迎新王妃进门吧。”元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新王妃。 元悫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吓得急忙谢恩。元胤让人捉摸不透,他不知元胤此举有何意义,只能以后加倍小心。虞燕来这尊泥菩萨,怎么就让他碰上了呢?娶了她终究是个麻烦,只能以后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这个祸害。 脖子上的印记淡了许多,涂上粉已看不出来,打扮妥当了出门,顾清涵尽量里元胤远一些,带着琉光等人去人少的地方。元胤似专与她作对一般,她走到哪里,人就跟到哪里。“那么怕我?我又不是狼,会吃了你。”元胤骑马追上顾清涵,与她肩并肩时问道。 “哪里,皇上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大好人,妾身怎么会怕皇上?妾身这是为皇上着想,免得回京之后御史的折子堆满您的御案,大臣们吵得您头疼。”顾清涵说着,准备骑马离开此处。 元胤追了上去,用鞭子缠住顾清涵的腰,将人拉到自己的马背上,威胁味十足的说:“胆子见长,竟敢讽刺朕了。” “妾身不敢。”顾清涵不满的嘟哝道。 顾清涵的马由琉光牵着,远远的跟在后头,元胤带着她在林子里游猎,一路下来收获了不少猎物。顾清涵手心里全是汗,看到水潭便下马准备洗手。 山上的溪水溅落下来,在谷地形成一个一丈来深的水潭,此时正是枯水期,水流只有一线,汇集到清澈的潭里,有几尾瘦弱的小鱼。元胤手里拿着鞭子,一下一下的拍打手心,站在岸边看她,说:“对岸就是昨天虞燕来落水的地方。” 顾清涵想起琉萤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犯酸,问道:“如果端王不救人,皇上是不是准备英雄救美了?” 元胤又将人一把揽入怀中,轻声问道:“怎么,吃醋了?” 顾清涵掰开元胤的手,说:“就是心里不舒服,虞小姐那样闭月羞花的大美人,皇上难道不心动?论容貌才情,妾身远比不过虞小姐。虞小姐对皇上的心意,连琉光她们都看得出来,昨天那出戏可是为皇上唱的。” 女人吃起醋来说话毫无道理可言,元胤又气又笑,说:“如果是个美人就接近宫,只怕皇后会有很多姐妹,哪还能让皇后一枝独秀?难道皇后希望我顺势接她入宫?” “当然不想。”顾清涵躲开元胤,从浅水处淌过河,说:“妾身听琉萤说过了,皇上打算怎么做?” “虞燕来嫁给端王也不亏,既然事已至此,我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元胤说。 第106节 顾清涵折了低矮处的夹竹桃花朵,想到三个月前端王妃的事,不由说道:“好奇怪呀。” 元胤让她回来,说此处有猛兽出没,赶紧离开要紧。顾清涵想着端王妃的死和虞燕来昨天所做所为之间的联系,一时竟然没听到元胤说的话。“赶紧回来。”元胤连叫了几声,顾清涵仍无任何反应,音调增大了几分。 “哦。”顾清涵回神,扔了手里的花,要不要把她想的告诉元胤?顾清涵踩在露出的鹅暖石上回到对岸,只听琉光疾呼道:“娘娘小心!” 山上滚下一块一人来高的巨石,碾压过灌木草丛一路袭来,元胤反应迅捷,将人带到岸边躲过滚石袭击。巨石滚落进潭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溅了四周一地。随行的禁卫统领邢衍忙告罪去山顶一查究竟,元胤顺着山石滚落的痕迹望向山顶,此事绝非偶然。“好好的查,查个明白。” 回营地的路上,顾清涵一路无话,环着元胤的腰,说道:“皇上,妾身有几句话想说。” “什么话?”元胤问道。 “只是妾身的猜测,回营帐再说。”就算是她胡思乱想,她也必须说清楚,如果一切真是虞燕来所为,这个女人实在可怕。 回到大帐,元胤听顾清涵说了她的猜测,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刚才说的只是妾身的猜想,两件事看似毫无干系,但妾身总觉得奇怪。”宴长宁说。 92.端王继妃 “虞小姐的所作所为看似为皇上而来,妾身总觉得她是为了端王去的。端王是宗室诸王中的佼佼者,年轻未立王妃时也是众贵女们心中的夫婿人选,虞小姐看中端王并不奇怪。虽说端王娶过王妃,但虞小姐嫁过去并不亏,王府里已没有能威胁到她的女人了。”顾清涵分析说。 元胤坐在她身边想了一阵,突然笑道:“虞燕来不过是个闺阁弱女子,手怎能伸那么长?你的小脑袋瓜里整天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太闲了?”说着将人搂入怀中。 顾清涵靠在元胤怀中,暗暗的叹了口气,他说得对,虞燕来只是闺中女子,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一个王妃?但愿是她多想了。 “章神医不才说过,切忌忧思过度吗?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就能要孩子了。”元胤轻声说道。 原来他都知道,难怪说不着急。顾清涵靠着元胤不再说话,她的男人,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她该信他的。 “皇上,娘娘,顾四小姐来了,在账外候着。”琉光进帐后禀道。 顾清涵理好衣裳坐直了身体,问道:“四小姐可有说来的原因?” 琉光回道:“四小姐说虞夫人受了伤,娘娘关怀派了御医去诊治,现在虞夫人伤好些了,就派四小姐过来谢恩。娘娘见还是不见?” “见吧,皇后进宫之后极少见家里的姐妹,正好趁此机会说说话。”元胤先开口说。虞婷舒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好在她女儿没那么蠢。 “请四小姐进来吧。”顾清涵吩咐琉光说。 进帐之后,顾清芸拘谨的拜谢行礼,顾清涵听后笑道:“母亲没事就好,四妹不必专门过来道谢。” “必须来的,如果不是娘娘出手相助,还不知会怎样。”顾清芸嗫喏说,她绞着手指,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的吐不出一个字来。顾清涵让琉光上了茶点,主动问了府上其他事,顾清芸答了,偷偷打量四周一圈,元胤并不在。 顾清芸突然跪下,顾清涵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四妹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顾清芸跪着不起,带着哭腔说:“娘娘,臣女有几句话要对您说。母亲一直想让臣女进宫伺候皇上,但臣女心中从未有过这等想法。臣女不忍母亲继续错下去,求皇后帮忙母亲和臣女一把。” 顾清涵闻言,将人扶了起来,说:“妹妹不必担心,母亲若继续错下去,本宫会为你做主。父亲是怎么想的呢?” “父亲,父亲他不同意母亲的做法,最近两人闹僵了,见谁都没好脸色。”顾金平和虞婷舒最近吵得不可开交,家中随时都硝烟弥漫着,顾清芸真不知该怎么办。 顾清涵握着顾清芸的手,说:“父亲才是一家之主,四妹就听父亲的话。你现在年龄也到了,三妹之后便是你了。母亲那里不用管,皇宫还不是她能做主的地方,放心回去照顾她吧。” 顾清芸点了点头,谢恩之后离开。元胤从帐后走了出来,对顾清涵说:“你这四妹比虞夫人明事理得多。” “是啊,不过有父亲在,她翻不起浪来。”顾清涵说,还好家中兄妹都是明理之人,性子不像虞婷舒。 三日后春猎结束,元胤带着人马浩浩荡荡的回雒阳。滚落的山石仍在水潭中,查到一些东西后,元胤暂时压下,说现在不必理会。在外玩儿了五日,顾清涵回到太极宫后安稳的睡了一觉,醒来就听到元胤给端王和虞燕来赐婚的消息。 “娘娘有所不知,虞小姐回京之后雒阳的风向就变了,没人再提两年多之前的谣言,将所有的过错安在死去的慧善大师身上。而且人们还说了虞小姐在狩猎场上夺魁之事,说她是文武全才,若是男儿定是国之栋梁。端王英雄救美之后,虞小姐和端王之间那点儿破事竟成了美谈,还人人传诵!”琉萤着实气不过,明明是虞燕来勾引皇上,怎么就得了个好名声? 顾清涵听着琉萤义愤填膺的话,笑着摇头说:“人嘛,都喜欢听才子佳人和风花雪月的故事,端王是皇室中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虞小姐又是那样百年才有的才貌双全的美人,怎能不好好说说他们呢?再说太师府是高门府第,哪能有辱没门楣的流言出现?虞小姐二十一岁还未出嫁,本就是雒阳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配了端王,当然要先发制人,得个好名声了。她与咱们不相干,何必管那么多?” “娘娘!”琉萤还欲说上几句,被琉光一个眼刀制止,只好闭嘴去调香。 顾清涵看着四个宫女之间的举动,嘴角上扬,拿起梳子梳头发。现在不用到长信宫请安,也不用管宫务,元胤说让她好生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下她倒是自在。 虞燕来现在是雒阳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无论外面的百姓怎么说她,她也必须走下去。尽管她的年岁大了,仍不愿委屈了自己,暂时做不了皇后,便做一品王妃,元悫是她千挑万选选的人。就算嫁一个二婚男人,她也要风风光光的出嫁,一定不会比顾清涵的婚礼差。她知道端王怕她惹事,但她一定会争取到他的心,一起走过轰轰烈烈的下半生。 婚期在六月十九,太师府已和端王府开始准备婚礼。虞家世代都是官宦之家,家底深厚,虞祯是三朝元老,又是元胤的老师,在朝中威望颇高,端王再不满这门亲事,也得好生准备。虞燕来是顾家三代以来唯一的嫡女,就算是嫁给端王做继妃,也准备将她的婚礼办得空前盛大,该有的半点不会少。 三月到六月,一直平安无事。这期间,富安侯府的三小姐嫁进镇国公府做了四少夫人,四小姐和户部尚书的长子定了亲,准备来年夏天将女儿嫁过去。元胤纵容顾清涵,她在后宫里一直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这期间元胤又派兵出征北方和东北,又拿下大片土地,如何管制新纳入秦国版图的土地,元胤已数日歇在前殿。 六月艳阳高照,雒阳已是进入盛夏的热闹景象。经过三个月的造势,端王元悫和太师府虞燕来之间的婚事已是天下唱诵的美谈,离大婚的日子越近,雒阳城越热闹,满城都在议论。元胤从繁忙的政务中抽出时间来,准备去端王赴宴。 虞燕来已打扮妥当,她的嫁衣是最名贵的云锦,请的是江南最有名的绣娘绣制三月而成,她头上戴的首饰是自己动手设计画出来,请京城最好的首饰师傅打造,此生嫁人,她一定要做最风光最美的新娘。 叶老夫人携纪夫人来看虞燕来,满意又心酸,她的燕来该配天底下最俊秀出众的男儿,而不是一个丧妻有子的鳏夫。“燕来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叶老夫人捧着虞燕来的脸说道,眼睛湿润了。 虞燕来扑进叶老夫人怀中,心中感慨万千,说不出一句话,脸颊上淌着两行清泪,哽咽着喊道:“祖母。” 祖孙二人抱着哭了一阵,纪夫人用帕子抹了眼泪,说:“母亲别哭了,今天是燕来的好日子,您该高兴。吉时要到了,燕来该出门了。”在她眼中端王是个不错的女婿,虞燕来这个年纪能嫁一王,已是她修来的福气。 虞燕来擦了脸上的泪水,妆娘为她补了妆,叶老夫人亲手为她盖上红盖头,送她出门。虞燕来坐在花轿中,手里握着一柄玉如意,换上甜蜜的笑容,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该高高兴兴的嫁人。 元胤携顾清涵到端王府观礼,端王娶继妃,比娶申王妃时更热闹。顾清涵看着端王踢了花轿扶虞燕来下轿,忽然想起去年成婚时,元胤猜到她的心思,将她揽入怀中。虞燕来握着端王的手,只觉身后如有芒刺,脚步稍顿片刻,跟着端王步入礼堂。 一对新人拜了天地,顾清涵想了想跟去闹洞房,想起琉萤说的一席话,决定不去洞房碍眼。突然平地起风,垂落了新王妃的盖头,露出一张清艳无双的脸来,观礼的众人一阵惊呼,疾风划过人群,直朝元胤袭来。元胤带着顾清涵躲过,已有数人中箭吐血身亡。 高见持刀护在前面,尖声喊道:“有刺客!护驾!” 虞燕来回头看到一地血和死人,吓得捂住嘴后退数步,险些晕倒在红锦等人怀中。这个婚端王结得小心翼翼,现在出了刺客,他更怕得肝胆俱碎,先呼来府上护卫护驾,又让人送虞燕来回洞房。一阵混乱之后,终归平静,刺客有备而来,刺杀失败后逃得无影无踪。热闹的婚宴因刺客霎时冷了下来,端王跪在还未清理的血迹中叩首请罪。 众人看着一脸肃容的元胤,心提到嗓子眼上,哪知元胤突然笑道:“无碍,刺客已逃,朕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端王无需在意。你与朕同宗同脉,朕不信你会在婚宴上派人刺杀朕。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朕是来观礼的,不是来扫兴的。这里收拾了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都拜完堂了,端王该去洞房看新娘了。皇后,新王妃是你表姐,你也去看看。” 元胤不计较,端王和在场众人长松一口气,忙谢了恩,婚宴又继续热闹起来。顾清涵领着王室宗妇去洞房看新王妃,刚才出了刺客之事,女人们都心有余悸,顾清涵不在意,她们也换上笑脸作陪。 虞燕来忐忑不安的坐着,听到欢声笑语仍心中不安,直到端王揭开盖头,看到满屋子笑脸才冷静下来,变成一个娇羞的新嫁娘。王爷娶妃,礼节和洞房仪式没顾清涵那时复杂,不过此时没顾清涵成亲那时拘谨,宗室女眷们都放开了调笑新娘子。 第107节 顾清涵撒着手里的花生桂圆等物,笑着祝贺说:“祝王爷和表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虞燕来脸色嫣红,娇声谢道:“借娘娘吉言。” 闹过洞房之后,琉光便来请顾清涵回宫。“诸位陪端王妃说说话,本宫先走一步。”顾清涵和虞燕来说了会话之后,跟着琉光离开。马车中,顾清涵放下车窗帘端坐好了,感叹说:“虞姑娘真美,是妾身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子。” 元胤轻声笑道:“怎么这么说?” “皇上没看到,当然不知道。”顾清涵说,也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愿虞燕来不是她想的那样。 “我认为不如皇后十之一二。”元胤挑起顾清涵的下颌说。 顾清涵靠在元胤怀中,任元胤吻着。“皇后才是最漂亮的新娘子,朕当时看得移不开眼。”元胤柔声说,吻着顾清涵的黑发。 顾清涵想着刚才的刺杀,问道:“今天的事,皇上早已料到了吗?是谁要刺杀皇上?”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暂时还猜不到是谁做的。不过迟早会查出,皇后不用担心。”元胤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继承人了。“等到九月之后,我们努力生个孩子吧。” 端王大婚之后,元胤便带着顾清涵到南山行宫避暑,凤仪殿已修好,不过元胤让她搬到清凉殿住。顾清涵在元胤威胁的目光下点了头,反正他够霸道,群臣也不敢说。去年行宫避暑心惊胆战的,今年元胤增派了人手加强守卫。不过今年霍夫人没到行宫来,留守皇宫以防出乱子。 顾清涵舒心的住了两个月,元胤不让半点外来烦心事打扰她,此次出宫,倒真像是来游玩的一般,本是苦夏难过,顾清涵倒在此地长了两斤肉。站在镜子前面,顾清涵左右比划自己的腰,问宫嬷嬷说:“嬷嬷,我会不会胖太多了?” “哪里?娘娘原本太瘦了,长些肉才好。你个子高挑,长几斤也看不出来。”宫嬷嬷笑着劝道,“娘娘若想尽早诞下皇子,太瘦了反倒不好。” 说到孩子的事上,顾清涵开始惆怅起来,虞燕来嫁到端王府近三个月,已传出有孕的消息,明年五月就能做母亲了。她还得等到十月,也不能保证十月就能怀上。 93.赫连容妃 “就听嬷嬷的。”宴长宁说。 直到九月元胤才回到雒阳,顾清涵抱着小白叹气,现在愁什么呢?一年多都等过来了,不急在一时半刻。 太极宫中桂花香气馥郁,顾清涵让琉璃摘了做桂花糕,虞燕来有孕,顾清涵挑了些东西,让琉光送到端王府去。问起端王和新王妃的事,琉萤说端王与继妃恩爱非常,虞燕来进王府后第三日,端王就将府中事务交给她打理,虞燕来怀孕之后,也只守着她一人过,不曾踏入其他侍妾房中半步。端王失了嫡子,格外重视虞燕来这一胎,刚诊出有孕时,便求皇上安排宫中妇科圣手住进王府,专为王妃安胎。 顾清涵听后笑道:“虞小姐好福气。”她果真是个奇女子,能在那样尴尬处境中找到一条光鲜的出路,赢得了端王的心。 尽管元胤瞒得严实,前朝的官员议论的政事顾清涵仍听到了一些,还是当时的老样子,说后宫最忌讳专宠,而皇后进宫一年多仍无半点消息,现在刺杀又频频出现,要元胤扩充后宫,尽早生下皇子,或者尽早确定继承人,以防日后出现不测。 顾清涵被这些话气笑了,对琉光说:“让皇上尽早确定继承人,以防日后出现不测,这话是谁说的?难道那位大臣盼着皇上出现不测?或者有其他企图?” 琉光托着顾清涵的手,说:“是啊,当即就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几个王爷也被皇上骂了,之后便没人敢出声了。” 天高云阔,太液池边的红叶如锦似火,顾清涵走着心情突然低落下来,众臣的担忧不无道理,元胤现在膝下无子,万一真出了意外,秦国岂不乱了? 琉光猜中顾清涵的心事,劝她说道: “娘娘不用担心,皇上已有安排,不会有事的。” 顾清涵心乱如麻,不过她自己着急也没用。 赫连珮跪在赫连太后身边,不甘心的抄着佛经,她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但保养得益,仍是出嫁少妇的容颜,本该是绫罗绸缎锦绣成堆,而她却穿着土黄色的布衣,披着黑纱,跪在青灯下抄写佛经。原以为跟着赫连太后就能找到出路,哪知她这么快就败下阵来,连累自己跟着吃斋念佛。 “抄写经书切忌三心二意心有杂念,手抖写错了,重写。”赫连太后闭着眼睛敲木鱼,一遍又一遍的数着手里的佛珠。 赫连珮心烦意乱,被赫连太后训斥一番,赌气般的将抄了一半的佛经捏成一团扔进废纸堆里,准备重新抄写时赫连太后睁开了眼睛:“怎么,现在觉得委屈了?或者明珠暗投?” 赫连珮现在无娘家依靠,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只有赫连太后,她不敢得罪,只得憋着一口气说:“没有,侄女不敢。” “心里还是怨哀家的吧。”赫连太后说。“皇上去南山行宫,两次都没带你,春猎也没带你去,在宫里也整日看顾清涵在你面前炫耀,你心里也不好受对吧。” 赫连珮低头专注的抄佛经,不答赫连太后的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既然如此,哀家给你一个出头的机会。”赫连太后起身,坐在太师椅上对赫连珮说道。 赫连珮欣喜若狂,问道:“什么机会?”她表现得太过急切,遇上赫连太后愤怒怨怼和不善的目光,一瞬之间闭嘴不再言语。 “哀家给你一个将来做太后的机会,现在皇上膝下无子,你只要想办法怀上皇子,就能翻身。”赫连太后说道。 还以为是什么机会,赫连珮心中不屑,元胤的眼里现在看不到旁人,她哪能近元胤的身,更别说怀上皇子,敷衍道:“侄女不敢奢望。” “是不敢奢望,还是没胆子做?”赫连太后问,她这侄女文不成武不就,把希望放她身上,真怀疑能不能成。 赫连珮低头不语,她当然想,也的确不敢做。听到赫连太后的话后,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这是哀家从宫外高人那里得到的合欢散,还要掺一点到皇上的茶点里,他饮下之后便如木偶一般任你摆布。东西哀家给你了,能不能成事,就看你的能耐了。”赫连太后将怀里藏着的纸包掏了出来,推到赫连珮面前。 赫连珮道了谢,将装着药粉的纸包揣进怀中,说:“那侄女……” “你回承微宫吧。”赫连太后放了赫连珮,让她回宫准备。 秋意渐浓,风一阵比一阵冷,赫连珮出了长信宫后,没了当时的期待。万一赫连太后给的是□□怎么办?元胤若死了,自己脱不了干系。皇宫现在在霍夫人的掌控之中,她做的小动作,如何能瞒过霍夫人的眼睛?赫连太后身在宫中,如何得到宫外高人送的东西?难道太后还有后招?对啊,老妖婆被斗倒多次都重新站起来了,这次一定能成。在宫中蹉跎了这么些年,她不想在过暗无天日的日子,赌一把,胜了她便是人上人,输了大不了一死。 九月之后,元胤更加忙碌,歇在后殿的时间少了,霍夫人也开始着手教顾清涵处理宫务,让她学着怎么做一个真正的皇后。 玉言在霍夫人耳边说了几句,霍夫人面色如常,说:“知道了,继续盯着。” 顾清涵翻看着手里的账本,每一本帐记录得清清楚楚,无任何错漏,密密麻麻的字,突觉恼人,问琉光说:“霍夫人每天都要看这么多?” 琉光送上清茶,说:“这些账本只是一小部分,夫人每天还有许多事处理。” 顾清涵抱着账本感叹说:“夫人真是厉害。”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头疼,原来掌管宫务真不是一件松快之事,还是无事一身轻的时候好。 “娘娘不急,您先慢慢学着,总有一天您会从霍夫人手里接手一切,可不能松懈。娘娘聪慧,一定会学会的。”琉光鼓励她说。 顾清涵复又翻开账本,坐直了身体吐了口气,给自己鼓劲儿说:“我试试看。” 秋风阵阵,庭前的红叶枯萎如枯叶蝴蝶飘落在地,绵绵秋雨更让人心生惆怅,高见端着手守在太极宫前殿的大门前,听着细雨敲打瓦片的声音。 紫竹急匆匆的赶来,见着高见就跪下,哭道:“高大人,求您通报一声,让皇上去承微宫看看容妃娘娘吧,自打九月下第一场雨后就病了,现在更一病不起,只盼着能见皇上一面。” 高见先将紫竹扶了起来,端着手说:“紫竹姑娘先等着,咱家这就去通报。” 第108节 元胤听着高见的话,将手里的折子合上之后丢在一旁,说:“既然病了就请大夫看,朕眼下正忙。高叔,你去太医院请傅御医到承微宫为容妃看病,听听傅御医是怎么说的,回来一五一十的告诉朕。” 高见听后退出正殿,对紫竹说:“紫竹姑娘,皇上现在正忙呢,估计没空去承微宫看容妃娘娘。” 紫竹听后急了,又跪下哀求说:“高大人再帮忙说说吧,求您了,娘娘真的病了。” 高见和颜悦色的说道:“正因如此,皇上吩咐咱家去太医院请傅御医到承微宫为容妃娘娘诊治,咱家会在一旁听诊,若真病入膏肓,咱家会如实告诉皇上,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皇上定会到承微宫看娘娘。” “这……”紫竹无言,只得谢了恩,先一步回承微宫。 高见到太医院,引起一阵骚动,寒暄客套一番后,陪同傅御医去承微宫。 得了消息的赫连珮坐卧不安,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焦急的在寝殿内踱步,自言自语道:“这该如何是好?”她本就是装病,只要引元胤来哄他喝下那杯茶水即可,哪知元胤派高见领着御医来了。 紫竹只得说道:“娘娘先别慌,宫里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您先回床上躺着吧。” 现在这关头,只能如此了,赫连珮在床上惴惴不安的躺着,听到门口的小太监说高见和傅御医来了,心头一紧,紫竹只得先帮她擦了脸上的汗,劝道:“娘娘不必紧张。”她将高见和傅御医迎进殿,说了赫连珮的病情后,对傅御医一拜,说:“娘娘的病有劳傅御医了。” 傅御医医术高超,经常为宫外的贵妇王妃们诊脉治病,早已混成人精,见紫竹和容妃的脸色,已知其中之意,说:“娘娘身份尊贵,臣定竭尽所能。” 诊脉之后,傅御医对赫连珮和高见行一揖礼,说:“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风寒高热,忧思过多罢了,吃几副汤药便好了。天气转冷,娘娘要注意添衣保暖。” 高见听后笑道:“劳烦傅太医开药。”又对赫连珮恭敬说道:“娘娘保重身体,老奴先告退了。” 赫连珮声音低沉暗哑,吩咐紫竹说:“紫竹,送送高大人和傅御医。” 回到太极宫前殿,高见将承微宫的事一五一十的回了,元胤只冷笑一声:“不必理会。” 后殿静悄悄的,元胤回来后不让琉光等出声,悄悄走到顾清涵身边,见她正认真翻看账本等,站在她身后看了一阵。等到顾清涵起身准备伸懒腰时才揽住人说:“看了多久了?” “皇上何时来的?”顾清涵抱住元胤的脖子问道。 元胤松了手,走到案前问道:“有一会儿了,皇后看得认真,我不忍打扰。学得如何了?” “才刚上手,摸了个底,妾身现在才知道霍夫人有多累。”顾清涵叹道,不过也明白为何后宫的女人争相愿意管这些事了,大权在握的滋味的确是好,可以为所欲为。 元胤将人抱到榻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说:“慢慢学,一步一步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夫人,那边您准备怎么做?”玉言听闻今日之事后问霍夫人说。 霍夫人并不将赫连珮放在眼里,说:“由她去,将计就计。” “娘娘,该喝药了。”进入十月之后,顾清涵便一直喝药,到十一月时,只觉满口苦味,闻到药味便觉恶心干呕,无奈太医诊脉之后仍无任何消息。元胤辛勤耕耘,受罪的是她。 “这药什么时候是个头?”顾清涵苦着脸一口饮下。 琉璃送上清水给她漱口,说:“娘娘不必急,会有好消息的。” 顾清涵皱眉,长叹一声,吃了块饴糖祛嘴里的苦味。“皇上呢?”她现在最怕的是元胤,能躲则躲。 琉光应声说:“前几日容妃娘娘不小心落水,现在病着,烧得老说胡话,皇上到承微宫看容妃了。” 顾清涵心里酸酸的,只“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去承微宫了,多久会回来? “娘娘?”琉璃和顾清涵说话,见她许久未吱声,试着喊道。 “怎么了?”顾清涵捂着有些微红的脸问,她刚才心里不痛快,想事情想得出神了没听到琉光的话。 琉璃专注的看着顾清涵,问道:“奴婢见娘娘刚才没说话,可是想什么事?” 顾清涵忙笑道:“没有,只是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下去,我躺一阵。” “奴婢们不打扰了。”琉光和琉璃退下后关上殿门,守在廊下。 承微宫中,刚才还有气无力躺在床上的容妃吓得赶忙起身,走到元胤身边,犹疑的喊道:“皇上?” 元胤喝下茶水之后不到半刻钟,便变得眼神呆滞,目光涣散,犹如痴呆之人。赫连珮伸手在元胤面前晃了晃,元胤只动了动眼睛,赫连珮不知成还是不成,又喊了一声:“皇上?” “容妃。”元胤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成了!药起效了!赫连珮欣喜若狂,激动得语无伦次,紫竹倒是冷静,在一旁劝道:“娘娘莫激动,皇上现在在这里,您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奴婢先退下了。” 赫连珮握着拳头踱步,说:“好,你先退下,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紫竹端着茶水退下,带上了门。赫连珮坐在元胤身边,欲语还休,泪眼汪汪的看着元胤,一头扑进元胤怀中轻泣一阵。元胤神色木讷,声音僵硬:“表妹,你怎么哭了?” 94.跳梁小丑 “表哥,你终于来看妾身了,妾身无时无刻不思念表哥。”赫连珮靠在元胤胸间哭诉一阵,引着元胤向床榻走去,说:“表哥,今天下午留在承微宫陪陪表妹吧。” 元胤如同木头人一般,如放慢动作般点了点头。赫连珮牵着元胤的手解自己的衣襟,门突然被打开,赫连珮脱得只剩肚兜,被冷风一吹冷得浑身起起皮疙瘩,吓得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身上,以为是霍夫人来了,刚要呵斥几句,看到一身黑袍的赫连太后,忙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弱声问道:“姑母怎么来了?” 赫连太后身后的一行宫女关了门,她才说道:“来请皇上写两个字,皇上写完了哀家就走,不耽误你们。” 赫连珮尴尬的躲到屏风后穿好衣裳,元胤已被赫连太后引到圆桌前,她展开圣旨,将蘸了墨的毛笔送到元胤手上,指了指末尾的位置,说:“在这里写皇上的名字。” 元胤扭头看了看赫连太后,又看了看圣旨,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迟迟不肯下笔。“皇上,你还是写吧,反正今天你走不出承微宫,写了哀家或许能给你个痛快。”赫连太后揪着元胤的头发狠声说,她恨不得现在就掏出匕首在元胤身上捅几刀,以泄心头之恨。 赫连珮穿好衣裳出来,见赫连太后面目狰狞的揪着元胤的头,一副杀人的模样,惊叫道:“姑母,您要做什么?” 赫连太后眼中只有元胤,哪里还管赫连珮,对元胤发号施令说:“快写!” 赫连珮被赫连太后的眼神吓道,低头看了摊开在桌上的圣旨,是禅位给元昊天的诏书和罪己诏,“姑母,你……” 元胤迟迟不肯动笔,赫连太后等不得了,手握着手教元胤写,元胤抵死不从。赫连珮被赫连太后的举动吓到,抱着她的手臂跪在地上哭求道:“姑母,您这是谋朝篡位,若是事发会被诛九族的!皇上身体康健,突然禅位众臣会怀疑,现在朝臣都是皇上的人,您如何能让五岁的昊天坐稳皇位?赶紧收收吧!” 赫连太后老而弥坚,哪里听得进赫连珮的话?现在只要元胤在传位诏书上写下名字,一切就成了,赫连珮不过是她利用的一颗棋子。“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教训哀家!”赫连太后一脚将赫连珮踢开,“这皇位你坐得够久了,该还给哀家的孙子了!”她强握着元胤的手,在矫诏上写上大名。 第109节 “姑姑,趁现在霍夫人还没过来,您赶紧回去吧。她的手段您不是不知道,如果被霍夫人抓住了,我们都完了!”赫连珮爬起来跪走到赫连太后身边,她亦有私心,只要自己阻止赫连太后逼宫,元胤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她更想十几年之后,自己的儿子坐上这个位置。 赫连太后冷笑连连,疯魔般的捧着赫连珮的脸,声音出奇的温柔:“你那点儿小心思哀家还猜不到?你不过是为你自己罢了。你以为凭你的姿色能让元胤动心?他早就厌弃了你。没本事却做着春秋大梦,真是可笑啊!乖侄女,你的好表哥活不长了,哀家给你的是□□,他喝下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赫连珮摔倒在地,脑子一片空白:“姑母,您说什么?” “你的皇上活不成了。”赫连太后眯眼冷笑道,又起身往元胤脸上扇了两耳光,“快写!哀家能让你死个痛快!” 门外辎重声传来,殿门被人一觉踹开,来者正是霍夫人:“太后想让谁死个痛快?” 承微宫已被霍夫人的人包围,她站在门口,如一尊煞神,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剑,赫连太后带来的那些人早已被拿下,守在殿内的人已死在她剑下。赫连珮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吓得晕死过去。 元胤也已回神,扭了扭脖子,将圣旨撕成两半,说:“太后果然好计谋啊,朕自愧不如!” 元胤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赫连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她自以为线衣无缝的计划,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一场笑话。“哈哈哈哈,霍英姿,元胤,算你们狠!”技不如人,这次她输了,亦无话可说。 “太后爽快,朕也爽快。来人,赫连太后企图刺杀朕,谋朝篡位,即日起废黜太后之位,贬为庶人,迁居长亭寺为尼,永不得入宫!容妃赫连珮为其帮凶,赐毒酒一杯!”元胤整理好仪容,冷声下旨说道。 赫连太后输人不输阵,即便计谋落空,仍一身正气,昂首阔步走出承微宫。 顾清涵渴了要水喝,端上茶水的却是元胤。顾清涵见他脸红红的,问道:“皇上怎么了?” “没事,殿内碳火太旺,熏得脸红了。”元胤笑答道。 顾清涵将信将疑,不过这会儿却心有防备,说:“今日的政务皇上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暂时能睡个好觉了。” 顾清涵不明白其中深意,端过水杯一口喝完了。 “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出去走走醒神?”元胤说。 “好。” 在太液池边吹了一阵风,元胤脸上的红肿消了,回到内殿之后兴致大好,让顾清涵弹几首松快的曲子来听。宫女将箜篌搬到堂中,顾清涵弹了一曲当下宫外传唱的曲子《东野》。元胤听着乐声,手指轻扣案桌敲着节拍,高见进来低声回道:“陛下,容妃不肯就范,说要见您。” 元胤听着曲子,说:“她不肯就范,你们就没法子了?从前怎么做的,今天就怎么做。” “是。”高见领命退下,顾清涵听到容妃二字,突然停下不再弹奏。元胤睁开眼看她,问道:“怎么不弹了?” 刚才主仆二人奇奇怪怪,顾清涵问道:“今天皇上去了容妃那里,刚才妾身听高大人说什么容妃不肯就范,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赫连太后借容妃之手用□□药倒朕,企图让朕在她拟好的诏书上签字盖印,好谋朝篡位。不过现在赫连太后已在去长亭寺的路上,容妃作为她的帮凶,理应处死。”元胤轻描淡写的语气,似在说一件与寻常无异的小事。 顾清涵的心猛然一跳,她不过睡了个午觉,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已经无碍,皇后不必惊慌。”元胤灿然说道,他的笑容落在顾清涵眼里,莫名的可怕森冷。 赫连太后一身粗布麻衣,被小太监带到宫外。她现在是落架的凤凰,谋逆的罪名扣下来,谁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什么看,还不快走!”她留恋的回望皇宫,迟迟迈不动步子,小太监不客气的一脚踢在她小腿上。她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太后,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小太监装上她仇恨愤懑的目光,更加不乐意,一脚踩在她后背上,泄愤一般说道:“看什么看,老妖婆,还以为自己是太后?识相的赶紧滚,小爷我不送了!” 赫连太后复又趴在地上,脸颊着地,呛了一口灰尘。她的亲信均被处死,跟在她身边的是霍英姿派来的人。随行的小宫女默默扶起赫连太后,引她上了马车。赫连太后掀起车厢后的窗帘,回望渐渐远去的皇宫,只要有一条命在,她还会回来的,元胤,霍英姿,统统都要死! 容妃的尸身被安置在一口薄棺之内,由小太监拉出宫随意找了个地方埋了。琉萤将三日前发生的事当做毫不相干的故事讲给顾清涵听,她抿着瓷杯里的茶水听着,掩饰内心的慌乱。早就听说元胤冷酷无情,手段毒辣,现在算是见识了,心中害怕至极,她心里想的那些,只怕他早就猜到了吧?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元胤的监视之中,如若走错一步,只怕会落得和容妃一样的下场。 “在想什么呢?”元胤撑着头,侧躺在顾清涵身边问道。 冬天天冷,午夜之后本该窝在被窝睡大觉,顾清涵已失眠大半个月了,每每半夜醒来,便盯着锦帐发呆。她现在更怕元胤,说话声音低了八度:“妾身没想什么,只是在愁为何还没消息。”不敢说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只得找了个眼下最担心的问题,现在已经十二月了。 “你在撒谎。”元胤一眼便将她看穿,注视她的眼睛说道。 顾清涵裹着被子,咬着下唇低头不看他。元胤搬正她的脸说:“有什么话不敢对我说?” “妾身害怕,尤其在容妃死后。总想着有朝一日,妾身会不会落得容妃一样的下场。”顾清涵小声说道。 元胤闻言,将人拥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皇后会成为容妃那样的人吗?” 顾清涵认真想了想,说:“不会。” 元胤捧着顾清涵的脸,认真说道:“既然皇后不会成为容妃那样的人,就无需担心。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不喜欢没有分寸玩弄心计的女人。皇后真心待我,我亦还以真心。” “妾身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皇后。”顾清涵承诺说,又失落的抚着小腹说:“但妾身想先要一个孩子。”不能生育是她最大的心病。 元胤嗤笑一声,将人按在身下,说:“兴许再努力一次就有了。” 顾清涵闭上双眼迎接他,无力承受他的热情,半途睡了过去。 潭州极少下雪,今年却洋洋洒洒的下了好大一场。莫擎天站在光明殿的阁楼之上,看着越来越大的雪,楚国休养生息三年多,一直风平浪静,北边的秦国倒是将疆土扩大了一半,他这心里到底不甘。 大巫师手呈密报,大步登上阁楼。莫擎天看雪看得出神,他便静静的等着。回头看到大巫师,莫擎天才问道:“国师来了多久了,为何不叫朕?” “臣来了有一阵了,见皇上赏雪入神不忍打扰,臣这里有一份密报呈给皇上。”大巫师双手呈上蜡封的密信。 大巫师将信双手呈上,说:“是赫连太后送来的,说有重要的买卖要与皇上谈。” 莫擎天浏览过后将加急密信撕了,并没什么要紧事。“赫连太后现已被逐出皇宫贬为废人,她手里还有什么筹码可用?这次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不必理会。”他现在不想在一个失势老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元胤才是他的心头之患,所有刺杀均以失败告终,反而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开疆拓土。 “臣已在赫连太后身边安插了人手,兴许会挖出有用的消息。难道皇上不好奇,赫连太后恨元胤的原因?”大巫师说道,虽说元胤是赫连太后所生,但他们母子之间却像仇敌,相互盼着对方死,他迫切想知道其中内·幕。 莫擎天怅然望着飘落的白雪,说:“先不说赫连太后的事,元胤现在的功绩,着实让人羡慕啊。”开疆拓土,是每个帝王梦寐以求之事。 大巫师同望着白雪,眼神澄澈明朗,说:“臣听说,秦皇有此举,是因得了一本正德帝留的古籍之故。现在秦国正在东北一带开荒垦田,今年秋收得了数十万斤粮,元胤以高价收买,国中粮仓已装不下了。” “楚国北是强秦,西是邺国,东和南两面是海,倒不似秦国那般能向北扩张。”休息了三年,府库里的刀剑都生锈了,眼见着元胤建功立业,他心痒了。 大巫师只劝道:“皇上,现在还不是打仗的时候。”三年前与邺国硬碰硬,楚国并没得到好处,反而内耗得厉害。现在民间依旧反战,若无故挑起战争,莫擎天会被推下皇位。 “难道等着邺国回血,眼见秦国坐大?”莫擎天心里不甘,如果没有宴长宁,兴许现在是另一番景象。 第110节 “皇上,世事变化无常,谁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变故?现在按兵不动最好,楚国仍需等待。”大巫师说,再说宴长宁已坏了他们的大计,已于事无补了,只能等待时机再大干一场。 年底,各地官员回京述职,在辽疆的赫连夜也回来了,元胤留他在太极宫细说辽疆详情。赫连夜在粗犷的东野辽疆历练将近一年,面部线条硬朗明晰许多,说起辽疆的事激情澎湃。 95.康平县主 有元胤扶持,加上赫连夜全力以赴,辽疆建设如火如荼,将其建成秦国的粮仓指日可待。“辽疆土地平坦肥沃,所垦田地均获丰收,臣奉命收粮,幸不辱命,悉数收齐。” “辽疆的差事你做得好,朕有重赏。”元胤拍着赫连夜的背夸道。 赫连太后意图篡位之事赫连夜早有耳闻,元胤现在的赏赐他不敢要,跪谢道:“臣不求皇上赏赐,为皇上做事臣义不容辞。” 君臣二人推拒一番,元胤只得说道:“既然夜再三推拒,朕也不必强人所难,辽疆那边你继续替朕管着。” 表兄弟二人许久不见,在殿内说了许多话,元胤突然说道:“夜今年二十有五了吧?” “臣,的确二十有五了。”赫连夜老实说道。 元胤笑道:“该成家立业了,虞燕来已嫁端王为继妃,朕准你留在雒阳四个月,选一个喜欢的女子,四月之后,带着人一起去辽疆沈城。” 赫连夜已听闻虞燕来和端王之事,早已心死,现在各走各路,互不打扰。昔日如日中天的赫连家只剩他一个,他的确该寻一个好妻子,重振家业。“臣谢陛下隆恩。” 高见出现打断君臣二人的对话:“皇上,该摆午膳了。” 元胤吩咐高见说:“送到前殿来,多上夜喜欢的菜。” 膳房的宫女送上珍馐佳肴,元胤为赫连夜夹菜,说:“辽疆初开,那边的吃食比不上雒阳,今日在宫里便多用一些。” 赫连夜心中更加谨慎小心,不敢懈怠,说:“谢皇上。” 元胤变了,变得有人情味,却更让人看不懂了。不过皇帝的心思,他哪里猜得到?为人臣者,做好本分之事就够了。 回到赫连府已是半夜,府上冷清,只有区区十几个家丁,见到赫连夜回来,都出来跪拜迎接。赫连诚见到赫连夜,痛哭流涕,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明日康平县主进宫,你和霍夫人一起接待她。”元胤说。 “康平县主?”顾清涵疑惑,她极少见宗室的王妃郡主和县主们,这位县主她从未听说过。 元胤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翻看着说:“赫连夜回京城述职,他年岁大了,想趁此机会将终身大事办了。赫连府只剩他一人,他守了三年孝,不知选哪家闺秀好,就托霍夫人帮忙看人。霍夫人选中平阳郡王的小女儿康平县主,明日便进宫。” “那我需不需要帮忙添嫁妆?”顾清涵笑问道,她记得赫连夜是元胤的表弟,赫连家现在只剩他一人,孤苦伶仃的确可怜。 元胤拿着书跪坐下之后说:“有霍夫人帮忙操持,到时你只要去坐镇就好。” 康平县主容色出众,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精致完美,增一分则太艳,减一分则太素,她个子中等,身材瘦消,如扶风弱柳,不过继承了郡王妃的精明能干,看着便觉是个人物。一身粉色宫装不过份出挑,也不显得小家子气。见到顾清涵后大大方方的拜道:“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又对霍夫人行礼说:“见过霍夫人。” 顾清涵虚扶了一把,说:“郡主快快请起,赐坐。” 康平县主谢恩道:“谢皇后娘娘。” 顾清涵昨夜问了宫嬷嬷平阳郡王府的事,这会儿和康平县主聊天并不费劲,倒是康平县主初次进宫有些拘谨,见顾清涵平易近人,逐渐打开了话匣子,主动说起平阳郡的趣事。元胤让康平县主进宫,最重要的目的是让赫连夜见一见人,等她们话说得差不多时,霍夫人领着她去前殿见赫连夜。 顾清涵将人送到前殿门口,握着康平县主的手说:“县主放心,赫连公子的人品不会差,现在又得皇上重用,将来必成大器。你们有缘做夫妻,以后一定要和睦相处。” 康平县主低头应承说:“臣女明白。”他们家并不看好这桩婚事,无奈圣旨不可违,只得接了旨进京。十多年前赫连家有谋朝篡位之心,之前赫连褚莫名其妙的暴病而亡,又有赫连太后前些日子开罪今上,赫连夜虽得中用,以后的日子哪能好过?虽说赫连夜是秦国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人中俊杰,但她对他没有任何向往,他大她九岁,隔阂不说,他之前和端王妃有那么一段,着实如鲠在喉。 “日子是自己过的,传言不可信,得自己看想清楚看明白了。”顾清涵又说道。 康平县主心中不平,不过她看得明白,事已成定局,唯有接受,再行了一礼之后,跟着霍夫人去前殿。顾清涵看着康平县主窈窕的背影,对琉光说:“县主是个妙人。” “有其母必有其女,平阳郡王那样一个人,郡王妃不还将人治得服服帖帖,日子过得比谁都好。”琉光说,在她眼中康平县主比虞燕来好了不止十倍,赫连夜能娶她,是他的福气。 赫连夜在回廊的歇脚处等康平县主,霍夫人将人带到之后对赫连夜说:“赫连公子,县主到了。” “县主。”赫连夜先握拳拜道。 康平县主还礼说:“赫连公子。” “两位好好说话,老身告辞。”霍夫人对二人说道。 康平县主落落大方,知道赫连夜即将是她的夫婿,并无娇羞和矫揉造作之态,对赫连夜说:“日后还请赫连公子多多指教。” 赫连夜得知霍夫人为他选中康平县主后,管家赫连诚连说了三声恭喜,并将康平县主的事说给他听。他得知之后并无波动,现在只想寻一个好妻子,一起走过后半生。见到康平县主本人后,被她的容貌和气度惊艳到,见她如此,心中更不好受,又郑重拱手拜道:“县主不必如此。” 康平县主笑道:“我不是那等扭捏女子,知道今日见面是为何。今日相见,我想把话说清楚。其实我家里很反对这门亲事,赫连公子不是良配。不过这件事我没得选。” 赫连夜不想她说得如此直接,心中凄然,说:“如果县主不愿意的话,我可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的话岂能儿戏?赫连公子即将是我的夫君,我愿用真心待公子,也希望公子真心待我。”康平县主说。 赫连夜心中感动,忙道:“只要县主不嫌弃在下的家世和过去,在下愿许县主白头之约,相携一生。”说着奉上随身携带的麒麟玉佩。 康平县主将玉佩推了回去,说:“这块玉佩太贵重,我现在还不能收,希望赫连公子在成婚那日给我。” 赫连夜家中无长辈,霍夫人出宫帮忙操持一切,指挥下人安排婚礼事宜。顾清涵听着琉萤说事情进展,康平县主比她果决潇洒。 佛寺凄苦,一到晚上便黑得渗人,荒郊野岭的,时不时传来乌鸦野猫的叫声,令人难以入眠。自从到长亭寺之后,赫连太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杀回皇宫,她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强者,而非青灯苦烛下的老尼居士。现在元胤如日中天,莫擎天也等不得了吧。 刚吹熄灯躺下,身边伺候的露瑶小声说道:“太后,楚国那边来信了。”此露瑶已非陪赫连太后出宫的露瑶,楚国为了和赫连太后搭上话,杀了原来那人,换了自己人易容成露瑶的模样,在寺中照顾赫连太后。 赫连太后看到一线生机,压低了声音问道:“莫擎天怎么说?” “他并不信您说的话,他也不认为您这次能成功。”露瑶同样压低声音说道。 赫连太后愤怒至极,莫擎天狗眼看人低,不合作便罢了,她会另寻他人,放狠话说:“他会后悔的!” 露瑶听出赫连太后声音里的愤怒,又小声说道:“太后请早些歇息,我会再通知楚帝的。” 第111节 “哀家还给楚帝出个主意,顾清涵是元胤的眼珠子,若想击垮元胤,捉到顾清涵定能一击即中。”赫连太后带着满腔愤怒躺下,先让他们两个狗咬狗,就算元胤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年底各地官员回京述职,元胤忙于朝政,极少回后殿,顾清涵帮着霍夫人处理宫务,听琉光说霍夫人武艺高强,便想跟着学几招。原以为会费一番周章,哪知霍夫人爽快的答应,许诺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些便教她。 “多谢夫人。”顾清涵欢喜的说道。 霍夫人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说:“在皇上身边,会一招半式总是好的。现在秦国树大招风,宫里守卫虽严,仍要多几个心眼,皇后更要小心。” “有什么事发生吗?”霍夫人向来话少,皇宫更如铁桶一般,之前她没说过这样的话。 霍夫人又道:“现在秦国将东北千里沃野纳入版图,又北驱奴族和戎狄,国力大增,楚国和邺国怎能安寝?两国皆被大战重创,实力大损,唯有秦国毫发未伤,自会担心秦国趁机出兵攻打。若想保全两国,最好的法子是保持三国平衡。楚邺两国明面上不敢挑拨,暗地里的手段不会少。皇后是皇上身边最重要的人,是皇上最大的弱点,他们兴许会拿皇后开刀。”霍夫人步步为营,将可能发生的事罗列出来,事先做好准备从不会出错。 论智谋心机,顾清涵远比不上霍夫人,听她一席话后,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现在宫里最安全,皇后莫要听人撺掇出宫,任何人也不可以,进宫见你之人,也要留个心眼。”霍夫人说。 顾清涵点了点头,她与顾家并无多少情谊,更不会因顾家之事出宫,至于其他,似乎没什么熟识的人。 春雪融化,端王府内一派喜气洋洋,御医说虞燕来这一胎是儿子,元悫大喜,赏了府中上下人等。虞燕来抚着隆起的小腹,心中欣慰,她的计划先缓一缓,就当为腹中的胎儿祈福。 富安侯府现在水涨船高,二姑娘是皇后,三姑娘嫁进镇国公府,四小姐嫁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顾清惠作为顾金平的养女,也因此得了一门好亲事,媒婆上门提亲,为荣宁伯提亲。虽说是续弦,嫁过去做后娘,但对一个毫无家事背景的顾家养女来说,已是一桩美事。 顾金平说了利弊得失之后,顾清惠权衡一二后点头答应。她身在深宅后院,深知自己无法得到一门好亲事,进宫做皇妃更是奢望,现在嫁给荣宁伯做续弦是最好的结果。她倒不担心洞房那夜的事,她有法子糊弄过去。 两家商议完之后,很快就将日子定下。因顾清惠年纪比顾清芸年纪稍长,所以日子定在五月。虞燕来听到顾清惠的事气得不轻,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是说好了等一等,她有法子送她进宫吗?“王妃,您怎么了?”红锦看着地上的碎茶杯,不解的问虞燕来。她怀孕之后,从未这般气过。 虞燕来深吸一口气,让红锦不要伸张,说:“本王妃没事,你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让院子里的丫鬟别嘴碎。” 红锦不再说话,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了,用抹布擦了水渍,地上很快恢复如旧。虞燕来扶着红叶的手回到寝房躺着,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她得见一见顾清惠,这颗棋子不能这么废了。 大巫师走过长长的阶梯,踏上观星台,将手中的信呈给莫擎天。现在是一月末,冰消雪融,形势一片大好。莫擎天未回头,便知大巫师今日心情甚佳,问道:“国师今日来,可带来了什么喜事?” 大巫师从不喜形于色,今日难得展颜,说:“的确是喜事,这是赫连太后送来的信,请陛下过目。” 莫擎天接过信仔细的看了,的确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赫连太后会隐瞒这么多年,其间从未发作?“国师,此事有蹊跷,如果元胤真不是成帝之子,赫连太后早将他推下皇位了。那些元家宗室,更不会纵容他那么多年,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大巫师笑着否定,说:“这件事无需求证,只要一个噱头就够了。元家宗室中想做皇帝的多得是,这些年又被元胤打压,只要寻到他的弱处,便会群起而攻之,就算他不死也丟一层皮。无论如何,皇上都需好生把握。皇上也不想困在江南的一方天地中吧?” 96.京城突变 莫擎天认真思量一阵,问道:“赫连太后那边怎么说?” “她说现在她身边都是元胤的人,要您帮忙将人换掉,并派给她人手,联络元氏宗亲。元胤大权独揽,军权牢牢掌握在他手中,赫连太后还想向皇上借兵。”大巫师说。不管赫连太后说的是真是假,对楚国来说都是击垮元胤的好机会。 天上圆月高悬,照亮附近的云朵,向大地投下朦胧的光芒,他的目的是做天下之主。莫擎天下定决心,对大巫师说:“大规模调兵不是易事,这件事必须好生安排。”元胤是他的心腹大患,此次务必一击即中。 赫连夜留在雒阳办婚礼,元胤已提了副都统暂管辽疆之事。有霍夫人坐镇,赫连夜的婚礼准备得热热闹闹的,三月三便是婚期,日子越近越热闹。二月之后,顾清涵便召康平县主进宫,请宫嬷嬷教她一些事,霍夫人有空也会指点一番。 元胤说了,到时康平县主以郡主之礼从皇宫出嫁,并准许她待半副公主仪仗。元胤越是客气,康平县主心中越不安宁,不知是婚前的焦虑,还是女性的直觉,她总觉得婚礼那日会出大事,无论心中如何祈福,仍谢了恩。 虞燕来到灵山寺祈福上香,路过赫连府门前,看到的是刺目的红和忙进忙出的人,心中莫名的失落。当年那个芝兰玉树一般的人,也曾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人是霍夫人选的,他会心甘情愿的娶康平县主吗? 赫连诚牵着一匹白色骏马出来,赫连夜在对他说了几句话后翻上马背走了,直觉背后有人看他,回头时正好看到马车内的虞燕来。虞燕来垂眸嫣然一笑,放下了窗帘,让侍从驾车离开。 赫连夜收回目光,既然决定和康平县主做夫妻,便决定不再想其他人,以后也不会再想了,虞燕来只是他命里的一个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 灵山寺香火鼎盛,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虔诚的善男信女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跪拜许愿。今日正好是观音诞辰,拜观音的人尤其多。顾清惠施舍了不菲的香油钱,手持三支点好的香,跪在蒲团上对观音塑像的拜了三拜,一求婚姻美满,二求事事顺心,三求富贵永久。 红锦扶虞燕来下了马车,迈步走上百级台阶。顾清惠拜完菩萨,听丫鬟说端王妃到了,起身到寺门口接虞燕来。她小跑着走到虞燕来身边,从红锦手里接过虞燕来的手,言语欢快,说:“王妃表姐终于来了。” 虞燕来看着春风满面的顾清惠,脸上浮现冷泠泠的笑容,说:“表妹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些日子不见,你的变化很大呀!” 顾清惠知道虞燕来约她出来的原因,她正好趁机摊牌,说:“人都是会变的,这不王妃表姐也变了不少。看这肚子,该不会怀的双胞胎吧?我记得五月就生了,依小女之见,王妃姐姐待在王府里养胎比较好,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如何是好?” 虞燕来现在是孕妇,本就敏感,听了顾清惠的话,气的肝疼。甩开她的手,不悦道:“不用你费心!” 顾清惠脸上笑容不变,好心劝道:“王妃表姐别生气,妹妹只是好心劝您而已。今天是二月十九,人可多了,您千万要小心,我们快些进去吧。” 不想顾清惠这么厉害,是她小看她了,这会儿再气也只得忍,由顾清惠扶着进了庙。虞燕来是一品王妃,庙内主持早得了信,派人控制了人流,让她先拜。等她拜完菩萨,才让小沙弥领着去厢房歇息。端上茶水和素点心,小沙弥退下后关上了门,红锦红叶几个婢女守在门外,屋内只剩虞燕来和顾清惠。 顾清惠抢先一步开口,说:“我知道王妃表姐叫我出来的原因。我改变主意了,不进宫了,嫁进荣宁伯府做续弦也挺不错,以我的身份还高攀了。” 虞燕来不屑的冷笑一声,说:“表妹这点时间都等不得?荣宁伯府有什么好,嫁过去给三个孩子当后娘?和一帮妾室妯娌斗?你进了宫就是皇妃,生下皇子说不定有更大的造化,表妹难道愿意放弃宫里的荣华富贵?” 顾清惠听过元胤的事,对虞婷舒的打算略有耳闻,说:“我现在没那个雄心壮志,皇上身边既然有一个长得像宴长宁的人了,我还去凑什么热闹?皇上现在宠皇后,眼里哪看得见别人?大造化每个人都想,不过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 她语笑嫣然,端起白瓷茶杯喝了口茶,又打量虞燕来一阵,慵懒地道:“我听闻虞家曾想送表姐进宫,京城甚至还有表姐是天生凤命的传言,皇上不都没理睬么?表姐这般天仙一样的人都入不了皇上的眼,我这等俗人更别想了。” 一个舞女生的卑贱庶女竟敢嘲笑她!虞燕来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摔了案桌上的茶杯,指着她的鼻子威胁道:“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让你这门婚事黄了,让你在雒阳永远抬不起头!”不听她的话,顾清惠太嫩了些。 哪知顾清惠并不害怕,反而笑着掰开她的手,说:“哎呀,王妃姐姐做了端王继妃之后好大的架势,妹妹我好怕。妹妹手里也有一样好东西,等必要的时候给姐姐看看,哦不,给端王看看。妹妹记得里面写着什么来着?皇上是个幌子,意在端王。还有怎么在京城中造势,如何诋毁皇后,姐姐果然是奇女子,做得天·衣无缝,妹妹佩服。” “你!”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虞燕来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一瞬间焉了气。 “姐姐一定好奇我怎么会有那封信,只怪姐姐大意,那次没有将信烧了,而是撕碎了扔出窗外,妹妹恰好经过,将碎片捡了回去黏好,原以为是什么不要紧的东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呀!想不到姐姐这么厉害,妹妹好生惊讶。不过以后呢还请姐姐高抬贵手,您好,我也好,大家相安无事好好过日子。”顾清惠笑容满面,诚挚的谈判说。又送上刚倒的茶,“姐姐?” 虞燕来被顾清惠背后摆了一道,现在无话可说,她们现在算相互为对方养了一只毒蛊,一方受伤,另一方也受其害。原以为寻了一颗棋子,却不想反受其害。只得喝了茶,负气先离开。 顾清惠扬起得意的笑容,躬身行福礼,说:“王妃姐姐慢走。”饶是如此,她还不能掉以轻心,虞燕来的心计手段远胜于她,现在手里有权,她必须找一个盟友。 宫里太液池边垂柳抽芽,水中的睡莲荷叶也露出尖尖的角,顾清涵走在岸堤边,坐在石凳上发呆,往池中扔石头,无心欣赏大好春景。日子太平静,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每天除了必做的那些事,都快闲出花儿来了。还有几天就两年了,她这里还没任何消息,真是愁人。 今春封山,秋猎还得等大半年。顾清涵望着一池清水发呆,宫嬷嬷请道:“娘娘,该回去了。” 顾清涵拍净手上和衣裙上的灰尘和叶子,说:“走吧。” 顾清涵无聊,宫嬷嬷探查后说道:“皇上说等过一段日子去巡视辽僵,赫连公子说那边的风光与雒阳不同,娘娘可跟着皇上一起去散心。” “那还要等很久,慢慢等吧。”春光明媚,照得人懒洋洋的,顾清涵现在对什么都没有期待。她听元胤说起过辽僵的事,风光与雒阳不同,那边民风彪悍,不过赫连夜已将原著居民安抚好了,现在一片康泰,因此有大批中原人迁到那片土地。 第112节 宫嬷嬷觉察到她的异样,问道:“娘娘最近有烦心事?” 顾清涵百无聊赖的回答:“没什么,就是最近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懒洋洋的想偷懒。我这进宫才多久,就觉厌倦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宫里的女主人只有她一个,虽说自由,但她做任何事都束手束脚,在身边宫人的监视之下,若说不自由,她偏偏能做一些想做的事。 宫嬷嬷只笑而不语,顾清涵叹了一声气,说:“三月初三赫连公子大婚,霍夫人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五日之后了。霍夫人说最近恐有大事发生,娘娘不必去参加婚礼。”宫嬷嬷说。 “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怎么有那么多人要闹事?难道他们能比皇上做得更好?皇上和霍夫人已经成竹在胸了?”顾清涵接连发问,她着实不解,盛世总比乱世好,元胤这个皇帝做得还算合格,怎么总有那么多人想造反? 宫嬷嬷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皇上和霍夫人有何安排老奴不知,只知听他们的话准没错。” 既然如此,想必他们有十足的把握。眼下她该打起精神来,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 三月三是上巳节,雒阳城内无处不飞花,京郊水边多丽人。不过因赫连夜大婚,娶的又是元氏宗亲中有名的美人康平县主,多挤在迎亲队伍经过的街道看热闹。康平县主在宫里出嫁,难得有一件趣事,顾清涵起得早,看着宫人帮康平县主梳妆打扮。康平县主本就容色秀丽,经梳妆宫女的妙手后,更增了五分美丽。 婚礼本就复杂繁琐,一长串礼仪下来,康平县主仍精神奕奕。等到吉时,霍夫人帮她盖上盖头,顾清涵和众人一起将人送到宫门口。“今日本宫原本打算去赫连府观礼,无奈身子不适,便不去了。本宫先祝县主和赫连公子和和美美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康平县主行了福礼,说:“谢娘娘吉言。” 顾清涵松开康平县主的手,笑道:“赫连公子的人到了,县主赶紧上轿吧。” 目送迎亲队伍远去,顾清涵右眼突突的跳,宫门关上,发出暗哑低沉的声响,今天的日子好,注定不会平凡。回到宫内,顾清涵换上一身男装,到练武场练武。心里没来由的焦躁不安,招式毫无章法,没多会儿便觉气喘吁吁累得很,停下歇息一阵后问琉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琉光送上擦汗的巾帕,问道:“离午时还有一刻钟,娘娘在校场已经一个时辰了,要不要回宫歇息?” 顾清涵点头:“也好,回去洗漱之后正好用午膳。”全身是汗,现在身上腻得慌。 小宫女已备好热水,顾清涵让琉光几个守在净房外,一个人在里边沐浴。元胤今天会做什么?她想得越多,头越疼,看来她只能做个头脑简单的宠后,不是操心国家大事的料。刚传膳时,便听到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 “怎么了?”顾清涵放下碗筷问道。 琉萤匆匆赶进来,说:“娘娘快躲一躲,襄王叛军攻进皇宫了!” “什么?”顾清涵来不及多想,那么多人怎会悄无声息的靠近京城不被人察觉?难道是元胤故意放人来的? 琉光急道:“娘娘,现在来不及了,您先随奴婢来。” 顾清涵匆忙吃了两块糕点填肚子,跟着琉光躲进密道内。琉光走在最前面,拿着烛灯走在最前面,顾清涵身后跟着宫嬷嬷和琉璃等人。地下密道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走错,顾清涵跟着琉光七弯八拐的走着,只见她在一堵墙上敲了几下,石墙犹如门一般打开,露出里面的密室。 进去之后密室大门恢复如初,里面放了三天的吃食和水,修有恭房和净室,还有一个小孔能看到外面的一切。这会儿太极宫已经乱了,乱兵杀进来之后将太极宫掀了个底朝天,宫女和太监被押到后殿的空地上,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气急败坏的揪着一个小太监问话,没多阵小太监便被那人一剑杀死。 顾清涵不忍再看,回到里面坐着。既然元胤知道襄王叛乱,为何不早调兵将人绊住?如此一来,宫里便不会有那么多死伤。 雒阳城内,一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后一刻便血流成河。沿街的商户和各坊内的民宅纷纷关门避祸,赫连府已被襄王的军队包围,弓箭手随时会将赫连府射成刺猬。 97.太后造反 而襄王的人早已开始在雒阳城内宣读赫连太后的旨意,懿旨上说元胤不是先帝亲生,是她当年为了固宠从宫外普通百姓家买来的男婴。多年来她被元胤打压,迫不得已隐瞒真相,现在皇室凋零,眼见秦国江山即将断送,她不得不挺身而出,今日将此事公诸于众。为了正清元氏正统,襄王出兵除假帝,她和襄王此举,是为秦国的江山社稷着想。 暖阳洒在空旷的大街上,躲在房子里的老百姓听着洪钟般的声音,面上不敢出声,心中开始诽腹,元胤的手段和性子的确与先帝不同,不过他的相貌毋庸置疑。早就知道赫连太后和元胤势同水火,她手里有这么大一个杀器,怎么不早些用?只怕他们说的只是造反的借口。不过元胤到底是不是皇室正宗与他们普通小老百姓无关,他们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一匹快马从宣武门飞奔而出,马蹄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格外刺耳。一直跑到赫连府前,马才停下,马背上的人下来回禀道:“禀王爷,没有抓到顾清涵!” 襄王不耐烦的握住腰间的佩剑,问:“怎么可能没抓到?宫里一定有密室,再仔细找一遍!”顾清涵是对付元胤的利器,有她在手,元胤再硬气也会顾忌。 那人只得返回皇宫继续找人,命令手下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襄王已经等不及了,拔剑高声呼道:“杀!”率人攻进大门紧闭的赫连府。 “嘎吱”一声,赫连府大门先一步打开,赫连夜一身大红喜服,请襄王进去喝喜酒。襄王犹豫不决,元胤诡计多端,谁知里面有什么等着他,想到这里,只得命人停下。 赫连夜在此时仍礼数周到,对襄王说:“既然襄王不愿意,在下不强求。” 赫连夜面色如常,襄王心中火冒三丈,他此番行事虽说不上隐秘,但谁也料不到他会今日发作,赫连府不过是座小府邸,说不定元胤在唱空城计,等着看他笑话。“走!” 赫连夜今日成亲,府上宾客众多,听到襄王造反的消息,早没了吃席的兴致,焦躁的聚在一起议论,担心襄王会丧心病狂的杀人,一时间赫连府沸反盈天。 襄王带兵进府之后,群臣挨个安静下来,注视着一身煞气的造反头领。襄王命人将赴宴的大臣赶到偏院看守。“元胤人呢?”巡视一圈之后,并没发现元胤。 赫连夜赶紧说道:“皇上不在府上。” “胡说!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他亲自为康平县主送嫁,怎会不在赫连府?赫连夜,识时务的赶紧将人交出来,本王还能饶你一命!”襄王此次造反底气足,但气势不够,担心自己弄不过元胤,此时的神色只能用色厉内荏来形容。 赫连夜无奈道:“皇上的确为康平县主送嫁,但没进府。不信王爷问在座的诸位,看在下是否在说谎。” 襄王半信半疑,拿着剑指着在场众臣,问道:“劝你们实话实说,元胤到底在什么地方!”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表示元胤的确不在赫连府中。 襄王不信,说:“元胤并不是先帝之子,他不过是个抱进宫充数的野种!本王今日的目的是肃清乱世祸源,还江山社稷于元氏!你等若忠于秦国,忠于元氏,今日便同本王一起杀了元胤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暴虐之徒!” 众臣闻言后炸开了锅,有的义愤填膺,指责元胤残暴不仁,迫害元氏宗亲,有怀疑襄王动机选择沉默不语的,更多的是观望者,反正谁赢了他们跟谁,现在先观察大局保命要紧。 “可是王爷,皇……”骂得最厉害的御史大夫张墨砚忙改口说:“元胤的确不在这里。” 襄王的目光扫过众人,命人搜府,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找出来。他手下的人将赫连府掀了个底朝天,连康平县主的浴桶也不放过。襄王的人找遍赫连府的每一个角落,仍没发现原因的影子,宫里的爪牙回来回禀说没找到顾清涵的人。 “本王就不信,元胤这次还能坐稳皇位!”襄王说,他隐忍了这么多年,誓要做成此事,赫连府没有利用价值,他先带人进宫,找到玉玺昭告天下。 雒阳已在襄王的掌控之中,元胤却消失不见,没有任何音信。宫里,襄王已带着手下的人马将太极宫掘地三尺,找不到顾清涵不说,玉玺更是不见踪迹。 “启禀王爷,没有找到任何密道。”兵丁在宫内搜查了整整一下午,仍一无所获。 襄王恼怒,欲一把火烧了太极宫。赫连太后及时出现制止说:“太极宫历来是皇帝的住所,百年来早已是帝王的象征,襄王放火焚宫不妥!现在元胤没有任何消息,襄王还是想想怎么对他吧!” 襄王也不知元胤在玩什么把戏,尽管他已将元胤的身份共诸于众,但雒阳百姓和百官的反应远不如他所料想的义愤填膺,反而关起门来,一副事不关己由他们闹的模样。赫连太后和元胤之间不和多年,雒阳百姓坐山观虎斗,都知道她是什么德行。 第113节 有那么一瞬间,襄王想打退堂鼓,都怪他操之过急,不然定打得元胤落花流水。不过此时雒阳附近的人已知他造反,不久之后便会天下皆知,他已无退路,无论前路如何,必须守到最后一刻。元胤消失不见,他心中慌乱,对着赫连太后的老脸没好气的说:“本王哪知该怎么办?” 赫连太后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尽管如此,她也不知宫里的密道在何处,更不知顾清涵藏身何处。她在太极宫前殿走了一圈,对襄王说:“现在公布元胤非皇室血脉要紧,我们必须拉拢天下人。”只要元胤暂时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是成帝之子,便名不正言不顺。她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找到玉玺,立元昊天为帝。 皇宫已在襄王和赫连太后的控制之内,不过襄王想自己称帝,赫连太后想立晋王之子,还未找到玉玺,二人已争论不休。顾清涵躲在密室中,此处到不无聊,放了几本消遣的书,又有琉光几个陪她说话,时间倒过得快。不过现在外面的情形并不好,也不知元胤去了什么地方了。 宫内,襄王和赫连太后争论不休,城外,元胤的大兵已抵城下。突然接到消息的襄王和赫连太后瞬间傻眼,经过一日消磨,二人已没初到雒阳时的斗志,这会儿事关生死,只得先握手言和,领兵抗敌。襄王领兵造反的缘由雒阳人尽皆知,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愿多议论一分,守城的兵丁态度模棱两可,没说效忠元胤,也没说相信襄王。 雒阳城大门紧闭,襄王和赫连太后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护城河外乌压压的大军,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元胤有准备,这会儿他们的人在城内,元胤无异于瓮中捉鳖。 赫连太后俯身向前,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急中生智对襄王说:“在宫里找一个和顾清涵身量相当的宫女,换上顾清涵的衣裳,押到城楼上来。” 襄王闻言,忙让人去办,此刻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次。他命士兵排成一排,大声对城楼之下的兵丁大声宣讲元胤非皇室血统,说他是贱民生的野种,继位多年残杀元氏宗亲,迫害朝中大臣,为人阴险狠毒,残暴不仁,不堪为帝,说尔等秦国忠勇之士不要被元胤花言巧语蒙骗,应立即杀元胤以谢天下。 元胤命身后的大军停下,骑马来回走动,大声问道:“赫连媗的话,诸位认为可信否?” 诸将士大声答道:“不信!” “若朕非先帝之子,先帝何以传大位于朕?赫连媗祸乱朝纲,企图登基做女帝,若她所说的话是真的,为何现在才公诸于众?分明是赫连媗别有用心!襄王意图谋反,联合楚军乱秦国江山,此等通敌叛国之徒,不可饶恕!将士们,尔等秦国忠勇之士,今日便与朕斩杀叛臣,灭楚国虎狼之师!”元胤气势如虹,对三军将士说道。 守城的士兵听到元胤的话,立即放下吊桥,抱拳单膝跪地,说:“臣等躬迎皇上进城!”又对同袍兵丁说:“尔等与我一起杀楚贼,灭叛臣!”守城将士反戈,有浴血拼杀的,有进城通知禁军襄王联合楚军造反的。 禁军本就对襄王所说之事持怀疑态度,听到襄王通敌叛国与楚军联合造反,纷纷拿起武器开始反杀。 元胤的军队冲进城中,城楼上的襄王乱了阵脚,一切和他想的不一样。赫连太后强做镇定,说:“快命众将士抗敌!” 襄王慌忙击鼓,城中的楚军听到约定的声音,开始应战,元胤的人和楚军拼杀,楚军溃不成军,在雒阳城内四处逃窜,有的点火烧房舍,无奈天公不做美,突然下起细细密密的雨来。 听到元胤回来,镇守宫内的楚军开始滥杀无辜,四处叫嚷元胤已死,让顾清涵不要再躲躲藏藏。顾清涵看着乱作一团的太极宫,她不信元胤就这么死了,琉光也劝道:“娘娘不必惊慌,定是叛军引您自投罗网的计策,皇上会平安回来的。” “皇上一定会回来的。”顾清涵安慰自己说,她也坚信元胤会平安归来。 天降大雨,放火焚宫已行不通,楚军将领想到赫连太后使的法子,随意劫了一个宫女,让她换上顾清涵的衣裳,押解到宫墙之上。元胤的人已到皇城下,楚将夏晖押解人,威胁道:“皇后在本将手中,你等再往前一步,休怪本将无情!” 元胤骑在马背上,傲然说道:“夏将军,要糊弄人,也用点儿心。”他手持弯弓,一把将人射杀。 夏晖见此计不行,愤愤的将手中的尸体扔下宫墙,发疯一般冲下宫城,拔刀乱砍一气。 躲在屋内的老百姓听着外面杂乱无章的声音,搬了家中所有重物将门堵上,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 元胤回到宫中,宫里一切都乱了,高见正调集宫人收拾皇宫各处。顾清涵看到一身戎装的元胤,对琉光等人说:“宫嬷嬷,琉光,皇上回来了!” 琉光透过小孔看到外面的一切,知道襄王已败,开启机关让顾清涵出去。顾清涵提着裙摆小跑着回到太极宫,见到元胤突然就流泪了。元胤见她哭了,帮她擦眼泪,说:“没事了,不必紧张。” 顾清涵抹了眼泪,说:“没有,妾身见到皇上心里高兴,不知怎的就哭了。” “太极宫乱得很,我们去别处歇着。”元胤说着,拉了顾清涵的手往赫连太后曾经住的长信宫去,只有那里没被楚军翻过。没多会儿,霍夫人和高见到长信宫来请他们回太极宫。元胤则从长信宫主殿的横梁上取下一个黄绸包裹着的方形印章来,打开一看正是玉玺。“走吧。” 不到半个时辰,太极宫已收拾妥当,琉光几个扶顾清涵去洗漱沐浴。元胤未换下身上的戎装,让顾清涵回后殿睡个安稳觉。又过了一个时辰大将军桓楚回禀说:“陛下,楚军和叛军已伏诛,已活捉襄王、赫连媗、楚国大将夏晖。” “将夏晖压入天牢日后再审,襄王和赫连媗两日后午时于午门斩首。”元胤说,他想了想,又让桓楚回来,说:“把襄王和楚国勾结之事传出去,务必让天下皆知。” 桓楚停顿片刻,领命下去。没多阵,杨行踟蹰的走了过来,面色为难,元胤见他欲言又止,说:“有什么话就直说。” “皇上,赫连媗不服输,叫嚷着要见您和霍夫人,还说……”赫连媗骂人的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元胤沉思片刻,说:“带她到太极宫来。” 赫连媗挣脱侍卫的束缚,强做骄傲的走进太极宫。看到元胤和霍夫人,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不等赫连媗开口,元胤先命侍卫退下。太极宫大殿内只有元胤、霍夫人和赫连媗三人,赫连媗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流连,露出讽刺诡异的笑容:“霍英姿,你们母子两个赢了,都怪哀家当年瞎了眼,信了你的鬼话!” 98.前朝恩怨 霍夫人和元胤并没说话,让赫连媗一次说个够。“你,抢了哀家的位置。”她指着霍夫人说,又不甘的指着元胤:“你抢了泓儿的皇位,你们母子两个会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我赫连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两个!” 赫连媗像个疯婆子一样咒骂,挑出陈年往事来说,骂先帝忘恩负义,利用了赫连家之后一脚踢开,说先帝薄情寡恩,死了活该,又骂霍夫人贱人,心如蛇蝎,城府深沉,当年骗得她好苦,骂元胤是贱人生的贱种,坏事做尽,害得她和晋王母子阴阳相隔。又骂顾清涵活该生不出儿子,元胤报应不爽,断子绝孙。 “说完了?”霍夫人问道,“说完了该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赫连媗冷哼一声,看到帘子后的顾清涵不由露出冷凌凌的笑容,跟着侍卫走了。 元胤回头看到顾清涵,顾清涵吓得忙跑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书房,关上门拴上门栓,不让任何人进来,她刚才听到了什么?你们母子两,是皇上和霍夫人吗?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坐了下来,逼自己冷静,理清刚才赫连媗说的话。元胤是霍夫人和先帝的儿子吗?难怪赫连媗那么恨他们二人…… 门外,元胤喊道:“清涵,开门。” 顾清涵从凳子上蹦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开门。”元胤耐着性子说道。 顾清涵犹豫再三,想了好久才开门。元胤关上门后问道:“都听到了?” 顾清涵不敢看元胤,说:“都听见了。” 元胤并没生气,说:“无需害怕,这件事天下人迟早会知道。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回去问宫嬷嬷吧。” “皇上,妾身……”顾清涵心中忐忑不安,她以为元胤会生气。 元胤将人揽进怀中,说:“最近几日有些乱,安心待在后殿,别瞎想。” 顾清涵靠在元胤怀中,点了点头。 两日后,襄王和赫连媗被斩于午门。赫连媗被押往午门的路上,一直叫骂,说元胤不是她与先帝之子,不配做秦国的皇帝。围观的百姓将信将疑,指着囚车议论纷纷,开始不信襄王的话,这会儿倒有些信赫连媗的话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赫连媗都快死了,想来不会撒谎。既然元胤不是她与先帝之子,那元胤是谁的生的?他长得像先帝,这点毋庸置疑。 虞燕来挺着大肚子隐在人群中,细细观看台上的面如死灰的襄王和咒骂不休的赫连媗。五日来雒阳乱作一锅粥,各种风言风语声声入耳,这其中的诸多密辛,她已理清了大概。元胤手段高明,端王的大计,只得往后挪了。不过元胤若真的无子,倒可走那条捷径,等腹中孩儿出世之后,她得好好谋划。 正午时分,监斩官派响惊堂木,掷出斩字令牌。砍刀在日光之下,发出刺眼的光芒。刀起刀落,襄王和赫连媗一同魂归西天。看完热闹的百姓散开,虞燕来放下帷帽上的轻纱,由红锦扶着回王府。 宫中,宫嬷嬷帮顾清涵梳头,按摩头上穴位,说起当年的事。“霍夫人出身将门,霍家人才辈出,个个骁勇善战,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平帝时封了武安侯,世代传承。到霍显将军时期,家中嫡长女更与太子定下婚约,便是霍夫人和先帝。若说起来霍夫人和先帝不打不相识,后来便瞧对眼了,回宫求献帝下旨赐婚。”宫嬷嬷说着,自己就笑了。 “这么说来若无后面的意外,霍夫人便是皇后了?”顾清涵问道。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知道霍夫人的事。 第114节 “是,不过献帝的圣旨下达后不到一个月,霍家便出事了,说是霍达老将军和霍显将军通敌叛国。当时证据确凿,主审的又是赫连家中之人,霍家男丁无论老幼,皆被斩于菜市口,女眷没入贱籍为妓,许多霍家女眷听了旨意后自杀死了。霍夫人那时用簪子化花了脸,进了窑子也无人敢要她,见她如此,便有数人效仿。之后献帝改了旨意,剩下女眷的入宫为奴。”宫嬷嬷缓声说道。当年的霍夫人只有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毁容着实迫不得已。 顾清涵心中了然,难怪霍夫人脸上的伤疤那么狰狞,心中对霍夫人的敬佩更增了一分。 “霍家遭逢聚变,先帝消沉许久,进宫质问献帝,说霍家五代忠良,不可能通敌叛国,更何况霍夫人即将嫁入东宫。不过献帝将先帝训斥了一番,说他与乱臣贼子走得近,有不臣之心,将他禁闭在东宫,险些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一个月之后,献帝将赫连家的大小姐赫连媗赐给先帝为太子妃,赫连媗嫁给先帝之后一直无子,而先帝为了报复,故意冷落赫连媗,宠幸宫中良娣良媛等人。一年之后,献帝在宫中病死,先帝继位。先帝想改变朝中诸多弊端,无奈朝中党派、权臣和诸王极力反对,先帝施展不了手脚,郁郁不得志,沉迷后宫声色。”宫嬷嬷那时已经进宫,对宫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赫连媗成为皇后之后仍然无宠,而后宫所有怀孕的嫔妃皆无辜流产。后来赫连媗听闻霍夫人在浣衣局,便带人到浣衣局去。两人在闺中便不对付,不过那次见面后,两人结成同盟。她们具体说了什么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皇上去椒房宫的次数多了,而霍夫人也成了椒房宫的大宫女。”那时她虽与霍夫人叫好,但两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不过赫连媗进宫六年仍无所出,赫连家心急,其间送了几个嫡女庶女进宫,最得宠的一个封了贵妃,风头直逼皇后,不过也悄无声息的死了。赫连媗意识到自己无法生育,便想送自己身边的宫女给先帝,等宫女怀孕生下皇子之后去母留子。不过先帝知道赫连媗的打算之后,点名道姓要霍夫人。之后霍夫人生下皇上,赫连媗本就对此耿耿于怀,想趁机杀了霍夫人,不过霍夫人自己说服了赫连媗。”那时皇后总无缘无故的责罚霍夫人,她不明缘由,后来才知当时有多么凶险。 顾清涵听过后来的事,如何凶险她不知,但霍夫人能在赫连媗手下平安生下元胤,又能保住一命,其智谋可想而知。“嬷嬷,赫连媗到底能不能生?后来的晋王又是怎么回事?” “娘娘别急,老奴会慢慢说。霍夫人生下皇上之后,便抱给赫连媗养,这一切除了霍夫人、太后和先帝之外,没有人知道,老奴得知已是很多年之后了。赫连家的女儿生下皇长子,赫连氏的党羽便上书请先帝立皇长子为太子,先帝欣然应允。先帝极其喜爱皇上,常抱到太极宫自己养,不过考虑到霍夫人的安危,便经常宿在椒房宫,与赫连媗做了两年多恩爱夫妻,后来有新美人进宫,就很少去那边了。”那段时间,是赫连媗最得意最风光,也最心慈手软的时候。 “之后便有了数位皇子出生,赫连媗此时的眼界已不再局限后宫,她想有更多权利。后来皇上任用李翦变法革旧,触动世家王侯利益,被人下毒杀害。那时皇上八岁,赫连媗又正好怀上晋王。之后的事皇后也听说过了,老奴无需赘述。后来赫连媗知道当年无法孕育的真相,是先帝在她的吃食里下了药,知道先帝维护霍夫人和皇上,因而对他们恨之入骨,后来便想杀了皇上,改立晋王。不过皇上羽翼已封,赫连媗奈何不了皇上。” “原来如此。”顾清涵点头,难怪元胤那般敬重霍夫人。“高公公呢?”他又是谁? 宫嬷嬷缓声说道:“高公公是霍显将军的义子,他师承无满子,后来参军拜到霍将军门下,得霍将军赏识收做义子。后来霍家满门被屠,他本有机会逃走,结果兵行险招,进宫刺杀献帝,几近得手。按照律法,本该立即处死,后来高公公被先帝救下,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净了身做了宦官。”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难怪高见武艺高强,对元胤忠心耿耿,又与霍夫人交好。她又问了其他事,宫嬷嬷也一一答了,前朝的恩恩怨怨,她已了解清楚,现在倒不知如何面对霍夫人,先问问元胤再说。 襄王之乱镇压下去之后,朝中气氛诡异,心中怀疑着却不敢吱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后宫中,霍夫人将一切交给顾清涵打理,顾清涵不解,问道:“夫人这是为何?我还有许多没学……” 霍夫人打断她说:“皇后进宫两年多,老身是时候将掌宫之权还给皇后了。学了这些年,皇后处理宫务不会有困难。宫里还有宫嬷嬷,老身还推荐一位邢嬷嬷帮皇后。皇后是后宫的女主人,迟早会接手一切,大可不必惊慌。” “那夫人准备如何?”赫连媗死后,霍夫人一下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如霜,精气神也比不上从前,多年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没了那股狠劲儿。 “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想出宫散散心。皇后不必担心,老身已对皇上说了此事,皇上已经同意了。”霍夫人说。 顾清涵点头,又问道:“夫人可安排好了行程?” 霍夫人命人请了邢嬷嬷来,才和顾清涵说话:“暂时到庙里住一段时日,等想好了再做其他打算。” 顾清涵不再多问,命人将宫嬷嬷也请来。等宫嬷嬷和邢嬷嬷来了之后,霍夫人开始交接宫中各项事宜,事无巨细,顾清涵一一听着。 “你们二位是宫里的老人了,曾经与我一同处理宫务,现在皇后掌权,还请二位鼎力相助,帮皇后管好后宫。”霍夫人对宫、刑两位嬷嬷说道。 宫、邢二人齐声说道:“夫人严重了,老奴一定全力协助皇后。” 宫嬷嬷不必多说,邢嬷嬷的性子像霍夫人,为人严谨一丝不苟,面容十分严肃,看着利落。顾清涵谦虚道:“以后还请两位嬷嬷多多指教。” 朝堂上,一位年迈的不速之客引来一番议论,高见亲自将白发苍苍的老人引进大殿,众臣想了半日,也没猜到是谁,只有几个前朝老臣知道他是先帝时期的宫廷总管兼贴身太监荣敏。后来先帝驾崩,他便请旨到盛陵守陵。 “荣总管。”元胤对他亦是恭敬有佳。 荣敏已过花甲之年,早已是一头白发,声音苍老又沙哑,说:“老奴叩见皇上。”他人颤颤巍巍的跪下行礼。 “老总管不必多礼。”元胤亲自将人扶起。“老总管今日回宫,可有什么要事要交代?”说着命高见搬了一把椅子来。 荣敏坐下之后,从包裹中掏出一个木匣子来,说:“近日国中有诸多关于皇上的流言,老奴带来了先帝的遗旨回来澄清是非对错。当年皇上出生时,先帝便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诏书,一封带进先帝的陵寝,一封放在光明殿的牌匾后面封存着。这事除了先帝与老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元胤看向高见,高见也一头雾水,他并不知先帝留了这么一封圣旨。 荣敏打开又老又旧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封明黄的绢纸,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他将遗旨交给元胤,让高见命人搬梯子来,取牌匾后的圣旨。 朝臣伸长脖子看小太监站在梯子上在牌匾后摸索。“找到了!”小太监摸到盒子后高声喊道。 落满灰尘的木漆盒子,用了五盆水才擦洗干净,打开之后闻到一股陈腐的味道,取出圣旨对比,同样的纸张,相同的字迹,荣敏缓声念着先帝的遗旨。 众臣跪下屏息听着,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原来先帝和霍夫人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散朝之后,琉光来请元胤到朱雀门送霍夫人。 “母亲要走?” “是,今天皇上早朝后不久,霍夫人便到太极宫说要离开皇宫,已将宫中一切大小事交给娘娘处理。这会儿娘娘正在朱雀门送夫人,娘娘命奴婢来通知皇上。”琉光回禀道。 99.子嗣一事 元胤穿着朝服往朱雀门赶,顾清涵陪着霍夫人说话,劝她再等一阵。“不必了,皇上的政事要紧。现在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皇上的子嗣。”霍夫人握着顾清涵的手叮嘱说。 顾清涵脸色微红,说:“子嗣还得看缘分,有好消息会通知您的。” “老身先走了,皇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皇上。”霍夫人说。她此次出宫由几个玉字辈的宫女陪着,和顾清涵说完话后登上马车离开。元胤赶到时正好看到霍夫人的马车驶出宫门。 顾清涵遗憾道:“皇上晚了一步,霍夫人已经走了。” “母亲在宫里操劳了三十多年,出宫散散心也好。”元胤说。霍夫人帮了他太多,这一世无以为报。 元胤让顾清涵陪他坐龙辇回太极宫,顾清涵笑着问道:“皇上让妾身做班婕妤还是妖后祸水?” “皇后以为自己是贤后?”元胤小声在顾清涵耳边说道,抱着人上了龙辇,又问道:“母亲对你说了什么?” 顾清涵靠在元胤身上,说:“让妾身管好后宫,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皇上。” 元胤的下巴搁在顾清涵头顶,摩挲着她白皙光滑的手背:“还有呢?” 顾清涵红着脸说:“还有孩子的事,已经两年多了。”手抚着平坦的小腹,心中失望,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仍没有结果。 元胤不着急,安慰她说:“别担心,我们再使把劲儿,兴许下个月就有消息了。” 顾清涵不再说话,一两年没有消息她可以等,但现在她已不抱希望了,也许她不该一个人霸占着元胤。 元胤不看顾清涵的神情已知她想岔了,说:“别胡思乱想。” 第115节 下午送走赫连夜,他的仕途并未因赫连媗的事受阻,元胤信任他,让他继续认辽疆巡抚,康平县主也一同跟去。赫连夜诚惶诚恐,更不敢有半分不臣之心。 元胤郑重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任用你做辽疆巡抚,你就放开手去做。朝中的非议,你不用管。夜,你从不让朕失望,相信以后也不会。” “臣定不负皇上重托。”赫连夜再三拜道。 元胤的真实身份在秦国并未掀起波澜,不是赫连媗生的,而是先帝和霍夫人之子。也对,赫连媗又毒又蠢,怎会生出今上这般英明神武的儿子?眼下没有谁比元胤更适合做秦国的皇帝,至少元胤让他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两年多时间,二人亲密过无数次,顾清涵仍不敢直视元胤的身体。元胤搂着顾清涵纤细的腰肢,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清涵,看着我。”元胤轻声唤顾清涵说。 元胤疾风骤雨般的袭击,带来极致的痛苦,也带来让人无法自拔的快乐,顾清涵此时魂飞天外,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嘴里喃喃道:“皇上……” “看着我。”元胤此时亦抛弃一切理智和伪装,和普通男人一样尽享和妻子在一起的欢愉时刻。顾清涵指甲陷入元胤后背的肌肤里,不由自主的抱紧元胤的肩膀。元胤将人放在柔软的褥子上,欺在上面又动了一阵。 元胤吻着顾清涵的眼角,轻声说道:“清涵,看着我。” 顾清涵侧过头,目光落在元胤的脸上,“皇上……” “你终于愿意看我了。”元胤握着顾清涵的手,沉声说道。 顾清涵侧躺着直视元胤,着魔般的凝视他的脸,喃喃叹道:“皇上,您长得真好看。” 元胤并不说话,只轻笑了一声。顾清涵火热的目光顺着元胤的胸膛往下,纤纤十指蜻蜓点水般拂过元胤的肌肤,停在他的小腹上。 元胤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清涵,“想做什么?” “妾身想……”她突然反客为主,坐在了上面。 元胤动作一顿,突然笑了起来,想不到她今天这么主动,不过他更喜欢在上面。 天旋地转,顾清涵躺在元胤身下,已没力气再迎合他。完事之后,元胤才拥着人说:“睡吧,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皇上,如果下个月再没消息,妾身想……” 元胤打断她的话,说:“不会,睡吧。我的江山,只会传给我们的儿子。” 顾清涵在元胤怀里拱了拱,换了个舒适的位置,便不再说话,那就下个月再说吧。 元胤却一夜未眠,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儿子,他心中梦寐以求的继承人何时能到来?顾清涵突然一阵悸动,脸上神情痛苦,似深陷梦魇。“清涵。”元胤轻声喊道。 顾清涵辗转反侧,元胤并未将人从梦中叫醒,半刻钟后,顾清涵才冷静下来,元胤帮她盖好薄被,二人才安稳睡下。 顾清涵挣扎着起身,元胤将人按在床上,说:“不必起这么早,多睡会儿。 ” “霍夫人才离宫,妾身不能偷懒。”顾清涵坐起身来说道。 元胤知道她最顾忌什么,说道: “宫务哪里比得上孩子重要,听话,多休息一阵再起。”想到昨夜的事,问道:“昨晚做噩梦了?” 顾清涵失神,抿唇笑道:“的确做梦了,不过是什么并不记得了。”鬼神之说怎么可信?况且那个梦那么怪诞,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元胤不信,逼近问道:“真的忘了?” 顾清涵倒不怕他,笑道:“真的不记得了,皇上快去上朝吧,晚了御史们又要说妾身了。”她的手已移到元胤的腰间,准备解他的衣裳。 元胤狠吻了她一阵,说:“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顾清涵抱着薄被,低头笑道:“妾身的胆子问皇上借的,当时说好的,皇上可不能反悔。” 元胤上朝后,顾清涵又睡了一个时辰才起。梳洗打扮之后召见宫中总管太监和掌事嬷嬷等人,他们是霍夫人留下的能人,对顾清涵亦十分恭敬,各宫各司的太监尚宫更不敢轻视了顾清涵这个皇后。有宫嬷嬷和邢嬷嬷在,顾清涵接手各宫宫务颇为顺利。 等人都散了,宫嬷嬷笑着劝道:“皇上吩咐过了,娘娘要好生歇息,不可累着了,宫里的事点到即止既可。” 顾清涵休息了两年,盼了两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如果连后宫也管不好,她还有什么用?不过也不好驳了宫嬷嬷的话,“我还在许多地方不懂,以后还要麻烦嬷嬷。” 襄王借楚**队造反,楚军大将夏晖此刻被关在天牢之中,秦国上下为此愤怒不已,楚军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他们再不反击就成了万年龟了。如何处置夏晖,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元胤并不制止,让他们去说。最后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扣押夏晖,陈兵秦楚两国边境,国内开始大肆招兵,随时准备报仇。 清明时节,空中飘着细细的春雨,盛陵的苍松古木在朦胧的雨雾中若隐若现,青石板路的缝隙中冒出青草,挨挨挤挤的凑成一团,准备到更高的地方争得一席之地。霍夫人提了一壶酒来,倒了一半在陵前的祭鼎之中,剩下的自己一口饮下。 “每年清明都晚上偷偷来祭拜,今天还是第一次白天来。你留下的圣旨我听玉言她们说了,活着的时候没有缘分,现在不必强求了,我死后不会到盛陵来陪你,如若有缘,下辈子再见吧。” 当年她女扮男装在军营和一众将士练武,被到军中巡视的成帝瞧见,点名要和她比试。她当时没手下留情,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后来成帝知道她的身份,便缠上她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总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梦。只是他们终究有缘无分,最终阴阳相隔。 “二十多年了,你想做的,皇上都帮你做到了,但愿来世你能心想事成。”霍夫人对着冰冷的墓碑说。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已成一具枯骨,埋在冰凉的土里,千秋功过,由后人去说。而她已鬓生白发,成了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霍夫人。 “现在已无人能威胁胤儿了,我唯一担心的是他的子嗣,你若在天有灵,保佑皇后顾氏早日诞下皇子。”霍夫人念叨着说。祭拜完先帝,霍夫人撑着油纸伞回到马车上,回了灵山寺。 四月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十来天后终于放晴,顾清涵推开窗,下意识的去唤小白,许久不见小白应声,琉光才笑着提醒说:“娘娘忘了,小白被送到狗监去了,等过上一阵才回来。” 顾清涵失落的哦了一声,拍着脑袋说:“瞧我这记性。”宫里的老人说她现在不宜养狗,为了她好,也为了皇子好,须将小白寄养一段时日,只是这个月还没有消息,她都快急死了。 “皇上,邺国传来的密报。”高见匆匆呈上加急密信。 元胤接过拆开看了,太子宴泽业被二皇子和樊家斗倒,已被废黜关进兰山的石牢。元嘉皇后卫妍光的死因已查出,是樊皇后及樊家所为,邺帝已收回她的皇后印信,交给只生了一位公主的佟贵妃保管,樊家受到牵连被打压。 宴承德突然对外宣称,卫振廷是他与元后卫妍光之子,当年迫不得已养在卫家,现在他成家建立功业,让其认祖归宗,改名宴振廷,立为太子,二皇子再次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的确是石破天惊的大消息,原来宴承德还留了这么一招,他倒是小看了他。卫振廷,比樊皇后的两个儿子难缠多了,他若是登基为邺国皇帝,秦国还得蛰伏几年。现在他们共同的敌人是楚国,怎么报仇泄愤,还得好生商量。不过宴长宁自幼与他亲近,是至亲的缘故吗? 没过多久,邺国废太子的事已三国皆知,无论朝堂高官,还是市井百姓,皆对此事议论纷纷。元胤对顾清涵没有隐瞒,待天下热议之时,将邺国的事说给她听。顾清涵听后笑道:“四皇子做了夺嫡之争的牺牲品,二皇子和樊家为他人做了嫁衣,心里定不服气,也不知宴振廷的太子之位能否坐得安稳。” “能不能顺利登基,就要看宴振廷的本事了。” 元胤说,比起宴振廷来,他当然希望二皇子胜。 “将来会如何还不清楚,且慢慢看吧。”顾清涵说,邺国的事她并不关心,眼下她的事还没解决。 今年春天风调雨顺,大江南北和辽疆新地,种下的秧苗涨势喜人,不出意外,今年又将大丰收。符燎听从元胤的安排,开始往更北的地方征询,虽然遭遇土著抵抗,不过征途还算顺利。 征兵的诏令下达之后,各州县的男儿踊跃参军,国中的粮仓丰盈有余,但凡参军者,一切皆有朝廷供养,元胤调集朝中老将训练新兵,以备不时之需。 第116节 秦国陈兵秦楚两国边境,引来楚国恐慌,不过大巫师占卜后预测说,元胤在两年内不会挥师南下,莫擎天可趁此机会秣马厉兵,以防秦兵来犯。 琉光拿了件大氅披在顾清涵肩上,宫嬷嬷正好进门来看到,问道: “娘娘又睡着了?” “是啊,娘娘最近嗜睡,兴许是春困吧,每次看着书就趴在书案上睡了。”琉光压低了声音说。 宫嬷嬷沉思片刻,问道:“娘娘除了嗜睡,还有其他反应吗?” 琉光细细的想了想,说:“娘娘最近食欲不振,吃得比往日少,总说身子乏,整日没精神,记性不好。” 宫嬷嬷大喜,又问道:“娘娘的小日子可来了?” 琉光恍然,说:“迟了四五日了。” “赶紧去请太医院的吴御医来!”宫嬷嬷拍手笑道,等了这么久,终于有好消息了。 琉光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宫嬷嬷,忙道:“我马上去。”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跑了。 元胤回到后殿,高见帮他卸下身上的朝服后去正殿看顾清涵,见宫嬷嬷面带喜色,亦笑道:“嬷嬷今天很高兴?清涵呢?” 宫嬷嬷不准备提前告诉元胤,说:“今天老奴看到两只喜鹊在窗外的树枝上叫个不停,许是有喜事发生,不过老奴也不知有什么好事。娘娘看书看累了,这会儿趴着歇息呢。” 100.花好月圆 元胤笑着摇摇头,迈步进了里间,顾清涵果然趴在案上睡着了:“怎么最近总睡不醒?”将人抱到床上,扯过薄被给她盖上。 “嬷嬷,太医来了。”琉光回到殿内喊道。 宫嬷嬷见她冒冒失失的,轻声训斥道:“小声些,让琉璃也过来瞧瞧。”琉光忙捂了嘴噤声,听了宫嬷嬷的话到后殿药房让琉璃到寝殿去。 书房与寝殿一墙之隔,元胤看到吴御医来,放下手中的折子问宫嬷嬷:“清涵怎么了?” “娘娘最近几日身子不适,老奴让琉光请御医过来看看。”宫嬷嬷回道,话虽这么说,声音里的喜悦却藏不住。元胤听宫嬷嬷这么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仔细瞧顾清涵,她的脸色与往常并无差别,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宫嬷嬷放下幔帐之后才请吴御医入内,吴御医行礼拜过二人之后,才放下药箱为顾清涵诊脉。琉萤和琉珠两个紧张的站在旁边,不约而同的看向宫嬷嬷。琉璃和琉光也赶了过来,站在琉萤和琉珠身边,等着御医的诊断结果。 吴御医谨慎,再三确认之后才拱手对元胤说:“恭喜皇上,娘娘这是喜脉,不过日子尚浅,还需等上数日再诊一次。” 元胤心中激动,面上波澜不惊,问道:“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琉璃姑娘师承章神医,不如琉璃姑娘再诊一次。”吴御医谦虚道。 琉光推了推琉璃,琉璃强忍下心中的喜悦,颤声说:“那奴婢试试看。” 琉璃跪坐在榻上,手搭在顾清涵右手腕的脉搏上,全神贯注听脉,她主攻的不在妇人之症上,摸了许久才说:“是喜脉无疑!” 确诊之后,宫嬷嬷和琉光三人抱在一起,险些哭出声来。吴御医笑着提醒说:“头三个月最重要,嬷嬷和四位姑娘要辛苦一些。娘娘身体康健,脉象很稳,不过仍要谨慎。” 元胤思量一阵,对吴御医说:“这件事先别说出去,等十日后确诊了再说。御医先开几副安胎药吧。” “是。” 琉璃跟着吴御医到太医院拿药,元胤让宫嬷嬷领着琉光三人到外间等着,自己守在顾清涵身边,他们终于有孩子了,握着顾清涵的手,将眼中的泪水忍了回去。 顾清涵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申时才醒。“皇上,你……”她话未说完,已被人拥在怀中,“清涵,我们有孩子了。” 顾清涵刚醒来,听到元胤的话,只觉不真切,茫然问道:“真的吗?” “一个时辰前吴御医和琉璃都来诊过脉,是真的,只是时日尚浅,还得再等等。”元胤声音颤抖,怕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一定是真的。”顾清涵喜极而泣,她盼了两年多的孩子终于等到了。手移到小腹上,里面有个小生命正在成长。 “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宫里的事交给宫嬷嬷和邢嬷嬷。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千万别乱跑,就待在宫里,知道吗?”元胤说,出了宴长宁的事之后,顾清涵现在的安危让他格外小心,他已过而立之年,等不起了。 顾清涵想偷懒,头埋在他怀中,说:“一切听皇上的。” “等确定之后,写信给母亲报喜。”元胤说。 顾清涵想了想,说:“接霍……接母亲回宫吧,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后宫。当年那么凶险,母亲凭她的智谋保全皇上,也一定能帮妾身保住孩子。妾身还想,妾身毕竟出身不好,又失去记忆,在为人处世上差了许多,见识也短,担心教不好孩子,想请母亲帮忙照顾。赫连媗死后,母亲苍老了许多,一下子没了精气神,也许我们的孩子能帮她。她能将皇上教得这么好,一定能教好我们的孩子。” 元胤轻笑道:“真是会偷懒。” 顾清涵坐起身来,正色反驳说:“妾身这是为孩子着想,皇上您以为如何?” “我会通知母亲的。”元胤捏了捏顾清涵的脸,他不知顾清涵这么做的原因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她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很高兴,“不过你也不许偷懒,知道吗?” “是!”顾清涵脆生生的答道。 顾清涵怀孕之事,除了宫嬷嬷和琉光几人知道外,旁的并不知晓,高见是自己人,元胤亲自告诉他的,高见听后,亦是老泪众横,忙念佛说菩萨保佑,顾皇后的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来。 “我的东西不用搬,就留在后殿。”元胤先顾清涵一步开口说。 顾清涵为难:“宫嬷嬷说头三个月最好分房睡,妾身身子不便,不能伺候皇上。” 元胤并不在意,说:“你没进宫的时候,那么多年我晚上一个人也过了,十个月我能等,再说我也想多陪陪你和孩子。”顾清涵心中感动,元胤太迁就她了。 十日之后,吴御医再来诊脉,是喜脉无疑,已一个多月,“娘娘这两年将养得极好,腹中胎儿脉象稳健,九月之后定能平安生产。” 宫嬷嬷喜道:“算日子娘娘在明年正月里生产,先把一切东西都备着。” “早些准备着也好,嬷嬷你安排吧。”元胤握着顾清涵的手对宫嬷嬷说,又吩咐吴御医说:“吴御医是妇科圣手,日后就由你为皇后安胎。” 确诊的消息传出后,太极宫喜气洋洋,元胤重赏了宫人,又命他们不要大肆宣扬,不过他并不准备立刻昭告天下,须等个合适的时机。顾清涵靠着引枕,看着欢天喜地的宫人,自己也跟着高兴,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元胤怕宫人们吵着顾清涵,让她们退下守在殿外,一个人陪在顾清涵身边,冷冰冰的脸上浮现笑容,说:“后九个月安心养胎,其他的不要多想。我琢磨着后日出宫去灵山寺,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请她回来。” 顾清涵点头,说:“皇上安排就好。”想了想之后恳求说:“皇上,妾身想跟您一起去灵山寺。” 第117节 元胤皱眉劝道:“路上颠簸,胎儿才一个多月经不起折腾,还是别去了。” 顾清涵打定主意并不听劝,被拒绝后眼泪盈眶:“妾身哪有那么娇气?乡下农妇怀了孩子照样下地种田,不也顺利生产?妾身听说灵山寺的菩萨很灵,想去拜一拜,再说有琉光琉璃她们跟着,不会有事,妾身自个儿也会小心……” 元胤本想拒绝,对着顾清涵又忍不下心来,无奈道:“好,我们一起去,不过你得听我的,不许乱跑,知道吗?” 顾清涵破涕为笑,抱着元胤的脖子在他嘴角点了一口。 十来日晚上盖被子聊天,元胤极不习惯,见着顾清涵越发娇艳的模样,担心定力不够,说:“我去前殿了,不懂的就问宫嬷嬷,自己也要小心,懂吗?” 顾清涵复又靠在引枕上,说:“妾身知道了,皇上去吧。” 靠在厚厚的垫子上,顾清涵这才发现马车内部的不同,所有侧角都覆盖棉绒,铺了厚厚一层绒毯,马车之外有许多随行护卫,阵势不输正式的御仗出行。 顾清涵打量外边的仪仗时,元胤说道:“别想多了,今天接母亲回宫,理应如此。” 霍夫人原是先帝有婚约的未婚妻,又是元胤之母,她现在的地位十分尴尬,顾清涵想到日后的事,问道:“母亲回宫之后,皇上准备怎么做?只封她做一品诰命夫人,会不会太委屈母亲了?” 先帝的意思是恢复霍夫人太后的尊荣,日后葬入帝陵,无奈霍夫人不愿意,元胤道:“母亲不在乎那些虚名,她不愿做太后,说维持原样最好。”他尊重先帝,也尊重霍夫人的意思。 行到灵山寺,顾清涵本欲快些去见霍夫人,被元胤喝住,让她走慢一些。 玉言跟随霍夫人到灵山寺后,束发换上男装,暂时做了俗家弟子,每日清晨便会跟随寺里的小沙弥一起下山挑水,洗衣种菜,见到元胤的车架来,到领头的小和尚那里支会一声后回到寺里,将消息禀告给霍夫人。 “皇上和皇后来了?”霍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问道。 玉言冷静下来,回道:“是,琉光她们也跟着来了,奴婢不知皇上皇后来的原因,看到车架便回来告诉您。” “去看看。”霍夫人在灵山寺吃斋念佛一个月,身上的棱角平和了许多,如今更像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高见先元胤一步见到霍夫人,领着人到后院厢房相见。“皇上来灵山寺,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霍夫人问高见说。 高见保密到底,只笑说道:“皇上会亲自对你说的。” 灵山寺后院的厢房在半山上,是九曲回廊式,厢房与雒阳城官宦家的房舍并无区别,庭院中间种了许多花木,其中一株银杏枝繁叶茂,已有五百年之久。 元胤站在树下看碑刻上的字,是当初建寺时的首任方丈亲手种下的,后来每到建寺之日,主持方丈便在石碑的正字上添上一划,记录每年寺里发生的大事和天下发生的重要事件。 霍夫人到后院之后,并没看到顾清涵,元胤正全神贯注的看碑刻。“皇上。” “母亲。”元胤回礼道,请她坐到石凳上,说:“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有什么难事尽管说,老身一定竭尽所能。”霍夫人说,又问道:“皇后呢?” “我让宫嬷嬷和琉光她们陪清涵去上香,想一个人和母亲说说话。”元胤道。小沙弥送上茶点之后无声的退下,玉言听从霍夫人的指示守在后院门口。元胤先敬了霍夫人一杯茶后才说:“清涵怀孕了,我想请母亲回宫管理后宫。孩子没生下来之前,我怕再出意外。” 霍夫人神色激动,险些从石凳上摔下来,问道:“皇上刚才说什么?” “母亲,清涵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若无意外,明年正月生产。”元胤上前扶住霍夫人说。 霍夫人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念佛说:“佛主保佑,皇上终于有后了。”欢喜一阵后,霍夫人用袖子擦了眼泪,语无伦次的轻声责备说:“皇上派人来支会一声便是,怎么亲自来?皇后也是,头三个月最重要,不该大老远的到灵山寺来,万一……” “母亲,别说不吉利的话。”元胤打断霍夫人说,“我想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也趁此机会接您回宫。清涵说寺里的菩萨灵,想来拜一拜。怀孕之后,清涵精神不济,虽有宫嬷嬷和邢嬷嬷在,难免有疏漏,赫连媗和襄王虽然伏诛,但难免有其他意外,所以我来此地请母亲回宫重掌宫权,管理后宫。清涵说她失去记忆,所知所懂的不多,孩子出生之后由您来教养,还请母亲不要拒绝。” 霍夫人沉思片刻,问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将皇子交给她抚养,作为母亲,皇后真的舍得? “清涵有自己的考虑,她担心教不好,所以请您帮忙。如果是皇子,将是秦国未来的皇帝,清涵的考虑也在情理之中,母亲莫要想多了。”元胤劝说道。他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但皇长子的教育不容忽视,也注定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 “我明白了。”霍夫人答应说。顾清涵深明大义,她定投桃报李。 顾清涵点了香,在佛前拜了三拜,许愿能生下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身边的宫嬷嬷和琉璃四人许的愿与她相同。在寺内转了一圈,半个时辰后高见才请她到后院厢房休息。元胤扶她坐下,说:“母亲已经答应了,现在回厢房收拾东西,你若忙完了可以启程回宫。” “嗯,已经好了。”顾清涵说。 寺里备了素斋,三人用过午膳之后才启程回雒阳,见到霍夫人之后,霍夫人没别的话,只叮嘱顾清涵好生养胎。顾清涵上前行了一礼,柔声恳求说:“以后要麻烦母亲了。” 霍夫人轻拍顾清涵的手背,说:“皇后不必客气,怀孕辛苦,千万别亏待了自个儿。” 101.提前发作 回到雒阳之后,霍夫人从顾清涵手中接过印信,重新掌管后宫。她怕再出事端,事事小心谨慎,比往日严格了许多,宫人们知道她的行事作风,不敢有半句怨言。 还有七日便是端午,元胤下令大办,请皇室宗亲和五品以上的官员参加。霍夫人命宫人缝了香包,编了五彩丝线,分类放好,合着菖蒲肉粽等端午必备之物送到五品及以上的大臣家中。 虞燕来怀的是双生子,这会儿肚子大得像塞了两个西瓜一般,走路须得两个丫鬟扶着。五月下旬便是产期,日子越近,阖府上下都时刻准备着迎接小主子。听闻霍夫人回宫,接赏赐时多问了几句。 小太监笑答道:“霍夫人的确回宫重新掌权了,端午赏赐的东西是皇上的安排,别的奴婢一概不知,不能为王妃解惑。” 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虞燕来只得点头道:“麻烦大人了。”红锦知情知趣的递了一个红包给送东西的太监,将人送到王府门口。 虞燕来在王府养胎数月,仍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除了宫里的事,雒阳城官宦世家家里的事几乎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本欲等生下双生孩儿之后,趁着顾清涵还未在宫中树立威信,拉拢宫中势力,现在霍夫人回来了,她得放缓计划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元胤竟把她请了回来。看来端午那日,她得进宫一趟。 虞燕来说了要进宫赴宴的打算,端王不做多想,回绝说:“你现在月份大了,不日便要生产,端午宴不进宫也无妨。” “无事,只是进宫赴宴而已,皇后仁善,不会为难妾身。难道王爷不想知道霍夫人回宫的原因?”虞燕来故作高深说道。如果在宫里提前发作也无妨,她可趁机在宫里住几日,打探宫中情况。为了她的儿子,她必须早作打算。 端王沉思片刻,答应道:“好。” 霍夫人行事周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他也很想知道霍夫人突然回宫的原因。 虞燕来扑进端王怀中撒娇道:“我就知道王爷最好了,一定会答应。” 端王宠溺道:“下不为例。”心中却想着其他事,往年的端午,元胤从未大肆操办过,今年为何破例?难道有大事发生? 顾清涵皱着眉头喝下安胎药,吃了一块饴糖祛嘴里的苦味。现在哪怕药再难喝,她也甘之如饴。霍夫人回宫后的第二日,章敬也被进宫了,被安排住在太极宫旁边的宣德殿。 “皇后这两年多将养得极好,身子无碍,腹中胎儿脉相稳健,若无意外,定能平安生产。不过切忌补过头,胎儿大了不利生产。老朽等会儿写一张膳食单子,照着进补就是。皇后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对大人胎儿都好,此外怀孕期间切忌忧思过度。”章敬为顾清涵诊过脉之后说,又吩咐了些其他事。 霍夫人听后迫不及待地道:“我听说胎儿时期的教导不容忽视,是否该安排好课业?” 章敬笑道:“夫人不必着急,皇后腹中胎儿只有花生米般大,现在便开始教导为时过早,不如等四五个月时开始。现在皇后要多休息,适当进补,先给胎儿一个良好的身体才是要紧事,其他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第118节 顾清涵感激的看向章敬,她的孩子才一个多月便要学四书五经和治国方略,未免太过辛苦。霍夫人低头的笑道:“是我太心急了。” “夫人有此考虑乃人之常情,不过得一步一步来,皇子能做什么,还得看出生后的情况。”章敬说。现在还看不出是男是女,况且顾清涵也不愿让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就那么辛苦。 顾清涵怀孕之后,元胤便在将折子搬到后殿,寝殿也改了一番,隔了一间书房出来,下朝之后便回来,陪顾清涵养胎。等霍夫人等人退皇嗣下之后,顾清涵才问道:“皇上,妾身知道霍夫人是为皇嗣着想,不过这么做会不会太辛苦了?万一是女儿呢?” 顾清涵局促不安,元胤扶着她的人坐到软塌上,说:“母亲的确太过心急了,我会劝她的。生男生女的事由天注定,我们只等结果,你不必忧心,虽然我需要儿子继承大统,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次。清涵,我身边只有你一个,日后要辛苦你了多生几个。” “皇上待妾身这么好,妾身愿意为皇上生儿育女。”顾清涵诚心诚意的说道。儿子女儿她都喜欢,只是现在的关头她仍希望先诞下皇长子。 元胤此时的心境与顾清涵相差无几,将人揽在怀中,安慰说:“章神医不是才说过,切忌忧思过度吗?现在安心养胎要紧,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妾身知道了。”顾清涵点头说。 元胤抱她到床上休息,“先睡一阵,等会儿去御花园逛逛。” 端午的事由霍夫人去忙,确认名单时,看到虞燕来的名字,问玉言道:“端王妃确定要来?”怀着双生子,又即将临盆,这种宫宴她倒是不必来,为何执意进宫? “奴婢不清楚,据送东西到端王府的太监回来说,端王妃问了您回宫的事。”玉言说道。虞燕来嫁给端王之后倒是安分许多,她现在怀着双胞胎,应该不会拿自己的孩子来赌。 霍夫人放下名单,说:“宴会上仔细看着端王妃,送到她面前的东西务必认真检查。”这个端王继妃不简单,从前倒是她小看了此人。 白天雒阳城外热闹非凡,雒河两岸围满观赛的人群。宫人在霍夫人的安排下忙碌着,顾清涵得了空,自己拿彩线编了络子挂在身上。“晚上是宫宴,娘娘只要去坐一坐即可。”琉璃为她挂好香囊说。 顾清涵不喜宫宴场合,拘谨又无趣,还得端着不能出半点错。琉璃这么说,她的心踏实了一半。“也好。” 黄昏之后,各宫的宫灯相继点燃,群英殿内灯火通明,宴席已布置妥当,陆续有大臣携夫人子女进殿。端王扶着虞燕来下了马车,小心维护道:“走慢些。” 虞燕来温婉的笑道:“妾身会小心的。” 恢弘的宫殿,华美的宫室,曾是她向往的一切。慢步走在羊绒红毯上,端王对她关怀备自,引来众夫人侧目。 叶老夫人看到行动不便的孙女,柔声责备道:“怀着双生子还来折腾,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见到端王也在,忙道歉行礼。 “祖母,是孙女执意要来。您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再说有王爷在,有皇上和霍夫人坐镇,您今晚安心吃喝。”虞燕来笑道。 端王也说道:“燕来说得对,这里是皇宫,不会有事,我会照顾好燕来和孩子们的。” 叶老夫人含着笑点点头,端王对虞燕来好,她心中的遗憾少了几许。双生子,皇家多少年没见了?想必一定有好造化。想到至今不能生育的顾清涵,心中莫名的解气。 “祖母,进殿坐着吧,别站在这里了。”虞燕来挺着腰说,因怀着双生子之故,她的肚子大得出奇,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瞧我,光顾着说话,赶紧进去吧。”叶老夫人亲自扶着虞燕来进殿。虞燕来的肚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在众人的注视下,骄傲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不理会那些议论。 元胤携顾清涵最后登场,众臣跪拜,虞燕来因怀着身孕的缘故免去跪拜等礼节,她目不斜视的端坐着,余光扫到顾清涵的裙摆。等元胤说了平身之后,她才故作无意的打量顾清涵。 一身素色宫装,只梳了一个高髻,配着珍珠饰物和玉簪子,脸上未施粉黛,依旧是倾国之色,光艳逼人,她气色极好,一看就是经常被男人滋润过。用上一世的话说,她就是成功男人背后被宠被爱的幸福小女人,好得让人嫉妒。 顾清涵也在打量虞燕来,她怀着双生子,肚子奇大,四肢和脸极瘦,兴许是即将为人母的缘故,她少了闺阁时期的戾气和锐气,多了一分温婉。“端王妃快生了吧?据说是双生子,本宫先道一声恭喜。” 红锦扶着虞燕来,虞燕来吃力的起身行了一礼,垂首笑答道:“谢娘娘关心,五月下旬就生了。怀孕辛苦得紧,臣妾还想早些生产早些完事。”说着,手扶着腰,状似无意的挺了挺腰肢。 虞燕来无声的炫耀,顾清涵明白怎么回事,仍羡慕得紧,说:“王妃不必多礼,快坐下歇着。做母亲是喜事,再辛苦也值得。王妃月份大了,得多休息,府上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虞燕来笑答道:“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一定到宫里报喜。” 元胤捏了捏顾清涵的手,对她点了点头。顾清涵这才止住,不再和虞燕来闲聊。虞燕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端起瓷杯喝了一口去腥的牛乳。 端王为虞燕来夹了一块炙羊肉,柔声道:“这是你爱吃的,多吃一些。” 虞燕来娇声笑说道:“谢王爷。”说着,又为他倒了一杯酒,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对恩爱夫妻。叶老夫人和纪夫人见了笑得合不拢嘴,端王果真是个不错的人,虞燕来没看错人。 宫宴开始之后,无非是宫廷舞姬的歌舞,这种场合只谈天说地,不说政事。元胤赐了几道菜给顾金平,顾金平诚惶诚恐的接了,放在案桌上不敢动。虞婷舒看着顾清涵,想到只嫁了户部尚书儿子的小女儿,心中愤愤不平,这会儿看到御赐的菜,更无胃口。 顾清涵近日食欲不振,只用了少数几块糕点,闻者一室脂粉香气,只觉恶心想吐。元胤见她忍得辛苦,说:“身子不适回去歇着,不必强撑着。” “那妾身先告辞了。”顾清涵说。 琉光和琉璃扶着顾清涵出了群英殿,刚走出大殿一步,顾清涵就干呕不止。琉璃轻拍顾清涵的后背,说:“琉光,你去端杯水来给娘娘漱口。” 琉光到后殿端了一杯清水来,顾清涵漱口之后才觉好受些。琉璃扶着她回太极宫,说:“娘娘这是正常孕吐,等到第四个月便好了。奴婢回去请吴御医开几服药,娘娘喝了便不会那么难受。” “我没事,只是闻不惯殿里的脂粉香气,到外面透透气就好了,你们陪我走走。”一个多月来腹中的胎儿倒没怎么折腾她,孕吐只是今日才有的症状。 从群英殿到太极宫的路并不长,顾清涵步行回去之后,琉璃照例为她诊脉,确定无碍后伺候她梳洗歇息。她刚躺下琉萤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琉光拦住她问:“怎么了?” 琉萤看了一眼寝殿里面,拉了琉光到一旁说:“你跟我来。” “是端王妃,好端端的突然肚子疼,还见了红,现在已将人挪到霍夫人的延福宫,吴御医和宫里的接生医女都去了,怕是要生了。”琉萤皱眉道,心中却是埋怨虞燕来,大着肚子本该在王府养胎,偏到宫里来凑热闹,若不是霍夫人行事周全,宫宴只怕被她搞砸了。 琉光奇怪道:“不是说下旬才生吗?怎么提前了十多天?” 琉萤恨恨道:“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不相信在霍夫人手下有人敢做出下毒的事。端王妃情况凶险,叶老夫人和纪夫人哭着要讨说法呢!” 琉光皱眉,无论其中内情如何,暂不由皇后来管,遂说道:“娘娘已经歇下,这件事就不要传到娘娘那里去,霍夫人会处理好的。”只怕事有蹊跷,暂时不要让皇后知道添乱了。 “你守着娘娘,我去延福宫看看。”琉萤说,她不信虞燕来能在宫里搅起浪来。 虞燕来刚出现不妥时,守在一旁的宫女已将人扶走,她的一切吃食用具均保持原样,有专门的宫人看着。除了叶老夫人、纪夫人和端王之外,所有大臣均在群英殿,晚宴仍在继续。 众臣和命妇只当虞燕来提前发作,并不在意。元胤趁机宣布顾清涵有孕之事,群臣纷纷道喜,齐声跪道:“天佑秦国,愿皇后早诞麟儿。” 102.双生子诞 延福宫中,御医和接生医女有条不紊的忙碌,虞燕来躺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嘶鸣,听着让人揪心。端王不顾禁忌守在床前,紧握着她的手宽慰道:“燕来,千万要坚持住,我在这里陪你。” 虞燕来身上汗如雨下,下身传来的痛感一阵盖过一阵,似有一股劲将肚子里的孩子使劲儿往下拽,疼得无以复加。“王爷,好痛啊!妾身,妾身快忍不住了。” 端王心如刀割,恨不得帮她分担分娩之苦:“燕来,再忍忍!医女快来看看!” 第119节 “王爷,妾身怕。”虞燕来喘着粗气说,下腹阵痛,身体快被撕裂开来,她是不是快死了? 医女切了参片,让虞燕来含在嘴里,看了看她的情况,轻声宽慰道:“无碍,产道还没开,王妃先忍忍,存些力气好生产。” 端王闻言大怒,一巴掌扇在医女脸上,骂道:“什么无碍!燕来都痛成这样了,怎么无碍!若是本王的一对儿子和王妃出了事,唯你是问!” 医女涵养极好,被端王训斥一番后退了下去,没多会儿送上止痛汤药。不过虞燕来喝下之后,仍哀嚎不已,反比之前严重。 端王无法,恨不得替她受罪,跪在床边安慰她。虞燕来头一次生产,害怕极了,握紧了端王的手,颤声问道:“王爷,妾身好痛啊!妾身是不是要死了?” 接生嬷嬷按摩着虞燕来的肚子,说:“王妃别说胡话,女人都会过这关的,您的胎像极好,定能平安生产。” 虞燕来痛得难受,嬷嬷的话她哪里听得进去?拉着端王的手不让他离开,交待后事一般的说道:“王爷,若妾身难产,您一定要保孩子,要是妾身不幸走了,您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儿子。”她言语悲切,令闻者伤心不已。 守在产房外的叶老夫人和纪夫人亦是焦急万分,听着虞燕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心揪得紧紧的。纪夫人拿着手帕抹眼泪,自顾自的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生了?明明御医都说胎像极好的。”看似无意的话,矛头直指霍夫人。 叶老夫人拄着拐杖,对霍夫人说:“夫人,您想想别的办法吧。” 霍夫人对玉言吩咐了几句,对她们二人说:“已经去请章神医了,两位不必担心。端王妃的事,老身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叶老夫人怀揣着怒意,不敢对霍夫人发作,只说道:“老身等着夫人的消息,晴兰,我们去看燕来。” 见到虞燕来痛苦不堪,叶老夫人泪流满面,扑到床边大喊了一声:“我可怜的燕来,好好的却要遭这样的罪。”她怀疑有人在虞燕来的吃食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但苦于没有证据不敢质问霍夫人。 虞燕来强撑着身子,无声的哭道:“都怪我,要是好生待在王府里就不会出事,给霍夫人添麻烦了,好好的端午宴,被我弄砸了。” 霍夫人是元胤的生母,叶老夫人不敢在宫里抱怨,只得说:“现在什么都别想,先把孩子生下来要紧。章神医在宫里,已经派人去请了。” 章敬章神医?虞燕来挣扎着摇头,哀求道:“不,祖母,我不要章神医!” 纪夫人柔声道:“燕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你日后,别害羞,现在只有章神医能帮你。” 虞燕来不听劝,说:“不,娘,不要章神医来!女儿……女儿害羞……” 叶老夫人和纪夫人轮番劝说一阵,虞燕来强撑着不让,无法,只能让章神医离开。 宫宴结束之后,众臣陆续离开。元胤回到太极宫时,顾清涵早已睡下,想起延福宫的事,问高见说:“端王妃如何了?” 高见将龙袍挂在架子上,说:“还没生,据说情形不太好,不过端王妃不让章神医诊脉。” 元胤并不将虞燕来的事放在心上,只道:“有结果了再告诉朕。” 延福宫中一切安好,除了虞燕来突兀的叫声之外,并无紧张气氛。宫宴上伺候虞燕来的宫女回禀说:“送到端王妃跟前的食物,奴婢依照夫人的吩咐请三位医女检查过,当时并无毒物和其他对孕妇和胎儿不利的东西,刚才章神医也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霍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既然没有毒物,虞燕来为什么会突然发作?离产期还有十来天。她为什么拒绝章神医诊治?“冉医女那边怎么说?” “挨了端王一巴掌,这会儿正在给端王妃熬药。奴婢听接生嬷嬷说,本来王妃并无大碍,只是产前阵痛,配合嬷嬷和医女的话,会平安生产,估计端王妃是头一胎,没有经验,又年轻,怕疼,所以叫得厉害……”伺候在产房的年宫人说。 她说得委婉,霍夫人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来等虞燕来生产之后,必须请章敬去诊一次。“那边继续盯着,要用什么药材尽管取。” 子时末梢,虞燕来在延福宫中生下双生子,母子平安。端王和纪夫人笑容满面的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走到床边,皇室之中罕见的双生子,怎么说都是祥瑞。 不是第一次做父亲,端王抱着刚出生的儿子高兴万分地道:“燕来,你生了两个儿子,是元家的大功臣。你看,他们长得多可爱,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虞燕来半躺着靠在引枕上,看着熟睡的双生子露出满意的笑容,五月初六,真是个好日子,细看她的两个儿子,长得并不像,不过也好,更容易分辨。 叶老夫人坐到床边,抱着笑道:“大的之比小的先出生一刻钟,不过都在子时,都说子时生的孩子聪明有福气,这对双生子将来定会福气无边。” 她的儿子当然会福气无边,其中一个一定会坐上那个位置。虞燕来抱着两个儿子看了一阵,才躺下睡了。见到室内的情形,年宫人退了出去,敲开霍夫人的门,说:“夫人,端王妃已经睡着了。” 霍夫人身上还是白天的装束,听到年宫人的禀告后,说:“知道了。”带着章神医出现在虞燕来所在的鸿福阁,守在一旁的端王和纪夫人见霍夫人来,上前问道:“这么晚了,夫人来此有何事?” “没什么,是为端王妃无故早产而来。之前我吩咐过宫人,送到端王妃面前的食物务必再三检查,经由三名医女检验,确认无碍之后才送到端王妃的案桌上。端王妃有生产迹象,被挪出群英殿之后,她的一应吃食,宫中的御医医女和章神医均检查过了,并无对孕妇和胎儿不利的东西。老身想,若想查出端王妃早产的真相,还得为王妃诊过脉之后再说。王爷和纪夫人不反对吧?”霍夫人解释道。 纪夫人心中本就怀疑,端王也想着查清真像,惩治真凶,“那麻烦章神医了。” 章敬站在床前,仔细看虞燕来的脸色,坐下诊脉时只觉不可思议,的确是吃了催产药才早产的。 纪夫人见章敬神色古怪,问道:“我女儿怎么了?” 章敬斟酌着,说:“请诸位到外面细说。” “老夫为端王妃诊过脉了,王妃进宫之前就引了适量催产药物,所以才会在晚宴上发作。”章敬说道。剂量掌握得刚刚好,时间也算得极准。 纪夫人听后只觉不可思议,端王更是不信,质问道:“怎么可能?燕来怎会害自己的孩子?若章神医想为背后主使开脱,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 章神医赶忙解释说:“老夫没说是端王妃自己喝的,极有可能是她身边的人动的手脚。宫里谁有害端王妃的动机?还是在霍夫人眼皮子底下动手。” 的确,虞燕来的死对头不多,宫里的人没有害她的理由,霍夫人治宫严谨,更不会出现这种纰漏。王府之中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皆是他们的心腹,平时入口的食物皆由医女看过,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害虞燕来。该不会是…… 霍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端王一眼,说:“皇后已有身孕,她和身边的宫人绝不会有那种东西。宫中一切与孕妇胎儿有害的吃食药物均被严格控制,无论何人领红花等药材必须记档,皇后的吃食更由章神医亲自把关。” 端王如被雷击一般冷在原地,皇后竟然怀孕了,怎么可能?纪夫人惊愕之后忙说恭喜,天佑秦国。意识到自己失态,端王连忙道喜。 “端王妃才生产完,暂时动不得,三日之后请端王和王妃一同出宫。回府之后好生查一查府上的下人,看是谁要害端王妃和两位小公子。”霍夫人说。她暂时没查到虞燕来一定要将双生子生在宫里的原因,若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休怪她狠心。 “一定一定,给夫人添麻烦了。”端王忙拱手作揖拜道。 霍夫人面色如常,不苟言笑,说:“端王累了一夜,早些歇息。”她不信是巧合,近十个月平安无事,偏昨夜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端王妃这两日再宫里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她倒要看看,虞燕来要做什么。 天亮之后,御膳房端了人参乌鸡汤熬的小米粥到鸿福阁,医女当着端王和纪夫人还有叶老夫人的面,验了三次确认无误之后才送到虞燕来嘴边。 虞燕来喝了满满一碗,对端王和叶老夫人婆媳道了谢,“王爷,祖母和母亲昨夜辛苦了,现在有宫人照顾,你们去歇息吧。” 端王点头道:“你也好生歇息,别累着了,霍夫人说王妃在王府养胎最合适,因此三日后出宫。”他没说顾清涵的事,怕虞燕来在月子里受打击,毕竟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大的造化。 虞燕来本欲借机在宫里多呆一阵,听端王说这话,倒也没反驳,只道:“听王爷安排。”霍夫人,真是个难缠的角色,她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不会,就算事情败露,她也可推脱给其他人。端王回王府安排一切,叶老夫人和纪夫人到隔壁歇息,随时照应虞燕来。 第120节 躺在柔软的床上,虞燕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她须再添一把火,搬开路上的绊脚石。不过月子期间不能思虑过度,她还得缓一缓。 “王妃,皇后来看您了。” 虞燕来刚放空脑袋,守在门外的宫女便进来禀道。 虞燕来忙道:“快请皇后娘娘进来!” 顾清涵快步走进来,虞燕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顾清涵忙将人按在床上:“王妃才生产,不必多礼,快躺下。一早就听说王妃生下双胞胎,哥哥和弟弟不似别的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孩子在哪儿?本宫能看看吗?” 虞燕来靠在引枕上,脸上溢满甜蜜的笑容,吩咐奶嬷嬷说:“快去把两个孩子抱来给皇后看看。”又对顾清涵说:“是呀,臣妾也觉奇怪,他们兄弟两个竟然长得不像。不过都是王爷的儿子,如此倒好辨认些。” “昨夜生产可还顺利?在宫里住的这些时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顾清涵坐在床边的杌子上问道。 虞燕来心有余悸,说:“当时有些凶险,臣妾还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不过看到两个儿子,受再多苦再多累也值得。” “王妃说得对。”顾清涵道。宫人将新生儿抱来,顾清涵起身去瞧新鲜,果然长得不一样,两个小家伙睁大眼睛,茫然无焦距的看着她。 “好漂亮的双生子!”顾清涵稀奇不已,握着其中一个的小手问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顾清涵羡慕不已,虞燕来脸上的笑容更甚,无不得意地说:“皮肤红的是哥哥,脸型像臣妾的是弟弟。” 很容易分辨,哥哥看起来乖巧稳重一些,弟弟更像女孩子,有些娇气。顾清涵像模像样的抱着哥哥,说:“看得出来,大的像王爷和王妃两个,小的更像王妃,如果不细看,还以为是女孩儿呢。” “都是昨夜过了子正才生的,算日子是五月初六,说起来邺国的那位公主也是五月初六生的。”虞燕来突然想到,顺口说了出来。 103.帝星出现 顾清涵逗着孩子,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继续笑道:“是吗?那太巧了,五月生的都好漂亮呢。” 虞燕来猜不透顾清涵反应的真假,附和的答了一句,将话题引到昨夜的宫宴上,说了自己无故早产之事,将祸水往霍夫人身上引。 “我昨夜回太极宫便歇下了,后来的事也不太清楚。不过霍夫人做事一向周全,定能找到害王妃的人。”顾清涵为霍夫人辩解说,心中奇怪什么人那么大胆在宫里害一品王妃,虞燕来也没什么仇人。 虞燕来叹气:“也许是臣妾多心,霍夫人老了,做事难免有纰漏。她虽是皇上的生母,但到现在还把持着宫中大权不放于礼不合。皇后进宫两年多,也该管管后宫了。说句体己话,臣妾与皇后是表姐妹,臣妾当然希望皇后能做一个名符其实的皇后,也许有您坐镇,便不会有昨晚的事了。”她说完话,偷偷打量顾清涵的反应。 顾清涵看着孩子低头微微一笑,她不急,看来有人比她更着急,当时的容妃也是这么说的。“霍夫人管理后宫多年,我信得过。我到底是商家庶女,有许多还不明白,后宫才大乱不久,只怕我管不住那些人,现在有霍夫人看着我也放心。” 虞燕来言语真挚,又劝道:“不管娘娘是什么出身,现在总归是皇后,谁还能轻视了您?您现在膝下无子,可得为自己打算,总不能子嗣宫权一样也没有。女人终究要独立才好,男人到底不是一辈子的依靠。” “表姐说得是,我得好好想一想,今天多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一下子生了两个孩子,可是让人羡慕不来的福气。”顾清涵将新生儿抱给奶嬷嬷,感激涕零道,话里话外是说不尽的羡慕。“我不多留了,表姐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虞燕来换上伤感的语气,说:“臣妾不送娘娘了,愿娘娘早日生下皇子,大权在握。”看到顾清涵落寞的背影,再回想起刚才的一言一行,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离了鸿福阁,顾清涵走到太液池边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一个个的比她还心急,真是为她好吗?霍夫人是她提意接回宫的,也是她自愿交出掌宫之权的,她不会不分轻重为这件事去闹。 波光粼粼的水面荷叶茂盛,现在已是初夏之景。当年进宫之时,虞燕来便好心劝过她,她确信虞燕来不会大发善心帮她,何必在意她说的那些话?“回太极宫。”顾清涵拍净身上的灰尘对琉光和琉璃说。 顾清涵到御花园转了一圈,摘了一大捧栀子花回太极宫,元胤已下朝,换上一身常服,见到顾清涵回来,上前扶着人问道:“去了那么久?” 顾清涵把花递给琉光拿着:“看过端王妃后妾身去太液池和御花园转了转,皇上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朝中并无大事,所以下了朝就回来了。鸿福阁那边可还好?”二人相携着回到内殿,元胤担心她受刺激,又道:“无需羡慕端王妃,明年我们的孩子就出世了。” “妾身并不羡慕,只是瞧着稀罕,两个婴儿长得完全不一样,模样都极漂亮。妾身瞧着端王妃生产之后气色很好,必定是宫人们照顾得周到的缘故。”顾清涵说道。她不会提宴长宁生辰之事,更不会提虞燕来说的那番话。她心里有一杆秤,知道怎样衡量。 顾清涵不说,已有宫人将她和虞燕来的谈话说给霍夫人听。霍夫人捻着佛珠,听暗人说完话。虞燕来话里话外都在挑拨她和顾清涵,不过顾清涵拎得清,她倒是不担心,只是虞燕来为何希望顾清涵管理后宫?听着不像表姐妹之间的体己话。“继续盯着端王妃,两日之后送她出宫。” 果然宫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王府再怎么做也比不上。既然已将孩子生在宫里了,索性在宫里多带一些时日。这里的一切,本该是她的…… 红锦沉着脸回来,虞燕来奇怪,屏退宫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妃,皇后已经怀孕了,昨夜晚宴上皇上亲口说的。现在宫里的宫人都得到了赏赐,皇上即将宣旨大赦天下。霍夫人已在张罗您出宫之事,并宣称为了让皇后安心养胎,任何人等不许打扰。您让奴婢做的事,奴婢没做成……”红锦小声回道。 虞燕来颓丧的躺在床上,手抚着额头,自嘲似的闭上眼睛。还以为自己多高明,选了一个好时候,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顾清涵好深的心机,捂得严严实实的,见自己时什么也没说,就看她自以为是的炫耀,说不定现在在背后怎么笑她呢。也难怪霍夫人会回雒阳,想必是因为这件事吧?她竟然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顾清涵去和霍夫人争。 “王妃,现在该怎么办?”红锦没做成虞燕来交代的事,心中焦急万分。 还能怎么办?死皮赖脸的住在宫里吗?霍夫人什么手段她没见过,但她知道现在见好就收才能不露马脚。“王爷什么时候来接本王妃?” “两日之后。” 两天,她丢不起这个脸。“你现在就去通知王爷,本王妃现在就回宫。让红叶替本王妃到皇后那里辞行。”她的一切计划都乱了,顾清涵,你真是好本事啊! “怎么突然要走?王妃才生产不久,再将养几日出宫也不迟。”上午还想让霍夫人还她一个公道,怎么这会儿突然改变主意了? “王妃说进宫给皇后和霍夫人添麻烦了,她在宫里生产本就不妥,现在两位小公子已平安出生,她已无碍,可以出宫了。王爷已在接王妃的路上了。”红叶面带歉意的说道。 顾清涵柔声说道:“王妃是皇室宗亲,在宫里生产哪有什么不妥?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本宫去看看王妃。”她换了一套碧色宫装,带了琉光琉璃等人去延福宫。 路上顾清涵问了虞燕来和两位小公子的状况,红叶一一答了。 鸿福阁内,霍夫人正在和虞燕来说话:“既然王妃执意要出宫,老身也不阻拦。不过有句话要提醒王妃,好生管教府上的下人,如若两位小公子出了意外,那就可惜了,申王妃和硕公子就是前车之鉴。为人母者最是心软,老身相信王妃定会照顾好一双儿子。昨夜老身担心王妃的身体,已让章神医为王妃和两位小公子诊过脉了,日后若有什么疑难杂症的,尽管派人通知章神医。章神医医术精湛,无论何种病症都能查清楚。” 虞燕来知道已经露馅,所有的伪装几乎跨塌。霍夫人果然是个狠角色,不动声色的连敲带打,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只得强撑着说道:“谢夫人提醒,本王妃一定铭记在心。” “王妃听劝就好。”霍夫人点头道。 “皇后来了。”年宫人进殿来禀道。 顾清涵在年宫人说话间已进殿来,开口问道:“王妃怎么突然要走?”见到霍夫人也在,有点头问安说:“母亲也在。” “王妃要出宫了,老身有几句私房话说。也顺便看看,王妃有何需要。”霍夫人解释说,又道:“皇后怀有身孕,应小心些才是,切莫走得太急了。” “母亲说极是。”顾清涵又问虞燕来说:“王妃才生产,在宫里多住几日也无妨。” 虞燕来皮笑肉不笑的道:“臣妾在宫里生产已是不妥,不敢继续劳烦夫人和皇后。王爷已经准备妥当了,不会有事,谢皇后娘娘关心。”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真是恶心死她了。这对婆媳还想看她丢脸是不是?顾清涵好生的心机啊,面上柔柔弱弱的,暗地里心肠那么歹毒! 第121节 “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多留了。”顾清涵说,又吩咐宫人多备些药材补品送到端王府去。 虞燕来暗暗咬牙,越看越觉得顾清涵惺惺作态,举止令人作呕。面上仍然恭敬,说:“谢皇后娘娘,妾身还没来得及恭喜皇后,恭祝皇后一举得男。” 顾清涵双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笑道:“借王妃吉言。” 晚上端王便进宫将人接回王府,顾清涵派人送了许多东西到端王府给虞燕来补身子。虞燕来躺在床上,听红锦汇报补品种类。 “拿去扔了!”她不需要顾清涵假好心。送东西来,是在炫耀吗? 红锦面色为难,去看红叶,红叶想了想,上前劝道:“王妃,你这么做只怕不妥,好歹是宫里送来的东西,若是传到霍夫人耳朵里,还不知会怎样呢,收进库房也不占地方。” 虞燕来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今天在宫里在顾清涵面前丢尽了脸,她送来的东西不丢,难道放着膈应自己?“煮了拿去喂狗!”并不停红叶的劝告。 红锦看向红叶,红叶摇了摇头,知道自家小姐不听劝,应道:“奴婢这就去。” 宫中顾清涵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揉着鼻子自嘲笑道:“有人在骂我呢。” 元胤抱着一摞书从书房回来,听到顾清涵这么说,笑问道:“谁敢骂你?” “妾身不知道呢。”顾清涵笑道。去腥之后的牛乳熬的小米粥,里面加了核桃和花生,顾清涵用完之后将碗递给琉璃,不过她倒是想到今天出宫的虞燕来。 元胤想起她一直不离身的黑曜石佛像,问道:“对了,你随身带佛像呢?” 顾清涵取下佛像放在手心,说:“妾身一直戴在身上,有何不妥吗?” 元胤拿起佛像,帮她重新戴好,说:“记得要随身戴着,不能离身七十二个时辰知道吗?”她当时说的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不信鬼神,不过现在非常时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妾身记住了。”自从她有记忆开始,这块黑曜石佛像便一直在她身上,有时候她想,她大难不死,会不会有这块佛像的功劳。 皇后顾氏有孕的消息已传遍雒阳,很快被民间的说书艺人传遍四方,八个月后皇后生男生女,成了老百姓热议之事,甚至赌坊为此开了赌注,不少人投了钱进去。虞燕来心中愤懑,她的双生子除了娘家人和王府之外,无人再关心。现在霍夫人已有察觉,她只能等风声过去之后再谋划。 “玉言告诉奴婢说端王妃早产一事的前因后果已查清楚了,原来是端午宴会那日,端王妃故意在进宫之前饮下适量催产药,在晚宴上发作,想借机安一个治宫不严的罪名在霍夫人头上。”琉萤和霍夫人手下玉字辈宫人走得极近,将探听到的消息说给顾清涵听。 顾清涵让她吃了零嘴过来磨墨,琉萤收拾了桌上剩余的瓜果,问道:“娘娘您不担心?” “有母亲在,我不用操心。”霍夫人如果那么容易被虞燕来的小伎俩扳倒,就不是当年叱咤后宫的霍夫人了。虞燕来想让她掌宫权,只怕是看在她年轻,在宫中威信不够,治不住那帮宫人,好趁机拉拢宫中势力。 去年春猎上她就开始怀疑了,从端午宴会的一系列手段来看,虞燕来看她生不出孩子,就想将她儿子过继给元胤。这只是开始,她一定准备了更多。腹中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否则不知还会如何。 元胤当年说过如若她无所出,便从宗室中抱养一个养在膝下,虞燕来已露出马脚,不知还有多少宗室有同样打算,她必须保护好腹中来之不易的孩子。 楚国宫中,入夜之后安静非常,行走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突兀。“国师今日来有何事?”莫擎天让伺候在书房的宫人退下,问大巫师说。 大巫师答道:“为秦国皇后怀孕之事而来,想必皇上已经得到消息了。” 莫擎天安排在秦国的暗探已将消息传回,不过是顾氏怀孕,元胤有后而已。转念一想,问大巫师说:“可有什么不妥?” 大巫师重重的叹了口气,面色肃然,说:“微臣夜观天象,发现帝星出现,位置正好在北方。现在光芒尚弱,若它出世,只怕会对楚国不利。” 104.天演之术 “有这么严重?”莫擎天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准备听大巫师细细说来。 “此帝星非寻常帝星所比,乃大一统之帝星。臣测算过,它出现的日子与秦国皇后顾氏怀孕的时间相同,如若没有意外,顾氏将生下一统天下之君,此子将来定会横扫三国,统一天下!皇上,若您想实现宏图伟业,切不可让顾氏生下此子!”大巫师情绪激动,双手按在莫擎天的书案上靠近警告道。如果他是效忠的是秦国,一定乐见其成。但他发誓要帮莫擎天实现报复,助他扫清霸业途中的一切障碍。 莫擎天大惊,惊愕道:“国师说的可是真话?”若真如此,顾氏和她腹中的胎儿必须死。 大巫师点头道:“臣再三测算,不会有错。皇上,趁帝星现在柔弱无根,早做打算要紧!”一旦成势,无人再能撼动。 莫擎天想到刺杀,不过听暗探说秦皇宫现在守卫森严,太极宫更入铁桶一般,此计只怕行不通,忙问道:“国师有何高见?” “臣有一法,行天演之术。找一生辰八字与顾氏相近或相同之人,最好怀孕时日也相近。臣布一阵法,将那人放入阵中,四方放上蜡制的人偶,写上顾氏的生辰八字。再割断那人四肢筋脉,让其血流尽,然后点上做好的蜡像,一个月之内蜡人燃尽,顾氏必死,帝星必定陨落!”大巫师狠声道。此法逆天改命,阴毒非常,无论成功或是失败,施法者必将被反噬。 虽说大巫师此举过于阴毒,但为了楚国的存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但害帝星一事难免会遭天谴,莫擎天犹豫再三,问道:“可有不好的后果?” 大巫师一心为楚国,凛然道:“此事系微臣一人所为,无论有何恶果,由臣一人承担。于楚国,于陛下您,没有任何影响,皇上大可放心。” 莫擎天叹气,大巫师对他来说是国之栋梁,上能抵千军万马,下能当十个谋臣,若大巫师有什么意外,他真不知未来该当如何。“此事先缓一缓,容后再议。大巫师,朝中你的位置无人能替代,朕还要重用于你。” 大巫师急道:“皇上,先下手为强,您再犹豫就迟了!微臣无足轻重,江山代有人才出,皇上会有更多忠臣良将!如若楚国完了,一切都是空谈,为了楚国,臣死而无憾!” 莫擎天一阵犹豫,沉默许久之后才下定决心说:“有劳国师了,万事小心。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朕会尽力帮你。” “臣一定做成此事!”大巫师说,这次他抱了必死的决心,一定要杀了顾氏和她腹中的胎儿,杜绝后患。 “今年的夏天比去年凉快,皇上的意思是不去行宫避暑了。去年冬天存了许多冰,够用了。”宫嬷嬷说着今夏的打算,幸好六月的天不热,钦天监的官员预测七八月份也不会太热。 顾清涵也不愿折腾,说:“这样最好不过。”孩子没出世之前,待在宫里最安全。 太液池边风光正好,宫嬷嬷陪顾清涵走了一阵准备回宫。一道白色壮硕的影子冲了过来,直往顾清涵奔来。琉光挡在顾清涵前面,急道:“娘娘小心!” 顾清涵惊魂甫定,才发现冲过来的是小白,正坐着泪眼汪汪的看着它,哭着脸,伸出爪子掏顾清涵的裙摆。“无事,琉光退下。”顾清涵说,蹲下身来摸着小白的头。小白往顾清涵怀里钻,好不亲昵。 宫嬷嬷忙道:“娘娘,你怀着身孕,不能与狗接触,否则对胎儿不利。” 小白通人性般的从顾清涵怀里抽出毛茸茸的脑袋来,坐好了看着顾清涵。顾清涵笑道:“无事,小白乖得很。它身上干净,碰一碰也无妨。” 狗监的人赶了过来,慌忙跪下请罪。小白看到狗监的人,躲在顾清涵身后不再看他们。顾清涵问道:“这是怎么了?小白为何会突然冲过来?” 狗监苏仁战战兢兢的解释道:“小的带小白去上林园溜达,恰巧路过太液池,兴许是它闻到娘娘的气味才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小白力气大,奴婢拉不住。让娘娘受惊了,奴婢罪该万死。” 顾清涵扭过身去看小白,小白将头紧紧的靠着顾清涵。“估计小白太想本宫了,本宫还好,没什么大碍,你们两个不必自责。你们将小白照顾得极好,该赏你们才是,快起来吧。” “谢娘娘宽恕!奴婢这就将狗拉走。”苏仁佝偻着起身,去拉小白。小白汪汪的大叫几声,龇牙咧嘴的正欲咬人。 顾清涵摸了摸它的头,对苏仁说:“今天就让它跟着本宫吧,你们先回去。” 宫嬷嬷担心出岔子,忙道:“娘娘,不妥。” 第122节 顾清涵笑道:“没事。”又问苏仁说:“你养狗多年,可知孕妇养狗有何禁忌?” 苏仁想了想,看了宫嬷嬷的脸色后才说道:“娘娘这段时日里离小白选一些较好。如若娘娘想小白了,奴婢牵回来给您瞧就是了。” 小白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坚决不跟苏仁回狗监去。顾清涵提意道:“要不这样吧,小白还养在太极宫,由你们师徒二人照顾。嬷嬷,我与小白接触时会小心的,您放心。” 宫嬷嬷为难,说:“不是不可以,不过狗必须干干净净的,身上不能有脏东西。娘娘得多洗手换衣,平日里不能和小白靠得太近。” “好。”顾清涵点头,又对小白说:“跟我回去吧。”小白似听懂了她的话,迈着四肢腿欢快的跑在前面。 回到太极宫后,顾清涵说了养狗一事,元胤思虑再三,问了章敬之后才点头同意。 楚国国都附近的郢山观星台早已被重兵把守,钦天监众人在大巫师的安排下布置天演阵。六月十五那日,上半夜圆月高悬,将观星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大巫师一声令下,一个被塞住嘴巴的年轻妇人被带了上来。她的呼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消于无形,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被牢牢的锁在擎天柱上,看着天空中的圆月逐渐被天狗吞噬。 巨大的圆形阵的八方各放了一个蜡制的人偶,真人般大小,背后刺了顾清涵的生辰八字和她腹中胎儿的受孕时间。 “唔!”被割断手脚筋后,妇人发出痛苦的闷哼声。血通过细槽流向蜡人,各方蜡人均通过血液与妇人接通之后,大巫师才下令点燃蜡人头顶的烛芯。 生命和血液一起流失,刚才不断挣扎的妇人逐渐没了动静,一双眼睛不甘惊恐的等着一身黑袍的大巫师。大巫师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走到妇人前面,轻声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国,杀你是迫不得已。你就当为国牺牲,别阴魂不散缠着我。”他手中的匕首刺进妇人的小腹,拧了几下才抽出。 妇人的身体慢慢冷了下来,大巫师抽走她最后一丝魂魄,送到八方的八个人形蜡像中。 蜡人在夜色中静静燃烧,被天狗吞噬的月亮重新露了出来,变得又大又圆,上面的斑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大巫师看着天上被月亮掩住光芒的星辰,谋算着何时能成事。 “胎像平稳。”章敬诊过脉后说道。 顾清涵还未显怀,自从怀孕之后身上也没长肉,太极宫小厨房的厨子每天变着花样送上安胎养身的吃食,她都用了,有吴御医和后来的郑御医及章敬在,她这一胎没有任何不适,同往日无甚区别。“劳烦神医了。” “皇后若无事,多走动走动,生产时也顺利一些。这段时日照常进补,等到后面则减一些,适量就好。”吴御医道。 琉光送走三位大夫,回到内殿帮着磨墨。往日还能去校场骑马练武,现在顾清涵就靠抄书看书消磨时间,是一些四书五经和史记之类的书籍,想不明白的就去问元胤。想到章敬数日前说的话,问琉光说:“章神医的拳法编好了吗?”为了生下健康的孩子,顾清涵求章敬帮着编一套适合孕妇练的拳法。 “章神医说还有两日,娘娘再等等。” 七月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太阳似攒足了劲儿的晒,太极宫的太监将树上的知了粘了,整个宫里静悄悄的。顾清涵捧着书揉了揉眼睛,今天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没来由的烦躁心慌。 “娘娘怎么了?若看不进去,躺一躺也好。”琉光出声问道,但凡顾清涵有半点头疼脑热,最紧张的便是她们几个。 “没什么,只是心里闷闷的,脑子堵得慌。”顾清涵说。有气无力的撑着头,闭上眼睛不再想任何事。 “奴婢扶您进寝殿歇息吧。” “也好。”顾清涵说。已经四个月,她的小腹已开始隆起,侧着躺下去之后问琉光说:“今天初几了?” 琉光算了算日子,说:“十五,七月十五。”鬼节向来不吉利,担心顾清涵多想,劝道:“娘娘不必担心,在宫里您不会有事。” 顾清涵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琉光放下帐帘,吩咐小宫女去请章敬来,又点了安眠香,往冰盆里加满了冰,保持室内清凉。 章敬背着药箱急忙赶了来,问道:“皇后出了什么事?” 琉光面露难色,说:“我也不清楚,娘娘今天一整天都没精神,说心里慌得很,脑子堵得紧,神医,您去看看吧。” 该不会是要恢复记忆了吧?章敬突然想到。走到床榻边,摸着顾清涵的脉搏,一切正常,没什么大碍。不过顾清涵这会儿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像是梦魇被什么拌住,却醒不过来。 琉光焦急道:“神医,娘娘到底怎么了?”元胤子嗣不易,这一次千万不能再出状况。 “从脉相上看,与平常无异。到从皇后的表现来看,的确不好,非药石能治。”章敬奇怪道。 琉萤想了一阵,大着胆子道:“今天是鬼节,娘娘会不会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琉光刚想说琉萤的想法荒唐,不过章神医此刻也诊不出原因,只得跟着琉萤的话说道:“神医,您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章敬在脑中搜索片刻,说:“也许是蛊术或者楚国南疆的巫术,能控制人心智,也能杀人于无形。今夜是七月十五,晚上百鬼横行,我看还是请钦天监监正的师父华阳真人进宫一趟最好。” 元胤闻讯赶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章敬解释道:“老朽诊过脉了,皇后身体康健。从皇后的表现来看,老朽怀疑是中了巫蛊之术,为保险起见,皇上应请华阳真人进宫。” 琉光忙道:“奴婢这就去通知霍夫人派人去请!” 七月晴了大半个月,被绑在擎天柱上的妇人早已变成一具干尸,因她死相恐怖,这会儿只剩一具皮包骨头,看上去更像佛寺壁画里狰狞的厉鬼。人形蜡像只剩最后一厘,成败就在今晚。 太阳挂在西边的天上,像一个巨大的咸蛋黄,把周围的云层染上火一样的红色。夜幕降临,天空繁星闪耀,月亮也似被薪火点燃,变得越来越红,撒向大地的月光,也带着一抹诡异的红。 大巫师的目光从圆月移到燃烧的蜡人身上,再等一刻钟。突然缚住女人干尸的铁锁链突然断开,女尸直直的朝地面栽去,她腹中的胎儿冲破母腹,带着鲜红的血躺在地上,动弹了两下之后便死了。 蜡人迅速燃烧,直至熄灭,一阵阴风袭来,大巫师突出一口鲜血来。“怎么可能!”无论名字,还是生辰八字和受孕时间,全都不差,自己也做了完全的准备,怎么就失败了?大巫师捂着胸口,不甘心的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莫擎天带着人来,见到空旷的观星台和地上的死尸,将大巫师扶了起来。大巫师跪地不起,痛哭流涕道:“臣无能,臣无言面见皇上!” “此事不怪国师,是顾氏命大。国师快快请起!”莫擎天道。大巫师慢慢站了起来,莫擎天看着他年轻俊秀的脸一瞬之间苍老了十岁,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105.生产(上) 大巫师无话可说,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吐出一口鲜血来。莫擎天大声呼喊:“来人,快带国师回宫,传太医!” 大巫师躺在龙榻之上,众位御医诊过脉之后均摇头表示,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须看天意。莫擎天正欲发火,大巫师及时制止,软声说:“皇上不必迁怒太医,臣摆天演阵时已料想到这个结果。” 莫擎天跪守在榻前,说:“国师可有办法?” “顺应天意,若臣死了,也死得其所。皇上一定要想其他法子,不能让秦国皇后平安生下皇子!”叮嘱完这一句,大巫师倒在榻上,了无生气,如死人一般。 莫擎天看着大巫师苍老的面容,心有不忍,对几名御医说:“你们下去吧。” 太极宫偏殿中,华阳真人笑容满面,道:“皇后娘娘平安无事,皇子亦平安康健,皇上大可放心。皇后娘娘身上的黑曜石佛像出自天竺高僧之手,能为娘娘挡住一切邪力灾祸。至于会有头疼梦魇之症,想必是施法之人施咒未成反被反噬,波及娘娘的结果。贫道请问皇上,娘娘可是失去了记忆?” 第123节 元胤点了点头,说:“是,清涵的确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进宫之前的所有事情。朕问过章神医,他说清涵的记忆似被人凭空抽走了一般。不知她现在的病症,是否与这次施法之人有关?” 华阳真人说道:“娘娘之所以失忆,是中了楚国巫术之故。楚国国师夜渊是巫家传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娘娘失忆定是他所为。贫道夜观天象,发现帝星即将降世,想必是夜渊想阻挠,所以摆了天演阵害皇后。他此举失败被阵法反噬,身体受创,娘娘失忆与他有关,他受伤,娘娘必定有反应。不过现在娘娘已经无事,皇上请放心。” “清涵的记忆,可有恢复的可能?”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此事。 “有,最快的方法是夜渊亲自出手,或者机缘凑巧,突然消除。以皇后现在的情形看来,除非是夜渊出手,或者他无法再控制皇后的那段记忆,不然皇后不会恢复记忆。不过皇后恢复记忆之后,可能不会记得失忆之后的事。”华阳真人说道。 “那皇后腹中的胎儿呢?”夜渊窥探到什么天机,才会用这种阴狠的手段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华阳真人笑着拜道:“帝星即将出世,定会统一天下。皇后腹中的小皇子乃天龙降世,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皇上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元胤将信将疑,问道:“可是真的?” “如若皇上不信,等皇后醒了之后问问四个月前做了什么梦。贫道此举算不上泄露天机,不过为皇子着想,还请皇上先保密,好生培养小皇子。”华阳真人恭贺道。 元胤面上微露喜色,说:“多谢真人相助。” 送走步履生风的华阳真人,元胤回到太极宫,守在顾清涵身边,抑制不住喜色。 “皇上。”顾清涵突然喊道。 元胤握住她乱舞的手,轻声说道:“我在。” “皇上,妾身头疼。”顾清涵突然醒了,眼睛却是闭着的,挣扎着想坐起来。 “是啊,梦到我在一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股冷风吹进脑子里,疼得要命,像要炸开了一样。明知在做梦,想清醒过来却没有任何办法。”顾清涵回忆昨夜的事情说。 “现在没事了,昨夜的事不要再去想了,害你的人已经受到惩罚。除了昨夜的梦,之前还做过怪异的梦吗?”华阳真人的预言让他惊喜万分,迫切想知道顾清涵四个月前做了什么梦。 顾清涵欲言又止,现在眼睛暂时看不见,问道:“这里只有妾身和皇上两个人吗?” “只有我们两个。” “那天早晨,皇上问妾身做了什么梦,妾身不敢说,只觉得太怪诞离奇。那晚我梦到我不知怎的走进一座林子,迷了路,被黑熊追着跑。走投无路的时候,天上掉下一条金龙来,吓走了黑熊,后来它冲进妾身的肚子里,妾身就醒了。您说这个梦是不是太荒谬了?”时隔四个月,顾清涵还记得一清二楚。 金龙如梦,看来华阳真人说的都是真的了。元胤确认之后没再说梦境的事,问她说:“想起来吗?” 顾清涵摇头,“妾身的眼睛现在还迷糊得很,缓一缓再起。皇上去上朝吧,有琉光她们在不用担心。” 等到黄昏时分,顾清涵的眼睛才完全恢复,章敬又来诊了一次脉,确定大人和胎儿平安无事,这次的风波才算彻底过去。 宫城之外,虞燕来收到玄机阁的回信,说宫里的活儿他们不接,请她另寻高人。“一群废物!”虞燕来将信撕了扔进火盆里烧了。看着顾清涵得意,她心中万分不甘心。 现在宫里又下了令,任何人等不能进宫打扰皇后,她现在想不到任何办法。想行巫蛊之术,无奈最近雒阳城风声鹤唳,下令严查此事。玄机阁的路走不通,只能在王府里干着急。 红锦不知如何劝阻,只得在一旁站着听后吩咐,红叶想了一会儿,才劝道:“王妃不用着急,现在还不知皇后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若是女儿,您大可放心,若是男孩儿,那么多宗室盯着,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个未知数,长大了还不知有什么变故,您现在不必着急。” 虞燕来歪在贵妃榻上,端起茶杯牛饮一口,现在找不到突破口,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到已经风光嫁人的顾清惠,眼中浮现狠厉之色:“荣宁伯府的那位如何了?” “她很会为人处世,嫁进荣宁伯府之后,伯爷对她宠爱有加,她手段了得,将几个继子继女治得服服帖帖,听话得很。她嘴甜讨人喜欢,现在荣宁伯府上没有谁不夸她几句。不过她嫁进伯府到现在,还没传出怀孕的消息。”红叶说道,想不到当时从陆上捡回来的姑娘有这么大本事,如若出身再好一些,还不知会怎样。 虞燕来抚弄着红丹蔻,顾清惠始终是她的心头大患之一,日后必须找个机会除掉她才安心。“继续盯紧她。”顾清惠小心谨慎,她暂时找不到错处,买通杀手杀人,现在还行不通。 之后几月一直相安无事,顾清涵的肚子鼓起来之后,元胤陪她的时间更多,霍夫人为了腹中胎儿着想,早早的选好了胎教书本,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种类繁多且齐全,顾清涵无事的时候便自己看,有时便是元胤读给她听。 顾清涵剥着橘子,撕下上面的橘络,分了一瓣送到元胤口中,说:“皇上,这么多书,天祎吃得消吗?”她看多了也头疼,还是个没出世的孩子,现在就开始未免太辛苦了。 元胤放下书本,自己拿了一个橘子剥了,“先让他熟悉熟悉,日后请师傅慢慢教。母亲望孙成龙,期许自是高一些。不过以后天祎我亲自带他,不会让他太过辛苦。” 元天祎活泼好动,晚上闹得顾清涵睡不着觉,元胤便起身扶着人在太极宫的内院一圈一圈的走,三个月下来,二人都瘦了不少。晚上睡不安稳,白天二人见缝插针的休息。 顾清涵吃了一个橘子,叹气说:“千万别像我才好,他现在就那么折腾,以后还得了?”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再忍三个月就好了。”元胤帮顾清涵削了一个雪梨,分好了放在碗里递给她。 算日子正好在正月,不算冷,不过想到一个月闷在屋里不洗澡不洗头,也觉有些肝疼。“吴御医说产期在正月初十左右,皇上的生辰在正月初五,您说他会不会在您千秋宴上出来?”顾清涵抚着不太大的肚子说。平日里她的食量控制得极好,经常锻炼走动,腹中胎儿个头并不大。 “难说,如果在那天正好。”元胤顺着她的话说。他的第一个孩子,心中既期待又忐忑,若是生在他生辰那日,自是最好不过。 今年雪下得早,十月底就飘雪了。外面雪天路滑,顾清涵月份大了,霍夫人和元胤便不让她出门,就在太极宫各处走动。爆毛小白在雪地里撒欢,追着鸽子各处跑。顾清涵撒了手里的麦子,准备回寝殿。 小白沾了一身雪,跟在顾清涵身后。“汪汪!”小白突然朝东北角那一片房屋狂吠两声。顾清涵慌忙后退几步,两支箭正好射中她刚才经过的位置。琉光四人迅速将人围在中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白紧紧的靠在顾清涵身边,吐着大舌头。 侍卫巡视一圈之后,来禀告说周围没有可疑人,顾清涵这才回到殿中。 元胤闻讯赶回,喊道:“清涵?” 顾清涵正在喂小白吃肉干,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狗头,说:“今天多亏了你救了我们母子。” 小白得了奖励,兴奋的叫了两声。听到元胤的声音,它又跑了出去。顾清涵迎了上去,说:“妾身无碍,都是小白的功劳。” 元胤心急,见到大人没事才放下心来。太极宫出现刺客,禁军统领绝不能轻饶。顾清涵心知他要发落人,抢先开口说:“妾身福大命大,皇上别怪罪他人,就当为天祎积福。这次出现纰漏,皇上就让禁军统领抓出真凶将功补过吧。” 元胤扶着顾清涵进入内殿,让她坐下说话。“我总说会保护好你,却屡次失职,是我的错。” 顾清涵打断他说:“皇上不必将错往自己身上拦,您是一国之君,心怀天下,后宫安危由禁军统领负责,各司其职。既然是宫里的禁卫出了错,便让他们去纠错,给不了结果再治罪。妾身听琉萤说过七月十五那日的事,楚国的阴招层出不穷,皇上又忙于开拓北疆,现在无暇顾及楚国那边。妾身想楚国现在太闲,不如联合邺国,给楚国君臣找些事情做?听闻莫擎天不以真面目示人,定有惊天秘密。邺国和楚国有着血海深仇,皇上又秣马厉兵,上次的帐还没算,现在该了一了了。” 元胤听后笑道:“什么时候这么会算计了?” 顾清涵从床头的书架上翻出一本书来,说:“皇上天天念这些史书和治国方略,妾身听后都记在心里,现在融会贯通,帮楚国找点儿事情做,免得他们老盯着妾身的肚子。” 元胤揽她入怀,说:“还是皇后想得远。”他选的人真是个宝,无论什么事一点就通。 后宫不得议政,顾清涵深谙这个道理,将话转移到冬至上:“还有半个月就是冬至,妾身想动手包饺子。您和母亲会允许吧?” “都依你。”元胤答应说。 天气越发的冷,白昼越来越短。出了刺杀的事之后,元胤撤了禁军统领邢衍的职,让他清查禁军内部,找出那日的凶手。不过十日过去,并没任何进展,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放箭之后入石沉大海,找不着任何踪迹。 第124节 顾清涵带着小白到偏殿看那日凶手射来的箭支,十分普通,无任何特别之处,琉萤说在雒阳各兵器府库及各地登记在册的箭镞样式中,找不到任何相似的箭支和箭镞。如此一来这两支箭要么是自己做的,或者是别国的东西。 小白凑到箭支旁闻了闻,冲顾清涵叫了两声。顾清涵对琉光说:“我想当日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当值的禁卫,正巧在那时轮换休息,可以好好查一查。到时候把小白带去,它应该记得那人身上的气味。” 小白听到顾清涵说它的名字,骄傲的仰起头汪汪叫了几声。琉光应了声是,带着小白走了。没过几日,已抓到真凶,那人见事情暴露,便趁人不备自杀死了。他那日所用箭镞,是楚国兵器无疑。 “莫擎天和大巫师的确太闲了,在秦国做了那么多事,是该还以颜色了。”元胤拿到此案的结果,三番五次寻衅挑事,他的忍耐已到极限。 一直到年底,秦宫之内平静无波,顾清涵的产期正巧在这段时间,太极宫的宫人一刻也不敢放松。临近产期,元胤比顾清涵更紧张,二十四便修了朝,陪顾清涵待产。 106.生产(下) 霍夫人已准备好一切,只等产期到来。宴长宁这一胎胎像极好,又有章敬坐镇,倒也不紧张,安心等待孩子出世。 今年除夕宫宴取消,元胤便将宫中备好的菜肴派宫人送到各大臣府上。“今年楚国一定会过一个热闹年。”元胤带着一身风雪回来,处变不惊的脸上隐隐有一丝不可思议和惊讶。 他已查到莫擎天的正真面目,真相太让人匪夷所思,一个人,两种身份,这么多年竟然瞒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他手下的人正巧碰见他在大巫师面前卸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只怕天下人都会被他骗过去。 元胤的神色高深莫测,顾清涵忍不住问道:“皇上查到什么了吗?” 她再过几日便要生产,章敬嘱咐要多走动,元胤便扶着她在太极宫内院走动:“查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够莫擎天喝一壶了。”岂止如此,如果让邺国臣民知道他们崇拜的大英雄,为国牺牲的勇士,摇身一变成为楚国皇帝会如何?只怕会和秦国联手伐楚,报仇雪恨。莫擎天在秦国做的事,他会一件一件还给他。 “只要他们不再盯着天祎就好。”顾清涵说。一个未出世的小孩子,哪里惹到他们了,前赴后继的来杀他。 元胤道:“以后莫擎天会很忙。”他的眼神暗了下来,当初就是莫擎天将人劫走,害了宴长宁,也杀了他的两个孩子。怕是当时宴长宁看到了他的脸,所以才痛下杀手的吧?当年的青梅竹马,变成敌对的仇人,宴长宁只怕是心灰意冷,毫无生气,若是他也不能忍受这样的背叛。莫擎天始终是他肉里的刺,必须在尽快拔除。 等顾清涵歇下之后,元胤召集影子侍卫,联系安插在邺国的人,将这件事一点一点的散布出去。还有已经病入膏肓的大巫师夜渊,决不能让他卷土重来。 正月初五是元胤的三十三岁生辰,霍夫人亲手煮了一碗长寿面端来。现在是休朝期间,他们三个在一块儿,倒像普通的一家人。 “母亲做的长寿面最可口,一年才能吃一次。”元胤接了筷子,斯文的吃了起来。和了鸡蛋的白面发酵后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块,用刀切成一根长面,煮好了配上熬好的鸡汤,配上小白菜、木耳、咸蛋和葱段,闻着鲜香诱人。 顾清涵嘴馋,喝着自己碗里的参汤,目光却落到元胤身上。霍夫人端上一模一样的长寿面,笑道:“皇后也有。” 顾清涵欢喜的结果,谢道:“多谢母亲。” “馋猫。”元胤笑道。 “趁现在能吃得多吃一些,之后得戒一个月。”顾清涵吃得欢畅,一听到月子期间的各种禁忌,她便想着在这之前先把想吃的都吃了。 午膳后照例散步消食,顾清涵捂着肚子险些摔倒,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珠,元胤忙将人抱回内殿,问道:“怎么了?”又让高见去传吴御医等人。 顾清涵擦了额头的汗珠,说:“肚子疼,不过现在又不怎么疼了。” 霍夫人和章神医匆忙赶来,问了顾清涵的状况之后把脉,说:“怕是要生了,该准备的都备好。” 霍夫人又惊又喜,忙让玉言等人去准备。元胤握着顾清涵的手,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顾清涵摇头说:“不了,皇上到外面等,妾身怕您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母亲和医女都在,我不怕。” 章敬也劝道:“皇后说得对,皇上在外面等。现在才开始阵痛,离分娩还有一段时间,先给皇后吃些东西,再沐浴洗头,然后在室内走动走动,这样生得快。” 霍夫人对元胤说:“皇上到外面等消息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顾清涵对他点点头,元胤才松了手离开。霍夫人见他依依不舍,忙着将人推了出去。 医女和接生嬷嬷进了来,说的话与章敬如出一辙。顾清涵先沐浴洗头,换了一身宽松的棉衣,年纪大些的宫人扶她在产房外的一方地走动,有规律的疼痛传来,她现在还忍得住,绕着院中的花坛一圈一圈的走。 等到黄昏,医女检查之后产道才开两指:“还得再等等,娘娘若是疼得受不住的话,奴婢熬了止疼药来给您服下。” “不了,我现在还好,只是想吃东西,越多越好。”顾清涵挺着肚子坐下,只要不是难产,倒没什么可怕的。只是现在真的好饿,想大吃一顿。伺候的婢女听了,忙到殿外让人送吃食来。 元胤焦急的等了一个下午,还未得到任何消息,不顾阻拦走进产房。顾清涵正在吃排骨,又喝了一碗萝卜排骨汤。见到元胤来,放下碗筷说:“皇上用晚膳了吗?” 元胤见她淡然的吃喝,心中哭笑不得,坐下来说道:“还没呢。” “琉光,再让膳房送些吃食来,皇上要在这里用晚膳。”顾清涵吩咐琉光说。 元胤帮她布菜,故作镇定道:“现在感觉如何?” “间歇的痛了一下午,现在还不怎么痛,他还舍不得出来。估计得晚上吧,章神医叮嘱妾身要多吃点儿,到时候才有力气生产。”说着,顾清涵又舀了一碗牛乳粥。 看她胃口大开,元胤莫名的放下心来,只希望元天祎不要折腾他母亲。用完晚膳,顾清涵仍无生产的迹象,元胤这会儿心急,无心批折子,陪着她在屋内慢慢的走。 两人谈笑风生说了一个时辰的话,顾清涵的小腹才恢复白天的阵痛。顾清涵将元胤推出房门,说:“皇上在外面等吧。” “那我在外面等?”元胤犹豫着问。 顾清涵不觉得疼,点了点头,关了门。 医女检查之后说:“开了五指,娘娘快躺好了。”怕她疼得受不了,接生嬷嬷熬了章敬开的止疼药送来。 顾清涵喝了,听从医女的接生嬷嬷的吩咐呼气用力。元胤在外面守着,她怕他听到她狼狈的呼喊声,咬着嘴里的巾帕转移痛苦。好在元天祎不折腾她,刚到子时便落地了。 耳边全是恭喜的声音,顾清涵躺在床上已是大汗淋漓,再也提不起精神。“娘娘,是个小皇子,可有劲儿了。”傅医女前来报喜说。顾清涵点了点头,还没看新生儿一眼便累得睡着了。 听到婴儿的哭声,元胤便开门进来。屋内血腥味浓,皱眉问道:“皇后呢?” “皇上再等一等,母子平安。娘娘现在睡着了,身上还没清理,您先去看小皇子吧。”宫嬷嬷笑道。 元胤被宫嬷嬷推去看新生儿,刚出世的婴儿小小的,皮肤红红的,身上还有胎里带来的血迹。因暂时不适应母体外的世界,正放声大哭。医女正在为他清洗身上的胎脂,洗净后用襁褓包好之后交到元胤手上。 尽管练习过无数次,抱着孩子的元胤仍紧张万分,担心力没使对伤到他。“小家伙哭得真大声。”元胤笑道,迫不及待的想抱给顾清涵看,“皇后呢?” “皇上再等一阵,娘娘已经睡了,怕是明天才能见到小皇子了。”宫嬷嬷笑着提醒。不算虞燕来那次,宫里很久都没听孩子的哭声了,小皇子出世,对今上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元胤抱着元天祎看了一阵,发现像他多一些。不过他并不懂得如何哄小孩,抱着不知如何是好。霍夫人忙碌了大半个晚上,此时才得了空,交代好宫人之后便赶来看孩子。听到啼哭声,说:“许是饿了,快让奶娘进来!” 霍夫人接过元天祎,看了一眼便交到奶娘手上喂奶。元胤便去产房看顾清涵,房内已收拾妥当,点了熏香,仍有淡淡的血腥味。顾清涵已经睡着了,睡相安稳,面容疲倦,似要睡到天荒地老一般。 第125节 “天祎皮肤红红的,像个小猴子,样子有些丑,像你也像我。”元胤对着顾清涵自言自语。顾清涵睡得香甜,元胤絮絮叨叨的,她也没半点反应。元胤睡不着觉,便守了她一晚。 顾清涵这一觉睡得极沉,日上三竿才醒。元胤抱元天祎的手法已十分熟练,正抱着坐在榻上。看到顾清涵醒了,抱着元天祎坐到床边去,说:“躺着别动,辛苦你了。” 顾清涵睡了大半日,这会儿精神正好,说:“辛苦到不觉得,疼倒是真的。”看到元胤眼下的乌青,问道:“皇上一夜没睡?” 元胤仍精神奕奕:“睡不着,想等你醒过来一起看孩子。你还没看过他吧?” 顾清涵从他手里抱过元天祎,元天祎一下就醒了,挥着红彤彤的小手乱舞一番,顾清涵腾出一支手来握住他的小手,感觉很奇妙,便觉之前所受的痛值了。“好小。”不过手脚都很长,只是有些瘦。 “的确有些小,刚好六斤,章神医看过了,很健康。母亲说新生儿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我不担心他的个子。”元胤握住元天祎的另一只小手说。他身长九尺,顾清涵在女子中个子算得上高挑,想来元天祎的个子不会差。 元天祎现在看不见,闻到熟悉的气味打了哈欠,抱着顾清涵的手指又睡了。宫嬷嬷端了吃食来,对正在说笑的两人说:“饿了一上午,娘娘用些东西吧。” 顾清涵舍不得抽手,说:“嬷嬷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吃。”盼了近三年的孩子,顾清涵抱着不肯撒手。 元胤端了碗来,舀了一勺鸡汤送到顾清涵嘴边,说:“东西得吃,我喂你。” “谢皇上。”顾清涵笑道。等用了午膳,顾清涵劝元胤回房休息,元胤又待了一阵才离开。 现在正是年下,顾清涵又在元胤生辰当日诞下皇子,宫中上下喜气洋洋。霍夫人难得眉开眼笑,赏了各宫宫人不少东西。宫外消息灵通的大臣得了消息,纷纷放鞭炮祝贺。洗三那日更是热闹非凡,元氏宗亲被请进宫观礼,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家眷也得以进宫。 元天祎光着身子在水中沐浴,被众人围观,倒没啼哭。顾清涵怀孕之时养得极好,所以元天祎除了皮肤红之外算得上完美,众人见了之后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夸了两句。 产后顾清涵身边又多几位医女和嬷嬷帮着她恢复,又有琉萤几个陪她说话解闷,每日的吃食变着花样做不带重复,她这月子中倒不无聊。 许是元胤抱元天祎的时间多,元天祎更粘元胤,见到他总是手舞足蹈眉开眼笑的,让顾清涵好生嫉妒。霍夫人听了元胤的劝,不打算将元天祎培养成第二个元胤。 年还没过完,便有一个惊天消息传来,邺国上下已炸开锅。原来邺国的前辅国大将军并没有死,反而摇身一变,成为楚国皇帝莫擎天。此事还未得到证实,邺国国都之中有气愤非常的百姓,拆了封陵中卫风的墓,骂他是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 楚国和邺国曾经的恩恩怨怨被重新提起,邺国九龙城的茶馆家家爆棚,上至臣民,下至百姓都在议论此事。卫风在邺国的辉煌事迹和莫擎天在邺国做的恶被列举出来,过去邺国人有多爱戴他,如今便有多恨他。关于卫风变成莫擎天的细节,被坊间穿得神乎其神,真假难辨。 邺国皇帝大发雷霆,发誓要测查此事。过去与卫风有干系的人,均被牵连,首当其冲的便是柱国公和皇后一派,还有卫风的养父卫沧,曾经收养他的长公主暂时被禁足。双方的暗探细作和杀手闻风而动,又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 开了朝后,秦国上下也是一片热议,有人认为现在是联合邺国进攻楚国的打好时机。元胤暂时保持沉默,没有表态。 琉萤说话条分理析,绘声绘色的将这件事说给顾清涵听。顾清涵抱着熟睡中的元天祎,认真听着琉萤的话。如果她是楚国人,她一定会佩服莫擎天的隐忍和手段,若邺国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那么楚国会是最大的赢家,而莫擎天也会成为万人称颂的明君。如果她是邺国人,想必现在正和邺国人一样同仇敌忾,迫不及待的想报仇雪恨。 107.满月宴会 不过现在那些事不该她操心,现在的局面够莫擎天头疼,倒是不知他会如何处理。“楚帝的确是个人物。”这样的胆识,无人能及。 “如果成功了,夸赞他的人当然多。不过现在世人对他毁誉参半,有的说他是惊世奇才,有的说他祸国殃民,自不量力。”琉萤说道,说起来她心中也有些佩服莫擎天,他当得起雄才大略四个字。 顾清涵听了只笑了笑,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眼神温柔了许多。 “四年前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大巫师夜渊预测长宁公主是逆天改命之人,她活着会继续破坏莫擎天的大业,莫擎天衡量再三之后对公主痛下杀手。当时赫连褚暗中投靠晋王,秘密带了黑水的轻骑兵和一帮江湖雇佣兵,联合楚国影卫劫走了人。后来莫擎天和夜渊带着公主从汉水准备回楚国,路上二人起了冲突,莫擎天便将公主杀了,推入汉水江中,夜渊为以防万一,施咒法抹去了公主所有的记忆。幸好公主命大,被汉水江岸的渔民救起。后来潭州那个,是莫擎天找的替身,他那么做是为了给死去的南宫羽和孟玄一个交代。”秦国影卫署统领黑风说道。 元胤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原来如此啊,当年他竟然漏掉了赫连褚这个鼠首两端的人。身陷敌军之中,宴长宁当时会多绝望?发现曾经的大英雄成了霍乱她国家的大仇人。“继续盯着楚国那边,任何动作都要向朕汇报。” 大半个月没洗头洗澡,顾清涵拒绝见元胤。听到宫人来回禀说人来了,便将门关得紧紧的,两人隔着门说话。元胤徘徊在月子房外,听着里面的笑声,自私的希望她永远也不要恢复记忆。 邺国已屯兵边境,准备随时进攻,并派了使臣赶往秦国,提意联合攻打楚国。元胤态度不明,令人琢磨不透。元天祎的满月宴,他大肆操办,京城中的大小官员皆被邀请,雒阳城内的各大酒楼跟着摆了三天流水席。元天祎被抱到人前,丝毫不怯场,在元胤怀中不哭也不闹,很给面子的给了众人一个笑容。 照医女的吩咐,顾清涵坐满四十天的月子最好,因此满月宴上她仍在月子房中。不过现在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因月子期间养精细,气色倒比之前更好。“还有十天!”顾清涵掰着指头数道。再咬牙坚持一阵,就能出去了。 她极臭美,不愿照镜子看到蓬头垢面的自己,虽然每天都用温热的开水擦洗身体和头发,仍觉腻得慌。 宫嬷嬷知道顾清涵憋坏了,笑道:“今年有春猎,娘娘闷了许久,可趁机出门散心。” “三月芒山的风光正好,我早就想去了。不过天祎还小,要不要带他去?”顾清涵吃着牛乳蒸的蛋羹问道。 “皇子还小,皇上的意思是留在宫里由霍夫人照顾。” “母亲不去吗?” “宫里事情多,总得有人管是不是?娘娘放心去玩。”宫嬷嬷笑道。 “今天满月宴那么多人,天祎会不会哭啊?出丑了可怎么办?”顾清涵又说道。从出世以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顾清涵也觉头疼,现在她只希望他平安长大,关注少一些。 大抵做母亲的女人都会这么想,宫嬷嬷说道:“大皇子现在是皇上唯一的儿子,极有可能是秦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他注定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娘娘平日里也不能溺爱她。” “我知道。”顾清涵心有戚戚,她不能和这个儿子太亲了,他必须以继承人的身份成长。 霍夫人抱着熟睡中元天祎回太极宫,顾清涵接过后放到摇篮里,问了满月宴上的事。听到霍夫人说一切正常,她才放下心来。 邺国的使团并未到达秦国,刚到三国交界之处便被杀手暗杀,消息传出之后又是一片哗然,秦邺两国人纷纷认为是楚国所为。尽管如此,合兵伐楚之事暂时搁浅。 皇宫之中,已是满园春·色,三国邦交和政事与顾清涵无关,眼下最值得高兴的便是可以出月子,沐浴洗澡,放心吃喝。换了一身新制的宫装,顾清涵站在一人高的琉璃镜前打量镜中的自己。她恢复的极好,看不出像生过孩子的人。“还是宫嬷嬷厉害,我之前还以为会花很长时间才能瘦下腰腹,减掉一身肉。”顾清涵满意道,在等身高的铜镜前转了一圈。 宫嬷嬷不敢居功,谦虚道:“都是医女们的功劳。” 憋了四十日,顾清涵迫不及待的想出门走走,刚出太极宫的门便被拦了回来,元胤抱着人上了龙辇重新回到太极宫,宫人们识趣的关了门。“皇上,现在是大白天。”顾清涵一手撑着床铺,一手企图阻止元胤的下一步动作。 “白天又如何?”元胤说着卸下帘帐,“十一个月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晚上戌时,寝殿的门才打开,顾清涵裹在被子里不肯见人,元胤只好让宫人们在外面守着。“人已经走了,别捂着了。”元胤扯着被子说道。 顾清涵才探出头来,除了她和元胤,果真没有其他人,才坐了起来。“皇上下次不能这样了。” “不能哪样?你说说看。”元胤靠近低声逼问道。 顾清涵脸红了个透,不再说话,端起床边矮桌上放的牛乳粥喝了一口。元胤不再逗她,跟着用了晚膳。歇了一阵之后听到敲门声和婴儿的哭声,霍夫人在门外问道:“皇上,天祎哭着找你。你看?” “母亲进来吧。”元胤说。 顾清涵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干坐着不动。霍夫人抱着哭得伤心的元天祎进来,将孩子交到元胤手上便离开。元天祎在元胤怀中登时不哭了,抽泣的模样好不可怜,紧拽着元胤的衣裳不放。 元胤耐心的哄着儿子,顾清涵老不高兴,她辛苦生的儿子,一点都不粘她,捏了捏他的小脸,说:“臭小子。” 第126节 一个多月过了,元天祎一天一个样,皮肤不再红红的,开始有了婴儿的白皙柔嫩,他继承了顾清涵和元胤相貌上的优点,长得极其漂亮,是个惹人喜爱的瓷娃娃。见到母亲不高兴,元天祎哈哈的笑了几声,伸手要顾清涵抱。 “这还差不多。”顾清涵抱过元天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二人陪着儿子玩了一阵,奶娘本欲来抱他去,元天祎便泪眼汪汪的看着顾清涵和元胤。顾清涵不忍,说:“留他在这里歇着,你们几个回去吧。” 顾清涵哄睡了儿子才歇息,躺在他身边睡了下来。元胤万般无奈的看着睡着的儿子,又不满的看了顾清涵一眼。顾清涵不看她,帮元天祎盖上被子睡觉。 消息已经得到证实,莫擎天就是当年的卫风。关于他当年如何进入邺国,如何费劲心机接近卫家,如何娶锦华公主,如何在邺国境内行兵布局,如何借沙场之事金蝉脱壳等细节被查出,并公诸于众。邺国上下举国震怒,发誓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莫擎天的真正面目被揭穿,索性放弃面具,从今以后以真面目示人。现在楚国国内危机重重,邺国来势汹汹,秦国态度不明,举国上下处在一片恐慌之中。民间已有谣言,要杀莫擎天谢罪,才能救楚国于危机之中。 元胤针对此事并不表态,三月一到,便开始准备春猎一事。顾清涵初闻此事时,心早已飞到芒山猎场,这会儿正在宫中指挥宫人收拾东西。元胤见她快活的忙上忙下,将人揽在怀中,低声问道:“就这么想出宫?” 顾清涵推开他,说:“在月子房憋了四十日,妾身想出宫去看看。这次狩猎必须准备妥当了,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妾身等会儿要去校场骑马,不陪皇上说话了。”现在见到元胤她是能躲则躲,出了月子之后的一个月,元胤越发迷恋她,晚上卯足了劲折腾,连霍夫人都开始暗示要节制。 元胤目光随顾清涵落荒而逃的背影远去,回到殿内,一手抱着元天祎,一手拿着朱笔批折子,摇头叹道:“你娘跑了,不管我们父子两个了。”高见在一旁磨墨,听了元胤的抱怨,轻笑着摇了摇头。 “有新消息吗?”元胤问道。 “听闻夜渊已经病愈出关,能力虽大不如前,但终究是个祸害,皇上要趁早除了此人才好。”高见提醒说。 夜渊会巫术和蛊术,这才是最棘手的事。“我国之内可有能与之比肩的术师?”打仗他并不怕,怕的是夜渊手中的蛊毒。 高见道:“这个老奴不知,不妨派人在国中找一找。” 合兵伐楚一事还得再等一等,至少得在春猎之后,必须找到能与夜渊抗衡之人。 三月初的春猎,元胤的车架浩浩荡荡的驶向芒山猎场,顾清涵早就换好了一身猎装,准备到猎场之后一试身手。 莫擎天带了重兵亲自到南苗山接夜渊出关,现在的紧要关头,夜渊对他至关重要。已满头白发,容颜苍老的夜渊跪在莫擎天面前,痛哭流涕,说他已失去天眼和占卜能力,不能再为莫擎天效劳。 “国师别说丧气话,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楚国无人可比的大国师。现在楚国内忧外患,还请国师帮朕,为朕分忧。”莫擎天扶起夜渊说。 回到宫中,莫擎天连夜与夜渊商议抗敌之策。而邺国此时已不再等秦国的回应,率先宣布开战。自他的身份被泄露之后,莫擎天便开始在边境布局,邺**队来袭,楚国还不至于措手不及。 春猎已到第三日,顾清涵骑着马在林间穿梭寻找猎物。元胤已收到边关的战报,邺国和楚国在永平交火。 “邺国来势汹汹,楚军慌忙应敌,邺军暂时占据上风。不过依属下看,邺国迟早会兵败。没有周祥的安排,也没有作战计划,仅凭一股冲劲,除了泄愤报仇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动机。而莫擎天曾在邺**中十年,熟悉邺军的作战方式,定会将邺军一举击溃。夜渊不止巫术和蛊术出众,智计上更上一层。现在两人合谋,还不知会有什么动作。”安插在益州永平郡的探子回来说。 元胤听后陷入沉思,楚国虽然会赢,但连绵不断的邺军也让人吃不消。过去几年楚国内外征战浪费了不少国力,经不起消耗,定会想办法让邺国撤兵,在邺国国内挑起事端,便是最快的方法。 现在宴振廷是太子,二皇子极其背后的樊家已经倒塌,四皇子被废之后,王家倒是收敛不少。失败的二皇子和四皇子怎会甘心做宴振廷的踏脚石?如果这个时候莫擎天暗中支持其中一个的话…… “派人通知卫振廷,让他小心一些,暗中盯着二皇子和四皇子,现在不是打仗的最好时候,让他想办法阻止这一战。”元胤吩咐影卫头领黑风说。他当然不希望宴振廷继位,不过现在还不是打破平衡的时候。 晚上,顾清涵猎了一头鹿回来,照旧送到厨房烤了,分送到品级高的家眷那里。“今天尽兴吗?”顾清涵浑身是汗,元胤帮她擦了脸上的汗水问道。 “两年没来,猎物比上次多多了,妾身这三日猎了许多猎物。刚才看到黑风统领,皇上可有烦心事?”顾清涵问道。 “邺国和楚国开战了。”元胤说,将密报递给顾清涵。 顾清涵看了密报,想了片刻才问道:“邺国此举有些冲动,皇上打算如何?”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元胤的脸色,怕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皇后都知道此举不妥,我暂时不打算插手。”进攻楚国,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现在他还得等一等。“不说那些了,去厨房分一块鹿肉回来,我们自己动手烤着吃。” “好,我这就去!”顾清涵脆生生的应道。不过元胤拉着她说:“不用你去,让琉光去拿。弄得一身是汗,先沐浴。” 琉光在厨房要了一块最好的鹿腿肉,用香料腌好,又要了些银霜碳和烤肉用的工具,等过了半个时辰才送到大帐中。 108.真假难辨 顾清涵已换了一身常服,正在梳半干头发。见到琉光进来,说:“先放着吧,等会儿一起烤肉吃。” 顾清惠转到大帐附近,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眼神暗了暗,要想见皇后得想其他法子。虞燕来见到鬼鬼祟祟的顾清涵,心中冷笑,原来她也不甘心。悄悄转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清惠吓得半死,发现是虞燕来才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平复情绪后镇定道:“原来是王妃姐姐,这么晚了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虞燕来盯着顾清惠反问道:“那你来这里是为什么?” 顾清惠低头咬牙看着沾满泥土和草屑的鞋尖,用不甘的语气说:“我想见一见皇后,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虞燕来听后不屑的嗤笑一声,微讽道:“怎么?后悔了?你在荣宁伯府不是过得很好吗?” 顾清惠听虞燕来的口气,便知她想岔了,不过她是王妃,兴许有办法见到皇后,继续低着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伯府不过是面上风光,谁知道我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听着她声音里的不满和愤恨之声,虞燕来心中出了一口恶气,却是轻声细语的说道:“妹妹当初要是听我的话,你已进宫安享荣华富贵了。你也听到了,皇上现在眼里只有皇后,你又嫁为人妇,我已帮不了你。” “王妃表姐说得对,都怪我见识浅薄。我现在不求能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只希望能见一见皇后,看看抢走我身份的到底是什么人。”顾清惠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帐,颇为不甘的说。 “想见皇后,不是不可以,你得听我的。”虞燕来斜眼看着顾清惠说。现在邺国和楚国已经乱了,唯有秦国相安无事。若想趁机生事,秦国越乱越好。顾清涵现在是元胤心尖上的人,也只有她能影响元胤。 顾清惠面上一喜,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 虞燕来保证道:“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一定能让你见到皇后。” 行猎第五日,依旧热闹非凡,顾清涵带着琉光四人在林中猎了不少猎物。“娘娘先歇一会儿吧。”琉璃送上水壶说。 顾清涵看了周遭的景色,说:“也好。” 下马在河边洗手,还未回头,便听到虞燕来问好的声音:“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顾清涵擦了手,对虞燕来点头道:“端王妃也来了,看来收获颇丰。” 虞燕来走到顾清涵身边,回头看着马上的战利品,说:“娘娘的收获也不少,不如中午就在此搭伙可好?臣妾手下的几个丫头最是手巧的,做出来的野味最是鲜美无比,今日请娘娘尝鲜。” “王妃说得本宫都嘴馋了,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今日定要尝一尝几位姑娘的手艺。”顾清涵应道,“琉珠,你回营地支会一声,说中午本宫不会去用膳了。” 第127节 琉光四人猜不透虞燕来打什么主意,见顾清涵兴致勃勃,便帮着红叶几个拾柴生火,清理猎来的野味。 顾清涵用匕首削了木签子,将琉光等人片好的肉穿上。虞燕来在河边洗野菜,看到几尾野鱼,回头对顾清涵说道:“娘娘,水潭里有鱼。” 顾清涵放下手中的木签子走到水潭边,果真有一群肥鱼,拍手叫道:“今天吃野味怎能少了鱼?正好捉几尾上来烤了吃,配上鱼鲜最鲜美不过。”她削了一根带尖的木棒,插了几条肥鱼上来,琉璃拿去清洗了,撒上盐和孜然等物腌制片刻后放在火上烤着。 “娘娘的身手越发精进了,让人好生羡慕。”虞燕来将手中的野菜交给红叶,一脸艳羡的对顾清涵说。 “我才练三年,说起来还是宫里的师傅教得好。听说端王妃的身手也不差,倒也不用羡慕我。府上的双生子可好?”顾清涵问道。两人走到火塘边坐了下来,说到孩子身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鱼先烤好后,琉璃剃了鱼刺送到二人面前,顾清涵看着完整的一条鱼,对琉璃笑道:“琉璃不光医术好,连鱼刺都挑得这般整齐。” 琉璃片好烤熟的兔子肉送到顾清涵面前:“娘娘说笑了。” “东西多,等会儿你们也吃。”顾清涵对琉璃说道,换了一双筷子给虞燕来夹菜,“王妃也尝一尝琉璃的手艺。” 虞燕来尝了一口,忍不住点头,夸道:“果然是霍夫人□□出来的人,武功厨艺样样精通,如此看来我手下的几个婢女倒拿不出手了。” “王妃说笑了。”顾清涵又舀了一碗野菜汤给虞燕来,“这些野味是宫里吃不到的美味,王妃也尝一尝。” 虞燕来连忙道谢,又说了一些其他事。菜陆陆续续的端上来,顾清涵每一样都尝了一点些,虞燕来亦是如此。两人正在说笑间,听到一女子爽朗的笑声:“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原来是王妃表姐在这里野炊,好雅兴呀。不知王妃表姐能赏妹妹一口肉吃吗?” 顾清涵抬头看到一个小巧玲珑的妇人,穿着一身粉色猎装,满脸笑意的朝她们走来。她容貌极美,笑容温婉,看着便讨喜,让人打心底里喜欢。听她叫虞燕来王妃表姐,笑问道:“这是王妃的哪位表妹,长得好生标志。” 琉光三人见到顾清惠已变了脸色,正要阻止时虞燕来已上前拉着顾清惠的手对顾清涵说:“这位是顾姑爷也就是您父亲的养女顾清惠,后来嫁到荣宁伯府。清惠,还不快拜见皇后娘娘。” 顾清惠惊讶万分,连忙拜道:“臣妇顾清惠拜见皇后娘娘,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娘娘莫怪罪。” “既然是一家人,无需客气,快起来吧。”顾清涵扶起惶恐不安的顾清惠说,“这里还有好多东西,都是最新鲜的野味野菜。琉光,为本宫的干妹妹准备一份。” 顾清惠叩首谢恩道:“如此,多谢娘娘了。” 多了一人之后,琉光三人闭口不言,顾清涵则拉着顾清惠嘘寒问暖,顾清惠受宠若惊,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虞燕来则喝着热汤笑而不语,目光在顾清涵和顾清惠的脸上徘徊。“说起来,娘娘和荣宁伯夫人有几分相似,难怪臣妾刚见清惠表妹时便觉的眼熟。” 顾清涵当然明白今日之事不会如此简单,虞燕来每次见她总会弄出一些事来,这会儿便顺着她的话说道:“本宫瞧着也像,看来你我有缘,也难怪会成为一家人。” 顾清惠也笑道:“难怪臣妇见着皇后觉得亲切。” 顾清涵拍着顾清惠的手背说:“宫里烦闷,清惠以后多进宫陪本宫说说话。” 顾清惠受宠若惊,跪下拜道:“臣妇谢娘娘恩典,不过臣妇粗苯,娘娘不要嫌弃臣妇才好。” 虞燕来冷眼看着两人虚伪的客气,不知顾清涵日后会不会后悔她今日的决定。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顾清惠先起身告辞,顾清涵知道虞燕来有话要对她说,便吩咐琉光三人道:“琉光,你送送荣宁伯夫人,琉珠琉萤,你们二人帮着把这里收拾了,本宫和王妃到别处转转。” 虞燕来正有此意,吩咐红叶三人说道:“你们帮着琉璃和琉萤两位姑娘,跟着学机灵点儿。” 二人在水潭附近转了一圈,漫无边际的说了一阵话,虞燕来将话题转到邺国和楚国之间的战事上。顾清涵安静的听着,虞燕来见她毫无反应,问道:“娘娘不关心这件事?” 顾清涵揪着树叶子说:“这些朝堂上的事,让男人们去操心就够了,我无需想那么多。” 虞燕来试探着问道:“娘娘难道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臣妾可以说,您与那位邺国公主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世上除了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不会再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实不相瞒,刚才那位顾清惠,才是真正的顾清涵。当年顾姑父之所以救你,不过是因你长得像邺国公主的缘故,等你康复了,便顶了顾清涵的位置,顺势将你送进宫去,难道娘娘不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甘心被他们蒙在鼓里?” 顾清涵沉默不语,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虞燕来又道:“娘娘不必怀疑,清惠表妹是臣妾偶然遇到救回京的,当时她对臣妾说了,臣妾也十分怀疑,后来一想便知了。现在莫擎天的身份已大白天下,他和邺国公主是青梅竹马,怎会下狠心杀了她呢?娘娘失去记忆,但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臣妾可以肯定,你就是邺国公主,现在邺国正处在战火之中,娘娘一定要分清是非对错。你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活着,对吧。” 顾清涵心中动摇,虞燕来说的这一席话并非空穴来风,她醒过来之后待的那个村子离楚国不远,南下百里,过了大江便是楚国。而且当时来接她的是琉光四人,她们是霍夫人的人。后来顾金平对她的态度,完全不像一个父亲,当年她的婚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如果她真是邺国公主,元胤为何要隐瞒一切? “臣妾可以肯定,娘娘一定是邺国公主。现在邺国正在受难,您当年的青梅竹马成了楚国皇帝,背叛了你和邺国,你又被他害得失去记忆,难道不想查清当年的真相?”虞燕来进一步说道。 “我脑子现在乱得很,你让我好好想一想。”顾清涵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想不起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东西,既愿意相信虞燕来,又不愿她说的是真的。 虞燕来等着她继续想下去,过了一阵才说道:“臣妾和娘娘说的这番话,千万别让皇上知道,皇上是最害怕您恢复记忆之人。四年前在黑水,皇上强要了你,将你囚禁在赫连府,你怀了他的孩子,后来他知道你的身份,拿你要挟邺国,逼邺帝让你嫁给她,而你对皇上更是恨之入骨,多次计划逃走。如果你想查清楚过去的事,皇上一定会阻止。” 顾清涵本以为虞燕来只会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自己听一听也无妨,但现在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她的记忆恢复就好了。 虞燕来将顾清涵的挣扎看在眼里,便不再添油加醋。琉光等人已将原地收拾妥当,过来请道:“娘娘,该回去了,皇上来接您了。” 果真,元胤正面色不悦的看着她,虞燕来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忙行礼道:“臣妇参见皇上。” 元胤只说了一句无需多礼,便拉着顾清涵走了。顾清涵临走之前纠结的看了虞燕来一眼,她回以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 顾清涵心事重重,元胤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求皇上先别问。”顾清涵慌道。 顾清涵的神色异于往日,元胤暂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不再问。回到营帐,顾清涵倒头便睡下,四名宫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如何劝阻,便帮她脱了鞋袜,取下头上的首饰。 顾清涵蜷缩在被子中,回忆着白天虞燕来说得一席话。过去她还能自欺欺人,得过且过的过下去,现在好像不能了。真的顾清涵已经出现,她又是谁?她回京后的一切是元胤安排的吗?她该不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元胤? 睡了一觉醒来,天色还早,顾清涵只挑了一身常服换上。琉珠为她梳头,问道:“娘娘要不要出去转转,明天就回雒阳了。” “不了,有点儿累,想休息一阵,今天就歇在帐里。”顾清涵没精打采的说。想来想去,暂时还不知道可以信谁。心中烦闷,便抽出一本书来看。 顾清涵不对劲,元胤问了琉光四人今天发生的事。琉光将所有事说了一遍,又道:“后来娘娘将奴婢几个支走,和端王妃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娘娘便消沉下来。” 虞燕来能对顾清涵说什么话?元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顾清涵自己告诉他了。 启程回宫,顾清涵抱着一本古书心不在焉的看着,来掩饰心中的不安。元胤没问她话,看着手中的奏报。 109.陡生嫌隙 回宫之后,霍夫人将元天祎抱了来,多日不见父母,元天祎粘着元胤不放,不给旁人碰。顾清涵看着儿子无奈的笑了笑,不都说儿子和娘亲么,怎么到她这里反过来了,只得先进了内殿。给笼中的雀鸟加了粟米和水,看着它们在一方狭小的天地里跳来跃去好不快活。顾清惠那日来见她不会只有来讨一口肉吃那么简单,应该有其他事说。 顾清涵打开了鸟笼,放了笼中的小鸟,对琉光说:“明日传荣宁伯夫人进宫一趟,我想和她说说话。”回宫之后,琉光四人便寸步不离的跟着顾清涵,听她这么说,先应了下来。 晚上,元胤抱了元天祎回来,顾清涵抱在怀中掂了掂,笑道:“又沉了些。 夫妻二人陪着小孩玩儿了一阵,顾清涵才将元天祎放在床里边,看着一天一个样的儿子,顾清涵不知该不该打破眼下的局面。 元胤从顾清涵身后揽住她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和我商量?” 第128节 “妾身只是有些害怕,怕一冲动就会做错事,又怕什么都不做会一辈子蒙在鼓里。皇上先让妾身自个儿静一静,妾身想通了会对皇上说的。”顾清涵说,她对元胤的信任有了裂缝,却不敢冲动行事,不知能对谁说,只能先藏在心里。 元胤本欲打算问她虞燕来的事,听她这么说便放弃了,道:“我等着你想明白。” 顾清惠惠到传召,早早的便起身换了一身正装衣裳进宫。顾清涵还在陪元天祎玩儿,听到宫人说荣宁伯夫人到了,让奶娘将元天祎抱下去,亲自出门去接人。 顾清涵扶起正欲跪下行礼的顾清惠:“伯夫人来得真早,用过早点了吗?” 顾清惠分辨不出顾清涵的真实态度,惶恐道:“皇后娘娘传召,臣妇不敢怠慢。进宫之前在府上已用过早点了,谢娘娘关怀。” “我们都是顾家出来的,到了我这里别拘谨,进殿说话。”顾清涵携着顾清惠的手说。 宫女送上茶点,顾清涵问了顾清惠伯府和顾府的事,顾清惠初次进宫十分胆怯,照着顾清涵问的答了,不敢多说一句。 顾清涵对顾清惠说道:“伯夫人不必紧张,你我同出身顾家,都是自家姐妹,今天就当叙旧,说说家常,别怕那些规矩。” 顾清惠看了看四周,对顾清涵说:“臣妇有几句要紧话要对娘娘说,请娘娘屏退宫人。” “琉光琉璃,你们都下去,我和伯夫人说说话。”顾清涵听后对琉璃等人说道,她就知道猎场的偶遇没有那么简单。 琉璃扯了扯琉光的袖子,从容的带着宫人退下,带上殿门。顾清涵等四下无人了,带着顾清惠进了里间,关上门后问道:“那日本宫便知伯夫人有话要说,今日想说什么,请畅所欲言。” 顾清惠跪了下来,忙乎皇后娘娘救我! “这是怎么了?谁要害你!”顾清涵忙扶她起来。 顾清惠眼中氤氲着泪光,黯然道:“是端王妃,皇后娘娘以后离她远一些。她要害臣妇,臣妇思来想去,只有皇后娘娘能救臣妇的命。” 顾清涵携着顾清惠的手坐在榻上,递上丝帕给她擦眼泪,柔声安慰道:“有什么话慢慢说,本宫会为你做主。” 顾清惠娓娓说道:“这事说来话长,臣妇在进京途中没了盘缠,彼时正逢冬季,臣妇当时饿晕在路边,被正巧路过的虞燕来所救,那时她还是虞家大小姐。她见臣妇长得有几分像娘娘,便鼓动臣妇进宫,与娘娘争宠。臣妇心知无法与娘娘相比,明面上应下,心中拒绝,另寻出路。后来找到干爹,干爹便做主将臣妇嫁给荣宁伯。” 因臣妇不听端王妃的话,便欲利用臣妇的过去威胁。因臣妇手中握着她算计端王,算计皇上的证据,她才收手。现在她等不及了,想要臣妇的命。几次三番,臣妇在茶水里发现毒·药,若不是臣妇警醒,只怕臣妇早已去见臣妇苦命的娘了。父亲虽然是侯爷,但手中并无实权,母亲又不喜臣妇,臣妇无法,只得千方百计的接近娘娘,求娘娘救命!”顾清惠说着留下两行泪来,复又跪下磕头,双手呈上当初捡到的交易证据。 顾清涵接过看了,心中长叹一口气,前年在芒山猎场,她便怀疑虞燕来别有用心,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你先起来,我也有话要问你。” 顾清惠擦了眼泪:“娘娘请说。” “那日在芒山猎场,端王妃对我说,你才是顾清涵,我只是冒名顶替的而已。富安侯之所以救我,是因我长得像邺国公主之故。既然你刚才对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想听你说实话。”顾清涵将交易信件放入袖中,对顾清惠说道。 顾清惠一愣,担心顾清涵讹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不愿说,那我来说好了。当时你被弃养在乡下,没有出头之日,眼见过了及笄之年,你为了将来,不得已为自己谋划,借着上香之机与陆询私奔,杀死了自己的丫鬟。后来被陆家所不容,被赶了出来,一路饭餐露宿回到京城,之后遇到了虞燕来。她告诉你你的身份已被人顶替,贸然出现只有死路一条。而这时我已用了你的身份进宫,之后富安侯为了保护你,就认你做了干女儿,并迅速帮你寻了一门亲事。不知我说得对不对?”顾清涵看着顾清惠说道。 顾清惠无言,点了点头。 顾清涵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对顾清惠道:“既然你肯将证据交给我,我便答应你,保你性命无虞。” 顾清惠再叩首跪拜,“臣妇谢娘娘。臣妇还有几句话想说,端王妃居心叵测,她的野心绝不是只做一个王妃这么简单,娘娘千万要小心,她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万万信不得。” “我知道了,你别跪着了,起来吧。装哭花了,这里有胭脂水粉,自己整一整吧。”顾清涵说。虞燕来的为人她当然清楚,只是现在她该如何从虞燕来的话里辨别出那三分真话? 顾清惠磕了一头,起身补了妆。两人再次出现在琉光等人的视线里时,均带着恬淡的笑容。顾清涵留顾清惠用了午膳,又亲自送她到宫门口。 送走顾清惠之后,顾清涵未马上回太极宫,到太液池边坐了一阵。她到底该不该问元胤?他是否如虞燕来说的那般,隐瞒了她过去的一切? 宫嬷嬷陪在顾清涵身边,将她的反应和失落看在眼中,等到她准备回宫时,才开口问道:“娘娘这两日闷闷不乐,可是有解不开的难题?” 顾清涵无奈地笑了笑,说:“是啊,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不打算告诉皇上。”现在没有人帮她去查过去的事,她也无从查起,元胤既然有心隐瞒,也不会对她说实话。 宫嬷嬷问她:“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娘娘和皇上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为何娘娘遇到难题不同皇上商量?” 顾清涵并不说话,解开谜题的关键就在元胤身上,她怎会去问?一路无话的回到太极宫,元胤此时抱了元天祎在前殿批折子,她无事便换了一身衣裳去校场。骑马驰骋,她的思绪乱做一团,不知从何处理清。 琉光想了片刻,对元胤道:“娘娘见荣宁伯夫人时,将人拉到里间说话,奴婢等人不敢靠近,没听到娘娘和荣宁伯夫人说了什么话。不如奴婢到荣宁伯府走一趟,问一问顾伯夫人?” 元胤看着奏章,换了一支手抱孩子。顾清涵进宫以来情绪从没这么低落过,他想知道缘由,却问不出口,让琉光去问一问荣宁伯夫人也好,“你去吧,这件事千万别让皇后知道。” 元胤等到很晚,顾清涵才从校场回来,身上满是汗。 “皇上回来了。”顾清涵进殿之后不再看他,净了手后坐在梳妆台前拆发髻。 “先去沐浴吧,我让琉光传膳。”元胤已从琉光那里得知了顾清涵和顾清惠的谈话,一时间不好挑破这件事。 顾清涵依言先去沐浴,换了一身米白色常服出来,见到孩子不在,问道:“天祎呢?” 元胤拉着她走到桌边,递上筷子说:“奶娘抱回偏殿了,先用膳吧。” 在校场消磨了一下午,顾清涵胃口大开,用了大半碗饭。小宫女撤走碗碟,顾清涵便怅然道:“我生的儿子一点也不粘我,好伤人呐。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元胤跟在顾清涵身后走到偏殿,看着她从奶娘手中抱过元天祎,又跟着她回到正殿,看她哄着儿子。接连几个晚上,顾清涵将元天祎留在寝殿歇息,他躺在两人中间,谁也不会跃过他做其他事。 霍夫人说她现在精力有限,准备将掌宫之权交还给顾清涵,顾清涵听了她的话后没有犹豫,顺势接管了霍夫人手中的大权。 顾清涵现在上午召见各宫管事宫女和太监,处理后宫事务,下午陪元天祎一阵,等到元胤回来之前,便交给奶娘,去校场那边练功。等到晚上再将元天祎抱回寝殿歇息,接连十日均是如此。元胤心中叹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得想法子打破现在的僵局。 饭后消了食,顾清涵找借口不与元胤单独相处:“妾身去抱天祎过来。” 元胤阻止道:“今晚就让天祎歇在偏殿,有奶娘和宫人照顾,不会有事。清涵,我们是夫妻,这么多天了,你是不是忘了作为妻子的责任?” 顾清涵低下头,不再看元胤的脸,好一阵之后才找了一个牵强的借口,说:“母亲重新将宫务交给妾身处置,妾身从新开始管事,宫里事多,一时忙不来。” 元胤不拆穿她,问道:“现在忙完了吗?” 顾清涵含糊不清的说道:“现在……现在……妾身伺候皇上歇息。”她说完话,没有任何动作,元胤拉着她到浴室,张开双臂对她说:“我还没沐浴。” 顾清涵吸了一口气,才开始帮他宽衣解带。回去时,元胤抱着已半死不活的顾清涵,顾清涵轻声求饶说:“皇上,您饶了妾身。” 第129节 “饶了你?”元胤看着怀中的人,心中的**喷涌而出,“你该怎么补偿我?”挨到后半夜,两人才相拥而眠。 次日顾清涵起晚了,对着琉璃镜梳妆,眼下的乌青和脖子上的痕迹清晰可见,她施了厚厚一层粉才压了下去。用过早膳之后见了各宫宫人,补了一个回笼觉。下午没精力去校场,就陪着儿子玩儿。 “邺国国都附近发生剧烈地动,死伤无数,宫中数处宫殿倒塌,惨不忍睹。许多人认为是上天降下的警示,因此邺国国中正商议退兵。”黑风将最新的消息送到元胤手中。 元胤收到密报沉吟片刻,让杨行去召戚光禹将军进宫。 半夜回到宫中,顾清涵和元天祎已经睡下,元胤洗漱之后在顾清涵身边躺下,将人揽在怀中,在她的脖子上点了一下。顾清涵权当不知,闭眼继续睡。 不日传来消息,邺国因国中发生大型地动,暂时退兵,六成兵马陈兵永平和蜀南,其余四成回九龙城救灾。此时秦国也屯兵江北,领兵的大将正是猛将戚光禹。 顾清涵不说,元胤不捅破,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坚持着,怪异的气氛一直在持续。五月初六,端王府的双胞胎满周岁,顾清涵拿着礼单,挑了几样礼物派宫嬷嬷送去,并不去赴宴。 顾清涵命琉光包好了礼物,对宫嬷嬷说:“长命锁,护身符,金手镯,每样两对,还有其他的一些小孩子的玩意,一并送去。嬷嬷若觉得有不妥之处,帮着添一些吧。” 宫嬷嬷看过礼单后,说:“娘娘选的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不必再添了。” “嬷嬷早去早回,替本宫探一探端王妃,就说我已经和皇上说了。”顾清涵说。宫嬷嬷不知前因后果,只点头应了一声是。 顾清涵换了简装准备去校场,元胤今日回来得早,将人截了回来。“先等一等,我们说说话。” 110.冰释前嫌 元胤换下龙袍,陪着顾清涵走到太液池边,身边只有一个高见跟着。“两个月了,你真不打算告诉我吗?”等了这么久,他还是想听顾清涵亲口说出来。 顾清涵怅然说道:“妾身能问什么?妾身问了皇上会告诉妾身真相吗?” “既然让宫嬷嬷转告虞燕来说你已告诉了我一切,既然相信我,为什么会认为我还会骗你?”元胤停下脚步问顾清涵。 顾清涵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问道:“皇上能告诉妾身,妾身是谁吗?妾身知道虞燕来说的那番话不安好心,但妾身仍然忍不住怀疑。妾身是富安侯之女,还是邺国公主,或是其他人。” 她不等元胤说话,又开口道:“荣宁伯夫人才是真的顾清涵,虞燕来已经告诉妾身了,荣宁伯夫人已亲口承认。当时到李家村了接我的是琉光她们,事实证明她们是霍夫人的手下,并非富安侯府的人。” “清涵,长宁已经不在了,我当初找到你的时候,也以为你就是她,当时你失去记忆,我不想与邺国再牵扯,就没通知邺国,安排你进了顾家。之后我查派人继续查当年的事,发现你并不是她。莫擎天和长宁公主是青梅竹马,他怎会准许她嫁旁人?男人的占有欲你不会不明白。你的真实身份我还没查清楚,或许要再等一段时日。”元胤陈述道。 顾清涵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伪装,话里寻不到一丝异常气息,但内心深处的某个人在说元胤在撒谎。顾清涵转过头去看荷叶丛中的花骨朵,只觉心中茫然,如果她恢复记忆该多好啊! 元胤对她说道:“清涵,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能问一句,我为什么会失忆吗?”顾清涵喃喃道,四年来,她记不起过去的一星半点。 “章神医说你被人下了蛊,失去了所有记忆,如果施蛊之人不主动解除,或发生其他事,蛊毒不会解除。而你回复记忆之后,失忆之后那段时间的所有一切也会忘记,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记得天祎。”元胤叹惋道,黯然的看向顾清涵。 顾清涵听后低下头,泪水从眼中滑落。如果她抛弃一切去找失去的那段记忆,她会得到什么呢?如果不找,她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的过下去。但如果恢复记忆的话,她又会忘记现在的一切。一时之间,顾清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切顺其自然吧,你还有我,有天祎。”元胤搂着顾清涵轻声说道,“想哭就哭个够。”顾清涵将头埋在元胤怀中哭出声来,元胤陪她站了一阵,横抱着人回到太极宫。 端王双生子的周岁宴会热闹非凡,宾客盈门,两位奶娘抱着穿得打扮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儿站在端王和虞燕来身边,笑哈哈的看着往来的人,粉雕玉琢的好生可爱。虞燕来听着道贺的话,低下头羞红了脸,偷看端王时,他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又笑脸迎客。 宫嬷嬷带着宫人进府来,端王和虞燕来听了下人的禀告,夫妻二人迎了出去。“娘娘这几日走不开,便让老奴送礼到府上来,还请王爷和王妃笑纳。”宫嬷嬷穿得喜庆,笑容和煦,说起话来像和蔼可亲的长辈。 端王闻言忙拱手谢恩,说了几句感谢和恭维的话。虞燕来听宫嬷嬷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深,只怕现在正和元胤闹脾气吧。顾清涵送来的东西不少,虞燕来见了道谢说:“君铎和君贤年纪还小,娘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怕他们受不起。劳烦嬷嬷代本王妃向皇后娘娘道一声谢。” “娘娘极喜爱两位小公子,王妃不必客气,您的话老奴一定带到。娘娘还有一句话让老奴转告王妃,她说她已经和皇上说了一切,娘娘选择相信皇上。”宫嬷嬷对虞燕来笑道,她不知道虞燕来对顾清涵说了什么,仍在顾清涵的话后加了一句。 虞燕来的笑容瞬间失去温度,怔了怔片刻才笑说道:“娘娘和皇上鹣鲽情深,让人好生羡慕。” 她的片刻失态没瞒过宫嬷嬷的眼睛,宫嬷嬷神色不变,亦是笑道:“现在谁不知王爷对王妃关怀备至,眼中只有王妃一个?现在王妃膝下又有两位乖巧的小公子,何须羡慕娘娘?礼老奴送到了,现下要回宫复命,先告辞了。” “嬷嬷慢走。”虞燕来恭声道。好一个顾清涵,又出卖她一次。连这件事都不能让她乱了阵脚!现在元胤一定更加警觉,她又得改变计划了。 顾清涵哭了一通,宫嬷嬷回去之时,她的眼圈还红红的。“嬷嬷回来了。”顾清涵坐直了说道,让琉光重新换一壶茶来。 “老奴已将娘娘的礼和话带到,端王妃让老奴代她道一声谢。”宫嬷嬷说道。 “听说双生子在周岁宴上才起名字,嬷嬷可知道?”顾清涵问道。 “两位小公子模样生得极好,长大了定是风流人物。他们的名字是虞老太师起的,哥哥叫君铎,弟弟叫君贤,寓意谦谦君子,必成大器之意。”宫嬷嬷说道。 顾清涵听后并不言语,“君”的确是好字,虞燕来的野心果真毫不掩饰,也不知两个孩子能否承受得起。她身在宫中,对过去的一切一无所知,更不能轻举妄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天祎打算。 去年热得晚,今年的热天却来得快,甚至迫不及待,五月中旬便觉烤得慌。早早的换上轻薄的夏衫,一身冰蓝色宫装,趁得顾清涵身材更纤细苗条。“现在看娘娘的身材,哪里像生过孩子的?”琉萤帮着小宫女整理顾清涵的衣裳。 “就你嘴甜。”顾清涵笑骂道,只是丰满的胸脯和她纤细的身材太不搭调,就算在宫中,也莫名觉得羞耻,又是半露的裹胸,“换一换。”越看越觉不满意,换了紧身的胸衣,对襟的宫装换成交领,她这才点了头。 琉萤挽着顾清涵的手臂,没大没小的小声嬉笑说:“娘娘,刚才那身很好,您不必换的。” 顾清涵故作生气的拍了她的手,板着脸道:“再多说一句,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 琉萤慌忙求饶,作势就要跪下,“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可是奴婢说得是实话,刚才那一身真的很好看,不信你问琉光她们。” 琉光和琉璃笑着站在顾清涵身后,并不附和。琉珠起哄说:“娘娘,琉萤越没大没小的,您得好好罚她,就罚她一个月不许吃百合酥!” 顾清涵欣然采纳琉珠的建议:“琉珠的主意不错,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吃百合酥。” 琉萤登时痛哭流涕,抱着顾清涵的腿哀求道:“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百合酥是奴婢的命根子,您这是……这是要奴婢的命啊!” 顾清涵笑着推了推她,说:“瞧你这点儿出息。” 霍夫人抱了元天祎过来,看到说说笑笑的主仆几个,也笑道:“这是怎么了?” 琉璃笑答道:“娘娘罚琉萤一个月不许吃百合酥,琉萤这会儿正哭呢。” 琉萤抱着顾清涵的腿不放,脸上没眼泪,继续干哭道:“娘娘,奴婢就这点儿出息了。” “一个月是太长了些,就三天,再嚷就没得商量了。”顾清涵笑道。 琉萤委委屈屈的谢了恩:“奴婢知道了,谢娘娘。” 第130节 霍夫人微微一笑,她手下的人当中,琉萤算个特例,无论何时都乐呵呵的,那时算得上宫里的一抹亮色了。 顾清涵抱着元天祎掂了掂,说:“又长个了。” “过几日便去南山行宫,皇后好生准备一番,宫里热,天祎也去。”霍夫人对顾清涵说道。 “我马上安排,母亲也一起去吧,今年比往常热一些。”顾清涵说。 “不了,宫里总有人看着。”霍夫人说,在太极宫待了一阵,便回了延福宫。顾清涵让琉光四人收拾行李,准备避暑之事,她抱了元天祎去隔间书房。元天祎极少啼哭,又乖巧懂事,带着省心,离他启蒙还早,顾清涵抱着他散心的时间多。天天热了之后,便待在室内弹曲子给他听。 元胤回来之时,便听顾清涵“啊呀”叫了一声。“怎么了?”元胤快步走进里间问道。 顾清涵将元天祎交给宫人,拧着身上的裙子说:“天祎尿了妾身一身。” “去打一盆赶紧的水来。”元胤双手撑在元天祎腋下,笑说了一声淘气。 “臭小子,还笑。”顾清涵捏了捏元天祎的小脸。 “你去换衣裳吧,这里我来。”元胤对顾清涵说。 宫人端来水,送来干衣裳,元胤亲自动手换了元天祎的尿布,帮他洗了身体,擦干水迹,换了身上的衣裳,塞上尿布。“小淘气,看你长大了你娘不念叨。”不过身边有个小孩的感觉很奇妙,一切都变得柔软了。 元天祎这会儿十分乖巧,靠在元胤怀中。宫嬷嬷从霍夫人那里回来,便见顾清涵愁眉苦脸的站在镜子前,便问道:“娘娘怎么了?” 顾清涵挑了一条同色的披帛披在肩上,对宫嬷嬷说:“嬷嬷,以后让司制房的绣娘做对襟衣裳吧,这些我真穿不习惯。”最新一批的夏衫也不知是谁吩咐做的,大白天穿得这么少,还嫌她被元胤折腾得不够么? 宫嬷嬷笑道:“老奴没看出这一身衣裳有何不妥,娘娘穿着也很合身。” “可是……”顾清涵仍觉羞于启齿。 宫嬷嬷将顾清涵身上的长披帛汇聚在胸前,用一个蝴蝶胸针束好,问道:“这样可好?” 样式新奇好看又不失礼节,顾清涵满意道:“还是嬷嬷聪明。记得把我的话带给陈司制她们,新做几套衣裳来。” “是,老奴记住了。皇上现在要看书批折子,娘娘把皇子抱回来吧。”宫嬷嬷催道。 顾清涵提着裙子走了出去,宫嬷嬷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只有他们夫妻好了,后宫才安稳。上次两人闹矛盾闹了近两个月,谁不提心吊胆的?顾清涵虽生下皇子,但在宫中根基不稳,有气不敢撒,只有憋在心里,后来大哭了一场才好了些。她虽不知其中细节,但两人和好之后,总归不似以前那么亲密,不过夫妻之间就那么回事,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怎么才来?”元胤抱着熟睡中的元天祎,不敢动半分,顾清涵来便将孩子交给她抱回寝殿歇息。 “耽搁了一会儿,这么快就睡了?”顾清涵轻轻抱过睡着的元天祎。 元胤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到书架前找他要的资料。“抱他回去睡。今年夏天估计会在行宫多待一阵,东西要带齐了。” “嗯,已经开始收拾了。皇上还有别的吩咐吗?”顾清涵问。 元胤的始终看着手里的书本,说:“没了,你也回去忙吧。” 抱着元天祎回寝殿,顾清涵将他轻轻的放到床上,盖上薄毯。睡觉的时候乖极了,在元胤身边也老实,就她身边就皮得很。 三日之后出发去南山行宫,顾清涵抱着元天祎,元胤仍然手不离奏折,最近各地旱得厉害,许多地方地里生了盐碱,种下去的粮食颗粒无收,旱地又急需水源救灾,南边剑拔弩张,会随时打起来,北边的辽疆和黑岭又趁机生乱,他最近为朝中的事忙得团团转。 元天祎这会在顾清涵怀中乖得很,眼睛始终看着元胤。顾清涵不了解朝中之事,暂不出声打扰。元胤批改完奏折,从顾清涵手中抱过元天祎,问顾清涵说:“如果遇到大旱你会怎么做?” 顾清涵正色说道:“妾身见识短浅,说话粗陋皇上别笑话。百姓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生较少,当然是修池塘水库,雨水多的时候蓄水,旱时放水。古时的秦国在崛起之时也曾广修水利,皇上也可效仿。妾身又听说在制盐碱地和水利上邺国颇有作为,皇上不妨派人去学?” 顾清涵所说的他已想到,不过现在亡羊补牢,还不算晚。至于邺国那边,现在还得看形势。 111.凤凰池上 顾清涵又说道:“前两年大丰收,今年极有可能欠收,不妨先将粮食运到粮食欠收的州县,派能干的官吏监管。现在开始招募百姓修沟渠水库,许以银钱粮食,兴许明年就能用上,如此一来即可稳定当地百姓,让他们有事可做,又无后顾之忧。至于北方和南边,妾身倒不知该如何了。” “皇后想得不差,是我前两年疏忽了水利上的事。邺国在水利农业上建树颇丰,日后有机会定要好生学一学。”元胤说道。四年前他归还了益州,邺国派来的工匠技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部分被楚国抢走,剩下的人在后来突然离奇死了。再后来,邺国便与秦国疏远,若非有楚国在,只怕又会回到从前的局面。 到行宫之后,元胤更加忙碌,极少到凤仪殿来。新修好的凤仪殿不如从前华美,胜在新奇精致。元天祎现在在顾清涵身边的时候多一些,见不到元胤也不哭闹。现在国中受了灾,平日的吃穿用度有所消减,顾清涵念叨的衣裳因此未送来。 行宫的日子比宫里更简单,顾清涵早晚凉快之时便骑马练功,稍热一些写字看书弹曲解闷,元天祎现在粘她多一些,每日有大半时间都陪着儿子。到晚上便亲自熬了汤送到清凉殿,抱着元天祎去看元胤。 今年楚国多雨,数条大江齐发大水,淹了不少良田,邺国本欲趁火打劫,无奈国内因上次地动之事不敢轻举妄动。等到六月末,秦国才等来大雨,北边赫连夜和符燎将军已将闹事之众镇压,旱情得到缓解之后,元胤才缓了口气。 凤仪殿中静悄悄的,元天祎正在睡觉,小宫女守在一旁打扇撵蚊子。“皇后呢?”顾清涵不在,元胤问道。 小宫女小声回道:“大皇子睡着之后到凤凰池摘莲蓬去了,说要摘莲心回来泡茶。” “好生看着。”元胤出去寻顾清涵。 凤凰池极大,和宫中的太液池相差无几,池中的荷花正是疯长的时候,挨挨挤挤的竞相向上。顾清涵坐在小船中,随手摘下一个莲蓬放在船上。她数了数,还差一些。“再往里边划。”琉光依言划动船桨,载着莲蓬的小船往藕花深处行去。 两只船碰到一起,顾清涵所在的小船颠簸一阵,琉光放下竹竿行了礼,乖觉的退到一旁。“皇上怎么来了?”顾清涵放好了手中的莲蓬问道。 “忙完了,想出来走走。” 琉光退了下去,和元胤同来的艄公划船回到岸上,元胤撑起竹竿往深处划,问道:“还要摘多少?” 顾清涵数了数船上的莲蓬说:“快了,等一会儿就回去。” 凤凰池中央的荷叶有一人来高,将小船和船上的人淹没其中。元胤放下竹篙走到顾清涵身边坐了下来,说:“这里好安静啊。” 顾清涵不解其意,说:“这里不会有人来,当然安静了。” “那我们……”元胤眸光沉了沉,落在顾清涵身上,薄纱下的雪白呼之欲出,禁锢的诱惑令人无限遐想。 “这里是外面!”顾清涵警觉道,自从她生下元天祎之后,元胤越来越没正行了。她站起身来躲到小船另一头,准备撑船回去。 “你都说了,这里没人来。”元胤从她身后抱住她说,“已经一个月了,嗯?” 衣裳凌乱的仍在船上,落在水里的夏衫飘在水中,像冰蓝色的青烟。头顶的荷叶掩去一船的旖旎风光,荡漾起的涟漪朝凤凰池面散开。顾清涵压低了声音,承受着元胤的力量。 第131节 “清涵,以后不要离开我。”元胤抚去她脸上和身上因汗水而粘着的长发。 顾清涵被元胤弄得意乱情迷,哪里还分得清他说了什么,“皇上说什么妾身都答应。” 柔媚的声音,撩得元胤全身一片火热,深情的吻着身下的人,更用力的征讨,“明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颠簸的小船稳了下来,又过了好一阵才有了动静,顾清涵穿上半干半湿的衣裳,嗔怪的看了元胤一眼。元胤亦是如此,身上穿着半干的衣裳,拧着衣裳里的水。 “皇上,妾身的披帛不见了。”顾清涵捂着胸口说,“不然妾身没脸回去了。” 她身上的痕迹都是他的杰作,元胤揉了揉鼻子,说:“那找找吧。” 披帛是冰蓝色的烟霞纱,落入水中之后极难分辨,顺着来时的路出去,并未找到。已快出荷花丛,顾清涵轻手轻脚的走到元胤身边,突然出声说:“皇上小心!”恶作剧般的将他推入池中。 哪知元胤入水之后没了踪迹,面上的水纹晕开之后一片平静。顾清涵登时急了,吓得四处张望,喊着元胤的名字。 水面平静了一阵,顾清涵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身后冒出一只手来,拉住她的脚踝。顾清涵被吓得不轻,呼救声未喊出口,便被拉进水里。 水下是一片清明的世界,等顾清涵从手忙脚乱的局面中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元胤就在她身边。他的人凑到她跟前,往她嘴里度气。顾清涵脑子里一片空白,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元胤的脖子。两人往水底沉去,等到不能呼吸时元胤才带她游出水面。 元胤狠咬顾清涵一口说:“你想谋杀亲夫么?” “妾身不是故意的,皇上别生气。”顾清涵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儿,不敢直视元胤。 “以后再犯决不轻饶,知道吗?”元胤哪是真心责怪她,见她委屈的模样心里爱得不行,深吻着怀中的人。 快再次沉入水中时,元胤才松了手。凤仪殿就在凤凰池边,离他们所在之地只有半里远。小船不知在什么地方,元胤便对她说道:“怎么办,游回去?” “就游回去。”顾清涵说。 踩到凤仪殿后的石阶,顾清涵近乎瘫软在元胤怀中,元胤扶着她回到近水的廊子里。顾清涵头上的首饰悉数落在凤凰池中,披散的长发一股一股的黏在身上,水顺着头发掉落下来。元胤一身同样狼狈,两人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元胤听觉灵敏,对顾清涵说:“嘘,有人来了。” 顾清涵的笑声戛然而止,低声道:“不能让她们知道。” “那走吧。”元胤拉着顾清涵从人少的地方跑回殿内,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宫嬷嬷看到消失在转角处的衣角,让琉光和琉璃停下别追了,回去熬两碗姜汤候着。 幸好内殿没人,他们趁宫女不备溜了进去。顾清涵赶忙换下身上的湿衣裳,拿了帕子擦头发。见到宫嬷嬷进来,顾清涵先开口解释说:“我摘莲蓬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皇上救了我,嬷嬷不必担心。” 宫嬷嬷在宫里混成了人精,哪里不知其中之事?只笑道:“娘娘下次小心些,染上风寒就不好了,浴池已备好热水,娘娘去沐浴吧。” “还是嬷嬷做事周到。”顾清涵说,拿了换洗的衣裳,进了浴室之后便栓上门闩。 泡在温热的水中,顾清涵拿着帕子擦洗身体。回想起下午的一幕,脸上浮现绯红的光晕。元胤是她亲密无间的丈夫,是她儿子的父亲,过了这么些年,她最初进宫时的顾忌已经烟消云散,她似乎已经离不开他了。也许正因如此,那时她才会自欺欺人的相信他说的话,不再提生世之事。 换好衣裳回到寝殿,元胤已收整一新陪元天祎玩儿,父子二人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什么。元天祎见到顾清涵来,便要她抱。琉璃端了熬好的姜汤来,顾清涵一口饮下,浑身**辣的,脸红得像蔷薇。 元胤擦了她嘴角的汤汁,说:“慢点。” 夜渊站在大洲的地图边说道:“邺国地动未伤其根本,秦国的旱灾已得到解决,辽疆等地的事只是小打小闹,现已被镇压。皇上若想让两国生乱而无暇顾及楚国,只有令寻他法。宴振廷本就不是长寿之人,今生靠宴长宁才改变命数,皇上可先除去此人,太子暴毙,邺国毕生乱,若皇上再扶持一位失势又亲近楚国的皇子,则西边的危机解除。” “元胤本身没有弱点,但他极其宠爱皇后顾氏,现在膝下唯一的皇子只有不满一岁的元天祎,我们可从顾皇后和大皇子身上动手。这么多年来,只有秦国毫发未伤,从其出兵北境便可看出,元胤野心不小,现在又屯兵江北,对楚国动手只是迟早之事。”夜渊又分析道。 莫擎天看着地图沉默不语,邺国那边倒还好说,只是秦国有些棘手,秦宫守卫森严,若想从顾氏身上下手,怕有些难办。 “无论如何,也要先试一试。元天祎万万不能留,趁他现在还小,必须动手除掉他。”夜渊劝道,“臣先已研制出禁·书中的巫咒,若秦兵敢来,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娘娘,小皇子长牙了。”宫嬷嬷笑呵呵的走进来说道,她身后是抱着元天祎的奶娘。 顾清涵惊讶,说:“抱来我看看。” “啊,张嘴。”从奶娘手中抱过元天祎,顾清涵对儿子说道。元天祎似听懂了一般张开嘴巴,果不其然,上下各长了两颗门牙,小小的,尖尖的,只有米粒大小。 “怎么这么快就长牙了?” “有些孩子长牙快,有的慢,小皇子算较早的,娘娘不必惊奇。”奶娘躬身说道,“都说牙长得早的孩子聪明,将来皇子定是聪明的孩子。” “真的?”顾清涵又看了一眼元天祎,有人夸他,他便咧嘴大笑,自己的儿子被夸,顾清涵也高兴,赏了奶娘好些东西。 元胤还未进殿便听到大人和孩子的笑声,嘴角跟着上扬,迈步进了殿,问道:“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天祎长牙了。”顾清涵仍笑容满面,元天祎坐在顾清涵怀中,张开嘴让元胤看他的牙。 “我看看。”元胤双手撑在他腋下,让他站在自己腿上。 “果然长牙了。”元胤笑道。 凤仪殿中其乐融融,元胤大手一挥,又赏了宫人许多东西。看着小小的儿子,元胤心中盼着他快点长大。 元天祎晚上并不哭闹,所以留在寝殿内挨着他们睡。哄睡了儿子,顾清涵轻轻地放进摇床里。小家伙的睡相讨人喜欢,看着他便觉心中的幸福满满。 做了父亲之后,感觉与之前完全不同,元胤极爱这个儿子,若朝中无事,他便亲自带孩子,高见也说他现在仁慈了许多。元胤并不否认,有妻有儿之后,他所思所想的也更多。 “我们以后要多生几个。”元胤咬着顾清涵的耳朵说道。 秦国上下忙成一片,广修水库和沟渠,不知元胤用了什么法子,得到治理盐碱地的法子,下令在地里挖排水沟渠,洗盐,深耕深翻,种耐碱作物,多施农家肥。还有一种更好的法子,不过邺国也少有人做成。 “正徳帝到底留下多少好东西?”元胤拿着手中的一踏发黄的信纸感叹说,只可惜更多的东西不能为他所用。 “听说正德皇帝博学多才,他似乎无所不能。他说活到老学到老,驾崩前一日还在写东西,说要把他所知所学的写下来,造福更多百姓。正徳帝留下的好东西都在邺国皇宫里呢。”顾清涵说。对邺国,她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尤其在虞燕来告诉她,她极有可能是邺国公主之后。 “那些书稿若能为我所用该多好?”元胤心中颇为不平道,留在邺国也被束之高阁毫无用处。 顾清涵送上沏好的茶说:“正徳帝留下的许多东西太过高深,以至他的继任者也无法体会其中之意,只能将放在高阁供奉着。他们不能用的东西,皇上不必担心。” “好东西放着不用,该多可惜?天下能人异士多,总会破解其义。”元胤对此深感痛惜,“明天七夕,你想怎么过?” 顾清涵想了一会儿,说:“皇上忙,不必陪妾身过七夕。倒是琉光她们四个,模样能力都不差,年纪慢慢又大了,妾身倒不好继续耽搁她们。皇上不妨帮着物色人选,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嫁了。” 第132节 112.七夕佳节 元胤想了片刻:“现在没六月忙,抽出一天时间来陪你还是能做到,想做什么要什么尽管提。至于琉光等人的婚事,还得问问她们的意思。” “妾身想吃小馄饨,就是妾身进宫第一年的元宵那晚,在宫外吃的那家。”想起那夜吃的馄饨,顾清涵两眼放光。“妾身还想放孔明灯,不过孔明灯只在元宵和中秋上放。” 顾清涵提起的馄饨,勾起元胤的馋虫来:“说起来我也想吃那家的馄饨了,不如就七夕那夜去。放孔明灯祈福许愿,只要心有所愿,七夕放又何妨?我们自己动手做一个,如何?” 顾清涵欢喜道:“谢皇上。” 七月七那日,顾清涵把元天祎交给奶娘和宫嬷嬷等人照顾,换了一身常服,和元胤偷偷溜出南山行宫。元胤轻车熟路,一路避开严密巡逻的侍卫。顾清涵跟在他身后,捂着嘴偷笑。 骑马偷偷回到雒阳,元胤带着顾清涵到原来的小巷找人,发现馄饨摊已经不在了,问了左邻右舍,才知店家生意兴隆,这里地方逼仄,为了生意店主一年前租了一个大店,搬到昌隆街去了。 “店家平日里生意就好,今天人肯定多。”顾清涵心中失落。 “今天有一天时间,总能等得到。”元胤牵着马,一路问到昌隆街,幸好不是饭点,店里的人并不多。招牌上写着乔记馄饨铺,一楼是店面,摆了十张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煮馄饨的还是那对中年夫妻,见到元胤来亲热的迎出来,说:“大兄弟好久没来了,我们搬了新地方,还以为你不知道,快请进。” 元胤笑道:“老板娘生意兴隆,这边的确比那条小巷好得多。” “那里地方偏,又小,我们两口子便琢磨着搬了出来。现在媳妇要生孩子了,女儿又要出嫁,方方面面都得精打细算,搬出来生意总归好一些。”老板娘说着家里的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顾清涵笑着恭喜说:“那更要恭喜老板和老板娘了。” 二人进店之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虾子馄饨和店里的其他小吃,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比起上前年多了不少东西。”顾清涵看着菜单上的各类面食和小吃说。 老板娘先端来馄饨说:“主意是我那儿子出的,馄饨之外的吃食是他在张罗,吃过的客人都说不错。我们老两口只做馄饨,也帮他打下手。” 元胤恭贺道:“老板和老板娘后继有人,日后你们的馄饨店定会开满京城。”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说:“借大兄弟吉言了。” 还是当初的味道,顾清涵接连吃了几个,咸菜和酥肉饼子送上来之后,顾清涵尝了一口,赞不绝口的道:“果然很好吃,相公也尝尝。” 元胤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东西。顾清涵惦记着点心,临走之前打包了一些。“等会儿去哪里?”顾清涵提着盒子问道。 “不是想放孔明灯吗?我们去买了东西自己做。现在已是未时,在城里逛一逛,买了东西就回去。”元胤说着,便去帮她提东西。 顾清涵拒绝说:“不重,我提吧。” 穿针乞巧染指甲,看喜蛛结网,供奉磨喝乐,晚上斗巧拜织女,也有到月老庙挂红许愿的。不过这已是未婚少女的权利,顾清涵在城中转悠的时候只在一旁看热闹。等到申时便去西市买了做孔明灯的材料,准备赶回南山行宫。 正好在日落之前回到凤仪殿,宫嬷嬷抱着啼哭不止的元天祎过来,说:“小皇子找了皇上和娘娘一天了,见不到人正哭呢。” 顾清涵赶忙抱过元天祎,轻声哄着:“天祎乖,不哭了啊。” 元天祎小声抽泣着,伸手揉着眼睛,小脸委屈急了,黏在顾清涵身上不放。他长牙之后便开始吃辅食,和了鱼肉的米粥,煮得松软,加上少许盐,元天祎能吃小半碗。 顾清涵拿着木勺舀了粥,一口一口的喂他。元天祎吃完了乖乖的靠在顾清涵怀中,奶娘来了也不让抱。“我来抱天祎吧,你们两个回去歇着。”顾清涵擦了他嘴角的米糊,抱着他去看元胤做灯。 元胤已做好了骨架,开始往上贴纸,元天祎看着新奇,目不转睛的盯着元胤。“现在不哭了?”元天祎的眼圈还红红的,元胤忍不住捏他的脸,元天祎觉得好玩,咯咯笑了起来。 元胤做好了灯,放在原地风干。从顾清涵手中抱过儿子,对她说:“等一个时辰再放,想好了许什么愿?” “早想好了,不告诉你。”顾清涵将元天祎交给元胤之后,蹲下身来看元胤做的灯,“想不到皇上还有这样的手艺,做得比街上卖的还好。” 元天祎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元胤看了一眼怀中的儿子,说:“你娘有秘密不告诉我们两个。” 元天祎犯困,在元胤怀里睡着了,元胤先抱他回去睡。还有一个时辰,顾清涵便在廊子里等。凤凰池面波光点点,岸边一排排绯色宫灯晕染出一片绯色的光晕。静谧的荷花丛中突然飞出萤火虫来,如闪烁的星辰,在夜空中显得如梦似幻。 “好看吗?”元胤手里提着一盏泛着银光的琉璃灯。 “好看。”顾清涵点头,“琉璃灯里也是萤火虫吗?” “是,拿着吧,送给你的。”元胤把灯交给顾清涵,“凤凰池水面宽阔,不如到水面放灯。” 元胤撑着船,往凤凰池中间划。顾清涵坐在船头,手里捧着琉璃灯。到池中央后,元胤放下竹篙走到顾清涵身边坐了下来,说:“可以了。” 顾清涵小心翼翼的将琉璃灯放在甲板上,用火折子点燃孔明灯下的蜡块。灯内充满热气,朝天上飞去,顾清涵站起来许了一个愿望。 “啊呀。”顾清涵后退几步,她刚才不小心踢倒了琉璃灯,里面的萤火虫倒撒在甲板上,荧光泄了一地,受到惊吓的萤火虫很快飞走,如夜中的精灵。 元胤将灯提了起来,还剩一半,说:“无碍,本就拿来放的,剩下的你放吧。” 顾清涵把萤火虫倒在手中,这种虫子小小的,丑丑的,腹部和尾部发出蓝色的光,得到自由之后,争先恐后的飞走。孔明灯不见了踪迹,元胤才撑船上岸,顾清涵坐在船中,手在水中划过,看着夜色中元胤的脸,那么不真实,她许的愿,也许会变成奢望。如果她恢复记忆,会是怎样的光景? 七月流火,到初十之后一阵大风刮过之后,天迅速冷了下来,凤凰池内只剩一池残荷,顾清涵批了件斗篷,站在廊子里看外面的雨水。“明日便回宫了,突然有些舍不得。”元胤站在她身后说。 “妾身也舍不得。”顾清涵说。今夏在这里有几许荒诞的回忆,刻在骨子里久久铭记。 “明年准备巡视辽僵和铁岭,随我一起去。”北方拿下的广袤土地,他还没去看。 “好啊。”顾清涵心中期待。 斜风细雨中踏上回雒阳的路,元天祎在铺满绒毯的马车内爬来爬去,精力旺盛得很。顾清涵几次唤他到她身边来,元天祎也未理她,顺着元胤的腿就爬到他怀里坐着。 “臭小子。”顾清涵笑骂道。 回到雒阳,宫中一切安稳,之后元胤忙于朝政,甚少回后殿来。今年地里欠收,不过好在早有准备,民间粮价稳定,未出现饥荒和物价飞涨等事。顾清涵重新管理后宫,霍夫人开始将手中的宫人和养的暗人交给她,让她学着做元胤真正的贤内助。 八月,宫中桂香满园,宫人摘了几大篓桂花,用来做各式香料和吃食。今年的中秋宫宴十分热闹,元胤在群英殿宴请各部官员和皇亲国戚。 顾清涵回来之后便开始琢磨身边几个大宫女的亲事。琉光四个均是孤儿,出宫亦无亲人可靠,也不愿因年纪大了随意找个人嫁了,均请命留在宫中伺候皇后,顾清涵听后暂时不再提她们的婚事。 九月,元天祎已长了十颗牙,每日的吃食是一半母乳一半辅食,他不挑食,给什么便吃什么,养着非常省心。现在他能扶着大人的手站起来,牵着他能稳稳的走上几步。体会到走路的乐趣之后,开始不让奶娘和顾清涵抱,执着的想自己走。 第133节 “才多大点儿,就想下地跑了。”顾清涵抱着一脸倔强的元天祎,擦了他脚底的灰说。 元胤倒是高兴,说:“天祎身子骨硬朗,他想走路先让他学着。看他现在便知日后是个做事利落的,得好好栽培。” 等到十月,顾清涵放手之后,元天祎已能走上七八步了。每每跌进顾清涵怀中,便会哈哈大笑一阵。霍夫人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宫嬷嬷跟在她身后笑道:“小皇子很要强呢。” 霍夫人点头:“要强的孩子知上进。”但愿他别太固执钻牛角尖。 顾清涵引导他走路,这一次一下子走了十五步,扑进顾清涵怀中时冲她得意的笑。“今天先回去睡觉,明天继续好不好?”顾清涵搂着小人问道。 元天祎脸上浮现亮闪闪的笑容来,“真乖。”顾清涵抱着元天祎回太极宫,给他洗了脸和脚,哄他睡午觉。他睡前喜欢听顾清涵弹箜篌,顾清涵便弹给他听。 下午元胤回来,顾清涵为他换衣裳时说了元天祎的表现,元胤认真的听着。宫里的孩子少,元天祎出世之后宫里的笑声多了许多,元胤便环抱着顾清涵耳语道:“我们是不是该给天祎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顾清涵理着元胤的衣领说:“那也得看缘分。” 听到咯咯的笑声,两人才看到摔倒在地上的元天祎,他现在正趴在地上咧着嘴笑,看着父母亲亲。“小家伙,你怎么跑过来了?”顾清涵说着推开元胤去扶他。 元胤阻止道:“让他自己爬起来。”又蹲下身来鼓励道:“天祎快起来,到父皇这里来。” 元天祎爬着坐了起来,又缓缓的站起来,迈着步子跌跌撞撞的扑进元胤怀中。“乖孩子。”元胤抱起元天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脸上的胡茬扎得元天祎脸疼,元天祎笑着躲开,元胤便故意逗他,用胡子扎他柔嫩的脸。 宫嬷嬷和身后的宫女跟着,听到里面的笑声便止步不前,让他们一家三口待着。 十月中旬天开始飘雪,今年天气反常,朝中开始预防雪灾,让各地加固房屋,召集民工修缮官道和河道,保证陆运和漕运通畅。钦天监的官员说明春极有可能发生春旱,今年冬天正好可以在各地兴修的水库和深井里存雪,等到来年再用。 元天祎已经开了口,先喊父,再喊母,大人说的话他已能听懂,不会说话就咿咿呀呀的跟着学语。等到十一月,他已能独自走路,步子还不算稳健,老摔跤,虽然摔得全身脏乱,却不让任何人扶,自己爬起来继续走。顾清涵叹气又无奈,只能哄着慢慢来。许是摔疼了,元天祎靠着顾清涵一动也不动的。 “我们回去玩积木好不好?”现在天气冷,顾清涵怕他受冷再摔着,哄他回去玩游戏。这个游戏据说邺国正德皇帝所造,当时他感叹教育皇子的游戏太少,一次在梦中得到高人指点,便利用木头做了这款幼儿游戏。用不同颜色木头拼图像和山河,还有人和物,平日里元天祎极爱玩。听到顾清涵说便跃跃欲试,准备回去大展身手。 十二月初二时顾清涵的二十三岁生辰,宫中大肆操办一番,进宫四年来,她第一次接受各命妇的朝拜,这时朝中各命妇才能与皇后说上话。顾清涵温和可亲,并无皇室中人的冷傲疏远,命妇们也乐得和她说话解闷。 顾清涵记性极好,把在场各位夫人的反应都记在心里,配合之前做的功课,她已能分辨哪些人值得结识,哪家家风如何。用霍夫人的话说,同各家夫人们交际也是一门学问,日后一定派得上用场。 113.事情败露 今年过年一切从简,正月初五元天祎满周岁,也是元胤的生辰,按照霍夫人的意思,要大办一场。“天祎是皇长子,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冬天糟了雪灾,也不能办得简单了。”霍夫人拿着单子对顾清涵说。 顾清涵询问道:“依我看大办不必,简单隆重才好。大雪才刚过,百姓们受了苦,宫里也不能太奢侈。天祎还小,不能大肆杀生庆生,皇上也说不可奢侈浪费,母亲以为呢?” 霍夫人交出掌宫之权后,吃斋念佛的时候多,她沉思片刻之后点头说:“还是皇后安排吧。” 顾清涵合上宫中记档的旧例,恳求道:“母亲是天祎的祖母,这种周岁宴会我还没操持过,还请母亲帮帮忙才好,您千万不要推辞。” 元天祎靠在顾清涵身边,看着母亲和祖母说话,时不时出声应和一番。 元天祎的周岁宴定了下来,只邀请在京的皇室宗亲,宴上的菜悉数换成素食,各家礼也不必送,就进宫吃喝就成。 正月初五那日,宫中喜庆吉祥。元天祎早换了一身红色衣裳,脖子上戴着长命锁,两只手上戴着金手镯,他的神态气韵像极了元胤,不笑时正经严肃,年纪虽小,却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元胤抱着元天祎接见元氏的王爷及家眷,皇室宗亲都说着恭贺的话。顾清涵坐在元胤身边,目光落到虞燕来身上。她正端着酒杯喝酒,暂时看不出脸上的情绪,她不信虞燕来就这么放弃了。抓周的大圆桌放在席面中间,各王爷及其家眷均往上放了东西,有书本,有弓箭,有笔墨,有算盘等等。 虞燕来放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红盒子,里面放着绯红的胭脂,在所有物什中最引人注目。她退到一旁,冷眼看着元胤夫妻和那个酷似他们的小孩儿。 元胤走到圆桌旁,将玉玺放在中央。顾清涵抱着元天祎站在一旁,等东西都放齐了才将儿子抱到桌子上。 “天祎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别害羞知道吗?”顾清涵认真对儿子说。希望他今天不要让人失望。 元天祎点了点头,他已能站稳,往桌面看了一眼,径直走到玉玺面前,拿起来抱在怀中,又拿了木剑和弓,还有书和大洲的地图。他拿了想要的东西抱在怀中,稳步走回顾清涵身边。 顾清涵帮他接住抓回来的东西:“一下拿这么多东西,贪心。” “喜欢。”元天祎用软糯的童音说道。 虞燕来见了,双手在广袖里握成拳,今天真是伤眼睛。想到潭州城的莫擎天,她打定了另一个主意。 “天祎都说喜欢了,就由他去。”元胤笑容满面的说道,“到父皇这里来。” 元天祎又抱着东西走到元胤身边,元胤抱着他回到位置上,高声宣布道:“朕继位至今,膝下只有天祎一个儿子,如今朕已三十又四,该确立储君一事。今日朕便宣旨,立皇长子元天祎为太子!” 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外,除了跪下说一句我皇英明之外,在场众人只得将当初心中那点不该有的念头压制下去。 事出突然,顾清涵大感意外。宴会结束之后,元胤抱着睡着的元天祎回太极宫午睡。顾清涵心中忐忑,问道:“皇上立天祎为太子,会不会太草率了。他才一岁,还看不出品行如何,万一不成器怎么办?” 元胤让她小声说话,道:“清涵,我对我们的儿子有信心,你也要有,我会亲手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储君。”华阳真人的预言,让他信心满满。 “皇上亲自带天祎,妾身不反对,只是他还太小了。”顾清涵看着熟睡的儿子,不是她没有信心,她怕他会像元胤一样辛苦。 “他总会长大。”元胤说,“如果你害怕,我们就赶紧为他添一个弟弟,你看如何?” 顾清涵脚步凝固在原地,脸唰的就红了。成亲四年,她脸皮还那么薄,元胤看着脸色绯红的妻子,轻笑一声抱着元天祎先走了。 虽然开了春,天依旧寒冷,顾清涵躲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元胤说元天祎添一个弟弟之后,她便遭了秧。元天祎每日早睡早起,这会儿早就起了,趴在床头看她,喊着母后。 顾清涵伸出后来摸他的小脸:“用过早点了吗?” 元天祎点了点头,叫她快起床。 “跟着宫嬷嬷到外面等母后。” 顾清涵生下元天祎坐完月子之后,章敬便出宫游历天下去了。去年年底之时又被请了回来,如今待在宫中过了年。顾清涵带着元天祎过来之时,他正和元胤说话。 “神医,近日可好?”顾清涵问候道。 “还好还好,宫里虽不比外面自在,好在吃上是最好的,进宫十日,我都长了好几斤肉了。”章敬笑着说道,“手伸出来我看看。” 顾清涵看向元胤,疑惑的伸出右手。章敬手里拿着块杏仁酥,边吃边听脉。 章敬提醒说:“皇后在月子中养得极好,这一年中也养得不差,再生一个没有问题。不过太频繁了也不好,伤身体。” “宫里只有天祎一个,我终究不放心,打算等清涵生下老二之后,等上三五年之后再生。”元胤握着顾清涵的手对章敬说。 第134节 “你想得也不差,可生孩子终究不是母猪下崽那么简单,皇后可要辛苦一些了。”章敬身为医者,虽知多子多福是好事,但对女人来说终究伤身,他并不主张女人多生孩子。 顾清涵看向天祎,笑着说:“如果孩子们都像天祎一样乖巧,再辛苦也值得。” 元天祎听到自己被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清涵,跑到身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随后便靠在她身边。顾清涵拿了一块点心给他,他拿着坐了下来吃。 “这么快就走路了?”章敬惊奇道,步子稳健,不像一岁的孩童,“看着利落,身子骨也硬朗。” 顾清涵笑着抱怨:“九个月的时候就想下地走路,不给还哭呢。现在会走路了,都不让人抱。” 灰色的鸽子扑棱棱的飞到观星台,守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取下鸽子腿上的小圆筒送到莫擎天手上。 一年之前,他们在这里杀了一个无辜女人,本来□□无缝的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个女人临死之前的惨状。夜渊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弄错了。 “皇上,秦国的细作送来的密报。” 莫擎天漫不经心的目光集中在宴长宁三个字上,重新将密信看了一遍,额头上青筋暴起。 “发生了什么事?”夜渊觉察到莫擎天眼中的愤怒后问道。 莫擎天将捏成一团的信交给夜渊:“国师自己看。” 莫擎天的神色反常,夜渊拿过信之后展开迅速看了一眼。信上详细写着秦国皇后顾清涵的身世来历,着重提及她的模样与宴长宁一模一样。夜渊深吸一口气,不信这是真的。 “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他们安插的探子从未挖到这些信息,这么重要的事,元胤不可能瞒天过海。 “探子说是有人找上门来,主动透露的,但那人做事隐秘,尚且不知是何人所为,又有何目的。”知道这么多事,又有心与莫擎天合作,怕是秦国皇室中人所为。此人野心不小,倒能好生利用一番,夜渊心中打着算盘。 “等会儿我会写信亲自问,一定要查出这封信的来源。国师认为这件事是否是真的?”当年他亲手杀了宴长宁,将她推入深不见底的汉水之中,照当时的情形看,她没有生还的机会。 “至少可以确定,秦国皇后不是顾清涵。”夜渊说道,当初做那件事时,他反复确认了顾清涵的生辰八字。后来失败他想不出关键所在,现在看来她只是借用了顾清涵的身份,元胤将她的所有一切瞒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他弄错了最关键的一步。 莫擎天不说话,如果信中所说的是真的,他会如何? 夜渊双手按在莫擎天肩上,郑重的劝道:“陛下,切不可意气用事,待查明其中真相在做决定也不迟。若她真是宴长宁,您与她没有任何可能。” 真的没有可能吗?莫擎天将密信撕得粉碎。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他一定要查个明白。 开了春之后,元胤开始准备巡视辽疆和黑岭之事,想着让顾清涵出门散心,便让她跟着一起去。宫中一切交给霍夫人看管,元天祎也交给她照顾,朝中大事由几个大臣负责,并将最终结果用快马送到他手中。 安排好雒阳的事之后,已是二月初。顾清涵从未出过远门,离京前一夜兴奋得像个小孩儿睡不着觉。等到天亮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起身,换了一身简便的装束。 近几年元胤在国中大肆修路,已形成四通八达的路网,得到邺国的洋灰技艺之后,在国中各地推行,洋灰修筑的路不再泥泞难行,陆运速度加快,损失也减少了大半。现在马车行在宽敞的管道上,顾清涵趴在车窗边看沿途的风景。在宫里待久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元胤侧身靠在引枕上看书,见顾清涵兴奋得像出笼的鸟儿,不由摇了摇头。 顾清涵靠在元胤肩头上,抱着他的手臂恳求道:“皇上,妾身能骑马吗?马车里太闷了。” 元胤不理她,继续看着手里的书。顾清涵重复数次刚才说的话,元胤终于不耐烦道:“可以,必须戴面纱,琉光她们必须跟在身边。不许跑远了!” 顾清涵哪管元胤是何反应,听他答应,谢了恩便喊了停,要下马车骑马。她心情甚好,骑马观看沿途的风景。沿途官员得知元胤要北上巡视,皆严阵以待,不敢有半分懈怠。 接连十日平安无事,顾清涵骑马走累了坐回马车,喝了一口牛乳茶之后打趣道:“妾身还以为这一路上不会太平,有刺客刺杀,或是百姓蒙冤拦圣驾请命,亦或是皇上邂逅某位绝色佳人,成一段风流佳话呢,原来都只是写话本子的书生写来骗人的。” 元胤看她故作遗憾的模样,将人揽进怀中,挑起她的下巴问道:“难道清涵希望我有艳遇,给你添几个姐妹?” 顾清涵立刻拒绝:“当然不想。” 幸好马车隔音,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饶是如此,顾清涵也没脸现在就出去,只穿好了衣裳安安分分的坐着。 “走管道坐马车怪没意思的,不如明天我们走另一条路。”元胤穿着一身白色睡袍,腰带随意束着,头发也未梳,像一个狂浪不羁的浪子,他侧躺着,一手撑着头看着顾清涵说。 顾清涵眼睛一亮:“微服私访?” “对,说不定我能遇到佳人呢。”元胤说着,笑容妖邪。 顾清涵嘟哝道:“不许!” 元胤听着很受用,伸手去捏她的脸。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换了常服和大部队分开走,顾清涵身边只带了琉璃,元胤则带了高见,四人面部皆稍作改动,轻装简从的上路。离开官道和清场之后的市镇,所见所闻更加真实,没有场面上的应酬和客套,一路走下来颇为自在。 现在正是春耕时节,小院和田埂上栽种的桃李苹杏花开正艳,田间地头忙碌着耕作的男人女人,还有放牛割草的小孩和提着篮子慢悠悠走回家的挖野菜的老人,构成一幅悠闲的春耕图。 离开朝堂之后的元胤变得平易近人,和谁都能攀谈两句。顾清涵听他问种地的老伯田里的收成和最近的几年的日子过得如何,又问乡镇县里发生的稀奇事,问对县官知府评价如何,元胤听后一一记在心中。 早午晚三餐均在农家家里用,顾清涵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也会帮着农妇烧火洗菜,比起宫里被人伺候的时候充实许多。 走到幽州,元胤才与大部队汇合。幽州知府府中设宴款待,元胤携顾清涵前往。此地吃食与雒阳不同,顾清涵吃着新鲜,便都尝了一口。她胃口好,元胤也跟着用了许多。 114.五年之前 “多吃点儿。”元胤给她夹菜,无视了正在起舞的美艳舞姬。 顾清涵咽下熏火腿肉,喝了一口茶后说:“北地的舞与雒阳很是不同,妾身看了觉得甚是好看,皇上不欣赏么?” 元胤知道她在说酸话,目光看向堂中的舞姬,并无留恋,对顾清涵说:“最精彩的舞我已经看过了,已没有舞能入眼。” “是吗?”调笑的话点到即止,顾清涵不再多说。她并不知道过去那些事,只当他不接受向知府的好意。向知府献美失败,便不再提此事,开始汇报幽州近几年的大事。 幽州是北方重镇,元胤在此停留几日,准备视察驻地军队。向知府的夫人刘氏邀请顾清涵逛幽州城,向她介绍此地的风俗民情和当地贵妇及贵女。顾清涵知道刘氏隐藏在话里的深意,不过她不挑明,她也当做没听明白。 直到夜深人静,元胤才回来,顾清涵帮他脱了外套问道:“今天巡视还顺利吗?” 元胤肯定说:“还好,幽州这边一切正常,有铁军在,奴族不敢卷土重来。” “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顾清涵又问道。 第135节 元胤语气无波,说:“没有。” 顾清涵不信,一路走来各州府或明或暗的献美人,就幽州知府最勤快,今天刘夫人暗示了她好一通,她权当不知,她就不信校场上没有意外。高见在一旁轻笑不语,被顾清涵发现后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高公公,您说说吧。”顾清涵将准头苗向高见。 高见笑容满面,说:“向知府家的四小姐是个妙人,不仅长得闭月羞花,还精通骑射功夫,不比军中男儿差,今天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和皇上过了几招,皇上还夸了几句,说虎父无犬女。” 顾清涵脸色冷了下来,质问元胤说:“真的吗?” 高见不等元胤开口,又说道:“向四小姐还说想见一见娘娘。” 顾清涵冷眼看着元胤,等他说话。元胤无奈的看了高见一眼,从前从未发现他的话那么多,赶人说:“高叔,夜深了,你回去歇着。” 高见低头偷笑,出去之后将门带上。顾清涵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了。 元胤坐在床上,对顾清涵说道:“还不过来?” 顾清涵搬了张凳子坐在他前面,说:“皇上不说一说向四小姐的事吗?妾身很想听一听。” “她无足轻重,有什么好说的?该歇息了。”元胤并不想提向四的事,那姑娘不过是听说了霍夫人和先帝的事,想在他面前重演一遍而已。军营之中有女人,本就不合军规,他已经借此敲打向知府和向四了。 顾清涵打破砂锅问到底:“可……” 元胤堵上顾清涵的嘴,将人抱到床上,说:“休要再说。” “好吧,不说了。” 在幽州停留三日,第四日准备出发北上。前两日元胤忙着巡视幽州驻军之地和体察民情,最后一日才得了空陪顾清涵逛幽州城。 “当时妾身看正德帝那本书里写着,后来会有几个王朝在此建都,千年之后,这里将成为世界知名的古都首府。不过现在看现在的幽州城,妾身着实想不到它日后的繁华景象。”此地寒冷,地又偏远,她暂时看不出这里有做国都的潜质。 “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你想象不到,但有人会做到,只是你我看不见罢了。”元胤也看过那一页,所以格外重视此地。 “千年之后啊,妾身早成一抔土了。”顾清涵感叹道,那时她已变成史书里的寥寥数语。 古时的燕地,在现在仍然迸发着生机活力,原先住在此地的居民勤劳耕作,建造了这座坚不可摧的幽州城。行在城中,便能感受到那股冷冽的厚重历史。元胤管不了千年之后的事,只管当下,他要做的,是图谋整个天下。 “对不起。”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 十字路口的石屋前,推车路过的汉子撞倒了提水出来的姑娘,便有了刚才那一幕。清水撒了一地,流散开之后渗进石缝中。提水的姑娘和推粮食的汉子说了几句话,汉子道了歉继续赶路。 她捡起地上的木桶,将落在脸上的碎发别在耳上,露出一张清艳绝美的侧脸,她皮肤白皙,手臂如削皮的藕节一般莹白。 元胤只看了一眼,便走上另一条路。顾清涵还站在原地瞧那姑娘,青春貌美,是一朵娇艳的玫瑰。被撞倒之后她并无多的动作,提着木桶回到石屋内。 站着怪没意思的,顾清涵笑着追上元胤的脚步,说:“刚才那位姑娘长得好漂亮。” 元胤没吱声,顾清涵跟在他身后继续道:“可惜了她这么好的容貌,若是生在富贵之家,她一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女。” 元胤无奈的回头看了顾清涵一眼,不知她是真不知该是故意说来打趣他的。顾清涵正说得起劲,见到元胤的神色,脸上带了几分调笑和顽皮。 “哎呀不说了,明天就要走了。听说康平县主半月前生了一位小公子,长得很漂亮可爱,妾身很想抱一抱呢。”顾清涵及时打住,上前挽住元胤的手臂。 等到天黑,元胤才和顾清涵回到知府府中,再无其他动作。“已经准备妥当了,明天一早便能出发。”高见在队伍中忙了一天,晚上才得了空到元胤身边回话。 “嗯,高叔安排就好。如果向知府要见我,就说歇下了。”元胤说,对向知府此举他十分不屑,若他继续执迷不悟,他也没有耐心和他耗下去。 “你是说皇上已经看到那个美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掉头就走,没有留恋,更没有痴迷。这和他的计划截然相反。 “是,当时皇后也在。”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也许是皇后不喜欢,所以今上才不过问。“皇上回府了吗?” “已经回来了……”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门外的小厮扣门说道:“大人,高公公请见。” 高见是元胤身边的头号红人,半夜到此有何贵干?回想起白天的事,向知府心中一喜,忙道:“快请进!” 向知府欲说几句,高见便先开口道:“这么晚前来叨扰,咱家有几句话想对知府说。” “高大人请讲。”向知府心中窃喜,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高见微微笑着警告道:“向知府的苦心,皇上看在眼里,咱家也看在眼里。皇上此行是视察辽疆黑岭以及沿途的民情,不是来风花雪月。皇上身边有皇后一人足矣,向大人无需再操劳。白天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既然没有挑破,一切便安稳无事。知府大人若想仕途通达,好生做事才是正理。今日咱家言尽于此,向大人好生想一想,告辞。” 向知府诚惶诚恐,明白他努力错了方向,还好元胤没生气,也还好高见提醒了他,否则他就自毁前程了。“谢高大人提醒,在下送高大人。” 高见阻止说:“送就不必了,明天一早皇上启程北上,知府大人还有得忙。” “把这封信交给丰登磨坊的丽娘。”虞燕来写好了信交给红叶。现在莫擎天已经在查顾清涵的身世来历了,想必过不了多久雒阳又会热闹了。元胤精心维持的平衡局面,会有怎样的波澜? 曾经的青梅竹马,现在不共戴天的仇敌,四年前水火不容的男人,如今欺瞒她,成了她的丈夫,也不知顾清涵知道真相后反应如何?但一定会很精彩。 莫擎天啊莫擎天,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如果想夺回心上人,我会伸出援手助你一臂之力。 静谧的山村闯进一群不速之客,在汉水江上泛起涟漪之后消失不见。小船从北往南,从汉水驶向洞庭,再南下湘水,带来的人被送到莫擎天面前。 农妇战战兢兢的跪在玉阶之下,夜渊握着手中的权杖,目光锐利的看向她。 莫擎天俯看着相貌平凡的妇人,冷冰冰的威胁道:“五年前的事,一字不落的说出来,朕会放你回家乡。若有半句隐瞒,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李杨氏骇破了胆,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五年前是他们家平步青云的开端,也是祸患的初始,李预当时说的话现在开始应验了,她吓得魂飞天外。 莫擎天不耐烦的冷声逼问道:“不说?” 李杨氏全身汗如雨下,声音打结一般的开口道:“五年前……的九月,民妇的儿子在汉水江上打鱼,救回一个奄奄一息的姑娘。她……她当时……腹部中了刀,腹中的胎儿也死了。我们一家找了大夫,大夫当时也束手无策,让我们准备后事。当时我们不忍心见死不救,就死马当活马医,熬了家里的百年山参给她续命。” 第136节 “然后呢?”莫擎天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开了头之后,李杨氏说话利落许多,“那姑娘命大,竟然慢慢恢复有所好转。再后来民妇的儿子为了替她治病,当了她身上的一块玉佩。那姑娘醒了之后,便不记得所有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更不知该如何送她回家。当初我们一家打算如果找不到她的父母,就让她嫁给民妇的儿子。后来来了一行人,说是她的家人。民妇见她们说的头头是道,便让她们将那姑娘带走了。她们给了民妇一家许多银子,让我们不要乱说。大人,那姑娘去了哪里,后来如何,民妇真不知情。” 莫擎天听了她的话,已然猜到七八分。也许是宴长宁命不该绝,连上天都不收她。 “民妇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求大人饶命妇一命!”李杨氏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不停的求饶。 莫擎天拨弄手中的扳指,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瑟瑟发抖的李杨氏。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多此人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念在她救过宴长宁一命的份上,他可以仁慈一次。 “好,我放了你,回你的家去吧。”莫擎天说。他对夜渊点头,夜渊会意,施咒消除了李杨氏脑海中的此段记忆,命楚国暗人送她回李家村。 “陛下……” 夜渊正欲出声劝他,莫擎天制止说:“国师放心,朕心里有数。”他离开密室回到宫中。在邺国的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无忧的时光,他拼命学习,刻苦专研,用尽所有手段了解邺国的一切。那时候宴长宁还是一个孩童,像块美玉雕成的娃娃,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让他教她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让他带她出去玩儿。 那时候她比男孩子还调皮,回家的时候总是一身泥,被长公主打手心,总是他出来顶着认错。两人一起闯祸,一起受罚。跪祠堂的时候,她半夜总会从怀里掏出几块糖和酥饼来,两人分着一起吃,熬过漫长的黑夜。 她胆子极大,从不掩饰对他的喜欢,八岁的时候就对他说,她长大之后要嫁给他,问他愿不愿娶。那时候他说她人小鬼大,心里却乐开了得不行。她长大之后越长越美,他的目光总追随着她的身影。再后来,他回了楚国,现在她忘记了他,成了别人的妻子。 “不是说好了回来找我报仇的吗?为什么还待在元胤身边?”画中的人还是豆蔻年华,脸上还有少女的明媚娇憨。他们在最好的年纪里分别,现在回头看早已物是人非。 刚踏上辽疆的土地,赫连夜便与符燎将军一同来接驾。此时已是三月中旬,辽疆的春天才刚到,冬雪初化,还有冬天残留的影子。元胤和赫连夜等人一同骑马进城,顾清涵坐在马车内百无聊赖,东西一点儿也吃不下,最近总是想吐。 琉璃送上牛乳茶问道:“娘娘身体不舒服?” 顾清涵闻着味道扶着马车壁干呕一阵,琉光送上清水给她漱口。平复之后还是想吐,说:“马车里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琉璃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什么,手搭在顾清涵手腕的脉搏上,没多会儿便道:“娘娘,您有喜了!” 115.巡视辽疆 “什么?”顾清涵不信,他们二月初离开雒阳,现在才三月中旬,一路上也很节制,这个孩子…… 琉璃喜道:“刚满一个月,不会有错。恭喜娘娘!” 顾清涵嘴里还有酸涩的味道,她又有孩子了,天祎刚满周岁的时候还说要给他添弟弟,想不到这个孩子来得那么快。掀开车窗帘一角,元胤正骑在马上与赫连夜和符燎将军说话。宴长宁放下帘子:“先不告诉皇上,晚上我亲自告诉他。” 新建成的辽疆城宏伟阔气,它如一个青葱少年,在风雨中茁壮成长。清场之后的街道没有看头,顾清涵便待在马车内,和四个宫女说话。 辽疆府的规格与亲王无异,到总督府之后,元胤亲自扶顾清涵下马车。在堂中见过众人之后,元胤让她先回房里歇着,他还有事情要做。“皇上去忙,妾身等会儿去看康平县主。”康平县主还在月子中,顾清涵接见过辽疆驻地官员的夫人之后再去看她。 府中的管事婆子引着顾清涵到准备好的厢房歇息,因元胤说不必破费造行宫,因此他们到辽疆之后就暂住总督府。歇了一阵之后,琉璃进来说诸位夫人在外面候着,等候接见。 顾清涵重新整理了妆容,去见此地的贵夫人。北地的夫人们爽朗,顾清涵同她们说了一阵话,已摸清她们的性格。一群女人中间顾清涵最年轻,在宫中几年她已养出了几分皇后的威势,谁也不敢小觑。不过她不端架子,一场谈话下来,算得上宾主尽欢。 等到人散了,顾清涵才去见康平县主。听下人禀告说顾清涵来,康平县主忙起身迎接。顾清涵扶起正欲行跪拜大礼的康平县主,扶她到床上坐着:“县主不必多礼,养好身体要紧。到辽疆的两年可还习惯?” “谢娘娘关心,臣妇一切安好。初到之时还不习惯,现在已经喜欢上这里了。辽疆的风光与中原不同,娘娘难得来此一趟,一定要好好逛一逛。”康平县主笑答道。 “这是当然,赫连总督待县主可好?”顾清涵细细观察康平县主的气色,想来也是极好的。 提到赫连夜,康平县主脸上浮现红晕:“他……待我极好。”尽管当初对赫连夜十分不满,不过两年下来也放下了,他诚心相待,她也还以真心,如今长子出世,过去的那些便过去了,谁也不再提起。 “如此甚好。在路上就听说县主生了个可爱的小公子,孩子呢?”顾清涵笑问道,探头开始找孩子。 奶娘抱了婴儿来,顾清涵轻轻的接过抱在怀中,小小的,很软,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张望一阵后又睡了。“像县主多一些,起名字了吗?”顾清涵细看一阵之后说道。 做母亲之后,康平县主身上少了一份傲气,多了一份温婉,听了顾清涵的话后说道:“名字早想好了,是男孩就叫琰。” “琰,美玉也,是个好名字,将来定是美玉一样的人儿。”顾清涵说道,“这孩子安静听话,不像天祎,这会儿皮得很。” “男孩子活泼些才好,都说太子酷似皇上,娘娘不必担心。”说到孩子身上,两个才做母亲不久的人就有了说不完的话。顾清涵在康平县主这边用了晚膳才回房休息。 回到房中,元胤还未回来,问了杨行才知他还在与辽疆此地的众臣说话。军国大事顾清涵向来不管,问清元胤的所在之后,便让琉光四人伺候她洗漱歇息。 接近子时,元胤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和衣躺在顾清涵身边,从她身后抱住她。顾清涵闻到酒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皇上回来了。” 元胤哼了一声:“嗯,回来了。” 顾清涵听出他话里的愉悦,转过身回抱着他,问道:“皇上今天很高兴?” “是啊,心里高兴,这边的差事他们办得极好。以后若无意外,这边的位置会越来越重要。”元胤脸色微醺,此时已有些意乱情迷,说着便低头去吻顾清涵。顾清涵被他压在身下吻得七晕八素的,等到他松手时才说:“妾身也有一个好消息告诉皇上。” “嗯,说。” 顾清涵牵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说:“皇上,我们又有孩子了。今天才诊出来,已经一个月了。” 元胤瞬间清醒过来,问道:“怎么不早说?” “皇上今天忙,妾身不让她们说,想亲口告诉皇上。”顾清涵说。当初他们盼了元天祎盼了好久,现在这么快有了第二个,除了惊喜便觉意外。 元胤侧身起来,闻着身上一身酒气,说:“你快歇着,我去沐浴。”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回来时,顾清涵已经睡着了,元胤躺在她旁边,将人揽在怀中,双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等到天亮,元胤写了一封信回雒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霍夫人。他本欲带顾清涵跟着一起巡视辽疆各处,得知她再次有孕的消息后,便让她在总督府养胎,不要随意走动。 得到消息的康平县主忙让府上的丫鬟婆子到外面采买补品和吃食,又请了她怀胎时为她安胎的白夫人进府来。顾清涵刚醒便得知了康平县主的安排,现在她不能出门,只能到去找康平县主说话。 康平县主忙说恭喜,“娘娘不必担心,您先养一阵,臣妇出了月子之后带您到附近走一走,也不算白来一趟。” 顾清涵欣慰又惆怅,总归还是听从琉璃和白夫人的吩咐,待在府上养胎。“算是有得有失吧,为了他好,现在待在府上最安全。”她若出门,势必弄出大阵仗来,若因为贪玩儿有什么闪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到辽疆之后,元胤忙于政务,白天极少回总督府,晚上总是带着一身疲惫回来。顾清涵心疼他太累,元胤让她不必担心,歇了一宿之后,清早便精神抖擞的出门。对于元胤在政事上的热情,顾清涵不解,只由他去,让高见跟着劝着点儿。 五日之后康平县主出月子,第二天便办满月酒。元胤许其大半,因此镇守此处的官员几乎悉数到来总督府赴宴。今天赫连夜夫妻是主角,元胤留在后边陪顾清涵,等到宾客来得差不多了才出场。 第137节 这场满月宴热闹非常,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顾清涵瞧着有趣,便小声对元胤说话。元胤听着,也跟着笑起来。宴会上人多口杂,顾清涵坐了一会儿就回后院,将主场还给康平县主,元胤则放下身份与镇守辽疆的诸位将士一起畅谈喝酒。 回到后院,顾清涵便吐了一地。顾清涵强忍着不适喝了参汤,揉着小腹说:“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比天祎爱折腾?” 琉璃现在正想方设法为顾清涵止孕吐,听她这么说便笑道:“没依据的事,娘娘别乱想。” “也不知天祎现在怎么样?”离久了怪想他,不知他在霍夫人手下敢不敢顽皮。 收到虞燕来的信,莫擎天捏成一团准备烧了。不过转念一想,将信展开重新放回信封里,放进密匣里收好了。这个端王妃很会揣度人心,写了一封长信,一字一句,句句如针戳在他的心口上。明知她在激他,他仍然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与她联手将人抢回来。 他两次错失所爱,心中意难平。两次,他都理智的对自己说不能因为女人放弃天下,但他若连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还能得到想要的天下?只是现在,似乎已经晚了。不有所为,他心如猫抓一般难受。 “四月我要去黑岭那边,你留在辽疆等我。”元胤最近半个月忙得不见踪影,顾清涵不便问,只说道:“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五月底吧,到时候回雒阳。只是那时天热了,你也不好受,但辽疆终究比不上京城。听高叔说老二不怎么听话?”元胤问道,看向她平坦的小腹。 顾清涵笑道:“没什么,只是吐得厉害,等满四月就没事了。康平县主很照顾妾身,一切都还好。” 辽疆的田野一望无际,现在地里的秧苗长了新叶,一场雨后更如仙境一般。元胤陪顾清涵出门散心,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心情格外舒畅。 “我最近忙,可能照顾不到你,身边人虽多,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元胤牵着顾清涵的手准备往回走。辽疆和黑岭纳入秦国版图不久,他最近忙于调解各方势力,难免对顾清涵这边有所疏漏。 四月底,赫连夜和符燎陪同元胤前往黑岭,顾清涵留在辽疆总督府安胎,走之前元胤将大部分影卫留在府中保护顾清涵。霍夫人收到信之后,让人送了许多安胎药和补品来,又派了些影子侍卫来。 康平县主健谈,她常抱着赫连琰到厢房来陪顾清涵说话解闷。不过顾清涵的孕吐并不见好转,反而越加严重,吃什么便吐什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琉璃和白夫人束手无策,只能写信求助章敬。 顾清涵瘦得可怕,康平县主心中焦虑:“还不见好吗?” 顾清涵喝了一口清粥,说:“怀天祎的时候也没这么折腾,不知现在为何反应这般严重。我倒好,只是怕他有事。章神医已在来的路上,只盼着他有法子帮我这次。”虽然吃了吐,但她仍不断用吃食补品,头四个月必须养好了。 康平县主看着顾清涵这般模样,只能干着急。陪她说了会儿话才回房,传了管事来,让他去寻当地的妇科医手来。 约莫过了四五日,章敬赶到总督府上。顾清涵见到他人时,只觉他快要散架一般,须三五个人扶着才能站稳。“神医,您辛苦了。”顾清涵忙让琉萤去准备吃食来。 霍夫人接到琉璃的信之后,忙派人将章敬送到辽疆来,日夜赶路马不停蹄,章敬被颠得只剩半条命,心中怨愤非常,不过见到顾清涵瘦成这般模样,心中怨气消了大半,问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琉璃回禀道:“娘娘妊娠反应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弟子束手无策,才写信请师傅来看看。” 章敬给顾清涵诊过脉,开了一个方子给琉璃去开药。顾清涵焦急万分,问道:“神医,我的孩子没事吧?” “他好还,你要好好养着。你相公呢?”平日里两个如胶似漆的,丫头都这样了,元胤怎么不见了踪影。 “他去黑岭了,到这边之后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劝他休息一阵也不听。我才怀了老二,他让我留在总督府养胎。”顾清涵理解元胤,不过心里仍觉难受。 琉璃熬好了药送来,顾清涵苦着脸喝下。“良药苦口,喝了总没错。你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别憋在府上。”章敬又写了一张药方,让琉璃去抓药。 “还有?”顾清涵嘴里含着一块饴糖问道,她最不喜欢喝药。 “到这边之后你水土不服,妊娠反应又比头一胎严重,才会瘦得这么厉害。水土不服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严重,关键看你自己。”章敬说道。 顾清涵低头不语,默默的吃着糖,水土不服和孕吐只是其一,她总不会说想元胤才会如此,只希望他能快点儿回来。 吃了几副药之后,顾清涵的症状才止住,能正常进食之后,她的脸色才恢复了些。康平县主担心被责问,但凡辽城之内能买到的好东西悉数买进府中,请了最好的厨子做好了送到顾清涵面前。 此番下来顾清涵倒觉不好意思,她这一次给康平县主添了不少麻烦,还好有章敬在,之后的反应没那么大了。 等到六月初,元胤才从黑岭回来。一月不见,他整个人晒黑了不少,不过人十分振奋,见到顾清涵之后便同她说沿途的所见所闻。 顾清涵靠在元胤怀中认真的听着,只看着人便觉幸福。“我听琉光她们说了,这一个月来辛苦你了。等老二出世之后,非得好好教训他一次。”元胤心疼她怀孕辛苦。若非他子嗣单薄,他一定不会让顾清涵受这个罪。 116.半夜刺杀 “和他无关,神医说妾身水土不服,难免会有些娇气。妾身想皇上了。”顾清涵说,他们从未分别这么久,现在见到人便不想再分开。 过去她怕他猜忌他,心里总有一道跨不过的防线,他努力了许久,才换来她的信任,她说想他了,比任何情话都来得动听。元胤探上顾清涵的唇,动情的吻着。顾清涵回吻元胤,险些擦枪走火。“我也想你,不过等满四个月再说。再等上两天就回雒阳,天祎知道他即将有个弟弟,一定很高兴。” 元胤巡视完辽僵和黑岭之后休整两日,大军开拔启程回雒阳。顾清涵坐在马车内,撑着头看沿途的风景。现在北地也热了起来,闷在马车内并不好受,好在沿途并不颠簸,她这才好过一些。 回去的路加快了速度,元胤未出去微服私访,一路上就陪着顾清涵。也还好未出现刺客,等到七月初便到了雒阳。此时已经四个多月,顾清涵的肚子已开始显怀。她瘦得厉害,穿着一身宽松的夏衣,现在元胤身边略显单薄。 “想不到皇后又怀孕了,咱们皇上瞒得真严实。”虞燕来站在接驾的人群中,目光落到顾清涵身上,对她身后的人说。 莫擎天穿着一身端王府府兵的衣裳,看着元胤身边的人。时隔多年,他依旧能认出她来,哪怕她的气韵和容貌有所改变,她是宴长宁无疑。元胤对她关怀备至,她脸上的笑容疲惫,但洋溢着为人母的喜悦,她脸上的笑深深刺伤了他。 虞燕来不看莫擎天的神色便知道他有何反应,接着说道:“皇后进宫之后深得皇上喜欢,四年多来独占帝宠,这可是天下女子羡慕不来的福气。这些年来,宫里宫外传着多少帝后恩爱的故事,阁下也应有所耳闻。自从到皇上身边之后,皇后越变越美了,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哪怕怀孕,也独有一番迷人的风韵。” 莫擎天的双手握成拳,他当然知道其中缘由,一想到他们恩爱的场景,妒火和怒火一起熊熊燃烧,快将他烧成灰烬。虞燕来火上浇油般继续说着元胤和顾清涵的事,莫擎天眼里快喷出火来,此时人多眼杂,他又不能让虞燕来闭嘴。 回到太极宫,元天祎便跑了过来在顾清涵面前停下,仰头喊道:“母后。” 顾清涵低头看他,抚着他的小脸问道:“天祎乖,有没有听祖母的话?” 元天祎点点头,说:“有。”他的目光落到顾清涵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踮着脚尖摸着问道:“这是弟弟?” 顾清涵牵着元天祎的手,问道:“如果是妹妹呢?” 元天祎固执的说道:“是弟弟。” “好好好,是弟弟,等弟弟出世之后,你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顾清涵很想抱他,无奈身子不便。元天祎看了看四周,没有元胤的性子,问顾清涵说:“父皇?” “父皇在忙,还要等一阵才回来。我们回去等他好吗?”顾清涵牵着元天祎回宫。 霍夫人和宫嬷嬷迎了过来,元天祎像模像样的行礼问安。霍夫人已将后殿的事安排妥当,见顾清涵比去时清减许多,不由问道:“皇后怎么这么瘦?” 顾清涵先解释说道:“到辽城之后水土不服,妊娠反应又重了些,难免会瘦下来。不过我身体康健,孩子也好,章神医也在,母亲不必担心。” 回到后殿,宫嬷嬷服侍顾清涵用了些东西,让她躺下歇息。一路舟车劳顿,顾清涵已疲惫不堪,沾床就睡。元天祎见母亲睡了,就坐在门口等元胤回来。 元胤回后殿时已是亥时,元天祎见到他来,便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中。元胤将儿子抱在怀中,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第138节 “儿臣在等您?” 元胤额头抵着元天祎的头,“有没有想父皇?” “有。”元天祎重重的点头说道。 顾清涵还在睡,元胤让琉光四人不要打扰她,自己抱着元天祎去书房,父子两个说着话,无论能不能听懂,元天祎都认真听着。 顾清涵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醒过来之后又用了一碗牛乳粥。宫嬷嬷帮她梳着头发,按摩头顶的穴位。“娘娘回宫后必须好生养着,瘦成这样老奴看着心里难受。” “年初皇上还在念叨要老二,只是不想他来得这么快。一路上折腾得够呛,不过终究都平安。现在我的胃口好多了,一定会补回来。嬷嬷做的滋补汤,我可想了好久。”顾清涵闭着眼说道,经宫嬷嬷按摩之后,她人精神多了。 宫嬷嬷说:“那边从前便是戎狄的地方,纳入秦国版图之后才开化,自是比不了雒阳。娘娘这一阵受苦了。”顾清涵想吃她做的核桃露,宫嬷嬷便放了手里的活儿去做了一大碗来。 元胤牵着元天祎回来,顾清涵正在吃核桃露,对元天祎招手说:“天祎来,尝尝宫嬷嬷做的东西。” 元天祎摇了摇头,说:“母后吃。” “你吃吧,天祎说让你和孩子吃。”元胤抚着元天祎的头对顾清涵说。 顾清涵睡了一个下午,用过晚膳后陪着元胤到太液池边散步。元天祎走在他们中间,牵着两人的手,用并不连贯的童音说着他们不在宫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晚上元天祎挨着他们一起睡,挽着两人的胳膊躺在中间。“母后,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元天祎问顾清涵说。 顾清涵算了算日子,说:“今年十二月就能见到他了。” “儿臣当时也在母后肚子里面吗?我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元天祎憋了一段长句子出来。顾清涵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他,看向元胤向他求助,元胤无奈,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只得说道:“等天祎长大之后就明白了,现在不告诉你。” 元天祎躺在中间,所有所思,说:“明天问祖母。”幸好他没继续追问,说了会儿话之后就睡着了。 七月初天气炎热非常,顾清涵从太极宫搬到太液池边的长乐宫,那里三面环水,古木参天,是宫里最凉快的地方。“这边才收拾出来,娘娘暂时住一阵。”宫嬷嬷对顾清涵说。 “这里还好,比太极宫凉快。”顾清涵进殿之后,一阵凉气袭来,驱走身上的暑热。推开窗户,便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凌霄花爬满屋顶,将热气隔离在外。 元天祎跟在顾清涵身边一起参观这座宫殿,顾清涵牵着他的手,叮嘱说:“不要一个人靠近水边知道吗?身边必须有太监宫女跟着。” 元胤白天在太极宫处理政务,晚上就到长乐宫来歇息。这几日来顾清涵的精神恢复了许多,元胤看着欣慰。 邻水的寝殿夜里清凉一片,躲在屋顶凌霄花丛中的人隔着墙壁听着里面传来的低吟声和喘息声,他在冰绡纱糊的窗纱上戳出一个洞来。 纱帐里两个人缠绵在一起,最原始的律动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生下辗转承欢,莫擎天心中妒火中烧,提着剑便冲破窗户闯进殿中。 元胤警觉,听到声音之后离开顾清涵,挑了一件长袍穿在身上,拔出放在床边的剑应战。 顾清涵不明所以,裹着薄毯小声喊道:“皇上?” 元胤站在床前,握紧了手里的剑,气势汹汹的盯着闯进来打断他好事的刺客。听顾清涵喊他,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说:“躺好了别出来,等我解决了这人就回来。” 顾清涵听他语气不善,便不再言语。帐外,元胤拿衣裳擦了手里的剑,对莫擎天说:“孤身闯宫,好大的胆子。不过想杀朕,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这里地方小,不如出去打?” 莫擎天顺着元胤身后看去,床上的女人听了元胤的话之后,没有多的语言。目光回到元胤身上,说:“好!” 殿内没了声音,顾清涵躺着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衣裳穿在身上。走到殿门口,便见禁卫将元胤和那人团团围住。那人正和元胤激战,打得难分难解。元胤怒火焚身,恨不得刀刀劈了扰事之人。那人亦不好对付,拼命般的和元胤打。 不过元胤功夫高于那人,先后踢中他的胸口和腹部,又一剑刺穿他的肩膀。赢了之后,元胤便不再管他。见到顾清涵守在门口,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说:“不是说过了别出来吗?怎么不听话?” 顾清涵不知他为何生气,低下头小声说道:“妾身担心皇上,不放心所以出来看看。” “好了没事了,回去歇息。”元胤当着众人的面吻顾清涵,抱着人回寝殿,踹过门嘭的一声关上。顾清涵人还元胤怀中,被他霸道的含住嘴唇,她睁开眼看到院子中受伤的那人,那人正愤恨的看着他们两个,门关上之后,那人也不见了踪迹。 元胤注意到她分了心,颇为不满的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妾身只是觉得那人好奇怪。”顾清涵不敢看元胤的眼睛,他刚才的样子有些可怕。而从元胤的反应看来,他似乎认得那人。 元胤解开系在腰间的腰带,将顾清涵抱在怀中,继续刚才未做完的事。顾清涵这会儿没有亲近的心思,不敢反抗只得受着。“清涵,以后不要离开我。”元胤隐忍着妒火和内心的**,用近乎祈求的声音说。 顾清涵躺在他身上,虽在欲海沉沦,脑子却清醒着。这已是他第二次说了,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吗?元胤没听到她说话,又说道:“清涵,在听我说话吗?以后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和孩子。” 顾清涵听着他悲恸的声音,心中不忍:“妾身不会走。” 在禁卫即将拿下莫擎天时,夜渊带着影卫从天而降,将莫擎天救走。有端王安插的内应在,他们很容易离开皇宫。莫擎天捂着左肩胛骨处的伤口,踉踉跄跄的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夜渊上前扶住他,带着哭腔劝道:“主上,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您今夜此举已是不妥,莫要再想她了。” 莫擎天心中愤恨非常,听到夜渊的话,一把将人推开,咬牙狠声说:“不要你管!”元胤,他非杀了他不可。 “如若皇上想再见宴长宁,现在必须离开雒阳。元胤现已察觉,如若不尽快动身,我们便没机会了。只要您活着,您还是楚国皇帝,一切都还有机会!”夜渊改变策略劝道。 莫擎天吐出一口血来,突然倒地不起。夜渊扑到他身边,检查了鼻息,还好只是晕厥,为防止他再做傻事,便点了他的穴,让影子侍卫带着人连夜离开雒阳。 刺客如无人之境般闯入皇宫,元胤雷霆震怒,当即罢去禁军统领和三名副统领的职务,下令严查昨夜之事,不到一天,便杀了数十人,一时之间皇宫内外人心惶惶。元胤许久未开杀戒,许多人都忘记他曾是当年血洗皇城的残酷帝王。 外面的血腥纷争并未传到顾清涵耳中,她仍旧在长乐宫养胎。那夜那人的眼神深深印在她脑海之中,只是她已不记得那双眼睛属于谁。 为防止前年七月十五的巫咒再次出现,雒阳城开始严查巫蛊之事。华阳真人被请进皇宫,勘测宫中风水。元胤弄出这般动静,顾清涵不知其意,只好由他去。 “皇后娘娘的记忆暂时没有恢复的可能,不过关键还看施咒之人那边。”华阳真人说道。顾皇后现在一切正常,只是怕那人在其中动手脚,弄出其他事情来便不妙了。 莫擎天出现之后,元胤心慌难眠,他怕顾清涵恢复记忆,怕她忘记这些年来的一切,他更怕她因为仇恨离开他。“有没有办法让皇后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华阳真人为难道:“皇后所中之术乃楚国南疆蛊术,老道着实不知如何施咒,如何解咒。若天意当真如此,皇上何不应天而行?” 元胤长叹一声,当初瞒下此事时他以为自己想好了完全之策,现在想起来他竟然怕了。水榭之上,顾清涵正在教元天祎解孔明锁,如果她不记得他们了,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117.御驾亲征 “应天而行,朕担心朕承担不起这件事的后果。”是不是只有莫擎天不再了,她才会放弃复仇? 送走华阳真人,元胤踱步回到长乐宫。顾清涵教元天祎解开孔明锁,元天祎拿着手里的锁跑到元胤身边,兴奋的说道:“父皇,儿臣解开了!” 第139节 元胤单手抱起元天祎,夸奖道:“天祎真聪明。” 元天祎并不居功,实话实说道:“母后教的,母后也好聪明。” 顾清涵笑着看他们父子二人说话,心中异常宽慰,不过肚子里这个也想凑热闹,踢了顾清涵几下。元胤放下元天祎,上前扶着顾清涵,笑道:“老二看起来很顽皮。” “他最近乖多了。”回宫之后他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活动筋骨踢顾清涵几下之外,现在是七月中旬,等到十二月便出世了,“皇上给他起个名字吧。” “叫承彦吧。”元胤早已想好了名字,顾清涵问他,他顺口说了出来。 元天祎伸出小手放到顾清涵肚子声,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承彦弟弟乖。”顾清涵忍俊不禁,看着大儿子越发觉得他可爱乖巧。 湘水河畔的皇宫之中,昏迷数日的莫擎天清醒过来,见到熟悉的宫殿,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夜渊守了他三天三夜,见到人醒过来无不惊喜:“皇上醒了。”忙让宫人去端吃食来。 莫擎天喝了药,用了大半吃食,让夜渊退下。夜渊不放心,正欲劝他几句,被莫擎天打断:“国师放心,朕有分寸。” 夜渊不放心的退下,带上房门,等在殿外。莫擎天打开窗户,看向外面的重重宫阙。她看他的眼神全然陌生,她的记忆里已没有他这个人,她的一切被元胤和他们的孩子占据,当年刻骨铭心的记忆,除了他,另一个人已全然忘记,连恨也没有了。 如果当初他留她在身边,现在又会如何?走错一步,他现在后悔万分。“长宁,如果你不爱我,那便恨我一辈子,永远的恨我。”他手中握着的是当年在九龙城打的玉佩,他一块,宴长宁一块。宴长宁的早已在他决定娶宴令仪时摔碎,他的他还留着戴在身上。 今年七月十五一切平安,顾清涵哄睡了元天祎才躺下,她养了半个月,脸上的肉才长了回来,恢复之前的容光。元胤现在格外期待元承彦的出生,也许她日后会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留下来。 “神医说承彦生在十二月里,天祎和皇上同一天过生日,承彦会不会在妾身生辰那日出世?”顾清涵问道,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期待。 元胤扶着顾清涵,陪她在御花园中散步。听顾清涵这么说,笑道:“如果承彦在你生辰那日出生当然最好不过。” 高见匆匆走来,神色凝重,元胤对顾清涵说:“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处理。” “皇上忙吧。” 宫嬷嬷和琉光扶顾清涵离开之后,元胤问高见说:“有什么事?” “边关急报,楚国和邺国开打了,这次是楚国先动的手。另有探报说,楚国即将渡江北上,准备攻打秦国。”高见回禀道。 莫擎天从雒阳消失之后,元胤就料到他会出手,已秘密吩咐荆州的戚光禹将军备战。“还有什么消息?” 高见担忧道:“倒没其他消息。只是楚国突然出手,又以一敌二,想必会用非常手段,皇上千万要小心。” “再探。”元胤也料想莫擎天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夜渊除了精通巫蛊之术外,还会些其他邪魔歪道。也不知华阳真人的小师弟何时回雒阳? 楚国突然发难攻打秦国,幸好戚光禹早有准备,初次一战,楚国并不占上风。而邺国那边,邺军已节节败退,永平被楚军所占领。 莫擎天御驾亲征攻打秦国,下战书邀元胤应战。战书送到秦国朝堂,秦庭哗然。战书摆在元胤的龙案上,他逐字逐句的看完。遒劲的字迹,如同莫擎天的心中的怒火一般,会从纸上跃然而出。 朝臣热火朝天的议论,均不同意他御驾亲征。元胤让众臣安静,说:“战书朕接下了,诸位休要再议。” 群臣跪请道:“皇上!”却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 “楚帝相邀,怎能拒绝?这一战,朕不会输!”他下定决心帮顾清涵报仇,只有莫擎天死了,她才会留在他身边。更何况他有他的尊严,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在莫擎天面前退缩。 元胤在太极宫中召集朝中几位将军商议南征事宜,高见焦急不安的守在殿外,招来杨行,让他将元胤准备御驾亲征之事禀告给霍夫人和顾清涵,让两位劝一劝他。 杨行匆忙离开,高见更加急躁,也不知霍夫人和皇后能不能劝住元胤。 “娘娘,怎么了?”琉光端了新鲜瓜果进殿来,听到顾清涵“啊呀”叫了一声。 顾清涵吸了指尖上的血,说:“琴弦划破了指尖,让琉璃过来一趟。”箜篌的琴弦突然断了,在中指上划了一天长长的血痕。 琉璃用烧酒清洗了顾清涵手指上的伤口,敷好药后用纱布包好。顾清涵看着断弦说:“等会儿让工匠来把箜篌修好。” 霍夫人听了杨行的回禀,不禁皱眉,御驾亲征,元胤这次太草率了。虽说有不得不出征的原因,但也不是非去不可。“通知皇后了吗?” 杨行说道:“还没有,师傅让奴婢先通知夫人。” 霍夫人思考一阵,说:“还是我亲自去皇后那里一趟。” 顾清涵此时刚包扎好伤口,见到霍夫人来,赶忙起身行礼:“母亲。” “皇后坐下说话吧。”霍夫人说,“今天来见皇后,有一件事要说。南边打仗了,楚帝莫擎天披挂上阵,向皇上下战书,皇上已经应战,准备御驾亲征,老身以为皇上此举欠妥。莫擎天身边有臭名昭著的夜渊,为了取胜,难免会用非常手段。并且此战皇上并非必须御驾亲征,老身担心若有意外,岂不得不偿失?天祎还小,皇后得为天祎考虑。” 顾清涵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元胤怎会不加考虑就答应?霍夫人所担忧的,也是她所忧心的。“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劝皇上的。” 应战之后,元胤便歇在太极宫不回长乐宫,也拒见顾清涵和霍夫人身边的人。顾清涵在长乐宫中焦急万分,现在该如何是好?这两日来,她连续做噩梦,心中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 “母后?”元天祎扒在床头看着顾清涵。顾清涵坐了起来,将元天祎抱在怀中,刚才她又做梦了,梦到两个血肉模糊的小人在光影中蹦蹦跳跳,发出欢快的叫喊声,听着令人毛骨悚然。她还梦到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杀了一个女人,梦中血流成河,血变成红色的利箭,将天祎射成一个血人。那两个血肉模糊的小人,拖着元天祎的尸体越走越远,她怎么追也赶不上。而她也掉进深不可测的陷阱之中,被里面倒竖着的尖刀刺伤。 “没事了没事了。天祎怎么来了?”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梦,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元天祎指着元胤说:“父皇来了。” “皇上?”顾清涵这才看到元胤,他已换上一身戎装。她放下元天祎,跪在元胤面前哭求道:“皇上,您不能应战!妾身求您别去。” 元胤俯身抱起顾清涵,让她回床上躺着。“清涵,我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一仗我必须去,你待在宫中好好养胎。天祎,父皇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母后,知道吗?” 元天祎懂事的点了点头。 “皇上,妾身担心。最近两日妾身总是噩梦不断,总觉得会出事。刚才……刚才妾身梦到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他施妖术杀了我们的天祎,两个血肉模糊的小人带走了天祎的魂魄,妾身好怕。”顾清涵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身穿黑袍的男人,两个血肉模糊的小人,是她恢复记忆的征兆吗?“只是梦而已,我不会有事,天祎也不会有事。清涵,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顾清涵正欲说话,元胤已打断她:“清涵,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今天下午就走了,在宫里等我回来。” 顾清涵劝不住元胤,只好任他去:“皇上一定要平安回来。” 午时刚过,大军开拔,顾清涵未去送元胤,做了那个噩梦之后,她便觉腹痛难忍,吴御医诊断之后说动了胎气,太极宫中宫人一阵恐慌,章敬施针之后才稳住脉相。霍夫人送走元胤之后匆匆赶回,问琉璃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动了胎气?” 琉璃边走边解释说:“娘娘近几日噩梦不断受了惊吓,她担心皇上和太子,又忧思过度,所以才动了胎气。师傅这会儿已经稳住娘娘的脉象了,休息一阵就好了。” 霍夫人无奈,元胤出征的理由她已想到,他最终还是过不了这一关。顾清涵,只希望她不要辜负了元胤才好。“皇后做了什么梦?” 第140节 琉璃将顾清涵话转述给霍夫人,“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奴婢想得不错的话,五年前那一次娘娘就见过夜渊,双生子也是因他而死。前年夜渊为了害皇后小产,也曾使过邪术。现在皇后有此一梦,是否有不详的征兆?” 元胤不在宫中,过不了多久各路牛鬼蛇神便会出来,现在宫里能顶事的只有她了。“怕什么?谁敢在老身眼皮子底下搞事?” 顾清涵已经睡着了,霍夫人问过章敬和吴御医之后才放下心来。看到小脸皱成一团的元天祎,说:“天祎,到祖母身边来。” 元天祎低着头走到霍夫人身边,喊道:“祖母。” 霍夫人柔声说道:“母后身体不好,照顾不了你,在承彦出世之前,你待在祖母身边好不好?” 元天祎扭头看了看昏睡的顾清涵,点了点头。 顾清涵昏睡了一夜才醒,琉光服侍她用了早点,将霍夫人昨日的安排说给她听。顾清涵喝了牛乳粥,说:“天祎有母亲照顾,我也放心。皇上那边有消息吗?” 琉光说:“皇上还在南下的路上,娘娘不必担心,有消息奴婢会告诉娘娘。” 顾清涵用完了早点,喝了药之后说:“躺了那么久,陪我出去走走。”琉珠为她梳好妆,四人陪她到太液池周围散步。现在形势紧张,她不能给元胤添乱。 南边战火纷飞,元胤到荆州之后休整片刻,开始领兵打仗。两国以大江为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益州那边传来消息,蜀南已被占领,楚军如火如荼的挺进剑门。 “微臣已探到邺军失败的原因,楚军卑鄙,在邺军的水源中的下毒。邺军战斗力大不如从前,虽然知道败退缘由,不过找不到解决之法,只得作罢。”戚光禹愤愤道。他现在严防死守,就怕水源被投毒。 莫擎天有血性,估计想光明正大的赢他。但如若夜渊想使阴招,怕是谁也拦不住,他不能拿上万将士的性命去赌。“可否找到华阳真人的师弟沧溟?”元胤问高见说。 高见说:“还没有他的消息。” “多派些人去找。”一定要找到人。 八月初就阴雨绵绵,上游又普遍降雨,此时江水的位置比初夏时分还高一些。战事呈胶着状态,谁也不占上风。 前线的事霍夫人从不瞒顾清涵,有消息就让琉光送到她手上。听闻战事顺利,顾清涵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这几日来她不再做噩梦,晚上能睡个安稳觉。天气转凉之后,顾清涵搬回太极宫,回到熟悉的地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身在在南边的元胤。 两军硬碰硬,双方均有死伤,谁也不能将战线推到对方的国土之上。夜渊站在江心小洲上遥望对岸的秦军,莫擎天此战不用诡术,想光明正大的打败元胤,不过半个月过去,没有任何进展。 他是术士,是谋臣,只要能成功,他不计较用任何手段。元胤此人比宴长宁的威胁更大,除掉他,莫擎天便能更进一步。 118.身中蛊毒 一名黑衣苗装打扮的男子下船后上岸后对夜渊禀道:“族长,已经准备妥当。” 夜渊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听手下人来说准备妥当,吩咐说:“去做吧,利落一些,别让皇上知道此事。” “是!” 下属离开之后,站在小洲上观望一阵,夜渊才登船离开。 秋雨不断,江水又上涨不少。两军在江上交战,秦军不敌楚军死伤严重,楚军一鼓作气登上江北。消息传到元胤那里,分析过情报之后,他本欲领兵后退,听闻莫擎天带兵前来,便收了那份心思。在莫擎天面前,他绝不退缩。 两军在江北的岸上交锋,厮杀成一片。尽管秦军中毒不敌楚军,仍然士气不减,拼死应敌。元胤一身玄色铠甲,骑在枣红色的汗血马上格外显眼。 莫擎天注视着元胤的一举一动,驱动坐骑朝元胤冲去。元胤策马相迎,两人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拼杀,不知疲倦,没有尽头。元胤师承高见霍夫人和秦国各门派高手,莫擎天师从卫家和邺国武学大家,两人相斗,一时难分高下。 打拼半个时辰,元胤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莫擎天□□出鞘,刺中元胤心口上方。元胤挥刀砍断莫擎天的枪,拔出枪头仍在地上,仍不服输,欲再战一场。高见跟在元胤身边,见他败下阵来,挡在他前面说:“皇上,我军中了楚国蛊毒,您现在不宜再战,请速速撤退!” 元胤拄着长剑,擦了嘴边的鲜血,鄙夷的对莫擎天说:“还以为楚帝会光明正大的打这一仗,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今天朕败在你手里,迟早有一天朕会堂堂正正的赢你!” 现在楚军如潮水一般涌来,高见担心再耽搁下去会出意外,催促元胤离开。莫擎天立在原地,看着血里蠕动的白色小虫,气得丢了手里的枪和剑。策马回到营中,亲自鸣金撤兵。 楚军胜局已定,突然听到收兵之声,十分不解,碍于命令,只得服从。夜渊看着退回来的大军,不解莫擎天为何这么做,今天一战事关重要,赢了便可重创秦军,一举拿下荆州,为北上伐秦做准备。 退回南岸,莫擎天怒气冲冲的回到军营,对伺候在身边的宦官说:“传国师来见朕!” 小宦官畏畏缩缩的离开营帐去找夜渊,夜渊正巧出现,让小宦官等候在账外,扬声说:“微臣夜渊求见皇上!” “进来!” 夜渊打了一遍腹稿,从容的进入大帐之中。“我没让你在秦君的水源中下毒!国师,你为何要一意孤行!”莫擎天对夜渊此举十分失望,对夜渊说话时音调高了几分。 夜渊从容不迫道:“皇上,您可还记得当年发下的宏愿?一统天下!为了这个目的,您说您可以牺牲一切,可以用任何手段。那时您服下微臣师傅精心研制的巫药,潜入邺国打探消息,排兵布局。微臣问皇上,您当年是如何打败邺国的?现在秦国如猛虎,不用非常手段难以将其制服。现在秦太子尚且年幼,除掉元胤,可保楚国平安。皇上,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次大好机会?” 是啊,他哪里有资格嘲笑夜渊,当年他不就用他现在鄙视的阴谋诡计灭了邺国吗?现在何必装作清白无辜? 夜渊苦心劝说道:“皇上,趁现在还来得及,再次出兵进攻秦军。如若元胤想出对策,我军就再无这般机会了!” 莫擎天背过夜渊,负手而立,长叹一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光明正大的赢过,无论是久远的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在宴长宁心中,他只是一个不折手段的小人,现在妄想光明正大的打败元胤,上次不是已有结果了吗?只有彻底的赢了,他才能粉饰功过,在这个过程中,他用了什么手段又当如何? 下定决心之后,莫擎天下令道:“发兵北上!” 停战不到一个时辰,战鼓声又响起,楚军浩浩荡荡的卷土重来,秦军已无力再战,仍不愿将国土拱手相让。秦军身中蛊毒,血中出现白色小虫,不等楚军上岸来,便已死伤无数。等到楚军来时,秦军已不战而败,一场仗下来更是死伤无数。 南边战火纷飞,秦国朝堂亦是紧张非常,元胤身受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秦庭上下人心惶惶。宫中,霍夫人已派人送章敬到荆州为元胤治伤。顾清涵听到消息之后焦急万分,想问霍夫人南边的情形。霍夫人此时心中有气,避不见她,让玉言转告她,让她安心养胎,朝堂和战场之上的事不必过问。 回到太极宫中,顾清涵又问琉光南方之事。琉光小心谨慎,不敢说得太多。顾清涵听她说话语气不同以往,便知已经出事。“你不必瞒我,我接连几日噩梦不断,你们说话又欲言又止,事情一定很严重,皇上是不是真的伤得很重?” 琉璃说道:“娘娘,奴婢并非有心隐瞒。您在宫中帮不上什么忙,先养好胎平安生下皇子要紧。章神医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皇上的。” 顾清涵问道:“我听说楚国国师擅长巫蛊之术,而楚帝不择手段,他们是不是在秦军之中下了蛊毒?术业有专攻,夜渊下的蛊毒,章神医不一定解得了。” 琉光和琉璃知道其中细节,却不敢再说半句话。没有人回答她,顾清涵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听说我国之中擅长此术的高手只有华阳真人的师弟沧溟,他可回雒阳了?” “奴婢派人去天水门问问看?”琉光试着说道。霍夫人和元胤已经派人去找了,没有半点消息。 “不,我亲自去天水们走一趟。”顾清涵说道,她又打断欲阻拦她的琉光琉璃,说:“你们不必劝我,出了事后果由我承担。” 琉光琉璃做不了主,到延福宫禀告霍夫人。在霍夫人心中,此战因顾清涵而起,她心中对顾清涵颇为不满,元胤现在受了伤,中了蛊毒,皆是顾清涵的过错。现在听琉光琉璃回禀说她要出宫到天水门去见华阳真人,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怒道:“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她不好好养胎偏要出宫!沧溟要是回了雒阳,还需她去请不成?” 琉光琉璃跪着低头不语,等着霍夫人下令。霍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赌气一般的说道:“让她去,看她能帮到什么忙!你们跟在她身边好好看着。” 第141节 “是。”琉光琉璃齐声应道。两人心中不知霍夫人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只得遵从。回到太极宫之后转述了霍夫人的话,顾清涵当即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她自己拆了发髻梳了一个马尾,换上改制过后的猎装。 收拾包裹时,翻出压在箱底的匕首。被藏了许久的匕首上落满灰尘,顾清涵拿起来擦干净了,抽出来看了看,匕首面上泛着精光,指尖从刃上滑过,割出一条长口子。她二话不说,将匕首藏在靴子里。 陪她出宫的是琉光四人,她未坐马车,骑了马离开雒阳城,赶了五十里路才到天水门。下马之后正巧碰到华阳真人,顾清涵上前便问道:“真人,尊师弟可回雒阳了?” 华阳真人行了礼,对顾清涵说道:“娘娘来得巧,这位正是老道的小师弟沧溟。老道已对他说明一切利害关系,他已带了行头准备南下荆州。” 沧溟只有二十五六的模样,男生女相,相貌精致柔美,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肆意潇洒。听了华阳真人的话之后欠身行礼说:“皇后娘娘。” “沧溟师傅。”顾清涵对沧溟点头道:“现在荆州战事紧急,楚帝和夜渊卑劣无耻,对我军下蛊毒,我军已溃不成军,还请师傅速下荆州。” 沧溟问道:“在下已准备妥当,皇后娘娘也要去?” 顾清涵不做他想,说:“一起去,我也准备好了。” 元胤和秦军等不得,顾清涵和沧溟一路疾行,第三日赶到荆州。刚到军营,顾清涵就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军中将士个个精神萎靡,面黄肌瘦,一碰便会出血,似会随时倒地身亡。 “沧溟师傅,这?”顾清涵看着心惊,夜渊到底用了什么毒物,让数十万秦军变成这副模样? 沧溟面色严肃,夜渊这次所用之毒,不可谓不狠辣,便是他也要废好一番功夫来能解毒。“娘娘放心,在下一定解了此毒。” 听闻顾清涵来,高见到大营前迎接。见到高见,顾清涵也吃了一惊,昔日精神矍铄的高见,已有风烛残年之感,他眼窝深陷,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高公公,您……” “吓到娘娘了,罪过。”高见说着便要跪下去。 顾清涵忙将人扶起来,忙道:“公公不必多礼,沧溟师傅来了,我军有救了。皇上怎样了?他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高见见到沧溟面上一喜,明明是活人,笑容却如死人般渗人,喃喃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提到元胤,他的神色又暗了下来,摇头说:“皇上的情形不太好。” 顾清涵心急,说:“快带我去。” 赶到元胤所在的营帐,章敬正在为他诊脉,顾清涵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落到行军榻上,一月不见,元胤已瘦了一圈,他全身见不到一点血色,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整个人不见半点生气,如同垂死之人。她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走到榻前跪了下来,握住元胤冰冷的手。 “怎么会这样?神医,皇上他怎么了?” 章敬摇了摇头,说:“状况不太好。” 顾清涵先擦了眼泪,说:“神医,沧溟师傅来了,你们商量商量吧。” “神医,事不宜迟,劳烦您说一说军中诸位的病情。”沧溟对章神医说道。 章神医抹了眼眶里的泪水,连声点头说好。两人说着话离开营帐,去各帐探望病人。顾清涵坐在行军榻边,对高见说:“公公去休息吧,皇上这里我看着。” 高见担忧道:“娘娘不必担心,老奴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军中蛊毒横行,一不小心便会丧命,您怀着身子,当回宫养着才是。”荆州此地不是顾清涵该来的地方,更何况她现在是双身子。 顾清涵握着元胤的手,说:“不碍事,母亲也同意了。现在军中有章神医和沧溟师傅,毒一定会解的,我自己也会小心。不看着皇上醒过来,我心里不安。公公回去歇着吧,不用担心我。” 琉光有话对高见说,先出声说道:“娘娘,奴婢送高大人回营帐休息,您陪着皇上吧。” 一番推脱之后,高见才点头同意。顾清涵守在元胤身边,看着他形销骨立的模样,眼泪又流了下来。琉璃让琉萤和琉珠在帐中陪她,她到章敬那边看看能不能帮忙。顾清涵点了点头,让她自己小心。 等到晚上,琉璃跟着章敬进帐,端了一碗药来,顾清涵接过说:“我来吧。” 元胤昏迷不醒时的睡相和元天祎差不多,拘谨又安静,顾清涵扶他靠在引枕上,舀了黑乎乎的药汁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喝。元胤在病重仍有意识,顾清涵喂他药,他都咽下去了。 “娘娘,您也用点东西吧。”琉萤送上她和琉璃一起做的吃食,端到顾清涵面前。 顾清涵腹中空空,并无半点食欲,想到腹中胎儿,勉强用了一些。此时沧溟进帐来给元胤诊脉,皱着眉头让顾清涵回避:“在下要为皇上施针拔毒,请娘娘到帐外等候。” 顾清涵衡量一二,点头带着琉光等人走出大帐。现在是八月的天气,只在中秋前后晴了两日,晚上难得没有乌云遮月,看得见天上的星子。营帐中灯火跳跃,如坟场的磷火,诡异得见不到生气。 大帐之中,只看得到章敬和沧溟以及军医们忙碌的影子,还有奄奄一息的元胤。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倒进挖好的坑里,顾清涵看着心砰砰的跳个不停。琉光将手中的大氅批到顾清涵肩头,柔声宽慰道:“娘娘,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119.身后之事 顾清涵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这次一定会平安无事。 琉萤禀道,站在顾清涵身边,看着忙碌的军医:“娘娘,神医和沧溟师傅今夜会忙一整晚,您先休息吧,营帐已经收拾好了。” 顾清涵裹紧了大氅,说:“我不困,再等一等吧。”只有听到元胤平安的消息她才能安心。 月上中天,军医送了一张药方出来交给琉璃,“麻烦琉璃姑娘了。” 琉璃接了药方下去抓药,顾清涵等得心急,对琉璃说:“我跟你一起去。” 等到丑时,章敬和沧溟才忙碌完,顾清涵端药进帐时,两人正好在净手。章敬知道她担心元胤,未批评她熬夜不管腹中胎儿,说:“皇上体内的蛊毒已经拔除了,他暂时不能动,你喂他喝药吧,熬过了明天就能醒了,我和沧溟小友去其他营帐看看。” 顾清涵说:“辛苦神医和沧溟师傅了。” 帐内只剩她和元胤,空气里还有血腥味,他身上裹着的新纱布也沁出血来。顾清涵看着心疼,一口一口的喂他喝药。临近黎明,琉光才来劝她去休息。“娘娘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的小皇子着想。若皇上醒了,您却病倒了,该如何是好?” 顾清涵想了想,叮嘱她们几个说:“你们也休息吧,这里有军医看着。”这一个月来承彦乖得很,哪怕她骑马疾行他也无事。回到帐中,顾清涵沾床就睡,直到下午申时才醒来。 琉璃送了汤药来,说:“这是防止蛊毒的药,娘娘喝了吧,以防万一。皇上还没醒,神医和沧溟师傅都在那边,他们说皇上今晚能醒。” 顾清涵平日里最怕苦,这会儿接过药碗,一口喝完又苦又难闻的药汁。“高公公如何了?” “高公公病情比皇上轻,沧溟师傅已帮他解毒了,休息几个月便好了。”琉璃说,又打开食盒,将其中的吃食送到顾清涵面前。 顾清涵填饱肚子之后到大帐看元胤,他仍然昏迷不醒,不过比起最初之时脸上已有了血色。沧溟此时正在给他施针,顾清涵看着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扎进元胤的身体里,莫名的觉得疼。琉光扶着高见进帐来,高见见了元胤此时的情形,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琉璃端了熬好的药来,沧溟端过药碗给元胤灌下,过了一阵之后说道:“皇上身上的毒和伤比普通士兵严重,施针之后仍然体弱,现在军中各处是看不见的毒虫,一不小心便会再次中毒,最好的办法是让皇上回宫养伤。” “咱家立刻安排人送皇上回京城!”高见情绪激动,听了沧溟的话之后连续咳嗽的数声。 琉光劝道:“公公,您的身体也弱得很,让晚辈去安排吧。” 顾清涵握着元胤的手,对高见说:“让琉光去安排吧,她做事极为稳妥。” 第142节 天色暗了下来,琉璃还未安排好回京的车架,楚军又来偷袭了。顾清涵听着外面的战鼓声,心慌得很。照秦军现在的情形,根本不是楚军的对手。如若援军不来,他们都会死在这里。琉光四人已换了铠甲,个个持枪佩剑,严阵以待。 坚持了半个时辰,听到账外的士兵高声喊道:“杨将军的援军到了!” 顾清涵稍稍松了口气,援军到了便能扭转颓势,只盼着这一仗快些结束。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弱了下来,琉光兴奋的跑了进来对顾清涵说:“娘娘,我军胜了!” “太好了。”顾清涵说,回头看元胤,他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章敬背着药箱进帐来,说:“皇后到外面等一等,老头子要用药熏营帐。” “神医,皇上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已经过了他们说的时辰了,元胤仍然昏迷不醒。 章敬坐在榻边,手指搭在元胤的脉搏上,过了一会儿才对顾清涵说:“再等一阵吧,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顾清涵仍不放心,不过她留下并不能帮忙,只得到外面等着。 莫擎天躲在灌木丛中,看着来回踱步的顾清涵。她焦急不安,不停的张望。他默默收回已搭在弓上的箭,这一次他终究不忍心再伤她,也许他还有重来的机会。“走。”莫擎天下令说道。 章敬用烧酒和艾草等药将营帐熏了一遍,换了元胤身上的纱布,才让顾清涵进去。苦艾草和烧酒的味道久久不散,顾清涵适应之后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到榻边。现在元胤的手没那么冷了,她想了想,让琉萤去伙房熬一些白粥来。 一直等到后半夜,元胤才睁开眼睛。“皇上醒了!”顾清涵握着元胤的手喜极而泣,忙让琉萤将熬好的粥端来。 顾清涵扶元胤轻轻的坐起身来,端了温热的开水来。元胤喝了之后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妾身担心皇上,就想来看看。皇上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只要修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顾清涵解释说道。 元胤本想责备她几句,不过终究不忍心说出口,“这几天你辛苦了。” “忙的都是章神医和沧溟师傅他们,妾身没帮上什么忙。皇上数日未进食,妾身让琉萤熬了粥,您用一点儿吧。”顾清涵舀了一勺白粥送到元胤嘴边。他刚醒过来,身体十分虚弱,说话声音细如蚊蝇。元胤淡淡一笑,吃了顾清涵喂他的白粥。 沧溟和章神医来时元胤已经用了大半碗,顾清涵见他们来让开位置,诊过脉之后,章敬说:“已无大碍了,这段时间不宜操劳,养伤才是正经事。”他知道元胤放心不下军中之事,故提醒他。 元胤望着顾清涵笑了笑,对章敬说:“等忙过这段时间再休息。” 顾清涵劝元胤说:“皇上,援军已到,沧溟师傅已找到解蛊毒的法子,戚光禹将军和杨钜将军两位都在,军中不会有事,您先听神医的安排养伤。这段日子母亲也担心坏了,我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元胤的目光追随她离开,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章敬被他们两个腻得浑身不自在,说:“醒了就好,不过伤还没好,得休息几个月。” 元胤没回答章敬的话,只叹息了一声。顾清涵亲自写了一封信回雒阳报平安,等到章敬和沧溟为元胤诊治过后才重新回到他的营帐之内。元胤昏睡了数日,这会儿睡不着觉,陪着顾清涵说话。顾清涵在他醒之前一直精神奕奕,这会儿人醒了却忍不住想睡。 元胤看她困顿的模样,让近卫搬了一张行军榻来放在他旁边,说:“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你怀着身子,不能熬夜。” 顾清涵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说:“那妾身睡了?皇上也早点休息。”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躺下之后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她的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脸来,睡颜安分平静。只一个月没见她,便觉隔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元胤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养神。援军已到,可以反击了楚军。 他醒过来的时候顾清涵正巧端了早点来,顾清涵扶他坐起身来,搬开矮桌放在塌上,摆上清淡的早点。“沧溟师傅说皇上需回宫调养,妾身想今天就安排车架回雒阳,皇上您看如何?” 元胤喝了一口鲫鱼汤熬的白粥,说:“暂时不急着回去,等这一仗结束之后再走。”他不会在莫擎天面前退缩,哪怕他现在身受重伤。 顾清涵欲言又止,决定不再劝他,“皇上要保重身体。” 援军到了之后,秦军开始反攻,将楚军击退回大江南岸。顾清涵跟随元胤登上江北靠近江边的山丘之上,俯瞰这场战斗。炮灰纷飞中,秦军如猛虎伏击猎物,楚军主将被杀,楚军一瞬之间溃不成军,撤回楚国南岸。 元胤看着败退的楚军,不禁冷笑道:“没有蛊毒加持,楚军也不过如此!”莫擎天此人阴险狡诈,除了用些邪魔外道之外还真没什么本事。血肉横飞,顾清涵不忍再看,元胤让她到林中坐一阵。 下午酉时,战事结束,楚军退回南岸,秦军则镇守北岸,严防楚军再来侵犯。两军停战,杨钜领兵留在荆州,戚光禹带着中毒的大军退回荆北之地休整,章敬和沧溟留在军中为大军解蛊毒。 第二日清晨,元胤和顾清涵北上回雒阳。霍夫人收到顾清涵的信,悬着的心才落下,派人到雒阳城外接他们回宫。 回到京城之后,元胤的情形并不好,他的伤时好时坏,霍夫人忧心忡忡,立即让人将章敬接回京城,顾清涵不放心,更是留在他身边亲自照顾他。高见中毒不轻,回宫之后,霍夫人让他安心修养一些时日,让杨行暂时顶了他的位置。 养了大半个月,元胤的身体稍有好转。此前他经历的事虽然凶险,但胜在年轻气盛,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年纪上去之后考虑得更多,经此一战之后,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开始考虑身后之事。 顾清涵不忍听他说胡话,让他好生修养。“现在不同以前了,清涵。”元胤抚着顾清涵白皙的脸颊说。“你去陪天祎玩儿吧,我想和母亲说说话。” “好。”顾清涵应声说,她不安的踱步到殿外,元天祎也皱着眉头坐在殿前的石阶之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顾清涵扶着腰坐了下来。 元天祎不安的问答:“母后,父皇怎么了?” 顾清涵将儿子揽在怀中说道:“父皇不会有事,章神医会治好他的伤。” 元天祎又说道:“儿臣……儿臣想去看父皇。” 顾清涵柔声道:“父皇现在正和祖母说话,我们在外面等一等。”但愿一切平安,元胤能早些康复。 殿内,杨行领着小太监退出大殿,大门关上之后,霍夫人强忍在眼睛里的眼泪流了出来,心中有诸多抱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母后坐吧。”元胤此时不再强势,病中的他有一种病态的柔弱感。 霍夫人擦了眼泪说道:“皇上有什么事尽管说,我都听着。” “这次中毒之后,我想了很多,也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娘,儿子求您接受太后之位。这次我中了蛊毒,有一阵生死难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现在我的身体虽有好转,但也不知日后会如何,万一有闪失,秦国将会大乱,邺国和楚国也会伺机而动。天祎还小,暂时担不起大任,唯有母亲坐镇朝堂才能稳住内外。”元胤说道。有今日的打算,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皇上说这些话,老身听着难受。”霍夫人叹气,他才三十四岁,就已开始考虑后事了,她眼里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才落了下来。 元胤拜请道:“这也是父皇的心愿,还请娘不要拒绝。” 霍夫人思索一阵之后才点头答应:“好,老身应下了。” 守在殿外的顾清涵和元天祎听到开门的声音,忙问杨行说:“皇上怎样了?” 杨行恭谨说道:“皇上无事,娘娘和太子进去吧。” 第143节 元天祎得到准许,迈着步子跑进殿内,在床榻边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喊道:“父皇。” “父皇没事,起来坐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吗?”元胤擦了元天祎脸上的泪水说。 元天祎点了点头,爬上床在元胤身边坐了下来。顾清涵走了进来,见到元胤精神了许多,脸上笑容满满的说:“皇上的气色好了许多。” “我老了,比不上从前了。”元胤苦笑说道。 “哪里?皇上还很年轻,好好养着,一定会好起来的。”顾清涵很乐观,元胤一定会恢复如初。 次日元胤强撑着上朝,他的妆容精心打理过,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在朝堂之上,他宣布授予霍夫人太后之位,消息传出,秦庭哗然。虽猜不透元胤的用意,不过仍然跪下聆听旨意。霍夫人在朝堂之上接受太后封号,即日起,她便是秦国太后。元胤并不隐瞒他在战场之上中毒一事,宣称他即将修养一段时日,将朝中一切政事交给霍太后处理。 120.冬螟蛊虫 消息来得突然,朝臣之间交头接耳,议论此事的可行性。“太后临朝听政,只是权宜之计,朕身体康复之后会重新理政,诸位不必心急。这件事就这么定下,诸位不必再议!”元胤果断说道,不给众臣再议的机会。 章敬已快马加鞭赶回雒阳,顾清涵到宫门口将人接进宫中,问他元胤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章敬喘了口气才说道:“皇上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不过要想恢复如初已经不可能。调养一阵会好起来,只是这段时间之内不能操劳,必须放下所有一切修身养性。” 顾清涵虽然乐观,但听到章敬的话之后心中仍然焦虑,元胤为国操心了二十多年,让他放下朝中政务怕是不可能。“下朝之后我劝劝皇上吧。”元天祎还小,元胤不能有事。 “我会对皇上陈明利害,等他身体康复之后,能重新理政。”章敬说,夜渊此人太过阴毒,这一招让秦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好,秦国还有霍夫人。 回到太极宫中,顾清涵才听到霍夫人接受太后尊位并将临朝听政的消息。章敬听说之后点头说道:“处理朝政以霍夫人的能力绰绰有余,有她坐镇秦国不会乱。” 顾清涵早先便听说元胤由霍夫人启蒙,母子二人在行事作风上极其相似,现在将朝政交与霍夫人最好不过。“还好有母亲在。” 元胤下朝之后回到太极宫便倒下了,章敬给他把脉之后又施了一次针,让琉璃去抓药,又对顾清涵说:“一定要让他把药喝了。”顾清涵点头,守在元胤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喝下药之后元胤一直处于昏迷之中,霍太后来看过之后忍不住摇头,心中埋怨顾清涵,又见她尽心尽力的照顾元胤,那些话一时说不出口,只盼着元胤能挺过这一关。 晚上元胤清醒了一阵,没多会儿又昏睡过去。霍太后安排了宫女太监来照顾他,对顾清涵说:“皇后也歇息吧,你怀着身子,不可累着了。” 顾清涵这一胎已经八个月,再过两个月便要临盆,不过看到元胤苍白的脸,不忍离开,说:“母后,我再守一阵吧,到子时便去休息。” 霍太后此时劝不住顾清涵,她让步之后便也同意了,说:“皇后别累着了,你的身体同样重要。” 戚光禹手下的兵丁中毒较轻,沧溟留了药方之后赶回京城,同章敬一起为元胤治伤。整整半个月,元胤才真正有所好转。他清醒过来之后,整个秦庭都松了口气。顾清涵搂着元天祎哭了一阵,才将情绪稳定下来。 顾清涵的肚子越发大了,元胤不忍她继续辛苦,说:“我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还有一个半月,元承彦便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和元天祎不同,他跟着父母一起受了不少罪,心中觉得亏欠他良多。 章敬抢在顾清涵前面说:“你的月份也大了,现在天气又冷,经不起折腾,让你回去歇着就听话,这里有我和沧溟,还有几位御医,一定会治好他的。别等皇上好了,你又病倒了。” 元天祎也说道:“母后,休息。” 经过众人的劝说之后,顾清涵才点头同意:“好,麻烦你们了。” 刚到十一月,楚军就拿下邺国的益州,九龙城中宴振廷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在东宫,宴承德听到消息,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之后昏迷不醒。这时消沉已久的二皇子和樊氏一党控制了禁军和九龙城附近的军队,转而控制了整个九龙城。宴承德昏迷多日,不理朝政,宴炜业便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登基为帝,尊宴承德为太上皇。 宴炜业登基之后迅速斩除异己,夺了卫沧手中的兵权,已谋逆为由,削了卫家及曾经宴振廷一党众人的官职,将其贬为庶人发配边关。长公主也遭到清算,被囚禁在长公主府,不得出门半步。之后迅速与楚国结盟,准备一起发兵攻打秦国。 现在元胤在宫中养伤不理朝政,霍太后接手之后,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反击。宴炜业刚登基就得罪邺国诸多忠臣良将,加上之前与楚国的恩恩怨怨,这次结盟并非无懈可击,霍太后这边倒不是焦头烂额的场景。 三国的刺客在各国中相互周旋,维持着紧张的局势。元胤在太极宫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心心的养病。元天祎现在正在学语,元胤便拿了一本三字经教他。顾清涵削着梨,坐在一旁听着。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湿冷的天气,小雨中夹着冰渣子,落在脸上怪冷的。莫擎天听完暗卫的回禀之后,站在阁楼前望着重重宫阙出神。 “皇上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夜渊问他说,他们已再次搅乱邺国,现在元胤重病未愈,霍太后虽然手段强硬,不输男人,但她终究不会长期把持秦国朝政,现在只需一把火点燃秦国朝堂了。 “让宴长宁恢复记忆。”莫擎天说,他怕夜渊误会,详细解释道:“现在的一切与宴长宁经历的上一世完全不同,让她恢复记忆并不影响大局。现在宴承德身中蛊毒昏迷不醒,宴振廷又在我们手上,不怕她不回邺国。国师巫术高明,一定有办法让她神志错乱,偏执难听劝阻。她是元胤的弱点,只有拿捏住了她,我们才有机会一举除掉元胤。”他不甘心宴长宁就这么忘了他,哪怕让她恨他,他也在所不惜。 夜渊本不同意莫擎天的做法,不过仔细一想,的确可行。只要他把握好其中分寸,不愁宴长宁不会和元胤反目成仇。宴长宁重生以后逆天改命,改变了莫擎天这一世的霸业征途,那么现在就利用宴长宁折转回去。“微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临近产期,顾清涵惶惶不安,时常头疼难忍,不过章敬和宫中诸位御医检查过之后说并无异常,说她产前忧虑,多走动散心就好。顾清涵也当做是她最近忧思过度才会如此,并不放在心上。 元胤的身体已经大好,仍需修养一些时日,听过琉光等人说了顾清涵的事之后,忍不住叹气,会不会是她即将恢复记忆的前兆?“让沧溟真人来见朕。” 顾清涵牵着元天祎进殿来,在元胤身边坐下。沧溟已和元胤说了会儿话,见到她来行了礼问道:“草民听闻娘娘最近几日头疼难忍,否能细说一番?”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头疼而已,时长时短,还以为脑子出了毛病,可神医诊治过后说并无异常,我也不知是何缘故。真人可否为我解惑?”顾清涵不解的问道。她说不出那种头疼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使劲往里挤压,疼得她透不过气来。 沧溟请顾清涵伸出手来,诊过脉之后发现并无异常。“娘娘,能否让草民看看您的眼睛?”他问顾清涵说,顾清涵看向元胤,征询他的意见。 元胤点头说:“真人给皇后看看吧。” “娘娘,冒犯了。”沧溟说道,他走到顾清涵跟前,蹲下身检查顾清涵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皮之下有一个小红点,里面的红色小虫正在休眠。“果然是这个东西。” 元胤比顾清涵更急着问道:“什么东西?” 沧溟摇头说:“是冬螟虫,它吞噬了娘娘的记忆,从娘娘的反应来看,它最近看来有苏醒的迹象。不过除了影响记忆之外,它对人体并无伤害。” “它苏醒之后,我是不是会恢复记忆?”顾清涵忙问道。她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但又会忘记这几年的事,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它苏醒或者死去,娘娘都会恢复以前记忆。这种虫一旦种入人体内,便无法取出。想来在娘娘身上种下此虫之人,必是看中无人能解此蛊的缘故。”沧溟说道。这种蛊虫只有夜渊手里才有,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并不敢随意碰。无论它生或死或者休眠,都是一件祸事,只能顺其自然了。 元胤听了沧溟的话久久不语,顾清涵忐忑不安的看向元胤,不知该如何是好。 “兴许还有其他办法,草民须到楚国南疆走一趟。”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他一定能找到。 元胤郑重的拜请道:“朕派影卫护送沧溟真人,如若有结果,还请速速回雒阳。” 之后数日,顾清涵没有头疼之症,一直平静如常。等到十二月十四那夜,她忽觉头疼难忍,脑子里的一些东西被抽走了,又被人往其中灌了许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宫嬷嬷见她痛成这般模样,忙让琉光去请章敬来。 章敬诊过脉之后对宫嬷嬷说:“怕是要生了,先扶皇后去沐浴。” 宫嬷嬷扶琉璃扶着顾清涵到净房,柔声劝道:“娘娘忍一忍。” 顾清涵全身直冒冷汗,又气无力的靠在浴桶上,是不是下蛊的那个人动手了?她想让琉璃将此事告诉元胤,无奈说不出一句话来。 躺在床上,下身传来撕裂一般的痛苦,医女和产婆忙进忙出,宫嬷嬷在一旁给她打气,让她用力一些。顾清涵的脑子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她头快要炸开一般。 第144节 元胤焦急不安的等在产房之外,听着顾清涵叫喊声,心中悲痛不已。顾清涵脑子一片混乱,所有的过往浮现在脑海中,杂乱的交叠在一起。上一世的经历和这一世的一切集中闪现在脑海中,充斥在她脑海的每个角落。 她看清临死之前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人的长相,还有这一世他面具摘下之后,露出本来面目,与她从小看到大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还有漫无边际的大火,和他手中带血的利刃。她在水下,看到那双冰冷如寒星的眼睛。 “啊!” “娘娘再用力,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医女言语兴奋的鼓励她说。她将所有的力气集中到下半身,没多会儿便觉肿胀的下腹一空,有一股热流被挤压出体外,终于轻松了,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了。 医女洗好新生儿送到元胤手上,笑道:“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霍太后牵着元天祎赶来,看到睡着的元承彦,对元胤笑道:“承彦和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让我抱抱吧。” 昨夜元天祎一直等着弟弟的消息,被霍太后拦着不许到太极宫来,这会儿又听说弟弟长得像父亲,踮起脚尖说:“父皇,让儿臣看看!” 元胤将元承彦交给霍太后,俯身抱起元天祎,说:“弟弟漂亮吗?” 元天祎皱着眉头摇头,说:“不好看。”皮肤红红的,人小小的,太软了,不过他还是很喜欢。他又看了看元胤,父皇小时候真的长这样吗?怎么看都不像。 霍太后闻言笑了笑,说:“过几天就好看了。” 元天祎不明白,看向元胤,似在问他是不是真的。元胤笑道:“天祎刚生下来也和承彦一样,等长大了就好看了。我们等会儿去看母后好不好?” 元天祎点了点头,跟着元胤一起等在殿外。元承彦辰时落地,只在那时嚎哭了一阵,之后一直乖乖的,霍太后抱了一会儿之后交给奶娘抱进殿睡觉。产房内收拾妥当之后已过辰时三刻,元胤抱着元天祎进来时顾清涵仍然睡着。 宫嬷嬷一直守在顾清涵身边,此时已疲惫不堪,对元胤和霍太后说:“娘娘昨夜挣扎了一夜才生下二皇子,这会儿累得睡着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太后和皇上先歇息一阵再来看吧。” 霍太后点头说道:“嬷嬷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宫女守着。” 顾清涵昏睡不醒,元天祎趴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母后睡着了。” “母后累了,我们等一阵再来看她。”元胤说,这一次比生元天祎时凶险,他不敢再让她冒险。 十二月十五,元胤又添一子,皇宫上下喜气洋洋,霍太后高兴,又赏了不少东西给各宫宫人。太极宫偏殿之内静悄悄的,宫嬷嬷检查着炉子上的吃食,对琉璃说:“等会儿娘娘醒了就端过去。” “是。” 121.恢复记忆 屋里静悄悄的,宴长宁才睁开眼睛看着周遭景象,一切极其陌生,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只得继续装睡。她记得莫擎天杀了她,她不可能在楚国皇宫。她还活着,难道是元胤救了她? 宫外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声问道:“娘娘醒了吗?” “回宫嬷嬷,娘娘还睡着。” 声音越来越近,宴长宁闭上眼睛,准备先将情况打探清楚。 宫嬷嬷进殿之后,宴长宁仍在熟睡中,吩咐琉光琉璃四人说:“娘娘昨夜生二皇子的时候累着了,让她好好睡一觉,你们四个好生守着。” 琉光站在宫嬷嬷身边奇怪道:“奴婢记得娘娘生太子的时候顺顺利利的,怎么生二皇子就难了?昨夜真是吓死我了。” “生孩子的事哪里说得准?不过母子平安,也算有惊无险。等会儿娘娘醒了,先让她用点东西。”二皇子乖巧懂事,章神医看过之后也说很健康,只要大人孩子都没事就好。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宴长宁刚好听到。四个宫女的声音她极为熟悉,是琉光她们四个,想必刚才说话的那位嬷嬷就是小宫女口中所说的宫嬷嬷。琉光是霍夫人的人,看来她此刻在秦国宫中。听她们说她刚生下二皇子,难怪下半身疼痛难忍,不过后来她仍然嫁给元胤了?宴长宁想到。 她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莫擎天推落入水那时,更不知是何年何月。这时该立刻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自己想办法弄明白?宴长宁一时无解。 黄昏时分,宴长宁才起身来,琉光见了忙扶她坐起来,说:“娘娘饿了吧,先用些东西填肚子,奴婢让奶娘把二皇子抱来您看看。” 宴长宁点了点头,靠着引枕偷偷打量室内的一切,她暂时看不出不妥来,专注的喝鸡汤。奶娘抱了元承彦来,她还在吃东西,她还不会抱孩子,暗中打量奶娘的手势,等用完了鸡汤之后才从奶娘手里接过元承彦。 “长得不像我。”皮肤红红的,脸还有些皱,仍能看出像元胤一些。 琉萤在一旁笑道:“太后刚见到二皇子的时候就说和皇上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宴长宁看着怀中的新生儿,心中思绪万千,准备再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皇上和太后等会儿来看您。”琉萤嘴快,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不过她透露的东西极少,宴长宁轻拍着儿子认真的听着。 “天祎跑慢点,别摔着了!”殿外传来霍夫人的声音,霍夫人的话刚落音,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小不点儿跑了进来,扑到床边喊她母后。软软糯糯的童音,听着心中一片柔软,他长得玉雪可爱,眉眼和鼻子像极了元胤,下半张脸却是像她的。 宴长宁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她并不熟悉的儿子,只觉陌生,没有一丝亲近之感。既然打算先探探消息,便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她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他的笑脸,柔声说道:“下次别跑那么快了,知道吗?” 元天祎点了点头,霍夫人和元胤一起走了进来,宴长宁见到霍夫人时暗暗吃了一惊,难道琉萤口中的太后是霍夫人?这些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疑惑深埋在心中,问安说:“母后,皇上。”记忆中的元胤意气风发,沉稳如山,这会儿身体单薄,脸色有些苍白,身形瘦削,已有飘然若仙的气质,与那时完全不同。 霍太后对宴长宁点头说:“皇后辛苦了。” 宴长宁怕被他们看出破绽,专注的看着怀中的孩子,说:“看到孩子再辛苦也值了,让母后和皇上担心了。” “这会儿还头疼吗?” 问话的是元胤,宴长宁看向他时,努力用温和的声音说:“不疼了,谢皇上关心。”又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说:“老二很像皇上。” “承彦和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霍太后说道,看到元承彦的第一眼,她格外喜欢这个孩子。 “真的吗?”宴长宁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喜悦,“妾身还没见过皇上小时候的样子呢。” 霍太后和元胤陪她说了会儿话,宴长宁听得多,极少说话,她必须想办法弄明白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 元胤还在养伤,等到戌时霍太后催他回去歇息。大的跟着霍太后走了,小的奶娘抱回去喂奶,她以困了为由,打发了几个宫女。侧躺在床上,宴长宁努力从他们的话中搜寻线索。不过她现在所知的少之又少,产后的月子是她最好的隐蔽时期,她会慢慢把一切查清楚。 宴长宁借着月子期间的种种禁忌,拒绝见元胤,她开始以为元胤会不高兴,哪知他竟然开玩笑说:“难道又要像两年前一样隔着门说话?清涵,开门。” 清涵?他在叫她吗?但她并不叫这个名字,清涵又是谁?元胤这些年来做了什么?“不,总之这一个月妾身不会见皇上,皇上不许生气。” 元胤好声好气的在门外说道:“我又没嫌弃过你,见一见又有何妨?就算不见我,也见一见天祎吧?” 宴长宁隔着门听元胤说话,他话里的宠溺之色显而易见,只是她并不记得这几年发生的一切。“还是不行,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这幅又脏又丑得样子。皇上别为难我!”焦急之下,她连谦称都顾不上。 第145节 宴长宁着急,元胤在门外揉着鼻子笑道:“那好吧,那一个月之后再见。” “妾身先谢过皇上,皇上不许反悔。”宴长宁被抵着门,惶惶不安的道。 元胤走了之后,宴长宁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看来她有必要查清元胤口中那人是谁。蜷坐在床上,不知该从何查起,她毫无头绪,身边全是元胤的人。 “王妃,有您的信。”红叶呈上玄机阁送来的信,虞燕来看了之后将信撕了,夜渊终于出手了,她安插在宫里的棋子也该派上用场了,宴长宁,看你还能逍遥多久,元胤也该为他当年做下的孽付出代价了,是她的,她迟早会拿回来。 虞燕来狞笑一声后说道:“宫里如何了?” 红叶禀道:“皇后今早生下二皇子,皇上和霍太后准备大办洗三礼,皇室宗亲都能进宫观礼。” “去,再进宫看一看皇后娘娘。”兴许不久之后就没这个人了,她得进宫好生拜会拜会。 元承彦的洗三礼十分热闹,宫中添丁是大喜事,在京城的皇室都来参加,看着酷似元胤的二皇子,纷纷赞不绝口。元天祎看着水中安安静静的弟弟,心中想着他出生时也这样?三天过去,元承彦逐渐变白,像一个小团子,元天祎越看越觉得弟弟可爱,忍不住身手戳了戳他柔软的肚子。元承彦被元天祎戳了一下,咯咯笑了两声。 元天祎喊元胤说:“父皇,弟弟在笑!” 元胤从水中捞起元天祎,亲自用巾帕擦干他身上的水珠,说:“承彦最乖。”元天祎看着父亲怀中的弟弟,不满的嘟着嘴,弟弟好讨厌,他要回去找母后。 虞燕来在一堆女眷中和各王府的王妃郡主们说着话,看到元天祎脸上的小表情,招手对他说:“太子到伯母这边来。” 元天祎被忽略,心中有些不快,虞燕来对他招手,他也不理,跑到霍太后身边紧紧的靠着她。他的小脸气鼓鼓的,霍太后见了哈哈一笑,将长孙抱在怀中,说:“天祎也乖。” 小孩子好哄,霍太后夸他,他就收了小情绪,待在霍太后身边做一个乖小孩。虞燕来讪讪的收手,很快又笑容满面的和女眷们拉家常,她本想让宴长宁做一个安稳月子,现在看来没有那个必要。 未时两刻,元承彦被霍夫人抱回月子房中,熟睡中的小孩儿模样乖巧,宴长宁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小声问道:“母后辛苦了,洗三礼还顺利吗?” “很好,承彦比天祎那时老实多了。”在霍太后心中,她的确偏爱小孙子多一些,就是性子也像元胤小时候的样子。 “那就好。”宴长宁抱着孩子放到床上,看着陌生的儿子她心中泛不起半点涟漪。 霍太后坐在床边,轻轻的给元承彦盖好被子,对宴长宁说:“皇后怀承彦和生产的时候都不容易,照吴御医和章神医的意思,这次做足了四十天才好。” 宴长宁现在还在小心翼翼的探路,霍太后说什么她都先听着。“就按吴御医和章神医的话做吧,天寒地冻的,臣媳待在房里也懒得动。” 霍太后离开之后,宴长宁坐在床边看着元承彦发呆,她的儿子,她一点都不记得。多年之前,她怀了双生子,一度不想要,后来就真没了,不由苦笑一声。 琉璃端了药膳来,喊了宴长宁几声才得到回应。“娘娘,该用膳了。” 宴长宁拍着自己的头自嘲说:“瞧我,刚才想事情想得出神了,你来了也没注意到,果真是一孕傻三年。” “娘娘有烦心事?”沧溟离宫之前她也在场,他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得,怀疑宴长宁恢复记忆,但这几日来看着又不像。 宴长宁喝了鸡汤,叹气说:“只是觉得月子里无聊罢了,最近总胡思乱想,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琉萤端了牛乳蛋羹来,说:“奴婢也觉得月子无聊,这么能吃那不能做的,奴婢看着都发愁。” 宴长宁吃了一勺牛乳蛋羹,夸琉萤说:“还好有你在,能做好吃的,还能说笑解闷。” 被夸之后,琉萤一点也不谦虚,自得道:“那是,奴婢给娘娘添了多少乐子呀。” “瞧你脸皮厚得。”宴长宁笑说道。 “若娘娘觉得无聊,等出了月子之后出宫走走吧,二月十九有观音会,三月有春猎,四月有牡丹花会,若您向皇上请旨,皇上一定会允许。”生产之前,章神医便诊出宴长宁有郁症,生产之后症状更加严重了,最好的法子就是多陪她说话解闷,等出了月子之后多走动散心。 “也好。”这段日子先安心养着,等出了月子之后再打探消息也不迟,只是她暂时不能露出破绽来。 十二月底,雪越下越大,南边的楚国受了雪灾,死伤无数,又查出几个贪官,莫擎天震怒,一时之间无法管秦国之事。邺国那边宴炜业继位名不正言不顺,他越打压朝臣和皇室中人,反抗者越多,已有数起宗室造反,宴炜业这会儿头疼,忙着肃清内乱,也无暇顾及秦国,秦国这边倒过了一个好年。 宴长宁还在月子之中,离不得月子房半步,宫中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打发了琉光四个去吃团圆宴,自己一个人待在房内,望着青瓷美人觚里的红梅发呆。 “连琉光姐姐她们都去吃团圆宴了,就我们还守在这里。”廊子上烤火的小宫女戳着手小声抱怨说。 “我们只是临时被调过来看门的小宫女,哪里比得上琉光她们,她们可是皇后近身伺候的。”另一个小宫女的声音脆生生的,不甘又艳羡的说道。 小宫女叹气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熬到琉光她们的位置?” “省省吧,做梦比较快。” “唉,听说邺国那边又有宗室造反了。自从宴承德昏迷不醒,二皇子登基之后,那边一直没消停过。”谈天说地的两个小宫女,又说起了邺国的新鲜事。 宴长宁刚听到她们二人抱怨时,本欲让她们进殿来暖一暖,不想听到她们说起邺国的事。宴承德昏迷不醒,宴炜业当了皇帝,那卫振廷呢?这些年中邺国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宫里的多数宫女她都放去过年了,并没多少人。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盯着。她推开窗户,对两个小宫女说:“外面冷,进来暖一暖吧。” 两个小宫女被宴长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慌忙跪下求饶。宴长宁淡淡一笑,说:“别动不动就跪,起来吧。现在天怪冷的,进殿来说话。” 122.打探消息 圆脸宫女犹豫道:“谢娘娘关心,奴婢不冷,若让琉光姐姐知道奴婢擅离职守,会罚奴婢的。” 是刚才那说邺国国事的宫女,宴长宁不会轻易让她走,便笑道:“今天是除夕,暂时不讲规矩。再说是本宫让你们二人进殿的,出了事本宫为你们两个担着。” 长着瓜子脸的小宫女一团稚气,听到宴长宁的话之后有些心动,拉着圆脸宫女的手说:“湘竹姐姐,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 被称作湘竹的宫女犹豫再三,点头说道:“奴婢们谢过娘娘。” 宴长宁关了窗户,在室内等她们两个。湘竹和紫燕拘束的走了进来,畏畏缩缩的不敢坐下。宴长宁指着床边的两个小杌子说:“别怕,坐着说话。” 刚才还局促不安的小宫女很快镇定下来,在宴长宁面前泰然自若,宴长宁让她们用点心,说:“我有些话想问你们两个,一切必须如实告诉我。记住,我今天问的话不许透露半个字给琉光她们。” 湘竹跪地叩首拜道:“娘娘想问什么问题尽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宴长宁开口问道:“第一,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湘竹和紫燕不解,奇怪道:“娘娘,您是秦国的皇后呀,名叫顾清涵,是富安侯府的二小姐,已进宫五年了。前年在皇上生辰那日生下太子,今年十二月十五生下二皇子,这些您不记得了?” 果然如此,元胤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现在离她被杀之时已有六年多,六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我没让你们问话,你们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第二,霍夫人怎么成了太后?” 第146节 湘竹仔细地道:“赫连太后和襄王勾结意图谋反,早就被皇上处死了。霍夫人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尊她为太后并不奇怪。皇上今年和楚军打了一仗,中了楚国国师的蛊毒,无法处理朝政,便让霍太后垂帘听政,皇上身体未愈,现在还在养伤呢。” 难怪当初她觉的元胤与霍夫人有几分相似,原来有这层原因在。也难怪元胤气势弱了许多,原来是受伤的缘故。“你们说邺国现在是宴炜业做了皇帝?那宴承德和宴振廷呢?” “是呀,去年十一月邺国那边就出事了,太子宴振廷突然在东宫暴毙,邺帝听到太子的死讯之后吐血昏迷不醒,二皇子宴炜业便当了皇帝,尊宴承德为太上皇。现在邺帝与楚帝莫擎天勾结,准备攻打秦国。哦对了,楚帝莫擎天就是当年邺国的辅国大将军卫风,奴婢当时听到消息时大吃一惊还不信呢。”紫燕开口说道,时隔半年多,她仍啧啧称奇。 宴振廷死了,宴炜业做了皇帝,现在邺国已经乱了……宴长宁闭上眼睛不忍再想。她还想再问,但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过一会儿琉光等人便回来了。“你们回去当差吧,记住不许将我今天问的话透露给任何人。” “是。”湘竹和紫燕齐声答道。 室内安静得出奇,宴长宁蜷缩在床上整理思绪。她被元胤救起之后失去记忆,而他安排了一个新身份给她,以富安侯之女的身份嫁进宫中,并向邺国隐瞒了她还活着的事。可笑当时她还以为元胤诚心与邺国结盟,现在看来他不过是看在邺国那些不传机密的份上,得到之后便翻脸不认人,想必邺国有现在的混乱局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吧,他从未放弃一统天下的野心。 她不记得失去记忆这些年的事,不过想起来也是笑话一场,不如就这么算了。元胤欺骗她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过下去。如果现在坦白,她一定走不了,一定要想办法回邺国。 琉光等人回来时,宴长宁已经躺下睡着了。今晚轮到琉光和琉璃值夜,两人在外间铺了床,吹熄灯之后睡了。 宴长宁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反复思考白天那两个宫女说的话。上一世她也是这般偷听小宫女讲话,才知道事情真相,她从不怀疑有人指使,但她也不怀疑她们说的话。不管背后那人有怎样的目的,也与她无关。 她重生的目的是报仇雪恨,保住邺国,现在一切都乱了,世事难料,前途未卜,但她绝不会就此罢休,当年她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扭转颓势,现在也同样可以,宴振廷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正月初五是元胤和元天祎的生辰,又恰逢过年,这一日便十分热闹。宴长宁知道真相之后再无心情伪装,整日心情郁郁,闷闷不乐,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琉璃只当她郁症加重,向元胤回禀她的状况时多了几分随意。 “产后郁症并不难治,平日里多开解一番就好。奴婢想着等娘娘出月子之后,让娘娘出宫散散心,对缓解郁症有好处。” 元胤帮不上忙,平日里宴长宁吃食和身体由琉璃调理,听她这么说便点头道:“如此也好,等清涵出月子之后你们陪她出宫走一走吧。”但愿不是她眼睛里的冬螟虫作祟。 “除此之外,皇后可有反常之处?” 琉璃回想了一会儿,说:“没有,娘娘除了发呆和沉默的时候多了之外,没有反常之处。” “那就好。”元胤自言自语的说。 正月二十四宴长宁才出月子,在月子房内憋了四十日,她想了许多事,每次都将自己逼近死胡同,平静的外表下她近乎疯魔。赶走琉光四人,她闩上门栓之后才宽衣解带,泡在浴池中,蒸腾的水汽让眼睛蒙上一层薄雾。 都说她和元胤已做了五年夫妻,但现在她并不认同这个丈夫,想到晚上要和他同床共枕,便觉心里堵得慌。她该怎么做才能出宫? 洗了身上淤积的污秽,才觉一身轻松,已经立春,天逐渐变暖,现在穿的是早春的春衫。琉珠为宴长宁熏干头发,梳了一个高髻,配了两支玉簪子,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宴长宁无心欣赏琉珠的杰作,应付的答道。她正在沉思之际,元天祎已跑了进来,扑进她怀里喊道:“母后。” “天祎来了。”宴长宁不知如何应付小孩,只将他抱在怀中。 元天祎认真看着宴长宁的脸,问道:“母后,您不高兴?”小孩子敏感,一眼就看出宴长宁心情不佳。 “哪里,母后很高兴。我们去御花园看看如何?”宴长宁亲昵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元天祎脸红红的,靠在她怀中撒娇,说:“好。” 他要下地走路,宴长宁便将他放了下来,跟在他身后去御花园那边。早春时期,花木刚刚萌芽,园中只有水仙和几支未开败的梅花。“再等几日便能看到热闹的春景了。”琉光在宴长宁身侧说道。 “是啊,还得等上几日。”宴长宁兴致缺缺,随口应付说道。 琉光四人只当她郁症未好,尽量和她说话。宴长宁只听她们说,并不作答,心中想着晚上该如何应付过去,她着实不想和元胤做那种羞耻之事。 她从御花园转到太液池,又从太液池走到藏书阁,一整个下午都待在那里。元天祎守在她身边,被她忽视之后颇为不满,也不愿先离开,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不管能看懂与否,反反复复认真的翻了几遍。 灯华初上,元胤才带了高见来寻人。宴长宁揉了揉眼睛,看到抱着元天祎的元胤,低下头合上书本,说:“皇上怎么来了?” 元胤笑着问道:“找了大半日,才知道你在这里。看什么书呢,这么认真?” 宴长宁不愿看他,起身将书放回原处,说:“也不是什么书,佛经而已。” “回去吧,晚膳已经备好了。”元胤说,他抱着元天祎走在前面,宴长宁走在他身后,始终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回到太极宫,用晚膳时谁也没说话,宴长宁一口一口的扒饭,没什么胃口。元胤盛了一碗清汤送到她面前,问道:“怎么了?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 宴长宁慌忙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心里不太痛快,想发泄一通。” 元胤误会她的意思,意味深长的冲她一笑。宴长宁低头喝汤,并没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用过晚膳之后,宴长宁本欲留元天祎在太极宫歇息,不过霍太后亲自来将人接走了,她暂时想不出阻拦的借口,只好放他走了。 消食之后回到寝殿,琉光来回禀说已备好热水。元胤让宫人们退下,横抱着宴长宁走到净室之中。宴长宁慌忙捂住衣裳,“皇上……” “都老夫老妻了,这会儿还怕羞?”宴长宁脸红红的,落在元胤眼中便是一副娇羞又欲拒还迎的模样。 “妾身……”宴长宁不知如何反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按理说他们现在是夫妻,做什么都说得过去,只是她心里还没迈过那道坎儿。 元胤只当宴长宁害羞,有心逗她,更加肆无忌惮。宴长宁僵硬如木偶,任元胤摆布。一个时辰过了,宴长宁已被元胤办了两回,趴着一动不动。 “累了?” 宴长宁只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元胤抱着宴长宁回到寝殿内,屋内的一切都装饰一新,入眼皆是炫目的红色,怀中的人昏昏欲睡,平添了几分慵懒肆意的姿态,看得人血脉喷张。 宴长宁不适应的和他如此亲密,紧张得无所适从。元胤被她一激,更卖力的索取。几个月不曾同房,碰到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的伤还没好,歇一歇吧。”宴长宁挡住元胤的再次进攻,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说道。 元胤故意曲解宴长宁的意思,不满的质问道:“你是在说我比不上从前了么?” 宴长宁无奈的解释说: “妾身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明天不上朝。”元胤说。 一觉睡到午时才起,宴长宁费力的睁开眼爬了起来,麻木的下床穿上衣裳,将地上的衣裳收拾了,才让琉光她们进来。宴长宁沐浴之后回到寝殿,元胤还未起身,外间的午膳已经摆好了,她摇了摇头,进寝殿叫元胤起床用膳。 “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元胤捂着头,伸出一只手来拉她。 他脸上的恣意和柔和是她从前从未见过的,这会儿像耍赖的小孩儿,想懒在床上不起来。“不早了,该用午膳了皇上。” “都午时了?”他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是该起了。” 第147节 宴长宁叫来小太监帮他打理,元胤只在腰间裹了薄毯,揽着人问道:“从前都是你帮我的,怎么现在变懒了?” “妾身今天想偷懒,她们都看着,皇上快松手。”难道之前他们都是这么相处的吗?突然心生无力,想快些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 元胤并不理她,也不顾房里还有太监宫女,将人揽在怀中。宫女太监们捂着嘴偷笑,忙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到最后两人午膳也没吃成,出门之时已到下午了。元胤仍在休养之中并不上朝,宴长宁想躲他也无处躲,只得跟在他身后,努力做到和平常无意。听到元胤叫她清涵,心中万般不是滋味,觉得陌生又讽刺。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对元胤的恨又加了一层。 晚上宴长宁抱了元承彦来,元天祎见弟弟也在,也嚷着要和父母一起睡。元胤无法,宴长宁又执意留下两个孩子,只得作罢。 接连数日,宴长宁用同样的招数拒宠,又让人挑不出错来,在霍太后那里,便以元胤重伤未愈为由挡了。只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在宫里得不到半点邺国的消息,已不能用同样的招数再探第二次。 看着床上两个熟睡的儿子,宴长宁想到六年前的那一对双生子。再过十来日便是观音诞辰,如若能借此机会出宫最好不过。为了邺国,元胤和两个儿子,她已打算舍弃,就算所有人都指责她冷血无情,她也已下定决心回邺国。 元胤被宴长宁冷了十来日,再也忍不住让嬷嬷将孩子送到霍太后那里。“好好的,皇上怎么?”宴长宁见着两个孩子被抱走,元胤正没好气的看着她。 123.逃离秦国 “清涵,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夫妻?同样的招数使了三次,就不会管用了。”宴长宁对上元胤微染上□□的眼睛,心中了然。她躲开元胤的吻,顺势靠在他怀中,说:“皇上,妾身最近总是做恶梦,心中惶惶不安,想出宫一趟。” 元胤听着她说话,将人抱到床上,问道:“做什么梦了?” 宴长宁颤着声音说道:“妾身最近总梦到两个浑身是血的小人,在床上跳来跳去,他们的叫声太渗人了,妾身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而且他们还说天祎和承彦抢了他们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他们要报仇,要带天祎和承彦走,妾身心里怕得很。” 宴长宁的话让元胤陡然清醒,在半年之前,她也做过同样的梦,两个浑身是血的小人,扰得她睡不安稳,还说要带走天祎。现在他们又来了,会不会是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来找他们了? “做这个梦多久了?” 宴长宁忧心忡忡:“已经一个多月了,之前他们隔三差五的来找妾身,最近来得频繁,妾身晚上难以入眠,闭上眼睛总是看到他们在眼前跳来跳去。” 难怪她当时要去藏书阁看佛经,原来有这层缘故。“怎么不早说?” “妾身当时以为只是梦而已,只是现在妾身心中越来越不安宁。皇上您说,天祎和承彦会不会出事?如若真有小鬼作祟,不如请法师到宫里来做一场法事?”宴长宁询问元胤说,她因撒谎而胆怯,为了不露出马脚,故作惊慌的看着元胤。 元胤信以为真,沉思片刻后说道:“等过几日请慧能方丈进宫做一场法事吧。” “皇上,妾身还有一个请求。二月十九是观音圣诞,妾身想出宫拜观音,在寺里住几日,为皇上和两个孩子祈福。皇上您看如何?”宴长宁不能保证元胤会同意,仍然说出了口。 几日前琉璃的建议元胤还记在心上,宴长宁有此提议,点头道:“也好,你出宫散散心。我让人去准备准备,你想去哪座庙里拜观音?” “这件事皇上安排吧。”宴长宁不敢要求太多,让元胤来安排此事,以此打消他的顾虑。 元胤想了一阵,说:“去灵山寺吧,那里清净。” 宴长宁朝元胤重重一拜,叩谢道:“妾身谢过皇上。” 之后几日,宴长宁住进书房,每日沐浴焚香抄写佛经。她接连做恶梦之事霍太后已经知晓,便由她去。现在是二月初三,霍太后在二月初五安排了一场法事,请慧能主持进宫驱邪。 宴长宁换了一身素色衣裳,陪同在元胤身边,配合着慧能法师一同作法。听了宴长宁的陈述之后,慧能法师问道:“娘娘是最近才梦到还是这几年一直梦到?” 元胤先开口说:“半年前皇后就有此梦,大师可知是怎么回事?” 慧能法师犹豫不决,不知该问宴长宁还是问元胤。元胤一直以为是之前那对未出世的双生子阴魂不散,此时慧能法师又欲言又止,说:“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慧能法师点头说道。 遣散宫女太监之后,元胤才叹气道:“实不相瞒,皇后之前曾怀过一对双生子,不过在三个月时没了,皇后梦中的那对小人,是不是婴灵作祟?” 慧能法师点头说:“的确如此,是婴灵作祟。三个月大的胎儿已有魂魄,若欲外力死去,不及时做法超度,便会阴魂不散。皇后之前不曾梦到,是因身上佛像护体之故,后来梦到除了婴灵自身的缘故之外,还有会巫蛊之人作祟,长此以往,皇后便会精神失常,暴躁易怒,容易偏激走向极端。” “现在做法超度可还来得及?”之前章神医和琉璃所说的郁症便是这个缘故吗? 慧能法师双手合十,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慧能法师在宫中做法为婴灵超度,法事一直持续了三天才作罢,慧能法师离宫前,送了两个护身符给元天祎和元承彦,叮嘱两位皇子在成年之前一定要戴在身上。 元胤目送慧能法师离宫,对宴长宁说:“以后不会有事了。” “但愿如此。”她没想到她随意撒了一个慌,却有了这样的结果。不管怎样,二月十九那日便是她离开秦国之日。 二月十四宴长宁收拾了抄写好的佛经装进箱笼中,她的其他东西琉光已帮她收拾好,她准备去灵山寺住十日,元天祎现在她身边,问道:“母后,天祎也要去。” “母后去寺里住几天就回来,天祎在宫里要听祖母和父皇的话,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宴长宁蹲下身来,将儿子抱在怀中说道。 元天祎瘪嘴问道:“母后,你不要我们了吗?” “母后怎会不要天祎?过几天母后就回来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哦。”宴长宁柔声哄元天祎说。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如果她不回邺国一定会后悔。 元胤亲自送宴长宁出宫,宴长宁一直抱着啼哭不止的元天祎,将他哄住了才上马车。宴长宁坐在马车内,元天祎的稚嫩的哭声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叹了口气之后才将唯一的一点不舍压在心底。 元胤抱着元天祎回到太极宫,扭头问道:“今天怎么了,一直哭?” 元天祎揉了揉肉眼睛,说:“儿臣想母后。” “听话,不哭了啊,母后过几天就回来了。”元胤说道。元天祎不知又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因宴长宁的到来,慧能方丈亲自下山来迎接。宴长宁客套了一番之后步行走上石阶,进入灵山寺后院。“慧能方丈不必拘礼,灵山寺是佛门圣地,自然应受万民进香朝拜。我虽是秦国皇后,但在佛门之中也只算普通人,只需一间清净的厢房即可。” “皇后客气,厢房已经备好,快请。”慧能方丈说道。 半山上的院落清冷幽静,石头缝里钻出嫩绿的小草来,几只灰鹧鸪被突然到来的人惊飞,宴长宁到了之后点头说道:“此地甚好,小师傅辛苦了。” “收拾好了叫我,我到后山走走。”宴长宁歇了一阵之后对琉光四人说道。 “娘娘小心些。”琉光说道。 青石板路一直通到半山腰的楠竹林,宴长宁一步一步走进林中,回头看时没有人跟着,兴许这些年来元胤对她的控制比往前松了一些。她此次最大的欣慰便是章敬解封了她的武功,离开这座寺庙轻而易举。 寺中清净,宴长宁每日早起到大雄宝殿诵经,供奉佛经,等到接近黄昏时便由琉光等人陪着在灵山寺附近散步闲逛,接连数日均是如此。她已熟悉灵山寺附近的布局和道路,只要时机成熟,便可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的离开。 第148节 二月十九那日灵山寺热闹非凡,前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宴长宁因住在寺庙的缘故,早晨起得早,在观音大士前上了头香。观音肃穆,宝相庄严,宴长宁在观音像前磕了三个响头,祈愿邺国和平。 开了寺门之后,各地涌来的百姓争先恐后的进入庙中,善男信女们虔诚的上香磕头,跟随寺中大师一起祈福念经。宴长宁回到半山厢房中,念过经之后准备关午休。 霍太后信佛,也在宫中的小佛堂内供奉了佛经。元胤的身体大好,已开始重掌朝政,下朝回宫之后,如往常一般张开双手,说:“清涵……”刚喊出顾清涵的名字,才发现她并不在宫中。 杨行帮他脱了冠冕和龙袍,说:“娘娘还有五日才回宫,皇上这回记错了。” “是啊,朕记岔了。”她不在身边,每天都过得那么漫长。五天,突然觉得十分难熬。 “父皇。”元天祎跑了进来,抱住元胤的腿仰头问道:“母后什么时候回来?” 元胤穿上外袍后俯身抱起元天祎,问道:“天祎也想母后了?” 元天祎点了点头,小脸皱成一个白白软软的包子。“弟弟也想,他在哭。” “父皇也想她了,不过还得等五日才回来,耐心等一等。”元胤抱着元天祎在案前坐了下来,元天祎往日饶有兴趣的翻看案桌上的奏折,今日一言不发的靠在元胤怀中,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元胤看完一叠折子之后才发现儿子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抱他到龙床上休息。“不走!”元天祎在梦中挣扎了一会儿,握住元胤的手不放。 元胤只得留下,安抚道:“不走,父皇不走。”好一会儿元天祎才彻底睡着,松开了元胤的手。元胤帮他盖上薄被,回到隔壁书房继续批折子。 最近莫擎天蠢蠢欲动,又准备发兵北上,邺国那边仍是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处下刀理清。他还没批完一本折子,就听到元天祎的哭声。 “天祎,怎么了?”还未走到床边,元天祎便哭着跑了过来,扑进他怀中说道:“母后不要我了。” 元胤帮他擦眼泪说“只是做梦而已,母后不会不要天祎。”: 元天祎固执的说:“母后走了,西边。”他指着太极宫门外说道。 元胤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人,笑说道:“哪里……”他说着话,脑海中闪过一丝精光,一瞬之间冷了下来。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她行为举止反常,难道……“天祎,母后朝哪里走了?” “骑马,西边,她出城了。”元天祎认真说道,“她变成另一个人,走了。” “杨行,带太子到延福宫去!让黑风来见朕!”元胤大声命令道,这一次是他疏忽了,原来她已经恢复了记忆,伪装了一个多月,策划了一个多月,为的就是今日,如若不是元天祎啼哭不止,他还未发觉异常。对他的考验是不是提前来了? 元天祎被送到延福宫,元胤连发数道召命,关闭雒阳周围数十座城池的城门,不许进出,影卫署的人闻风而动,开始到各地探查消息。换上一身劲装,元胤影卫署统领黑风一同骑快马离开雒阳。 “这是怎么了?天祎,到祖母这里来。”霍太后放下手中的木槌,心疼的对元天祎说。元天祎眼圈红红的,扑进霍太后怀中,“母后不要天祎了。” 霍太后看向杨行,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行回道:“太子午睡时做了噩梦,梦到皇后走了,醒后一直啼哭不止。皇上为了以防万一,已带人去寻皇后了。” 霍太后皱眉,看着怀中委屈得不行的元天祎,他靠在她怀中不停抽泣,随时会再次大哭一场。“好了哀家知道了,先别宣扬出去。”兴许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宴长宁离开雒阳他才会哭吧? “奴婢省得。” “回太极宫看着,有什么事来禀告。”霍太后抱着元天祎回到宫内,“天祎不哭了啊,父皇去找母后了,睡一觉就能看到她了。” “真的吗?”元天祎认真问道。 “母后从来不骗小孩子,你看弟弟都睡着了,等你们醒了之后就能见到母后。”霍太后柔声哄着元天祎说。 元天祎半信半疑,躺在小床上并不闭眼睛,他爬起来去看摇篮里的元承彦,元承彦还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团子,满月之后一天一个样,越来越像元胤。“天祎要像弟弟一样乖,可以吗?”霍太后蹲在他身边,目光落到元承彦身上,变得异常柔和。 “嗯。”元天祎点了点头,回到床上躺着闭眼睡了。 宴长宁易容成琉光的模样混出灵山寺,下山之后到附近的集镇买了一身布衣和铁剑,变换装束之后在半道上夺了一匹马,扔下一堆金银首饰后扬长而去。现在还无人察觉,她必须赶在琉璃等人发现之后离开此地。 骑马飞驰,在官道上扬起一路烟尘。宴长宁不敢停歇片刻,从前的种种是她无法摆脱的噩梦,如果元胤追来,她再也没有机会走了。在小客栈内匆匆吃了一碗面,准备继续赶路。 离日落还早,城门却早早的关上了,城楼上的兵丁对逐渐聚拢的老百姓说:“京城出了大盗,盗走了太后的玉观音,现各地紧闭城门严查盗贼,等彻查之后再放诸位出城!” 124.纠结万分 听到兵丁的宣告,聚集在一起的百姓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便散开。宴长宁混在人群中,暗暗咬了咬牙,元胤已经觉察到她走了吗?难道这次也要像从前一样被他抓回去?一定不可以,得想个法子离开。 宴长宁牵着马在小城内转悠,时时看向一丈高的城墙,以她现在的功力,翻墙离开并不难。现在马匹是累赘,只能卖了换成银子。她在西市将马卖了,得到六十两银子。到打铁铺买了一长一短两把剑,准备等到半夜翻墙离开。 元胤一路驰骋,火把上的火星飞溅,落在路边潮湿的草堆里消于无形。影卫出动之后,宴长宁的行踪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半夜子时,宴长宁躲在草棚之后,看着巡逻的士兵持枪走过。巡城的士兵半个时辰巡逻一次,现在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攀岩钩牢牢的固定在城楼之上,宴长宁攀上绳索,灵活的爬上城楼。离开之后,宴长宁扔了碍事的绳索和钩子,趁着夜色赶路。 城门半夜被打开,一行黑衣人手持火把飞驰而过。宴长宁刚出城不久,就听到疾驰的马蹄声,忙躲进路边的灌木丛中。黑暗中火光闪烁,宴长宁看清来人的面庞。果然是他!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 元胤勒住缰绳,身下的马儿在原地打转,他在黑夜中看了四周一圈,黑漆漆的一片。隐藏在此处的影卫出来禀道:“回皇上,皇后就在此地。” 元胤下马来,举着火把巡视一圈,对着宴长宁藏身的地方说:“长宁,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宴长宁躲着一动不动,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但元胤在这里,她已无处可逃。到底该怎么办? 元胤耐心的等着,宴长宁衡量再三后走了出来。黑夜中,她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如梦似幻,质问元胤说:“元胤,你是否该解释一下,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元胤说道:“跟我回去再说。” 宴长宁手中未出鞘的长剑扫过铁甲影卫,最后指向元胤:“你心虚了吗?当着他们的面不敢说?” 元胤只道:“回去之后,我会解释清楚。” 宴长宁并不信他这套说辞:“你又要用什么借口来骗我?如果我自己不打探清楚,只怕还被你蒙在鼓里。元胤,当年我只当你是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小人一个!我不会再信你的话!” 元胤的话语软了下来,恳求说道:“无论如何,你该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长宁,跟我回去。” “呵呵,我不是叫顾清涵吗?不是富安侯之女吗?怎么成了宴长宁?”宴长宁呵呵冷笑道,她不清楚她失忆的这些年里都发生了什么,她只认为之后的恩爱伪装是一场可笑的笑话。元胤向前一步,她便退一步,拔出一长一短的两把剑来,“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你们人多势众,我宁死也不会束手就擒!” 元胤并没听她的话停下脚步,反而步步逼近。宴长宁发起攻势,持剑朝元胤刺来。元胤麻利的躲过,一掌劈在她后颈上,宴长宁失去知觉,倒在元胤怀中。 第149节 “回宫之后我会解释清楚。”元胤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灵山寺中,发现人不见之后,琉光带着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搜寻半日无果,之后宫里来人说皇后往西走了,暂时不要声张,想办法回宫。 入夜之后,琉光和琉璃一同面见主持方丈,说黄昏之后宴长宁突然头疼难忍,准备提前回宫。慧能方丈听闻之后不做多想,便点了点头,叮嘱她们路上小心。 元天祎还等在太极宫门口不肯回去睡觉,霍太后见了一直摇头,固执的小孩儿,怎么劝都不听,问身边伺候的人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杨行守在元天祎身边,回话说道:“已经子时了。” 霍太后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元天祎身上,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道:“天祎,回去睡觉了好不好?父皇去接母后了,他们还在回宫的路上,路有些远,明天早晨才能到,今夜是见不到他们了,跟祖母回去歇息吧。” 元天祎摇了摇头,说:“不。”祖母说下午睡了一觉之后就能见到父亲母亲,但他都醒了这么久了,连人影也没见着,他必须等到他们回来。 “那祖母陪你一起等。”霍太后说,小孩子这么熬夜不是办法,她等到元天祎打瞌睡时点了他的穴,抱回延福宫歇息。 卯时,元胤和琉光等人在雒阳郊外的百里镇汇合,晨光熹微,才进了雒阳城。元天祎在太极宫门口望眼欲穿,终于见到元胤回来。 “父皇!”元天祎仰头看着元胤,元胤低头对他说:“母后回来了,别担心了。” 抱着宴长宁进殿,她一直昏睡不醒,元胤收拾一阵之后便去上朝,元天祎趴在床边看她,一直等到她醒过来为止。 “母后?”元天祎见她久睡不醒,在她耳边喊道。 宴长宁听到声音,恍惚之间睁开眼睛,看到眼圈黑黑的元天祎。“怎么了?”她坐了起来,开口问道。 元天祎盯着宴长宁的眼睛问道:“母后,你去哪里了?” 对着小孩子澄澈的眼睛,宴长宁说不出一句话来。“你要走吗?”宴长宁不说话,元天祎又问道。 宴长宁问道:“谁告诉你的。” 元天祎哭丧着脸,声音哽咽:“儿臣做梦梦到了。” “唉。”宴长宁将儿子抱在怀中,无声的叹了口气。元天祎问了她许多问题,她不敢轻易承诺,只静静的听着。 元天祎昨夜没睡好,靠在宴长宁怀中就睡了,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不放。宴长宁靠在引枕上,轻拍着他的背,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忍心。 元胤下朝回宫时,见到的便是宴长宁抱着熟睡中的元天祎,眼神空洞的看着帐顶。他换了一身常服,在床边坐了下来,宴长宁并不看他,说:“我等着听你的解释。” “等天祎睡醒之后再说吧,大人的事别让小孩子知道。”元胤说道。元天祎的睡相并不安稳,身体抖了抖,又往宴长宁怀里钻。宴长宁吻了吻他的额头,更紧的抱着怀里的儿子。元天祎小小的,模样像极了她和元胤。 直到正午时分,元天祎才睡醒,宴长宁拧干了巾帕给他擦脸,洗了手之后说:“用过午膳之后去祖母那里,母后和父皇有几句话说,明白吗?” 元天祎看向元胤,元胤点头之后他才说好。他已经两岁多,已能自己用木勺吃饭。蒸好的鸡蛋羹里和了柔软的米饭,还有煮的糜烂的鲜肉,一大碗他全吃光了。 宫嬷嬷帮元天祎擦了嘴之后,说道:“老奴送太子去太后那边了。”她在宴长宁身边伺候了五年,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琉光回来陈述一切事实之后,她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她固执己见,这件事并不好解决,若她打开心结,也许一切都会顺利。不过邺国那边又是这副水深火热的样子,皇后怕是不会轻易原谅皇上了。 宫人牵着元天祎进殿,霍太后问了他一些话之后让他去陪元承彦玩儿,等到他走远了之后才沉声问宫嬷嬷太极宫里的事。 宫嬷嬷叹气道:“怕是难办了,皇后她固执得很。” 霍太后看得明白,说:“如果邺国没出事倒好,皇上那边倒能圆过去,现在邺国乱成一锅粥,她的亲兄长又莫名其妙的死了。”见宴长宁的第一面,霍太后便知她是一个固执的姑娘,那时她说孩子困不住她,照她昨日所做的一切来看果真是如此。 “太后的见识比老奴深远,只怕到时候还需您劝皇后一二。如若皇后真走了,乱的就不止邺国了。”宫嬷嬷说,做了这么多年恩爱夫妻,今上哪里会轻易放手?照元胤的性子,到时候还不知会怎样。楚国那边又虎视眈眈,秦国若乱了,岂不给了那边可乘之机? 霍太后并不能保证宴长宁能听进她的话:“我也尽力试一试吧。” 太液池边只有元胤和宴长宁两个,宴长宁跟在元胤身后,准备听他的解释。元胤不知从何处说起,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只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如果想不出敷衍我的话,就实话实说。”元胤说不出话来,宴长宁便先开了口。 元胤想了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元胤的道歉,宴长宁并不接受,她并没有接元胤的话。 “五年前你被莫擎天劫走,楚国又传来你被杀的消息,我信以为真,以为你死了。直到那年年底,才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落水之后,汉水边打鱼的渔夫救了你。为了帮你治伤,他当了你身上的玉佩,后来这枚玉佩被我手下的影卫看到,我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了你。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而我也不想与邺国再有牵扯,便让失忆之后的你顶替了富安侯二女儿的位置,又于次年三月接你进宫。” 宴长宁冷笑一声,说:“你那时已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何必再继续与邺国结盟?”她已得知她这几年所用身份的底细,商人之家的庶女,进地位低下,容易控制,进宫之后唯一的依靠只有元胤,他果真打得一手好算盘呐! 元胤不理会宴长宁的嘲讽,继续解释说:“后来风平浪静的过了四年,我查到了莫擎天的真实身份,将其透露给邺国,邺国上下激愤不已,便与楚国开战。之后不知是谁将你的事透露给莫擎天,他彻查之后到雒阳来偷偷见了你一面,确定你的身份之后,便发兵攻秦。你失忆是楚国国师夜渊所为,他在你眼里种了冬螟虫,控制了你的记忆。之后在他的操控之下,你恢复了记忆。前因后果就是如此。至于邺国那边发生的事,我并没有插手。” 宴长宁听过之后沉默不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微微仰头看天,企图不让泪水流出来。于情于理,元胤都没有帮助邺国的义务,大争之世,胜者为王,邺国若真没有国运,只会像上一世一般为强国所灭,就算她重生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长宁,你可愿信我一次?”元胤回头看宴长宁时,她已泪流不止。 宴长宁哽咽着说道:“不,你让我冷静冷静。”她得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理清混乱的思绪。 她捂着脸跑了,留下落荒而逃的背影,元胤仰头叹气,望着清澈的太液池,微风在水面吹起涟漪,他的心也因此生了褶皱。 坐在假山后的石头上,宴长宁抱着双腿,头搁在膝盖上,看着一汪活水,里面有几条肥硕的锦鲤,她心里烦躁,扔了一颗石子进去,受到惊吓的鱼往四周逃散开来。元胤的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她并没有资格怪罪,但她从心底里无法接受他的欺骗。记得在黑水时,长公主说既然嫁到秦国,从今以后便是秦国媳妇,不能再一味的顾着邺国,那时她打心底里赞同,但现在她做不到那些。 邺国现在乱做一团,她不能袖手旁观,她重生是为复仇,现在更不能坐视不理。伤她害她的凶手还在楚国,她不能让他继续逍遥。就算死,她也要死在邺国! 天色渐暗,元胤牵着元天祎来寻她。“母后,回宫。”元天祎小跑到宴长宁身边,被凸起的石头绊倒。对着元天祎,宴长宁始终狠不下心来,赶忙伸手接住他,柔声责备道:“慢点。” “母后……”元天祎噘着嘴,眼睛里氤氲着泪光,他快哭的模样惹人心疼。宴长宁于心不忍,说:“好,我们回去。” 她抱着元天祎,跟在元胤身后。回到太极宫,小宫女们紧张万分,不敢像平常那般嬉笑凑趣,安安分分的做自己该做的差事。 元天祎晚上格外娇气,不肯乖乖吃饭,执意让宴长宁喂他。宴长宁无法,只得一勺一勺的舀饭喂他。用过晚膳之后,元天祎更黏着宴长宁不放,怕他一不小心宴长宁就走了。 125.心意已决 宴长宁为元天祎洗漱之后,准备让嬷嬷带他回去,元天祎不肯走,抱着宴长宁的腿哀求说:“母后,我要挨着你睡。” 对着孩子宴长宁终究不忍,说:“好,天祎就挨着母后睡。” 哄睡元天祎之后,宴长宁正欲起身,哪知他就睁开了眼睛,揉着眼睛问道:“母后,你要去哪里?” 第150节 慌忙间,宴长宁想了一个俗不可耐的借口:“母后去更衣,马上就回来。” 元天祎爬了起来,下床穿上鞋子说:“我也想如厕。”宴长宁无法,只得带他去。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元胤无奈的叹气,也许只有两个孩子才能挽留住她。 宴长宁恢复记忆之后,太极宫冷了许多,平日里最会说话的琉萤此刻也噤了声,送上早点之后快步退了出来,拍着胸脯对琉光和琉璃说:“娘娘现在好可怕,如果不是有太子在,我都快被冻僵了。” 琉光琉璃对视一眼,双双摇头,现在宴长宁并不让她们伺候着,她们想劝几句也说不上话。“你们说,娘娘会不会走?”琉萤端着托盘问道。 琉光琉璃说不准,听琉萤说胡话,忙训斥道:“不许胡说!”琉萤捂着嘴,知道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说一句。 宫内平静依旧,虞燕来的人送出的消息没有半点用处,难道这一招并不奏效?按理说,宴长宁会大肆吵闹一番才是,怎会这般平静? 虞燕来不置信地问道:“那两个人呢?”费尽心思才安插了这么两个人,可不能浪费只让她们做传递消息这一件事。 “那边说那两个人之后一直被安排做洒扫和打杂的活儿,根本到不到皇后的跟前,现在宫里把控严格,根本打探不到半点消息。”红叶回禀说道。她家小姐一直图谋着做大事,但图谋今上的江山,会不会胆子太大了?今上那么睿智一个人,江山怎会被女子篡夺?万一失败,可不是丢掉性命这么简单。想到老人们说的那些诛九族的事,红叶不寒而栗。 虞燕来躺在美人榻上,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现在事情毫无进展,必须和莫擎天再通气。她写了一封信,让红叶送到玄机阁。 宫中,宴长宁亲自收拾了书房,晚上搬到书房休息,元天祎也因此跟着她睡书房。宫中气氛怪异,宫人想劝上两句但怕适得其反而不敢贸然劝鉴。宴长宁想了多日,终于决定向元胤说明心意。 元胤下朝之后,宴长宁到寝殿找他说道:“皇上如若有空,我想和您谈一谈。” 元胤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仍应道:“好。”他进书房后宴长宁关了门,两人面对面的跪坐在苇席上。 宴长宁先开口说:“这几天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准备回邺国。我始终是邺国人,邺国乱成现在的样子,这趟浑水我也淌定了。就算邺国亡了,我会跟着邺国共存亡。” 元胤欲哭无泪,颤声问道:“一定要走吗?这么多年过了,你真的忍心?” 宴长宁面无表情,冷道:“你娶的是富安侯的二女儿顾清涵,并不是我。秦国的皇后是顾清涵,而不是宴长宁。与陛下做了多年夫妻的是顾清涵,也不是我。”她连着说了三个排比句,极力否认元胤所说的忍心。“除了你,霍太后和琉光她们,应该无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很好办,就说顾皇后突然身染重病不治身亡既可。” “一定要如此?”元胤看向她。 宴长宁继续道:“如此一来,对秦国来说最好不过。宴炜业和莫擎天便不能利用我来威胁你。至于天祎和承彦,我现在对他们并无记忆,更无丝毫亲情可言。还有陛下您,我从来没有爱过您,当时同意和亲,是无奈之举,两国邦交,于我来说责任大过私情。现在两国之间是什么样子,您比我更清楚,这份责任没有了,我该尽一国公主的责任,趁现在还早,快刀斩乱麻,还请陛下成全。”她郑重的朝元胤叩首跪拜,因早想好了说辞,平顺流畅的说出这番话,听着便觉冷酷无情。 元胤将泪水忍了回去,用与平常无意的声音问道:“你回邺国是为了邺国,还是为了莫擎天?” “为了卫风,那个曾经的青梅竹马吗?”提起卫风,宴长宁哽咽着笑道,“他曾经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我的姐夫,现在是楚国的皇帝,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陛下以为,我会投向他的怀抱吗?” 元胤心中有千万句话要问,但面对宴长宁果决的神色,他说不出口来,眼前的人已不是对他千依百顺、不是他熟悉的顾清涵。是他骗她在先,他哪有资格求他原谅?“你让我再想一想。”元胤推拒说道。 宴长宁点头说:“希望陛下能快些给我答案。” 元胤离开书房,门嘎吱一声关上,宴长宁仍跪坐在苇席上,长叹一声之后,眼泪落了下来,无论这件事有什么后果,都由她一人承担。 之后几日,元胤照常上朝,未向身边人透露一句宴长宁说的话,宴长宁焦躁的等着他的回应,无事可做,便到校场消磨时光。许久不曾碰刀剑,她适应了一天才捡回当年的感觉。 校场内只有她一人,琉光和琉璃远远的站着,被宴长宁勒令不准靠近。“皇后这三日一直在校场?”身后,霍太后突然出声问道。 琉光琉璃吓了一跳,行礼之后才答道:“是,皇后这几日一直在这边练功。三日前皇后找皇上谈话之后就一直如此,奴婢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仍在皇后面前说不上话?”霍太后看着校场中的宴长宁,她手持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显而易见的怒气和隐忍的火力让她的招式虚浮凌乱。 琉光平日里和宴长宁走得近,这会儿只得说道:“恢复记忆之后,皇后一直不理奴婢几个,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奴婢担心得很,太后,您劝劝皇后吧。” 此事霍太后也不知从何说起,不过为了元胤和两个孙子,她只能先试一试。“皇后回太极宫之后到延福宫禀告一声。” 黄昏宴长宁才回太极宫,琉光等了许久才到她跟前回禀说:“太后请皇后到延福宫一趟。” “请太后稍等,我沐浴换一身衣裳之后就过去。”宴长宁浑身是汗,对小心谨慎的琉光说道。 霍太后哄睡了元天祎,宴长宁才姗姗来迟。“让太后久等了。”宴长宁先跪拜道歉说。 霍太后看她一身素净简单的打扮,与往日的精致奢华全然不同,说:“起来吧,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宴长宁拜过之后说道:“谢太后。” 霍太后亲自帮宴长宁斟茶说:“今天请皇后来延福宫,有几句话想说。皇后会给哀家这个面子吧?” 宴长宁笑道:“太后说错了,宴长宁并不是秦国的皇后,秦国的皇后是顾清涵。至于太后的话,我自当洗耳恭听。” “皇后一定这么见外?”霍太后瞟了她一眼问道,“不记得这些年的事,并不代表发生的一切就能抹去。皇上是你的丈夫,天祎和承彦都是你们的孩儿,这是不争的事实。” 宴长宁缓声反驳说:“难道贵国皇上欺骗我欺骗邺国多年,就是对的?天下人都知道秦国皇帝娶的是顾氏女,而非邺国公主,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宴长宁的固执和倔强,霍太后早就领教过,今夜见她一根筋的驳斥,出声问道:“你想如何?” 宴长宁重复说道:“我已和贵国皇上商量过了,趁现在消息尚未被公开,让顾氏暴毙而亡,我回邺国。在邺国局势未扭转之前,我不会公开身份,如此一来,我才不会连累秦国。” 霍太后为宴长宁倒的茶,她一口没喝,霍太后并不在意,帮她换了一杯茶,说:“公主这么想,会不会把此事看得太简单了?无论你恢复身份与否,在天下人眼中,你都是独宠多年的秦国皇后。你执意回邺国,不说打秦国的脸,照现在的形式,不论怎样,邺国和楚国都会拿你要挟秦国。哀家不知公主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哀家只想提醒你一句,你回邺国,帮不到邺国。现在邺国已在宴炜业的掌控之中,公主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扭转邺国局势?” 霍太后接连发问,宴长宁听过之后陷入沉思,霍太后又说道:“一年前莫擎天的真实身份被公诸于众,那时楚国四面楚歌。他唯一的出路便是搅乱邺国朝局,宴炜业接连两次在夺嫡中失败,莫擎天伸手援助,开出的条件他不会不心动,事实证明,他们现在已经成功了。一个混乱的邺国固然对秦国有益,但一个与楚国结盟的邺国,对秦国没有任何好处,因此皇上没有害宴振廷的理由。” 宴长宁的反抗心理,被霍太后的一席话逐渐消除。霍太后又趁势问道:“公主可知,你失忆的原因?” 原因?她当然知道,莫擎天和夜渊都知道她重生之事,她若活着便会继续阻拦莫擎天的霸业,鉴于她死而复生,夜渊为避免再出现此事,便消除了她的记忆,不过她大难不死,醒过来之后就忘记了这些年的所有。 霍太后看宴长宁了然一笑,低下头喝茶不说话,便知她知道其中细节。“公主失忆的原因哀家不必细说,前些日子天水门的沧溟真人找到原因说,你中了楚国的蛊,冬螟虫控制了你的记忆,无论它苏醒或是死去,都会带走你失忆之后这些年的记忆。之前冬螟虫一直冬眠未醒,直到四个月前才开始有苏醒的迹象,再之后你便恢复了过去的记忆,公主难道不怀疑是夜渊在背后操控?你是皇上致命的弱点,拿捏住了你,皇上就会自乱阵脚,到时楚国便可趁机而入。”霍夫人不间断的说了一大席话,停顿片刻让宴长宁慢慢消化。 宴长宁听过之后不再说话,这件事的确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五年过了,邺国那边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回去能掌控什么,能改变什么?但不回邺国,她心中难安。 “哀家的话言尽于此,最后要看皇后怎么想。”她不提两个孩子的事,怕激起她逆反的心理,到时候得不偿失。 “谢太后的教导。”宴长宁拜道。走过灯火通明的回廊,回到太极宫中,进了书房便关上门。回房之后她并没点灯,摸索着走到床边,蜷坐在床上细细回想霍太后说的那番话。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回邺国都是不明之举,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维持原状还是一意孤行? 元胤站在书房外,欲伸手敲门,想了想还是放弃。她一直都怕他厌恶他,他为何要在这时去惹她心烦? 市井流言传得飞快,皇后顾氏的真实身份浮出水面,原来她并不是富安侯顾金平的女儿,而是邺国公主宴长宁。至于这其中的曲折故事,市面上有多种说法,无论哪一种,纷纷指责元胤隐瞒宴长宁身份一事做得不对。楚国放出宴振廷还活着的消息,他被囚禁在楚国皇城的地宫之中,尽管宫阙重重,这件事仍传到宴长宁的耳朵里。 第151节 邺国那边得知顾清涵的真实身份,在被莫擎天敲打警醒一番之后,整个朝堂上下将元胤大骂一番,宴炜业更是亲自放出话与秦国绝交,并派出时臣赶赴雒阳接回宴长宁。 原本听过霍太后的话之后,宴长宁犹豫不决,得到宴振廷在莫擎天手上的消息之后,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元胤面前的局势如同一团乱麻,暂时分不清宴振廷活着的消息是真是假,若他派人闯楚宫救人,也许宴长宁会留下,但他的手下和一帮朝臣决不同意。 还未想出对策,邺国使臣已赶到了雒阳,在朝堂之上提出交涉,使臣先指元胤多年之前别有居心,霸占他国公主多年隐瞒不报,后骂元胤阴险狡诈背信弃义,骂他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从即日起与秦国断绝任何往来,必须与宴长宁和离,如若元胤不允的话,邺国陈列在边境上的五十万军队便会攻进秦国疆土。 126.帝后和离 使臣气势汹汹,在秦庭中先发制人,列举元胤多项罪证,秦庭众人开口反驳,邺国使臣便如炮仗一般轰炸,越到最后,越有强词夺理之嫌,一时之间,威严的朝堂变得如菜市场一般。 宫中已经闹开,宴长宁已知道朝堂中发生的事。看来宴振廷活着的消息是真的,否则宴炜业不会闻风而动,让使臣到秦国来威逼元胤,宴炜业要宴振廷死,莫擎天要她离开秦国,他们达成协议便是这个吧?如若元胤不许,只怕莫擎天也要趁势渡江攻秦了。 现在的混乱局面由她引起,也该由她来解决。重活一世,便不能白活,这次她一定要亲手手刃仇人!宴长宁下定决心,决定趁势回邺国。 霍太后在宫中,略觉烦躁的叹气,手撑着头听不进去任何谋臣说的话,现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还一浪高过一浪。 元天祎走到霍太后身边,带着哭腔喊道:“祖母……” “天祎怎么了?来,到祖母身边来。”霍太后让幕僚退下,对元天祎说。 元天祎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抹了泪水,问道:“母后是不是要走了?” “谁说母后要走?天祎和承彦这么乖,她舍不得的,别胡思乱想了。”霍夫人预测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得暂时扯谎哄住元天祎。 元天祎哭着道:“孙儿梦到了,母后走了,坐马车走的。” “梦和现实都是反的,知道吗?祖母带你去太极宫看母后好不好。”霍太后说道。现在无论宴长宁走或是不走,秦国未来几年之内都不会安宁,最关键的,还看她怎么选。 太极宫中,元胤还在书房批阅奏折,霍太后来了好一阵他才察觉,晃神说道:“母后来了。” “来了好一会儿了。”霍太后说。元天祎走到元胤身边叫了一声父皇,元胤抱起他,让他坐在他腿上,“天祎有没有听祖母的话?” “有。”元天祎点头说,又接着问道:“母后呢?” “母后……母后在书房看书,天祎要去吗?”元胤最近两日苍老不少,说话声音有微染风寒时的沙哑,吐字不清。 “儿臣自己去。”元天祎从元胤的腿上滑下来,他知道书房的所在,自己走到书房那边。门紧闭着,琉光和琉璃在门口守着,见到元天祎来行礼过后低声问道:“太子来了。” 元天祎一本正经地说:“我找母后,麻烦两位姑姑通报。” 灯光下,宴长宁正在翻看《史记》,拿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下心德。琉光开门进来禀道:“娘娘,太子来了,说要见您。” 宴长宁放下书和笔,想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领他进来吧。”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现在多陪他一刻是一刻。到门口接他,元天祎一瞬间就哭了,“怎么了?”宴长宁蹲下身来,给他擦眼泪问道。 元天祎扑进她怀中大哭不止,宴长宁抱进屋安慰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才停住。“母后,你别走。”元天祎还在抽泣,声音似迷上一层痰,粘腻又模糊。 宴长宁不忍的闭上眼睛,对着孩子她没法撒谎,暂时又想不出话来解释。“天祎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母亲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如果母亲不在了,你要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元天祎刚收好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他默默地哭着,不敢嚎出声来。 元胤站在门外,听到宴长宁说的那番话。进门之后,元天祎又哭着喊道:“父皇。” 元胤抱着元天祎离开书房,哄了好一阵才将他哄睡了。回头时看到宴长宁站在门口,宴长宁先开口说道:“我们谈一谈吧。” 坐在太极宫前的石阶上,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一阵之后,宴长宁才说道:“答应邺国使团的要求吧,我想回邺国看看。” 元胤颤声问道:“一定要走吗?你忍心不要天祎和承彦?” “我当年说过,孩子困不住我。现在也一样,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都说元胤冷血无情,其实她才是最冷血的那个,她想复仇,必须在国和家中选一个。她想趁现在还早,及时了清,日后才不会拖泥带水,做事瞻前顾后。 元胤仍不答应,不明着拒绝,只得暂时拖延时间:“我再想一想。” “不必再想了,我没有喜欢过你,试问你有喜欢过我吗?你对我的喜欢只是霸道无理的占有,将你的所思所想强加于我。强拧的瓜不甜,两个人在一起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元胤,放手吧。”宴长宁说着虚无缥缈的道理,她自己也知道,要做到这些十分困难。 “原来在你心中是这么想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元胤叹着气,把泪水忍了回去。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女人,他下定决心说:“好,我放你走。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宫嬷嬷和琉光躲在他们身后的柱子后面,听到他们说的话之后慌忙去延福宫禀告霍太后。 刚到延福宫门口,宫嬷嬷便焦急的大声喊道:“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霍太后走了出来:“怎么了?” 宫嬷嬷心急如焚,急道:“太后,皇后要回邺国,皇上已经同意了!” 霍太后问道:“他们说了什么话?” 琉光将他们二人说的话复述一遍,霍太后脸色沉了下来:“皇后当真这么说?” 琉光点头肯定道:“是,奴婢和宫嬷嬷亲耳所听。” 霍太后说:“哀家去看看!” 霍太后赶到太极宫时,元胤已写好和离书,宴长宁正执笔在末尾写上她的名字,忙制止道:“等等!” 宴长宁揣好了和离书,问道:“太后?” 霍太后逼问道:“公主当真如此绝情?” 宴长宁神色果决,说:“我意已决,太后不必再劝。” “母后,让她走吧。”元胤面色与往日无意,许是被宴长宁伤了心,话语里带着失望和狠意。 霍太后气急,怒声说道:“好,公主要回邺国,我与皇上绝不阻拦!希望公主日后不要后悔!哀家决不允许你再踏进秦宫半步,从今以后,你与我秦国毫无干系,更不再是天祎和承彦的母亲!两国从此不再有任何往来!” 听过霍太后的话,宴长宁面上不曾动容,决定离开之时,她就没想过重新回到秦国皇宫。“谢太后成全。” 霍太后甩袖离去,宴长宁无情,日后修怪她无义!两个孙儿日后由她来教导,她更不相信,偌大的秦国找不到一个女人取代宴长宁!宴长宁,走着瞧!回到延福宫,宫人们跪了一地。 元胤将宴长宁的匕首还给她,宴长宁也交出了紫玉佩,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她无需收拾,歇一晚等到明日跟随邺国使者一同回九龙城。太极宫中气氛压抑,宫嬷嬷在一堆宫女中默默流泪,前几个月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走到这一步了呢?琉光四人反映各异,现在的局面她们做什么也是徒劳。 第152节 “琉璃。” 琉璃还在晃神,听到宴长宁叫她吓了一跳,抹了眼泪慌忙说道:“公主,您叫奴婢?” 宴长宁问道:“章神医还在宫里吗?” “在,在的。奴婢带您去找他。”琉璃站了起来,走到宴长宁前面,带她去太医院。 沿途静悄悄的,跟在琉璃身后,似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太医院。琉璃敲门喊道:“师傅,您在吗?” 章敬坐在烛灯下长吁短叹,事情发展得太快,有这样的结果,太让人意外。宴长宁怎么还像从前一样死脑筋?听到敲门声,章敬叹了口气,扬声说道:“在。” 开了门,发现宴长宁也在,奇怪道:“你来做什么?” “找神医要点东西,日后百倍偿还。”宴长宁说。 章敬没好气的问道:“百倍偿还不敢当,说吧,你想要什么。” “当年的那种药还有吗?解药我也要。”宴长宁说,宴炜业和莫擎天的打算她当然清楚,想了这么些日子,她已想好回邺国之后的出路。这种时候,她也不计较用什么手段去除掉敌人。 章敬心情不佳,无精打采的说:“有,要多少有多少。跟我来吧。” 宴长宁在章敬的药匣子中选了四瓶药,又问章敬说:“神医,我父亲的毒,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所有人都为她和元胤的事情着急,想不到她的心早飞回邺国了,问他要了东西,还问邺帝的病症,章敬往日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发火说:“老头子哪里知道?我又不是神,没看过病人就能对症下药!要走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宴长宁被章敬推出门外,看着他骂骂咧咧的关上门。“公主,回去吧。”琉璃劝说道。 “我晓得。”她知道章敬这是为元胤鸣不平,不过选择这条路,她并不后悔。 早朝之上,元胤出乎众人预料的同意邺国使臣的条件,同意与宴长宁和离,让她回邺国。今日依旧昂首挺胸的邺国使臣霎时愣了愣,还以为会继续废一番周折,想不到这么顺利,不相信的问道:“陛下没有骗我们几个吧?” 元胤声冷如冰,说:“朕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便是一。贵国公主的行囊已经收拾妥当,已在宫门口等几位了,几位无需多言,现在便可走人。” 三个邺国使臣面面相觑,这……不太像元胤的行事作风。 元胤不耐烦的问道:“三位尊使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有疑问吗?” “没……没有……”为首那人尚且不知如何接招,吞吞吐吐的道。 元胤赶人说:“既然没有疑问,赶紧走吧!” 秦国朝臣还没来得及出声反对,邺国使臣已经离开朝堂,一时之间,秦庭寂静一片。 宴长宁穿着一身简便的男装,牵了一匹马在皇宫门口等邺国使臣。她只需暂时与邺国使臣汇合,等到出了雒阳城便单独行动。 使臣还未到,琉光和琉璃便到了皇宫门口,两人齐齐跪在宴长宁面前,齐声说道:“奴婢两个愿与公主一同去邺国。” 宴长宁扶起两个宫女问道:“你们?” 琉光诚恳道:“是,奴婢和琉璃昨夜想了一夜,愿追随公主去邺国。奴婢自认武功不差,做事尚且周全,而琉璃师承章神医,医术出众,兴许到邺国之后能帮到公主。” 琉璃也说道:“公主不必怀疑,今日有此决定,是奴婢和琉光深思熟虑的结果,并非太后和皇上授意。奴婢深知此行凶险,但奴婢二人愿随公主闯出一条明路。” 她们两个的话并未打消宴长宁的疑虑,宴长宁想了片刻,仍然拒绝,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邺国上下一片混乱,我回去尚且不知前路如何,怎能让你们两个陪我涉险?留在秦国吧,替我好好照顾天祎和承彦。” “公主,您父亲的病,兴许奴婢能帮上忙。昨夜奴婢在师傅那里软磨硬泡,他根据传闻诊断出邺帝病情的大概,已告诉奴婢如何治了。”琉璃说完话后,琉光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宴长宁默默叹气,她能治宴承德的病,还能拒绝什么?“好吧。” 邺国使臣匆匆赶到皇宫门口,果然看到宴长宁等在哪里。他们是宴炜业新提拔上来的臣子,并没见过宴长宁,看到她施施然站在那里,一时拿捏不定主意。“敢问您是长宁公主?” 宴长宁问道:“我当然是宴长宁,敢问三位大人如何称呼?” 问她那人说道:“微臣李不破,拜见长宁公主。”他指着另两个说:“这位是副使王明之,这一位是副使陈铠。” “原来是李大人,王大人和陈大人。如若几位没别的事,那就启程回邺国吧。本公主许久未回去,归家心切,你们以为如何?”宴长宁请道。 李不破和王明之及陈铠面面相觑,眼前这人真的是宴长宁?不是说她和元胤情深意笃难舍难分吗?怎么看她一副了然无畏的样子。元胤今晨宣布的时候,也对此毫不关心,似迫不及待一般,此时宴长宁要走,他竟不来相送,这个宴长宁会不会是假的? 127.回到邺国 “几位大人不走吗?”宴长宁看着他们三人问道,突然发现甩开他们会很容易。 “这……”李不破犹豫再三,说:“陛下指派给微臣几个的任务还未完成,估计还得等上几日才行,不如公主到驿馆歇息几日?” 宴长宁冷笑一声,说话声音仍然柔媚平和,说:“既然三位还有要事要办,那本公主先走一步,在九龙城等着三位大人。若皇兄问起来,就说本公主思乡心切,迫不及待了。我们走!” 宴长宁不等三人反映,先上了马,琉光和琉璃听了命令,跟着宴长宁策马而去。她走之后,三个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这……不在陛下和他们料想的范围之内?刚才走得那个,不是真的吧?忐忑的回到驿馆,三人想了想,先写了一封信回去问个清楚,准备留下继续周旋。 快马离开雒阳城,一路往西疾行,中午到小镇歇脚,宴长宁买了三套新衣裳和胭脂水粉等东西,在客栈中易容之后再出发。她不断变换路线,加之又改装易容,顺利的到达边界。 宫中,琉萤和琉珠跪在霍太后跟前,伏地听后发落。霍太后捻着佛珠,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个她一手调#8226;教出来的宫女。等了许久之后,她才问道:“你们说琉光和琉璃跟着宴长宁走了?” “是。”两人齐声答道。 “是她们自己的主意,还是皇上的意思?” “是她们自己的意思,走之前还问奴婢两个要不要一起走。奴婢以为她们两个只是说笑,想不到真的跟着走了。”琉萤平日里嬉笑惯了,这会儿心惊胆战的跪在霍太后面前说话。 霍太后并不在意,无所谓道:“小丫头们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走就走吧,不管她们了。以后你们两个回到延福宫,帮着照顾太子和二皇子吧。”两个孩子都还小,他们对宴长宁的记忆并不深刻,她现在担心的是元胤。 她当然想重新找一个女人放在元胤身边,不过现在宴长宁刚走,那么做只会适得其反。但不做,难解她心头之恨。 “离开雒阳之后,公主一行人就消失了。而邺国的三位使臣则认为走的那个是假的,还留在雒阳城内。”高见轻声回禀最新的消息。 元胤神色冰冷,原来她那么迫不及待。既然已经恩断义绝了,日后便再无瓜葛。“从今以后,宴长宁的事不用向朕汇报。太极宫里的东西都换了,别让朕看到过去的一丁点东西。” 第153节 “老奴这就去办。”高见躬身离开书房,让杨行去做这件事。 等到晚上回寝殿之时,已经焕然一新,所有一切皆是全新的东西。元胤不吱声,脱了外袍洗漱之后便躺下。 十日之后,宴长宁三人混在人群之中进入熙熙攘攘的九龙城。热闹的街市下暗流涌动。她们三个伪装成投奔亲戚的姐妹,在毫不起眼的小客栈里住下,之后又寻了一户宅子租下,算暂时安家落户。 宴长宁每日在长公主府外转悠,已摸清进出大长公主府的三教九流。大长公主随被勒令禁足,不过进出公主府的人严格检查之后可以任意进出。宴长宁算准了这一点,半路劫了出府采买瓜果蔬菜的婆子,易容之后混进公主府。 宴如英曾是驰骋沙场的女将,府外虽被控制,但府内依旧是她的人,宴炜业的人插不进来。许是宴炜业认为大长公主不成气候的缘故,守卫也十分松懈。进府之后,宴长宁轻车熟路的摸到宴如英所在的练功房。 她被禁足数月,整日在府中练功消遣度日。宴长宁等了一阵,宴如英才放下手中的弓箭擦汗。 宴长宁先开口喊道:“大长公主。” 宴长宁易了容,不过宴如英仍认出她来,朝四周看了看,才拉她进屋去,关了门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宴长宁说道:“我想回来看看,便回来了。” 宴如英大怒,碍于现在情况紧急不敢大声说话,只得隐忍着的怒气说道:“你回来做什么?还嫌邺国不够乱是不是?现在谁都知道你的事是一场阴谋,你怎么这么不分轻重?元胤不过是隐瞒了你的身份,解释清楚就好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长宁?”长公主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该说什么话来骂宴长宁。 宴长宁垂首说道:“您说的我都明白。” “明白还回来?”宴如英气她不识好歹,“你都嫁了他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你这么回来,让他的脸往哪儿搁?日后有你后悔的地方!不说秦国那边,就说邺国,现在邺国乱做一团,朝廷已被宴炜业把持,你回来又能做什么?”多少大臣被杀的杀贬的贬,宴长宁不过一介女子,怎能扭转颓势? 宴长宁坚持道:“姑姑,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秦国那边有任何后果由我一人承担。邺国这边,我心里不甘。您作为父皇的姐姐,邺国的大长公主,难道忍心看着樊家坐大?忍心看着叛国贼搅乱邺国?现在只是开始,如果再不挽救,邺国就亡了。” 宴如英愣了愣,脸垮了下来,眼睛里泪水打转,她不愿在宴长宁面前流泪,背过身去偷偷抹了,长叹一声:“唉,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朝廷上下都是宴炜业的人。” “姑姑难道忍心看着邺国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就算以卵击石,也要试一试。邺国决不能交给宴炜业这种阴险小人,更不能让莫擎天继续为非作歹,当年战死沙场的邺军不能白白牺牲。”宴长宁不甘心的说。 宴如英没有说话,宴长宁继续说道:“我不信邺国那么多人会就此屈服,有血性的将士愿与当年背叛他们的人勾结合作!” “长宁啊,现在又该如何呢?”宴如英早乱了阵脚,已是六神无主。 “姑姑,您在朝中威望颇高,您还能利用您积累的声望在朝臣之间奔走。而军中几大世家,皆与莫擎天有仇,我们可联络不服宴炜业的将士一同反他。最重要的一点,振廷掌管着血影卫,他死得突然,宴炜业一定还未拿到令牌,掌控这支地下军队,只要我们接管血影卫,再控制九龙城,便能成功一半。至于宴炜业,我不会再让他继续作恶下去!”他用下作手段杀了宴振廷,害宴承德昏迷不醒,她大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宴如英听着宴长宁一番激昂之语,不知赞同还是反对,所有思绪化作一声叹息。“姑姑,无论我的想法再怎么荒诞,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宴长宁说道,“宴炜业近几月的做法,早已激起民怨,朝野上下不满他的仍在多数,为什么不反抗?” 宴如英沉默不语,宴长宁抛弃一切回邺国来,想救邺国于水火之中,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下去?“长宁,我尽力试一试。” “朝臣和军中将士那边,姑姑您去奔走,宫里的一切交给我,我一定让宴炜业和樊家血债血偿!”还有莫擎天,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好,你自己小心些。”宴如英说。姑侄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宴长宁才离开长公主府。 宴长宁离开之后,宴如英回到寝房之中,认真思量宴长宁说的那番话,她重新计划一番之后,才开始准备,正如宴长宁所说,不管成功与否,都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入夜之后,宴长宁和琉光换上劲装,从密道走进皇宫。手中的油灯照亮眼前的一方路,宴长宁手中拿着匕首,一步一步往前,琉光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摸索着往邺宫走去。 密道一直通往明德殿,宴炜业登基之后便将宴承德挪到这座不甚重要的地方来,迫不及待的搬到正德宫。宴长宁透过佛龛的双眼看里面的情形,殿内的情形凄凉,宴承德躺在床上,床榻之上,如同死人一般。应祥守在旁边,帮他盖好薄被,不停的叹气抹泪。 宴长宁轻声扣响佛龛中的一处地方,应祥听到久违的熟悉声响,并没有警惕的朝四处张望,便打开机关走了进去。见到一身黑衣的宴长宁和琉光,应祥捂着嘴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们是?” 宴长宁摘下面巾说:“应公公,是我,宴长宁。” 应祥从未见过宴长宁,上下打量着她说:“你真的是长宁公主?”秦国那边没有消息传回,在他的意识中,元胤不会放人走。 宴长宁问道:“真的是我,我提前回来了,除了姑姑之外,国中尚且无人知晓。公公,最近几月国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祥叹了口气,似找到一个倾诉对象,说:“去年十月,太子突然在东宫暴毙,皇上听到消息之后赶去东宫看究竟,当时虽然震惊愤怒,但还没到气绝吐血的地步。当时他看过那具尸体,拿走了号令血影卫的令牌,回到正德宫之后对老奴说,太子没死,那具尸体是假的,要派人去找,话还没说完皇上就吐血了。皇上晕厥之前,将令牌交到老奴手上,之后便再也没醒过来。再后来二皇子篡位,老奴便被关在明德殿,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甚少。二皇子似笃定皇上不会醒过来,将人丢在这里便不再过问,并不曾派兵看守。” 难怪刚才他这么干脆的打开机关的门,“既然如此,公公可否将赤血令交给我?”宴长宁说道,“我去救皇兄回来。至于宴炜业,我有办法除掉他。” 应祥毫不犹豫的交出随身携带的赤血令牌,问道:“公主想怎么做?” 宴长宁拿了令牌放进怀中说道:“公公放心,在明德殿等我的好消息。” 应祥莫名的信任她,叩首跪道:“老奴代皇上谢过公主。” 宴长宁重新戴好面巾:“公公无需客气,替我照顾好父皇。” 离开明德殿,宴长宁快步走出密道,还好血影卫不曾落入宴炜业手中,有这支铁军在手,她便有翻盘的机会。 琉光快步跟在宴长宁身后,问道:“公主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杀宴炜业。”她当然不会让血影卫去刺杀宴炜业,南宫羽怎么死的,就让他怎么死。 出宫之后,琉光被宴长宁支走。她回到屋内,琉璃正在油灯下翻看章敬送给她的医书,见她回来,问道:“今夜还顺利吗?公主呢?” “还好,一切顺利。公主让我先回来,她去见血影卫头领了。”琉光放下手中剑,她不知宴长宁接下来会怎么做,便在此地等消息。换了衣裳之后坐在琉璃身边,撑着头百无聊赖的说道:“你说公主会成功吗?” 琉璃也拿不准,说:“不知道。” “也不知那边怎样了?霍太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据说要重新为皇上选妃。”琉光叹气,她最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琉璃遗憾道:“不管太后做什么,皇上纳了谁,照现在的情形公主都不会在意。”现在宴长宁一心为邺国,秦国那边已与她没有任何干系,除非她恢复记忆。 见到血影卫头领,同他交谈一番之后,发现他与自己有同样想法,宴长宁大松一口气,将自己的打算与他说了,两人开始谋划占领九龙城之事。两人谈到第二日凌晨,才各自散去。宴长宁回去之后睡了一觉,准备再进宫一次。 她此次易容之后孤身前往邺宫,在应祥的掩护之下离开明德殿,“公主一定要小心。”应祥告别宴长宁,回到明德殿中继续守着宴承德。 宴长宁上一世在皇宫中待过一段时日,现在仍记得各宫各殿的布局,她已在血影卫那里拿到御膳房各宫女的资料画像,进宫之前便易容成正德宫送膳的宫人,宫中的内应则在他们约好的时辰,将那名宫女送到血影卫总司。 宴长宁此行十分顺利,此时正好是用晚膳的时辰,见到她来之后,掌膳嬷嬷劈头盖脸的将她骂了一顿,说大半天不见人影,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宴长宁缩着头认错,眼见着正德宫传膳的时辰到了,掌膳嬷嬷才放过她,让她端了菌子鸡汤,“仔细些,小心你的脑袋。” 128.血债血偿 “奴婢省得。”宴长宁说。□□依旧藏在衣袖之中,趁着点膳时的忙碌混乱,她将章敬给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撒进汤中。药粉见水就融,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掌膳嬷嬷领着送膳的宫女太监,将御膳送到正德宫中。 宴炜业此时正和新宠玉贵妃寻欢作乐,宴长宁还未进殿,便听到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她们在殿外等了一刻钟,才有太监出来让她们将膳食呈上。宴长宁将食盒中的菌子鸡汤呈上案桌,跟着小宫女退守在殿外,等到帝妃二人用完膳之后再撤走。 第154节 试毒太监将每一样菜试吃了一遍,确认无毒之后宴炜业才开始动筷。宴长宁耐心的等在殿外,约过半个时辰掌膳嬷嬷才领她们进殿撤东西。鸡汤用了大半,宴长宁将剩下的放回食盒内,提着食盒回到膳房。 半夜,宴长宁回到明德殿,在密道的房间里睡了一觉。天亮之后,宫中一切正常,各宫宫人有条不紊的做着事,谁也看不到水面之下的暗流。 日升日落,又是一个静谧的晚上,宴长宁换上一身劲装,潜到宴炜业所在的正德宫,守在此地的侍卫已被血影卫的人替代,宴长宁不费吹灰之力拿到玉玺。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天了。 “哀家给你这个机会,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心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霍夫人对眼前清艳无双的年轻女子说道。 她跪下叩首说:“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完成太后交代的任务。” 听到任务二字,霍太后冷笑一声,她选中扬灵的原因,是看在她的美貌和手段上。扬灵出现之后,她一直注意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她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完美精致的瓜子脸,没有任何瑕疵,五官拆开看极其普通,组合在一起便是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庞。她长得娇小,温和无害的容颜让她显得楚楚可怜,一双眼睛更是勾人魂魄。 “哀家等着你的好消息。”霍太后冷声说道。 元胤下朝之后,卸下一身厚重的龙袍。玉言进殿时,高见正帮他换上外袍,“奴婢叩见皇上,太后请您到延福宫一趟。” 到延福宫后,元胤请安说道:“母后,您找我。” 霍太后指着跪在元胤面前的五名美人说:“哀家今天找皇上来,是有件事想和皇上商量。如今皇上身边每一个可心人伺候,哀家不放心,特地挑选了几个温柔端方的年轻女子送到太极宫伺候,皇上今夜带回去吧。” 元胤心中无奈,摇头对霍夫人说:“母后,何必如此?有高叔和杨行他们伺候已经够了。” 元胤拒绝,在霍太后的预料之中,她不疾不徐的说道:“女人总比太监伺候得更细致周到,哀家也是为皇上好。” 元胤仍然拒绝,说:“之前那么多年都过了,朕习惯了,多谢您的好意。” “难道皇上还忘不掉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她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皇上都不记得了?”霍太后怒声问道。 元胤眸光黯淡,说:“朕当然记得。但母后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她吗?您以为,她会放在心上?”他想不到意向英明睿智的母亲,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来伤人。而宴长宁心如铁石,更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霍太后否认报复一说,劝元胤道:“哀家这么做,并非是为了报复宴长宁,而是帮皇上忘记过去的不快。皇上就听哀家一次劝,收了这五位美人。” 元胤背过身去,看着五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不忍心让她们埋没在宫里。但霍太后的要求,他无法拒绝,只得暂退一步说:“母后,人太多了。宫中嫔妃多了并不是好事,选一个就够了,您帮朕挑吧。” 结局已在霍太后的预料之中,她指着其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对元胤说:“就她吧,其余的都下去。” 四名姑娘依言退下,留下扬灵跪在原地,元胤注意到她,认真看了她一阵,从容貌和气质上看,她有几分像宴长宁,但比宴长宁多了几分柔和纤弱,一眼便能将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 “她叫扬灵,是哀家千挑万选选进宫的。”霍太后对元胤说,又对扬灵说道:“以后好生伺候皇上。” 扬灵再次跪拜,叩首说:“奴婢遵命。”她的声音缓缓的,和她的人一样轻柔如水。 元胤看到面前的美人,心中突然理解了霍太后的意思,有了报复的想法,说:“起来吧。” “谢皇上。” 走成了第一步,霍夫人眸色更狠了几分,问元胤道:“皇上准备给她什么位分?” “贵妃吧。”元胤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犹豫,“赐号‘昭’。” 霍太后未曾想到元胤这么大方,一下就给了扬灵那么高的位分。扬灵也被元胤的大方惊住,冷在原地说不出话来。霍太后催促她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恩?” “奴婢叩谢皇上恩典!”扬灵的激动刹那消失,冷静无波的拜谢道。 “不必再自称奴婢了,除了太后,你就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元胤听了她的回话之后,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女人。扬灵低着头,不敢直视元胤的眼睛。 送走元胤和扬灵,霍太后缓缓的闭上眼睛,并不在意躲在角落里偶然听到这番谈话的琉萤。 琉萤轻悄悄的退了出来,跑回两个皇子所在的文心阁,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皇子,霎时就哭了。琉珠正哄着啼哭不止的元承彦,看到琉萤回来忙问道:“告诉太后了吗?好好的怎么哭了?” 琉萤颓丧的坐在小杌子上,说:“琉珠,太后送了一个美人给皇上,已经封为昭贵妃了,皇上带她回了太极宫。二皇子的事,我还没告诉太后。” 元天祎揉了揉眼睛,无声的流泪。他擦了眼泪,跑到琉珠身边,轻声安慰元承彦说:“承彦乖,不哭了。”又对琉萤说:“请太医。” 琉萤心中生出一丝欣慰,忙点头说:“好,奴婢这就去。” 琉珠抱着元承彦坐了下来,元天祎紧紧靠在琉珠身边,帮着一起哄元承彦。太医来了之后诊过脉,说:“只是发烧,两位姑娘不必担心。用温水擦皇子的腋下、额头、腹股沟即可,水不要太凉,适中即可,半个时辰重复一次。此外还多喂皇子喝温水,如果明早还不退烧的话,我再开药也不迟。” 琉萤忙不迭的点头:“多谢太医,麻烦您了。” 送太医出宫之后,琉萤回到殿内和琉珠一起用温水擦拭元承彦幼小的身体,元天祎坐在一旁看着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哄着他。擦了五遍之后,元承彦才止住啼哭,琉萤喂他喝了温开水之后,元承彦才歪头睡着了。元天祎不放心元承彦,便睡在他旁边。 “两个可怜的皇子。”琉萤对着琉珠叹气说,自从宴长宁走了之后,元胤甚少到延福宫来看两个孩子,霍太后也爱理不理的,交给她们二人之后便没再过问。 黑夜漫长,文心阁的黑暗浓得化不开,琉珠怅然道:“只怕以后两位皇子的日子难过了。”太后和皇后都不管,宫里的人又是捧高踩低的,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琉萤畅想道:“皇上和公主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琉珠看得更透彻明白,说:“没有可能了,公主当时那么决绝,伤了皇上的心,秦国颜面大伤,皇上和太后都不会让公主回来了。现在多了一个昭贵妃,哪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琉萤心中惆怅,长长的叹了口气:“以后就由我们来照顾两位皇子吧。” “皇上,八百里加急密报!”高见在殿外扣门急道。 元胤穿上扬灵刚脱下的外袍,说:“你先休息,朕去去就回。” 元胤问道:“怎么回事?” “邺国使臣昨日刚走,邺国和楚国便开始合力发兵攻秦,邺军进入黑水,楚军则渡江登上江北!”高见回道。宴长宁走后二十三日,邺国使臣才相信宴长宁离开一事,于昨日启程回邺国。想不到邺国出尔反尔,半夜和楚国一起发兵。 元胤皱紧眉头,大力捏住手中的战报。“杨行,召丞相、兵部尚书和几位将军入宫!” 元胤突然离开,扬灵初到太极宫不敢独自安寝,重新换上衣裳守在殿中,想到半夜事出突然,她便到小厨房亲自熬了鸡汤,等元胤回来之时奉上。 次日清晨,内监顺平照例叫宴炜业起床,喊了数声未得到回应,才大着胆子掀开帐帘才发现宴炜业和玉贵妃赤条条的躺在床上,已死了多时了!当即吓得丢了手里的拂尘,失声尖叫。 宴炜业在宫中暴毙的消息传出,刚到朝堂的一干大臣震惊万分,没有任何征兆,宴炜业就突然死了,到底是何人所为?今早,刚当上丞相不久的柱国公也没来上朝,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第155节 宴承德昏迷不醒,他所出的皇子被杀的杀贬的贬,各王爷又在藩地,如此下去岂不乱套了? 宴长宁收到血影卫送来的密报,对长公主说道:“姑姑,您可以进宫了。” 长公主叹息一声,定了定神之后说:“走吧。” 宴如英进宫之后,争论不休的大臣才安静下来,纷纷询问她该怎么办。宴炜业死之前,宴如英已私下联络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重臣,经过她的奔走,先前军中态度暧昧不明者选择站在她这边。 现在朝中威望较高的皇室成员,便只有大长公主宴如英一个了。此事朝中无人理事,便有大臣提出让宴如英任摄政长公主一职,先稳定朝局,宴如英推脱一番之后,同意了朝臣的提议。 宴如英坐上摄政公主的位置,开始重新整理超纲,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达赦令,召回被宴炜业流放贬谪的大臣。此时宴长宁也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九龙城中,宴如英道清前因后果,与邺国朝局比起来,她的事算不得大事。 琉璃跟随宴长宁进宫为宴承德治病,她看过之后对宴长宁说:“皇上中了蛊毒,奴婢暂时想不出办法来,公主必须尽快寻名医为陛下诊治,否则陛下会油尽灯枯而亡。” 宴长宁守在宴承德身边,昏迷数月之后他已瘦得不成人形。现在朝中还需要他,他不能出事。夜渊的蛊毒,现在只有沧溟能解,但她现在该用什么理由劝服他来邺国? 夜渊的手段宴如英早有耳闻,要想解毒,只怕没那么容易。“琉璃姑娘,你可知有何人能解此蛊毒?” 琉璃皱眉说:“邺国国中奴婢尚且不知何人能解,但在秦国只有天水门的沧溟真人有法子解此蛊毒。奴婢现在能做的只有帮陛下续命,撑到找到解毒的法子。” 秦国啊!宴如英为难,现在宴长宁刚从秦国回来,再转回去求秦国出手帮忙已无可能。“那便在国中张榜求医,总能找到一两个奇人异士解这毒。”她握紧了宴长宁的手,让她安心。宴长宁只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第二日,宴如英便在邺国各州县张榜寻名医解宴承德身上的毒,但凡能治愈邺帝的怪病者,赏万金,封一品侯。 卫沧被血影卫接回九龙城,宴如英任命他为大将军,带摄政公主的召命召回攻打秦国的五十万大军。卫风之事在国中重新被提起,加上大长公主府幕僚的润色,张贴出去之后,百姓群情激愤,表示要杀莫擎天,祭奠当年战死沙场那二十万将士英魂!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章敬还在宫中,元天祎问了路之后,便自个儿跑到他那里。章敬见到他之后吓了一跳,盲道:“小家伙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元天祎泫然欲泪,说:“弟弟病了,太医治不了。”他无声的哭泣,章敬听着都觉心疼,没娘的孩子太可怜了,宴长宁一走,宫里就没人管这两兄弟了。 “我这就去看看。”章敬背着药箱,牵着元天祎去文心阁。 129.见风使舵 元承彦高烧不退,全身通红,琉萤和琉珠轮流为他擦身体,喂水也无济于事,太医院的太医已开过药,喝了没有任何效果。 章敬训斥琉萤琉珠二人说: “这么大的是怎么不早通知太后?” 琉萤带着哭腔说道:“这几日皇上和太后忙得焦头烂额,奴婢去太极宫寻皇上,被昭贵妃挡了回来。太后那边玉言也说太后最近忙,没空见奴婢。” 昭贵妃搬进太极宫之后没几日,后宫的风向全变了,太子和二皇子被冷落,她们几个皇后身边的旧人也开始遭嫌弃,连见太后和皇帝一面也难。 “哎,看着两小的这么可怜,也不知道那没心没肺的丫头知道之后会不会心疼。不过看她也不会心疼,就没见过那么狠心的娘。”章敬放下药箱,开始为元承彦诊脉。 元承彦烧得厉害,又有咳嗽之症,章敬便在文心住了下来,守了元承彦三日,他的病情才有所好转。“烧已经退了,等他睡一觉就好了。”章敬擦了脸上的汗,松了口气说。 秦国被两面夹击,纵使抗敌的皆是精锐之师,也不敌数十万大军压境,更何况邺军向来勇武,与秦军势均力敌,这次邺军又在多数,秦军已节节败退。 元胤和霍太后近两日忙得焦头烂额,商议抗敌之策。“公公,皇上和太后还没传膳吗?”扬灵走到前殿门口,问守在门前的高见说。 高见对她毕恭毕敬,说道:“边境不容乐观,皇上已三日未睡一个安稳觉了。若要传膳,老奴会通知膳房的。” 扬灵蹙眉担忧道:“国事虽要紧,但皇上的龙体更重要,公公有空还是提醒皇上一二较好。” “谢娘娘关心,老奴会将您的话带到。”高见点头说。 “报!八百里加急战报!”手持令信的玄甲郎官快步跑进太极宫,在殿前跪了下来。 扬灵见此,乖觉的回后殿去。高见转过身去扣门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战报。” 元胤打起精神说:“进来。” 霍太后揉着太阳穴,坏消息听得多了,此时毫无期待,等元胤看完战报之后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传令郎官大声回禀道:“邺国五十万大军被卫沧接管,现已退回榆州。” “当真退兵了?”霍太后疑惑道。 “千真万确!”郎官肯定道。 霍太后拍着胸脯连声喘气,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传令郎官送上另一封信件,说:“启禀皇上,还有探子送来的邺国密报。” “宴炜业暴毙身亡,柱国公被刺杀在府中,大长公主宴如英任摄政公主,总揽邺国朝政。”元胤念出密报上的内容,所以她已经成功了吗? “给哀家看看?”霍太后道。如果不出她所料,宴炜业和柱国公的死,都是宴长宁的手笔,她倒是小看她了。不过不管怎样,秦国西边的危机暂时解除,现在便可腾出手来全力抵抗楚军。 宴炜业只是莫擎天扶植的一条狗,现在他死了,元胤便不会担心疯狗咬人。依大长公主的性子和邺国朝中现在的局势,一定会集中兵力攻打楚国。 部署好一切之后,元胤才回后殿歇息,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扬灵上前来帮他换衣裳,说:“皇上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元胤回想一阵后,才想起眼前的女子是霍太后送到他身边的扬灵。“你先下去,这里不用伺候。” 扬灵不知那里做错惹得元胤不快,慌得跪在地上请罪道:“皇上,臣妾……臣妾做错什么了吗?” 元胤摘下冠冕放在架子上,坐在床边的塌上说:“没有,你什么也没做错。” 扬灵双目含泪,欲言又止的看着元胤。元胤正色说道:“前几日的事,是朕欠缺考虑坐下的决定。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朕放你出宫。” 扬灵心中慌乱无比,她不想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忙道:“可皇上已封臣妾为昭贵妃,如若臣妾突然病逝,外面会怎么说?太后一心为皇上,就算没有臣妾,还会有第二个女人被送到皇上身边。” 也对,走了一个扬灵,会有第二个扬灵,他拒绝不了霍太后的要求。“你要想清楚,朕不会让你做真正的昭贵妃,你若执意留下,只会和太极宫的普通宫女一样。” 扬灵心一狠,咬牙坚持说:“奴婢愿留在太极宫伺候皇上,做牛做马奴婢也愿意。”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千辛万苦得来的机会,不能白白浪费,既然进了皇宫,便要做人上之人,只要她坚持下去,凭借她的手段和容貌,一定会捂化眼前这个男人的心。 “那就留在太极宫,这里不用你伺候,出去吧。”元胤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元胤不再有反应,扬灵小声抽泣着离开寝殿。回到她住的屋子,所有摆设和一宫嫔妃并无差别,她抹了脸上的眼泪,总有一天,她会征服元胤,征服整个秦国。 第156节 霍太后回到延福宫,刚躺下便有小太监来禀告说章神医求见。“请他进来。” 章敬刚到门口便出声责问道:“承彦都病成这样了,你这个做祖母的怎么不闻不问?” 霍太后嚯的坐起来,问道:“承彦病了?琉萤和琉珠怎么伺候的?” 章敬为二人辩解说:“两个宫女照顾得很尽心,现在承彦才五个月大,正是多灾多病的时候。刚有高热苗头的时候琉萤便来找过你,可你忙着帮皇上选妃,人家说不上话。后来去太极宫通知元胤,被你选的昭贵妃挡了回来。要不是天祎跑过来找我,承彦这会儿指不定会如何。”“承彦现在如何了?我去看看。”霍太后穿上鞋,批了件外袍便准备去文心阁。 文心阁中,琉萤和琉珠正守着熟睡的元承彦,元天祎也焦急不安的坐在旁边,看着弟弟不安的小脸。 霍太后放缓脚步走了进去,让琉萤琉珠别说话。元承彦躺在摇篮中,小脸皱着,因高热才退,整个人焉焉的,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脑袋旁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元天祎只站好了叫了一声祖母,并不靠近。 霍太后握着元承彦的小手悲悯道: “可怜的孩子。” “高热已经退了,休息几日便会好。”章敬说。宴长宁再怎么无情,两个孩子却是无辜的。“天祎和承彦始终是你的孙子,皇上忙于政务管不了,你这个做祖母的也该关心一下才是。” “是我疏忽了。”霍太后不忍心,自责说道,因为宴长宁的事,她的确对两个小的有些排斥。不过现在看来,都是她的错。眼下元胤膝下只有两个孩子,不能有半点闪失。 邺国退兵之后,国中又开始大肆招兵。楚国皇帝莫擎天用非常手段重创邺国,又劫走太子,使诡计害宴承德昏迷不醒,新仇加旧恨,不满楚国的情绪被再次挑起,一时之间,邺国各地青年踊跃参军,誓要雪耻。 沧溟离开楚国南疆之后,便听到元胤和宴长宁和离的消息。加上邺国一系列的政事变化,他已猜到宴长宁眼中的冬螟虫已经苏醒或者死亡。邺帝昏迷不醒,差不多是夜渊的手笔,现在邺国又在张榜寻医,他此行便到邺国走一遭。 揭榜的名医多,但无一人能解宴承德身上的蛊毒,反倒让宴承德更叫憔悴瘦削。宴长宁不忍继续折腾下去,便不再让那些为钱为利而来的庸医为宴承德治病。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去秦国寻沧溟,要么去楚国拿解药。 她回邺国,便在莫擎天和夜渊的算计之中,控制宴振廷和宴承德,部分原因是为她而来,如此她便再去潭州一趟,会一会莫擎天和夜渊。 宴如英怕的就是宴长宁一意孤行,她刚有此想法时,便开口劝道:“明知潭州那边布好了陷阱等你去,你为何还要自投罗网?你若失败,莫擎天拿捏住你和振廷,便可威胁邺国,又可用你威胁秦国。长宁,别冲动。” “可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拖得越久,父皇的病越严重。”宴承德昏迷不醒,宴振廷又身陷异国,长公主虽然主持着朝政,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递国书到秦国,请章神医和沧溟真人到邺国为皇上治病。”宴如英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件事还得她出面,事关两国邦交,元胤不会小气到这个地步。 宴长宁不再言语,她不想再欠元胤人情,但现在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九龙城下,章敬和沧溟一同撕下皇榜,不约而同的问道:“神医/真人,怎么是你?” “老朽/小道来为邺帝疗毒。” 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答道。 “神医先请。”沧溟是小辈,先拜请道,章敬出现在这里,着实令人意外。 章敬打量更加仙风道骨的沧溟说:“小师傅,怎么想起到邺国来为邺帝疗毒?” “夜渊此人阴险歹毒,蛊毒乃阴邪之物,断不能让它流毒天下。邺帝若清醒,秦国便能与邺国一同对抗楚国,皇上皇后,说不定能重新复合。”沧溟义愤说道,他不过离开几个月,就有这番变故,想来着实让人气愤。 章敬负手仰头叹息,离都离了,复合哪有那么容易?一般人家还好说,可霍太后死要面子,元胤架子端得老高,宴长宁又是个倔脾气,怎么可能和好? 沧溟询问道:“神医可是皇上派来为邺帝治病的?” “不是,老朽自个儿来的。”来看看抛夫弃子的宴长宁现在到底如何了,顺便说说她两个儿子和秦宫里的事。 守门的侍卫听章敬和沧溟自曝家门之后,连滚带爬跑去正德宫。宴如英拟了一次草稿,正在做修改,听到回禀,以为自己听岔了,重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启禀长公主,秦国的章神医和沧溟真人来了,正在朱雀大门!” “快请!”宴如英放下笔,跟着侍卫一起到朱雀门接章敬和沧溟。 宴长宁端了药来,进殿之后便看到章敬和另一名白衣男子,正在为宴承德诊治。“神医,您怎么来了?这位是?” “在下沧溟,公主真的不记得在下了?”沧溟先开口问道。 沧溟?宴长宁只听琉璃提起过,并不记得这个人,摇头说道:“很遗憾,我并不记得真人。不过真人能来邺国为我皇治伤,宴长宁感激不尽。” 章敬此事已不知说什么好,宴长宁变得冷漠疏离,过去熟悉的人和事统统不记得。宴长宁问过安之后,宴如英才催促二人继续为宴承德诊治。 “长公主和长宁请先在殿外等候,在下和神医要开始了。”沧溟对宴如英和宴长宁说道。 “麻烦两位了。”宴长宁和宴如英出了大殿,守在殿门口。 姑侄二人静默许久,宴如英才问道:“长宁,离开秦国,你后悔过吗?” “至少现在我不后悔。”有舍才有得,两样她不能占全了。过了这么些年,她从未忘记重生之后的目的,国家面前,儿女情长只是过眼云烟。 “不说秦国了。”宴长宁叹气,“振廷还在莫擎天手上,我们要尽快救他回来。”邺国和楚国之间,必有一战,她一定会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卫风?”宴如英黯然,当年是她见他可怜,才带他回公主府的,为了让他有个好去处,便将他送到卫家军中,他从不曾让她失望,唉,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邺国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她当时心软之过。 宴承德中毒数月,已错过最佳的解毒时机,即便解了毒,也不能继续操劳,只能退位让贤,若想活得长久,最后放下一切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修身养性。这是章敬和沧溟诊断之后的结果。 “拔毒的过程十分凶险,陛下年纪又大了,在下和神医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沧溟诊断过后,对宴长宁和宴如英说道。 能解毒已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等宴承德醒了之后再说。“两位尽管动手吧,只要皇上能苏醒过来。”宴如英请求说道,卫风的狠毒超过她的想象,她已不知说什么来表达内心的愤怒。宴振廷落在他手中,还不知会怎样。 130.邺帝苏醒 经过五日诊治,宴承德身上的蛊毒才被拔除,章敬从病房中出来,脸上尽是疲惫之色。“神医,如何了?”宴长宁焦急的等了五日,看到人出来便上前问道。 “毒已经拔了,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等上几日。”章敬净手之后,叹着气对宴长宁说。夜渊和莫擎天,还真不是一般的狠毒,如若天下被这等人掌控,岂不乱套了? “多谢神医,这几日辛苦您了,快些休息吧。”宴长宁安排了宫殿,亲自引他去歇息。 邺国国中现在又是这副混乱局面,宴长宁心力交瘁,章敬质问的话倒不好说出口了,只得先休息一阵之后再说。 宴长宁拿着药方,亲自到御药房取药,熬了喂给宴承德喝下。他现在骨瘦如柴,面色苍白,身上包裹了纱布,时不时浸出血来,宴长宁一度担心他挺不过来了。 “看天意了。”宴如英叹道,宴承德的毒解了,接下来便要同楚国交涉,救回宴振廷。邺国多灾多难,难道要变天了?她怎会有这种想法?宴如英忙摇头。 沧溟和章敬睡醒之后,又到广德殿看了一次,宴承德求生欲强烈,恢复得尚且算好。“还得等几日看情况,长公主和公主也担心了几日,不如回去歇一阵再来吧。”沧溟诊过脉之后,对宴如英和宴长宁说。 第157节 “我不困,再守一阵吧。姑姑,您还要处理政务,去歇息吧,父皇这里我看着。”宴承德情形没有好转,宴长宁心中不安。 她现在的样子,让沧溟想起元胤中蛊毒时的情形,那时她怀着元承彦,也是这般寸步不离的守在元胤身边。不过才几个月而已,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又过了五日,宴承德才醒过来,宴长宁激动得眼泪直流,让应祥看着,她去通知宴如英、沧溟和章神医等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宴承德的容貌和声音,比半年之前更苍老。 “现在是乾明三十年五月初一,皇上,您昏迷了大半年终于醒了。”应祥哭得老泪纵横,对宴承德说,让他躺着别动。 “这么久了?”宴承德说话极慢,问道:“刚才跑出去的那人是谁?” 应祥抹了眼泪,答道:“是长宁公主,她回来之后一直守着您。这会儿您醒了,她去通知长公主和神医他们了。” “长宁啊?”宴承德突然就流泪了,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 应祥缓声解释说:“长宁公主没有死,是秦君救了她,之后便隐瞒了她的身份。据说公主当时失忆了,恢复记忆之后便回国了。” “傻孩子,回来做什么?”至少那几年,元胤是真心实意的宠她,何必回来趟这趟浑水?他又不会怪元胤。 “皇上,您现在还病着呢,等您好了之后再细说也不迟。”沧溟和章敬说他不能操劳,应祥便先打住。 宴承德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宴如英一路疾行,到广德殿才放缓脚步,在宴承德身边跪了下来,轻声喊道:“皇弟?” “皇姐,你来了。”宴承德睁眼看了宴如英一眼,又闭上眼睛。 “皇上,您中了蛊毒,章神医和沧溟真人才为你拔了毒,您先好生养病。皇姐僭越,现在暂代摄政长公主之职总领朝政。我们已经找到振廷的下落了,过几日便去救他。”宴如英流着泪说。 宴承德精力不济,点头说:“有皇姐在,朕便放心了。” “这两位是为您解毒的沧溟真人和章神医,是他们救了您,救了邺国。”宴如英站起身来,介绍沧溟和章敬说道。 宴承德重新睁开眼,说:“多谢两位,辛苦了。”他精力不济,说完话之后没多久便睡了。 “清醒过来是好事,后面悉心调养便能恢复。”章敬说道。 宴长宁情绪激动,说着便扣头跪拜:“多谢神医,多谢真人,请受宴长宁一拜。” 章敬又叹又气,扶起她来说:“看把你激动的,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责任,快起来吧,别跪了。” 邺国和秦国停战之后,秦国开始猛攻楚国,夜渊的蛊毒无法奏效,楚军开始节节败退。宴承德身体有所好转之后,宴如英便开始和重臣商议,准备发兵南下,先收回益州,再与秦国合攻楚国,到楚国顶不住两面夹击时提出交涉。 九龙城郊的军营操练频繁,宴承德能下地走动之后,宴长宁便离了皇宫,跟随宴如英一起到军中视察。邺国和楚国积怨已久,军中士气高涨,个个恨不得立刻奔赴战场杀敌为国为君报仇。“姑姑,我想跟随涂将军一起南下收复益州。”回宫路上,宴长宁对长公主说。 “不可,从小到大你没上过战场,军中之事又帮不上忙,留在九龙城等消息就好。”宴如英皱眉说,之前就一意孤行去刺杀南宫羽和孟玄,现在更不能让她去军营。 “姑姑!”宴长宁急道。 “叫多少声都没用,不许就是不许!老实在九龙城待着。”宴如英先打断她,卫风多少还惦记她,指不定在那边弄了什么陷阱等着她跳。宴长宁曾是秦国皇后,就算和离回邺国,名声上也不能有任何污点。 宴承德拄着拐杖,说:“今天是五月初五,明天就是长宁和振廷的生日了。” 应祥跟在他身后,想搀着宴承德走,被宴承德拒绝。“是啊,明日是太子和公主的生辰。”从前宫里没有人敢在宴承德面前提五月初六这个日子,二十四年过了,他终于看开了。 “这么多年来,朕从没给他们兄妹两个好好过个生日。”宴承德佝偻着身子,轻捶腰部,自责说。走了一段路,宴承德已满头大汗,摇头说:“老了,不行了。” 随行的小太监推来轮椅,应祥扶他坐好了,说:“皇上还得为邺国操心几年,不能服老。” 宴承德笑着摆手,说:“别哄朕了,朕现在的身体朕清楚,不能再强撑着了。等振廷回来之后,朕决定传位给他,他比朕合适。”他本就不适合做一国之君,当年侥幸坐上这个位置战战兢兢过了这么多年,邺国变成今天的样子,是他的错。 应祥推宴承德晒太阳,主仆二人说着话。宴承德突然想起元胤来,变得伤感起来:“好好的长宁为什么要回来呢?两个孩子多可怜呐。” “章神医还在宫中,据说琉光和琉璃两位姑娘一直伺候在公主左右,皇上若想问公主这些年在秦国的事,不妨问问他们。老奴听说章神医棋艺了得,皇上不妨寻章神医下棋,顺便打听打听。”应祥出主意说,这位老神医十分有趣,他明显感知到他有话想训斥宴长宁,不过一直说不出口,怕是秦宫出了差错的缘故。 宴承德点头:“好,好,回去找章神医下棋。” 沧溟在御药房配药,章敬则贪婪的看着御药房的各种药材,邺国宫里的好东西太多了,不愧是横跨东西的大国,许多在书里或是中原少见的药材,以及西域的奇药这里都有,他可以不要千金,走之前让邺帝送他几车药材就好。 “神医,在下怀疑皇……公主在月子期间中过曼陀罗毒,此毒能致幻,让人疯魔,有癔症。” 那段时间沧溟并不在雒阳,只凭他往日对宴长宁的认知来猜想。 琉璃抱了一摞医书进来,听到沧溟的话之后想了想,说:“听真人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公主怀二皇子之时,在十月之前都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头疼,变得不爱说话,人也阴郁了不少,师傅那时诊断说公主有轻微郁症。我从前与公主接触过一段时日,公主在月子中时,与之前的性子完全不同,变得固执可怕,后来便如魔障一般,谁的劝也不听,执意要走。真人,会不会是您说的曼陀罗在作怪?” 章敬的心思从奇珍药材上转了回来,怀疑道:“不可能,当时我检查过她身边的东西,没有曼陀罗毒。”许是恢复记忆知道莫擎天真实面目的原因,才变得阴鸷可怕,现在她为了报仇,无所不用其极,整个人戾气很重。 沧溟道:“看来回雒阳之后得好好查一查。”夜渊是用药高手,悄无声息的掺一些东西在平时常用的东西里面,不会有人察觉。 三人正在议论宴长宁恢复记忆一事,便有小太监来禀说邺帝请他们到广德殿一叙。 广德殿中,宴承德已摆好了棋盘和棋子,章敬进殿之后便招呼他下棋:“听说神医棋艺了得,不如陪朕下一盘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了。”章敬两眼放光,昆山玉做的棋子,每一颗都是精品,邺国三百年存的家底太丰厚了,难怪楚国和秦国处心积虑的想来抢。 沧溟和琉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两人过招,宴承德精力不济,大病初愈脑子还混沌一片,已连输三局给章敬。应祥将黑白棋子分开,装入各方的棋罐中。宴承德大大方方的认输,笑道:“老了,比不得从前了。神医棋艺高超,朕佩服万分。” 章敬谦虚笑道:“陛下大病初愈,尚且不宜用脑。不如等陛下痊愈之后皇上与老朽再下一局也不迟。” “今儿是端午,往年宫中热闹,今年国中祸事不断,倒没什么乐子可寻,委屈三位了。”宴承德道歉说。 琉璃突然说道:“奴婢恍惚想起,明天是公主的生辰。” 宴承德双眼湿润,自责说道:“长宁长这么大,朕还没好好给她过一个生日,委屈她了。” 章敬看了一眼琉璃,现在才明白宴承德叫他们来的原因,怕是想问这几年宴长宁在秦国过得如何。琉璃心中了然,说:“公主这些年在秦国过得极好,每次生辰皇上都陪她过。” “朕听说过。”宴承德说,不过他想听章敬和琉光他们说。琉璃并不吝啬,将这七年中秦国后宫中发生的大小事说了。 宴承德听得认真,私心以为宴长宁不该回邺国。不过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她走得决绝,秦国上下都不会同意她再回去。“朕的两个外孙呢?长得像谁?” 第158节 “太子咋看之下像公主,细看之下长得又像我国皇上。他牙长得及早,十个月就想下地走路了,皇上喜欢得很,下朝之后便会将太子带在身边。二皇子像皇上,太后说二皇子和皇上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喜欢得不得了。”琉璃笑着回忆道。 宴承德连声说好,章敬想起离开雒阳之前两个孩子的事,不忍心提起扰乱宴承德的兴致,便由着琉璃去说。 宴长宁站在广德殿外,并不进去。她的心境宴如英多少能体会几分,说:“你去别处转转吧。” “好。”宴长宁只简单说了一个字,便离开此地逛到别处。石块砌成的皇宫,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冰冷,这里的一切她并不熟悉,不知不觉走到朱雀门,便回公主府牵了一匹马到荒郊纵马驰骋。 宴如英言笑晏晏的走进大殿,出声问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 “大姐你来听听,琉璃姑娘说长宁的事。”宴承德笑着招呼她说。 “是吗?她从小就不听话,像个皮猴似的,也不知这几年她有没有安分一些。”宴如英坐下后笑问道。 “哪里,长公主说笑了,公主一直很好。”琉璃说道。只是世事无常,最近发生的事让人目不暇接,有些手忙脚乱。 宴长宁在郊外跑了一下午的马,才一身大汗的回宫。明日是她的生辰,宴承德本欲大半一场,被她拒绝,她说现在尚有国土未收回,兄长更在敌军手中,无心操办生辰宴会。 “皇弟由她去吧,她现在心里装的事多。”宴如英劝宴承德说。 “也好,让她自个儿去吧。”宴承德说。他亏欠宴长宁良多,更不了解这个女儿,只好听宴如英的安排。 宴如英扶着宴承德在宫中散步走动,想到白日里宴长宁提的要求,说:“长宁说她想跟随涂将军南下益州,也想去楚国救振廷,我拒绝了。” 131.往事如烟 宴承德已能站直身体,思量片刻后说道:“她想去就让她去吧,她是为邺国离秦,总不能让她继续遗憾下去。琉璃和章神医都说了,当年遇劫,是卫风所为,也是卫风杀了她,也抹了她的记忆。她恢复记忆之后,抛下一切回邺国,未尝没有卫风之故。卫风是她的心魔,让她自己除了就好。她回来之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老二,益州和楚国,让她去了结吧。” 是啊,卫风是她的执念和心魔,该由她自己动手解决。“好,等她回来之后,我和她说。”宴如英赞同说道。 宴如英接过宴长宁递来的马鞭,问道:“又去跑马了?” “是啊,去了小时候去的地方,都变了,都不认得了。”宴长宁说,一切都变了,她也变了。 “我同你父皇说了,他同意你去益州和楚国,我想了想,他说得对,我也同意了。五月初十,涂江军便挥师南下,你去吧。”宴如英说。 “谢姑姑,也谢谢父皇。” 宴承德清醒之后,朝政仍交由宴如英主持,现在朝中上下呼声最高的便是伐楚,救回宴振廷。楚国大军由涂志将军统领,到榆州与卫沧汇合,一同挥师南下。 宫中,宴长宁的东西已收拾妥当,“东西不用太多,带齐药便好。” 宴长宁吩咐宫人说。“公主,奴婢和琉璃……” “你们随我一起去。”无论她说什么,两个丫头都会跟去,不如直接答应了。 “公主,皇上来看你了。” 守门的小太监回禀之后,应祥便扶着宴承德进殿来。宴长宁行了礼便上去扶宴承德:“父皇怎么来了?该我去广德殿此行才是。” “我现在闲着无事,便在宫中各处闲逛。你要去益州,还得等一段时日才回来,今天来想和你说说话。”宴承德颤巍巍的坐了下来。“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你自己要小心。” “长宁明白,一定会小心的。”大仇未报之前,她不会死。 “除了容貌相似,你一点都不像妍光。”卫妍光温柔似水,端方娴静,宴长宁机灵古怪,活泼跳脱,不像他们夫妻任何一人。 “姑姑也说我不像母亲。”宴长宁自己也笑了,六岁之时偶遇宴令仪,被她羞辱一通之后,她更加不听管教,后来才好了一些。 宴如英到宴长宁住的凤祥宫时,宴承德正和宴长宁有说有笑的说话,稀奇又觉得心酸,如若卫妍光还在,那该多好? 在凤祥宫传了午膳,用过之后,宴长宁扶着宴承德回广德殿。等他午睡之后才离开,半路偶遇章敬,章敬拦了人说话。 “我到邺宫这么久了,你从没问过我天祎和承彦的事。”宴长宁要离开九龙城,三五个月暂时回不来,章敬便在此时逮住人质问道。 “天祎是秦国太子,承彦得太后喜欢,没有我在身边,他们也会过得很好。”宴长宁心中有愧,不敢细问,也没有勇气问章敬秦宫里的事。 章敬冷哼一声,说:“你想得太天真了。元胤被你伤了心,已纳了新人扬灵进太极宫,封为昭贵妃!现在正和年轻貌美的昭贵妃双宿双栖,哪有时间管天祎?太后怨你无情无义,将承彦丢给琉萤和琉珠两个丫头看着,病了也没人管。最后还是天祎跑那么远来找我给承彦治病,若再耽搁些时日,承彦便活不了了!” 宴长宁冷静的听着,脸上未露出章敬所期待的悲伤神色,甚至一句话也没有,不由气道:“你真的这么无情!” “神医,莫要说了。我离开秦国的时候就告诉自己,那边的一切已与我无关。我不是个好母亲,更不配为人母。天祎和承彦,是我对不起他们。邺国这边,我有我的事要做。”宴长宁声音哽咽,强忍住想哭的**说道。 “在你心中,复仇比什么都重要?”章敬忍不住大声质问道,“长宁,别被仇恨蒙了眼睛。” “我曾经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振廷还有姑姑都死了,邺国也亡了,南宫羽和孟玄还有赫连夜率领的联军攻破九龙城,这座宫殿被火药炸毁,太监和宫女的尸首横七竖八的地上。皇室的公主郡主,还有年轻王妃们,被一群士兵拖到角落里,她们的叫声,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和皇室中人做了亡国奴,被押解着跪在城墙之上,看着他们屠城,又被拴在麻绳上,像蚂蚱一样拖回潭州。”宴长宁回忆着上一世的经历,话还没说完,泪水已湿了眼睛。 “后来我死在楚国宫中,看清楚了莫擎天的真面目,也知道邺国灭亡的真相。那时我便发誓,若有来一次的机会,一定要报仇雪恨!” 上一世的记忆,是铭刻在她心头的伤痛,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只是梦而已,何必当真?”章敬不信有死而复生这会儿事,他并不信宴长宁的话,却确信了沧溟所说的曼陀罗毒一事。 “如果不是真的倒好了。”宴长宁长叹一声。所以她不会忘记自己重生的目的。“我为复仇而活,为了邺国,我可以舍弃一切。先生回秦国之后,可将我的话转告秦君,既然已经了结,便不用再藕断丝连了。天祎和承彦,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求他们将来有多大出息,只求他们一生平安顺遂。” 宴长宁执迷不悟,章敬无可奈何,唯有一声叹息,说:“随你吧,希望日后你不会后悔。” 九龙城天高云阔,宴长宁在广德殿前站了一阵才回凤祥宫。如果说不后悔,是假的,两个孩子那么小,日子久了就越担心,至于元胤,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对不起她。 弹奏的调子乱了,宴长宁无心再拨弄箜篌。“公主,沧溟真人求见。”大宫女秋萍进殿来禀道。 “快请真人进来。”她正好有事找他。 “公主。”沧溟参拜道。 “真人无需多礼,快快请起。”宴长宁说道。 二人跪坐下来,小宫女上了茶点。沧溟抿了一口茶说:“来的路上听到公主的琴音杂乱,似有心事?” “我担心夜渊此次再用蛊毒,目前我国国中还没有精通此毒的高手。真人是其中行家,不知可有预防之策?”宴长宁说出心中的忧虑,不敢露出半点别的情绪来,让沧溟看出不妥。 第159节 沧溟端着茶杯的手一滞,听她说完话之后将茶送入口中,说:“预防的法子草民这里有,等草民回御药房之后便写了送到公主这里来。” “多谢真人。”宴长宁点头说。 “草民在楚国南疆游历五个月,已找到解冬螟虫蛊毒的法子。如果解了毒,也许公主能恢复之前七年的记忆。”去年十月,沧溟便到楚国南疆游历,为的就是找到解冬螟虫蛊毒的法子,只可惜晚回了一步。 宴长宁拒绝说道:“我眼中的冬螟虫已死,对我已无危害,便不用解毒了。现在我人在邺国,与秦国已无瓜葛,便不需要那段记忆徒添烦恼。劳烦真人白跑一趟了。” 顾清涵柔情似水,她是元胤身后娇弱的女人,眼前的宴长宁果决坚毅,手段不输男儿,她是邺国能独当一面的公主,她们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脸罢了。“无事,草民也想得知冬螟虫如何能控制人的记忆,在楚国南疆游历这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 “公主,您不能进去。” 殿外吵闹声不断,宴长宁扬声问道:“何事喧哗?” “锦华公主请见。”小宫女匆忙跑进来禀告说道。 她刚说完话,一身华服的美艳女人已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正欲破口骂人时见到沧溟在此,先住了嘴。 “草民这就回御药房写了药方给公主送来,告辞。”沧溟还欲说上几句,见到宴令仪来,只得先告辞。 “麻烦真人了,等会儿我让琉璃去取。”宴长宁让琉璃送沧溟,顺便取药方回来。 宴长宁屏退众人,对宴令仪说:“姐姐有什么话就说吧。” “宴长宁,你在秦国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邺国?为什么要回来破坏我的幸福?为什么?”宴令仪经历大起大落,已陷入疯魔之中,等到殿中只剩她们两个时,冲到宴长宁身边拼命的摇着她的人问道。 “元胤对你那么好,六年来独宠你一人,你已经有了两个活泼健康的儿子,你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要回来破坏我的一切?你还忘不掉卫风是不是?”宴令仪厉声质问道。当年她以为他抢到了邺国最优秀的男儿,却不想他战死沙场,她唯一的儿子又重伤不愈,落下终身病根,那时她成为全城人同情的孀妇。 后来她二哥的太子之位被四皇子抢走,当年元嘉皇后和皇长子的死因浮出水面,她母后被禁足,樊家受到牵连,而她的位置和宠爱也一落千丈,一个人抱着病痛不断的儿子守着公主府凄惨的过日子。 再后来莫擎天的真正身份被公诸于众,她更成为众矢之的,躲在公主府整日以泪洗面,不敢出府一步,比缩头乌龟还不如。好不容易熬到二哥逆袭成为皇帝,她恢复往日的风光,本以为日后会顺遂下去,却不想宴长宁回来破坏了这一切,她又回到凄惨的原点。 宴长宁推开泼妇一样的宴令仪,大声反驳说:“我惦记卫风不假,但我要的是他的命!你过去拥有的一切,是建立在我母亲和大哥的死之上,我夺回来有什么错?邺国的帝位,原本属于振廷,我难道不该帮他抢回他应有的东西?” 宴令仪指着宴长宁的鼻子说道:“呵呵,你那短命的娘死了二十四年,她一个杂血贱女有什么资格做邺国的皇后?她和宴驷死不足惜!你和宴振廷不过是个杂·种……” “啪!”宴长宁一耳光扇到宴令仪脸上。宴长宁力道极大,一巴掌将宴令仪扇倒在地,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个通红的掌印,整个人都懵了。 “宴令仪,嘴巴最好放干净些。大家都是人,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我今天没割你的舌头,已经很仁慈了!樊氏和柱国公府有今天的下场,不过是报应而已,当年他们害人杀人的时候可想过今天?我没那么多废话对你说,秋萍,送锦华公主出宫!”宴长宁捏着宴令仪的下颌,狠声说道。 宴令仪甩开宴长宁的手呵呵傻笑,任血从嘴里流出来,诅咒般的说道:“哈哈哈哈!宴长宁,我哥哥当不成邺国的皇帝,宴振廷也别想!我得不到幸福,你也休想得到!咱们两个以后走着瞧!我会活着看你这个满手鲜血的魔鬼有什么凄惨的下场!” 秋萍战战兢兢,扶起宴令仪来。宴令仪并不领情,推开秋萍自己站了起来,捂着通红的右脸冷哼一声离开。 “公主……”琉光想劝宴长宁不必将宴令仪的话放在心上,宴长宁先开了口:“我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你去接琉光吧。”重生之后,她已做好舍弃一切的准备。幸福于她来说有何用? 大军开拔,宴长宁跟随涂将军的队伍一同南下。大军离开之后第三日,沧溟和章敬也辞行回秦国,宴如英派兵将二人送到邺秦两国边境,看着他们入关之后才返回。 东边,楚军陷入死战之中,秦军来势汹汹,已腾不出手来管益州这边。涂志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和卫沧的四十万大军汇合之后,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便收复益州,屯兵在大江北岸。按照宴长宁的计划,派人与莫擎天交涉,若他交出宴振廷,邺国便退兵,如若莫擎天不允,便挥师继续南下,拿下楚国的云州和黔州等地。 莫擎天不安的拨弄手中的扳指,他未曾想到元胤那么轻易的放走宴长宁,更没想到宴长宁出其意表的毁了他在邺国境内安插的棋子,宴炜业死了,柱国公被刺杀之后,樊家一蹶不振,三皇子亡命天涯,秘密潜到潭州寻求庇护。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也许现在只能祭出宴振廷这张牌了。 132.难以割舍 六月的南山行宫清凉依旧,清凉殿中,元胤正在教元天祎读三字经。听到杨行回禀章敬和沧溟回国,立刻召了二人进宫。“天祎去芙华殿找祖母,父皇有政事要处理。” 元天祎顺从的点头,跟着宫人离开清凉殿,走到门口碰到送甜点来的昭贵妃,昭贵妃恭敬的行了礼。昭贵妃万般讨好元胤,元胤对她不咸不淡,便存了心思从两个小的身上和太后那边下手。元天祎心中记着生母,并不喜这个年轻漂亮的新母妃,小小年纪他便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冷不热的还了礼。 目送元天祎离开,扬灵才打起精神应付高见。高见见她来,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对她说道:“贵妃娘娘。” “高大人,皇上现在可有空?”扬灵对高见礼遇万分,不敢有半分倦怠。 高见揣着手,说道:“皇上此时正在召见章神医和沧溟真人,娘娘可等两个时辰再来。”看到她手中提的食盒,又道:“老奴可将娘娘准备的甜点送到皇上那里。” 扬灵心中波澜不断,说:“麻烦高大人了,那我晚上再过来。”章敬和沧溟此前去了邺国,刚回雒阳就得到召见,元胤果然对宴长宁念念不忘,心中对宴长宁的恨意更深了一分。 “邺国那边现在是长公主宴如英代政,邺帝的蛊毒解了之后便在宫中修养,就算痊愈,也不能再理朝政。草民曾暗中听到长公主和邺帝的谈话,等救回宴振廷之后,便传位给宴振廷。”沧溟将邺宫发生的事悉数告诉元胤。 “邺军已收回益州,六十万大军屯兵巴郡,那边已在和莫擎天谈判,莫擎天现在被逼得没办法,准备交还宴振廷。”元胤已得到最新的密报。宴长宁在邺军军中,她为救宴振廷而去,莫擎天势必会玩弄手段,让邺军什么都得不到。现在秦军已侵入楚国国土,莫擎天若想退敌,极有可能捉了宴长宁来威胁他。 “莫擎天始终是我国的心腹大患,皇上此时切不可手软,势必一举将其打趴下,让莫擎天无翻身的可能。”沧溟握拳建议说,“草民在楚国这几月,楚国上下对莫擎天颇为不满,他多次挑起战事,楚国国中百姓家庭已有半数的儿郎战死沙场,现在厌战情绪高涨,若皇上拿捏得当,莫擎天将不再是您的心头之患。” 元胤正有此意,说:“朕会好生考虑。” 沧溟将他在楚邺两国国中所见所闻之事全部说给元胤听,末了才说他已找到解冬螟虫的法子。“草民当时问过公主,她说既然蛊虫对她已无害,便不必解蛊,免得徒添烦恼。” 元胤心中唯一的一点期待在听过沧溟那句话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附和着说道:“也好,免得牵扯不清。” 章敬揣着一肚子怨气去邺国,回来也装着一肚子不快,便添油加醋的转述了宴长宁的话,说完之后又劝元胤说:“你也别惦记着她,她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她宁愿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也不愿相信你一次。要我说,你是一国之君,美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想着一个养不家的白眼狼?” 沧溟焦急万分,他们两个已经走到这副境地了,章敬怎还帮倒忙?便出声打断章敬的话,说:“草民趁公主不备时为她把过脉,公主体内还有曼陀罗和离魂草的余毒,这两种草药能让人致幻,沉迷梦魇和心中的执念,若遇上其他外因,效果更让人预想不到,草民想,公主性情突然大变未尝没有这两样东西的缘故。” 元胤奇怪道:“曼陀罗和离魂草?” “是,这两种东西都是西域奇药,在秦国和楚国并不常见。而且下毒手法十分隐秘,以至于神医和琉璃姑娘均未发现。如果草民猜得不错的话,这两种毒应该放在公主平时常用却不被人注意的东西里面,或是一次趁人不备,将所有的量一次放入公主的吃食里。”沧溟猜测说。 沧溟在邺国提起这件事时,章敬未放在心上,现在听他提起,忽然发现是这么一回事,他当时怎么没有发现? 元胤终究放心不下,问道:“那她现在如何了?” “药量过大,公主仍然余毒未清,现在还有遗症。公主现在变得冷酷残忍,固执可怕,心魔未除,很容易走极端。草民已将解毒之法交给琉璃,再过一段时日才会起效。”莫擎天就是宴长宁的心魔,如果她执迷不悟下去,很容易出事。看用药手法,又是夜渊的手笔。 “朕明白了,麻烦二位了。”元胤心如针扎,那段时间是他疏忽大意了。 凤仪殿中空旷无人,元胤自己提了两坛酒关起门来喝闷酒。只有这里还保留她在时的样子,他们一步一步迈进莫擎天和夜渊设计的圈套,最终决裂分离。宴长宁离开之后,他恨过怨过,想抹去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到头来发现他最忘不了的还是她。 见她第一面时,她满脸蚊子胞,样子又蠢又笨,第二次见她时,她偷了他的玉佩,横着脸和他狡辩,那时他已经识破了她的伪装。再后来,他情不自禁的背她吸引,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从始至终,他一直提防着她的美人计,最后还是被她所迷,千方百计的留她在身边。后来她终于成了他的人,最开始不敢面对,到后来他离不开她。现在她人走了,他孤身一人,每天承受相思之苦。现在他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第160节 酒坛里没有酒了,元胤懊恼的将酒坛扔了,另一个也空了,脑子里一片混沌,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了。 一直等在门外的扬灵听到酒坛哐当破裂的声音,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凤仪殿笼罩在月色之中,空旷的殿内凉风习习,扬灵缓步走到大殿中,轻声喊道:“皇上?” 元胤喝了两坛酒,躺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听到有人喊他,只说了一声:“在这里。” 扬灵穿着一身冰蓝色的宫装,轻薄的蛟绡纱,在夜风中轻舞飞扬,更显得如梦似幻。元胤疲惫的睁开眼睛,只看到模糊的幻影朝她靠近,像她,又不似她。“你是谁?” 扬灵在元胤身边跪坐了下来,纤纤玉指轻抚着他的脸。刚进殿时,她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现在元胤醉得认不清人,恍然有了别的念头。“皇上,妾身是长宁,妾身回来看你了。” 元胤以为自己在做梦,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她,果然是她。“长宁,你终于回来了!” 扬灵被元胤紧紧抱在怀中,闻着刺鼻的酒味,眼神暗了暗,继续柔声说道:“妾身舍不得皇上,所以回来了。皇上,你喝酒了。” “我没醉,我知道你不喜欢,不会有下次了。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以后不要离开我了。”元胤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妾身不会走了,妾身永远陪着皇上。”扬灵捧着元胤的脸,替他擦了脸上的眼泪,轻轻贴上他的唇。 元胤早已思之欲狂,狠狠的回吻着。扬灵受到鼓动,脱下身上的衣裳,引着元胤的手轻抚她年轻柔嫩的身体。 “父皇,父皇!” 跟在元天祎身后的杨行端着烛灯,忙喊道:“太子,慢点跑!” 元天祎推开门,被门槛绊倒,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杨行放下烛灯,抱起元天祎问道:“太子,没摔着吧?” “父皇,您在做什么?”元天祎哭着喊道。 杨行这才看到地上摔碎的酒坛和落了一地的衣裳,昭贵妃赤身**的躺在地上,元胤身上也只剩一条遮羞的亵裤。“奴才该死!”捂着元天祎的眼睛,抱着他出去。 元天祎啼哭不止,大声喊着元胤。元胤听到元天祎的呼喊声,套了一件外袍在身上追了出去,应声说道:“天祎,父皇来了!” 元胤踉踉跄跄的跑了,转眼大殿中只剩扬灵一人,还差一步她就成了,该死的元天祎,坏她好事!宴长宁生的两个儿子还在秦国,哪怕她走了,她仍然摆脱不了她的影子。扬灵懊恼的撕了藏了许久的裙子,从今以后,她要用自己的手段将元胤抢过来!太子之位,也只能由她的儿子来坐! 追上杨行,元胤从他怀中夺过元天祎,抱在怀中无声大哭。元天祎不知如何安抚他,哭道:“父皇,天祎想母后了。” 元胤说:“父皇也想她了。” “皇上,夜深了,该回去歇息了。”高见带着四名小太监来,将醉得一塌糊涂的元胤架回清凉殿。 “父皇,起床了。”元天祎趴在元胤枕边轻声喊道。 元胤脑子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三刻了。”高见回道。 “这么晚了。”元胤嚯的坐起身,仍是头重脚轻,步子虚浮。 高见建议说: “皇上昨夜喝多了,要不再睡一会儿?” “端一碗醒酒汤来。”元胤揉了揉太阳穴,昨天他的确提了两坛子酒到凤仪殿,那时喝糊涂了,恍惚看到宴长宁回来,后来的事便不记得了。 醒酒汤中和了高粱酒的酒劲,元胤躺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南边的战事现在对秦国有力,既然现在一切顺利,便趁机将楚国打趴下,让其没有回血的可能。召见兵部和尚在朝中的大将商议此事,直到天黑尽了才传膳。 扬灵徘徊在清凉殿门口,思索一阵之后才决定去霍太后的芙华殿。玉言回禀说昭贵妃求见,霍太后让琉萤和琉珠将元承彦抱下去,“让她进来吧。” “奴婢有负太后嘱托,请太后责罚。”扬灵刚进殿来,便在霍太后面前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头。 霍太后屏退宫人,说:“昨夜的事,哀家不会让任何人在皇上面前提起。这次不行,还有下次。难道一次失败,就让你打退堂鼓了?” “皇上,皇上太铁石心肠,奴婢进宫三个月来,不曾撼动半点宴长宁的位置。昨天章神医和沧溟真人回来之后,对皇上提起宴长宁之事,皇上便一个人到凤仪殿中喝闷酒。奴婢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扬灵说,三个月来,她该用的法子都用尽了,元胤始终不曾正眼看她。 霍太后漫不经心道:“才三个月而已,急什么?宴长宁回了邺国,便没有机会再回秦国,你有很多时间感化皇上,不急着一时三刻。” 哪有这么轻巧?扬灵不敢说出心中的实话,只得顺从的应道:“太后说得是。” “你别急,就算皇上想接宴长宁回秦国,哀家也不许!”宴长宁一心向着邺国,她的手段并不输赫连媗,到秦国之后只会搅乱秦国,她决不许秦国出现第二个赫连太后。元胤长情念旧,真不知他这性子是好是坏。 得到霍太后的保证,扬灵才稍稍放心。玉言匆匆进殿来回禀说道:“太后,皇上准备御驾亲征。” 霍太后怒然起身问道:“什么?” “皇上准备一举歼灭楚国,和朝中几位大臣们商议之后,准备御驾亲征。”玉言跪着重复说道。 扬灵心如刀绞,原来元胤还是放不下宴长宁,听说她在巴郡,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南下。霍太后气急,在殿内踱步说:“哀家不许!”一定是那个女人的缘故,上次为了她元胤险些殒命,这次决不允许元胤再为她冒险。 “你先回去,哀家去清凉殿看看。”霍太后抛下一句话,带着玉言等人匆匆离开。 扬灵懊恼万分,离开芙华殿,漫步在凤凰池边心事重重,现在她该怎么做才好?她始终不曾走进元胤心里。但让她认输,她做不到。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元胤去见宴长宁。 凤仪殿中的平静被霍太后打乱,屏退宫人之后,厉声质问元胤说道:“皇上准备御驾亲征?” 元胤不否认:“是。” “为了宴长宁?”霍太后恨铁不成钢,他怎么为了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 元胤否认说道:“不,朕此举是为了灭楚国。解决了南边的后顾之忧,朕才能腾出手来对付邺国。” 133.渔翁得利 霍太后警告说道:“不管皇上因为什么原因要御驾亲征,哀家都要提醒皇上,切莫意气用事。现在天祎和承彦都还小,皇上不能有任何闪失。哀家还要告诉皇上,既然宴长宁已离开秦国,哀家便不会允许她再回来!她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依顾清涵,而是邺国翻云覆雨的公主宴长宁!天祎和承彦,不许和她再有任何牵扯,皇上明白吗?” 元胤应道:“儿子明白。” “皇上切莫上哀家失望。宫中冷清,皇上该为天祎和承彦添几个弟弟妹妹了。”霍太后催促说。她虽不喜扬灵,但宴长宁更让她不安。 元胤从北边调回十万兵马,亲自领兵南下。秦军已渡过大江,登上南岸,准备继续攻打楚国。楚国国都潭州就在湘水岸边,若邺军在此时发难,秦军再往南推进,潭州便不再安全。 第161节 被关在水牢中的宴振廷,听到走动声响后睁开眼睛。看到一身龙袍的莫擎天和夜渊,似看到脏东西一般闭上眼睛。 “开门。”夜渊吩咐看守在大门两侧的狱卒说。 莫擎天上下打量眼前的倔强青年,对身后的一干甲士说:“带走。” 铁锁链乒乒乓乓的响了一阵,宴振廷被人从水中拖起,他两条腿已被打残,又泡在水中被甲虫咬食,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宫中太监用三桶热水才洗去他头上和身上的污秽物,夜渊在他的双腿中植入蛊虫,让他能像常人一样站立。 宴振廷呵呵冷笑道:“是不是打不过了,所以要用我做停战交易?” 莫擎天看着青年清隽冷冽的面庞,并不说话,让他自己去胡乱猜测。 “莫擎天啊莫擎天,你真是太可笑太悲哀了,就算你用再多下三滥的手段,也不会赢的。”宴振廷毫不保留的嘲讽说道。当年他同宴长宁一样,当他是大英雄大人物,将他当做榜样一样看待,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现实太讽刺了。 “公主,莫擎天同意交还太子,不过她只让你孤身一人前去和谈地永昌。”涂志收到楚国那边送来的书信,看过之后对宴长宁说道。 卫沧不等宴长宁开口,便抢先说道:“公主不可孤身前去,莫擎天和夜渊二人阴险狡诈,定不会用真人交还。现在楚军和秦军交战,战事吃紧,定会掳了公主威胁秦帝。” “我明白,此事我们好生计划一番。”莫擎天此举,不过是引她上钩的诱饵,她不会轻易上当。元胤那边,她不愿与他再有牵扯。 “皇上,有最新密报。”黑风呈上劫到的楚国密信。元胤匆匆浏览一遍,冷笑连连,莫擎天现在也只会耍这些小把戏。 “皇上打算怎么做?”继续往南两百里,便是楚国国都潭州。 “当然是坐收渔利。”元胤冷声说道,如此这般的与黑风商议一阵,才让他离开。 永昌在大江之南,与巴郡隔水相望,现在时至大战,江面上并无往来的船只。今夏干旱,两江的景色与往年的丰水期不同,若要渡江去南岸,并非难事。宴长宁在江边的堤坝上散步,望着南岸的风光。营救宴振廷的计划已经完成,只等后天了。希望老天保佑,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 琉光和琉璃在雒阳长大,附近是一马平川的雒河平原,见到巴郡的山水不禁叹道:“巴郡此地,果真与别处不同。”两江带水,吊脚楼建在江岸上,地无三里平,随时都在上山或下坡,让初到此地的人惊讶不已。 “趁现在多看看走一走吧。”也不知后日会如何,如若落入莫擎天手中,她尚且不知该怎么做。 “公主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太子的。”琉光信心满满,她相信元胤一定会出手帮忙。 连晴大半个月,这一夜终于下起雨来。大雨下了一夜,天亮之后才停住。上游的洪水夹杂着泥沙滚滚而来,江水斗涨,淹没了江心的小洲。“但愿明天是个大晴天。”一场雨下来之后,天凉了许多,军中已准备好船只,开始在江边试行。 天刚亮,宴长宁就醒了,收拾好行囊之后,准备渡江南下。琉光和琉璃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在码头告别涂志和卫沧之后,艄公划着船向南岸的永昌行去。 为以防万一,涂志和卫沧将大军陈列在江岸之上,用来威慑楚军。莫擎天站在对岸的高楼之上,拿着千里眼遥望北岸。渡江的船只已经下水,剑拔弩张的邺军准备随时渡江,宴长宁优哉游哉的坐在船头,吹着玉笛。 “陛下准备妥当了?”夜渊问莫擎天说。 莫擎天放下千里眼说:“只等她上岸了。” 宴长宁上了岸,让艄公回去,见到接她的楚国使者,先开口笑道:“她们两个是我的婢女,贵国不会连婢女都不让我带吧?” “公主说笑了,请。”使者的目光扫过琉光琉璃,对宴长宁笑道。 “那就好。”宴长宁上了岸,跟着使者进了永昌城门,城内熙来攘往,好不热闹。宴长宁目不斜视,进了永昌府的大门。 莫擎天并没见她,让她现在府中等候。送上的茶水她并不喝,兴致颇好的在府中闲逛。一个时辰之后,下人回禀说潭州战事紧急,先一步回了潭州,她若想见宴振廷,可到潭州做客。 宴长宁还未拒绝,已有一行红衣铁卫请她上马车了。她早想到会如此,从容不迫的上了马车。她坦然大方,这一行人虽然惊讶,但她上车之后便开始驾车去潭州。 莫擎天前脚刚离开永昌,卫沧和涂志的大军便渡江登上南岸,经过一个上午的拼杀,终于拿下永昌城。 行到一处荒无人烟的林子,琉光高声喊道:“停车!公主口渴,要喝水!” 宴长宁至关重要,她的要求楚人竭尽全力满足,听到她要喝水,忙停下马车送上水袋。 停车的瞬间,安排好的血影卫从天而降,将护送宴长宁的这两百楚军杀了,换上楚军的衣裳后,他们一行继续上路。 “这两百人是楚国宫中的禁卫,你们小心一些,到潭州之后别露馅了。”宴长宁提醒说。这一招只是安排之一,到潭州之后,需再细细谋划。 到潭州路途遥远,行到黔西宴长宁便不走了,派人送信到潭州,让莫擎天带人到苗岭来。她身后,卫沧和涂志已经打到黔州了。 秦军猛攻南岸,楚军难以招架,已是节节败退。西边计划失利,邺军开始猛攻黔州,莫擎天拿着宴长宁亲手写的书信,决定亲自去苗岭走一趟。 往西是群山,虽然景色迷人,路却难走。莫擎天为与邺国停战,一路快马加鞭。宴振廷双腿残废,被关押在水牢中近半年,早已被莫擎天和夜渊折磨得不像人样,一路颠簸,进入苗岭之后已经昏迷,不省人事。 宴长宁在此地汉人聚居的寨子等莫擎天,等候他来临的日子,她带了琉光和琉璃在附近游山玩水,熟悉了附近的山川地形。 “公主,卫将军和涂将军已到离苗岭不过五十里的黔中了。”护送她进楚国的血影卫头领黑子回禀道。 “我知道了,莫擎天有消息了吗?”不知现在宴振廷如何了,但愿他平安无事。 “据探子来报,莫擎天今夜便到此地,他带了不少人来。” “一切按计划行事。”宴长宁说,他想抓她回楚皇宫,想利用他威胁元胤退兵,而她想要他的命,谁更胜一筹,只等今晚见分晓了。 入夜之后,宴长宁带着琉光琉璃和两百护卫在约定的地点等莫擎天。乌水江上黑乎乎的一片,岸边的滩涂上长满了芦苇,莫擎天迟迟不来,宴长宁便命人找了些柴火来,自己削了根木棍,在江里插了几尾肥鱼上来,处理干净之后放了佐料,放在火上烤着。 没过多会儿,滩涂上鱼香泗溢,宴长宁分给黑子和琉光等人,自己也剥了一条鱼慢慢吃着等人。岸边篝火旺盛,跳动的火光成为那一处唯一的光亮,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诡异。 船停在岸边,莫擎天和夜渊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朝宴长宁所在的位置靠近。 宴长宁扔了手里的鱼骨头,吐了最后一根鱼刺,擦了手之后对莫擎天和夜渊说:“两位来晚了,鱼没有了,如果有下次,再请你们两位。” 莫擎天先开口说道:“公主说笑了。” “说起来这些还是陛下教我的呢,不然我哪里会烤鱼?”宴长宁毫不在意,又道:“不说那些了,人呢?” “人我带来了。” 船上的人看到莫擎天的手势,将宴振廷从船舱里架了出来。他昏迷不醒,全身软绵,苍白的脸色在黑夜中蒙上一层青灰。“你把他怎么了?” 夜渊代替莫擎天说道:“没什么,太子只是睡着了而已。” 第162节 宴长宁狐疑的看着莫擎天和夜渊还有宴振廷,突然笑问道:“陛下这么爽快的答应放人,该不会这个人是假的吧?” “既然公主不相信,今夜何必到此处来?我留着宴振廷,并没好处。”莫擎天指着宴振廷说。 “既然如此,总要验一验人。”宴长宁提要求说。她话落音之后,滩涂上的血影卫排列整齐的站在她身后,提防莫擎天和夜渊使诡计。 夜渊的笑容隐藏在他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袍之下,说:“让公主验人!” 甲兵驾着宴振廷上前来,宴长宁走到中段,检查他们送来的人是真是假。的确是宴振廷,宴长宁准备交换条件,沾了火油的箭入急雨一般射过来,登上暗的楚军越来越多,将他们一定人围在中间。 宴长宁踢到挟持宴振廷的两个兵丁,拔出腰间的佩剑同楚军厮杀。血影卫将宴长宁和宴振廷兄妹护在中心,警惕的看着一圈又一圈的楚军。 “卫风不愧是卫风,做事给自己留一手,从不给别人留后路。”宴长宁的目光逡巡一圈之后,对莫擎天说。 自从身份被曝光之后,莫擎天已听过天底下最污秽难听的话,宴长宁的几句嘲讽之语,他并不放在心上,说:“我只想请公主到潭州做客而已,故地重游,公主应该很有感触才是。” “那也好,不过也要看今夜鹿死谁手了。”手中的烟花冲到半空中,绚烂的烟火照亮夜空,转瞬即逝。数千邺军从山上冲下来,将他们围困在滩涂之上。 宴长宁与众血影卫一起开始反杀,莫擎天见势不对,对夜渊说:“国师,撤!” 现在两军势均力敌,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莫擎天和夜渊退到江边,看着拼杀激烈的两支军队,并不害怕。 夜渊摇晃手中的铜铃,三声之后,宴振廷双腿中的蛊虫开始苏醒,他睁开眼睛,发疯一般掐着宴长宁的脖子。他又摇晃四声之后,宴长宁双眼如被针刺,里面有一条虫子似要夺眶而出,又有一股邪力挤压她脑子里的记忆,一时之间她只觉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不堪。 夜渊移魂幻影一遍穿过拼杀的两军,双手抓住宴振廷和宴长宁,拖着朝江边走去。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队黑衣人来,在两军陷入疲乏之时突然出手。为首那人本欲夺宴长宁,夜渊将陷入昏迷的宴振廷仍给他。少了一个负担之后,夜渊带着宴长宁火速回到船上。 “公主!”琉光杀了眼前的人,看到宴长宁被夜渊带走,施展轻功越过水面,施施然落到甲板上。宴长宁意识还在,挣扎着推开夜渊,踉踉跄跄的走到琉光身边。 “公主,你没事吧?”琉光跪坐下来,扶着神色恍惚的宴长宁说。 “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船上的楚军持着□□围过来,宴长宁拔出腰间的匕首横在脖子上,阻止他们前进。 莫擎天认得,是他当年给宴长宁打造的匕首,想不到这么多年,她还待在身边,他挥手让甲士停下,走到圈子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宴长宁。 宴长宁威胁道:“不许动琉光,要么我们两个一起去潭州,要么我们两个一起死在乌水!” 第134章 百鬼夜行 甲板上没有动静,一群甲士只将她们主仆二人围在中心。船只向上游走,散在江岸的小船聚拢过来,护着大船离开。 滩涂上的火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看不见了光影。宴振廷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带走,卫沧和涂志带兵追捕,没有任何踪迹,末了只能撤兵退回黔中。现在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只能回去之后继续追查。宴长宁又被夜渊劫走,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秦军军中,已过五个时辰,宴振廷仍然昏迷不醒,琉璃为他把脉之后一直摇头。元胤问道:“宴振廷如何了?” “他的双腿已经废了,后半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了。”琉璃伤感道。不仅如此,夜渊还灌了他药,绝了他的生育能力,就算回到邺国也无济于事。一个双腿残废又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如何能继承邺国的大位? “高叔,请神医和沧溟真人过来一趟。”元胤吩咐高见说。 章敬背着药箱进帐,见到琉璃之后惊讶不已,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圈,忙问道:“小琉璃,你怎么回来了?那丫头呢?” “公主被莫擎天抓走了,琉光跟着去了,我便跟着皇上一起回来了。师傅,您给宴公子看看吧。”昨夜琉璃认出元胤来,宴长宁已被劫走,她无需再待在邺军军中,便跟着元胤回了秦国。 章敬定睛一看,这不是上次那个和元胤打架的青年吗?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他怎么在这里?” 元胤轻飘飘的说道:“他对秦国有用,我昨夜就带回来了。” “哦。”章敬用上声拖长了尾音,元胤一定有阴谋。把过脉之后,章敬登时破口大骂:“谁那么缺德!” “怎么了?”元胤只知道宴振廷伤得很重,能让章敬这么失态,到底出了什么事? “双腿废了,没有生育能力,救活之后也是废人一个!”章敬气得说道,这得多大仇恨,让好好的一个人断子绝孙。 沧溟听后,手搭在宴振廷的手腕上,诊过脉之后同样摇了摇头,莫擎天和夜渊这一招太过阴毒。“当真?”元胤将信将疑。 “是,不会有错。难怪莫擎天会爽快的答应,也难怪他会带真人前去交换。”沧溟说,废人手脚,绝人子嗣,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报应? “先送他回雒阳,尽力救治吧。”宴振廷,只怕是废了。莫擎天这招真狠呐!宴振廷才能数一数二,他若登基为帝,三国之间,怕又有一番较量。若是其他皇子继位,邺国只会半死不活下去。毁了宴振廷,等于毁了邺国的将来。 宴长宁在船舱中睡了一夜,琉光寸步不离的守着,警惕的看着四周。想到沧溟临走之前交给她的解□□丸,趁着四周无人,喂宴长宁吃了一粒。 弃船上岸后,莫擎天等人骑了快马赶回潭州。路上颠簸,宴长宁从噩梦中醒过来。“公主可好些了?”琉光一夜未眠,顶着两个黑眼圈问道。 宴长宁坐直了身体,靠在车壁上说道:“好多了,你累着了,睡一会儿吧,我们两个轮流着歇息。” 琉光掏出一个瓷瓶交到宴长宁手上,低声说道:“公主,这是临走之前沧溟真人交给奴婢的预防蛊毒的药。奴婢已服了几粒,公主也用几颗吧,以防万一。” “嗯,你睡一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叫你。”宴长宁接过瓷瓶,倒了三粒药丸一口吞下。这次去楚宫,一定要万分小心。她拉开车帘,莫擎天和夜渊正骑马飞驰,马不停蹄的往潭州敢。现在她能确定,改变她这一世命运轨迹的人便是夜渊,此人不除,她定会再次被牵着鼻子走。 潭州城内一片恐慌,有百姓出逃,也有源源不断的各色人等来到此处。莫擎天回城之后,关闭的宫门以此被打开。宴长宁坐在马车内,注视着楚宫内的光景。 上一世,她和宴家的男人女人被当做战利品押到潭州,关在囚笼中如丧家之犬。潭州的老百姓夹道欢迎凯旋的大军,那时的莫擎天一身玄色龙袍傲然的站在城门,是前何等的意气风发?而他们又是如何的狼狈? 宫门逐渐关上,宴长宁才回到马车内坐好了。琉光醒了过来,问宴长宁说:“公主,到了吗?”一路上,她们二人轮流清醒着,怕的就是夜渊再动手脚。幸好,沧溟给的药有效,沧溟的小手段并未得逞。 “已经到了,记住在楚宫中我们两个千万不能分开。在这边见机行事,万事小心,我们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宴长宁收好了匕首说。 “奴婢省得。”琉光点头承诺道。这条路变数太多,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 到楚宫之后,宴长宁和琉光被请到一处僻静的宫殿,进门之后,殿门便被关上,里面宫女太监已经各司其职的在做事,宴长宁心中长叹一声,眼下必须一步一步来。 紧闭的宫门,让她想到她黑暗的上一世,那时她如一个傀儡,一举一动都在莫擎天的掌控之中,那种被支配的恐惧,她现在心有余悸。 后来两日中宫人并没为难她们二人,莫擎天和夜渊也没有再出现。入夜之后,宫中来了四个面容严肃的女人,其中两个坐着,令两个人比照着宴长宁和琉光,开始帮她们易容。一个时辰之后,另两名女子已变成宴长宁和琉光的模样。 消失两日的莫擎天和夜渊进入殿中,殿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那两人模仿宴长宁和琉光的神态声音,行礼说道:“拜见陛下,大国师。” 莫擎天看着宴长宁,对易容后的两名宫女说道:“起来吧。” 第163节 原来这两日让她和琉光在宫中随意走动,是为了让这两个人学习模仿她们的行为举止。“没用的,元胤不会上当。”宴长宁嘲讽道,元胤难道识不破这点小伎俩?就算莫擎天押她到阵前,元胤也不会收手。 “是吗?那拭目以待好了。”莫擎天不信元胤对宴长宁没有一丝情义,她曾经改变过那个男人。 宴长宁回敬说道:“拭目以待。” 莫擎天御驾亲征,带兵与元胤在洞庭湖滩上交手。当宴长宁和琉光被押到阵前时,元胤只看了一眼,不再等莫擎天废话,亲手将两人射杀。“一个我不要的女人,一个叛国的奴婢,阁下以为,我会心软救她们?可笑至极!” 莫擎天计划失败,只得继续与元胤拼杀。一直到日落,这场仗还在继续。 一行身着黑衣的苗人闯进殿来,绑了宴长宁就走。琉光如厕回来,见到气势汹汹的一行人,正欲出声时,宴长宁先看到她,让她别出声,一会儿见机行事。琉光点点头,躲到另一个房间。 七月十五的夜晚,火红的圆月挂在天上,烧红了周围的一片,据说今夜地狱的大门会打开,地底的百鬼会回到阳间狂欢,这一夜家家户户紧闭大门,早早的歇下。祭坛中间的大坑中,碳火烧得旺盛,在夜风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火花肆虐,似会把一切烧成灰烬一般。 夜渊站在火坑旁边,注视着烧得发红的碳火。从始至终,莫擎天都没忘记宴长宁这个祸水,他不愿用真人上战场,却意图瞒天过海,趁机将宴长宁留在身边。宴长宁重生有违天命,必须除掉这个人,所有一切才能回到正轨上。今夜百鬼夜行,正是送她上路的好时机。 宴长宁被黑衣苗人押解着离开楚宫,行过潭州城宽敞的街道,往南到达金山祭坛。下马车时候,宴长宁已看到一丈高的火苗,跳动的火舌吞卷着一切,张牙舞爪似地狱恶鬼。顺着台阶走到祭坛之上,夜渊果真在此地等她。 “族长,人带来了。” “绑到擎天柱上。”现在还不到子时,夜半才是最好的时候。 宴长宁被绑在一人环抱的石柱上,看着这一行人围着篝火跳舞,她对楚国南疆的巫术并不了解,不过看他们这副虔诚专注的模样,似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夜渊本事通天,上一世她死之前,他便抹去她记忆中最关键的一段,这一世,怕是要用同样的方法杀了她,毁了她的尸身。 夜渊主持这场献祭仪式,分外认真的观测天上的星宿变化。黑衣苗人带着鬼面具,围着篝火继续舞蹈,宴长宁只看着他们这场怪诞的祭礼。 “公主。” 身后,琉光小声喊道。 “帮我松绑。” 琉光拔出宴长宁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割断绳索之后交到她手上。 “你找个地方躲一躲,他们人多,我们务必要小心。”宴长宁小声对琉光说道。谁知道夜渊到底会如何?这十来个苗人看起来不好对付。 黑衣苗人停止舞蹈,准备押送宴长宁到火坑旁边。宴长宁解开手上的绳索,先一步动手,接连将五名黑衣苗人打趴下,琉光听到动静,手持长剑冲杀到宴长宁身边。两人与剩下的黑衣苗人对峙,短时间内,谁也不能将谁制服。 夜渊握着手中的铜铃,摇晃三声之后宴长宁并没如他所想的那般应声倒地,而刚才所施展的巫术,对她没有半点伤害,这是为何? “大国师,只怕让你失望了,我身上的蛊毒,早已经解了。”宴长宁冷笑一声,对夜渊说道。琉光将藏在袖中的改良过后的□□交给宴长宁,宴长宁扳动弩机,接连射杀八名黑衣苗人。“还剩了一支,专为大国师您留的。” “哼,你能奈我何!”夜渊并不在意,这里是他的地方,死了这几个人,他还有其他人。他又摇响手中的铃铛,听到声响的黑衣苗人闻声而动。 “琉光,这边先麻烦你,我们的人等一阵才到。我去处理夜渊。”宴长宁对琉光小声说道。 琉光点头:“公主小心。” 宴长宁手持□□,朝夜渊靠近。夜渊围绕一丈宽的圆形火塘来回走动,宴长宁警惕的跟上他的脚步,始终在离他半周的距离之内。 夜渊狠声痛斥说:“宴长宁,你早该死了,你不该活在这个世上!逆天改命,迟早会遭天谴!” “哈哈,我重新活过来,便是上天的安排。你千方百计的阻挠,才是妄图逆天改命的那一个,大国师和楚帝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和莫擎天才会遭天谴!今时今日,便是你们的报应!”宴长宁恨声反驳,莫擎天上一世赢得并不光彩,她回来不过是平衡秩序而已。 夜渊厉声道:“狡辩!” 宴长宁骂了回去:“强词夺理!” 两人僵持在火塘边,月已上中天,在它的引诱下,火苗喷涌出火塘,炙热的火舌伸出来,迫切想吃到属于它的食物。宴长宁和夜渊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她手中仅剩一发箭,夜渊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大蛇。僵局之中,谁先放松警惕,谁便先躺下。 绿色花纹的大蛇朝宴长宁游走过来,它身后跟了无数小蛇,密密麻麻爬了一地,令人心惊胆寒。宴长宁未料到他有这招,一时不知该如何。 跳动的火光中,夜渊脸上浮现必胜的诡异笑容。宴长宁被脖子上的黑佛烫了一下,突然想到主意,将佛像取了下来,在夜渊面前晃了晃。“大国师难道不想知道你之前为何测不到我重生,以及这几年我活着的事吗?这就是原因。” 看到黑佛像,夜渊神色大变,她怎么有这种东西!“你怎么得来的!”这种天下罕见佛像,这种被佛教宗师亲自开过光的佛像,她怎么会有? “很想知道吗?把这些蛇弄走,我就告诉你,甚至可以送给你。”宴长宁将佛像捏在手中说道。 夜渊已被那块佛像吸引,如若得到这块佛像,他能重新改写莫擎天和楚国的命运。但宴长宁狡猾多端,她的话暂时信不得。 “我的耐心有限,如若大国师不松口的话,这块佛像,便会毁在你点的火里。”宴长宁作势将佛像扔进火塘中,夜渊忙阻止道:“别!”他摇响铃铛,绿色花纹的蛇顺从的爬走,离开了祭坛。 135.斗智斗勇 宴长宁晃着手里的黑佛说:“既然大国师已经知道我重生的事,我也不瞒你。那时我在天竺佛门圣地犍陀罗,一位高僧对我此生的命运做出预测,猜到会有人改变我这一世的命数,我求他帮我。高僧便将这块黑曜石佛像送给了我,国师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难怪她有这块佛像,原来是在天竺得到的。这块佛像可遇不可求,若是他当时得到了就好了。夜渊贪婪的盯着宴长宁手里的黑曜石佛像,伸手要道:“快给我!” “大国师信守承诺,我也信守承诺,送你便是!”宴长宁将黑曜石佛像仍给夜渊,夜渊怕它落入火塘中被焚毁,飞身去接。宴长宁扳动弩机,朝夜渊的心□□去!“想要我的佛像,门都没有!” 夜渊心口中箭,不甘心佛像被抢,大有和宴长宁同归于尽的决心,死死的握着宴长宁的脚踝不放。宴长宁双手扒在火塘边缘,拼尽全力往上趴,夜渊不甘心,紧拉着宴长宁的脚往下拽。 “夜渊,你坏事做尽,去死吧!”宴长宁狞笑一声,狠狠的朝他的手上踹去。夜渊并不松手,火已经燎燃他的衣裳,顺着往上扒,说:“宴长宁,要死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下来陪我吧!” 血影卫已经赶来,琉光便能抽身去帮宴长宁,听到她的呼声赶到她身边,用力将人拉了上来。夜渊跟着爬上来,宴长宁趁着他还没坐稳,发狂一般将人推了下去,趴在边上对他说道:“我既然重生了,就不会轻易的死掉!夜渊,你有今天是你的报应!哈哈哈哈哈!” 夜渊苍老狰狞的脸被大火吞噬,宴长宁看着他在火中挣扎呼喊,最后一动不动的被烈火焚烧殆尽。宴长宁躺在火坑边上,手里握着黑曜石佛像,望着天空巨大的红月不停的笑,夜渊死了,没有谁再能改变她的命数了。下一个,轮到莫擎天了。 宴长宁脸上的笑容渗人,琉光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被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公主,您怎么了?别笑了。”琉光摇着宴长宁的身体,焦急的喊道。宴长宁已精疲力竭,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血影卫解决夜渊手下的喽啰,对琉光说道:“快撤,楚军撤退,秦军攻进城了!” 回到血影卫的据点,琉光端了热水来,给宴长宁擦洗身体,她做了噩梦,一直挣扎流汗。 黑子叮嘱道:“琉光姑娘,楚军退回城了,城中混乱不堪,麻烦你在地下室守着公主,我们几个出去看看。” 这一仗莫擎天惨败,仓皇退回潭州城。听闻秦军攻城,城中老百姓仓皇背着家底连夜逃命。莫擎天不愿将潭州城拱手相让,撤回之后便开始在城中放火,着手准备连夜迁都。琉光身在地下室中,仍能听到外面的打杀声和哄抢声。 楚宫中慌成一片,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秦宫便开始乱了。莫擎天撤回之后,命令各宫收拾行囊,南下去阳城。 第164节 “长宁,你在哪儿!”宫中已准备完毕,不见了大国师和宴长宁的踪影。早前便与夜渊商议迁都一事,莫擎天只当夜渊提前走了。现在兵荒马乱,宴长宁去了哪里? 宫中所有地方找过了,慌着逃命的宫人更无暇顾及莫擎天要找的那人。宫外炮火声响起,徐淑妃顾不得那么多,拦住疯癫的莫擎天说:“皇上,别找了。大国师将人带走了,您到阳城去见她吧!” “你骗我!”莫擎天推开徐淑妃,步调不稳的继续找人。 徐淑妃咬牙,狠下心来一棍敲晕莫擎天,对身边的宫人说:“快带皇上走!” 莫擎天弃城逃走,秦军轻而易举便进了潭州城,进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灭火。昔日繁华的潭州城,现在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房舍被烧毁无数,大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老百姓的尸体,还有四处逃窜的普通人和猫狗。秦军将潭州城内的主道清理出来之后,元胤才率领大军进城。 琉光熬了白粥,端到地下室时宴长宁还在昏睡之中。黑子知道她是秦国人,犹豫片刻之后才将秦军进城之后的消息告诉她。“我知道姑娘是秦国人,但公主藏身在此地的事,还请姑娘保密。” 琉光为难,她私心希望元胤趁此机会接宴长宁回秦宫,但黑子恳求再三,只得应道:“黑统领放心,我不会说的。公主现在的情况不妙,木统领要早日安排回邺国。”宴长宁依旧梦魇不断,挣扎了一夜还未醒来。 莫擎天向南逃走,元胤本欲一鼓作气将其灭掉,雒阳传信说北边奴族趁他南下攻楚之机,再次举兵来犯。他只得暂停修整,命此次大将戚光禹带兵北上支援戍边将士。 “没有找到人吗?”元胤攻进潭州城,部分原因是为了宴长宁。不过有现在的结果,他并不意外。 “没有,兴许莫擎天逃走时将人一起带走了。”宴长宁和莫擎天小时候那档事谁不清楚?宴长宁落在她手中,他怎会放手?高见现在既希望宴长宁和元胤和好,又希望她不要再出现在元胤面前。 城中四处是巡逻的秦军,黑子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风头过了之后再做打算。宴长宁昏睡不醒,琉光说她昨夜撞了邪,让黑子想办法尽快离开潭州城。 “公主现在的情形很不好,不知昨夜夜渊施了什么邪术。”昨夜宴长宁的疯狂诡异的笑容,让她现在仍然心有余悸。也还好夜渊死了。 黑子束手无策,琉光趁势说道:“不如请沧溟真人来试一试?” “琉光姑娘有何打算,请直说吧。”黑子无奈道,沧溟若来,元胤岂会不知。 琉光面上有被戳穿之后的尴尬,勉强笑道:“我知道黑统领的顾虑,我国陛下毕竟和公主是夫妻,让他知道公主在此处并没坏处。再说秦国和邺国重修于好,对两国来说并不是坏事。您说呢?” 黑子考虑一阵,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就听琉光姑娘的吧。” 琉光走出藏身之所,秦军已准备撤退,元胤带了人在城内搜查,依旧没有结果。琉光手中有霍夫人给的令牌,问到元胤的所在之后,寻着路线找人。 琉光跪拜说道:“皇上。” “琉光,你怎么在这里?”元胤勒住缰绳问道。 琉光跪求道:“奴婢请皇上救救公主。” “长宁怎么了?”元胤下马来,扶起琉光说道。 “皇上,您跟奴婢来。”回去的路上,琉光详细说了昨夜发生的事。“公主和夜渊说了什么话,奴婢未曾听清,只知道他想抢公主身上的佛像。后来公主将夜渊推入火坑之中,夜渊死了。被血影卫救回之后,公主一直昏迷不醒,似中邪了一般。” 地下密室中,宴长宁仍是昏睡不醒,元胤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紧握着她的手,五个月不见,人又瘦了许多。“高叔,你去请沧溟真人来。” 密室中又昏又暗,元胤抱着人回到房中,陪在宴长宁身边,等着沧溟过来。 元胤坐卧不安的守在宴长宁身边,沧溟足足诊了半个时辰才开口说道:“公主体内的离魂草开始发作了,昨夜又是七月十五,至阴至邪,夜渊对他施了邪术,所以公主才被梦魇束缚。如若没有她身上这块黑曜石佛像,后果不堪设想。”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醒过来?”半个时辰中,宴长宁一直全身抽搐流汗,她似乎想出声呼喊,无奈被拌住发不出声来。 “法子凶险,草民尽力一试。”沧溟想了半天,终于答应救宴长宁。 琉光和黑子等人被沧溟叫去帮忙找驱邪用的材料,这处暗庄只有元胤陪着宴长宁。那时都怪他没有保护好她,“以后不会有事了,长宁。” 宴长宁噩梦不断,元胤的安抚并未让她有所好转。沧溟带着人回来,他让黑子等人在外面等候。先向元胤告了罪,沧溟才说道:“公主中了苗疆的巫术,草民施法之后,会施针为公主拔毒,所以还请皇上见谅。” 元胤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说:“无碍,只要能救醒她。” 沧溟摆了一个五行八卦阵,又牵了红线,挂了铜铃铛,他在阵外各处当了共七盏油灯,宴长宁坐在阵中,元胤和琉光护在她左右。沧溟舞着一柄桃木剑,跳的祭舞神秘诡异。没过多会儿,红线上的铜铃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分明是悦耳的声音,于宴长宁却如魔音一般,扰的人心神不宁。 她脖子上的黑曜石佛像,发出油灯一般昏黄的光泽,将她体内的阴邪黑气尽数吸出。两股力量交缠,宴长宁难受至极,全身的筋脉似要炸裂一般疼痛难忍。 沧溟停止做法,轻巧的避开红线走到阵中。两股力量还在纠缠,终究是黄光晕驱走黑气,黑气刹那间消于无形。宴长宁这才冷静下来,柔弱无骨,像个被打散骨头的废人。 元胤紧拥着宴长宁,脱下她身上的衣裳,露出光洁如华的背来。听到元胤说好了,沧溟才转过身来,为宴长宁施针。 沧溟小心翼翼,落针时迅速快捷,没多会儿宴长宁后背几处穴位上都扎了银针。宴长宁突然抽搐了立下,吐出一口污血来,终于是睁开了眼睛,见到元胤,一时说不出话来,“皇……元胤。”轻喊一声后,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元胤急道:“真人,她怎么了?” 沧溟松了口气,说:“公主已经没事了,让她睡一觉便好。”他拔了宴长宁身上的银针,解了红线和铜铃,对元胤说:“皇上快些送公主回去休息吧。” 宴长宁昏天暗地的睡了一觉,上一世和这一世的经历在脑海中悉数过了一遍,醒过来之后竟分不清那一段记忆是真,哪一段记忆是假。 马车行在路上,摇摇晃晃的,宴长宁看着头顶的饰物,一时觉得眼花,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闭眼聆听外面的声音,是重甲骑兵和步兵的声音,之前听说秦军与楚军在洞庭滩涂交战,而宫中已做好南迁的准备,那时她杀了夜渊,难道她现在在南迁的楚军军中? 宴长宁倏的坐起来,撩开车窗帘看外面的情形,从衣着装备上看,是秦军无疑。难道秦军攻破潭州城了?现在正在退兵? 她回到原位坐好,所有和元胤有关的记忆涌现在脑海中,初遇他时的恐惧,被他囚禁时的恐慌和后来的妥协,还有失忆之后的种种谨慎和爱慕,以及之后的决绝,充斥着她大梦初醒的脑袋。宴长宁不知该怎么面对,突然流下两行眼泪来。 “公主醒了。”琉光端了温水进入马车内,看到宴长宁望着车窗流泪,不知该如何劝阻,只得先送上手绢。 宴长宁接过擦了眼泪,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七月十五之后公主昏迷了三天三夜,沧溟真人作法驱邪之后您又睡了两日,这会儿才醒过来。”琉光送上温水说。 “秦军攻破潭州城了吗?”宴长宁喝了水润嗓子,嗓音一时间顺了许多。 “是,莫擎天已经弃城逃往新都阳城。皇上本欲乘胜追击,只是北方的奴族休养生息这些年,又开始不安分了,举兵来袭,无奈只得派兵增援。”琉光小心翼翼的看宴长宁的反应,却见她并无任何异色,只得说道:“公主饿了吧,奴婢去端些吃食来。” 宴长宁不说话,算是默认琉光的举动。 琉光端来的东西宴长宁吃了大半,填饱肚子之后对琉光说不必陪她,她想一个人静一静。那一夜的事琉光心有余悸,宴长宁这般吩咐,她便顺势应下。 天黑了下来,大军在南岸的金池安营扎寨。宴长宁在马车内待了一天,这时才下马车。琉光径直领她去大帐中歇息,行营简陋,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案桌,宴长宁简单用过晚膳后对琉光说:“如若有人要见我,帮我回了,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第165节 琉光欲言又止,见她说完话就躺下拉过薄被盖在身上,也只得应了,收拾了餐具退出大帐。 136.离家出走 宴长宁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进帐之前她看到元胤站在旁边,但她不敢见他,她性子冲动,担心自己好不容平复去的心绪又掀起波澜来。现在宴长宁分不清对元胤是什么态度,一切过往炖成一锅乱粥,一尝什么滋味都有,她不敢面对,唯有躺着装死。 元胤站在帐外,看着帐内熄了灯,站了一会儿便退回去。高见躲在旁边,见到元胤黯然的回去,目光转到宴长宁的帐上。现在还早,宴长宁不可能睡了。 “长宁公主,可是睡下了?”高见在宴长宁所在的大帐一侧轻声喊道。 宴长宁本就睡不着,听到高见的声音掀开薄被坐了起来,说:“还没,高大人进来说话吧。”她可以不见元胤,但不会不见高见。 高见瞧了瞧四周,趁着寻营的士兵刚过,野猫一般灵活的闪进宴长宁的帐内。宴长宁没有点灯,帐外的篝火跳跃,帐内还有篝火的余晖,趁着这点光亮,尚能看清里面的事物。“大人坐吧。” “公主可好些了?”高见声音很轻,宴长宁尚能看到他脸上温和的神色,也能听出他的警惕和疏离。 “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这里黑灯瞎火的,没什么东西招待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宴长宁歉意一笑,高见此时来见她,不会只和她说一些没用的闲话。 “这就好,这就好。皇上要回雒阳了,不知公主有何打算?”高见练就一双能夜视的眼睛,饶是帐内灯光昏暗,他也能看清宴长宁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宴长宁笑了笑,说:“当然是回九龙城。” “如若公主行程困难,杂家倒可帮上一二。”这是变相说可以帮她离开秦军军营,宴长宁点头答应,道谢说:“如此就多谢高大人了。” 高见这会儿敞开天窗说亮话,道:“好,一言为定。杂家也想对公主说几句肺腑之言,公主既然离了秦国,想回去怕是很难了。公主现在在邺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己之力扭转邺国局势,杂家的确佩服。不过秦国这边么,公主也知道赫连太后曾经作乱,搅得举国上下不得安宁,现在好不容易消停了,自是不会再有第二个赫连太后。邺国那边天地广阔,公主可尽情施展所学和才能。” 高见说得直白,宴长宁早已想通会有这个局面,现在被他提醒,内心已无半点摇摆,说:“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既然离了秦国,便不会再想着回去。”她现在走的路七年前就定好了,任何结果都由她自己来背。 高见拱手拜道:“公主高义。” 宴长宁说:“大人不必客气。” 高见离开之后,宴长宁重新躺下休息,这会儿没了刚才的纠结,倒是很快睡下。一大清早醒来,随行的血影卫便请求面见宴长宁。宴长宁和他们一行人商议之后,准备立即离开秦营回邺国,或是继续探寻宴振廷的下落。 恰巧琉光送早膳来,宴长宁用过之后对她说道:“琉光,邺国有密报传来,我准备立刻回九龙城,麻烦你到秦君的大帐替我通报一声。” 琉光轻咬着下唇问道:“公主这么急着走吗?” “是啊,很急。我就不去见秦君了,麻烦你替我通报一声,我欠他一条命,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再还他。”宴长宁说,她决定回邺国重新开始,便不会再想着那七年在秦国国中发生的事,那些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牢记心中徒添烦恼。 琉光举棋不定,宴长宁又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打算,但已经没有可能了,既然如此,何必徒劳挣扎?” “可是公主……” “琉光,没有可是。回雒阳之后,霍太后会告诉你答案。”宴长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收好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迈步走出大帐。 黑子等人已经备好马匹,有高见暗中帮忙,他们一行顺利离开秦军军营。元胤得到琉光的禀告之时,宴长宁已经走了。 “走就走吧。”还不得回来。 琉光猜不透元胤的打算,只得退了下去,回雒阳之后,她得去见霍夫人。 潭州被攻破,莫擎天仓皇南逃,楚国与秦国和邺国接壤之地已乱做一团。宴长宁一路向西走,沿途见到不少流民和投机倒把的商人。到了黔西,见到卫沧和涂志之后,宴长宁才得知那一夜的详细经过,原来他们不曾救回宴振廷。 “现在太子落入何人手中尚不得知,楚国已经半死不活,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卫沧询问宴长宁的意见问道。 宴长宁心中烦闷,说:“继续找,一定要找到振廷。”能从他们和莫擎天手下抢走人,来头一定不小。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传出,背后一定有所图谋。“卫叔叔和涂将军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卫沧说道:“现在形势混乱,公主被劫走之后我已休书回九龙城,长公主的信使昨日才到,她的意思让涂将军领兵镇守黔西,我带一部分兵回九龙城再商议。现在公主回来,不妨一同回九龙城。” 宴长宁心中烦闷,顺势应道:“也好。” 涂志带领三十万大军镇守黔西,卫沧带着二十万大军回九龙城。刚走到九龙城下,血影卫就传来消息,说宴振廷在元胤手中,此时正在秦宫养伤。听到这事之后,宴长宁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她早该想到是元胤,除了他还有谁有那么大本事在楚国境内搞出那么大的事? 她未随卫沧进城,骑着马在城郊的狂野里疯跑了一圈,直到城门快关闭之时,才慢悠悠的回城,也不进皇宫,就歇在长公主府中。 长公主得到消息之后忍不住叹气,元胤这招分明是冲着宴长宁来的。又听说宴长宁没进城到城郊跑马去了,便一直摇头叹气,处理了宫中政务,便出宫到长公主府等她。 宴长宁这会儿正趴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呜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宴如英坐在,摇了摇她说:“别捂着了,小心捂出病来。” “姑姑啊。”宴长宁继续捂着,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 宴如英伸手去扯被子,让她做起来说话:“我已经得到消息了。” “姑姑,振廷的事我不想管了,秦国那边你们去交涉,反正我不会去。”宴长宁说道,话音里已有哭腔,带有几分赌气的成分。 “不去就不去,秦国那边我去谈。”宴如英也不想让宴长宁再去那边蹚浑水,她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怎么能送上门去让秦国羞辱? “姑姑,您回宫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宴长宁仍不肯路面见宴如英,话音里满是委屈。 宴如英笑道:“长公主府是我的地方,我想歇在府里还不成?到潭州这一趟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去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回来就焉坏了,气势都弱了许多。 “没有,姑姑,您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宴长宁说。 元胤攻破了潭州城,怕是两人见到了,说了一些过去的话,听了心里难受。 宴长宁躲在被子里,像个鸵鸟似的,这会儿又伤春悲秋又矫情,心里怨得要死,将元胤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怪自己没用,断都断了,哭有什么用,都是她自己作的,怪谁呢?他想打她的脸,她偏不去,惹不起总躲得起。可这心里还是不好受,她想两个小的了。 想着七年前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绝不能如他的意。宴长宁腾地翻身坐起来,这会儿也睡不着,既然决定躲,那现在就走,后来会发生什么事,管他的呢。收拾了个小包裹,留了张字条在桌上,踹了几百两银票在身上,到马房牵了匹马,连夜溜出公主府。在小客栈歇了一晚,天一亮就骑马离开九龙城往西去。 “出门散心,归期不定,勿念。” 长公主看到宴长宁留的字条,长叹一声,由她去吧,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元胤大胜归来,班师回雒阳时城中百姓夹道欢迎。皇宫门口,霍太后早已带着昭贵妃和两位皇子等着了。 “恭喜皇上大胜归来。”昭贵妃一身华服,站在一堆老弱妇孺中格外打眼,她年轻貌美,娇柔如杨柳,轻轻柔柔的声音,听着人心柔软一片。 “起来吧。”元胤只看了她一眼,便去抱雀跃不已的大儿子。今天宫里的长辈们高兴,他也跟着高兴,见到元胤就甜甜的喊了一声父皇。 第166节 “乖孩子,回宫!”元胤抱着元天祎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与有荣焉的霍太后和谦卑恭谨的昭贵妃。 虞燕来挤在人群中,看着那娇弱柔媚的昭贵妃,心中涌起不甘又畅快的情绪,宴长宁得不到,她也得不到,白白让一个小贱·人捡了便宜。不过现在该哭的是宴长宁吧,男人成了别人的,过不了多久,儿子也会成为别人的,也不知道两个小的有没有命长大。兴许,她该会一会这位年仅十七的昭贵妃。 霍太后在太极宫中说话,元胤换下戎装之后,抱着元天祎,让他坐自己腿上,回着霍太后的问话,昭贵妃指挥着宫人端茶送水,没事了便安安静静的伺候在一旁,认真听着他们说话。 琉光离开秦宫半年,回来之后便去延福宫找琉萤和琉珠两人。她回来之时已见到那位昭贵妃,见到二人便问怎么回事。琉珠琉萤因元天祎和元承彦之故,多多少少与扬灵有些过节,这会儿琉光回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她不在时宫里发生的事。 琉光满心愤懑,为宴长宁不值,但又觉得霍太后此举在情理之中。她一个不在高位的婢女,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所有愁绪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琉萤问道:“你在邺国那边如何?” “还好,就那样,每天陪着公主东奔西走,也是辛苦。”琉光撑着下巴感叹,最近发生太多事,她还没来得及好生消化。 “公主是怎么想的?”琉珠不喜欢扬灵。大约曾经卑贱,突然跃上枝头变了凤凰,骨子里便有一些得意和傲然,想把曾经的同僚和昔日好友踩到尘埃里,整起人来就毫不手软,一言一行从骨子里透着阴狠和阴阳怪气,扬灵就是如此。 “还能如何?公主铁了心不愿回来,皇上在潭州救了她之后一直避而不见,后来直接走了。刚才听你们的话,太后也不许她回来,只能如此了。”现在今上和宴长宁的事,已不那么单纯,想要复合,怕是困难重重。 琉珠试着问道:“邺国太子在延庆宫,章神医和琉璃在那边照顾他。你说公主听闻此事后,会不会到秦国来?”元胤的打算,她多少能猜到。 “真的?”在乌水滩涂那一夜的事,琉光还记得清清楚楚,原来是今上动的手脚。不过想到宴长宁的态度,吃不准她会怎么做,一时间又惆怅得很。 琉萤说道:“是啊,你说公主会来吗?” “这还用想?”当然会来?当初宴长宁离开秦国,不就因为宴振廷被莫擎天掳走? 元天祎和元承彦都在太极宫,琉萤和琉珠这会儿得了空,拉了琉光到延庆宫探望宴振廷。宴振廷已经醒了过来,他重伤初愈,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十分瘦削,比干柴棍好不到哪里去。坐在轮椅上盯着某处一看就是大半天,琉璃端药去延庆宫花园时,正好遇到琉光几个,忙出声制止,让她们安静。 琉光还没听说宴振廷的事,用眼神问琉璃发生了什么事。琉璃让她们到偏殿等着,她送了药在过来。 偏殿之中,琉光已等了一个时辰,琉璃仍未出现,一时有些毛躁,在殿中来回踱步。问琉萤和琉珠,她们只知道宴振廷受了重伤,别的一概不知。 琉璃进来时,脸上还有潮红,气喘吁吁的似一路跑着过来的一般,进门便道:“我来晚了,三位见谅。” 琉光拉着琉璃的手坐下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琉璃叹气,说:“你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们,这位太子爷怕是不中用了。”她言语颇为可惜,琉光奇怪道:“怎么不中用了?” 137.期望落空 “你也知道夜渊和莫擎天心狠手辣,太子又是那样的英才,将来登上邺国帝位,必定会与楚国作对,落在他们二人手里,哪还能让他完好无损的回去?太子的双腿已经残废,后半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了。而且……夜渊下毒,让他失了生育能力,这么俊秀一个人物,有这样的下场着实让人于心不忍。现在邺国那边还不知情,若是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他醒了之后得知这些事,一直郁郁不说话,不愿喝药就医,我刚才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劝服他。”琉璃悲悯道,意气风发的男儿,一国之栋梁,被曾经的好友弄成这副模样,怎会不心灰意冷? 琉光“啊”了一声,便低头不再说话。如果宴长宁得知这件事会如何? 琉璃说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们,你们别说出去。” 琉萤琉珠忙道:“我们不会说的。” 琉光回来之后暂住在延福宫中,霍太后见到她,并没问她话,让她以后和琉萤琉珠一起照顾元天祎和元承彦。太极宫中,扬灵已催了三次,元胤看了滴漏才知已接近子时。“奴婢服侍皇上歇息吧。”扬灵鼓足了勇气对元胤说道。 元胤并不看她,说:“你回去歇着,这里不用你伺候。” 扬灵不敢违背元胤的话,只得退下,一步三回头,却见元胤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甚至连头也不曾抬起。这个男人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吗,这般冷硬。 楚国现在半死不活,秦庭之中有人建议乘胜追击,联合邺国一起灭掉楚国。也有人说哀兵必胜,楚国根基还在,这块硬骨头并不好啃,邺国连年征战,已有停战之意,秦国若太过强势,搞不好会让邺国忌惮,到时邺国为了平衡局面,与楚国结盟也说不定。各种说法众说纷纭,按照元胤的意思,是乘胜追击,但综合各种因素,他不得不暂停这一计划。 现在北边的奴族来势汹汹,准备一雪前耻,秦军保家卫国,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直到中秋,北边依旧战火纷飞。邺国得到宴振廷在秦国的消息后,派出使节前往雒阳谈判。 “得到消息,邺国使节正好在八月十五那日到雒阳。”玉言送上最新的消息。 霍太后听闻之后和上手中的账册,问:“宴长宁可在其中?” “长宁公主易容术高超,目前尚不知她是否在使队之中。”玉言说道,但十有□□,宴长宁肯定来了。 “让扬灵来见哀家。”霍太后说,她决不能让元胤和那女人再有牵扯。 扬灵听到霍太后传召,放下手中的针线跟着玉言去延福宫。霍太后屏退宫人,问道:“皇上还没纳你吗?” 扬灵泪眼婆娑,回禀道:“奴婢没用,皇上不曾碰过奴婢。” 霍太后心情烦躁的拨弄手中的佛珠,元胤的脾气倔,若用强只会适得其反,但不推扬灵一把,宴长宁还会回来祸害秦国。眼下邺国使节便要进京,她得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你退下吧。”霍太后暂时想不出对策,只得让扬灵离开。宫中在用或是已经禁止的药,元胤均能分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促成他和扬灵之间的好事,必须用其他法子。 扬灵将眼泪忍了回去,欲言又止的看着霍太后,千言万语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来,只好咽了回去,恭恭敬敬的退下。如果宴长宁回来,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但她现在无权无势,没有能力阻挡,只盼着霍太后那里传来好消息。 月亮还缺一点点,便圆满了,今夜十四,月光并不比十五逊色。绿洲上的居民为庆祝中秋,早早的燃起了篝火,摆上今秋丰收的果实和各类美食,准备三天三夜的狂欢庆祝。宴长宁曾经到过此地,住在曾经的好友家中,帮着忙碌准备过节用的东西。欢声笑语,暂时冲淡了离愁别绪。 太极宫中,扬灵吞吞吐吐的说了霍太后今日叫她到延福宫的事,她心中清楚,元胤对宴长宁爱恨交加,明日邺国使节进雒阳,今夜她有机会试一试。说完心中所想,扬灵试探着看向元胤。元胤沉吟片刻,说:“今夜留下吧。” 扬灵大喜,却见元胤自己抱了寝具到隔壁书房。当初为了方便起见,元胤便命人在寝殿中做了一个隔断,迈过门槛就是书房。 扬灵被元胤泼了一盆冷水,手足无措的问道:“皇上,您这是?” 元胤轻车熟路的在榻上铺好被子,坐了下来说:“朕知道你说那番话的目的,碍于太后的颜面,朕不得不收下你这个人。之前朕已对你说过,朕不会碰你。今夜朕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走是留由你自己选,若日后做错了事,或是在朕面前耍心眼,别怪朕心狠无情。太后那边,如若再有别的动作,到时候也别怪朕拂了她的面子。床留给你,朕睡书房,不必再说。” “皇上。”扬灵跪着喊道,她双目含泪,一双澄澈的双眼配上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万分怜惜。但眼前的男人不为所动,说道:“如果想留下就回隔壁睡着,想走的话现在回自己的地方。” “吧嗒”一声,扬灵眼中的泪水滑落在地,她磕头之后回到隔壁,放下帐帘盖上被子睡了。 整整一夜,扬灵睡得并不安宁,她不敢翻身,怕吵到元胤,默数着滴漏的声音,听到元胤起身的声音,她也跟着起来,收拾好床铺,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床上。鲜红的血在被单上晕开,刺目得很。 “你?”元胤看了看床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她。 扬灵柔声说道:“奴婢知道皇上不喜奴婢,但太后那边催得紧,为了不让皇上难堪,只好如此了。” 她不敢抬头看元胤,怕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暴露在元胤面前。元胤深深的看了眼前柔弱的女子一眼,不理会她,让宫人进来伺候。 第167节 宫里不想隐瞒的消息传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宫中上下都知道扬灵真的做了真的昭贵妃,一时之间恭贺声一片。霍太后接见扬灵时,既不惊讶也不欢喜,她来请安时只留她说了一会儿话。 扬灵带着虚假的笑容,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回到太极宫。杨行已挑好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等着她,她回来之后便宣了旨,差不多就是夸她温良贤淑,赏赐了许多东西,让她搬去昭阳宫住。 “昭阳宫地方大又宽敞,从前是先帝宠妃华容夫人住的地方,昭贵妃一定会喜欢。”杨行笑着将圣旨送到扬灵手上,连着说了两声恭喜。 扬灵不敢违背圣旨,只好强笑着接了。昭阳宫虽好,哪里比得上太极宫?她收了圣旨,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揉了揉脸之后,打起笑容去应付宫人们。 华容夫人容貌美艳,能歌善舞,据宫人们说她能将任何男人化为绕指柔肠,先帝极为宠她,纵使国库空虚,先帝却花了百万金银装饰和修缮昭阳宫,他本人曾歇在昭阳宫半年不出,就算后来的丽妃进宫,也不能撼动她的位置。 时隔多年,昭阳宫宫门再次开启,踏进此处的宫人仍被其繁华所震慑。扬灵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听过此宫典故的宫人们纷纷贺喜,话里话外都预祝她成为第二个华容夫人。霍太后听闻此事,派玉言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做添头,好让她住得安心。 宫人们退下之后,扬灵躺在温软的床铺上莫名的流下眼泪来,这座华美的宫殿,不过是一座金丝囚笼罢了,她始终不曾走进元胤的心里。 邺国使节今日到雒阳,恰逢中秋,元胤便在群英殿中大摆筵席宴请邺国使节。元胤的目光搜寻一圈,并没见到宴长宁的影子。能代表国家出使另一国,智谋和口才都不会差,喝了一轮酒下来,使节仍谈笑风生的与元胤和霍太后侃谈。 霍太后先元胤一步问了宴长宁的事,使节笑答道:“公主早些年就喜欢游历,西域诸国都去过,还曾到过天竺。公主回九龙城之后,说是要去天竺的某一处寺庙还愿,背着包裹走了,兴许这会儿在西域哪个小国和当地好友一起喝酒过节。至于归期公主没说,三五个月,三年五载,全凭公主自个儿高兴。” “原来公主是这般逍遥之人。”霍太后喝着果酒说道,她还以为宴长宁会躲在某个地方哭,或者后悔,想不到会是这般情形,她的无情,超过她的想象。 使节用微醺的语气回道:“公主的性子如风一般捉摸不定,眼下国中安宁,公主自是能随心所欲做想做之事。” 元胤接连饮了两杯酒,心情颇为郁闷,好似他精心布了一个局,一切都准备妥当,等的那人却没如期出现,现在想起,当真怪没意思的。她身上有一块天竺高僧赠送的佛像,也许她当真去天竺还愿了。归期未定,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中秋宫宴热热闹闹的过了,高见亲自送邺国使节出宫回驿馆。元胤喝得微醉,回到太极宫便躺下了。元天祎一路跑着进殿,开口便问道:“父皇,母后呢?” 元胤心中灌了太液池水那么多的酒,又苦又涩,听到元天祎的声音,看着他期待的小脸,分外的惆怅,“她没来,她出去玩儿了。” 元天祎垂下眼眸,揉了揉眼睛,失望的“哦”了一声。 “今晚挨着父皇睡。”元胤坐起来,给元天祎脱了鞋袜,父子两个合衣睡在龙床上。杨行领着小太监退下,关了门不再打扰他们。 第二日,见到宴振廷本人之后,昨日其乐融融的氛围刹那间消失不见。使者半晌说不出话来,宴振廷自己先开了口,说:“唐大人,我的双腿残废了,也不能传宗接代,这些和我身上的伤都是夜渊和莫擎天的手笔,与秦君无关。我今日能开口说话,能见到你们,多亏了秦君。” 使节唐程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哭得老泪纵横,“太子……” “唐大人,写信回去告诉姑姑他们吧,别再为我操心了。”遭逢大变,纵使宴振廷心性再坚定,也难免消沉颓丧,他现在心如死灰,看不到任何光明,话音更如死一般的寂寥。 唐程心中万般不是滋味,邺国的继承人就这么毁了,他抹了泪,又和宴振廷说了一番话,直到宴振廷不耐烦他才出宫。 宴振廷的消息传回九龙城,宴如英勃然大怒,宴承德听闻过后,当即气得晕死过去,朝野上下一片哀鸣,国中百姓更是痛哭不已。 延庆宫现已不是秘密,不过宫中诸人除了元胤之外,无人敢靠近。宴振廷躲着不肯见人,邺国使节再三请求,也不能再见宴振廷一面。 “舅舅。” 宴振廷听到稚嫩的童音,缓缓的回过神来,两岁多的小男孩好奇的打量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里让人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天祎?”宫里这个年龄的小孩,也只有太子元天祎,他长得酷似元胤,咋看之下,又有宴长宁的影子。 “嗯。”元天祎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桂花糖来送到宴振廷跟前,“很甜,舅舅也吃。” 宴振廷笑了笑,接了他的糖,说了一声谢谢。元天祎自个儿搬了一张小杌子来坐在宴振廷旁边,问道:“舅舅,母后呢?” 宴振廷问道:“她?她没来吗?”小孩子惆怅的小脸上挂着泪珠,看着可怜吧啦的。 元天祎摇头,哽咽着说:“天祎想母后了。” 宴振廷弯腰,伸手擦了他的眼泪,说: “舅舅写信让她来看你好不好?” 元天祎登时将眼泪忍了回去,靠在宴振廷的腿边满含期待地仰头问道:“真的?” “不骗你。”宴振廷伸手和他拉钩说。 有元天祎陪着,宴振廷的话才多了一些,琉璃劝他喝药时,费的口舌也比往日少了些。元胤并不阻止,元天祎想去,他便让元天祎去。 唐程在雒阳同秦帝交涉一个月,并没完成长公主交代的事,明面上是沧溟和章神医说宴振廷伤病未愈,不宜长途跋涉,仍需静养。 138.佛寺还愿 宴振廷也说舍不得侄子,想继续在雒阳城待一段时日。但实际的原因知情者全都清楚,为此唐程只得修书回九龙城禀明此事,继续留在雒阳城里等消息。 天气渐冷,琉璃亲手做了一件大氅,披在宴振廷身上,宴振廷不冷不热的道了谢,琉璃心中失望,也只得继续隐藏自己的情绪。元天祎撇开杨行的手,先一步进殿来,问宴振廷说:“舅舅,母后收到信了吗?” “信还没送到,得等一等。”西域广阔,部落林立,谁也不知道宴长宁在什么地方,他也只能让血影卫慢慢的找。 元天祎并不失望,期待着宴长宁回来,对宴振廷说:“弟弟也来了。” 元承彦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与元天祎相比,他太过安静,待在谁身边都不哭不闹。琉珠熟练的抱着白白胖胖的元承彦,小心翼翼的交到宴振廷手上。“不像长宁。”宴振廷看过小侄子之后说道。 天气转冷,延庆宫中常备着热牛乳,这会儿人多,琉璃端了牛乳茶来,听到宴振廷的话后接道:“两位皇子都长得像皇上,不过二皇子却是和皇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宴振廷抱着小侄子,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伤感来,宴炜业篡位之后,杀了他的一双儿女。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凌厉的中年女声打破了殿内其乐融融的画面,琉光四人慌着跪下行礼,霍太后没有旨意,她们不敢动半分。 霍太后轻声唤元天祎说:“天祎,到祖母身边来。” 元天祎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行了礼之后走到霍太后身边。霍太后让扬灵从宴振廷那里抱过元承彦,对宴振廷说:“天祎顽皮,承彦认生,哀家先带回延福宫,不打扰太子静养。琉光琉萤琉珠,还不快送太子回去?” 琉光三人慌忙起了身,带着元天祎快步离开延庆宫。扬灵抱起元承彦那一刻,元承彦从熟睡中突然转醒,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拧着不让她抱。扬灵不曾带过孩子,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霍太后命令道:“你抱承彦回延福宫,哀家随后就回。” 扬灵一身璀璨的金绿色宫装,满头珠翠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得了霍太后的吩咐后,抱着啼哭不止的元承彦行了一礼之后离开。 霍太后抢先一步开口,质问道:“太子还赖在秦国,是何居心?” 宴振廷的双手放在没有知觉的双腿上,说:“在下重伤未愈,还得叨扰一段时日,请太后见谅。” “重伤未愈?”霍太后冷笑一声,说:“怕是为了引宴长宁来雒阳吧!哀家今天丑话说在前头,她既然离了这里,别想再踏进秦宫半步!” 宴振廷说:“我只是给天祎一个承诺,让她来看看孩子。长宁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照她现在的态度,想必也不会再进秦宫。” 第168节 “哼!太子心里是何打算,哀家清楚得很。”霍太后并不信宴振廷的话,不过她转念一想,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让她来吧,哀家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太子说的那种人。”让她来看看现在的秦宫,让她来看看她当时犯下多大的错,也让她尝一尝心痛的滋味! 现值九月,西域诸国早早的下了雪,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封路,阻断往来的一切,宴长宁在一户牧民家里落了脚,等着雪停之后回准备继续往南。 现下路上的商旅不多,最新消息传不进来。纵使血影卫再邺国境内本领通天,到遥远的卡斯皮海已是鞭长莫及,一个月过去,宴长宁似滴水入海一般踪迹难寻。 宴振廷收到唐程送进秦宫的信,对元胤说:“还没有消息,不知她去什么地方了。” “看来她是真的躲着我了。”元胤此时惆怅得很,难道他用错了法子? 希望再次落空,元天祎扁了扁嘴,坐到角落里扣泥巴,故作坚强不掉一滴眼泪。 宴长宁和元胤之间的事,宴振廷知道得并不多,按照宴长宁倔强又不肯低头的性子,十有□□不会回头,霍太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兴许早就拐着弯儿让宴长宁知道了。对这种警告,宴长宁不会明知故犯。 宴振廷伤势不见好转,长公主让唐程等到宴振廷伤好之后接了人一起回九龙城。 霍太后在宫中严阵以待,并未听到宴长宁的消息。自从扬灵搬到昭阳宫之后,元胤不再让她踏进太极宫半步,太极宫的宫人何等机灵,元胤此举,让他们明白这位昭贵妃根本不得圣心,没有必要将她当回事。 扬灵守着奢华的昭阳宫,每日坐卧不安,到这里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元胤,甚至延福宫那边,霍太后也将仇恨的目光移到宴长宁身上,似布好刀山油锅一般,等着她来闯,至于她,彻底被忽视了。 现值九月,西域诸国早早的下了雪,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封路,阻断了一切往来,宴长宁在一户牧民家里落了脚,等着雪停之后回准备继续往南。 现下路上的商旅不多,最新消息传不进来,绿洲的居民更无法知道外界情况。纵使血影卫再邺国境内本领通天,到遥远的卡斯皮海已是鞭长莫及,一个月过去,宴长宁似滴水入海一般踪迹难寻。 宴振廷收到唐程送进秦宫的信,对元胤说:“还没有消息,不知她去什么地方了。” “看来她是真的躲着我了。”元胤此时惆怅得很,难道他用错了法子? 希望再次落空,元天祎扁了扁嘴,坐到角落里扣泥巴,故作坚强不掉一滴眼泪。 宴长宁和元胤之间的事,宴振廷知道得并不多,按照宴长宁倔强又不肯低头的性子,十有□□不会回头,霍太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兴许早就拐着弯儿让宴长宁知道了。对这种警告,宴长宁不会明知故犯。 宴振廷伤势不见好转,长公主让唐程等到宴振廷伤好之后接了人一起回九龙城。 霍太后在宫中严阵以待,并未听到宴长宁的消息。自从扬灵搬到昭阳宫之后,元胤不再让她踏进太极宫半步,太极宫的宫人何等机灵,元胤此举,让他们明白这位昭贵妃根本不得圣心,没有必要将她当回事。 扬灵守着奢华的昭阳宫,每日坐卧不安,到这里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元胤,甚至延福宫那边,霍太后也将仇恨的目光移到宴长宁身上,似布好刀山油锅一般,等着她来闯。而她彻底被宫中两位大人物忽视。 莫擎天丢了潭州,之后又在秦邺两国的夹击下丢了十之三四的土地,没了夜渊之后的楚国,似被抽走精气神一般,莫擎天也开始恢复他祖父辈的龟缩之态,收敛锋芒,准备重新开始。现在的楚国,已不成气候。 北国依旧千里冰封,天竺却是炎热非常,旱季少水,目之所及一片枯黄。宴长宁牵着马走在犍陀罗的大街上,有忙碌的商旅,有乞讨的苦行者,有裹着轻纱的丽人,还有念念有词的僧侣。 宴长宁换上当地的装束,在曾经借居的人家家里落了脚,歇息一阵之后,去当时为她算命的僧人所在的佛寺。 八年过去,赠送佛像的高僧风采依旧。宴长宁见到人之后,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三拜。 “施主回来了。”高僧点头微笑,举起右手致意。 宴长宁双手呈上黑曜石佛像,道谢说:“愿望已经达成,特地回来还愿。多谢大师出手相助,能影响我今生命格之人已死,这块黑曜石佛像,物归原主。” “可喜可贺。”高僧微微笑道,收了宴长宁归还的佛像。佛音缥缈,圣歌庄严,即热的天气过去之后,雨季终于到来,酣畅淋漓的下了一场。 冬去春来,草原上的积雪融化,在地底过了一个冬天的草冒出头来,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过后,开始在这片沃土上疯长起来。 宴长宁从犍陀罗回来,归还佛像之后,她在佛寺里诵了一个月的经书。高僧说她这一世最大的阻碍已除,没有谁再能影响她的命数,她可放开手脚,去做她想做的事。 去时路上一片萧条,回来时已是绿草如茵,牛羊满坡。她观看了草原的赛马,同当地牧民一起过了迎新的节日,吃过肥羊,宰过肥牛之后,才踏进邺国的土地,到九龙城时已是三月的天气,春风已吹到这里,九龙城已是花开满城。 踏进长公主府,老管事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得知长公主不再府上,宴长宁换了装之后进宫去见长公主。 见到宴长宁回来,宴如英深深的叹了口气,半年中发生了许多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宴长宁心情颇好,挽着长公主的胳膊,说了这半年来的所见所闻。宴如英认真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不忍心打断她。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宴长宁才发觉她回来之后一直自说自话,宴如英没插半句,觉察到不对之后才问道:“姑姑,九龙城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吗?振廷呢?他还好吗?” “不太好。”宴如英不忍心告诉宴长宁宴振廷的事,不过这件事已全国皆知,她想瞒也瞒不住。 宴长宁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害怕揭破那一层面纱。“怎么了?” 宴如英道:“他还在秦国,未回九龙城。” “是不是元胤……” “夜渊废了振廷的双腿,下毒损了他的身体,他已没有生育能力。沧溟真人和章神医正在为他治伤,虽有好转,但不顶事。振廷已经递交奏本,请求废去他太子之位,另立他人。”宴如英打断宴长宁说。 宴长宁不相信会有现在的局面,低声喃喃说道:“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宴如英说道,现在提起,仍是痛心疾首,夜渊虽死,却毁了邺国的将来。 宴长宁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咕噜的流了出来,怎么会有现在的结果?是啊,重生能改命,但并不能保证一切会朝好的方向走。她想去雒阳看宴振廷,但想到元胤,这个要求一时说不出口。 “我和你父皇还有几位大臣商议,准备立六皇子宴世安为太子。你父皇不行了,他准备立太子之后退位,到祁山行宫修养。”宴振廷不能顶事,只能从矮子里面选一个拔尖的。 “朝中大事,有姑姑和父皇操心就好。至于振廷,他想在秦国住多久就住多久,那边的事,以后也别告诉我了,我不想再听。如若您这里无事,我去看父皇了。”宴长宁忍回眼泪说。 楚国现在半死不活,对邺国已无威胁,而秦国对楚国势在必得,照秦国现在的实力,吞下楚国之后,还不足以灭掉邺国。在国家政事上,她本就没有天赋,当初重生,不过是天意凑巧罢了。一切虽不如她所欲想的那般,但到底结果不坏,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已不是她能左右。 宴长宁落荒而逃,宴如英没有拦着她,让她自己决定。她虽然希望宴长宁和元胤和好,但事已至此,哪有那么容易,与其藕断丝连不清不楚的,还不如早做了断,对两边都好。 宴振廷请辞太子之位,宴承德虽然心痛,却不得不接受,经过一番商议讨论之后,最终选定了六皇子宴世安,并在立太子当日宣布退位,将朝中一切大事交给新帝处理,他则退位隐居祁山行宫。因宴世安尚不熟悉军国大事,长公主宴如英继续担任摄政公主,于三年之后将所有政务交还。有宴承德和宴如英及一干元老坐镇,此次退位让权平稳度过。 祁山行宫早早的收拾了出来,巡防守卫已安排妥当,宴承德去那边休养,只带了曾经伺候他的宫人去。宴长宁放下一切,不再插手管任何事,准备跟去祁山行宫照顾宴承德。 宴长宁说:“姑姑,祁山行宫清净,我想去那边静一静。如果没有大事发生,其他乱七八糟的小事就不要派人来告诉我了。你也不必劝我,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她矫情过了,不想再脱离带水。 “好,不提那些,你也趁机休息些时日吧。”宴如英叹气,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纠缠不清。 139.心慈手软 第169节 祁山是邺国风光最佳之地,早在开国之初,周围方圆千里之地便被纳入皇家私地。祁山行宫占地极大,历经三代才修成此处避暑消遣之所,之后便成为邺国皇家的私家花园。宴承德到此地之后,清冷的祁山行宫一下热闹起来。 离开九龙城之前,宴如英已将宴长宁的话私下说给宴承德听,宴承德虽然心中遗憾,但也无可奈何。他担心宴长宁闲着没事做,就让她和应祥一起做了行宫的管家。宴长宁欣然应下,每日跟着应祥管着行宫内的上千宫人,忙得不亦乐乎。她安排好每日的事项行程,做完之后挨个打钩,日子过得琐碎又充实,一时之间没有空闲去想其他。 宴如英收到宴振廷的来信,看过之后对送信的秦国影卫说:“请几位回雒阳转告你们的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和离,从此以后就再无瓜葛,莫要再做这等徒劳之事。也请转告振廷,他若想回,我立刻派人去接,若不想回,秦君愿招待多久,他住多久便是。” 蒙面影卫面面相觑,还欲说话时宴如英又出声打断说:“不必到祁山行宫去找长宁了,我说的这些话是她去那边之前让我转告的,三位请回吧。” 影卫犹豫片刻,问道:“公主当真这么说?” 宴如英还欲拒绝,不过想到让他们去见一见宴长宁也无妨,她亲口说的话比她这个隔了一层的长公主有用:“我派人领你们去祁山行宫走一趟吧。” 祁山高耸入云,山脚是湖泊茂林,天光云影徘徊在此地,静谧的湖水倒影着山上的草原和积雪,入夏的天气,此地格外清晰,一山一水如定格的彩画,随便取一处,便能倾倒天下。宴长宁策马归来,随手把缰绳抛给一身胡服打扮的宫女,应祥便亲自迎了上来,说:“公主,有三位客人要见您。” “不……”见字未说出口,宴长宁已改变了主意,说:“让他们到水云天等我,我换一身衣裳再过去。” 宴长宁一身绯色宫装,见到三名影卫之后直接问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我都听着。” “皇上请公主到雒阳一叙,这是皇上让属下几个带给公主的信。”影卫头子掏出一封信来,交到宴长宁手上。 宴长宁接了并不看,当着三人的面撕了个粉碎,撒进波光粼粼的琥珀池中。三人一惊,宴长宁已先开了口:“我的态度你们都看到了,请原原本本的回去转告你们的皇上。从我离开雒阳之日起,我们两个已无瓜葛,当时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需再多言。说我无情也好,冷酷也罢,现在就是如此,我也不送你们三位了,应公公,替我送送秦国的贵客。” “公主,您当真如此绝情?”其中一人质问道。 宴长宁不想多说一句,说完话之后立刻走开,应祥揣着手,冷硬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来,说:“三位请吧。” 三名影卫气绝,只得跟着应祥离开,快马加鞭赶回秦国,将宴长宁的所有反应和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元胤听。高见和霍太后一个鼻孔出气,听了三人的回禀之后,趁机将这一席话说给霍太后听。 “还真是个识时务的。”霍太后轻哼一声说,不知是夸宴长宁,还是讽刺她。 “至于皇上这边,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等日子久了就忘了。”高见现在是真希望他们两个断得干干净净,别再牵扯到一起,宴长宁有此觉悟,他一百个满意。 霍太后严防死守了大半年,现在终于放松警惕。宴振廷的身体已经大好,再待在雒阳已不合适,联络唐程之后,开始商议回邺国之事。 元胤这招已经失效,唐程提出此事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准了,三日之后,让宴振廷离开秦国。 “舅舅,你要走了吗?”消息并未传到元天祎那里,但他从宫人们的变化和只言片语中,已猜到此事。强拉着琉光到延庆宫来,进殿之后就扑到宴振廷身边问道。 “舅舅要走了,对不起,舅舅食言了,没能让长宁来看你。”宴长宁的果决超过他的想象,不过这样也好。 元天祎哇的一声哭出来,宴振廷看着心疼,安慰了许久也没有打住的迹象。“天祎去求祖母吧,她准许之后,兴许母亲就来了。”宴振廷想了许久才说道。宴长宁不肯来雒阳,除了元胤之外,霍太后也是一大原因之一。 元天祎脸上挂着眼泪,问道:“真的吗?” “嗯。”宴振廷点了点头,但他并不能保证元天祎会成功。 “我去求祖母!”元天祎找到希望一般,拔腿就跑,跟在他身后的琉光慌忙追了出去。 “太……肃王,您说太子能劝服太后吗?”琉璃端药进来,呈到宴振廷面前问道。 “不知道。”霍太后狠绝,元天祎年幼,她随意找个借口就能哄骗过去,他赌的是霍太后心中对晚辈的一点仁善。 琉璃欲言又止:“王爷……” “嗯?”宴振廷喝完了药,支吾了一声道。 琉璃鼓足了勇气说:“公子马上要回邺国了,奴婢想跟您一起去。奴婢会医术,想留在您身边照顾您。” 宴振廷的目光刹那间失去光彩,敲打着没有知觉的双腿,苦笑说:“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姑娘青春尚在,何必跟着我受苦?” “不,兴许还有一线希望。在奴婢眼中,您永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公子,您千万不能放弃!”琉璃急道。 宴振廷笑容萧瑟,他后半辈子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只有他是个残废,新皇才会对他完全放心。他几经沉浮,现已看开,但架不住新皇对他的忌惮,他已连累了一个无辜女子,不能再连累一个。“且不说以后会遇到什么危险,琉璃姑娘,远离故国,你真的愿意?” 琉璃坚定说道:“奴婢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琉璃是个好姑娘,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元胤提着一壶酒来,步伐微乱,用酒后飘忽的话对宴振廷说道。 琉璃慌着跪拜行礼:“皇上。” “你下去吧,朕和振廷说会儿话。”元胤摇着手里的半坛子酒说,也不让人端凳子来,就地坐下,提着酒坛子仰头就灌下去。 琉璃快步退下,关紧了殿门。宴振廷阻止说:“别喝了,喝酒伤身。”这么个喝法,迟早会出事。 “振廷,长宁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看透她。”酒已经光了,元胤摇着空牢牢的酒坛子,问宴振廷说。 “我也不知道。”从她突然回来对他说她重生了,他已经看不透宴长宁了。“至少她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谁对她好,她一定会加倍回报。” “是吗?”后半句话,元胤是不信的。 “也许,你该和霍太后谈一谈。如果她同意,你和长宁之间会容易很多。她害怕长宁成为第二个赫连太后,对长宁回邺国之后所做的一切耿耿于怀。”对秦国来说,宴长宁始终是邺国公主,还不能当做自己人,霍太后是怕她日后为了邺国,颠覆秦国。 他说完许久,也不见元胤反应,回头看他时,却见他躺在地上睡着了。“琉璃,让高大人来扶皇上回太极宫。” 元天祎在霍太后跟前哭了半个时辰,霍太后心有不忍,仍然不肯答应,劝不住元天祎,索性让他自己去闹。 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元承彦突然爬起来走了几步,扑进霍太后怀中,认认真真喊了一声“娘”。他的神色与元天祎相差无几,澄澈的眼神盯着霍太后,霍太后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元天祎十个月开始下地走路,十一个月开始开口喊人,元承彦则一直安安静静,直到今日才开口,第一声喊的就是娘,霍太后心有触动,搂着小孙子问道:“承彦也想娘了吗?”宴长宁在月子期间恢复记忆,老二几乎不在她身边,她也很少抱他,之后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尽管如此,还是割不断血脉亲情。 元承彦看了看兄长,见兄长点头,也跟着认真的点头。 “好,让承彦见一见亲娘。”霍太后抱着小孙子,突然伤感了一回。祖母点头同意,元天祎破涕为笑,抱着霍太后的手臂撒娇。 元胤酒醒之时已是半夜,睁开眼看了周遭的情形,闭上眼睛继续睡。摸到毛茸茸的小脑袋,小脑袋这时也动了动,爬起来睁开疲惫的双眼,懒声喊道:“父皇。” “什么时候来的?”元胤让他睡下,看到他眼圈红红的,又问道:“哭了吗?” “晚上来的。父皇,祖母同意母亲来看我和弟弟了!”元天祎想起正事,言语间兴奋起来,迫不及待的将好消息告诉元胤。 第170节 “祖母同意了?”元胤忽觉不可思议,霍太后怎么会同意宴长宁来秦国? “舅舅让我找祖母,我求了她好久,也哭了好久,她不同意。弟弟喊了一声‘娘’之后,祖母就同意了。”元天祎迷迷糊糊的说,睡意袭来,他在元胤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了。 元胤抚着儿子头上柔软的头发,将小人搂得更紧了些。他知道霍太后喜欢承彦,不曾想到了这个地步。对二儿子,他心中愧疚万分。只是不知,宴长宁这次会不会来? 霍太后改变主意,宴振廷的行程也往后延了几日,她亲自休书一封,让玉言送到邺国。元承彦开口喊人之后,开始下地学步,找到新乐子之后,他似元天祎学步之时固执的不让人抱。 延庆宫难得热闹,宴振廷坐在轮椅上,看着元天祎牵着元承彦的手,教他走路,目光柔和了许多。霍太后难得对宴振廷有好脸色,到延庆宫来说了她的安排。宴振廷的目光从两个外甥身上移开,问霍太后说:“太后让长宁来,不怕发生意外吗?” “承彦想母亲,我只让她来看一眼。”霍太后说,没有回复记忆之前的宴长宁的确温婉可人,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但秦国不需要一个心向着母国的异国公主做皇后。 扬灵躲在大殿门外,偷偷的看了一眼殿内的情形,欢声笑语,似一把把尖刀,刺得她浑身鲜血淋漓,如果宴长宁回来,秦宫之中再无她的立足之地。回想起那夜一身刺客打扮的宫女说的话,下定决心去见一见那个人。 六月的天,邺国比别处更热几分,祁山山顶有连绵不断的积雪,也挡不住仲夏的酷热,行宫中的宫女已换上一身轻薄的夏衫。宴长宁吃着冰镇的蜜瓜,翻看手中俗得不能再俗的画本子。天一热,人就犯懒,处理了宫中的大小事,便拿了一本无聊的画本子,端了一盆甜瓜躲到古木林子里打发无聊的空闲时间。 老掉牙的故事,装帧不算精良的书本,宴长宁仍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点评上几句,恶俗,又鄙视她自己怎么会看这么无聊的话本。 玉言到祁山行宫时未见到宴长宁,宴承德消闲无事,听闻霍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到九龙城来,在文德宫召见了她。 玉言说明来意之后,宴承德脸上并无笑容,眨眼叹气说:“长宁怕是不会去雒阳,让姑娘白跑一趟了。” 玉言并不气馁,问道:“无论如何,还请太上皇让奴婢见一见公主。不知公主现在在何处?” 宴承德突然笑道:“不知道她跑哪里玩儿去了,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天气热,姑娘暂且等一等。” 玉言忍不住问道:“公主何时能回来?” “天黑之前能回来,姑娘耐心等候。”应祥微微笑道。宴长宁到行宫之后只正紧了两个月,到后来就原形毕露了。 日落西山宴长宁才提了一篮子马奶·子葡萄,静思接了她手里的东西让她去文德宫那边,说太上皇有事召见。 宴长宁问道:“把葡萄洗了用盘子装好,太上皇可说有什么事没?” 静思道:“没有,应公公只吩咐奴婢们说您回来之后通知您过去。” 140.故地重游 小宫女洗了马·□□葡萄,宴长宁亲自端到文德宫,这个点儿正好是宴承德吃药的时候,她到文德宫小厨房端了太医熬好的药进殿,说:“今天去了密山沟一趟,田大婶家的马奶·子葡萄熟得早,送了我一篮子,父皇,您先尝尝看。” 现在才六月末,无核的马奶·子葡萄是稀罕物,应祥迎上去接过盛葡萄的盘子,呈到宴承德面前。“喝了药吃葡萄驱苦味正好。”宴长宁说着,看到一旁端坐的玉言,扯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玉言姑娘来了?” 玉言行礼道:“玉言参见公主。” “这里是行宫,那套虚礼就不必了。”宴长宁走到宴承德身边坐了下来,宴承德接了药碗:“我自己来吧。” 小太监送了新瓷盘来,宴长宁分了一串葡萄端到玉言面前:“乡下农家的小玩意儿,玉言姑娘尝尝看。” “多谢公主。”玉言点头谢道。 宴承德喝了药,宴长宁收拾了托盘和药碗,笑问道:“我看到一条烤鳇鱼,可是父皇吩咐厨房为我做的?” “你姑姑知道你嘴馋,特地让人从湟水河捞了几条送来,今天做了两条,只有一条是你的。”宴承德捏着宴长宁的脸笑道。 “还是姑姑对我好,父皇就知道批评我。”宴长宁瘪嘴咕哝道,“膳房的晚膳备好了,父皇可要传膳?” “传吧。” 宴长宁忙上忙下,端了宴承德的菜来。宴承德用的东西清淡,宴长宁验过之后送上筷子,等长辈动筷之后,宴长宁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鳇鱼是这边的特产,平日里是吃不到的,烤鳇鱼最美味不过,玉言今天运气好,尝尝看。”宴长宁对玉言说道。 “那我不客气了。”玉言说道。 行宫的规矩不比皇宫严格,晚膳时间一如往常松快,宴承德只问了玉言沿途之事,秦宫之中半点不提。宴长宁分毫不提宴振廷,只说了今天遇到的趣事,宴承德听了难免批评几句,说她已经是个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样子。又对玉言说:“让姑娘见笑了。” “我哪有您说的那么不堪?”宴长宁故作不悦的反驳。 玉言只是微笑,不再说话。宴长宁现在的反应,不知她是真的放下,还是故作轻松不提起。如果她不问,也只好入夜之后找个时间说此行的目的。 晚膳之后,宴长宁扶着宴承德绕琥珀池走一圈消食,照顾他歇下之后回自己所住的雪顶阁时。出文德宫之后对玉言说:“今天已经晚了,明日再领玉言姑娘游·行宫。这边晚上有些冷,玉言姑娘晚上记得盖好薄被。” 玉言不再等下去,问宴长宁说:“公主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到秦国来的原因?” “太后难道让我去秦国?我是不信的。就算是,我也不会去。”宴长宁说,霍太后的话她牢记于心,也不准备回去触景生情,更不会让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流血。 “的确是太后让我来请公主去秦宫一趟,两位皇子想见您一面。太子已满三岁,二皇子刚学会喊人,开口叫的第一个人便是公主您。在我印象中,公主抱二皇子的次数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回邺国这么久,公主难道没想过两位皇子?”玉言问她说。 “想或是不想,有何区别?我决定走的时候已经注定我不会是个好母亲。既然已经了断,就不要再有任何联络,我遵守约定,也希望太后能够遵守。玉言姑娘无需多言。”宴长宁强势道,当初选择时,她已做好了绝不走回头路的准备。 玉言不再劝她,交了一个卷轴给她,说:“这是太后让奴婢交给公主的东西,公主自己看吧,若是不喜欢,扔了就是。” 玉言将卷轴送到宴长宁手上,跟着宫女回她的歇脚处。宴长宁抱着卷轴走到琥珀池边,扔出去的那一刻,她又神差鬼使的拿了回来。回到内殿关紧了门,蜷坐在床上,展开卷轴,画的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娃娃,大的正在教小的那个走路。 大的她还有印象,小眼神儿里有一股狡猾,一年多不见,已经长高了许多。小的那一个已认不出来,走之前他才两个月,人小小的,这会儿已经张开,像极了元胤。两个孩子,都曾是她盼了好久才盼来的。 宴长宁深吸一口气,抹了眼眶里的泪水。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的话,倒不会这么伤心难过。以霍太后的为人,不会只让她去雒阳看孩子。“我也想去看你们,只是我不敢去。你们应该过得很好吧?”抚着画中两孩子的脸,似乎真的触碰到他们一样。迈不过那道坎,她没法原谅元胤对她的隐瞒和欺骗。 画宴长宁没扔,她收好了挂在房间。之后她没给玉言答复,默认昨夜说的那些话。霍太后给了她三天时间,让她在九龙城等宴长宁回心转意。 宴承德心情颇好,拄着拐杖亲自领玉言游览行宫,问了宴振廷在秦国宫中的情况。玉言没有半句隐瞒,悉数将宴振廷的事说给宴承德听。“只是可惜了肃王这么优秀的人物,莫擎天和夜渊太可恨了。” 宴承德立新太子之前,封了宴振廷为肃王。 宴承德心痛,他保不住心爱的女人,更保不住最爱的儿子,连女儿的幸福也为此牺牲。沿途无人再说话,只有拐杖触碰地砖时发出的嘚嘚声。 宴长宁伺候宴承德用过药和早膳之后出宫跑马去了,宴承德走了一段路之后问道:“不知太后让长宁回雒阳是何用意?”宴长宁曾对他说过霍太后的态度,今次这番举动着实让人猜不透。 玉言如实说道:“两位皇子想母亲了,太后于心不忍,让奴婢到九龙城来请公主到雒阳见一见两位皇子。” “只是如此?”宴承德停下歇脚,回头问玉言道。 第171节 玉言诚恳说:“就是如此。” “振廷何时回邺国?” “估计到时候和公主一起回来。”玉言如实说道。 宴长宁骑马在祁山脚下策马飞奔,刚回到行宫,一场急雨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公主没淋着吧?”静思拿了干帕子来,催促宴长宁快些换衣裳。 “只淋了一点儿雨,出门时天还好好的,这雨说下就下。”宴长宁擦着头发抱怨说。 雨下了两日,宴长宁难得在行宫中安安分分的待了两日,她的一言一行与往常无意,宴承德思考了两日,入夜之后敲开宴长宁寝殿的门。 宴长宁慌忙藏好了画卷才开门,应祥扶着拄了拐杖的宴承德进来,不由惊奇道:“父皇,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点亮烛灯,漆黑的室内瞬间亮堂起来。宴承德在圆桌边坐了下来,说:“还没睡吧?” “没呢。” “不必倒茶水了,为父今天来想和你说说话。玉言把她来的目的都告诉我了,说霍太后让你去雒阳不为别的,就两个小的想你了,霍太后想让你去看看他们。这些天来你装作若无其事,其实也在想两个孩子吧?想去就去,别怕。这次是霍夫人邀你去的,咱们占理。看过孩子之后和振廷一起回来吧。”宴承德说。 宴长宁局促的坐在小杌子上,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父皇,我害怕。”她倒是不怕霍太后,她怕见元胤,怕做出冲动的事来,更怕触景生情。 “怕什么?元胤是一国之君,你和他既然和离,有霍太后在,他不会为难你。现在想什么都是虚的,等走到那一步,你会发现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今天收拾收拾,明天和那位玉言姑娘一起走吧。”宴承德双手放在拐杖头上,劝宴长宁说。 宴长宁心中纠结万分,挣扎一番后点了点头:“嗯。” 宴长宁给了玉言答复,玉言并不多说,与她商量什么时候走。“明天吧,我要回九龙城一趟。”宴长宁说,她孤身去雒阳,也决不能草率。 玉言道:“奴婢随公主一同前去吧。” 回九龙城皇宫,宴长宁对宴如英说了此事,宴如英没有阻拦,给了她通关令牌和赤火令,调派了几名血影卫高手给她用,此外还选了六名美貌宫女和六名相貌出众的太监相随,队伍不大,所用车驾却是宴如英摄政公主的规模,一切用度备得齐全周到。 “放心去。”宴如英说,临行前她没多叮嘱宴长宁,雒阳的事全靠她随机应变。 宴长宁的队伍和玉言的人汇合,开始向东走。路上人不多,除了十二名宫人之外,皆是玄甲锐士,因此一路策马前行,只用二十日便到了雒阳城下。赶在城门即将关闭之时进了城,宴长宁同玉言商量明日入宫,今夜先在使馆内歇脚。 “如此极好,那奴婢在宫里等您。”玉言点头说。 分别之后,宴长宁进了邺国使馆,唐程得了消息在大门前迎接。一路风尘仆仆,宴长宁不讲那套虚礼,沐浴之后简单用过晚膳,让唐程说了宴振廷的情况。 “在章神医和沧溟真人的诊治下,肃王恢复得极好,只是……可惜了。”宴振廷曾经是邺国的希望,如今这个希望被楚国硬生生的捏碎,岂不让人伤心? “事实已成,唐大人不必叹气,明日一起到秦宫看他吧。”宴长宁说,莫擎天南逃到阳城,只要秦国和邺国再使一把劲,便能瓜分楚国剩下的土地。 送走唐程等人,使臣还早,宴长宁换了一身男装,趁着夜色逛雒阳城。到亥时才宵禁,街上还有稀稀拉拉的人群,宴长宁对雒阳的印象只有乔记馄饨铺,剩下的只有陌生,胡乱走在大街上,顺着记忆不知不觉走到唯一熟悉的地方。 最后一个客人走了之后,老板娘已准备打烊,见到站在铺子外的宴长宁,招呼说:“小兄弟,要不要进来吃碗馄饨?” “还有吗?”宴长宁准备离开,腿却自觉的迈进铺子里。 老板娘让她老头子去煮馄饨,她擦了宴长宁要坐的桌凳,见她有些眼熟,拍着手问道:“夫人?今天一个人?那位相公没来?” “就我一个。”宴长宁坐了下来,“他……他在忙。” “瞧你这模样,又一身男装打扮,该不会两个闹矛盾了吧?”老板娘问道,她嘴碎,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我们没在一块儿了,不过不说那些了,老板娘一家可好?”宴长宁问道。 老板娘一惊,脸上的神色僵了僵,不过听她不想再说以前的事,挤出一个笑容忙道:“好,还好,长孙开始启蒙了,不过被家里惯坏了,皮得很。现在儿媳怀着第二个呢。” “恭喜老板娘了。”宴长宁放了一片金叶子在桌上,“不必推迟,算我的一点心意,以后也许不会来了。” 老板娘被宴长宁的阔绰吓了一跳,听她说以后不会来,忙问道:“夫人要去哪里?” “回自己家,在很远的地方。”宴长宁将金叶子交到老板娘手上,老板娘讷讷的收下,老板端出最后一碗馄饨来,宴长宁想了想,说:“帮我包起来吧,我提回去吃。” 提着热乎乎的馄饨走在街上,所有的店铺已经关门,只剩挂在房檐边的风灯,夏末秋初的七月,入夜之后还有酷热的余威,往回走的路上已经无人,翻墙回到使馆内,馄饨已融成一团没法吃了。 她趴在桌子上,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看着还有一点点热气的馄饨,想了一会儿之后才拿去倒了。洗了冷水脸之后才自嘲的笑了一声,感情她今晚出去就是为了故地重游回忆往昔?进门之后关紧大门睡觉。 雒阳比九龙城亮得早,宴长宁在睡梦中被宫女叫醒梳妆,按照唐程的意思,需盛装打扮,不过宴长宁想了一会儿,执意穿正式劲装进宫。邺国女性可上阵杀敌,可进入朝堂为官,百业之中女人为数不少,宽衣大袖装束不适合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因此出现一种女性穿的劲装,即利落又大方,因从业不同,劲装也有等级区别,宴长宁便挑了一身红色劲装。 “公主,这么做不合适吧?”帮宴长宁束腰的宫女小声问道。 141.阔别重逢 宴长宁自己扎了一个马尾,戴上发冠,插了一支簪子固定好,说:“有什么不合适?是太后邀请我,又不必正式去见秦皇。后宫那种地方,不必穿得花花绿绿的。” “好吧。”静思只得帮她系好腰带,整理好双手腕上的绳结。 “你们负责美貌如花就够了。”宴长宁束好头发后调戏起这群年轻貌美的小宫女来。 “公主,您正紧些。”伺候在她身边的六名小宫女红了脸,咳嗽了一声劝道。 “知道了,绯色,关键时刻,你们一定要给我涨脸。”宴长宁捏着小宫女白白嫩嫩的脸坏笑道。她又不是进宫比美,穿得花枝招展的做什么? 唐程同宴长宁一起早早的到了宫门口,唐程去朝堂见元胤,霍太后的人领着宴长宁去延福宫。宴长宁默默的深吸一口气,跟着玉言进宫。 得知宴长宁要来,元天祎早早的起了,等在延福宫大门口。梳妆的宫人为霍太后戴上凤冠,扬灵亲自伺候在她身边,帮着整理衣摆和腰间的配饰。 “奴婢去的时候太上皇说公主出去玩儿了,晚上回来的时候提了一篮子马□□葡萄。除了一个应公公之外,照顾太上皇时间最多的就是公主。之前奴婢听闻公主已不再管邺国朝中之事,见过她之后的确如此。这次见到公主,她明显的变化是,身上的戾气消减了许多,和普通贵女差不多。”这些都是玉言昨夜回来时对她说的话,但她不信宴长宁真的放下了所有。 等了一刻钟的元天祎见到人来,扑到宴长宁怀中喊道:“母后!” “慢点。”宴长宁接住元天祎说。 “母后,你终于来了。”元天祎嘴巴一憋,留下两行泪来,抱着宴长宁的脖子不放,平日里他甚少撒娇,这会儿见到宴长宁,可劲儿的往她怀里钻。 宴长宁轻拍着元天祎的背,内疚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天祎不哭,我们一起去见祖母好不好?” 第172节 宴长宁越安慰他,他哭得越凶,宴长宁无法,只得抱着啼哭不止的元天祎进殿。她进殿时,霍太后正好扶着扬灵的手过来。 “宴长宁参见太后娘娘。”宴长宁放下元天祎,跪拜着行礼说道。 霍太后端坐着打量宴长宁,她一身红色束身男装,脸上略施粉黛,并未刻意修饰,少了过去的柔媚和恢复记忆之初的戾气,多了一分飒爽和俏皮,显得利落干脆。“公主不必客气,赐座。” “谢太后。”宴长宁起了身,目光从霍太后和扬灵身上扫过。霍太后一身暗红宫装,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和富贵的牡丹,珠冠上的凤凰和珍珠制成的流苏衬得她富贵逼人。 霍太后一双手腕上戴了祖母绿的翡翠玉镯,她不喜带护甲,左手的拇指上带着一个暗绿色的扳指,右手捏着一串南珠制成的佛珠,有除了接受太后封号那次,她从未见太后打扮得这么严肃正式。 仍旧是一丝不苟的妆容,配着她精致的妆容,便觉压迫感迎面袭来。她身边伺候着的年轻女子一身黄绿色的富贵宫装,满头珠翠,衬得她贵气逼人,年轻的容颜让人自惭形秽。 宴长宁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宴长宁。霍太后先开了口,指着扬灵介绍说:“这位是昭贵妃。” 宴长宁抱拳拜道:“昭贵妃娘娘安好。” 扬灵柔柔的笑道:“早就听过长宁公主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不安的搅着手指,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宴长宁的心只痛了一下,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压了下去,问过安之后同太后说话。元天祎紧紧的靠在宴长宁身边,怕她又走了。 霍太后没有为难宴长宁,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让琉光抱了元承彦出来,元承彦盯着宴长宁看了一阵,突然哭了,却伸出手来要她抱,靠在她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皇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很少哭的。”扬灵忧道,责怪的目光看向宴长宁,似在怪她弄哭了元承彦。 “承彦不哭,母亲在这里。”宴长宁抱着元承彦,耐心的哄道。 霍太后心疼,对宴长宁说:“把孩子给我吧。”她去抱元承彦,元承彦虽然哭着,却紧扒着宴长宁不放,长一声短一声的喊着母后,软糯的童音,听着揪心。 霍太后只得作罢,哀叹一声,由宴长宁去哄他。“琉光,领公主去凤栖阁吧。”她不想看这幅母子相聚的啼哭画面。 “是。”琉光道,“公主请吧。” 元承彦止住了啼哭,回到凤栖阁时,乖巧的靠在宴长宁怀中。宴长宁抱着元承彦跪坐在苇席上,谢道:“这一年多辛苦你们了。” “娘娘严重了,照顾两位皇子是奴婢们的本分。”琉萤送上茶点说道。 宴长宁掰了一块糕点,送到元承彦嘴里,问琉萤说:“他们过得好吗?你们没受什么委屈吧?” 琉萤局促道:“没有,太子在皇上身边多一些,二皇子酷似皇上,太后极其喜欢,该有的从没短过。” “有你们照顾他们兄弟两个,我就放心了,日后拜托你们了。”宴长宁将元承彦放在苇席上,对三个宫女郑重一拜。 琉光琉萤赶忙将人扶起:“公主严重了,奴婢们一定会照顾好两位皇子。” 宴长宁问了元天祎兄弟二人的其他事,想起还在秦宫的宴振廷,问道:“我七哥还好吗?” 琉光疑惑一阵,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宴长宁说的是宴振廷:“肃王的伤已经痊愈,只是以后无法站起走路。他在延庆宫中过得极好,琉璃在那边照顾他,两位皇子也常去延庆宫找肃王玩儿。” “带我去看看他吧。”宴长宁说,对两个儿子道:“我们一起去看舅舅好不好?” 元天祎点了点头,宴长宁抱着小的,牵着大的,在琉光三人的指引下去延庆宫。此地冷清,宫人各司其职,不敢有半分懈怠。因宴振廷即将回邺国,宫中上下正在收拾东西。 宴长宁走进内殿,宴振廷正在喝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轮椅上历经沧桑的废人,他清瘦得很,脸上的轮廓比从前更清晰,过去那双猎鹰一样敏锐的眼睛黯淡无光,他一身白色长衫,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无力。 “七哥……”宴长宁见到人,眼睛里的泪水滚了一圈落了下来,最开始听到他残疾的消息,她心痛得难以附加,用了四个月接受这个事实,但见到人之后所有被压下去的恨意翻涌而来,抱着人失声痛哭。 宴长宁哭得伤心,宴振廷悲戚的闭上眼睛,将眼泪忍回去之后说道:“长宁,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好,不哭。”宴长宁抹泪说,宴振廷递上手帕给她擦泪,强笑道:“我已经不伤心了,你别惹我。” “嗯。”宴长宁仍然想哭,听了他的话,勉强打住,“父皇现在在祁山行宫修养,回去之后你也去那里调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宴振廷说,“天祎,你带弟弟去玩儿,舅舅和你母亲说会儿话。” 元天祎点头,跟着抱着元承彦的琉光去花厅。只剩他们兄妹两个,宴振廷问道:“太后没为难你吧?” “太后再不喜欢我,也不会给我难堪,她心胸宽着呢。”宴长宁说,霍太后还不至于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她,“七哥,其他的别说了,我不想提,也不想听。唐大人说明天走,你这边收拾好了吗?” “你呀。”宴振廷不知说什么好,她的事,他也管不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顺其自然吧。“琉璃跟我一起去邺国。” “琉璃?”宴长宁疑惑,想明白后点头道:“琉璃是个好姑娘。”她说了邺国发生的事,以及过去半年她在西域诸国的事。宴振廷少时梦想走遍天下,被宴长宁的话吸引,说:“等回邺国之后,我们一起游历西域诸国可好?” “好,出门散心总比憋在祁山行宫一个地方好。”只有让心里装满眼下之事,才不会有空闲去想其他糟心事。什么国仇,什么家很,让庙堂之上的人去操心就好。 说到此事,宴长宁开始兴致勃勃的规划,等到正午,玉言到延庆宫来请她和宴振廷到延福宫用午膳。 宴长宁推着轮椅到延庆宫,所幸元胤没来,昭贵妃也不在,气氛不至于尴尬,霍太后不咸不淡的和兄妹两个说话,叮嘱他们明天路上的注意事项,又说黑水一代有楚国流民,愿派兵送他们一行到榆州。 宴振廷明白霍太后不放心,顺势应了下来:“多谢太后的好意,恭敬不如从命了。” 午膳后,哄睡了两个小的,霍太后领着他们二人到太液池边消失散步,问了宴长宁和宴振廷未来的打算。宴长宁直言说道:“回去之后歇息一段时日,之后准备和兄长去游历西域诸国,我想去天竺寻访名医,兴许能找到法子能让皇兄站起来。”不过想到莫擎天,宴长宁心一狠,将复仇的想法埋在心底,等宴振廷好一些之后,她再去阳城一趟。 “公主和肃王果然兄妹情深。”霍太后点头道,她心中既失望又欣慰,来这里这么些时辰,宴长宁竟半句不提元胤,玉言也说她在祁山行宫那几日,宴长宁也没说过他,不知是真忘了,还是真狠心。 宴振廷不出声,算默认了宴长宁的说法。 玉言提醒道:“太后,皇上来了。” 元胤正往这边来,躲是躲不掉了,宴长宁握紧拳头,怕什么呢?她心里想到。迟早会去见他,这里人多她不必避嫌。 “母后。”元胤问安过后,目光落在宴长宁身上,宴长宁落落大方,行礼道:“皇帝陛下。” 元胤收回复杂的目光,问道:“公主路上可还顺利?” 宴长宁并不看他,望着清风拂过的太液池,说:“一切顺利,谢陛下关心。” “太液池已过了光景最好的时候,到是南山行宫的凤凰池风光依旧,上前年的荷花开得格外的好。”元胤也看向水波潋滟的太液池,意有所指的说。眼角的余光瞥见宴长宁,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面上若无其事。她说:“四季风光不同,何时都有好风光。” 第173节 元胤说道:“肃王和公主明日出发离京,朕在群英殿备了晚宴为二位践行。” “谢陛下。”宴振廷谢道。 “皇上的政务可处理完了?”霍太后变相赶人说,宴长宁狠心,不代表元胤放得下,他弄这么一出,不就为了见宴长宁一面? 元胤对霍太后道:“已经处理好了,想过来陪母后说说话,到延福宫没见到您,听宫人说您在这边就过来了。肃王明日离秦,朕也想和肃王说说话。” 霍太后找不到借口支走元胤,对宴长宁说:“出来得够久了,天祎和承彦也该醒了,公主随哀家回去看孩子吧。” 宴长宁目不斜视,跟着霍太后走了,元胤自嘲的轻笑一声,在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却一句话也不说。 “皇上不是有话对我说吗?”宴振廷熟练的推动轮椅,走到元胤身边。 元胤问他说:“如果母后不反对,长宁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宴振廷对他们两个的事不抱希望,说:“不会,长宁并不记得那六年的事,她的态度还不够明显?皇上身边已有新人,不必再执着过去的人和事了。” 不记得,真的不记得吗?“振廷,你不会明白。”不会明白他有多喜欢她,她是他命中谁也取代不了的唯一。 延福宫中,元天祎和元承彦刚醒,兄弟两个见到宴长宁就黏着不放。“母后,见到父皇了吗?”元天祎揉着眼睛,问宴长宁。 “天祎,想父皇了吗?”宴长宁还没答话,元胤已走了进来,抱起还不太精神的儿子问道。 “想。”他想了一会儿,又说道:“父皇,母后回来了。她以后不走了吗?” “父皇不知道,天祎去问母后。”元胤把难题抛给宴长宁,元天祎问她道:“母后,你不会离开我们是不是?” 142.践行宴会 宴长宁不忍心拒绝,又不敢对他撒谎,说:“母亲暂时不会走,不过总有分别的一天。” 元胤想问她话,又说不出口,只得干坐着,看两个儿子嬉戏。宴长宁坐在另一边,隔了元胤一丈远,贪婪的看着两个小的。如今人在他跟前,不做些什么,他心里不甘,但要做些什么,又怕把人吓走,一时间,殿内只有两个孩子的说笑声。 宫嬷嬷和霍太后站在花窗外,她叹气道:“皇上还是忘不了公主。”他看似在看两个孩子,目光却一直落在宴长宁身上。 扬灵虽在元胤身边,但他一直像个孤家寡人,只有宴长宁在他身边时,他才会露出一腔的温情来。但宴长宁伤了他的心,伤了秦国的颜面,霍太后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这件事没有可能,也不会有可能,明天她就走了,嬷嬷以后莫要再提此人。” 霍太后进来打破殿中看似和谐实则尴尬的气氛,她没有为难宴长宁,也没有对元胤说狠话,物极必反,她明白这个道理。 多了一个霍太后,殿内的氛围缓和许多,时间便如漏掉的沙子,越来越快。高见在殿外禀道:“皇上,太后,已经酉时三刻了,群英殿的晚宴要开始了。” 元胤惊觉,说道:“都这个点儿了,走吧。” 宴长宁和宴振廷先到,唐程等邺国使臣和秦国鸿胪寺的一干官员已等候在此,过了一刻钟,霍太后和元胤母子各抱了一个孩子来,坐在上首的位置。 霍太后环视一圈,不见扬灵,问左右宫人说:“昭贵妃呢?” “贵妃娘娘说准备了惊喜,会在宴上呈现。”负责安排晚宴的宫人禀道。 菜肴陆续端上来,男人们举杯说着家国大事,从宴振廷归国,说到日后伐楚,再到如何分地,如何治理中原天下。先一切都与宴振廷无关,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左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宴长宁专心吃喝,元天祎在她身边,顺势给他喂晚饭。 “还想吃什么,母亲给你夹。”宴长宁擦了他嘴边的油渍,指着满案珍馐问道。 “鱼,母后,我还想吃鱼。”元天祎指着炙鲈鱼说。 宴长宁夹了最嫩的鱼肚肉,剃了刺送到元天祎嘴里,纠正说:“以后不能叫母后,要叫母亲,知道吗?” 元天祎嚼着鱼肉,吞咽下去之后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宴长宁解释说:“因为母亲是邺国公主,不是秦国皇后。” 元天祎固执的说道:“不对,你就是母后。” 宴长宁不做过多解释,只道:“等天祎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元胤身边的唇语师傅将宴长宁和元天祎的对话完整的复述给他听,目光落到她们母子身上时,宴长宁正在给元天祎夹菜,元天祎注意到元胤的目光,离开宴长宁的怀抱,噔噔噔的跑到元胤身边,说了宴长宁刚才的话。 元天祎去了何处,宴长宁心知肚明,避着不去看元胤,专心吃菜欣赏歌舞。 这时响起一阵鼓声,似惊堂木响了一声后,殿中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集中到走进来的那美人身上。扬灵穿着一身水红色舞衣走到殿中,她梳着飞天髻,髻上绑着红色丝带,又饰以各种珠宝钗环。舞衣上下分开,露出她柔软细如杨柳的腰肢,上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长水袖似太液池的清泉柔波,随意舞动便是一番软绵柔情,下身是宽大的裤裙,舞动时有裙摆的效果。 时而轻快时而甜腻的音乐,扬灵用她熟悉的动作将其精准演绎出来,她身姿灵动,轻如飞燕,彩带和水袖翩飞,仿若壁画中走出的飞天。宴长宁的目光锁在扬灵身上,熟悉音调后,拍着手打起节拍。 扬灵一舞完毕,跪在堂前,比了和拈花拂柳的手势,大气不喘一口,声音媚如莺啼:“妾身新学的《鸿波》,今日在陛下和太后还有邺国贵客面前献丑了。” 元胤先鼓掌叫好,亲自上前扶起扬灵,说:“爱妃的舞跳得极好,朕重重有赏,想要什么尽管说。” 扬灵识大体,拜道:“妾身谢过皇上,妾身不求重赏,只希望常伴陛下身边,能为陛下分忧。” “不,还是要赏的。”元胤笑道。 霍太后插嘴说:“今夜良辰美景,不如让昭贵妃到太极宫伴驾。” “母后所言极是。”元胤应道。 宴长宁笑而不语,撕了一块牛肉,蘸了辣酱吃下。秦宫里的事与她何干?明天就启程回邺国了。 扬灵换了宫装,被安排坐在元胤右下的位置。此时已无歌舞,再等半个时辰宴席便要散了。她端起酒杯,走到宴长宁跟前,敬酒说道:“本宫听说公主的舞也挑得极好,在潭州艳月楼风靡一时的鼓上舞便是出自公主之手。后来在剑门府一舞,更是让人惊为天人,后来更有人说,若能一睹公主的舞姿,便是死也甘愿。现在公主在此,能否让我等开开眼呢?” 故意提起她那时的事,宴长宁便知扬灵来者不善,故意挑衅,不过扬灵今夜将她自个儿当做舞姬供人取乐,可不代表她也愿意,说:“都是市井传言,贵妃何必当真?这舞嘛,本公主多年不练,已十分生疏。再说今晚全是舞蹈,看着也怪没意思,不如弄些新鲜的,舞剑如何?” 扬灵本欲与宴长宁一争高下,听她推据,不让半步,说:“怎么会呢?在场的人可都翘首以盼,公主不会让这么多人失望吧?” 宴振廷放下酒杯,说:“还是舞剑好,本王担心有人看了自惭形秽。既然贵国的贵妃亲自登场献舞,邺国怎可失礼?邺国女子,向来巾帼不让须眉,长宁愿意舞剑,那便舞剑吧。”他抽出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剑,扔到宴长宁手上,“接着。” 宴振廷开了口,扬灵不好再说,在霍太后的示意下,道:“如此也好,公主请。” 宴飨上的舞剑,大多是个花架子,动作飘逸,招式虚浮,以求好看愉悦。宴长宁不会那套花哨的架势,一招一式皆如对阵或杀敌一般,凌厉狠绝,她剑锋如刃,划破空气时便觉杀气腾腾,看得人心惊胆战。 第174节 宴长宁使了一套破狼剑,有雷霆之势,让人拍案叫绝,仿若置身荒野草原,激战群狼。一刻钟之后,她手握长剑,插在地板之上,半跪着道:“献丑了。” 霍夫人是个中行家,今夜见宴长宁使了这套剑法,便知她的武艺更甚从前。这套剑法,不止有反驳示威之意,还有决绝之心,拍手叫好说:“公主果真是女中豪杰。” “太后过奖。”宴长宁道,她起身拔出剑,还到那名侍卫的剑鞘之中。 扬灵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今夜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错过。丝竹声声声入耳,宴席上杯盏交错,晚宴结束,宴振廷仍然留在宫中,宴长宁则跟随唐程一同出宫。元天祎拉着宴长宁的手不让她走,他怕宴长宁走了又不回来了。 宴长宁蹲下身来安慰他说:“今天不行,母亲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元天祎一直摇头,抱着宴长宁的大腿不放。一边元承彦也学着兄长的话喊着“不走。” 霍太后有些无奈,说道:“孩子们都舍不得,公主就歇在宫里吧。延福宫宽敞,公主留下多陪陪他们两个。” 祖母的话比父皇的管用,听霍太后同意,元天祎仰头看着宴长宁,“母后,不走。” 元胤抱着元承彦,对宴长宁说:“既然太后都同意了,公主今夜就歇在宫里吧,明天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看到他们两个了。” “好,谢太后美意。”宴长宁应道。 宫女将凤栖阁边的玲珑阁收拾出来,宴长宁哄睡了两个小的才沐浴更衣回去歇息。第一次择床,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窗户,百无聊赖的数天上的星星。 太极宫中,仍然是扬灵睡床上,元胤抱了被褥枕头等睡隔壁书房。今夜月圆,月光不比灯光差到哪里去,照得室内十分亮堂。香炉里点了安息香,他仍然无法入睡。七月下旬的天依旧炎热,越到后半夜,越觉燥热难当,身体某处忽然起了反应,正逐渐胀大。 扬灵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面条光洁的身体在月光中若隐若现。“皇上?皇上,您睡了吗?”她的声音,在朦胧的夜中忽然变得空灵起来。 元胤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之间看到天人一般的女子朝他走了过来。那女子走到他身边,褪下身上的薄纱衣裳,露出白璧无瑕的身体来,“皇上,妾身想您了。” 元胤忽的惊醒,紧捏住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玉手,质问道:“你做什么?” 扬灵全身赤·裸,在元胤面前毫无怯意,千娇百媚的道:“皇上,今夜不与妾身共度良宵么?”她在安息香中下了份量不轻的纤丝情,再禁欲的男人都会在此香的催促下变成丑态百露的禽兽。现在药效开始发作,她献上自己,不会不成事。 元胤闭上眼睛,不看她继续搔首弄姿,“滚!” “皇上。”扬灵爬上榻,跨坐在元胤的腰间,牵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胸上,又喊道:“皇上。” 元胤忽的起身,扬灵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皇上,为什么?” “朕再说一次,滚!”元胤怒气冲天,眼睛里近乎迸射出火星来。 扬灵哭着抱住元胤的手,哭诉道:“皇上,妾身真的这么让您讨厌吗?一年多了,您连妾身的手指头都不曾碰过。妾身不想守着空荡荡的昭阳宫,妾身想做您的女人。” 元胤不理会她,推开人准备开门离开。扬灵起身从元胤身后抱住他,纤纤玉手轻抚过他的胸膛,哀求道:“皇上,别走。” 元胤横抱起扬灵,往龙床边走去,扬灵心中大喜,既激动,又委屈,轻声哭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幻想接下来的场景,元胤已点了她的穴,拉过薄毯盖在她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扬灵躺在冰冷的龙床上,无声的流下泪来,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符来。 纤丝情化作缥缈的青烟,溢满这个寝殿,扬灵闻着淡淡清香的烟,心中翻涌如海浪,她难受至极,却不能动弹半分,身上的汗如雨下,打湿身下的凉覃。 宴长宁刚刚睡下,听到手指轻声扣门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穿了木屐起身开门。“怎么是你?” 元胤已捂住她的嘴,进门之后关了门,拴上门闩,将人抵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现在已经很晚了。您这么来,对您和我都没有好处。”宴长宁试图推开元胤,霍太后为防止她去找元胤,或是元胤来找她,在附近安插了不少影密卫,稍有动静,霍太后便会带人过来。如果元胤半夜来找她的事被宣扬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长宁,你真的这么绝情吗?”元胤将人禁锢在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宴长宁别过头去不看元胤,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何必说那么多?” “没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你是我两个儿子的母亲,是我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妻子。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你。你离开之后,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五百四十一个日夜,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元胤掰正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 宴长宁毫不留情,拆穿他说:“陛下不必哄我,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我一身男装打扮,满脸蚊子包,何来一见钟情?您过去有容妃,现在有昭贵妃日夜相伴,何来痛苦之说?**一刻值千金,您该回去找您的昭贵妃。” 元胤笑问道:“吃醋了?” 宴长宁一口否决:“没有!” 元胤认真道:“你那点小手段骗骗别人尚可,骗不过我,照我当时的行事作风,定会杀了你了事。后来,你真以为我关着你是为了威胁邺国?” 143.情有独钟 宴长宁急道:“你什么时候安过好心,放手!” “那时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那时之事对不起,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长宁,对不起。”元胤握着宴长宁的手,放在嘴边轻啄了一口。 宴长宁并不领情,极力将手抽了出来,不接受他的道歉。 “赫连珮的确算计过我,但我从没真正碰过她。至于扬灵,我没有纳过她,她能封妃,是母后的意思。长宁,你心底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元胤靠得更近,近乎碰到她的鼻子。 宴长宁无处可躲,别过头去说道:“皇上今夜来就是来说这些的吗?如果说完了可以走了,太后已经在门外了。” “那又如何?”元胤也看到了外面站立的身影,毫不在意,“长宁,为什么还要伪装下去?你并不是翻云覆雨的政客,只是一朵娇花而已,你回邺国之后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你不愿见我,是不是因为母亲的那些话?你自欺欺人,是不是因为不愿再回头,不愿意承认心中的情愫?你不愿认输,所以故作坚强,装作无所谓。已经恢复了记忆是不是?” 宴长宁梗着脖子不承认,横道:“皇上想多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过去七年的事,我并不记得。” 元胤戳穿她的谎话,说道:“真的吗?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为什么要去乔记馄饨铺?只有我带你去过那个地方。为什么我提起凤凰池,你会脸红,难道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那里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宴长宁一惊,目光暗了下来,不再说一句话。 “长宁,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会说服母后。”元胤探上宴长宁的唇,引诱的吻着,腻得宴长宁浑身哆嗦。宴长宁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被元胤的一席话挑起,这会儿不知该拒绝,还是接受。 元胤吻得更深,近乎夺走宴长宁的呼吸。元胤横抱着人回到床上,卸下帐帘开始宽衣解带。失去的理智又找了回来,宴长宁推开人跑出床帏说:“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长宁,来不及了,帮帮我好不好?在我心中,您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元胤从她背后紧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道。 “你再乱动我喊人了。”宴长宁挣扎着威胁道。 第175节 元胤不由分说堵上她的唇,狠狠的吻着。很多个晚上,元胤都这么看着她,她拒绝不了他能腻死人的眼神,沉溺在他的霸道之中。 意识到宴长宁的妥协,元胤抱着人重新回到床榻上。她还没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便被他偷袭,忍不了身体的不适,低声喊了出来,身体扭动着像轻颤的杨柳枝。 “长宁,不要走。” “答应我。” 宴长宁已经适应元胤的存在,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不做任何承诺。元胤孤高临下的看着她,宴长宁的目光被他的眼神吸引,犹如溺水之人,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她开始主动迎合。 两人分别一年多,还债一般的相互占有对方,燥热的夜晚蒸腾了所有理智。他们相互让对方疯狂,一起向着深渊沉沦。元胤压低声音,不停的唤宴长宁的名字,在她耳边说着动听的情话。 宴长宁精疲力竭,却睡意全无,靠在元胤怀中,环着他精瘦的腰。元胤抱着怀中的人,贪恋她的美好,他说了很多话,过去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细细的说给她听,不停的对她道歉悔过,祈求原谅。 宴长宁仰头主动吻他,痴缠许久才离开,“我原谅你了。” “明天不要走,好吗?” “不,今天是最后一次。皇上,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宴长宁说。今夜她释放的感情等天亮之后必须悉数收回,现在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元胤捧着宴长宁的脸,认真问道:“如果我到邺国求婚,你会答应嫁给我吗?” 宴长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靠在他的胸膛前闭眼睡了。 早晨,宴长宁很早就醒了,元胤也醒了过来,轻抚着她的头发,“再睡一会儿。” “皇上该回去了,天亮之后人多眼杂。”宴长宁坐起来推元胤说。 元胤侧躺着,将人拉了回来,“你怕什么?” 宴长宁裹紧了薄毯,她怕很多东西,现在最怕被他蛊惑而留下。 半个时辰之后,元胤恋恋不舍的离开宴长宁的身体,下床穿了衣裳离开。宴长宁送他到门口,关了门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薄毯裹紧了全身,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暗骂自己贱。从她被俘虏,直到重生再到现在,这辈子已注定不会干净。 歇了一阵之后,宴长宁换来宫女收拾了床铺,霍夫人知道昨夜发生的事,让伺候在玲珑阁的宫人备好了汤沐。沐浴之后邺国来的宫女送来衣裳首饰,伺候她梳妆。宴长宁没精打采,心事重重,任由身边的宫女帮她换装。 “换一身吧。”宴长宁站在一人高的琉璃镜前对蓓儿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做什么? 蓓儿跪着帮她系好腰带,说:“奴婢看公主穿这一身挺好,再换的话来不及了,巳时出发。” “又不是去相亲,穿这身不太好。”宴长宁说,让她勾引元胤吗?虽说这身碧色宫装很保守,也很好看,但太贴身近乎让她的好身材一览无余。“公主说笑了。”蓓儿拿了青烟一般的外袍批在宴长宁身上,又配了披帛,整理完毕之后说:“可以出发了。” 到主殿拜别霍太后,两个小的并不在她身边。“公主不必多礼,坐下说话。”霍太后见她步子虚浮走路缓慢,心中晚万般不是滋味,昨夜元胤到玲珑阁时她已知晓,带人去阻止时,却神差鬼使的停止不去打扰。熟知其中内情之后,她便将扬灵带回延福宫关了起来,也由着元胤去。 玲珑阁伺候的宫人将昨夜发生的事,以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回禀给她听。霍太后突然犹豫,要不要继续棒打鸳鸯。霍太后留了宴长宁用早膳,也不提昨夜之事,让她路上小心。 “谢太后关心。”宴长宁谢道。 用过早膳,宴长宁与宴振廷汇合之后,兄妹二人在宫人的指引下坐上轿撵到宫门口,唐程恭候多时,行了礼之后与他们一起等候元胤和霍太后。 元胤心不在焉的听完朝议,结束之后坐了龙撵到宫门口。宴长宁躲在宴振廷和唐程身后,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唐程说完一席官话,宴振廷道了谢,元胤走到宴长宁跟前,问道:“公主没有话和朕说吗?” “没有。”宴长宁干脆道,却不抬头看他。 元胤揽她入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昨夜说的话,做的事都忘了?长宁,你始终是我的妻子。” “我说过了,昨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各不……”相干两个字被元胤堵了回去,众目睽睽之下,宴长宁倏的脸红了,被元胤吻得七荤八素不知如何说话。 “在九龙城等我,扫清雒阳的垃圾之后,我来接你,不要乱跑。”元胤重新把玉佩交还到宴长宁手上,叮嘱她不许乱丢。 宴长宁脸红了个透,霎时间觉得无地自容,她心里有鬼,而元胤却恨不得宣扬得众人皆知。元胤交给她的东西,她愣愣的不接,元胤只得帮她系在腰带上。 霍太后眼看着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侬我侬,咳嗽一声之后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肃王和公主一路顺风。” “谢太后,谢皇上。”唐程和宴振廷齐声谢道。 “等我。”元胤在宴长宁唇上啄了一口,宴长宁无颜再站在原地,匆忙行礼之后上了马车。 宴长宁坐在马车内心潮翻涌,想尽快逃离此地。宴振廷上了马车之后,唐程仍在和元胤说话,宴长宁等了许久也不见行动,撩开车帘准备一探究竟,突然看到元胤,又缩了回来。 邺国的使队使出雒阳,元胤才回宫。迎头就遇到杨行牵着眼睛红红的元天祎来,“父皇,母后呢?” 元胤抱起儿子,说:“母后走了,过一段时间我们去外祖家接她回来。” “真的?” “当然。” 元胤陪元天祎说了一会儿话,让杨行带他回延福宫,躺在龙床上,过了一上午才觉得累,突然有出宫将人追回来的冲动。 使队离开雒阳,宴长宁躺在马车内的铺上,解下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把玩,他会到邺国来接她吗?昨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突然觉得自己痴心妄想,从新将玉佩收了起来。 送走宴振廷和宴长宁之后,霍太后亲自审扬灵。扬灵被扔到冷水里泡了一夜,身上的毒才散去,但此药带来的后遗症在她身上显现出来,她人苍老了几岁,皮肤光泽不再,精气神也似被抽走了一般,像一具行尸走肉。 “谁给你那东西的?”霍太后厉声问道。她送扬灵到元胤身边,不是让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计元胤。 扬灵怕得要命,面对变了脸的霍太后,嘴巴里说不出一个字来,跪在殿中瑟瑟发抖。 “哑巴了,说不出来了?”霍太后的声音并无特别,听着却让人毛骨悚然。 “太后,奴婢……纤思情只是普通催情香,对皇上的身体并无害处。眼见着邺国公主到雒阳,奴婢怕皇上被她迷惑做出出格的事来。奴婢也有私心,皇上并未纳了奴婢,奴婢怕邺国公主在宫里,将永无机会靠近皇上。奴婢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求太后恕罪。”扬灵含泪哭诉,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好一个迫不得已!你昨夜若不用那香,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现在你什么机会也没有了。哀家问你,纤思情谁给你的?”霍太后道。如果没有扬灵弄那么一出,昨夜元胤不会半夜去找宴长宁。 扬灵哭着再低叩首跪拜道:“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穿了黑衣裳的女人送给奴婢的。您同意让宴长宁到亲过来之后,奴婢忧心忡忡,这个时候出现一个黑衣女人,她说他能帮奴婢达成心中所愿。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信了她的话,求太后责罚!” “还在撒谎!”整座皇宫都在她的管控之下,若凭空出现一个黑衣女人,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奴婢真的不知那人是谁,求太后彻查。”扬灵求道。 第176节 霍太后不再说话,盯着扬灵澄澈无辜,带着晶莹泪光的眼睛。扬灵心中惧怕,不敢再看霍太后,静静的等候她发落。 “将昭贵妃幽禁昭阳宫,三个月之后解禁!”她老了,竟然有人把手伸到宫里来了。 扬灵战战兢兢,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不知三个月之后的命运如何,忙不迭的磕头:“谢太后恩典。” 踏上邺国的土地,宴振廷在随行侍卫的帮扶下下了马车,坐上轮椅由侍卫推着走。走了十天,宴长宁一直待在马车内,宴振廷担心她憋出病来,让琉璃扣响车门,说:“已经到剑门了,不出来透透气吗?” 宴长宁收好玉佩,说:“不了,哥哥自己看吧。”她心里烦得很,因为元胤一席话,她纠结了一整个行程。尤其离开雒阳之时,元胤的举动他们都看到了,宴长宁不敢见他们任何一个。 “好吧。”宴振廷不强求,隐去唇边的笑意,由侍者推着去看剑门的风光。 剑门这边有太多宿命般的回忆,如果不曾在这里相遇,也许后来不会有那么多波折。宴长宁在此处极其不习惯,宴振廷看出她的别扭,只停歇了一夜,便往九龙城赶去。 十日之后回到九龙城,宴世安和长公主亲自出城迎接,用接待英雄的方式接宴振廷回国。回到国中,宴长宁重新换上男装,故作镇定的站在人群中,将此事交给宴振廷和唐程二人去做。 对宴世安的这番作为,宴振廷没有半分异议,一律微笑着接受。进入皇宫之中,宴世安将宴振廷表扬了一番,又痛斥莫擎天狠毒暴虐。宴振廷听着,一言不发。 144.东窗事发 “肃王一路辛苦了,你为邺国立下不世之功,朕会赏赐补偿。”宴世安轻握着宴振廷的手保证说,“朕要在九龙城内,为皇兄修建一座亲王府,向整个大洲征询名医为皇兄治伤!” 宴振廷无声的苦笑,谢绝道:“多谢皇上好意,臣并不是邺国的功臣,只是莫擎天手下的战败之将,不配拥有英雄的礼遇和厚待。亲王府更不必了,现在邺国千疮百孔,不必浪费巨资为臣修建府邸。往日臣在宫外的将军府改成肃王府即可。至于臣的伤……”他颓丧的拍着麻木的双腿,说:“臣已是废人一个,更不能治愈,张榜寻医也无济于事,皇上不必费心了。” 他神色凄然,宴世安面上动容,流下两行泪来,“是邺国亏欠了皇弟。” “皇上严重了,是臣令邺国蒙羞。”宴振廷说,他如今是败将,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了。 “皇弟啊!”宴世安叹惋道。他的母亲只是不受宠的妃子,他在诸皇子中并不打眼,走到今天这一步全然是命运使然,谁能想到昔日如日中天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宴振廷会倒下,他会坐上他从前做梦都不敢奢求的皇位?心中无不得意,看到宴振廷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更是畅快。 宴振廷只勉强一笑,宴世安伪善的面容下有何想法他如何不知?矮子里面拔高个,也不会见得他真的高,也不知在宴世安的统治之下,邺国会如何?不属于他的东西,永远不会属于他,哪怕宴长宁重生逆天改命,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且看且行吧。 汇德殿中,宴世安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晚宴为宴振廷接风洗尘,朝中重臣皆被邀请来赴宴,见到双腿残疾后的宴振廷,均是叹息不已,但为了避嫌,不敢与他靠得太近,或是过于明显的表露。 在秦国见到宴振廷时,也没今夜这般难过,宴长宁一言不发,坐着喝闷酒,宴世安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妥,但仔细一想,却格外的让人不爽快,如同喉咙里梗着一根鱼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她重生为救邺国,邺国现在保住了,但她不知还能维持多久。现在,她真的不想再管了。 回到邺国的第一晚,宴振廷歇在宫中,临睡前琉璃端了药来,他还没服下,宴世安就带着御医到了,随行的还有长公主。 “皇上。”宴振廷行动不便,宴世安勉了他的礼,让他坐好了别乱动。看到琉璃时,宴世安问道:“这位姑娘就是章神医的关门弟子吧。” “琉璃参见皇上。”琉璃拜道,离开秦国之前,霍太后已消了她的奴籍,恢复她自由身,此刻见到宴世安,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琉璃姑娘平身。”宴世安亲自扶琉璃起来,对宴振廷说:“有这样一位细心之人照顾皇弟,朕倍感欣慰。不过朕担心琉璃姑娘一人忙不过来,指派了太医院的孙御医来照顾皇弟。” 宴振廷点头谢道:“多谢皇上厚爱。” “将军府空置许久,朕今天才派人去收拾,皇弟在宫里住几日,等将军府修缮完毕之后,朕亲自送皇帝出宫。”宴世安说道。他模样忠厚老实,说话十分诚恳,不知是宴振廷心中敏感,他始终认为宴世安不安好心。 风烛残年的一样的宴振廷在长公主面前,她心中不忍,说:“振廷,你好生养着,缺什么就说。” 宴振廷点头谢道:“谢姑姑。” 五日之后,宴振廷搬出皇宫,住进新改建好的肃王府。宴世安亲自送宴振廷回肃王府,赏了许多药材和金银,以示恩宠。昨夜孙御医已将宴振廷的真实状况回禀给宴世安,亲耳得知宴振廷这辈子无法站立,无法孕育子嗣才彻底放下心来。 宴振廷回到肃王府,从此闭门不出,谢绝与九龙城中多数重臣和以前的属下来往,也不在过问任何朝中之事。 已是十月的天气,草木枯黄,祁山山顶已经飘雪,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只剩光秃秃的枝头和满目荒凉。宴承德常在宫室之内待着,甚少出门走动。火盆内的碳火烧得旺盛,宴承德躺在榻上,一手烤着火,一手拿着书简,已连续叹了数声气。 宴长宁提了食盒进来,带进一身冷气。开了最角落的木窗透气,她才打开食盒,端出午膳和汤药来。 “振廷今天也没来?”回来一个月,宴振廷还没到行宫来请过安,宴承德心中不免焦虑。 “回九龙城之后,他谁也不见。我去过几次,他说了一些话,听着伤心呐。父皇,给他一些时间吧。”宴振廷在朝中威望颇高,就算他残废,新皇也难免忌惮,连不太懂朝政的琉璃都看出来了。若是和太上皇再亲近些,还不知会如何。 “都是我没用。”二十五年前保不住爱妻,现在连儿子都保护不了。 “不说那些了,父皇,先喝药。”宴长宁送上汤匙和药碗。宴承德看了看她,想问她在秦国那边的事,又觉说不出口。 宴如英仍是摄政公主,统领朝中政务,宴振廷回九龙城之后,她便与朝中臣工商议不再打仗,准备休养生息,鼓励农商,减轻赋税,但邺国与楚国势同水火,军中并未减兵,让大将在各军区操练精兵,准备日后复仇。 雒阳下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鹅毛大小的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夜,醒来之后,整座雒阳城覆盖上半寸来深的雪。金碧辉煌的昭阳宫,抵挡不住冰雪的冷意,扬灵焦急不安的在殿内踱步,她身边的人全被带走了,新来的她一个也不认识,外面的消息进不来,她不安至极。 扬灵身边的四个大宫女跪在地砖上一言不发,霍太后极有耐心的等着,茶杯里的绿茶已冷,吩咐玉言说:“重新沏一壶茶来。” “奴婢想起来了,昭贵妃在端午宴上见过端王妃,两人一见如故。那日屏退众人,在御花园中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其中一人说道。 “还有呢?”霍太后用茶杯盖播着面上的茶叶。 一人开了头,第二个便开始仔细回忆起来:“从那之后贵妃便没和端王妃见过面,不过之后贵妃有几次屏退奴婢等人,一个人在室内,半个时辰之后才出来。奴婢虽然不知贵妃在做什么,但奴婢肯定,贵妃的寝殿中一定有人。” 一个人在室内,难道她在和她口中的黑衣人密谋什么?“你们下去。”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这件事,的确是她失职,原以为扬灵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皇上,黑风统领到了。”高见揣着手进来禀道。 “天祎,父皇有事处理,去隔壁书房玩儿。”元胤拍拍元天祎的肩膀,放下书简说。 “嗯。”元天祎点头,穿上毛靴去书房解九连环。 黑风进殿之后送上信件,说:“那药的来源已经查到了,是玄机阁旗下的药铺售卖的,从账面上看并无特别,属下分批次追查买药之人,层层追查下去之后,发现药最终进入端王府,之后七月初七,宫女的家眷到雒阳探望,端王妃身边一个叫红叶的丫鬟,易容成一个老妪,在七月初七那日将药交给一个叫湘竹的宫女,后来纤思情就到了昭贵妃手上。信封之中装的是证据和属下查到的具体内容,请皇上过目。” 元胤拆开信,纤思情如何进宫,过程写得清清楚楚。想不到一个端王妃竟有这样的手段!“继续查,这次重点查端王和端王妃。”他倒要看看,虞燕来夫妻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去延福宫!”这件事有必要让太后知道。 “祖母!”元天祎先元胤一步进殿,小跑着走到霍太后跟前行礼。 霍太后被扬灵的事弄得心情烦躁,见到元天祎之后脸色才稍好一些。“今天跟父皇学了什么?” 第177节 “父皇教孙儿背诗,说过几日让孙儿学写字。”元天祎启蒙早,他现在并无老师,由元胤亲自教导。 霍太后笑道:“好好好,天祎要好好学。” “母后。”元胤进殿后问安道。 霍太后递了一个暖手炉给元天祎,问元胤说:“皇上查到什么了吗?” 元胤在火炉边坐了下来,烤着火说:“查到了一些东西,送来请母后过目。”他掏出黑风送进宫的信,双手呈到霍太后手上。 霍太后赶忙拆开看了,越到后面,脸色越来越难看。端王妃竟然掺和进来了!“拿药进宫的宫女抓起来了吗?” 元胤道:“已经抓起来了,可随时审问。” “哀家亲自审!”她要看看这件事到底能扯出多少人来! “母后如何处置扬灵?”照他的意思,扬灵决不能继续留在宫中。 扬灵勾结外人对元胤下药,霍太后也不再对她心慈手软,“等查清了此事,哀家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湘竹和紫燕被高见抓起来之后送到延福宫,两人惊慌失措,面对铁血冷酷的霍太后,不停的磕头求饶,口称她们二人只是普通宫女,平日里安分守己,不知犯了什么错。 “不知犯了什么错?私通外人,传药进宫,别以为那人易了容哀家就查不出来,也别以为你们两个有点儿拳脚功夫,就可以在宫里装神弄鬼!说,是谁指使你们做的?端王妃,还是昭贵妃!”霍太后怒声问道! 两个宫女被吓坏了,不承认错误,只不停的磕头求饶。“不见棺材不落泪!送到暴室慢慢审,审到她们说实话为止!”霍太后命令玉言说。 湘竹和紫燕被拖走,霍太后捻着佛珠,缓缓的闭上眼睛。她老了,做事没有从前那么狠绝了,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未察觉。 她们两个是进宫之后,被端王妃收买的,拿钱做事,骨头不硬,到暴室被上刑之后,没多会儿就和盘托出,当初是怎么和端王妃搭上的,这次如何带药进宫,如何送到昭贵妃手上。“奴婢只帮王妃做了两件事,并未闹出人命,求玉言姑娘饶命!” 玉言手中拿着带有倒刺的鞭子,问道:“两件事,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 “端王妃让奴婢两个将一种药水放入皇后净面的水盆中,还让奴婢在皇后月子期间说了邺国的事,让奴婢在皇后的茶杯上涂抹一种白色的汁水,还让奴婢往皇后的枕头里放了一种草药。”湘竹说完就哭了,供出这件事,她们两个都活不了了。 “你们!”玉言气急,难怪皇后那段时日举止反常,神色郁郁,感情是这两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在其中捣鬼。当时皇后身边有章神医,琉璃又寸步不离的守着,竟然未查到根源,端王妃好高明的手段! 小宫女害怕,全部说了。她说端王妃吩咐过,这些药都是楚国国师亲手炼制萃取,只要一点点就能起效,章神医不通巫医根本无法察觉,她们一个在厨房伺候,一个做撒扫,平日里就将那些东西一点一点的融进皇后的吃食或是涂抹在餐具上就能起效,亦或者放到离皇后极近之地,接触多了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一直以来她们做得□□无缝,没有任何人察觉,这次便得心应手,做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玉言不知如何出声表达心中愤怒,只让书记的宫女全写了,送到霍太后和皇上那里,由他们来评。 元胤看了供词,气得大发雷霆,欲杀她们二人泄愤,霍太后也气得浑身发抖,这会儿脑子还算清醒,制止说:“这两件事端王妃都有参与,往后查兴许还能查到其他意想不到的事。两个宫女先留着,日后处置端王妃有用。” 时隔多年,端王妃的本事见长,她做那些事,是为了报复他吧?想到虞燕来那张脸,顿时嫌弃得不行。元胤同意了霍太后的做法,暂时留下扬灵和两名宫女。 冬风呼啸,雪下得越加肆意。元胤让人重新收拾太极宫后殿,琉光熟悉宴长宁的喜好,便让她来帮着布置。宴长宁从前的东西并未完全搬走,留了一些堆放在储物的隔间里。 145.瑞雪丰年 宫人一件一件的搬了出来,琉光一一检查,决定东西的去留。多是老旧不用的物品,留着也无用处,琉光看过让宫人都扔了。 小宫女呈上一个黑底印了祥云纹的木盒子来:“这个盒子上了锁,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姐姐,您看?” “打开看看,没有钥匙的话给我拿把刀来。”琉光抱着木盒子说,她记得这个盒子是荣宁伯夫人进宫见宴长宁时交给宴长宁的,之后宴长宁一直把盒子放在书房的密匣之中,之后再也没注意这个东西。 钥匙由宴长宁保管,早就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小宫女寻了一把刀来,琉光熟练的劈开锁,拿出里面的纸张来。 信纸被撕得很烂,像有人捡起重新黏好的,因为有缺损,所以内容部分残缺。不过仍能看出大致内容。差不多是端王之事已成,要雇主交钱,以及之后造势和安排一类。 与端王有关?琉光疑惑,让宫人将东西扔了,她拿了信和盒子去见元胤。 信纸发黄,元胤看完之后问道:“记得这封信的来源吗?” 琉光回忆片刻,说:“奴婢只记得这个木盒是荣宁伯夫人进宫见皇后时给的,之后皇后将这个盒子藏在书房的密匣中,奴婢那时看过一眼。” 端王,端王妃,看来又有新线索了。“你回延福宫伺候。”元胤传来黑风,将信和盒子交给他去查,荣宁伯夫人,她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章敬和沧溟被请进宫中,天寒地冻,章敬免不了发牢骚,到延福宫中才闭了嘴。霍太后赐了座,直接开口问了宴长宁的事。 “皇后身上的冬螟虫蛊毒,的确是夜渊故意唤醒的,一开始皇上说皇后的症状之时,草民也查过皇后的用具吃食,没有发现不妥。后来到楚国南疆之后才找到根源。夜渊是使蛊毒的高手,他研制出的蛊毒和巫毒少有人能解。草民能解蛊毒,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沧溟谦虚道。 “真有如此可怕之人?”如若他手上有致命的□□,那秦邺两国之中,岂不是他想杀谁就杀谁? “的确有,宴振廷变成现在的样子,就是夜渊的杰作。曾经在战场之上,夜渊的蛊毒和巫毒帮了楚军不少忙。至于他不敢向皇上和太后下手,怕是因秦宫坚如铁桶,又有数位医术高超的御医的缘故。后来与端王妃搭上线,他才开始动手。如若他不死,只怕会继续害人。草民到邺国为邺帝治病时,顺势为公主诊过脉,那时她体内仍有离魂草和曼陀罗等毒物的遗留,这些东西,都是能让人致幻疯癫的东西。公主在秦宫时的疯魔和抑郁,以及固执癫狂,与这两样东西不无关系。”沧溟如实回禀说道,夜渊与毒瘤无异,他活着的时候害的人已经够多了,幸好现在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老朽医术不精,当时竟未察觉,愧对神医之称。”章敬长叹道。 沧溟辩解道:“术业有专攻,神医精通的并不在此,更何况夜渊是南疆巫家奇才,百年之内,不会再有第二个夜渊了。” 霍太后不再言语,当时她只当是宴长宁固执而已,想不到其中还有这层缘故。但要让她回来,她也做不到,她在邺国做的那一切,总不会是中了巫毒的原因。 大雪还在继续,顾清惠应邀到天香楼。影密卫中的人与她接触过后,她将她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写在信上交与尼姑打扮的影卫。“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端王妃一度威胁我,我曾经被玄机阁的人追杀,几次险些丢了性命,现在虞燕来仍不肯放过我。您是影密卫的人,小妇人求贵署救我一命。”顾清惠拜求说。 “伯夫人的请求,影密卫当然不会推辞,即日起会派两名高手护您的安全。”见到顾清惠的亲笔信,元胤对虞燕来刮目相看,果真不是当时那个满口胡言的小丫头了,现如今成了做事滴水不漏的端王妃。她算计端王,恐怕当初申王妃和元锐的死,也是她一手策划。 黑风问道:“玄机阁在这件事中出力不小,皇上可要彻查?” 元胤冷道:“端了玄机阁的老窝,此外继续收集证据,端王妃不能留!” 接连下了五日大雪,抹去了雒阳城中的一切痕迹。元胤和霍太后争取了几日,又在两个孙子的眼泪下,终于同意元胤接宴长宁回来。 元天祎靠在元胤怀中,脸上有得逞的笑容。元胤轻抚他的头,继续教他握笔临摹字帖。 “父皇,什么时候接母后回来。”元天祎凑到元胤耳边小声问道。 元胤笑道:“明年春天,父皇带你一起去,去看看母后的家乡。” 第178节 接近年底,长公主派人送了许多年货到行宫中来,宴长宁命人将东西搬到府库,开始准备过年之事。“姑姑来信说,皇上现在已熟知朝政,大小政事已经上手,明年年底她就能将所有权利交还给六皇兄。”不过长公主留了一招,血影卫这支地下精兵,仍在她的掌控之下,宴世安甚至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秘密机构存在。 宴承德对这个儿子期望并不大,选他是无奈之举,只希望他做一个守成之君。“振廷那边有消息吗?” “前天我回去看他,他还是老样子,谁也不愿见。下大雪之后更不愿出门,我想等开春之后带他出门散心。天南地北,走走看看总比待在肃王府的一方天地里强。”宴长宁说,她期盼宴振廷走出这段阴影重新开始。 “也好,你们两个从小亲近,陪他出去走一走也好,我也放心。”宴承德说。放下政事之后专心在行宫修养,他的病情好了许多,老态逐渐褪去,显得精神奕奕。 除夕开始休朝,一直到正月十五。大雪未有停歇之势,宴长宁骑马回九龙城,敲响肃王府的大门。宴世安派工部修整一番,肃王府比过去恢弘富贵许多,不过现在府中的景致和主人的内心一样萧条寂寥。 老管家回禀道:“王爷,长宁公主来了。” “请她进来。”宴振廷坐在轮椅上,重伤初愈的他显得瘦削,一身厚重的冬衣似乎压得他精神不济。 宴长宁进门之后坐在火炉边的小杌子上,搓着手烤火,说道:“今天是除夕,七哥一个人过吗?府上怪冷清的,不如去行宫陪陪父皇吧。” 宴振廷本想拒绝,宴长宁先开了口,继续说:“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没意义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孙御医是皇上的人,你府上也有皇上安排的人,你的病情他已完全知晓,现在的你对他并没威胁,到行宫陪父皇有何不可呢?” “长宁,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他迈不过那一道坎。回来三个月,他将自己关在肃王府的院落中自怨自艾,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不愿打破这层束缚,去寻找希望。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自暴自弃下去?父皇很想见你。七哥,过了年,等雪化之后我们出去走走吧。”宴长宁说。重生已不是她最大的筹码,未知的路还要自己摸索着走。 琉璃送了药来,听了宴长宁的话之后对宴振廷说:“王爷,不妨听公主一言。您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哪怕出门散散心也好。” 宴振廷风采不再,形容枯槁,宴长宁的话在理,他无法拒绝,凄然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好,那我让人收拾东西去行宫。”宴长宁起身来,风风火火的去叫管家收拾行囊。她知道王府中哪些是今上安插的人,哪些是府中原本有的人,各自挑选了五人一同去行宫。 宴长宁的动如脱兔,风风火火的指挥府中的下人搬行李,东西都有条不紊的整理着。琉璃推宴振廷到庭院中,说:“公主总是这么有活力。” 宴振廷笑了笑,宴长宁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子,她来之后,清冷的肃王府多了几分热闹。 收拾了三大马车东西,装置妥当之后,宴长宁到府内接宴振廷。他整日坐在轮椅上,府上的石阶两旁修了平整的斜坡,连门槛也锯了,方便轮椅进入。 “府上的事我已经交代妥当了,你不在的日子王伯会替你看着,放心到行宫住几日。”宴长宁接过琉璃手中的轮椅,推着他出了门。 到王府外,小厮背宴振廷上了马车,宴长宁不避嫌,跟着坐了上去,一路上说着过年的安排,说着日后外出游历的路线。宴振廷再冷漠,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开始期待立春之后的行程。 路上积雪多,马车行了两个半时辰才到行宫。宴长宁推着宴振廷到宴承德的住处,应祥开门时吓了一跳,看到宴振廷来,喜得去通知宴承德。 宴承德闻讯,放下手中的书简到门口去迎接他。见到轮椅上形销骨立的儿子,他刚想流泪,宴长宁就欢欢喜喜的开了口:“父皇,我把皇兄接来了,这个除夕,我们一家人可以过个热热闹闹的年。七哥也答应我了,开了春出门散心。”她朝宴承德眨眼睛,宴承德会意,把眼泪忍了回去,连忙点头,吩咐应祥让厨房多做几个小菜。 “这位是琉璃,之前您见过的。她现在负责照顾七哥,七哥能恢复,她有大半的功劳。”宴长宁走到琉璃身边,挽着琉璃的胳膊对宴承德说。 宴承德点头谢道:“多谢琉璃姑娘,外面冷,赶紧进来吧。” 室内的碳火烧得旺盛,宴长宁泡了大红袍来,说:“冰库里还有马□□、蜜瓜和雪梨等水果,我等会儿让人取了来。姑姑听说七哥到行宫来,又送了几条鳇鱼来。七哥喜欢吃水煮的鳇鱼,琉璃,七哥现在能吃辣吧?” 琉璃捧过宴长宁递来的茶,回道:“可以,但还是适量较好。” 宴长宁检查了通风口,说:“那就好,我等会让去厨房看看。” 宴长宁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离开之后氛围冷了下来,宴承德想问过去一年多发生的事,但怕触碰到他的伤疤。沉默了好一会儿,宴承德想好了说辞,才问了他回来之后的事,和秦国那边的状况。 宴振廷一一说了,原以为旧事重提自己会伤心,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难过。“天祎和承彦都很乖,不过长得都像秦君,天祎只有鼻子和下半张脸像长宁。秦君说过了年之后会来接长宁,不过尚且不知是真是假。” “长宁那孩子的事不好说,只能顺其自然。若有缘分,他们自会团聚。”宴承德说。他的儿子境况惨淡,现在只希望宴长宁能过得好。 逐渐打开话匣子之后,宴振廷的话才多了起来,应祥送了化冻的瓜果来,说:“晚膳已经备好了,请太上皇和肃王移驾偏殿。” 地龙的热气融化了房梁上的积雪,雪水落在庭院中间湿哒哒的一片。宴长宁正在指挥宫人摆放碗碟,宴承德和宴振廷坐好之后,菜肴才陆续端上来。父子两个都在修身养性,吃食清淡,只有宴振廷面前的水煮鳇鱼有辣子和红油。 宴长宁口味重,不过在御医的建议之下,逐渐减少重油重辣的食物。“琉璃也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道烤鳇鱼是专为你做的,上次玉言来吃了之后也赞不绝口,快尝尝看。” 宴长宁牵着琉璃的手,让她在案桌前坐下,不让她拒绝的说道。他们的案桌挨得近,这边没宫里那么讲究,可以随意聊天说话,说着来年的安排。 宴会上歌舞停歇,宴承德心情大好,让应祥赏赐金银给他们。“父皇可有给我们准备红包?”宴长宁见着应祥发赏赐,突然笑问道。 “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这些东西。”宴承德虽然笑着说宴长宁,仍道:“今晚就给你们准备。” 宴如英脱下身上的厚斗篷,进殿之后笑道:“这么热闹?怎么不通知我。” 宴长宁迎上去,让宫人备案桌端吃食来,对她说:“姑姑事多,侄女不敢打扰,所以就在这里偷着乐了。不过您既然来了,总不会少了您的吃食。” 146.豪赌一把 “胆子见长,开涮起姑姑来了。”宴如英点了点宴长宁的头,问候过宴承德之后跪坐下来。 宴长宁提了食盒来,端出瓜果菜肴摆在宴如英的案桌上,“姑姑,还有一条鳇鱼,您要怎么吃?” 宴如英说:“做成豆豉鱼。” 晚宴上,宴如英只说家常,不谈政事,等宴长宁出去放焰火之后,她才透露元胤递国书到九龙城之事。 宫人撤了残羹餐盘,宴如英扶宴承德到殿外看雪景,“秦君的意思,这件事先保密,不让长宁知道。” “秦君什么时候派使臣来?” “开春雪化,路好走了之后。” 宴长宁拉着琉璃放焰火,宴承德在廊子里看着,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映得雪地通红一片。“长宁准备开春之后陪振廷出远门。” “所以请皇兄想办法留住她,这么多年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长宁,希望这次她能平平安安的出嫁,以后莫要在起波折了。”他们一家子,没一个过得顺遂。 宴承德点头:“我会想办法让她留下。” “现在朝中政务一切正常,世安勤政好学,都开始上手了,虽然不是明君贤君的料,但邺国不会亡在他手上。”在长公主面前,宴世安听话至极,不过他隐藏的那些事,血影卫已经探查到禀告给她了,她隐隐有一丝担忧。 第179节 宴承德本就不是贤能之君,自己的斤两他心知肚明,宴世安不是最好的国君人选他也知道,但剩下的儿子中,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振廷可惜了。”如果宴振廷好好的,邺国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长公主惋惜,但天意如此,还能如何呢?“以后再说吧。” 琉璃被宴长宁弄得玩性大发,一起在雪地里堆了几个雪人,奇形怪状,神态各异。宴长宁围着她的杰作转了一圈,觉得少了什么,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盒劣质胭脂擦在雪人的脸上,映着红色的灯光,看起来更加滑稽。 “长宁,够了,小心冻坏了手长冻疮。”宴如英喝道。 静思递了个手炉给宴长宁,宴长宁又用胭脂在雪人的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才作罢。“姑姑,您在这里住几日?” “反正朝中没事,开朝之后再走。”宴如英道,上下打量她后问:“怎么,不乐意姑姑住这里?” 宴长宁挽着长公主的手说:“哪有,姑姑在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 宴承德和宴振廷都是病人,不用守岁到子时,宴如英整日忙于朝政,难得停下歇息,也早早的睡了。宴长宁准备了瓜果等吃食端到自己的寝殿,烤着火躺在榻上看话本。酸掉牙的故事,她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宴长宁更睡不着了。穿上暖靴,开了门,冷风把飘洒的雪花吹了进来,红彤彤的灯笼映着白雪,看着便觉午夜没那么冷了。 宴长宁提着灯笼,遥望着远处玩雪打闹的宫女,突然想起雒阳城里的两个孩子。“不许乱跑,在九龙城等我。”他真的会来接她吗? 蹲下身来,宴长宁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小人,想了想又画上自己,觉得缺了什么,不知不觉也画上了元胤。后半夜的雪越下越大,雪花覆盖了她的画,宴长宁这才提着灯笼回屋,躺下睡了。 刚刚过年,缠绵病榻的昭贵妃在昭阳宫去世,尸身装在一口薄棺里拉出宫埋了,她的死在雒阳城未掀起波澜,半点议论之声也没有。收到玄机阁的信件,虞燕来看过之后撕了,冷笑一声扔进火盆里。 还以为这个昭贵妃有多大本事,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也还好她到死都没供出她来,她在宫里收买的两个宫女也没露出马脚。只是她现在惆怅得很,元胤的帝位越加稳固,寻常人无法动摇,宫里的两个皇子树苗一般茁壮成长,她图谋的大事,也渐行渐远,难道就这么认输吗?她不甘心。 红叶禀道:“王妃,已经准备妥当了。” “走吧。”正月初二回娘家,虞燕来带着双生子和端王汇合,一同去太师傅拜年。 大雪停歇,太极宫后殿的绿地中的四个雪人比昨夜大了一圈,形态模糊的连在一起,看不清像谁。元天祎捏了个雪团握在手中,仰头问元胤:“父皇,已经过年了,什么时候去接母后?”言语间是显而易见的迫不及待。 元胤低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儿子,道:“等雪化了,海棠开了就去。” “为什么不现在去?”元天祎不解的问道。 “因为现在路不好走。”路上石子多,难免颠簸。在他的再三要求之下,霍太后才同意送扬灵出宫,清理了后宫,可以开始清扫前堂了。 邺国冬季漫长,冰雪覆盖的日子里消遣不多,正德帝研制冰嬉便是冬日里最受欢迎的活动。不怕冻的人换上冰鞋,在冰上奔跑滑行,有普通的只如常人走路,花样多的便形成一大舞乐。琥珀池上的冰已有三尺来厚,人走在上面如履平地。舞女们在宽敞的冰面上表演,旋转飞跃翻腾,比平日里所见的舞蹈更优美轻灵。 宴长宁从小是冰嬉高手,换上冰鞋更健步如飞。她牵着琉璃的手,教她在冰面上滑行。“别怕,放开胆子向前走。你是初学者,多摔几次就学会了,没人笑话你的。” 琉璃第一次见到冰面上滑翔的宫人便觉新鲜,想跟着玩儿却没那个胆子。宴长宁觉察到她的心思,不由分说让宫人送了一双冰鞋来,拉了她到琥珀池上练习。尽管有宴长宁扶持,她仍然放不开胆子。 “现在已初三了,过不了几日雪化了,你再想学就得等明年了。”宴长宁拉着琉璃往前行,“你会武功,学得会比其他人快一些,别怕,先试一试。” 穿上冰鞋在冰上滑行的感觉十分不同,琉璃听宴长宁的话,放开胆子滑。宴长宁带着琉璃走了两圈,便让她自己去摸索,观察别人是怎么做的。 宴振廷抱着暖炉,坐在轮椅上,看着冰面上嬉戏的宫人,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宴如英站在他身侧,说道:“振廷,秦君已经递交了国书,准备在三月来接长宁回雒阳。” 宴振廷道:“是好事,皇上同意了?” “嗯。”宴如英点头,现在宴世安根基未稳,怎敢拒绝元胤?“等天暖了之后,让长宁陪你在附近走走吧,别走太远了。” “我会对她说的。”宴振廷道。 宴长宁往花盆里浇了水,新培的水仙这会儿冷香扑鼻,她掐了一朵在手中把玩,展开地图开始计划走哪条路线。宴振廷双手按在地图上,说:“我行动不便,不用去太远的地方,就在祁山附近走走吧。” “可是……” 宴振廷又打断她:“无事,这样挺好的。等明年再去其他地方,长宁,这次听我的。” 之前他将自己关在肃王府三个月,能到行宫来过年,她已废了不少口舌,既然他愿意在附近转转,就只能如此了。“好吧。”宴长宁点头。 宴世安又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堆满了行宫的库房。宴长宁清点物品,对宴如英说:“姑姑,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世安送来的东西,你们收着就好。”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至少现在看来宴世安的举动没有错。 琉璃刚学会冰嬉,琥珀池的冰就化了,消融的冰雪,往她滑冰的热情上狠浇了一池冰水。宴长宁拍拍她的肩膀,说:“没关系,等明年吧。开春之后我带你出去走走,祁山下的风光冠绝天下,你一定会喜欢。”琉璃无可奈何,只得点头。 春天雪化,各处都是融化的雪水,四处湿哒哒的,看着便觉烦躁。好在之后数日均是大晴天,地里的草沉睡了一个冬季,开始钻出来晒太阳。 二月的雒阳早已回温,四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景。元胤准备与邺国正式结盟,并派出师团到九龙城求娶宴长宁。现在元胤声望如日中天,他的提议少有人敢反抗,五日之后,秦国的使团离开雒阳,出发去九龙城。 湘竹和紫燕写了一封短信,辗转数日之后送到虞燕来手中。信上说元胤不日会派出使臣前往九龙城求亲,接宴长宁回国,元胤会亲自去邺国,太子也会去。 虞燕来把信纸捏成一团,她绝不会让宴长重新回来。她得不到的人,宴长宁也别想得到。元胤带着元天祎亲自去,是她动手的最佳时机,她一定会让他们父子两个下地狱! 信鸽刚飞出雒阳城便被拦截,黑风取出其中的信,浏览一遍之后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让它送到南方莫擎天手里。“我们的人有消息传回吗” 黑衣影卫答道:“说已准备妥当,只要时机一到,就可以收网了。” 黑风命令道:“继续盯着那边。” 灰鸽子飞跃千山万水之后,把虞燕来的信送到莫擎天手上,他看过之后,只觉心力交瘁,现在楚国变成这副模样,他已无心再管宴长宁的事。但虞燕来说得很对,以元胤现在的野心和能力,与邺国联手之后定会猛攻秦国。到时便会真的亡国。 他习惯了喊国师,每次回过神来发现夜渊已死,不由苦笑。元胤带着太子亲自去邺国,雒阳到九龙城,中间有千里的路程,如若现在不动手,正如虞燕来所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赌一把吧,胜了,楚国得存,败了,后面会如何,看天意吧。他挥笔写了一封信,将仔细思量后的计划说了。 虞燕来收到莫擎天的来信,元胤已离开雒阳五日。她亲自换了装束,带了十万两银票去去玄机阁见玄机阁主。 玄机阁阁主轻笑道:“十万两买秦皇和太子的人头,会不会太少了?”虞燕来未以真面目示人,玄机阁主同样如此。两人在密室中谈判,谁也不退让半步。 “我只租借一百名顶尖高手,在未来两个月由我家主人调遣。”虞燕来将银票放在方形的铁刀木桌上。铁刀木桌面上光滑,她稍稍一使劲,一沓银票滑到玄机阁主面前。 玄机阁主双手撑着下巴,脸藏在铁面具中,只露出一双精明的杀气重重的眼睛,对虞燕来用钱砸人的方式十分不屑,说:“顶尖高手,都是阁中花了大价钱训练出来的。区区十万两就想租借一百个,你家主子也拿得出手?” 虞燕来能接触到的雇佣兵杀手,只有玄机阁,而玄机阁同时也是所有雇佣兵中效率最高的。面对玄机阁主漫天要价,她不得不和和气气的说话:“阁主想要多少?” 第180节 “一百万两太多,只怕阁下付不起,那就套个好彩头,八十八万两。你看如何?”阁主将银票推回虞燕来跟前,“我也知道,这个数不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如果耽误了时机,区区八十八万两是买不回来的。虞燕来站在木桌旁边思考一阵,说:“可以。但事先我只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定会奉上另一半。” “我同意,那请你背后那人出来签契约吧。如果你们没有诚意,我们也不必继续谈下去。”玄机阁主要求说。 虞燕来谨慎道:“我家主人与贵阁合作过很多次,怎么这次要亲自出面?不过是雇佣一百个杀手而已。” “这次不同寻常,一百个顶尖高手,这样的单子在玄机阁从未有过。我方派出精英,力保完成任务,八十八万两也不是小数目,必须契约的双方亲自出面签订。”玄机阁主解释说,“如果阁下做不到,这一单可以免谈了。” 虞燕来收回银票,说:“事关重大,我得回去和我家主人商议,三日后给阁主答复。”摘下面具做真实交易,风险太大,玄机阁拿钱做事,现在可以帮她,日后也可能会为了钱出卖她。但她现在只能依靠玄机阁做事,必须想一个完全之策。 沿途风景奇佳,元天祎靠在元胤怀中,好奇的打量四周的景色,他是一只不知餍足的小怪兽,怎么看也看不够。 147.亲临邺国 元胤带了数十人马脱离使队,先一步进入邺国境内,天黑之前进入剑门府,挑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歇脚。 元胤给元天祎洗了脚,换上睡袍:“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元天祎盖上被子躺下,问道:“父……亲,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母后?” 元胤自己换了衣裳,说:“还等三日。” 虞燕来考虑了各种后果之后,带上四十万两银票到玄机阁,和玄机阁主签下契约。“请王妃回府等候,在下挑好人之后,会请您来此看人拿令牌。”玄机阁主拿着字迹未干的契书,对虞燕来说。 虞燕来离开被黑色包围的玄机阁,重新回到大街上时,春光正好,熏得人懒洋洋的睁不开眼。莫擎天的人也已经到了,只要玄机阁那边进行顺利,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三月初二早晨,元胤赶到九龙城时时值春假,朝中休沐两日,他到长公主府时,长公主正好在府中。管家通报有贵人请见时,她心中盘算了一番,估计是他来了,“请他到花厅来。” 长公主府阔气疏朗,二十多年前便是亲王的规格,元胤暗中打量长公主府的布置,进府之后,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到花厅,抱拳行礼道:“长公主。” “管家说有贵客到时,我便猜是秦皇,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只是想不到秦皇亲自前来。”宴如英客套虚礼一番后说道。 元胤道:“亲自来一趟我才放心。” 宴如英注意到他身边孩童,十分精明可爱,问道:“这是天祎?” “是。”元胤双手搁在元天祎的肩上,对他说:“天祎,这是姑婆。” 元天祎并不怕生,脆生生的喊道:“姑婆好。” 宴如英被元天祎软糯的童音酥得内心一片柔软,蹲下身来张开双臂说:“天祎,到姑婆这里来。” 元天祎仰头看了看元胤,他点头之后才去长公主那里。长公主仔细瞧了元天祎一阵,说:“天祎像秦君多一些。” 元胤笑道:“见过天祎的人都这么说。” 因宴长宁之故,长公主极喜欢元天祎,忙让婢女端吃的来。谈笑一番后,长公主才说起宴长宁来:“她在祁山行宫照顾太上皇,从九龙城到祁山行宫骑快马也要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秦君歇一阵后,我带你们去吧。” 元胤抱拳道:“有劳长公主了。” 元天祎吃着温软的点心,学着元胤的语调对长公主说道:“谢谢姑婆。” “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元胤,让人爱得不行,长公主忍不住捏他白皙的小脸。 祁山连绵不断,雪水浇灌着山下的草场和附近山谷河滩的土地,昨日山脚下的赛马才结束,宴振廷在外热闹了一日,今日在行宫中休息,陪宴承德下棋。一池锦鲤在琥珀池清澈的水中游得格外欢实,宴承德听到房梁上喜鹊的叫声,笑道:“这只喜鹊接连叫了两天了,难不成最近有喜事发生?” “兴许会有吧。”宴振廷落下一子,父子两个棋艺并不出众,没有高手过招的松快劲儿,权当是午后无聊的消遣。 宴承德纵观棋盘,哈哈笑道:“你输了!” 宴振廷不忍破坏宴承德的兴致,由他去捡棋子。“果然喜鹊叫有好事发生,再下一局!”宴承德挽着袖子道。 宴如英牵着元天祎先元胤一步到汀香水榭,阻止他出声喊宴振廷。应祥吱声禀道:“太上皇,肃王,长公主来了。” 宴承德兴致勃勃,听到应祥的话后道:“来来来,皇姐陪我下一盘,振廷总是输,赢着怪没意思。” 宴如英不客气的戳穿他说:“振廷让着太上皇,你还当真了。” 宴承德放下政务之后修身养性,成果斐然,越发有精神。被长公主打击一番,不赞同的道:“皇姐说哪里话,我的棋艺最好不过。”看到她身边的小孩儿,亲近感油然而生,问道:“哪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好?” 宴如英卖起了关子:“皇兄猜猜看。” 宴承德沉思片刻,说道:“我记得卫沧家的小孙子就是这般年龄,是他家的小子吧?” 宴振廷只笑不说话,不出声提醒,长公主摇头:“皇兄继续猜。” 宴承德接连猜了几家,答案都被长公主否定,无奈只得让宴如英说答案。宴振廷朝元天祎招手,“到舅舅这里来。” 元天祎走到宴振廷身边,握着他的手说道:“舅舅,我好想你。” “舅舅也想天祎,有没有听你父皇的话?” “有,天祎和父皇一起来的,他在后面。”元天祎指着对面的回廊说。 宴承德一头雾水,问宴如英说:“他叫振廷舅舅?” “长宁的孩子。”宴如英这才说道,“天祎,这是外祖父。” 元天祎像模像样的行礼:“外祖父好。” 宴承德先是一惊,接着喜道:“真的?”难怪看着眼熟,觉得亲切,“都这么大了。” “太上皇。”姗姗来迟的元胤,拱手对宴承德行礼。 宴承德愣了半刻,没有想到元胤会亲自来,“秦君不必多礼,请坐吧。” 第181节 “我来邺国的目的,诸位已经很清楚了。不过我到九龙城来,知道的人不多,还请帮我保密。”元胤说。 “这是自然。”长公主先答道。 “使队还有三日才到,所以在这之前,还请太上皇收留几天。”元胤客气道。 元胤此举诚意十足,宴承德欣慰至极,笑道:“秦君说哪里话,远到是客,更何况是贵客,住行宫理所当然。应祥,你去安排。” “喏。”应祥揣着手应道。 “长宁之前在秦国,没给你添麻烦吧?”宴承德让小太监收拾了棋盘,宫人送上茶水之后,亲自倒了一杯送到元胤面前。 元胤起身,双手接过,说:“没有,她从不惹事,是我愧对她。”他主动坦白当时宴长宁失忆的真相和隐瞒的原因。不过这些在宴承德和宴如英看来并不是大事,作为长辈,他们都希望宴长宁以后过得好。 宴振廷听后,心里更多的是无奈,元胤站在上位者的位置考虑固然没有错,但在私底下却不道德,欺骗妻子,让人无法原谅。 “舅舅,母后呢?”大人们说着话,元天祎插不进去,只好问沉默的宴振廷。宴振廷被他喊回了神,笑道:“你母后骑马去了,舅舅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晚上就能见到她了。” 元胤分心,听到甥舅二人的对话,问道:“长宁不在行宫?” “现在祁山附近的风光正好,她忙完行宫的事,总要骑马出门走上一圈。昨天草场赛马跑了一天,晚上回来还喊累,今天又精神抖擞的出门了,这会儿不知在什么地方。”宴承德对元胤的印象颇好,人不可貌相,他不像世人传说中的那般残忍嗜杀。 “还是等她自己回来吧。”元胤道。 南山行宫风光天下一绝,说完话,宴承德拄着拐杖亲自领元胤参观,解说各处的历史典故。元胤对邺国颇感兴趣,认真的听着。 一个时辰过去,宴长宁仍无回来的迹象,元胤听着宴承德的话,已有些心不在焉。宴振廷眼尖,觉察到元胤的反应,对宴承德说:“现在是祁山风光最好的时节,父皇不如派人领秦君到附近转转,说不定能遇到长宁。” 宴承德会意,欣然同意:“振廷的提议甚好,人老了精神不济,今天就不带秦君继续参观行宫了。我让熟悉附近的宫人领你出门游览如何?” “就依太上皇所言。”元胤说道,看向宴振廷时,多了几分感激和赞许。 行宫外是一片荒野,长着高矮不一的植物,现在是邺国的仲春之处,开满各色花朵,一直铺向遥远的远方。走过两里野地,便是一片地势稍平的河谷,清澈的河流穿过层层叠叠的丘陵,地里的油菜花泛着金黄的光泽,引来采蜜的蜜蜂。元胤走在五尺宽的石板路上,遥望高耸入云的祁山。 元胤道:“公公不必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小太监为难,道:“秦君是贵客,哪有让您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公公不用担心,我找得到回行宫的路。要不你在行宫门口等我。”元胤用商量的口气说道。 “这……”小太监不敢违背元胤的意思,说:“那奴婢在行宫门口等秦君,请秦君小心些。” 打发了小太监,耳根才清净下来,信步走在田野间,像一个普通游人一般欣赏周遭的景色。 乡野村落,田间地头多顽童,一颗高大的松树的丫枝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七八个总角小童围在树下叽叽喳喳的商量如何捅蜂窝取蜂蜜。宴长宁骑马回来,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驻足观看。 其中一个拿弹弓射的,无奈力道太小,石子还没到达松树的一半就落了下来。试了多种方法,马蜂窝却完好无损的挂在松树枝上。 小时候她也和她的小伙伴儿们做过这等傻事,拿了一根不知多长的竹竿,捅落了树上的马蜂窝,蜜没吃到,反被疯狂的马蜂追得漫山遍野跑,最后脸上和手上还被蛰了两个大包,痛不说,还丢人,那时她躲在长公主府七天都没出门。 聚在一起商量的孩童突然散开,宴长宁莫名其妙,想看他们玩什么把戏。等了一刻钟,小男孩儿们都拿了自家家里最长的竹竿来,选了一个最会爬树的。 穿着灰布衣的小男孩儿灵活如猴,三两下爬上马蜂窝所在的树枝,树下的孩童将最长的长杆递给他。他骑在树枝上,挥着竹竿朝马蜂窝捅过去。 不堪一击的马蜂窝在空中摇曳了几下之后,倏的朝地下落去,触地之后“啪嗒”一声碎成一滩,里面金色的蜜朝四周迸溅开来。 突遭横祸的马蜂暴虐不堪,嗡嗡的飞散开,它们准确无误的找到毁坏它们家园的凶手,一窝蜂的涌上去报仇。刚才还雀跃不已的小孩儿被疯狂的马蜂吓得四处逃散,大声喊着救命。 还停留在树丫枝上的小男孩儿被遮天蔽日的马蜂吓傻了,骑在树枝上一动不动,手不听使唤,手里的竹竿滑落下地。愤怒的马蜂一窝蜂的朝他涌过去,拼命地蛰他。小男孩儿闭上眼睛挥着手乱挡一气,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摔落下来。 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她也曾这么狼狈过。宴长宁轻笑一声,飞身接住那名从树上摔落的小男孩儿,回到马背,带着人离开被马蜂占据的地方。 一口气跑了两里路,宴长宁才拎着惊魂甫定的小男孩儿放在地上,笑道:“下次别乱捅马蜂窝了,小心被你娘打手心!” 小男孩儿腼腆的道谢:“谢谢姐姐。”双手不停的在身上擦拭。 宴长宁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保养得尚可,这会儿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叫姐姐,心里别提多高兴,俯身捏着他的脸道:“就冲你这声姐姐,我就没白救你。快回家吧!” 小男孩儿羞红了脸,不敢再看宴长宁,点了点头之后,飞快的跑了。宴长宁骑马回行宫,走到半路下马来牵着马走,优哉游哉的摘了些叶子在手里搓,弄得满手都是绿色的汁液。 让马在路边吃草,宴长宁走到小河边洗手。河水潺潺,从祁山上汇流下来,冰冷刺骨。不知哪个顽童扔了一块石头在她身边,溅了她一身冰水。宴长宁气急,出声训斥道:“哪家的小……” 屁孩二字未出口,回头就看到元胤在站在路边,得意的摇头笑她。 “怎么不继续说了?” 宴长宁心中一阵狂喜,面上不动声色,不怎么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元胤顺着小路走下来,说:“来接你回家。” 宴长宁这会儿扭捏劲儿上来了,瞪眼说:“我才不会跟你走。” “真的吗?”元胤凑近问道。 宴长宁躲开他,回到石板路上,说:“比珍珠还真。” “长宁,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元胤跟了上去,拉住她的手,将人轻拽了回来。 148.百四十八 “我没有自欺欺人,无论你怎么说,我不会跟你回去。你死心吧!”宴长宁倔道,她心中又惊又喜,嘴上却半点不放松。 元胤二话不说,禁锢着人,低头吻了上去。宴长宁骑出来的马不忍直视,低着头吃草,打着响鼻表示不满。 宴长宁心里的防线被元胤一点点击溃,险些喘不过气来。元胤松开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宴长宁推开,被批评一顿:“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元胤洞悉宴长宁的小心思,叹气道:“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宴长宁不服道:“刚才还有个小孩儿叫我姐姐呢!” 元胤扭头看她,这么多年来她的确没什么变化,不像嫁过人的妇人,换上未嫁少女的装束,倒让人看不出来。“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假装少女,羞不羞啊?” 第182节 “不用你管。”宴长宁狠瞪他一眼。 元胤快一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长宁,嫁给我吧,我们重新开始。母后已经同意了,扬灵我已让她假死出宫。” 听了他的话,宴长宁再也无法嘴硬,说:“要娶我可以,寻常人家怎么做的,你也必须照做,你这么来接我不作数。” 元胤握紧她的手说:“求亲的队伍还在路上,你要求的分毫不会差。我只是想见你了,先一步到九龙城。” 宴长宁数着地上的石板:“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自觉说大话了,忙补充道:“除了你失忆之外,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了。” “我同意了不算,得父皇和姑姑他们点头才可以。” “我已经见过他们了,只等你点头了。”元胤注视着宴长宁说。 宴长宁停顿了许久,纠结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元胤拥她入怀,吻着她的头发:“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不要一个人憋着,记得告诉我。” 小太监在行宫门口张望了许久,才等回元胤。两个挽着手,牵着马慢悠悠的走回来。两人有说有笑,他不敢上前打扰,只得接了宴长宁手中的缰绳,把马牵到马房。 见到两人回来,守在宫门口的小宫女飞快的跑回去通知。琉璃推着宴振廷,跟在元天祎后面。元天祎跑得飞快,长公主怕他摔了,忙喊道:“天祎慢些!” 小家伙扑到宴长宁身边,抱着她的腿喊道:“母后。” 路上元胤没告诉她元天祎也来了,听到儿子的声音,宴长宁又惊又喜,“天祎。” “母后。”元天祎喊着,声音开始哽咽,变得模糊起来。 宴长宁抱起人来,安慰道:“天祎不哭,母后在这里。” 元天祎听话不哭,靠在她怀中使劲儿蹭了两下,眼睛里始终含着晶莹的泪光。宴长宁哄着元天祎,询问般的看向元胤,为什么不告诉她把儿子也带来了。元胤不解释,只顾着安抚伤心的儿子。 宴如英听到元天祎的哽咽声,忍不住说宴长宁两句:“等你半天了,这么晚才回来,到哪里野去了?” “在附近走了走。”宴长宁难得乖顺,没有反驳,抱着元天祎回她的寝宫。元天祎收了泪水,乖乖的趴在宴长宁肩上。宴长宁抱着他问了许多话,元天祎知无不言,一股脑的把他知道的事告诉宴长宁。 “母后,我们回家。” “好,回家。” 宴长宁陪元天祎待了一阵,应祥亲自来请她到福德殿用晚膳。元天祎撒完娇,不再要宴长宁抱,牵着她的手去福德殿。伺候在各处的宫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秦国小太子,等人走过之后,带着笑容和身边人说起他来。 迈进福德殿,宴承德对元天祎招手说:“天祎,到外祖父身边来。” 宴承德极喜欢元天祎,拿了个盒子送给他。元天祎不知接还是不接,用目光询问元胤,元胤点头之后他才接了,抱着盒子道谢说:“谢谢外祖父。” 晚宴只是寻常家宴,宴承德说不必拘束,食不言寝不语那套不必讲究。八人坐的圆桌上摆满珍馐,元天祎坐在宴长宁身边,津津有味的吃着宴长宁给他夹的菜,一边听长辈们说话。 宴承德问元胤安排和打算,元胤只说了大概。现在楚国半死不活,他的意思是趁此机会痛打落水狗。宴振廷敏锐的觉察到元胤的野心,吞并楚国之后,下一步怕是针对邺国了。但他并不点破,如果他真有君临天下的命,他也阻止不了。 莫擎天是长公主一手引进邺国的,她对莫擎天的恨比任何人都多,听了元胤的话之后,也表示愿意一同出兵,报仇雪恨。“到时,我一定要亲自审问他!”当年有多可怜他,现在就有多恨。 宴长宁只顾着照看元天祎,也不说话。上一世元胤就是最大的赢家,邺国灭亡之后,他最有可能和莫擎天一争高下。她重生改变了许多事,但并不一定能改变邺国灭亡的命运。 元胤晚上歇在甘霖殿,与宴长宁的住处挨得极近,陪宴承德和长公主说完话,元胤送宴长宁回寝殿。 “不让我进去说会儿话?”元胤靠在门边问道。 宴长宁门关了一半,说:“明天再说也不迟,我们现在还不能住一个地方。” “我只说会儿话,天祎,你说呢?”元胤劝不动宴长宁,只得朝儿子下手。 元天祎很上道,说:“母后,让父皇进来。” “我只说会儿话就走,再说孩子还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元胤不由分说已经迈步进来了。 宴长宁无法,只得作罢。元胤对元天祎的盒子十分好奇:“天祎,打开盒子看看,外祖父送了什么好东西。” 元天祎把盒子递给元胤,掂在手里很有分量,他打开看了,是一册书,还有一块双掌大的玉石,里面有天然形成的盘龙纹饰。宴长宁好奇的凑过来,惊讶道:“这不是正德帝在昆仑挖出的龙纹玉吗?”是邺国的国宝之一,宴承德怎么轻易就送给元天祎了? 元胤翻看那一册书,已经发黄,不知有多少年了,上面的内容多是治国方略大政外交和大兵打仗以及各类兵器制作等,囊括了方方面面。元胤翻看时啧啧称奇,赞叹此书是一本难得的好书。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正德帝的亲笔后续,写的是当时写书的初衷,以及对后世继承人的教导等等。“难怪,原来是正德帝亲自所写。” “父皇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天祎?”宴长宁想不明白,这些都是邺国皇帝继承的东西,宴承德怎么这么大方? 元胤看了也觉贵重,虽然很想要,但仍决定还给宴承德:“天祎太小,这两件礼物太贵重,天祎要不起。” 他将两样东西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交到宴长宁手上。 元天祎看着宴长宁手里的盒子,送他的礼物,怎么还要换回去?突然觉得委屈。 “算了,今夜还是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元胤捏了捏儿子的脸。 天刚亮,长公主就骑了快马赶回九龙城。早膳时间,元胤把昨夜宴承德送给元天祎的木盒子还给他:“岳父,这两样东西太贵重,天祎不能收。” 宴承德微微一笑,把木盒子推到元天祎面前,说:“天祎这孩子我看着喜欢,送金银笔墨太俗气,正好这两样东西在我这里,就当见面礼送给他了,没什么能不能收的。”他又问元天祎:“天祎,喜欢吗?” 元天祎诚实的点头:“喜欢。” “喜欢就收下。”宴承德笑道,“天祎将来是做大事的人,这两样东西很适合他,秦君莫要推迟。” “岳父破费了。”元胤这回不打算推迟,想到华阳真人的预言,他更信了几分。 黑风送来消息,说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出门走走吧。”元胤撕了纸条,对宴长宁说。 “雒阳又出事了?”宴长宁问道。 元胤牵着马,说:“没有,时机到了,请你看一出好戏。” 第183节 两日之后,求亲队伍抵达九龙城。元胤同宴承德说明缘由之后先一步去九龙城,留元天祎在宴长宁身边。宴世安早已收到国书,现在秦强邺弱,为了讨好秦国,他也乐得成人之美,使团到邺国之后,和亲这事很快定下来。 三日之后,元胤到行宫接元天祎,“我和天祎在黑水等你。” 元胤走后,宴世安派人到行宫接宴长宁。宴承德为了送宴长宁出嫁,跟随队伍一起回九龙城。和亲的事由长公主一手操办,等宴长宁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 “你还歇一日,后天早晨走。”宴如英趁机说。 “辛苦姑姑了。”宴长宁谢道。 夜色深处,深宫里寂静一片。宴如英叹了一声气:“上次在黑水城送你,不想出了那件事。那次是我失误,这次不会一定让你平安嫁到雒阳。” “夜渊已经死了。”他死了,没有谁再能影响她之后的路。 “除了邺国,我现在只盼着你好。元胤比你父皇好,你以后要和他好好的。当时我对你说的话,希望你能牢记于心。以后无论邺国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用管了。”长公主认真劝道。 宴长宁心中有千言万语,但这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邺国,也许她当真阻止不了邺国亡国的命运。 “今夜早些睡吧,明天会很忙。” 回到寝殿,宴长宁躺着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上一世的事,还有这一世的所有经历。所有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团浆糊。 宴世安设宴款待她,说与秦国交好事关重要,要她肩负起两国和平的重任,说了许多家国大义的话。等到下午,许皇后邀请她到椒房宫叙旧。 宴长宁与她的皇兄和皇嫂并不熟,许皇后突然找她,她有些意外。“皇后娘娘。” 许皇后十分热络,听闻宴长宁来,亲自到椒房宫门口接她。“长宁不必多礼,你即将是秦国皇后,位置不比本宫低。” “娘娘说笑了。”宴长宁打量这位容貌美丽的嫂子,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画着精致的妆容,头上身上带着华贵的首饰,举手投足间富贵逼人。 许皇后握着宴长宁的手,笑道:“妹妹和秦皇破镜重圆,嫂嫂先在这里说一声恭喜了。往日没怎么见到妹妹,今天看着便觉亲切,想和妹妹多多亲近。明日你就离开九龙城,本宫这个做嫂嫂的想和长宁说几句体己话。” “洗耳恭听。”宴长宁点头。 许皇后牵着宴长宁的手进入内殿,只留了心腹宫女伺候,她身边的掌事宫女送了一盒金银首饰来,“你要走了,本宫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略表心意,长宁一定要手下。” 皇后的赏赐,宴长宁不好推辞,只得接了:“谢娘娘。” “父皇此次回来,瞧着气色比离宫时好了许多,还是长宁你照顾得周到。肃王此次没回来,不知他如何了?”许皇后夸奖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宴长宁惆怅,说:“也就那样,之前一直闭门不出,最近才开始出门走动。身体上的伤和心里的伤,是好不了了,我现在只盼着他能早些振作。” 许皇后惋惜道:“可惜了肃王,天妒英才。如果邺国由他来统领,一定会恢复正德帝时期的辉煌。” 宴长宁低眉浅笑,说:“皇后说哪里话,七皇兄才是真龙天子,邺国谁能越过他去?”看来,皇上和皇后仍对宴振廷不放心。如果长公主和太上皇都不在了,宴振廷又会如何? “唉。”许皇后突然叹气,变得伤感起来。宴长宁忙问怎么了,许皇后皱眉说道:“今天请你来,有一事相求。妹妹也知道,现在秦强邺弱,楚国被打趴下,秦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拾了楚国,到时候就会对付邺国,妹妹是邺国人,心里一直装着邺国不是?到时候妹妹一定要多多周旋才是。” 宴长宁笑道:“嫂嫂多虑了,邺国的底子比秦楚两国都厚,那是那么容易就打趴下的?皇上才登基不久,不过姑姑对皇上颇为赞许,邺国一定会重振当年的雄风。如果真出了事,嫂嫂也说我是邺国人,当然会帮忙。” 149.重修于好 “妹妹这么说本宫就放心了,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娘家是女人最结实的后盾,只有娘家强了,女人在夫家的地位才会稳固。妹妹去秦国之后,肩负两国和平的重任,委实辛苦。”许皇后将宴长宁高高捧起,说了许多大义凛然的话,宴长宁再笨,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原来让她去做细作,为宴世安打探消息。宴长宁听着,笑着默默点头。 许皇后体谅宴长宁的不容易,说道:“本宫担心妹妹一个人在秦宫不方便,特地挑了四个宫女,到时候你们相互扶持,做事也便利一些。”说着,让掌事宫女领了四名年轻貌美的宫女上来。 许皇后对四人道:“还不快拜见公主?” 四名宫女妖妖娆娆的跪拜行礼,宴长宁挨个将人扶起,都是难得的绝色美人,只听声音,便觉骨头都酥了。若是普通男人见了,很难把持得住,其中一个更是武学行家。“谢嫂嫂体贴,有她们四个在,日后我也会轻松许多。”宴长宁点头谢道。 宴长宁识抬举接纳四名宫女,许皇后欣慰地点头:“她们四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也可为妹妹取乐。这是惜月,这是姽婳,这是娉婷,这是琳琅。”她向宴长宁介绍完四人,又命令道:“到秦国之后,你们一定要听公主的话,别给邺国添乱,明白吗?” “奴婢谨遵皇后吩咐。”清一色打扮的四个宫女齐声答道。 许皇后吩咐了一些事,让掌事宫女领她们到和亲队伍中去。送走莺莺燕燕的四个美人,许皇后面带歉意,对宴长宁道:“妹妹别怪嫂嫂,这也是迫不得已。” 宴长宁心堵,不过母国之事,不容她拒绝,但她不用担心,有霍太后在,无需她出手,就能将人轻而易举的灭掉。“哪里,嫂嫂也是为邺国着想。” “听说秦君这次来将天祎也带来了,怎么不带到宫里来?”许皇后不解,责怪的问宴长宁。 宴长宁歉意的低下头,说:“来得匆忙,他又小又顽皮,就没带他到宫里来。”照她刚才的一系列举动看,许皇后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元天祎。 许皇后听后失望万分:“妹妹该带他到宫里来,让本宫看看的。天祎有四岁了吧?和昭媛年纪倒是差不多。” 宴长宁装傻,假装听不懂。这回宴长宁不上道,许皇后便直接说道:“就是本宫那二女儿,今年六月就满四岁了。本宫倒想着,不如给他们两个定个娃娃亲,到时候亲上加亲,两国再结秦晋之好,妹妹你看如何?” 但凡做母亲的人,在儿女之事上格外慎重,许皇后这时提出定娃娃亲,宴长宁心中万千个不愿意。但在许皇后宫里,她不好直接拒绝,笑道:“嫂嫂有此意,我求之不得。不过这件事我做不了,到秦国之后,我会告诉太后和秦君的。” 许皇后只当她答应了,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本宫就放心了。”她让奶嬷嬷抱来昭媛公主,又拉着宴长宁说了一下午的话。 回到寝殿,宴长宁关上门摊倒在床上,前面的路还很长,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宴长宁早起梳妆,许皇后带人前来亲自监督,殿里的宫人被她指挥着忙上忙下好不热闹。直到午时,宴长宁这边收拾妥当。大长公主来接她,在太庙拜完先祖,宴世安说了一长段冠冕堂皇的话,最后领着百官亲自送宴长宁到九龙城外。 最后告别时,宴长宁下马车拜别父兄,宴承德上前扶起她来,小声对她说道:“无论你皇兄和皇嫂对你说了什么都别听,到秦国之后,别管邺国的事。” 宴世安夫妻的动作太明显,连不管事的宴承德也有耳闻。如果邺国真的出了事,也不是宴长宁能解决的。宴振廷已经不幸,不能再让宴长宁涉险。 “谢父皇。”宴长宁说,她心中有一杆秤,知道未来怎么做。 这次和亲邺国格外重视,为避免上次的事,大长公主派了比七年前多一倍的人护送宴长宁去秦国。沿途十分顺利,一直到秦国境内,均平安无事。 到黑水城之后,黑风亲自送来元胤的信。宴长宁拆开看了,笑着收了。邺国这边的事她不打算告诉元胤,她自己动手解决。 “还有半个月就到雒阳了,从今天起你们到我身边伺候吧,我也给你们讲讲秦宫里的事。”宴长宁临行前,换了许皇后安排的四人。 四人被宴长宁冷落了数日,今日得到召见,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跪坐着聆听宴长宁的话。队伍朝榆柳峡行去,走到同样的地方,宴长宁难免心有余悸,这时选择闭口不说话。 “有刺客!” 第184节 刚进峡谷,队伍里不知谁喊了一声。从天而降的黑衣刺客直奔宴长宁的马车而来,人比上次少了一半,功夫高了一倍不止。马车周围的伺候的侍卫太监被杀,提刀直接冲进马车杀宴长宁。 宴长宁早有准备,破窗而逃,夺了一把剑,解决了冲杀来的黑衣刺客。“公主,请到后面的马车休息,这里交给末将处理。”秦将桓裕请道。 外面的拼杀声弱了下来,宴长宁再掀开车窗帘看外面时,队伍已经恢复正常,丝毫看不出刚才经历过一阵心惊胆战的刺杀。“启禀娘娘,您车驾里的四名婢女,有三人被刺身亡。” “好生照顾生还的那人。”不出她所料,活下来的是琳琅。四人之中,只有她会武功。 除了被杀的刺客,活着的全部落网,桓裕带兵将人绑了,先一步送回雒阳城。过了榆柳峡,后面接到风声的郡守个个小心,清查郡中各处的可疑人口,并派人肃清沿途的障碍,保证宴长宁能平安过境。 入夜之后,宴长宁换下身上厚重的礼服,揣了金疮药到琳琅住的地方探望。琳琅手臂受了伤,随行的医女给她包扎好了,仍然浸出血来。宴长宁阻止她起身行礼,说:“快躺下,你伤得不轻,得好生养着。我带了金疮药来,睡之前敷上,千万不能留疤。” 琳琅感激涕零:“奴婢多谢公主。” 宴长宁坐着唏嘘不已,回想起七年前那场刺杀,面容惨淡:“七年前也是这般,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幸亏七哥和秦君早有准备,否则的话,我现在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七年前琳琅还是不到豆蔻之年的小女孩儿,那时宴长宁的经历她略有耳闻,听宴长宁亲口提及,亦是伤感不已,想到三个同行的女孩儿惨死刺客刀下,悲从中来,眼泪如论如何也止不住,宴长宁劝了她好一阵才敷了药睡下。 败了,虞燕来收到玄机阁的信,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次次都让她逃脱!原以为元胤会和宴长宁一起回雒阳,想不到他先行一步,让她的计划落了空,八十八万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虞燕来万分不甘心!眼看着元悫和她的儿子离皇位越来越远,真的就此放弃吗? 还有十日,宴长宁就回来了。虞燕来所做的事,端王一直都知道,也默许她去做。这一次失败,他们再难找到机会。“燕来,收手吧,趁元胤还没发觉。” 虞燕来的坚强抵不过她的眼泪,声音颤抖让人听不清:“王爷,我不甘心呐!” “没那个命,就别争了。”元胤现在如日中天,他的地位越来越卑微,那能与他抗衡?再斗下去,只怕连王位也保不住。 没那个命,当真如此吗?虞燕来情不自禁的大哭起来。 四月十六,邺国的和亲使团抵达雒阳。钦天监测算,四月十六,诸事皆宜。元胤两次成婚,娶的都是同一人,好奇的雒阳百姓纷纷夹道围观。此次宴长宁正式嫁到邺国,排场极大,惊动整个雒阳。好事的老百姓忍不住将两次婚礼进行比较,试着列出个一二三来。 临近正午,宴长宁的车驾才到宫门口,元胤依旧在宫门口等她。“公主,到了,情下车。”车外,宫人细声提醒说。 身边的宫女扶宴长宁下车,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下马车。礼服和王冠厚重,顿时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元胤上前握住宴长宁的手,“走吧。” 二人并肩走进殿中,元胤接过册宝使手里盘螭纽金宝,送到宴长宁手上。宴长宁郑重接过,捧在手里,接受百官和命妇们的朝拜。 这次的过程比七年前更复杂,一长串繁复的礼仪走完,宴长宁已汗流浃背。第二次拜堂成亲,宴长宁依旧紧张,拜完堂由启元殿引回太极宫。回到寝殿,坐帐的孩子是元天祎兄弟两个,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兄弟两个好奇得很,瞪大眼睛看着父母二人。宴长宁看着两个孩子,欣慰至极。 热闹过后,寝殿内冷清下来。元天祎和元承彦被太后身边的人接回延福宫,宫人为她卸下一身厚重的礼服和凤冠,顿觉轻松了不少。 “娘娘用点东西吧。”宫嬷嬷亲自领着宫人送吃食来。 宴长宁听到熟悉的声音,忙扶起她来:“嬷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娘娘回来,老奴心里高兴。太后让琉光她们回来继续伺候您,琉璃去了邺国,琉苏顶了她的位置。”宫嬷嬷推了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宫女上来,对宴长宁说。 “太后选的人,我放心。”宴长宁点头。 众人服侍宴长宁用完晚膳,歇了半刻之后扶她去净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累了大半天,泡在温水里不想起来。 琉光用篦子给她梳头发:“才戌时,还早呢,娘娘可多泡一阵。娘娘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也还好,劳你挂念了。你们三个没受委屈吧?这些年多谢你们帮我照顾天祎和承彦。”宴长宁真挚谢道。 主仆二人打开话匣子,说了两年中各自经历的事。宴长宁也从她口中得知两年中秦宫发生的事,“还好有你们在。” “娘娘回来了比什么都好。”琉光说道,只希望以后别再折腾了。“奴婢还有几句话想对娘娘说,您之前离开秦国,太后非常生气,这次皇上和太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劝服太后,以后你在她面前,必须小心些。” “我知道。”霍太后当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时时刻刻牢记心中,这次回来已十分不易,日后若想安稳度日,她必须做出退步。 “娘娘,水有些冷了。”琉光提醒她说,“明天有很多时间,您想问什么奴婢们再告诉您。” 宴长宁起了身,换了寝衣回房,元胤早回来了,已等候多时。琉光见了人,低着头带上门离开。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元胤走到宴长宁跟前,牵起她的手问道。“还怕羞吗?” 记忆中,他们已是老夫老妻,宴长宁仍然羞红了脸,说:“没有,只是一路奔波,有些累了,忍不住多泡了些时辰,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她明知故问,元胤仍然笑答道:“想早点回来看你,再说这个时辰也不早了。不是说累了吗,早些休息才是。” 宴长宁被元胤带入怀中,被他吻得七晕八素的。“长宁,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元胤抱着人动情的道。 宴长宁依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身上的衣裳和理智一起被扔出帐外,再次相聚的两个人十指相扣,紧紧的融合在一起,一直到红烛燃尽。 昨天元天祎和元承彦只见了宴长宁一面便被宫人带回延福宫,今早天一亮兄弟两个就吵着去太极宫见宴长宁。霍太后体恤他们夫妻二人团聚,这会儿起不来,只得亲自哄两个孙儿。 卯时一刻宴长宁就准备起身梳妆,到延福宫请安,元胤把人重新拖回去又狠狠的欺负了一番。“母后说下午再去,再睡一会儿。” 宴长宁被撩拨得情难自禁,说不出一句话来。元胤大婚,休朝三日,第一日两人便不辜负难得的假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再次醒过来时,宴长宁已是无骨的面娃娃,起不来了。元胤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她身上,抱她去沐浴,这时等候多时的宫人才进来收拾了狼藉的床铺。 150.小别新婚 “我没脸去见太后了。”梳妆时,宴长宁捂着眼睛说。 元胤一点也不在意,厚颜道:“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太后不会介意,否则也不会让我们下午去了。我叫宫嬷嬷她们进来了,再耽搁就晚了。” 宴长宁无法,只好如此了。琉珠手艺高超,十分淡然的用粉遮住宴长宁脖子上的痕迹,宴长宁拿着镜子左看右看,确认看不到影子了才松口气。 琉珠打趣道:“奴婢的手艺娘娘放心,从前奴婢为您遮过好多次呢。” 宴长宁笑骂道:“你们也打趣我。” 晚到了一刻钟,霍太后没有怪罪,让他们赶紧入座用膳。元天祎和元承彦见到宴长宁,齐声问好:“母后。” “快坐下吧。”现在不是亲近的时候,宴长宁扶起两个儿子,牵着他们到位置上坐好。霍太后并不是用规矩折磨人的恶婆婆,让宴长宁不必伺候,坐下用膳。 第185节 休朝三日,元胤仍有要事处理,用过午膳后,他回了太极宫。元天祎和元承彦围在宴长宁身边,黏着她不放,被再三保证不会走之后,才跟着嬷嬷回去睡午觉。霍太后站在她身后,说道:“皇后离开两年多了,陪哀家说说话吧。” 宴长宁点头,跟着霍太后的步子到正殿。“路上可还顺利?听说三个陪嫁的宫女没了?” 宴长宁道:“一切都好,谢太后关心。榆柳峡的事也有惊无险,那三个宫女可惜了,都是皇后嫂嫂精心挑选来的,现在只剩琳琅一个,她初到秦宫,臣媳打算让她跟在琉光身边,学习宫中事物。” “宫嬷嬷和琉光她们都是你之前用过的,这次哀家将她们三个调回你身边,你觉得如何?”霍太后扭过头问她道。 宴长宁道谢说:“这样的安排极好,回来之前我还琢磨怎么向您要人,您将人送回来臣媳求之不得。” “令尊和令兄现在如何?”她没有去分辨宴长宁话里的真假,问起宴承德和宴振廷来。 宴长宁伤感道:“父皇上了年纪,传位六皇兄之后,放下一切政务,专心在祁山行宫修养。皇兄他心里上的伤,还需疗养一些时日。” “令兄真是可惜了。”霍太后惋惜道,不出意外,邺国会重新在他手上崛起,不过这个结果对秦国来说最好不过。 宴长宁低着头道:“一切都是命。” 霍太后对宴如英很感兴趣:“大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她最近可好?” “身子骨还硬朗。” “其实我不想让你回来的。”霍太后问完宴长宁邺国的长辈,实话对她说道。 宴长宁心知肚明,并不吭声。 “不过皇上喜欢,哀家也没法子。天祎和承彦还小,不能没有母亲。”她的话音里,依旧不接受宴长宁。“不过长宁你既然回来了,哀家今天也把话说明白。天祎和承彦日后的教育和婚事,由哀家来做主。秦国与邺国不同,哀家不希望你插手管前朝之事。你现在的身份是秦国的皇后,元氏的媳妇。哀家当你是自己人,希望你不要辜负哀家,更不要辜负皇上。” “我明白,回来之前,姑姑也对我说了类似的话。”宴长宁说。她已没了重生时的热血,邺国得以保全,她已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霍太后微不可查的点头:“皇后明白就好。” “这次回到皇上身边,我已准备抛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以后秦国就是我的家。”宴长宁说道。 霍太后看着她一身正气的坐在那里,说:“哀家拭目以待。” 除了坦白这些之外,霍太后零零总总的说了许多话,宴长宁听着,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一直到宫人来说两位皇子醒了,霍太后才放人。在沧澜阁陪他们兄弟二人说话,元天祎是个小话唠,说话条理清晰,宴长宁抱着元承彦听了个大概。 他现在起了蒙,由元胤亲自教导,不过随着元天祎年龄的增长,加上元胤政务繁忙,已准备给他寻启蒙老师。元承彦还小,安安静静的话不多,靠在宴长宁怀中,玩着手里的九连环。 宴长宁随口考了他几句,已能熟练地背诵三字经和百家姓,已开始接触论语和大学等书。元天祎准确答完宴长宁的问题,昂首挺胸,骄傲的等着宴长宁夸奖。“天祎真聪明。”宴长宁抚着他稚嫩白皙的脸颊夸赞道。不到五岁,学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太辛苦? “母后,儿臣还会写字了,父皇教的!”宴长宁夸了他,他并不骄傲,说着其他事。 “天祎以后要好生跟着师傅学,学海无涯,不可因为师傅和父母的夸奖而自傲,懂了吗?”宴长宁欣慰,也有些遗憾。不过他是太子,日后要想继承元胤的江山,必须先付出代价,他注定不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元天祎煞有其事的点头:“知道,父皇说,为人要谦逊。” 咔哒一声,元承彦解开了手里的九连环,高高举起在宴长宁眼前晃了晃,宴长宁抱着他站起来,笑道:“我们的承彦也很聪明。” 派琉光到霍太后那里通报一声后,宴长宁带着两个儿子到御花园散步,承彦和天祎小时候一样好强,在人多的时候便不让人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哥哥后面。他像极了元胤,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宴长宁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忍不住问宫嬷嬷说:“皇上小时候也像承彦这样么?” 宫嬷嬷的记忆回到遥远的光年,那时候宫里可不像现在这么轻松,“皇上比二皇子还要沉闷一些。”元胤敏感又早熟,在元承彦这个年纪,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想到那些年的艰难时光,又加了一句说:“皇上小时候太苦,不过现在也是苦尽甘来了。” 宴长宁被宫嬷嬷的情绪感染,伤感之余劝道:“已经过去了,嬷嬷不必伤怀。” 这时元承彦背着手走了回来,他步子很稳,到宴长宁面前拿出藏在身后的一朵红蔷薇花来,说:“母后,给你。” 宴长宁惊讶万分,旋即笑得合不拢嘴,得到宝物一般接过元承彦手里的蔷薇,在他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承彦真乖。”这么小就会哄人,长大了还了得?这个不声不响的老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宫嬷嬷被元承彦的举动逗笑:“二皇子很会讨人欢心呢,这么久以来,老奴还是头一次见他送东西给别人。” 元承彦被宴长宁亲了一口,抱着她的大腿撒娇,在她的衣裳上蹭来蹭去,似乎害羞了。元天祎也倒了回来,他的弟弟很少说话,也很少动,见到他摘花送给母亲,也靠在宴长宁身边笑了。 “母后,花给儿臣。” 宴长宁不解,仍然把花给了大儿子。 元天祎又道:“母后,蹲下。” 宴长宁笑着依言蹲下身来,看他要做什么。只见元天祎认真打量着她的头,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蔷薇插了进去。“这样才好看。” 宴长宁啧啧称奇,老二厉害,老大也当仁不让,一点都不像公事公办的元胤。“太子和二皇子以后不得了,又是这样的模样,又是这样的会讨人欢心。”后面的话宫嬷嬷没说出口,除了元胤这个异类之外,其他的都是情场高手,她也不愿两位皇子日后处在女人堆里。 “回延福宫的时候,记得给祖母摘一些。”宴长宁放开两个儿子,让他们去玩儿。 还没见到人,元胤已听到大人和孩子的笑声。宴长宁见到元胤来,刚要行礼便被他扶起,“不用多礼。”看到她头上鲜红的蔷薇,不禁问道:“今天怎么有兴致簪花?” 宴长宁目光始终在两个孩子身上,说:“是承彦送给我的,天祎帮我簪的。” 元胤笑出声来:“两个臭小子很会哄人嘛。” “比皇上强。”宴长宁打趣元胤说。 元胤只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延福宫摆了晚膳,玉言来请他们回去用膳,兄弟两个手里都捧着一捧洁白芬芳的栀子花。回到延福宫,两个一前一后的将花献给霍太后,霍太后被两个孙子举动逗得眉开眼笑,用膳时心情甚好。 用过晚膳,夫妻两个留着陪霍太后说了会儿话,起身回太极宫时元天祎追了出来,晚上要挨着宴长宁睡。元胤咳嗽了一声站在旁边,让宴长宁去劝。 宴长宁对元胤撒手不管这事有些恼火,也只得自己劝长子。“母后才回来,长途跋涉很累,等母后休息几天后再接你到太极宫去好不好?” “真的吗?”元天祎嘟着嘴,却看向元胤,似在质问他是不是他霸占着母亲不放。 元胤背着手不看他,抬头看着门外的红灯笼。宴长宁看了元胤一眼,认真对儿子道:“等过几天母后休息好了,晚上来接你去太极宫。” “好吧。”元天祎松了手,不舍的跟着霍太后新安排的宫人回沧澜阁。宴长宁走到元胤身边,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元胤趁机将人揽入怀中:“已经有两个了,暂时不急着要第三个。” 宴长宁用胳膊肘捅了元胤肋骨下的位置,“没个正经。”她那一下并不疼,元胤笑着跟了上去。 第186节 小别加上新婚,元胤又休朝,后两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宴长宁本欲找时间和宫嬷嬷等人谈话,也只得往后挪。 “这两年宫里倒没什么大事发生,也就娘娘离宫的那两年太后生气,选了扬灵放在皇上身边。不过现在娘娘回来了,不会再有那些事了。太子和二皇子养在太后身边,一切都好,只是经常想你,会哭闹。老奴不知皇上和娘娘当年有什么误会,现在解开了就好。老奴瞧着,皇上待娘娘比以前更好了。”宫嬷嬷往宴长宁后背上涂了香膏,细说着这两年中宫里发生的事。 “嬷嬷也辛苦了。”宴长宁说。新婚之后的几个夜里,元胤对她说了许多话,无论两人以前有什么误会,现在已经全部消除,既然能重新开始,她一定会抓住这机会。 “端王妃如何了?”那个目下无尘的女子,因为元胤的关系,对她抱有极深的敌意。 “端王妃?”宫嬷嬷说起她来,笑道:“的确是个好的,现在雒阳城里的贵妇,属她最风光。端王现在手中握有实权,位置越发重要,府中也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她膝下的两个儿子,是备受赞誉的神童,小小年纪就能读能写,据说现在还请了武师教他们拳脚功夫。但凡见过两个小公子的,都会说一句人中龙凤。” 与她记忆中的那个虞燕来很不同,变得成熟稳重了。不过她们现在各走各路,各不相干。“嬷嬷,琉苏如何?” “琉苏本是预备进太医院女院的,医术高明,为人不比琉光她们三个机敏,不过做事利落,是个爽快人。”琉苏她了解得不多,不过都是霍太后□□出来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人到底如何,日后处下来便知。“我陪嫁过来的那些人呢?琳琅这几日跟着琉光做事,嬷嬷觉得她如何?”许皇后明目张胆的送了四个人给她,不知剩下的那些人中,有哪些背景复杂的。 “娘娘陪嫁过来的人安排在椒房宫那边伺候,这几日还在熟练秦国的宫规礼仪。琳琅十分机敏,不比琉光差。”霍太后不放心那些人,将人放在了皇后住的椒房宫,这么安排没有不妥之处,至于琳琅倒是难说。 “当然,琳琅是皇嫂亲自挑选的人,皇嫂的眼光,一向很准的。”宴长宁起身穿好衣裳,重新换了一身宫装,到延福宫陪霍太后说话。 五月初一直阴雨连绵,端午过后的初六是宴长宁的二十七岁生日,虽不是整生,元胤仍然下旨大半。宴长宁一身正式宫装,端坐在椒房宫中接受众命妇的朝拜。 正午时想起虞燕来的一对儿子也是今天过生日,宴长宁命琉光挑了礼送到端王府去。 五月还没过完,官府就查抄了京城中神秘非常的玄机阁。平日里玄机阁神秘得很,甫一出事,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 151.端王倒台 很快,玄机阁勾结楚国刺杀今上和皇后之事被捅出来,事关重大,所有一切交由刑部处理。 消息传进端王府,虞燕来慌了神,手中的玉佩落在地上摔成几块。玄机阁被端了,今上对此事尤为关注,让刑部尚书亲自审理此事,她完了,端王府也完了。 “燕来!”端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他们和玄机阁的各种交易,玄机阁一笔笔的记录在册,若其中有人招架不住刑部的酷刑将他们供出,后果,夫妻两个不敢去想。 虞燕来向来主意多,这会儿脑子被卡住了一般,想不出半点开脱的法子来,只喃喃问道:“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元悫也不知道。勾结外敌造反,谋害帝后,他们如何能洗清罪名? “王爷,逃吧,趁现在玄机阁还没将我们供出来,收拾行李逃到楚国去!”只要性命还在,他们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元悫也有此意,慌忙点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王爷,别惊动了府上的下人!就说……就说我们出城给老王爷上坟!”虞燕来拉住元悫,叮嘱道。 虞燕来收拾行李,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一匣子银票。端王安排好马车,按照虞燕来说的出城为老王爷上香,管家不必派人跟着。管家不疑有他,帮着安排了几名护卫,亲自将府上的四位主子送上马车。 马车缓慢的行驶出雒阳城,出城之后,端王让驾车的小厮加快速度,绕到老王爷的墓前,夫妻两个为老王爷上了香,虔诚的拜了三拜,求老王爷保佑他们平安离开秦国。祭拜完老端王,元悫借游历天下的理由,让小厮驱车南下。 三日之后,另一个重大的消息传出,玄机阁阁主被重刑拷打之后供出端王夫妻多次与楚帝莫擎天勾结,又在三月花了八十八万两买了杀手埋伏在榆柳峡刺杀宴长宁。 不仅如此,当年端王元妃申氏和三公子元硕的死因也浮出水面,原来虞燕来早就相中端王,派人买通玄机阁的人先害元硕溺水身亡,又借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申氏。消息传出,雒阳一片哗然。 今上面色阴沉,亲自派兵去端王府捉拿端王夫妻。宫廷禁卫将端王府层层包围,进门之后才知,端王夫妻已于三日前逃脱,去向不明。端王夫妻畏罪潜逃,原本持怀疑态度虞家人和平日里与端王结交的大臣,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端王和其继妃勾结楚人多次刺杀今上,破坏秦邺两国结盟之事证据确凿,加上虞燕来谋害端王元妃申氏,杀元氏子嗣,刑部很快解了案,上报元胤。 元胤当即批准,贬端王元悫为庶人,没收其家产,流放北海,用不得回雒阳。其子女亲眷,一律贬为庶民,念在其两子二女尚且年幼,其余罪责暂不追究。至于虞燕来,杀人偿命,刺毒酒一杯。 召命下达,朝中无人敢为端王夫妻申辩。自传出端王夫妻勾结楚人,意图造反的消息传出之后,虞老太师便抱病不出,案子判定之后,虞尚书也低了请辞的折子,奏请元胤恩准其回乡养老。叶老夫人更是气得当场晕厥,再也没醒过来,纪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哭诉自己教女无方。 元悫和虞燕来还未逃到荆州地界,便被朝廷的人追上押回进城治罪。虞燕来面如死灰,直呼天要亡我。 琉萤依旧是个嘴快的,她将端王夫妻事件的始末,大小细节全部说给宴长宁听。“端王平日里是个老好人,在皇上面前恭敬至极,哪里想到会暗地里勾结楚人谋反呢?还有虞燕来,奴婢只当她是闺阁弱女,哪里想到她那么狠,竟然害死申王妃和硕公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前竟小瞧了她。” 琉光亦是唏嘘不已,当时虞燕来突然安分下来,她以为是她想明白了不再纠缠今上,想不到暗地里使了那么多手段。 是啊,她也没想到虞燕来野心那么大,谋害申氏和她的儿子不说,还与莫擎天勾结,想要元胤的江山。听着不可思,让人大感意外。“人抓到了吗?” 琉萤消息快,回道:“据说已经在回雒阳的路上了。” 元胤的地位已无人能撼动,对端王夫妻的种种举动,宴长宁只能叹息自不量力。回想起申王妃临死之前的话,无论如何,她也要照顾好两个郡主。 延福宫中,霍太后翻看此案证据时冷笑连连,这些年上蹿下跳,像个跳梁小丑。照她说,元胤的处决已经算轻了。 “太后,皇后来了。”玉言禀道。 霍太后放下玄机阁主的供词,说:“请皇后进来。” “皇后不必多礼,坐吧。”宴长宁进殿之后,霍太后直接让她坐下说话。“皇后来是为了端王府的事?” “的确是,我想为两个女孩儿求情。五年前申王妃惨死,她将两位郡主托付给我,如今端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个姑娘是无辜的,所以我想保下她们。母后,您看如何?”宴长宁试探着说道。 霍太后上了年纪,变得心慈手软,听宴长宁说起申王妃来,想起那个风趣的女人来。两个小郡主被她教养得极好,如若她活着,兴许又是另一番景象。“这件事皇上同意之后,把琦儿和妩儿姐妹两接到延福宫来,养在我这里吧。” 宴长宁叩首拜道:“谢母后成全。” 回太极宫之后,宴长宁向元胤提了此事,元胤想了片刻,立刻应下,“就照母后说的做。对端王和端王妃的事,你怎么看?” “只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吧,我也没想到她这么狠,太让人意外。”宴长宁跪坐在元胤背后,帮他按摩太阳穴醒神。 元胤闭眼说道:“野心每个人都有,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实现自己心中所想。” “难道不是你早就挖好了陷阱等他们跳进去?”玄机阁的名声她早有耳闻,不会轻易露出把柄让人抓,除非元胤早就开始撒网。 “我不过是抛了一个饵而已,他自愿上钩。等他们人回来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伤害过宴长宁的人,他不会留。“还住得习惯吗?” “还好,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第187节 元胤握住宴长宁的手,不让她继续按摩,“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别憋在心里。秦国这边不比邺国自由,委屈你了。” 宴长宁垂眸浅笑,说:“是我心甘心愿来的,说什么委屈。”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元胤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回忆起过去的事:“算起来我们认识也有十年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像个野猫一样,一碰就炸毛。” “明明是你太讨厌,凶神恶煞的,第一次见面恐吓我,第二次要斩我的手,那时候我时刻担心着自己小命不保,怎么可能对你有好脸色?”说起过去,宴长宁笑了起来,数落元胤当年的恶霸行径。 元胤捏她的鼻子,笑着反驳:“当时谁让你出现的那么巧?谁让你偷东西偷到我身上了?总之,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是是是,您是无所不能的如来佛,我是那只捣蛋的皮猴子,无论在外怎么闹,还得乖乖听您的话。”偷玉的事宴长宁理亏,说不过他只得先糊弄一番,帮他脱了外袍挂在架子上。 “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老了,你还和当时一样,一点没变。”元胤从宴长宁身后抱住她,头搁在她肩膀上说。他已经三十八岁,自从中了夜渊的蛊毒之后,便觉精力大不如从前,人也苍老了几岁。 “别胡说。”宴长宁不想听他说胡话,堵住他的嘴啄了一通。“在我心中,皇上一点都不老。” 被宴长宁夸,元胤欣然接受,“等拿下楚国之后,我们再生几个孩子,最好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 宴长宁早起到霍太后那里请安,陪她和两个儿子用完早饭,便陪元天祎读书练字,陪他们说话游戏。霍太后虽然防备宴长宁,但不阻止她和两个孙子亲近。拿捏适度,她的力道掌握得刚好。 三日之后,端王夫妻和两位小公子被押解回雒阳,投入刑部打牢。无需大刑逼供,两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虞燕来承认罪行,反应激烈,一直说着胡话,疯疯癫癫的看不出是书香门第的虞府出身的姑娘。 “元悫已被削去爵位,明日出发去北海。至于虞燕来,抵死不从,看似已经疯癫,一直嚷嚷着要见皇后。”刑部官员不敢亲口对元胤说天牢里的情形,只得告诉高见,让高见转述给元胤。 元胤对虞燕来的事并不在意:“刑部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连这点事也做不好?”虞燕来惯会恶心人,难道让宴长宁去被她恶心一次? “老奴这就去支会一声。”高见就知道不该用这件事来麻烦元胤,元悫一家,已经散了,在雒阳城里掀不起大浪。 宴长宁牵着元天祎进殿来,刚才他们说的话,她听到了一些:“高大人说虞燕来要见我?” 元天祎行礼过后,走到元胤身边坐好。元胤对宴长宁道:“跳梁小丑,无需见她。天牢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宴长宁并不这么认为:“既然她想见我,兴许会告诉我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她现在也动不了我。”临死之前不见父母亲人,却指名道姓要见她,咄咄怪事。 “说不过你,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人。”元胤摇着头,回头对元天祎说:“还好儿子像我。” 元天祎不明所以,看向一脸无奈的元胤。 元悫被押送往北海,那一日宴长宁换了一身便服,在四名宫女的陪同下前往刑部牢狱。刑部尚书主审此案,宴长宁到来,便是他亲自迎接,领着人去虞燕来所在的监牢。 监牢内收拾得还算干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暗,老鼠横行。宴长宁见到面墙而坐的虞燕来之后,对刑部尚书道:“有劳邹大人了,本宫想单独和虞氏说几句话。” “娘娘千万小心,微臣先告辞了。”邹尚书离开监牢深处,担心虞燕来对皇后不利,不敢走远,在宴长宁看不到人的角落里待着。 虞燕来背对着宴长宁,冷声说道:“让你身边的四个宫女也走开,让狱卒也走开!” “你们到外面等我,还有你们,退到一丈之外。”宴长宁依言对屏退身边的人。 虞燕来这才回了头,周遭果真只剩她一人,这会儿她是阶下之囚,卑微到尘埃里,见到光鲜亮丽的宴长宁,不禁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宴长宁就站在牢门外,不咸不淡的开口:“你的邀请,当然要来。不来的话,谁知道我会错过什么故事呢。” 虞燕来呵呵一笑,不甘又无奈,露出一个颓败的笑容来,说:“我的确有些话要对你说,不说我心里不畅快。” “专门说给我一个人听?”宴长宁不可置信的看着虞燕来,她和虞燕来之间算不上熟悉,甚至可以说敌对,她猜不到虞燕来会对她说什么话。 “是啊,说给你一个人听。”她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对父母至亲从没说过半句,但对宴长宁,她不吐不快。 宴长宁站好了,像一个乖巧的受训的学生:“荣幸之至,洗耳恭听。” “我来自两千年之后文明世界,也就是你们正德帝穿来的那个世界。他之所以能振兴邺国,成为你们口中所说的明君圣贤,并不是他有多么聪明,多么有才干,他只是运用了他在那个世界的所学而已。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智慧,还有古今中外的文明成果,足够让他撑起一个落后的国家。那些在我看来不过是稀松平常,于你们这些古代人却是珍宝奇书。”她不屑的对宴长宁说道。 “我在那个世界里,只是普通的一个女学生,你们的正德帝知道的,我也学过,连一个小学生都明白。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我死了,魂魄穿越到这个世界来,成为虞太师的孙女。”虞燕来絮絮叨叨的说着她的过往,宴长宁从她怀念的神情里,看出她对那个世界的钟爱。 152.死不瞑目 “我刚来的时候,是个小婴儿,那时候我很想回去,这里没有高铁飞机,没有手机wifi,没有互联网,我那么不习惯,但我回不去。你一定不知道我说的那些是什么,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虞燕来嫌弃的看着宴长宁,她上一世见过的东西,是这个时代的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宴长宁的确不知虞燕来在说什么,不过按照正德帝留下来的书籍记载,她相信宴长宁说的话不假。至于虞燕来所说的穿越确实怪诞,但她能重生,她便不觉奇怪。虞燕来嫌弃的眼神她看在眼中,并无不悦,等着她继续说。 “后来我得知,我生在太师府里,父亲是朝中大员,祖母和母亲皆是出身望族,对我的新身份,我满意的接受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懂的比你们多,我是穿越者,是天选之人,注定要在这个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虞燕来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浓浓的优越感迎面而来,宴长宁听了,只觉好笑。 “我努力成长,运用自己的所学,将自己包装成名媛淑女,努力让自己成为这一世最优秀的女子。我发誓,我一定要站在最高处,受万人敬仰,而不是缩在内宅和一帮女人勾心斗角。我的容貌,我的才学,注定让我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我那时想,一定要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夫君,运用自己的所学帮他成就一番霸业,那时,在我祖父和父亲的运作之下,朝中便有了让我进宫为后的呼声。我原本想顺势而为,哪想皇上遇到了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古代土著。虞燕来十分不甘,她冲到牢门边,双手握着门监,恶狠狠的盯着宴长宁。 “你除了比我年轻一岁,除了容貌之外,哪里比得上我!皇上竟然为了你,却一眼不曾看我!”被抢了女主剧本,虞燕来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想起,加上新仇旧恨,和境遇的天壤之别,她似被恶鬼附身的疯妇,张牙舞爪的难看至极。 “我可以帮他成就霸业,可以帮他一统天下,而你呢!你为他带来了什么!宴长宁,你是元胤一生的阻碍,只会拖他后退!如果没有你,他现在早就拿下邺国和楚国,统一大洲了!”虞燕来曾经的幻想破灭,恨不得将宴长宁扒皮削骨。 宴长宁听后只是冷笑,理智冷静的反驳:“你说了这么多,我也想说几句。看得出来,虞小姐很为自己的上一世自豪,但你也说了,那是两千年之后的世界,且不说两千年之间会发生什么,就是各类知识的积累,许多人一辈子也学不完。就是现在,不也说学海无涯么?虞小姐上一世享受各种文明的成果,知道的当然比我们这些古代人多。不过我们这些古代人,并不比你笨,若是将一个这时出生的孩童送到你们那里,同样学得会你所知的东西。” 虞燕来不置信的哼哼两声,不赞同道:“那不一定,人总是越进化越聪明的。”现代人那是古代人能比的? 宴长宁听后笑了:“不说霍太后,那虞小姐以为自己比起叶老夫人,比起荣宁伯夫人,比起琉光她们又如何呢?”不等虞燕来开口,她便实话实说道:“在我眼中,虞小姐是比不过她们的。” 虞燕来被宴长宁的话激怒,“你侮辱我!”她懂那么多,怎么比不过无知土著! “是侮辱吗?”宴长宁正色问道,“还有你说的,你当时只有十五岁,你说你是女学生,我不知道你学了多少,但可以肯定,两千多年的知识积累,十五岁的你,学得并不多,并不深入。你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书上的记载而已。战国时期,赵括也读了很多书,不过也是纸上谈兵,败在白起手下。你说你要助皇上统一天下,灭掉楚国和邺国。但楚国和邺国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家底在那里,且没有一国的君王昏聩,做了人神共愤之事,若随意举兵,只会两败俱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皇上得了东北那一片地,尚且需要几年时间吞咽消化,更何况楚国和邺国那么大的地方。” 虞燕来被宴长宁说了一通,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我只是纸上谈兵?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到!” “那你千方百计算计端王,你成事了吗?权势,皇位,还有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宴长宁不说其他,只列举眼前的示例说明。 虞燕来喃喃道:“那时我失算,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虞小姐,没有再给你一点时间,更没有如果。败了,就是败了。”宴长宁打断她的幻想,虞燕来虚长了这么些年生,经历和智力,却一点不见涨,她们十五岁的时候,可没这么自以为是,没这么没脑子。 虞燕来万般不赞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宴长宁,现在,她的确是败了。“宴长宁,你也别得意,总有你失意的那天,你一定比我还不如!”说不过宴长宁,她只能寄希望于将来过过嘴硬。 宴长宁不反驳她的话,让她幻想一二也可。 第188节 虞燕来宣泄一番,被宴长宁反唇相讥嘲讽一番,心中气急,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对的,对宴长宁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副洋洋得意的嘴脸,看着恶心。 宴长宁只道:“以后不会再见了,如果虞小姐还能回到你们那个世界,希望你多读些书,多走出去看一看,别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这个世上,没有天选之人,谁也不是那个幸运之人,希望你明白。” 虞燕来本就不喜宴长宁说的话,听她这么说更觉得是炫耀,“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已经是那个天选之人,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嘲笑别人对吗?宴长宁,只可惜,我看不到你落魄的那一天!” 宴长宁不再与她争辩,快步离开了刑部大牢。外面艳阳高照,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两千年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刚回到宫中,宴长宁便听到虞燕来喝下毒酒自尽的消息。“您走之后,邹尚书命人端了酒去,她没有犹豫,竟是赌气一般的喝了,据说死之后怎么都合不上眼睛。”琉萤唏嘘道。对虞燕来,她没有一丝好感,不过她有今日的下场,不禁感叹了一番。 仔细思量虞燕来说的那番话,宴长宁总算明白虞燕来这些年不断惹事的原因,从她的行为举止来看,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这会儿回去,元胤还没下朝,宴长宁带着人去了西巷,接申氏的两个女儿进宫。父母做的事,两个姑娘已经知晓,宴长宁到来,让姐妹两个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 “你们母亲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她将你们姐妹托付给我,我自会尽力护住你们。这件事中,你们的母亲是最无辜的,皇上不追究你们的责任。我向太后和皇上禀明,接你们姐妹二人进宫,从今以后,你们就跟在太后身边。”宴长宁扶起两个小姑娘,对她们说道。 姐妹两个从未想过有这番造化,宴长宁说了之后,忙跪下谢恩。 “走吧。”宴长宁牵着姐妹二人的手上了车驾,将她们送到霍太后的延福宫。霍太后不苟言笑,初次见到她的两个姑娘吓得不行,行礼之后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四年之前她们还是落落大方的,变成现在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霍太后也是心疼,让宫人搬了椅子来,让她们坐下说话。宴长宁和太后一起问了她们这些年来的事,以及之后这段日子的经历。 两个小姑娘先前有些拘谨,见太后皇后言语和蔼,逐渐放下戒心说了府里的经历。原来虞燕来进府之后,元悫再也没管过她们姐妹两个。府中的下人各个见风使舵,开始克扣她们的吃穿用度,再后来,太后派去的两个嬷嬷不知因何故先后病倒,被虞燕来容养在乡下别院,一直没好起来。 “以后你们留在我身边。”霍太后看着两个小姑娘说,元家的女儿,不能这么被耽搁了。 “谢太后。”姐妹两个激动得落泪,又朝太后拜了三拜。 瑾姑姑带着两个姑娘下去安置,宴长宁感叹了一番,霍太后说了许久的话,喝茶润了润嗓子,得知今日宴长宁去刑部看了虞燕来,直接问了狱中情形。 宴长宁将虞燕来说的话悉数说给霍太后听,霍太后听后气极反笑,果真是个无知无畏的小姑娘,哪怕活了两辈子也没任何长进。一统天下若真如她说的那么简单,人人都可称王了。楚国迟早是囊中之物,要邺国这块硬骨头,还需几十年光景。 “若她心智成熟一些,也许真能做成一番大事。”霍太后说,心里对虞燕来说的那个世界,有说不出的向往,女子也可如男子一般行事,没有那么多礼教束缚。 宴长宁点头道:“是啊,正德皇帝也是这么来的,见识手段与她全然不同。” 五月末,天迅速的热了起来,元胤提前到南山行宫避暑。与此同时,南边捷报频传,连续夺下数座城池。莫擎天无法,已派人到邺国求和。说秦国灭了楚国,下一步便会攻打邺国。 天下三国,现唯秦强,邺国底子虽厚,但到底比不过现在的秦国。元胤野心勃勃,有吞并天下的气势。若楚国和邺国想存国,必须保持三国势力均衡,若有任何一国崛起,另两国危矣。现在秦国野心昭昭,楚邺两国应放下成见,共同抗秦。 楚使能言善辩,说得邺国朝廷心有戚戚,宴世安心中也有此虑,但他现在尚未亲政,不敢有妄自决断。无论他怎么做,都不甘心,邺国与楚国有血海深仇,邺人恨不得同秦国一起灭了楚国,将莫擎天五马分尸。若与秦国一同攻楚,等秦国吞下楚国,喘口气之后,定会回头攻打邺国。 宴世安近两日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而长公主和祁山行宫那边,没有半点反应,打算全部交给他处理。许皇后见着宴世安焦急万分,不由劝说他趁此机会与秦国一起发兵攻打楚国。 许皇后给宴世安揉着肩膀时劝道:“秦国那边有长宁,她是邺国人,无论如何都向着邺国,如果秦皇想打邺国,她定会想法子阻拦。再说皇上和妾身安排了人进入秦宫,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会立即知晓。长宁生的儿子是秦国太子,将来登基为帝,长宁就是太后,无论如何,日后新皇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有所顾忌。再说,长宁当初答应妾身,会求娶昭媛给天祎做皇后。我们再运作一番,就可兵不血刃拿下秦国。” “再说邺国曾是大洲第一大国,秦国哪能轻易灭了邺国?皇上不必担心,眼下灭了楚国,将莫擎天拿回九龙城要紧。现在你还没亲政,若亲手杀了莫擎天,不仅会立威,还能赢得军队和百姓的爱戴。”到时候,长公主和太上皇算什么?宴振廷早就不成器了。 许皇后说得不无道理,宴世安欣然点头,“娶妻娶贤,朕娶了个好皇后。明日朕便与摄政长公主商议,共同发兵攻打楚国。”开疆拓土,是每个君王的梦想。他先拿下楚国,在慢慢的谋夺秦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他就会成为名垂青史的明君。 宴世安说了这几日思来想去的结果,大长公主现在逐渐放手,大事要事教给宴世安处置,他说了未来的打算之后,大长公主欣然同意:“皇上此举甚好,就照着你的安排做吧。现在皇上已熟悉朝政政务,我也无需再做这个摄政公主,打算在八月初将所有政事交还与皇上。” 宴世安惊讶万分,他很想亲政,但不知宴如英是真打算交还政务,还是试探他而已,刚忙推辞道:“不,朕才登基一年多,许多政事处理起来十分棘手,还请姑姑继续主政才好。” 宴如英哪里不知道宴世安心里的想法?她开门见山地道:“皇上不必和我绕弯子,我本就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当初摄政,不过是因你父皇病危之故,现在你已接近而立之年,朝中政事又上了手,我没继续摄政的必要。这次提出交还政权并不是试探,皇上不必怀疑,安心接手就是。” 153.阖家欢乐 宴世安高兴至极,极力掩饰心中的狂喜,又推辞再三才答应。果不其然,次日上朝时宴如英便提了此事,开始逐项交移手中的权力,除了血影卫之外,她悉数交还宴世安。八月初,所有政事全部交接完毕,她便做了个闲散公主,与宴振廷一起游历西域诸国。 木炎将邺国的信件送到南山行宫里的宴长宁手中,宴长宁拆开看了,上面写了大长公主的各项安排,并再三嘱咐她不要插手管秦庭之事,也不要管邺国那边的事,安心做她的皇后。 “大长公主说您不必回信。”木炎禀道。 宴长宁收好了信,说:“我明白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见到姑姑就说我一切安好,她不必担心。” 送走木炎,宴长宁屏退身边的宫人,一个人在内殿弹箜篌解闷。思来想去,不再纠结那些事情,准备顺其自然。元胤从清凉殿回来时,听着琴声,在殿外停歇片刻才推门进去。 宴长宁停下手中的动作,上前去帮他摘下冠冕。“今天姑姑派木炎送信给我了,说她已经还政六皇兄,和七哥游山玩水去了。她再三叮嘱我不要插手管朝中之事,也不要管邺国的事。这些我都明白,不会碰。” “长宁,我不会碰邺国。”元胤保证道,一则考虑到宴长宁的立场,二则考虑到时间和备战问题,秦国现在的国力,吞并楚国之后,还得好生安抚经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元天祎铺路。至于元天祎能否做到,看他自己的本事。 宴长宁感激道:“谢皇上。”邺国以后的命运,她是看不到了。现在秦国已派兵拿下了楚国的大半土地,再一鼓作气,就能将其吞并。 “皇上,若擒获了莫擎天,可否交给我处置?”她和卫风之间的那笔烂账,始终是要清算的。 元胤没有立即给宴长宁答复:“让我想一想,等拿下阳城之后再说如何?” “好,我等着那一天。” 八月初元胤起驾回雒阳,过了中秋之后,收到邺国那边的消息。宴世安任命卫沧为统帅,又点了几名大将,派遣五十万军队征伐楚国。楚国在秦国和邺国的猛攻之下节节败退,上一世邺国面临的困境,这一世轮到楚国头上。 战火纷飞,面临国破家亡的楚军奋力抵抗,但面临两国夹击,也有心无力,逐渐往南溃逃。 年底,又一波寒潮来袭,天比前几日更冷了些。因南边战事的关系,虽然休了朝,但朝中各部仍留了大半的官员守在职位上。正月初五是元胤和元天祎的生日,宴长宁亲自下厨煮了一大一小的两碗长寿面,端到父子两个面前。 元胤现在亲自带元天祎,休朝之后的几日,父子两个整天腻在一起。元天祎天赋极高,学什么都快,作为继承人,元胤经常问他一些政事上的东西,虽然元天祎处理不周全,但每每让元胤收获意外之喜。 “别看了,快过来吃面。”宴长宁招呼他们两个说。 父子二人只支吾的应了一声,没有具体动作。宴长宁忍不住将元胤手中的书夺了放回书案上:“吃了再看,冷了就不好了。” 元天祎这才穿上鞋子,噔噔噔的坐在案桌前吃了。元胤对长子极其喜欢,发现他天赋了得,忍不住在宴长宁跟前夸了几句。“我们天祎,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他还小呢,能看出什么来。”元天祎在她眼中只是个小不点,哪里有那么厉害? 华阳真人的预言元胤记得清清楚楚,宴长宁这么说,他只笑了笑,并不反驳,坐下和元天祎一起吃面。父子两个的吃东西的神情和动作几乎一模一样,宴长宁开始感叹,如果元天祎的性子要是和元胤一模一样,那才遭了。 第189节 “好了!”元天祎狼吞虎咽的吃完,将碗放回托盘里,准备回去看书。 宴长宁怕他累着了,阻拦说:“看了一上午了,歇一歇,要是熬坏了眼睛怎么办?去祖母那里找弟弟玩儿,等会回来再看。” 元天祎拿不定主意,喊了一声父皇。“爱看书是好事,不过也要劳逸结合,听母后的话,去祖母那里。” 得了元胤的话,他这才失落的离开太极宫去延福宫。宴长宁无奈,摇头说道:“他才五岁,看这么多书也不知是否吃得消。” “他喜欢就让他去做,毕竟将来天祎和承彦要走的路不同。”儿子聪慧,他心中安慰,等元天祎长大,他死之后,不用再担心秦国江山之事。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担心。”宴长宁说,过慧易折,她心里担心。 做父亲与做母亲的心境不同,父亲看得更远,希望儿子成材,更何况元天祎是一国储君,他乐得看到儿子好学知上进,继承人有才有德,便是一国之幸。“长宁,天祎已经五岁了。” 宴长宁只得放弃争辩,让宫人进来收拾了碗筷。元天祎是他们盼了许久才盼来的,还没落地就被寄予厚望,现在自当比别的孩子的辛苦一些。 元胤道:“过了年之后,我会比去年更忙,天祎那边是顾及不到了,我寻思着给他找两个师傅。”太子的教养不能差,需能文能武才好。 元天祎的教育,宴长宁不打算过问,“皇上和母后安排就好。” 延福宫摆好了午膳,宴长宁和元胤到时元天祎正在和元承彦两个在院子里堆雪人,正好一大一小。宴长宁一进门,元承彦便跑过来拉她的手,让她去看雪人。 “这是哥哥,这是我!”元承彦指着雪人说,宴长宁回来之后,他活泼了不少,学说话的阶段,逐渐变成一个小话唠。 宴长宁蹲下身来,握住元承彦有些冰冷的双手,“是你和哥哥堆的吗?”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元承彦使得力多一些,便道:“嗯!哥哥多!” “天祎和承彦都能干。这会儿还冷,回屋里暖和暖和。”宴长宁抱着元承彦回到殿内,见到祖母和父兄,嚷着要下来,跑到元胤身边撒娇要他抱。 用霍太后的话说,元承彦和元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途没有半点长歪,宴长宁见着小儿子的脸,不由想到元胤小时候,听宫嬷嬷说元胤小时候一直冷着脸,见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于是开始想象年幼时的元胤撒起娇来是什么模样,一时觉得恶寒,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元天祎由元胤手把手教养,元承彦到时一直待在霍太后的延福宫内,见元胤的次数少,不过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元承彦冲他撒娇,他自是利落的抱起儿子,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宫嬷嬷笑道:“二皇子越长越像皇上了,不过性子倒是不太像。” “幸好不像皇上,多笑一笑多好?”宴长宁小声对宫嬷嬷说道。 元胤和元天祎的生辰宴会,因都不是整生,元胤又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便不大办千秋宴,只一家人在延福宫里热闹。每次元胤在,元承彦便挨着他坐,也会多用一些饭食。想着两个儿子都是这番亲爹的性子,不由有些伤心,日后一定要生一个女儿,养在她身边才好。 午膳之后,兄弟两个还欲到院子里堆雪人,被霍太后唤了回来,乖乖的洗了手在室内玩儿。两个坐在厚毛毯上玩积木,拼大洲天下的地图。元天祎一遍拼东西,一遍念着上午看过的书。元承彦有样学样,跟着他念,吐字清晰,竟然一字不差的跟着念了出来。 霍太后不住的点头,对元胤和宴长宁说:“承彦也是个聪明的,无论学什么都过目不忘。皇上虽然紧着天祎,也不要忽视了承彦。你膝下现在只有两个儿子,定要都教好了,日后也好相互扶持。” “母后说得是,我会注意。”元胤应道。 宫中子嗣不旺,霍太后看了宴长宁一眼,也不催促,她向来不插手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元宵之后,南边的战火再次点燃,莫擎天已是强弩之末,只需个把月秦邺两国便能拿下楚国所有土地。秦邺两国现在是谁打下的土地归谁,邺国在西,秦国在北和东,互不干扰。 已是三月的光景,宴长宁从校场练武跑马回来之后换了一身衣裳,带元承彦去御花园赏景。近两月来战报不断,秦军已翻过岭南,朝最后的阳城进发了。“最后一仗,皇上想御驾亲征,朝中现在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琉萤传递着最新的消息说。 “皇上怎么看?”宴长宁倒是很想去阳城,她这一世最想看到的就是亲眼见到莫擎天国破家亡。 “既然是皇上提出来的,皇上当然是想去了。”琉萤说道,这种大事,名垂青史的时刻,谁不想去看看?“对了娘娘,这次李预大将军尤其拔尖,立下不小汗马功劳。” “李预?”宴长宁努力搜索这个名字的信息,想了许久也无果。 琉萤兴奋道:“就是九年前救你的那个李家村的李预,后来楚国屡次三番的在秦国搞事,皇上准备扩军以备不时之需,他那时便参了军,这么多年过来,他已经从一个小兵升到将军之位了。” “原来是他。”宴长宁终于想起这个人来,那时便瞧着不错,想不到他有这么大的本领。 “是呀是呀,奴婢听到消息时还大吃了一惊。”当年汉水江边的渔夫,现在成了威风八面的将军,怎么看都是一部传奇。 元承彦一直瞪大眼睛听宴长宁和宫女讲话,这时候突然开口说道:“母后,承彦以后也要当大将军。” 琉萤惊喜万分,对宴长宁说:“娘娘不知道,二皇子抓周的时候就抓了弓和剑呢,将来定时将才。” “是吗?”宴长宁抱起小儿子,在他柔嫩的脸上亲了一口,“好,我们承彦以后当大将军,帮你哥哥打天下!”元承彦周岁时她并不在,听琉萤提起,心中不免遗憾。 元承彦重重的点头,把手里的花□□宴长宁的发髻里,等着宴长宁夸他。宴长宁如他所愿,将他狠夸一番。 经霍太后提醒之后,元胤让高见把寝殿旁的偏殿收拾了出来,把元承彦也接到太极宫来,平日里无事就教他们兄弟两个。元天祎会的东西多,下了学就回来把他学的东西教给元承彦,权当温习功课。元承彦无论是否懂了,听得十分认真,能完整的把元承彦教的东西复述出来。 隔着隔断,元胤听着两个儿子稚嫩的童音,一边批阅奏折。寝殿之中,琉光等人已被宴长宁指使到别处做事,身边只留了琳琅一个。 “公主。”琳琅往茶杯倒满清茶,满腹牢骚化作一声叹息。 宴长宁身前的案桌上摆满各色鲜花,她细细的剔除枝干上的枯叶,□□花瓶之中。“我把她们都指使开,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在秦宫里,你最好不要有别的动作,现在是霍太后管理后宫,随意找个理由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你。” 琳琅不以为然:“公主回来这么久,理应掌管后宫,现在后宫仍由霍太后把持,公主难道甘心?太子和二皇子亲近秦帝和太后,而两位皇子的管教,公主难道袖手旁观?” 宴长宁插好一瓶子红蔷薇,这些话她听了好多次了,过去容妃,赫连太后和虞燕来都说过,现在琳琅也这么说,她很想听一听她有何高见。 “公主既然是秦国皇后,理应掌管后宫,管教两位皇子才是。半年多来,您毫无动静,难道忘了皇上和皇后的嘱托?”琳琅不满的问道。宴长宁什么也不管,每日练功跑马,看书写字,游园品茶,将自己的责任忘得干干净净,全然忘记她是邺国公主。 “琳琅,我留你到现在,是看在我们都来自邺国的份上。你在宫里那些小手段,我心知肚明,霍太后也看在眼里,没有挑破,是看在秦邺还是盟国的份上。我警告你,不要妄图与霍太后斗,更不要与秦皇斗。”宴长宁说。拿剪刀修剪蔷薇下的枝叶,撒了清水。 154.攻打楚国 “奴婢知道,但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想法子秘密杀了霍太后和秦皇。现在秦强邺弱,为了邺国的将来,公主必须照奴婢的话做。如若您答应,何愁不能成功?”琳琅发狠说道:“眼下秦皇御驾亲征,南下阳城的路上,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公主千万要抓住机会。” 宴长宁不欲听她细说,招手让她下去。琳琅愤愤不平,这时琉光已经回来,她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得面色如常的退下。 三日之后,元胤决定御驾亲征,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开拔。宴长宁听到消息之后,等元胤下朝之后直奔光明殿。 宴长宁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皇上,南下伐楚,妾身愿一同前往。” 元胤没有直接回答,直接往太极宫走。宴长宁怕他不答应,说道:“我去阳城不为别的,只为手刃仇人。” 第190节 元胤停下看了她一眼,说:“回去再说。”拉着宴长宁的手直接往回走。 回到太极宫,元胤先命杨行收拾行囊,自己脱下冠冕龙袍。宴长宁不安的站在他身后,等他说话。元胤自己忙自己的,没有答应她的话。宴长宁心急,说:“皇上,我去那边真的没别的意思,我……” 元胤见她如此,故意一本正紧地逗她说:“战场凶险,你别去。” 宴长宁急得团团转,围在元胤左右说:“莫擎天只是我的仇人,我对他真的没别的意思。他把邺国害得那么惨,也害过您,也害过天祎,我只想报仇而已,去阳城之后,我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元胤突然停下脚步,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捏着下巴,颇为轻佻的说道:“要想去楚国,可以,要看你的表现了。” 宴长宁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只道:“皇上吩咐吧,我一定做。”无论他要做什么,她一定照做,只要他答应让她一起去。 “真的?”元胤脸上浮现阴邪的笑容,抱着人走进寝殿,“伺候好了就让你去。” 宴长宁为难:“现在是白天,不妥吧。” “还想不想去?”元胤已经将人放到床上,卸下了帘帐。 不过是茹素了七日,用得着这么饥渴吗?一直折腾到下午,太极宫里才传膳。这会儿殿内已收拾干净,宴长宁下不了地,只得躺在床上用了些东西。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跑进来,扑到床边连忙问宴长宁怎么了。 “母后没事,你们午睡过了吗?”兄弟两个看起来精神奕奕,不知跑哪里去玩了一通。 两个齐声说道:“没有。” “让杨公公带你们去洗脸洗脚,今天挨着母后睡。”宴长宁对兄弟两个说。换了寝衣之后,元天祎和元承彦蹬掉鞋子爬上床去,自己拉过薄被盖好了,闭眼睡觉,无需宴长宁哄着。 她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都这么大了,宴长宁忍不住感叹。今年她二十八岁,上一世她便是在这个年纪死在楚宫,这一世又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在以前,她可以孤身赴死,但现在她没那么洒脱了。不过莫擎天,她一定要亲眼看他死才甘心。 元胤同意宴长宁一同征伐楚国,琉光等几个婢女开始帮她收拾行囊。琳琅见缝插针的警告她要抓住机会,宴长宁不客气的打断她:“这次你留在宫里,我的所作所为,用不着你来管。” “公主,你是邺国人!”琳琅万分不满,狠声警告她。 宴长宁不欲听,不再虚与委蛇:“你再有这些风言风语,我不介意绑了你送到霍太后那里。”琳琅不敢再说,只得退下,宴长宁叛变,只能她自己想办法。 宴长宁把两个儿子送到霍太后那里,再三叮嘱他们要听祖母的话。兄弟二人乖乖的点头,嘱咐他们要早点回来。 元承彦拉着宴长宁的裙角,说:“母后,以后让父皇带承彦去打仗。” 霍太后听着他的声音,忍不住笑道:“好,以后让你去。” 两日后大军开拔,往南去楚国。宴长宁在宫里带久了,得了元胤的允许,换了一身男装骑马前行。南下的路十分顺利,有又大军护送,无论哪方刺客,均不敢靠近。 元胤也曾亲自带兵征战沙场,一路上都穿着戎装,每到扎营之处,便会亲自寻营,在铁盔甲的装点之下,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冷了几分。宴长宁也因此换了铠甲,从做他身边的护卫,跟着一起巡营,和高见一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渡过大江之后,便是楚国旧地。沿途城镇还有战火硝烟留下的痕迹,不过被秦国接手之后,元胤迅速派了官员前来接手,安排行政和耕作,虽然破败,但隐有蓬勃之势,造反之人少之又少。 现在已是四月,大江之南的地方阴雨绵绵,路上淅淅沥沥,宴长宁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看着外面的田野。过了岭南之后,离楚国新都阳城越来越近了,她的思绪,忍不住飘回上一世,大军压境,国破家亡的时候。 那一天,残阳似血,九龙城内火光冲天,邺国皇室成员被楚军像蚂蚱一样,用绳索捆绑起来一排一排的跪在九龙城的城楼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着滔天大火啼哭不止。 那天,她杀红了眼,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被身着重甲的楚军押上城楼,双眼不屈服的看着被攻陷的皇都。火光和夕阳的最后的余晖,映得她的脸妖冶万分。 耳边是宫城崩塌声、男人女人的啼哭声和胜利者的呵斥声极狂傲的笑声。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室,锦衣华服的皇亲国戚,衣香鬓影的美人,鲜衣怒马的少年,飞扬跋扈的纨绔,如今都狼狈的跪在楚国将士的脚下,毫无形象的大声啼哭。 那时她便知道,他们这些亡国奴的下场。那时她想,她是邺国公主,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绝不会成为阶下囚,受尽侮辱而死。恢复些许体力之后,挣脱楚兵的钳制,冲到城墙边上,从高墙之上一跃而下。 不过南宫羽眼疾手快,随手抓起地上的绳索,套住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拉了上来。她还记得南宫羽那时说的话:“想死?没那么容易!”再后来,宴氏宗亲里的所有男人被斩杀殆尽,甚至幼小的婴孩也未放过,女人们或没入宫廷为奴,或被赏赐给有功的大臣,而她,被收入楚国后宫,双眼失明,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元胤放下奏报,撑着头看发呆的宴长宁。盯了许久,也不见她有反应,只得出声喊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宴长宁放下车帘,回来坐好了。 “在想莫擎天?”元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是啊。”宴长宁正色说道,突然一狠,“在想怎么杀了他。” 元胤心里吃味,坐到宴长宁身边,摩挲着她的手背,“爱之深,恨之切。你这么惦记着他,可想过我的感受?” 宴长宁笑出声来:“我们是夫妻,他只是我的仇人,我惦记他,只想报仇而已。您宽宏大量,这点小事也要计较?” 元胤揽着人说:“关于你的事情,我的确要斤斤计较。” “以后不会再有莫擎天这个人了。”他曾经加在她身上的痛楚,她只想一点一点的还给他,报仇之后,她会亲手将这个人从她的记忆里抹去。 元胤带来二十万大军支援戚光禹和李预,秦军士气更加高涨。阳城之中,楚宫已经乱了,已有宫人百姓和大臣陆续出逃。楚军中有叛变者,也有忠于国家,誓死与国共存亡的忠勇之士。 秦军攻破阳城北境防线之后,楚庭不得不做其他考虑。要么坐船难逃,退走海外,积蓄力量,日后卷土重来。要么做秦军的俘虏,北上雒阳,成为阶下之囚,或者自杀殉国,成全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守节固然是好,在青史上留一个忠贞的美名,但人死了,所有机会都没有了,不少大臣表示趁现在秦军和邺军还未过来,先调遣船只逃亡海外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莫擎天权衡再三,听了大臣的建议,他挑选了数名才能出众的忠臣大臣,和上千武艺高强的卫士护送徐淑妃之子莫衍极其他数名皇子公主乘船前往南洋。而他自己,发誓要坚守到最后,与楚国共存亡。在元胤面前,他不愿退缩,就是死,也要站着死。 在阳城的码头,莫擎天亲自送徐淑妃和他的儿子女儿们登上大船。一箱箱的金银财宝和行囊被抬上船,兵将有条不紊的安排码头上的次序。凄风苦雨的四月末,风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即将踏上异国他乡的楚国人站在风中默默流泪,和不愿离开的家人挥泪告别。 莫擎天隐忍着眼中的泪水,擦了徐淑妃脸上的眼泪,道:“淑妃别哭了,复国的担子就交到你和孩子们的身上,朕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 徐淑妃哭得梨花带雨,分别时刻,说不出一句话来:“皇上……” 眼前的女人是他为了巩固皇位娶回来的,若说没有感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已变成了亲人。她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明坚韧,也更有手段。“差不多了,只剩你一个了,快上船吧。”莫擎天催促说。 徐淑妃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皇上保重,妾身一定不负皇上重托,辅佐衍儿光复野楚国!” 莫擎天将玉玺教到徐淑妃手上:“交给你了。” 徐淑妃接过匣子,哭着走了。登船之前,回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站立的莫擎天。登船之后,徐淑妃带着皇子皇女们站在船位处,朝莫擎天跪拜。 大船扬帆起航,一艘艘的使出阳城港口,朝南边陌生的地方行驶。一直到所有船只都看不到踪迹,莫擎天才带着送行的官员回城。 第191节 保留了楚国延续下去的火种,莫擎天放开一切,换上甲胄,亲自带领最后的甲兵抵御来势汹汹的秦军。因莫擎天的到来,原本士气低落的楚军,开始有了主心骨,就算最后的战争不能胜,同他们的皇上一起殉国也值了。 元胤翻看完最新的密报,交给宴长宁。宴长宁匆匆看完,对元胤说:“楚国皇室留下一批人,外逃一批人,且国中有不少楚国旧臣,皇上拿下阳城之后会怎么做?”当年莫擎天为了阻止邺国复国,杀光了皇室所有男丁,邺国旧臣死的死,隐退的隐退,投降的投降。 “外逃的楚国皇室,始终是心腹大患。如果他们秘密回来,定会掀起风浪,到时国之根本就会动摇。”按照他的意思,拿下最后的土地,一并肃清楚国皇室和旧臣,外逃的那些也不放过,只是处理起来需要不少时间。 “斩草不除根,春风水又生。”宴长宁也是这个意思,为保日后国境安宁,只有对那些人痛下杀手。 “知我者长宁也。”他不会给他的儿子留这么多祸患,他必须在他在位的时期,将隐藏的威胁一并除去。“明天就攻城了,今天好好休息。” 五十万秦军已到阳城城下,天刚亮,号角声响起,戚光禹等大将开始调兵遣将,行兵布阵,准备攻城。宴长宁随元胤一起,站在后方的战车之上观战。 战鼓声响彻云霄,阳城城楼之上布满□□兵,秦军方阵之前也是如此。箭雨遮天蔽日,双方轮番扫射,双方有不少兵卒死在冰冷的箭镞之下。 秦军开始向前冲击,抬着登城云梯,推着攻城车冲向阳城城墙和紧闭的城门。前方的战士接连躺下,后方的兵卒跟上,迎着箭雨往前冲。后方,沾了火油的石头被投石车送到阳城城墙和城内,密密麻麻袭向阳城各处。 阳城周遭的城池土地早已被秦军占领,先只剩一座空城,城中器械剩着不多,经不起耗。剩下准备殉国的将士誓死战到最后,拆了城中的空房的房梁横木重做武器,砸向登城的秦军。 秦军士气高涨,前赴后继冲上城楼,同楚军拼杀。城门破开,秦军冲入城中,一时间阳城之内杀声震天。 155.以身殉国 同样在那个五月,楚军攻破九龙城,进城屠戮百姓,烧毁宫室,抓了所有皇室中人,将他们用拇指粗的绳索绑了,一排排的跪在城楼之上,被迫观赏楚军攻城屠城。那时九龙城内尸横遍野,火光冲天,她在最后一战被俘…… 两个时辰后,秦军攻下阳城,除了两百护送莫擎天逃走的兵丁之外,其余楚军悉数被杀。李预亲自领命前来,请元胤和宴长宁入城。 元胤捏了捏她的手,说:“走吧。” 车驾驶过尸横遍野的战场,向阳城进发。护城河已被鲜血染红,面上浮着数不清的尸首,宴长宁的目光从消失的生命体上扫过,转眼进入城内。秦军已守在各处街道,清扫残留的楚军,早在半个月前,城中百姓逃了大半,剩下的缩在房内不敢出门,这会儿倒没看到慌乱的景象。 楚军不想为秦军留下任何东西,放火烧了宫殿和附近的房舍,一时间火光冲天。元胤得了消息,该搬走的,莫擎天早让人搬走了,让桓楚不必带人灭火,烧了就烧了,没什么稀奇的。 “查到莫擎天的下落了吗?”元胤问道。 桓楚问道:“往阳城码头那边去了,皇上要亲自追吗?” “去那边。”元胤握着宴长宁的手走在前边。到码头之时,莫擎天已被秦军层层包围,唯一的突破口只有他身后大海。 元胤和宴长宁到达之后,秦军让出位置来。见到浑身是伤的莫擎天,宴长宁心中并无波澜。元胤到来,守护在莫擎天身边的护卫为之一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秦军的□□手亦提高了警惕,随时准备射击。 “多年不见,秦君别来无恙。”莫擎天对元胤说道,看的人却是宴长宁。 元胤将宴长宁揽在身后,挡住莫擎天的视线,说:“这几年好得很,就惦记着什么时候能来楚国这边转转,这不今天带着皇后来了吗?” “我已是亡国之人,没什么好看的。我身边就剩这么些人了,可否请秦君留他们一条生路?”莫擎天拄着长剑,指着身后的人问元胤。 两百人齐声说道:“末将宁死不屈!” “好,好得很,朕成全你们。”元胤欣赏楚军的气节,既然他们愿意死,他也绝不仁慈。 □□手已准备好,最后两百人护着莫擎天一步一步往后退。元胤手一挥,箭雨齐发,莫擎天身边的人毫无招架之力,接连倒下,只有莫擎天一人还站着。 元胤下令让□□手停下,莫擎天并不领情,挥剑准备抹脖子,宴长宁眼疾手快,掷出手里的匕首,削断他手里的剑。 “要死,你也得死在我手上。”宴长宁说,她刚迈出步子,元胤就将人拦了回来。 宴长宁推开元胤的手,道:“皇上放心,我只想和他说几句话,道个别,不会有事。” 元胤眼神里写着不许,瞧了瞧莫擎天,明显的不放心。宴长宁笑着说了几句:“真的没事,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莫擎天这会儿仰头大笑数声,看得元胤十分不悦。“秦君,我与过去的旧识叙叙旧,你不会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许吧?我已是将死之人,还能做什么?” 元胤想了半刻,才点头同意,下令秦君将士后退五百步,他自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我输了。”海边只剩他们二人时,莫擎天先说了这三个字。密谋多年,精心筹划,步步为营,到头来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太过凄凉。 宴长宁捡起地上的匕首,在衣袖上擦了擦,插回刀鞘里。“是啊,欠下的账,迟早要还的。”宴长宁站在他五步远的地方说,天道轮回,这一世轮到楚国。 “上一世,我和秦国一起灭了邺国,这次邺国和秦国一起灭了楚国,天意如此。你曾经说你要报仇,现在你做到了。”莫擎天指着北边漫天的秦军,对宴长宁说。 “你的手段,我向来佩服,小时候就是如此。如果我没有重生的话,此时此刻,站在九龙城上的胜利者就是你了。”亡国的那一刻,她也似莫擎天这般,不过那时他们无处可逃,甚至没有将晏家的男丁送走,比此时此刻的莫擎天凄凉太多。 “说那些已经没有用处了。”现在失败的人是他,成为楚国罪人的也是他。“长宁,如果还有重生的机会,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不,不会。”宴长宁几乎是脱口而出,果断的拒绝,“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无论重生多少次,也绝不会放下仇恨,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已有丈夫和儿子,更不会做无畏的猜想。莫擎天,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她靠近莫擎天,主动的拦住他的腰,算是道别。 莫擎天心下茫然,“你果然爱上他了是吗?我在你心里没有半点存在了吗?” “过去有,那时你是我的全部,但你自己把你从我的人生里,一点一点的剔除。在汉水之上的那一刀,已经是了解。只不过,现在主动权回到我手里,我想亲手做个了结。”宴长宁在莫擎天耳旁说道,“莫擎天,你可以去死了。” 她拔出匕首,朝莫擎天的心腹之处捅去,□□之后,又是一刀。正如当时在汉水上一样,他在她毫无防备之时,给了她三刀一样。莫擎天没有还手,反而握着宴长宁的手,朝他的心脏处插去。 正中心室,莫擎天登时血流如注,溅了宴长宁一身都是,她的人,没有任何动容。莫擎天仍然坚强的挺立,颤声对宴长宁说:“你知道夜渊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如果你上一世不死的话,我们的儿子将会统一天下。你是凤星,而你的儿子,无论在南还是在北,都将完成这一使命。元胤知道这件事,但一定没有告诉你。长宁,你重生的这一世保住了邺国,邺国迟早会被灭亡。元胤或许不会动手,但你的儿子一定会。” 宴长宁没有拔出他胸口上的匕首,后退几步听他说话。莫擎天说完刚才的话,记忆跟随宴长宁的脸回到十几年前,说起小时候的事来,声音逐渐的弱了下去。 “我刚到邺国的时候,你还是个瘦弱的婴儿,小小的,哭声像猫一样……” 元胤不耐烦的等在一旁,只看着他们两个,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丈夫还在这里,却对其他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不想再看他们接下来有何动作,背过身去眼不见心静。突然听到轰的一声,似有重物跌落在地。回头看时,站着的只有宴长宁一人。 “说完了?”元胤踱步到宴长宁身边,看着倒下去的莫擎天。 宴长宁看向波浪滔天的大海,说:“完了。”她和莫擎天之间,一切都完了。 元胤敬莫擎天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决定保留他最后的体面,让他全尸下葬,说:“等会儿把他安葬了吧。” 宴长宁漠不关心:“皇上处置就好。” 元胤带着宴长宁离开,留下秦军收拾海岸边的残局。依照吩咐,戚光禹等人并未践踏莫擎天等人的尸首,派兵到城中请了人来清理尸体,将其入殓。 第192节 楚国皇宫已经焚毁,大街之上皆是秦军,两个人牵着手,走在空旷杂乱的城中。元胤忍住冲动不问宴长宁和莫擎天说了什么,宴长宁自己先开了口。 “他和我说了过去的事,叙旧嘛,难免伤怀,还问我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会不会选他。”宴长宁说着。元胤没问话,但手上的小动作出卖了他,他握紧了宴长宁的手,无声的问她她的答案。 “我已经有丈夫了,不会想那些了,拒绝了他。”宴长宁对他笑道。 元胤缓缓的松了手,没过多会儿,又握紧了宴长宁的手。 “他还对我说,邺国迟早会灭亡,不是你,也会是我们的儿子。我阻止不了历史前进的趋势,无论将来如何,无论你以后和天祎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重生之后的这一世,所有的事并不似她预想的那样。她改变了很多,但依旧未改变最核心的轨迹。后面会如何,顺其自然。 宴长宁说:“他说你隐瞒了我一些事,既然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过问。” “你愿意相信我,我很高兴。”元胤轻声说道,“身上都是血,回营换身衣裳吧。” 宴长宁的那把匕首一直插在莫擎天身上,清理尸首的人未将匕首取下。他的尸首被抬回阳城,停放在楚宫旧址之上。按照元胤的意思,戚光禹命人在曾经楚国君臣上朝之地挖了坟坑,埋了莫擎天和他身边的两百名护卫。 下葬那日,宴长宁去看了,没有凄风苦雨,五月的红火大太阳照得全城暖洋洋的。十二名秦国兵丁抬着莫擎天的棺木放入坟坑之中,停稳之后,兵卒开始盖土。过去的恩恩怨怨跟随莫擎天的下葬一起埋葬,等到坟茔磊好,宴长宁才离开。 秦军在阳城停留七日,出发回雒阳之前,元胤亲自到莫擎天的墓前祭拜。为肃清楚国旧地的乱君,元胤留了三十万大军,带着十五万回秦国。 楚国国都被攻破,君王被杀,皇室携巨额金银财宝南逃,其余地方除了几个忠于莫家的忠勇之士奋力抵抗之外,戚光禹等人征伐未受半点阻碍。此次邺国也捞到不少土地,大战结束之后,秦国和邺国双方开始商议新的边境线一事。 回到雒阳已是六月底,元胤带兵回城之时,全城轰动,夹道欢迎秦军大胜归来。宴长宁先元胤一步回后宫,刚到太极宫门口,元天祎就带着元承彦来了:“母后!” “父皇和母后不在宫里的时候,你们两个有没有听祖母的话?”宴长宁抱起小的那个,问元天祎说。 “有!”元天祎答道,眼睛转了一圈没看到元胤,“父皇呢?” “在光明殿和大臣们议事,他现在正忙得很,晚上才能见到他。你们两个只知道想父皇,难道就没想母后么?”两个小没良心的东西,长得不像她就算了,心都向着元胤。 元天祎赶忙抱着宴长宁的大腿,说:“我和弟弟可想母后了!” 宴长宁不信:“没骗母后?” “没有。”这回说话的是元承彦。 “别以为你们两个想什么我不知道。”兄弟两个是元胤的跟屁虫,宴长宁不拆穿他们,轻轻捏了元天祎的脸。“带弟弟到外面玩儿,等母后换了衣裳之后去祖母那里请安。” 宴长宁带着两个儿子到霍太后那里点了个卯,霍太后暂时没问她路上的情形,让她回去休息,养足了精神再来。 元胤班师回朝之后,与朝中大臣议事一直到子时才回太极宫。宴长宁准备了参汤,在寝殿中等元胤回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 宴长宁上来脱了他身上的盔甲,“下午睡够了,这会儿睡不着,索性等皇上回来。才回来就这么忙?” “纳入秦国的那些地,必须立刻派人接管,否则会生乱。估计后面还得忙上半个月才能闲下来。”拿下楚国不意味着结束,而是新麻烦的开始,眼下那边的隐患还有很多,必须挨个拔除,否则后患无穷。 “皇上辛苦了。”宴长宁奉上温热的参汤,“一直温在炉子上,这会儿刚刚好。” 元胤端过之后一口喝下,准备去浴房沐浴,他想了想,拉了宴长宁一起。“我累了,你帮我。”他说得一本真经,宴长宁笑了笑只得收拾了寝衣跟着他一起去。 元胤事多,多日来一直歇在光明殿书房,与群臣商议江南之地的治理一事。宴长宁回宫之后,照旧过着跑马游园的日子,整天好不悠闲。她和元胤南下之时,霍太后已趁机收拾了琳琅等邺国安插来的细作。对此,宴长宁毫无意义,权当是他们犯了错被霍太后惩罚。 宴世安亲政半年,明白这会儿秦国强盛,表示愿与秦国继续交好,以探望宴长宁的名义,送了许多金银宝物来。宴长宁悉数收了,不过有霍太后陪同,邺使不敢多说,只得说了一些两国友好的恭维之话。 156.新朝气象 十日之后,送走邺国使者,秦国和邺国新的疆域才划定,大战刚歇,两国又递交国书,暂时相安无事。“疆域已划定,新郡守已悉数前往新疆域,前朝的事算告一段落了。”元胤忙了一个月,才得了空,抱着小儿子教他写字。 “忙完了好生休息一阵,马上是八月,中秋正好热闹一番。”宴长宁呈上解暑的绿豆汤来,盛了三碗挨个放在他们面前。回雒阳之时,已是六月底,错过了出宫避暑的时期,索性就在宫里过了。 “已经睡下了,我们回去吧。”元胤佝着腰看了熟睡的两个儿子一眼,对宴长宁道。宴长宁掖好被脚,端着烛灯准备回去。 关了偏殿的门,回到寝殿之后元胤坐在床头,对宴长宁说:“我看你最近挺闲的,不如我们继续生孩子吧,给天祎和承彦添个弟弟或妹妹。” 宴长宁拆了发髻,白了元胤一眼:“说生就生,哪有那么轻松?万一又偏着你,我才心塞。” 元胤走到宴长宁身边,俯下身搂着她的腰,说:“反正都是我们的孩子,哪里分彼此?” 努力两个月之后,宴长宁那里不负众望的传来好消息。“皇后已怀孕一个月,脉象稳健。”吴御医诊断后说。 宫里许久没有喜事,虽不是宴长宁怀第一胎,消息传出之后,阖宫上下欢喜万分,霍太后更是再三叮嘱宴长宁要好好养胎。“母后放心,我明白的。”宴长宁半躺在塌上,对霍太后说。 坐在她身边的元承彦问霍太后:“祖母,我要有弟弟了吗?” “你怎么猜到是弟弟?”宴长宁抚着他头上的茸毛问道,“妹妹不好吗?” “先要弟弟,再要妹妹。”元承彦认真说道。宴长宁只看着二儿子笑了一阵,她想要一个亲她近她的女儿,陪她作伴。 元胤回来时,陪在宴长宁身边的人都散开,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问道:“这会儿好些了吗?” 宴长宁只道:“没什么不妥,只是乏困想睡觉。” “我想好了咱们孩子的名字,承宇。”元胤白天听到消息时,就想好了老三的名字,回来之后,迫不及待的告诉宴长宁。 “这么快?”听起来是男孩儿的名字,“怎么不想个女孩儿的?我想要个女儿。” 元胤笃定道:“只怕不会如你的意。” 宫里即将添丁,平添了一丝生气。从阳城回来之后,宴长宁一直恹恹的,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现在有了孩子,才有了一股拼劲儿。霍太后得了元胤的叮嘱,答应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让宴长宁来养,宴长宁因此对腹中孩儿格外期待。宴长宁有事做,元胤终于放下心来。 “邺国那边安□□来的人,已经清理干净了吗?”霍太后对宴长宁的警戒一直未放下,上次清理了一些,宴长宁怀孕之后,又有人忍不住了。 “长宁那边没事,我相信她不会吃里扒外。至于椒房宫里的人,母后看着办,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和邺国之间,迟早有撕破脸的一天。宴世安开始布局,他也不能闲着,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邺国那边,始终不能掉以轻心。”对宴长宁,霍太后一直不放心,如果她还是当时那个没有记忆的商家庶女,一切会容易许多。 第193节 元天祎有元胤和师傅教导,元承彦年龄还不够,便待在宴长宁身边。宴长宁想起当初怀第一个时的胎教,又觉亏欠元天祎许多,就亲自教他读书写字,顺便给肚子里的那个打打底。元承彦知道自己即将做哥哥,在未出世的弟弟面前已有了兄长风范。 “以后你们兄弟几个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知道吗?”宴长宁欣慰,对二儿子说。皇位只有一个,但愿他们以后不要因此反目。 元承彦认真保证道:“我要帮大哥打天下!” “真的吗?以后我们承彦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将军,兄弟齐心,日后定会天下无敌!”宴长宁轻声笑道。莫擎天临死之前对她说的那番话又浮现在脑海,天祎真的会灭掉邺国,统一天下吗? 天越来越冷,胎位稳固之后,宴长宁为了强身健体,开始在练功房里练功,她分寸拿捏得好,动作并不剧烈,霍太后最近忙碌,元承彦就成了她的小跟班,她去哪儿,元承彦就跟到哪儿。见母亲拿着剑挽剑花的姿势优美飘逸,便要跟着学。宴长宁劝了许久之后,他才答应等到五岁时开始启蒙。不过之后宴长宁练剑的时候他也没闲着,那些木棍像模像样的比划。 楚地纳入秦国版图之后一直不消停,接连几个月来,大小□□不断,若处理不当,势必生乱,元胤则一直和朝中大臣商议如何永绝后患。 至于邺国那边也不太消停,今年夏热冬冷,才到八月就飞了雪,以游牧为生的西域和北方诸国受了灾,损失严重,为了过冬,便到邺国来强过冬物资。宴世安为了树立威信,准备派兵攻打抢掠邺国的小国。 十二月十五是元承彦的生日,宴长宁煮了一碗长寿面给他,下朝后的元胤带了礼物来,一一摆开。有兵书有弓箭,还有长命锁和昆山玉打磨的玉佩玉簪等物。 “怎么这么多东西?承彦现在还小,用不着。”宴长宁坐下翻看兵书。 元胤负手而立:“是岳父派人送来的,他说上次忘了给承彦礼物,这次一并送来。都是岳父的心意,手下就是。” 元承彦稀罕得很,趴在案桌边看属于他的东西。“那好吧,皇上替承彦收着。”宴长宁放下兵书。 “这是岳父写给你的信,得知你又有了身子之后,又送了些补品和小孩子用的玩意儿来。”元胤从怀中掏出信来递给宴长宁。 宴长宁感动万分,当着元胤的面拆了信,只是一些家常话,说他的身子骨好些了,准备来年春天也出门四处走一走,看看祖宗们留下的江山。大长公主带着宴振廷到天竺游历,顺便寻访名医,看能不能治宴振廷的伤病。宴振廷经过两年的康复,已走出那段阴影,准备迎接新的开始。 “七哥想通了,我也放心了。”宴长宁看完信,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元胤道:“肃王不是固执之人,他日后定能逍遥山水,惬意度日。”宴世安多疑,宴振廷日后只能隐藏锋芒。如果大长公主真寻到名医治好宴振廷的伤,以后的邺国会更加血雨腥风。 秦国拿下楚国之后的第一个年,过得颇为顺遂。过了年之后,元天祎正式启蒙,搬离太极宫住进皇子专门住的重华宫,以后每隔五日回太极宫向宴长宁请安。搬家那日,宴长宁带着元承彦去凑热闹。 元天祎的居所已经布置妥当,由霍太后亲自操持,院落疏朗大方,采光极好。元天祎极喜欢他的新住处,牵着元承彦的手四处参观。元承彦羡慕得不行,转了一圈回来之后问宴长宁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自己的房子。 “你还小,等你长大哥哥那么大的时候就能搬到这里来,和天祎作伴。”宴长宁抚着元承彦稚嫩的小脸说道。 元承彦羡慕得不行,“那我平时可以来找哥哥玩儿吗?” “可以,但记住不许调皮捣蛋,打扰哥哥上课,要听哥哥的话。”宴长宁语重心长的说道。 “好!我这就去找大哥!”得了允许,元承彦飞快的跑了,见到元天祎之后,兄弟两个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好不亲热。 宴长宁忍不住感叹,儿大不中留,这还没长大心就飞了。不过他们兄弟两个亲近,她心中稍微欣慰了些。 宫嬷嬷扶着宴长宁的手笑道:“先帝时期,重华宫这边可热闹了。现在太子一个人住这里,难免冷清,二皇子常来看太子,倒可以和太子说说话。”皇室之间亲情淡薄,尤其兄弟之间,但愿他们两个可以一直相亲相爱下去。 宴长宁见着两个儿子的黏糊劲儿,笑说道:“不用等三年,我看过不了一个月承彦就会赖在这里不走了。” 果真如宴长宁所料,元承彦常往重华宫跑,元天祎上课,他就坐在一旁听,甭管听懂与否,乖巧的坐在兄长身后,练功时,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偶尔能像模像样的比划上几招。不到一个月,几乎住在那边不回太极宫。元天祎现在很有长兄风范,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二弟。认真时一起认真,疯时一起疯,元胤和霍太后高兴万分,索性让元承彦也搬了过去,趁机教育他们兄弟两个要团结一心,互帮互助。 过了四个月之后,宴长宁开始显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偶尔回来请安的两个小男孩儿见了惊奇不已。尤其是元承彦,抚着宴长宁的肚子问了一长串问题。诸如弟弟是怎么到她肚子里去的,弟弟是怎么来的,他们是否也是如此。 “等到中秋前后,弟弟就出来了,不如到时候你问他?”宴长宁回答不了元承彦的话,忽悠他说。 “好,我等弟弟出来再问他。”元承彦信了宴长宁的话,他想到冷清的重华宫,又道:“到时候弟弟也去重华宫和我们作伴。” 元胤回来之后,刚才还围在她身边的两个小孩儿瞬间没了影子,抱着元胤的大腿父皇长父皇短的喊。元胤力气大,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到书房去问话。 每每见此,宴长宁忍不住叹气,因此更加期待腹中的这个孩子。除了两个小的,都认为她这一胎是女儿,有经验的宫人看过之后,纷纷认为是个公主,因此所备的衣裳玩具等,皆是女孩儿之物。 去年忽冷忽热,今年风调雨顺。拿下楚国之后,国中兵丁并未减少,元胤以保国平叛为由,招了许多兵丁,镇守全国各处,江南之地尤甚。对楚国旧臣,秦国杀鸡儆猴,打了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糖,治理起来容易许多,大多数都败在元胤的糖衣炮弹之下,逐渐熄了那颗复国的心。 经过半年多的治理,江南之地,民心逐渐转向元氏。秦国各地无灾无害,元胤那边轻松许多,上了年纪之后,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少了,将更多目光转向两个儿子,一有空便会去重华宫亲自教导。 避暑回来之后,进入八月,宴长宁的产期日益接近,元胤陪她的时间增多。刚过完中秋,元老三就呱呱坠地。他比两个兄长都安静,宴长宁怀他之时,他从未闹过,生产之时亦非常顺利,发作之后的一个时辰就落了地。 老三生得极漂亮,小模样像极了宴长宁,极为秀气,咋看之下以为是个姑娘。接生嬷嬷和宫嬷嬷她们故意瞒着不报性别,元胤初见之时,也被他的相貌迷惑了过去。宴长宁从元胤手里抱过元承宇之后,乐得合不拢嘴,直当他是女儿。宫嬷嬷揭穿之后,宴长宁失落了好一阵。照两兄弟那个劲儿,迟早会把老三拐走。 “这么想要女儿?”前两个儿子都长得像他,老三在他眼中十分稀奇,不知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宴长宁不可置否的点头,不过现在她着实不想再生,摇头道:“不了,随他去吧。” “辛苦你了,先睡一会儿吧。两个小的等很久了,我抱承宇出去给他们瞧瞧。”元胤抱着小不点说道。 等了大半夜的元天祎和元承彦终于看到刚出生的三弟,元天祎观察了半晌,说:“比二弟出生的时候好看,像妹妹。” 元承彦不服气,嘟嘴说:“我才没这么丑。” 霍太后忙活了许久,这会儿才得了空来看小孙子,抱在怀里时忍不住夸道:“承宇长得真漂亮,像皇后。” 日子一日日过了,元承宇越长越漂亮,用宫嬷嬷的话说,比天上的仙童还好看。宴长宁抱着元承宇自夸道:“承宇长得像我,当然漂亮。” 元承彦听着宴长宁自夸的话,呸呸了两声:“母后好臭美。” 宴长宁已经出了月子,在宫嬷嬷等人的照顾之下恢复得极好,她保养得益,虽说已不再青春年少,但也光艳逼人,比同龄人年轻八·九岁。 157.危机重现 从小宴长宁也是被身边人夸着长大的,二儿子这么不给面子,不由蹲下身来,捏着他的脸,故意质问道:“母后难道不漂亮?” 元承彦在宴长宁的威逼之下,不得不改口说道:“母后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元天祎爬在摇床边,盯着元承宇看了一刻钟,忍不住问宴长宁说:“母后,他真的是弟弟吗?”怎么看都像妹妹,而且越看越像。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母后也想他是个妹妹。”女儿多好?不必像男人那么辛苦。 元承宇长得逃喜,脾气也好,看得清人会笑之后见谁都笑眯眯的,谁抱他都不哭不闹。因宴长宁之后准备的都是女孩儿的衣裳,这会儿索性将错就错,老三还小,把他当女儿打扮。一段时日下来,宴长宁甚觉有趣。 自从回来之后,宴长宁无事可做,就学了些其他东西打发时间,画画就是其中之一。她学的那一类画与中原不同,是西域那边传来的写实画法,画出来的人惟妙惟肖,如真人一般。这会儿觉得小儿子的模样十分可爱,吩咐宫人搬了她的画具来,照着画了一张。 第194节 宴长宁修修改改,三日之后终于大功告成。“嗯,这样很好。”宴长宁打量着她的杰作。琉光几个看了之后掩面轻笑,捧着水盆上前让她净手。 今天是十五,恰逢元天祎带着元承彦回来请安,逗了三弟之后见到挂在房中的画,招手让元承彦过来瞧:“承彦过来。” 元承彦迈着小短腿蹬蹬的跑进来问道:“怎么了,大哥?” 元天祎指着画说:“你看,母后画得多好啊。”栩栩如生,就像印上去的一般。 “是啊,和三弟一模一样。”元承彦看过之后,忍不住道。 元天祎想到还在熟睡的小弟,促狭的笑了笑,计上心头:“承彦,我们去求母后把这幅画给我们好不好?” 元承彦跟在元天祎身后,不解道:“为什么呀?” “留着作纪念。”老三总有长大的一天,等他成年之后,把这幅画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元天祎心里是这么想的。 元承彦想了想,发觉他大哥的诡计,忍不住高深莫测的哦了一声,“好!” “母后,您把三弟的画像送给我和承彦吧。”元天祎进殿之后,扑到宴长宁身边说道。 宴长宁正在整理元承宇的衣裳,看着不怀好意的两个儿子:“想拿去做什么?” “我和承彦都很喜欢三弟,只是课业繁重,五日才能回来看母后和三弟一趟,难免想念。儿臣想讨了三弟的画像,挂在寝殿里,这样一来每日都能看到三弟里,求母后应允。”元天祎煞有其事的说道。 旁边,元承彦一个劲儿的点头:“母后,大哥说得对,你把三弟的这副画像送给我们吧。您画技高超,再给三弟画一幅就是了。” 宴长宁怎么看怎么不对,把叠好的衣裳放一边:“真的?想三弟就不想母后?” 元承彦立刻应和说:“我们也想母后!” “我不信。”宴长宁看着古灵精怪的两个儿子,十分的不信任他们。不过在他们两个的软磨硬泡之下,宴长宁还是答应了。 得了画像的兄弟两个,捧着就跑了,回到重华宫之后,躲在屋子里商量了许久。 宫人们将重华宫里的事说给宴长宁听过之后,宴长宁抱着怀中的小儿子,皱了皱眉眉头,“真没听到他们说要做什么?” “还真没有,估计就是拿去藏着吧,等三皇子长大之后,给他一个惊喜吧。”宫嬷嬷活成了精,两个皇子的打算,她猜到了七八分。 元承宇这会儿睡得香甜,尚且不知两个兄长准备捉弄他。宴长宁见着小儿子这副无忧的样子,也起了促狭的心思,准备多画几幅,留着做纪念。越想越觉可行,宴长宁打手一挥,又画了几幅神态可以,妆容各异的画。 宴长宁画小儿子的居多,元胤和两个大的见了难免吃味,说她偏心。元天祎是大哥,说不出这话来,就推了元承彦出去。宴长宁自觉亏欠元承彦,他这回提的要求都应下了,答应给他们父子三个画人像。 又得了任务的宴长宁,之后每日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她每日勤练画技,力求给他们父子三人画的画像更神似,每一幅花三五个月精雕细琢,交到他们手上之时,个个满一万分。元胤的是他君临天下,站在高处受万人朝拜的傲然,元天祎的是他第一次骑马时严阵以待,至于元承彦,则是冬日里在雪地里堆雪人的童真。 “不必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画。”宴长宁安慰着愁眉苦脸的元承彦。他不满母亲把父亲和兄长都画得那么神武,而他则是一团稚气,有损他的威严,日后三弟看了一定会笑话他。宴长宁这么安慰他,他并不领情,背过身去坐着不理人。 宴长宁知道他最听元胤和元天祎的话,这会儿元胤不在,就让老大劝他。元天祎拉着人到角落里不知说了什么,没多会儿兄弟两个风风火火的走了。 日子如流水,白驹过隙一般溜走,五年之后,宴长宁依旧是秦宫里独得帝宠的皇后,元胤仍是勤政铁血的君王。五年之中,秦邺两国卯足了劲儿发展,国力均有较大提升。宴世安当初不是呼声最高的皇子,登上大位之后,极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事事都要争第一,无论元胤做什么,他也跟着做,誓要争个高下,虽说有争强好胜之嫌,但邺国在他的治理之下,呈现蒸蒸日上之态。 五年过去,元天祎长成苍松一样的少年,带有稚气的面庞上已有了王霸之气,一举一动像极了元胤。用朝中大臣们的话说,元天祎日后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朝臣们对元天祎评价高,元胤高兴,但为了保护他的继承人,他暂时将朝野上下有关元天祎的言论压了下去,同时更加严厉的教导元天祎。 宴长宁担心元天祎太过辛苦,劝元胤别给他太多压力。元胤不赞同宴长宁的说法,常用他当年的经历作比较。他还说秦国现在疆域极大,民众繁多,要想治理好国家,必须付出更多的汗水。宴长宁无法,只得放弃。 不过元天祎天生对朝中政事感兴趣,平日里倒不觉得辛苦,反觉甘之如饴,一切学得有模有样,元胤为了栽培他,让他在身边听政,为了让他体察民情,常派人送他出宫。上有优秀的长兄,元承彦平日里以元天祎为榜样,刻苦学习,他励志要做大将军,帮父亲和兄长打江山,武艺和功课都学得极好。 两个大的现在长大了,跟着他们的父皇飞了,身边只有一个小的。“还是承宇轻松。”宴长宁给元承宇梳好头,忍不住叹气。五岁的小家伙现在有了性别意识,知道自己是男孩儿,坚决不让宴长宁给他穿女孩儿的衣裳。 “皇上膝下只有三位皇子,当然每一个都悉心教养。”宫嬷嬷对宴长宁笑道。 “这一个我也留不住。”宴长宁说,虽说老三黏她,但平日里元天祎他们回来,这个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霍太后心知皇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让她管理后宫,等到中秋过了,也送元承宇去重华宫。 “三皇子是男子,男儿志在四方,当然得学一些有用的东西,日后也好帮着太子。”宫嬷嬷和霍太后站在同一战线,这会儿也劝着宴长宁。宴长宁平日里除了带儿子,尽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元承宇正是好学的年纪,跟着宴长宁学了一些,被霍太后批评不下数十次。明显的,宫嬷嬷也不赞同宴长宁教孩子的那一套。 宴长宁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心有不舍,她不可能一辈子把儿子留在身边。“就照母后的意思,过了中秋就送他去重华宫。” “如今四海升平,朝廷安宁,百信安居乐业,谁不夸皇上是能与正德帝比肩的明君?”内侍山海站在宴世安,忍不住恭维奉承说道。 宫人为宴世安穿好鞋,听了山海的话,不轻不重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懂什么?”正德帝只不过为邺国打下这弹丸之地,也只有史官吹他而已,久而久之,就成了邺国历史上最贤明的君主。 现在他拿下了半个楚国,又让邺国从战后的泥沼中走出,功绩不亚于正德帝。在等他韬光养晦几年,拿下了秦国,他救回成为名垂千古的千古一帝,一点都不稀罕正德帝那点破功绩。 山海慌忙跪着说道:“奴婢粗苯,是皇上身边的蝼蚁而已。” 宴世安今日心情甚好,“去祁山行宫探望太上皇。”他一直都在用行动证明,他不比宴振廷差劲,一定会比宴振廷做得更好。 五月的祁山行宫风光无限好,宴世安每隔两个月会驾临,来此向太上皇报告他的业绩。宴承德知道他的心思,顺着他的话夸奖了几句。每每得到宴承德的肯定,宴世安心中更加满意,面上仍然谦虚,说如果坐在皇位上的是宴振廷,会比他做得更好。 “世安,这件事没有如果。你是个好皇帝,为父没有看错你。你继续干。”宴承德不欲再提宴振廷,宴振廷是他心头的痛楚,一提就觉可惜。 “宫中还有政务处理,儿臣不在这里陪您用膳了。”宴世安起身,说完话就走。 “应祥,你去送送他。”宴承德没心情再看他,让应祥去送人。 宴世安满意离开,应祥摇了摇头,回到宴承德身边继续伺候。 晚上,宴世安准备歇息,他手下的暗人送来密报。大长公主竟然在西域找到名医,治愈了宴振廷的不育之症!那么下一次便会治好他的双腿,他恢复正常之后,宴承德和大长公主一定会废了他改立宴振廷。 他们两个虽然离朝数年,但在朝中余威仍在,一定会联络大臣推他下朝,就像当时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宴炜业一样! 暗卫问道:“皇上,现在该怎么办?” 宴世安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他暂时想不出办法来。宴振廷还在异国,大长公主也还在他身边,他需想个法子,将他们三人一网打尽。 “你先回去,朕想到办法之后再通知你。”宴世安现在脑子乱做一团,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否则他会万劫不复。 宴世安无心召美人侍寝,独自一人待在寝宫想法子,失眠一整夜之后参加早朝,朝臣说的话他一句也未听进去,所幸朝中并无大事,下朝之后回到明德殿里闭门沉思。想了大半日无果,宴世安命令山海传许国舅进宫。 第195节 听了宴世安的一番陈述,许国舅站立站一旁静静的沉思。宴世安心乱如麻,打破室内的沉静:“国舅,你一定要帮朕解忧,否则朕就完了,许家也完了。宴炜业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许家靠宴世安发达,利益本是一体,现在危机重现,自是绞尽脑汁帮忙想对策。许国舅捋着胡子分析说:“现在要紧的就是,趁长公主和宴振廷还未回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解决在外面,如此一来可将他们的死归咎于意外。至于太上皇,始终是悬在您头上的一把剑,宴振廷是他最偏爱的儿子,如果宴振廷康复,他一定会改立宴振廷。皇上,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太上皇今年六十六了,他活得够久了。” 宴世安看到许国舅杀头的动作,犹豫道:“这样不妥吧?”弑父,他还做不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许国舅猜到宴世安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徐不疾地道:“皇上,这件事无需您亲自动手。再说太上皇身体康健,若突然死去,定会引来怀疑,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皇上,您现在是一国之君,为了你的皇位,必须消除一切对您不利的因素。现在您的皇位岌岌可危,不是您死,就是他亡。您难道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 宴世安犹豫片刻,狠下心来,点头道:“拜托国舅了。” 158.弑父杀兄 “微臣一定帮皇上做成此事。”许国舅应道。 宴长宁那里许久没消息了,必须和她知会一声。秦国那边,还需她出力。想到解决办法之后,宴世安长舒一口气。 天热起来之后,身体康健的太上皇不小心染病卧床不起。太医诊治之后说并无大碍,过几日就会好。哪知太上皇的病日渐严重,隐隐有临死之兆。 宴世安心急如焚,派人将太上皇接回九龙城,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调到宴承德的广德宫,并传令四方,让在四方封地的王爷进宫探视。不到半月,太上皇已病入膏肓,御医们纷纷摇头,说让准备后事。 邺国的使者带来宴世安的信,说太上皇病危,时日不多,病重一直念叨着宴长宁,故邺皇派他们到秦国来接宴长宁回九龙城探亲,见宴承德最后一面。 最近两年秦邺两国私下较劲,撕破脸面是迟早之事,宴世安在这个关头派人来,元胤不得不怀疑他别有居心。他手下的探子来报,两个月之前,太上皇还十分健朗。但现在宴承德的确病危,命不久矣,父亲思念女儿,接宴长宁回国探病,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拒绝。现在,他只能安抚了邺国使臣,再想办法应对。 愁眉不展的回到太极宫时,宫人们纷纷上前来道喜。“有什么喜事,让你们这么高兴?”元胤展颜问道。 “娘娘有喜了,今早太医来请平安脉时诊出来的,一个月了。”宫嬷嬷道喜说道。自从宴长宁生了元承宇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出,现在有了,怎能不让人惊喜? 元胤喜上眉梢,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进去看看。” 殿内静悄悄的,一个宫人也无,宴长宁躺在塌上,一脸纠结的看着手里的画卷。“怎么了?”元胤无声无息的走到她身边。 宴长宁收了画:“进来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不是说不让宫人们打扰吗?你连宫嬷嬷都赶出去了。”元胤坐在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画。画上画的是他,黑衣蒙面,一身杀气,只露了一双眼睛,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的模样。“怎么又想起画我了?” “你那时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人终身难忘,一时兴起,就画了出来。”宴长宁理着衣裳说。 元胤收了画,问道:“你看着不高兴?”把宫人都屏退了,夫妻二人在室内待着。 宴长宁甚觉羞于启齿:“我都这岁数了还生。”她已经三十三岁,已是高龄妇人,想到这个年龄还在生孩子,总觉那里不对。宫人们高高兴兴的,她只觉难以启齿。 “这有什么?能生是好事。”元胤也没想到他这个年纪还能再有孩子。宴长宁在这事上脸皮薄,元胤安抚了好一通才扭转了宴长宁的不安。等她情绪好些之后,才把宴世安的信交给她。 宴长宁看信时,元胤说道:“岳父病危,宴世安派人来接你回九龙城探病。影卫署的探子回来说,岳父的蛊毒治愈之后,一向身体康健,两个月前还好好的,却突然病倒,我怀疑其中有蹊跷。” 宴世安的信写的情真意切,宴长宁看了却无半点感动,唯一担心的是宴承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宴世安一定要害死宴承德?“我不会回去。”宴长宁放下信,宴世安的话她只信五分,到秦国之前,宴承德不让她管邺国的事,不会在这时候叫她回去。 “眼下你也走不了,养胎要紧,想来岳父和你皇兄一定会理解。”元胤已想好明日如何应对邺使。 “交给皇上了。”宴长宁重新叠好信,放进抽屉里。她仍然放不下邺国的事,只是现在她没有精力去管了。 听了元胤的解释之后,邺使万分不信,怀疑是他阻拦宴长宁回邺国的借口。合计一番之后,准备进宫探望宴长宁。他们一行找了一个大夫,假扮成随行的侍卫一同进宫。 宴长宁在椒房宫招待了邺使一行人,问候过邺皇之后,才问起宴承德的病情。正使忧心忡忡:“六月时太上皇偶染风寒,本以为是小病,哪知后来越发严重,连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到八月之后,已回天乏术。病中,太上皇一直念叨着公主和肃王,想见您最后一面。皇上仁孝,特派微臣前来接公主。” 宴长宁热泪盈眶,凄然道:“父皇这一世不容易,他重病我不能在他身边侍奉,着实不孝。原本大人来接,我不该拒绝,只是眼下腹中胎儿只有一个月,怕经不起颠簸。只能请大人回九龙城之后,代我向皇兄请安,向父皇告罪。” 宴长宁神色真挚不似伪装,正使不敢直言她撒谎,只得道:“公主有孕,实乃天大的喜事。您这个年龄在生育着实不易,千万要好生养着,再为秦皇添一位皇子。微臣身边这名侍卫精通岐黄之术,可为公主把把脉,以防万一。” 宴长宁擦了泪,质问邺使说:“大人怀疑我假孕,借故不回邺国?” 正使忙作揖告罪:“微臣不敢,公主怀孕是喜事,多一个人诊治也是为您好。” 宴长宁不怒反笑,说:“秦宫里的御医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的,难道比不过一个江湖郎中?大人的话听着着实可笑!” 正使嘴皮子也硬:“公主执意不肯让他诊脉,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宴长宁消磨得没了耐心,正使挑破了说道。 若此事只与宴世安有关,宴长宁绝不受这份委屈,只是眼下牵扯到宴承德和宴振廷,狠声应道:“既然大人这么说,我也不坚持了,就让这位大人好生诊一诊,看本宫是真孕还是假孕!” “如此就好。”正使面不改色,宴世安是他的底气,在宴长宁面前他无需谦卑。 宴长宁伸出右手,那名侍卫打扮的侍卫诊了约半个时辰,所有人都耐心的听他的诊断结果。“公主的确有了身子,已经一个多月。” 正使脸色比画工笔下的色彩更鲜活,调整了神情之后,朝宴长宁拱手拜道:“微臣恭贺公主,愿公主来年诞下聪慧健康的皇子。” 宴长宁收回了手,保持着极好的涵养,对邺使说:“多谢。现在大人已经得到答案,劳烦回邺国之后代我解释清楚。” 正使正色道:“一定。” 邺使回到九龙城,宴世安没有等到宴长宁,得知她又怀孕之后,忍不住用他所会的各种脏话骂了元胤一通。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宴长宁,只要宴振廷和大长公主回来就好。 三日之后,宴振廷和大长公主风尘仆仆的赶回九龙城。宴世安接到消息,到城门口亲自迎接。痛哭流涕一番之后,宴世安才亲自领着他们二人进宫探病。 宴承德只剩最后一口气,见到一脸风霜的爱子之后,一瞬之间闭眼去了。大长公主和宴振廷扶尸痛哭。宴世安哭声最重,父皇长父皇短的喊着。 太上皇过世,他膝下的所有皇子公主皆进宫守灵,一时间邺宫哭声震天,弥漫着哀伤的气氛,朝野上下披麻戴孝,一片素缟。 宴振廷双腿无法站立,坐在轮椅上,往火盆里扔着纸钱。夜深人静,八月秋风瑟瑟,灵堂森冷万分。大长公主带了琉璃进来,琉璃躬身小声说道:“王爷,查到了。” “先不要伸张,等太上皇下葬之后再说。”宴振廷吩咐道,火光映得他坚毅的脸通红一片,自古以来,权势之争便是如此,六亲不认。大长公主跪在宴承德的灵前,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天终于到了。 宴承德在宫中停灵二十一天之后,由灵车拉着使到九龙城以北的封陵下葬。棺木进穴的那一刻,宴承德的子孙齐齐落泪,哭送他入土为安。宴振廷和大长公主一直留在封陵,等封土全部盖好之后,才回九龙城。 “那个琉璃现在医术精进,在天竺等国游历一番之后,她现在并不比她的师傅章神医差。据属下得知,治愈宴振廷的不育之症,她功劳最大。现在,她正在想法子治宴振廷的双腿,以她的能耐,宴振廷不日便可恢复往昔。皇上,不如趁她现在在九龙城,将其杀之!”暗卫建言道。 宴世安还记得宴振廷身边那个美貌的侍女,经暗卫提醒才知当初是他小瞧了这个女子。经过五年休养生息,据他手下的人来回报,现已是邺强秦弱,他一直在等待时机与秦国开战,灭掉秦国统一天下,与其漫无边际的等下去,不如趁现在撕破脸。“立即捉拿琉璃入狱!”宴世安摩拳擦掌道。 暗卫头领问道:“皇上,以什么名义捉拿琉璃?她在邺国并无错处。” 第196节 “秦国安□□邺国的细作,这个理由还不够?”宴世安傲然说道。点燃这根火引,接下来他就能大展拳脚了。 五日之后,刑部尚书带着浩浩荡荡的兵马,将肃王府层层包围。甲兵持枪带刀冲进肃王府,捉拿了正在配药的琉璃。 宴振廷闻声出门,高声呵道:“你等何故闯我肃王府!” 刑部尚书张轸负手而立,狠道:“肃王窝藏秦国细作,本官奉命捉拿细作,肃王休要阻拦!将人带走!” 琉璃被带出肃王府之前,朝宴振廷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人被带走之后,刑部的兵丁并未减少,留下的人将肃王府严加看管起来,宴振廷被变相软禁。 “王爷,这段日子只能委屈你了,谁让你把秦国细作带到九龙城来?”张轸睥睨着宴振廷说。 宴振廷拨弄手中的玉扳指,说:“本王在府里等着水落石出的那天。”身后的小厮推着轮椅离开,留下仍在耀武扬威的张轸。 张轸冷笑,今上铁了心要整治肃王一派,今天只是开始,他倒要看看肃王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能维持到何时! 被押入天牢之后,刑部官员开始拷打,扔了一大堆收集来的证据到她面前,逼迫她招供。琉璃嘴硬不说,慢条斯理的讲理道:“大人,琉璃这五年一直追随肃王游历天竺和西域诸国,更接触不到邺国政事核心,何来时间,何来机会偷盗邺国政事机密?” “还嘴硬!给本官打!”审讯官员不吃琉璃这一套,不过是个女人,十八般刑具挨个上,他就不信她不招。 琉璃会医术,行走在外武艺更上一层楼,挨板子倒不怕,咬牙坚决不认。“快说,你的同党还有哪些?肃王是否也参与了!”审讯官员问道。 “我没有做,何必承认?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吗?”琉璃吐了嘴里的血水问道。 审讯的官员继续命令道:“还是个硬骨头!继续打!本官要看看你还能硬气到几时!” 肃王通敌叛国,消息很快传遍全城,大长公主得到消息,准备去肃王府时,宴振廷已通过密道到了长公主府。 宴如英忙问道:“振廷,这是怎么回事?” “张轸带人抓走了琉璃,说她是秦国细作。这只是皇上想借机除掉我,攻打秦国的借口而已。”宴振廷猜测说。血影卫还在他和大长公主手里,情报自是不会比宴世安差。 宴如英气急:“早知如此,当初就……” “姑姑,这话说不得。”宴振廷制止道,离开邺国西去寻访名医,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现在他的身体一点点恢复,宴世安已等不及了。 “唉!”宴如英跺脚叹气。 “六皇兄的帝位已经稳固,他的势力已经崛起,牵一发会动全身。而且,一国之君不能轻易更换,邺国的帝位,还需他来坐。我们要做的,就是监督他而已。”宴振廷现在想得明白,皇位不属于他,他不会强求。 宴如英只觉可惜,要不是莫擎天,哪轮得到宴世安来执掌邺国? “琉璃现在被抓走,我们必须想办法就她。”琉璃跟了他五年,早已是他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她对他恩重如山,他必须救她。 “我这就去安排。”宴如英倒不怕宴世安,他们手里还有邺国最精悍的地下军团。如果他敢再做大逆不道之事,当初怎么除掉宴炜业,日后就怎么除掉他。 159.完结终章 山海呈上刑部的最新审讯结果,宴世安看过之后毫无不悦之色,反倒赞赏道:“想不到还是跟硬骨头。” “今天只是开始,大刑还没上,不怕她不招。肃王府和大长公主府的人都盯着,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山海笑道。 “是吗,很不巧,我和振廷不止出来了,还到宫里来面见皇上了。”宴如英推着宴振廷进殿来,闻声说道。 宴世安看到他们二人,瞬间变了脸色,急声呼道:“来人,有刺客!” 宴振廷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禁卫之中有我的人,整座大明宫都是我的人,皇上无论如何呼喊,都无济于事。” 宴世安登时警觉,不禁回想起宴炜业在宫中暴毙时的情景,难道今夜,他要重蹈覆辙了吗?坐在上位五年,宴世安的皇威修炼出五成,强自镇定的道:“你想如何?” “如何?如果我想谋朝篡位,轻而易举。当年的宴炜业,不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要皇上的命,不说轻而易举,但也不在话下。”宴振廷轻描淡写地道。 宴世安骇破了胆,骂道:“你敢!你这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宴振廷讽刺的说道,宴如英使了个眼色,将许国舅推了出来,“你指使人毒害太上皇,就是顺应天道?” 宴世安见到许国舅,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扭过头去。 “不要以为,我不在九龙城,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父皇已逝,为了国家安宁,我不想捅破,望你好自为之!”宴振廷威胁他说。 宴世安无言以对,摔倒在地,双腿软如烂泥,站不起来。 “宴世安,就算我恢复如初,也不会夺你的皇位,你不用处心积虑的搜罗罪名害我和姑姑。我宴振廷,说到做到!五年过去,你的成绩,邺国臣民看在眼中,我不会抢你的功劳,夺你的江山。但你要倒行逆施,我不介意实现你的顾虑。”宴振廷狠声道。 宴世安被宴振廷和大长公主今日的所作所为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想其他,执政的五年中,他不遗余力的拔出长公主和宴振廷的势力,想不到他们仍然本事通天,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宫中。这会儿宴振廷说什么,他不敢不信,忙着点头。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你并不相信。为父皇守完三年孝之后,我从此离开邺国,永不踏入邺国半步!现在,我的要求很简单,放了琉璃。”宴振廷道。 宴世安忙不迭的点头,“我放,我马上放人!” “还有一句话,血影卫在我和姑姑手中,我现在是血影卫的统领,皇上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宴振廷丢下最后一句,跟随宴如英头也不回的离开承明宫。 宴世安抚着额头,不敢再想。原来他们手中还握有这把神兵利器,难怪宴振廷有恃无恐,也难怪他今夜惨败。血影卫在他手中一日,他就不能安寝一日。 第二日,琉璃被无罪释放出狱,一句误会,掩饰了所有底下所有的暗流。宴振廷和大长公主亲自接琉璃回肃王府。在宴振廷和世安双方的掩饰之下,这场风波很快散去,谁也不再提起。 元胤得到消息,只冷笑了一声,宴世安若想找死,他不介意奉陪到底,秦国并不畏惧邺国,两国之间迟早要开战。 次年五月初,宴长宁在太极宫中生下元胤唯一的女儿,前头得了三个儿子,元胤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稀奇的瞧了半晌。抛开感情,从理智上讲,这个小女儿长得有些难看,像一只没有毛的小猫,可难看了。 宫里的第一位公主,霍夫人稀罕得很,抱着小孙女笑道:“我倒不担心怀瑾的相貌,她还小,长大以后会好起来的。” 宴长宁应和道:“就是,怀瑾才出生几天,你这个做父亲的就嫌弃。我们怀瑾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像我一样。” 宴长宁又没脸的自夸,元承彦围在霍太后身边,忍不住说道:“娘,做人要谦虚。” “小鬼头。”宴长宁忍不住做了个空中爆栗的动作。元承彦吐了吐舌头,继续瞧他刚出生两天的小妹。元胤嘴上虽然嫌弃,心里喜欢得紧,洗三那日,就赐了封号:昭宸。满月时,更大宴宗室朝臣。 第197节 元小妹不负众望,倒是越长越好看,软软糯糯的,像一个糯米团子,她性子和元承宇相似,活泼开朗,多了一股女孩儿的天真。元胤极其宠她,要什么给什么,俨然要把女儿宠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公主。霍太后严厉,虽然喜欢孙女,平日里十分狠得下心教训,元胤求情也没用,也还好她不是骄纵的性子,在霍太后和元胤的双重管教之下,根正苗红的成长着。 宴承德去世三年,宴振廷在封陵附近守了三年。三年之中,宴世安夹紧尾巴做人,老老实实的上朝,大小事务不敢懈怠,卯足了劲儿为邺国谋发展,因此和秦国之间关系缓和下来。 三年期满,宴振廷拄着拐杖进宫面见宴世安,同他说了一席话,之后带着人如约离开邺国,在西域诸国游历流浪。临走之前,他正式迎娶琉璃为王妃。 收到大长公主的来信,宴长宁放下神神叨叨的女儿,把得到的消息告诉元胤。元胤也得了消息,说:“振廷不久之后就能重新站起来,只可惜他放弃了一切,在异国流浪。” “他是宴世安的心头刺,如果不主动避开,只怕国中有人会借机生事。我现在只愿他平安顺遂。”比起上一世的英年早逝,这样无事一身轻的也好,活着总比每命强。 一晃又是六年,小不点儿元怀瑾已长成元气明媚的少女,在宫里俨然一个精怪,调皮捣蛋的劲儿和宴长宁当年有得一拼,宴长宁现在整日拿着竹条,提着裙子教训女儿。偏她头上有父亲和三个哥哥护着,丝毫不惧怕她。 “让她去玩儿吧。”元胤喝了药,对气呼呼的宴长宁说。 宴长宁坐在床边长吁短叹:“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磨人精,以后怎么得了?” “现在明白长公主当年的心了?怀瑾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聪明,狡猾,鬼主意多。”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平日里以严厉著称的霍太后也被她降服,让宴长宁不要太严厉了。 “我八岁以后收敛了好不好?”宴长宁不满道,元胤咳嗽几声,让宴长宁去端水来。 他吐血了。元胤把痰盂推进床底,宴长宁刚好端了温水回来给他漱口:“最近好些了吗?” “神医说要静养。”元胤已病了半年之久,章敬进宫诊脉之后说他操劳过度,已积劳成疾,若再不放手,只怕救不回来了。他清楚章敬没有据实相告,也没有去问,情形已经最糟了,现在元天祎已经长大,在朝中独当一面,承彦也丝毫不逊色,能相互帮扶。至于老三,还在成长之中,他能放心把江山交到儿子们手中。 “你别瞒我了,我都知道。”宴长宁握住元胤的手,她平日里养得极好,从外表上看,与二十几岁的妇人相差无几,元胤却已生了华发,容颜老去。章敬每每见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就知道元胤的情况不容乐观。“你如果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 “说什么傻话,天祎还没娶太子妃,承宇和怀瑾还没长大,你必须好好活着,看着他们成婚生子。”元胤放心不下宴长宁,但也没想过让她跟他一起走。 “这一世是我赚来的,我没有任何遗憾。天祎他们兄弟三个感情好,平日里兄恭弟亲,以后定能相互扶持。至于怀瑾,有母后照看,我也放心。遇到你,嫁给你是我从没想过的事,一起过了二十多年,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不敢想以后我一个人会怎么样?”宴长宁流泪说道,上一世,她从来没有见过元胤,遇到他,是命,是无奈,也是最好的意外。 她不贪生,原因无它,她已经活了两辈子,生死早已看透。未来秦国和邺国,必有一国灭亡。莫擎天临死之前对她说,她的儿子会统一天下,她这一世为存国而生,为邺国而拼搏,她不愿活着看自己的儿子,灭掉自己的母国。更不愿她的存在,成为元天祎霸业的阻碍。 生离死别,元胤现在还不想提及,宴长宁哭得伤心,他强笑着给她擦眼泪:“别哭啦,陪我出去走一走,总待在室内也不是办法。” 宫里传出为太子选妃的消息,城中各家闻风而动,打听宫里的动向。经过层层选拔的秀女,画像最后送到霍太后的延福宫中。听说要选皇嫂,元承宇和元怀瑾迫不及待的到延福宫凑热闹,帮着出主意。 “我大哥那么聪明,一定不能找一个太笨的嫂嫂。”元怀瑾发表意见说。 元承宇点头,对小妹的话颇为赞同:“大哥风流俊朗,放眼天下,能比得过他的只有我,所以一定要找一个漂亮的,像母后那样的。” “你们两个懂什么?”宴长宁闻言,给他们兄妹两个一记爆栗。 元怀瑾捂着额头说:“母后,别打头,变笨了丢您和父皇的面子。” 元承宇揉着额头说:“母后,我们是不是要问一问大哥的意思?选妻子过日子,当然得选喜欢的,大哥和二哥经常在外跑,见的人多,说不定心里有人了,就像父皇和您当年一样。”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竟敢拿你母后开涮!”宴长宁整日被他们兄妹两个搅得脾气火爆,拿起随身携带的竹条就抽人。 元承宇和元怀瑾早已习惯,条件反射的逃开,嘴里振振有词:“母后,儿臣说的是实话。我瞧见了,大哥最近半年下了朝之后,经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看他的神情,心里一定有喜欢的姑娘了。最近听说您和祖母要给他选妃,焦躁得很。” 霍太后静默许久,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元承宇绕开宴长宁,走到霍太后身边,认真道:“真的,孙儿亲眼所见,要不您叫二哥来问问。” 宴长宁并不是死板的母亲,听过元承宇一席话之后,让琉光把元天祎叫来。元承宇主动请缨,说:“祖母,母后,我去请大哥来!” 元怀瑾摸索着凑到宴长宁耳边,小声说道:“母后,我看过大哥心上人的画像,长得可漂亮了,只比您差一点点。” 宴长宁狐疑的看着女儿,元怀瑾又道:“我趁大哥二哥不在,偷偷去过大哥的书房,不小心看到了大哥藏起来的画像。” “顽皮!”宴长宁忍不住批评道。 元怀瑾偷笑着得意的站在她身边,对宴长宁的话充耳不闻。 “母后。”元天祎平日里落落大方,今日见宴长宁和霍太后,竟有些扭捏。元承宇和元怀瑾两个站在宴长宁身边挤眉弄眼,瞧着自己平日里一本正经和冰块一样冷的大哥,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有趣。 “今天让你过来,是为你选妃一事。你父皇放心不下,想早些给你办了终身大事。我和你祖母琢磨了半晌,还未选出合适之人,叫你来,是问问你的意思。妻子是陪你一生的人,母后希望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元天祎鲜少有这么局促不安的时候,想来元承宇和元怀瑾的话不假。 霍太后也道:“祖母和你父皇母后都是开明之人,不会强迫你。你若有心上人,直接告诉祖母和你母亲,我们帮你把关。” 元天祎沉默不言,元承宇急道:“大哥,你就说嘛,你看,母后不就是父皇自己挑的?要是你不说,可真就错过了。”宴长宁听后,一鞭子抽到他小腿上。元承宇低下头,前脚踩后脚的磨着后腿,忽然有种自己不是母后亲生的感觉。 元怀瑾也起哄似的鼓劲儿,元天祎仍觉羞于启齿,站在原地已憋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宴长宁喝退两个瞧热闹的,屏退宫人,关了门,说:“现在只有我和你祖母两个,可以说了?” 元天祎犹豫半晌,说:“祖母,母后,她出身不好,儿臣说了也没用。” 霍太后笑劝道:“这有何妨?只要足够聪明明事理,出身和家世都在其次。” “您们的要求,她都符合。她的家世,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元天祎说,他的眼光不会差,只是理智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太合适,“她是原楚国的宗室女。” 宴长宁闻言皱眉,无声的看向霍太后。霍太后十分镇定:“继续说,祖母听听看。” 元天祎受到鼓舞,道:“她叫楚清漪,亡国之后,她的父兄忙着逃命,慌乱中丢下了她,身边只有一个奶娘。那时她刚满月,记不得家中之事。后来一个无儿无女的私塾先生收留了她,她的奶娘向她的养父母说了她的身世之后就去了,她也改了姓氏。一年前我外出游历时遇到的。”过程和之后的发展他不提,霍太后和宴长宁已了然于心。 “祖母明白了,你先回去。”霍太后点头说道。 元天祎不安道:“您不会为难她吧?” “祖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么?”霍太后笑道。 “那孙儿告退。”元天祎逃似的离开,回到东宫之后关紧了书房的门,心砰砰跳得厉害。 长子落荒而逃,宴长宁无奈的摇头,对霍太后道:“母后,您的打算是?” “天祎是个稳重的孩子,他看得上的姑娘姑娘品性不会差。我们也帮着合计合计,考察过后合格的话,帮他们办了这事。”霍太后并不计较楚清漪的身份,一如当时她不计较宴长宁的身份一样。 “母后安排吧。”选儿媳这件事,交给霍太后处理最为合适。在元天祎十六岁时,邺国那边有过和亲的意思,被元胤和霍太后直接拒绝。 第198节 孙儿们长大了,儿子却油尽灯枯了,“皇帝最近如何了?” 宴长宁惆怅道:“经常咳嗽,很少吃东西,越发的瘦了。” “天祎这边的事我来办,皇帝那边你仔细看着。”元胤操劳了四十多年,该让他休息一下了。 元胤现在不能下地走路,工部送了轮椅来,宴长宁每日会推着人在御花园和太液池边散步。得知父亲病情加重,两个小的也跟在宴长宁身边,陪他说话。 宴长宁还没开口,小话唠元怀瑾已经绘声绘色的说了延福宫里的事。元胤听得认真,握着宴长宁的手,回头望着她笑。 “那位姑娘是旧楚的宗室女,不过旧楚灭亡那一年,她也刚满月,在战乱中被父母丢弃,对楚国的事知道得不多。母后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日就会有消息。”宴长宁说道。 “天祎的事,的确该慎重。母后帮着相看也好,她眼光向来毒辣。”元胤赞同道,“等天祎大婚之后,你陪我到外面走一走吧。” “父皇,女儿也要去!宫里怪没意思的。”元怀瑾立刻道。 元胤果断拒绝:“不许去。”他不想和宴长宁游山玩水的时候,还带着一个麻雀一样聒噪的女儿。 元怀瑾可不高兴了,抱着元胤的手臂撒娇道:“父皇,我是您的亲女儿呀。” 宴长宁也不想外出带着一个拖油瓶,附和元胤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去玩儿,这次父皇外出是为养病,你去帮不上忙。”元承宇用手肘捅了捅元怀瑾,元怀瑾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朝中太子监国,元胤在太极宫中修养,越到这个关头,朝中越是平静。一个月之后,太子妃的人选重新提上议程。霍太后亲自出宫了一趟,回来之后对宴长宁和元胤说了楚清漪的事。话里话外,霍太后对这位姑娘非常满意,“相貌性情都是一顶一的好,不比皇后当年差。” “有母后把关,我也放心了。之后的事,也还请母后帮着操持。”宴长宁不欲在太子妃一事上过多插手。 霍太后话里虽然抱怨宴长宁当甩手掌柜的举动,却高高兴兴的回延福宫,开始操持元天祎的婚事。得到消息的两个小的,已经跑去东宫贺喜了。太极宫安静下来,只剩宴长宁和元胤两个。 “一转眼天祎都成亲了。”宴长宁感叹道。 元胤喝了粥,说:“我们也老了。” “天祎大婚之后,皇上想去什么地方?” “哪里都行,有你在身边就好。” 太子妃人选定了下来,是荆州武阳县楚举人的女儿楚清漪。朝中没有公开楚清漪是旧楚宗室女的消息,她身份普通,朝臣只当选她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加上元天祎又是个比元胤狠的角色,不敢再此事上议论,定下来之后,纷纷跪拜说恭喜。 “日子定在了七月初八,还有一个半月。”宴长宁参汤喂元胤。 “天祎的好日子,你也帮帮忙吧,我这边宫人照顾得过来。”元胤知道宴长宁想去看一看,对她说。 一个半月,要忙的事很多,宴长宁参与进来之后,霍太后分配了不少任务给她,她整日忙得团团转,元胤看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七月初八很快到来,前边有霍太后坐镇,宴长宁早起帮元胤收拾。宫中有喜事,元胤早晨多用了两块点心,精神头看起来也不错。他今日坚持不坐轮椅,由宫人扶着观礼。 元天祎个子很高,宴长宁现在看他得仰视。见到一身玄色喜服的儿子,不由点头。元胤身体撑不住,等新人行完礼之后,宴长宁就扶着他回宫歇息。 “天祎现在一定和我当年一样紧张。”第一次成婚时,他面上镇定,让人看不出半点紧张得情绪来。那时他内心的情形,只有他一人清楚。 宴长宁扶着元胤,走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上,笑问道:“皇上也会紧张吗?” “当然会,我怕出差错,怕一切都是假的。也还好,都过来了。”元胤握紧了宴长宁的手。 第二日见新媳妇,宴长宁惊艳了一把,羞花闭月一样的人,令人怦然心动。她长在小门小户里,行为举止却落落大方,今日见他们一干人,丝毫不怯场,她谈吐不凡,令听者忍不住想靠近,想听她说话。 新夫妻两个在太后跟前行了礼,双双跪在元胤和宴长宁面前。宴长宁喝了茶,送上见面礼:“以后你们两个一定要和和美美的,天祎,多学学你父皇。” 元天祎面色从容,红色爬上他的耳根,应道:“是,母后。” “清漪,进宫之后不必拘束,以后多到太后的延福宫走动,跟着太后长长见识。”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教不了什么东西。跟着太后,她会受益匪浅。 “臣媳明白,谢母后教导。”楚清漪拜道。 太子大婚之后,元胤彻底放权,让元天祎理政,他带着宴长宁出宫散心,一路走走停停,他的病情稍有好转。不过天气转凉之后,在章敬的建议之下,一行人只得回到雒阳。 太极宫里的地龙烧得火热,元天祎带着楚清漪到太极宫来请安。正好是正月初五,宴长宁煮了两碗长寿面端到父子二人面前。 “母后,儿臣告退。” “路上小心些,清漪怀着身子,你得仔细看好了。”宴长宁送他们两个到太极宫门口,人走远了之后,才折回去。 “走了?” “回去了。”元天祎和楚清漪两个极好,宴长宁见他们如此,心里欣慰。 元胤站了起来,宴长宁扶着他道:“皇上想去什么地方?” “想看你画的画。” “你坐着,我去拿。”宴长宁让元胤坐好了,去隔壁书房搬箱子。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今夜,熬不过去了吗? 这些年宴长宁画了很多画,一笔一划都是当年的回忆。她一一展开放在地上,扶着元胤仔细观摩。 “长宁,下辈子也要等我,知道吗?”元胤突然没了力气,宴长宁赶忙扶他坐了下来。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暖洋洋的,元胤身上的温度却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宴长宁忍不住点头,元胤搂着人,说:“这辈子,我死而无憾了。记住,下辈子不许再有莫擎天之流的人。” “不,我陪你一起。” ========================================================= 本图书由(greenphoenix)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